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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冬樹忍 -【礦物質超女‧七】你為什麼活著?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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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8-6 07:54 PM 編輯


【內容簡介】
《你為什麼活著?》「蒼白的人」的計畫終於邁向最終階段!他正企圖將後繼者「最後的使徒」喚來自己的身旁。在這情形之下,討伐蒼白的人的指令下達給了蒼美空,並且透與燈璃也跟著同行,三人一起往四國出發。就在這個時候,下落不明的七尾也在前往四國的途中。「寶石附身者」們陸續集合在一起。蒼白的人的目的會是?透和由宇在命運之地.白瀨村又將看到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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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6 10:54 PM|只看該作者
  序  章  1

  七尾花梨是在十一月初第一次意識到『剩餘天數』這個問題的。

  正確地說,是在十葉高中運動會落幕的那一天。

  在運動會結束的當晚,十一月四日的晚上,當她躺在床上不經意地試算了一下日期後,發現——

  距離十八歲的生日,還有一百五十天。

  再過一百五十天,自己就要滿十八歲了。

  一百五十天。一旦過完這些日子,自己將升上高三,並且——就是個大人了。

  不過。

  是的,當時她的腦海立刻浮現出「不過」兩字,念頭為之一轉。

  一百五十天。

  好比試著回想距今一百五十天前好了。

  五個月前還是六月。那個時候還在為了學園祭的準備忙得焦頭爛額。

  那個時候連海水浴的計劃……連大家結伴去神代島的計劃都還沒定案。

  距離十八歲還有長度等同於從當時到現在的漫長期間。

  沒錯——『那一天』還很遙遠。

  還要過很久自己才會變成大人。

  那時候七尾花梨是這麼想的,然後就忘記這一回事了。

  然而……十一月過了,十二月也過了,接著在新年到來後的某一天。

  七尾花梨冷不防又想起『剩餘天數』這件事。

  於是——她這回又試算了一次。

  試算了距離『十八歲生日』還剩下幾天。

  試算了自己還能當『小孩』的天數。

  結果還剩九十天。

  距今九十天前——不過是不久之前而已。

  從那一天到現在,自己離十八歲只剩相同長度的期間了。

  無能為力,七尾花梨是這麼認為的。

  時光不斷流逝。就在束手無策又無力改變的情況下,『大人』離自己愈來愈近。

  無能為力,七尾花梨在一天又一天的生活中接受了事實。

  假裝出——接受了事實的模樣。

  直到經歷了『奇妙體驗』的那一天為止。

  那一天就在一月的中旬。第三學期開學沒多久,三天連假收假的當天。

  一如既往的早晨。一如既往的家門前的道路——

  有個奇妙的人影站在那裡。

  人影是『白色的』。

  『白色人影』套了一件隨處可見的白色連帽外套,並且穿著彷彿四處都有在賣的白色褲子,然後利用外套的帽子遮住那發出冷冷光輝、有如發光苔癬般的膚色,腳底則踩著一雙色澤變得黯淡的白色平底鞋。

  『白色人影』獨自一人站在朝霧的寂靜之中。

  (不安…………?)

  「……?」

  七尾花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覺得害怕嗎…………?)

  「咦……?」

  眼前的『奇妙人影』發出了聲音。

  (對未來……感到害怕……?)

  那不是人的聲音,而是東西的聲響。

  平靜,有如鈴鐺般的聲音——在七尾花梨的腦海中迴盪。

  (成為什麼……?)

  那個聲音來自七尾花梨眼前的『蒼白的人』。

  「什麼……?」

  (妳想……成為什麼…………?)

  在這道聲音響起的一瞬間之後。

  突然展開了行動的『蒼白的人』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七尾花梨的頭。

  七尾花梨就像這樣經歷了『奇妙體驗』。

 ☆★☆★☆★☆★☆★☆★

  序  章  2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響徹了世界。

  二月。積雪覆蓋十葉市的前一天。

  『那個人』又在『那個世界』醒來了。

  沙沙……沙沙……

  飄進耳裡的,是與以往並無不同的浪來浪退浪潮聲。

  映入眼簾的,則是與以往並無不同的海景與沙灘色。

  『那個人』挺起身子站了起來。

  『那個人』瞭解『這個世界』的事情。

  『這個世界』是以太平洋上的某座離島——神代島……為參考所仿造的『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島嶼』。

  這是一座不存在於日本、也不存在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僅存在於此』的島嶼。

  『這座島』和神代島一模一樣。

  那是當然的。『那個人』十分有把握。

  因為是我照那個樣式『創造』出來的,所以會一模一樣也是理所當然。

  『這個世界』正是我『創造』的。

  以我的『記憶』為基礎,創造出『這個世界』以作為自己方便的獨立空間。

  ……所謂『我的記憶』又是什麼?

  明明是最近才意識到『自我』的,為什麼我會有『那種記憶』呢?

  這種事對『那個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那個人』是這座島嶼的霸主,同時也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就只是如此罷了。

  『那個人』還不瞭解自己是誰。

  沙沙……沙沙……

  『那個人』在響徹世界的浪濤聲中邁步向前行。

  『這個世界』今天依舊是晴朗的好天氣。沙灘和海面都被太陽照得閃亮璀璨。

  只要將視線往上移,就連遠位在島嶼中央的休火山山頂也能清晰地盡收眼底。

  這真是非常舒暢的威覺。

  雖然『現實世界』好像正在下雪,不過今天『這個世界』的天氣還是一樣。

  喀沙……喀沙。

  『那傢伙』在沙灘上發出輕盈的腳步聲走著。

  感覺非常地棒——可以肯定,一切的過程都進展得十分順遂。

  我的力量是創造出『這個世界』的力量。

  再不久——我的力量即將完成。

  再不久——『這個世界』即將完成。

  再不久我會領取『最後的斷片』,然後『這個世界』就完成了。

  『那個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是『那個人』很有把握。

  沙沙……沙沙……

  唐突地。

  在『那個人』的眼前出現了人影。

  有個人影從沙灘旁的車道冒了出來。

  「哎呀。」

  半途殺出的人影看著『那個人』發出了聲音。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嗎?」

  該人影是一名女性。身穿偏黑色的套裝,僅有右手穿戴著長手套。擁有一頭長度及肩的金髮以及一張圓滾滾的臉孔,看起來既像年過二十歲但長相稚嫩的女性,又很有可能是個模樣可愛的國中生。

  此外,有一顆黃色的『寶石』鑲嵌在她的眉心上。

  那個黃色的女性笑咪咪地喃喃說道:

  「你就是最後的使徒嗎?」


  對。

  『那個人』明白了。

  對,我是『最後的使徒』。

  我在不久前從『蒼白的人』手中收下『第一次的分配』成了『白之使徒』。

  於是我利用那個力量創造『這個世界』……把其它人也拉了進來。

  力量逐漸邁向完成,於是便把容易對力量產生反應的『寶石附身者』帶進了『這個世界』,當作一開始的練習。

  眼前的這名女性,正是被帶進來的其中一名『寶石附身者』。

  並且——

  『那個人』更加有把握了。

  透過即將到來的『第二次分配』,我本身、我的力量、『這個世界』到時就完成了。

  「原來如此。」

  黃色人影點了點頭。

  「是這麼一回事啊。那麼我只好把你——」

  黃色的人影脫下右手的長手套丟到了一旁。

  「我只好把你排除了。」

  黃色的人影的右手臂——擁有手臂外形的礦物——發亮了。

  長著人類外形的黃寶石在島嶼上空的陽光照射下,耀眼地發出光芒。

  「接招吧。」

  黃色的女性——栗林淺黃濺起飛沙朝著『最後的使徒』衝去。

  『最後的使徒』文風不動。

  咻。

  一道眨眼即逝的風在沙灘上呼嘯而過。

 ☆★☆★☆★☆★☆★☆★


  第一章  ~生物因何不死?~

  「燈璃她啊,最近好像交到了男朋友喔。」

  「——咦?」

  冰見透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什麼——

  她在說什麼?

  剛剛眼前的女學生說了什麼?

  剛剛自己的耳朵所聽見的這段句子是什麼意思?

  剛剛傳進了自己大腦裡的這一串文字是什麼意思?

  陷入一片混亂,呆站著不知所措的自己——以及分外冷靜地注視著那個模樣的另一個自己。

  那個冷靜的自己非常機械性地分析起現狀。

  這裡是——現在自己所站的地點是老地方的社團教室。十葉高中校園活動執行部的社團教室。擺放得毫無秩序可言的長桌,書本龐雜地塞在一起排放的書櫃,老舊的折迭椅,掛在牆上的時鐘,吊在窗框的月曆,熟悉的社團教室。

  月曆上以碩大的文字標示著『二月』。今天是二月。二月的最後一天。距離高中二年級的第三學期結束——距離二年級結束,只剩一段短暫的時間。

  隔天就是春假的某一天放學後,跟平時沒有兩樣的社團教室。

  今天——對,今天從上午開始天空就飄起了雪來。

  在上午時候降下雪花的雪雲於午後離去,放學後的操場變成了一片銀色世界。

  白色的大地在陽光的照射之下銀光閃耀,被藍天襯托得更加耀眼動人。

  披上了厚重的白色大衣的銀杏樹則靜靜地聳立著。

  此外——

  「咦?」

  透發出同樣的沉吟聲,又一次注視房間裡的女學生的臉——七尾花梨的臉。

  麻花辮配上大眼鏡,外表有如樸素的文學少女般。乍見之下雖然說話的措詞很粗魯,不過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女孩——

  並且——這個七尾就在剛剛——

  「燈璃她啊,最近好像交到了男朋友喔。」

  說出了這句台詞。

  「…………咦?」

  誰?誰交了什麼?

  燈璃。不破燈璃。她的面孔隨著名字一同浮現在腦海。就女孩子來說稍微有些偏高的身材,率直的眼眸,誠摯的表情。同是十葉高中二年一班的同班同學——

  而且也是這個校園活動執行部的一員。

  在一年前……二年級的四月轉學到這間學校時,她是第一個主動找我講話的女同學——並且也因為這個緣故,我現在才會像這樣站在這個社團教室。

  而那個——不破燈璃……

  燈璃她——交到了什麼——?

  「咦?」

  嘴巴就像故障的錄音機一樣自然地播放出聲音。男朋友——

  什麼男朋友?燈璃的男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那……」

  明明嘴巴張開了,接下來的話卻梗住出不來。透維持半開著嘴巴的愣頭愣腦模樣,低頭看著坐在眼前的折迭椅上的七尾。

  「那、那個……」

  「好了——!」

  七尾像是刻意似地大聲嚷嚷。

  「『不好的消息』到此完畢囉——!」

  七尾從透別開視線,有如在掩飾什麼內疚一樣用戲謔的動作說道。

  「好了好了,說完了說完了。這個話題就此結束!」

  啊,是嗎。結束了嗎?

  在繃緊僵硬的大腦的一角,有某個安逸的部分鬆了一口氣。嗯,結束了嗎?沒錯,這種話題已經結束了啦,就剛才那些而已。嗯,對,這種話題已經結束,已經沒有跟這種話題奉陪的必要了,因為這個話題結束了嘛。七尾剛才說結束了,所以已經、那個……這個話題已經徹底結束……

  話題結束。

  「啊,搞什麼嘛。我還以為是什麼更勁爆的話題呢。這樣就沒了喔?」

  嘴巴不受控制地說出了輕佻的話。

  一邊聽著從嘴巴說出的話,同時有個聲音從大腦正中央的冰冷黑暗處響起。

  話題結束——

  ——那麼,事實呢?

  燈璃的男朋友——那個人是?

  「接下來還有兩個,分別是『好消息』跟『奇妙的消息』——」

  「啊,對哦。嗯。」

  透使出渾身之力頂住那扇彷彿立刻就要被來自腦中冰冷黑暗處的吼叫聲給衝破的恐怖之門,然後開口說道。

  「這麼說來,確實還有兩個消息的樣子呢。」

  對啦,一開始是這樣的,沒錯沒錯。剛才七尾突然說她有『好消息』、『壞消息』和『奇妙的消息』三個消息,要我挑一個——

  於是我選擇了『壞消息』。

  「那、那麼。」

  透一邊拚命頂住恐怖之門一邊張動嘴巴。

  「接下來我選好消息好了。」

  對啊,都怪我沒事選什麼『壞消息』,這也就是所謂的選擇錯誤。可惜,再重來一次,這次要好好地——

  「啊,是喔。這次要聽『好消息』嗎,那……」

  七尾坐在椅子上視線看著他方說道。

  「……唉,小冰。」

  「怎、怎樣……啦?」

  透倒退了一步,眨動眼睛,然後注視七尾眼鏡底下的那雙眼睛。

  總覺得——那是好像曾經在哪裡看過的棲息著意念的眼眸。

  我有看過這對眼眸,看過擁有這種眼神的人……是在哪裡呢?

  對了,記得是……

  「我們馬上就要升上高三了呢。」

  我記得是……沒錯。透想起來了。

  剛放暑假的時候,在夜晚的『十葉商店街』——

  「等我們一升上高三,就不再是像過去那樣輕鬆的立場了。

  沒有錯,要結束了喔。我們的世界就要結束了喔。」

  這是……那個『蒼白的人』的眼眸……?

  「這、這個嘛,算是這樣吧,嗯。」

  別蠢了。透用一句話封殺浮現在內心底的意見。

  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啊,為什麼七尾會跟『蒼白的人』扯上關係呀?要是跟她說「妳的眼睛感覺跟那個『蒼白的人』好像耶」這種話,鐵定會被她當作頭殼壞去的。

  更何況,七尾和『蒼白的人』應該毫無瓜葛,甚至她根本不知道那是誰才對,不是嗎?

  「嗯。」

  透點頭附和。

  「我們就快是高三生了說。」

  點點頭,切換思緒。

  沒錯,我們終於要升上高三了。高中三年級。高中生活的最後一年。

  得思考、決定將來的前途,並且付諸實行的重要一年終於即將來臨了。

  「我啊。」

  七尾看著別的地方說道。

  「四月就要滿十八歲了……」

  她別開眼睛,一邊望著他方一邊張動嘴巴。

  「等我一滿十八歲,馬上就——」

  她別向一旁的眼睛漸漸往下移去。

  「馬上就——……」

  七尾整顆頭幾乎垂得低低的,把話含在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

  「……——了喔。」

  「啥?」

  透回問道。沒有聽見。最重要的部分沒有聽見。

  「啊,沒啦。」

  七尾不再低頭,焦急似地連忙抬起頭來。

  「嗯,別再聊這個了。」

  她把視線挪回透的身上,像是亂了分寸一樣用雙手在眼前揮舞。

  「反正那幾乎可以說是決定事項了。對我來說可以算無可奈何的事吧?而且也得奉陪爸媽,再說我也差不多到了必須思考自己的定位這種問題的年齡了,那個我——」

  七尾急著忙於辯解。感覺像是在掩飾什麼沉重的事情一樣。

  「總之這件事先不提了。嗯,要聽『好消息』是吧。嗯……

  呃,可是喔,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呢,不是因為我說了那個就希望小冰你怎麼做,唉。那個我——」

  一口氣說到這,七尾就又語塞。

  「————」

  然後閉上了嘴巴。

  「——還是算了。」

  「什麼啦。」

  「我說算了是沒聽見喔,那麼接下來是『奇妙的消息』——」

  「喂,慢著。」

  「嗯,現在我要說的是『奇妙的消息』……我啊,大概在一月中旬的時候,在我家前面……」

  「七尾,妳話才說到一半,半途就——」

  「——我已經說過沒事了嘛!」

  「喂……喂,七尾,妳今天好像有點怪怪的——」

  「透——!」

  隨著突如其來的呼喊,社團教室的門毫不客氣地「喀啦」一聲整個打開了。

  「喂,透你在嗎!」

  伴隨活潑的聲音一同進門的——不用說,正是紅由宇。一個紅髮的女孩。

  長著一張與其說是年輕,用稚嫩來形容似乎更為適合的可愛臉孔,配上一對感覺充滿傲氣的上吊眼,還有一頭又直又漂亮、輕盈飄逸的紅色長髮。在她那狹小的眉心間則鑲有一顆紅色的寶石,不過在她那張五官端正的臉上,作為一個特色還算頗為協調。是一名個頭矮矮的,體型也正如她的個頭一樣尚未發育——但最近好像稍微有些成長似的十葉高中一年級學生。

  「喂,下雪了說!」

  由宇保持著進門時的衝動,興奮似地指著窗外。沒錯。現在操場上已經積了一層雪。

  這女孩——透看著由宇興奮的眼睛一邊回憶。

  紅由宇是去年二月十二日的時候降臨而來的其中一個『斷片』。

  她在四月二日來到我家進而直接展開同居,並且從九月起轉進了這所學校。

  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雪。

  「哼。」

  七尾用鼻子噴出氣息,將頭轉向一旁。

  「你們兩個實在很吵耶。」

  表情又變回平時的七尾。

  「啊。七尾學姊也來社團教室了喔?」

  另一名女學生從由宇身後探出頭。式津愛華。在她那一頭短髮中,唯有一撮瀏海宛如局部睡亂的頭髮般翹得高高的。她的長相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以高中一年級來說梢嫌稚氣了些,有種類似小狗那一類小動物的感覺。國中的時候似乎有加入運動社團,那副元氣十足的肉體和年紀相稱,是健康兩字最佳寫照的少女。

  「老娘早就來了啦,愛華。」

  而且她和七尾是從國中起就建立的學姊學妹關係。

  「咦?妳是不是心情不好呢?七尾學姊?」

  愛華面朝七尾開口說。

  「明天起就是春假了耶,心情開心一點嘛。」

  「哼……一年級的無憂無慮還真好哦。」

  「呣!」

  原先隔著窗戶注視外頭的由宇一邊回頭一邊說道。

  「是嗎,春假啊。」

  說完,她突然轉身做出宣言。

  「春假……那就是要去春令營囉!」(譯註:原文是林間學校,類似台灣某某令營的活動,第六集出現這個名詞時由於沒特別說明季節,故當時是翻為夏令營。)

  她的表情豐富地變化,一整個就是對未來形形色色的事物顯得興致勃勃的感覺。一整個就是——呱呱墜地到世上,然後開始踏入成長階段的人類。

  「對呀。」

  愛華點點頭。

  十葉高中的春假幾乎放了三月一整個月的時間。雖然乍看之下很長,可是在這期間有安排許多活動。

  從明天起的三月一、二日是一年級的兩天二僅春令營,十日開始到二十一日是為成績不佳及出席天數不足的學生開設的輔導課,另外二十四日至二十七日則為二年級的修學旅行。

  四月一日舉行新學期的開學典禮,然後——

  四月二日起開始三方面談,是決定未來前途的三方面談。

  新學期的上課日為四月七日,所以說正式成為『高中三年級學生』是在四月七日。

  在那之前,四月二日至四月六日這段期間,剛升三年級的學生輪流進行三方面談。

  二年級學生爬過這場三方面談後,就成了高三學生。

  『三方面談』一如存在於最高級別的三年級前面的森嚴關卡。

  剛升三年級的學生在『三方面談』決定未來前途,緊接著不久將迎接最後的一學年。

  「三方面談……」

  透喃喃地說出口。

  「……我記得在那之前是修學旅行吧?」

  刻意以開朗的聲音如此說,望向七尾。

  「這麼說來,就快修學旅行了呢!」

  「對呀。嗯……我翻月曆數一下。」

  愛華說道,翻開牆壁上的月曆指著三月二十四日的日期。

  「妳看,馬上就要到了耶,再過二十天左右就是修學旅行了說,七尾學姊。」

  「…………唉。」

  但是七尾並未隨著愛華開心的聲音起舞。

  反而是露出冷靜——露出稱之為冷淡亦無妨的眼神深深地歎了口氣。

  「然後等修學旅行結束再過一個禮拜,我就十八歲了。」

  「不是啦,那個……」

  透開口說道。她完全和大家的談話脫節,是怎麼了,今天的七尾到底怎麼了?

  「哎唷,二十天一轉眼就過去了啦——」

  「唉……」

  七尾又歎了一口氣。

  唉聲歎氣後,她在桌上趴了下來。再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啊,對了!」

  透試著向趴在桌上的她發出輕鬆的聲音。

  「記得這也是美空的第一次修學旅行呢!」

  蒼美空,是二年級的同班同學,而且同樣是這個社團的成員之一。將沒有一絲毛躁的頭髮束成馬尾,擁有如同白雪般的白皙肌膚,以及看起來像是無表情的端正美貌。修長的身材好比模特兒一般。和由宇一樣都是『斷片』——同時也是『斷片同盟』的一員。

  「啊,透學長……」

  愛華把手指抽離月曆,一邊以有所保留的態度說道。

  「什麼事啦?」

  「那個,美空學姊今天在吃午餐的時候……」

  「?」

  「有悄悄說『我可能不能去修學旅行了……』了耶。」

  「為、為什麼?」

  「嗯……」

  愛華把食指放在下巴,一邊思考一邊說道:

  「她說……『蒼白的人』出現了。灰人先生傳來了聯絡。

  最後的戰役要開始了……之類的。」

  二月十二日,有一顆隕石墜落到神奈川縣的十葉市,並且造成了數千人死亡以及下落不明;在該顆隕石上,有一微小的情報礦物生命體『寶石』一同順道前來。

  『寶石』因為墜落的衝擊而徹底粉碎,分別變成了大小不一的「斷片」與「碎片」。『寶石』的情報處理能力和體積成正比,保留有大質量的『寶石』皆個別具有自我的意識。

  具有意識的礦物們各自對附近長著人類外形的物體……亦即腦死的人類、抑或完全死亡的屍體……進行接觸,然後改寫其身體構造、進行融合,使其變貌為具有『寶石』意識並長著人類外形的生物——『斷片』。

  至於體積過於微小以至於無法具有自我意識的「碎片」,基本上由於無法自行採取行動而就地化為無用的物質,不過當中也有極少部分因為偶發性的事態——好比墜落時爆風的影響等等——而入侵了人類的體內;在這個狀況,遭到該「碎片」入侵的人類會成為保有原有人格並獲得隕石之力的存在——即被稱為『碎片』的存在。『斷片』和『碎片』雖然存在著程度上的差異,但皆具有『超越凡人』的臂力與智慧,並且當中極少數會擁有被稱作『稀少種』的特殊能力,這些全被概括通稱作『寶石附身者』。

  日本國將那些自二月十二日以來以此種形式產生、並和人類混居在一起的『超越凡人』當作『受到隕石的影響,導致感染不明疾病的患者們』來認識,進而極秘密地設立了一個管理那些人的存在、並且視情況進行處罰的組織。其組織的名字,就叫『警備局特殊犯罪對策室』。

  自墜落事故以來開始產生的『超越凡人的人類』絕非『宇宙人』,也不是『得到了宇宙人之力的人類』,而是『感染了稍微有些奇怪的疾病,並且獲得了稍微有些奇怪的力量,進而稍微有些異常的患者們』。

  『特殊犯罪對策室』基於他們獨自的判斷,將那些患者分類為『發病者』與『罹患者』。這兩者實際上完全不存在實質的差異,簡單地說所謂的分類,就是有利於『對策室』,肯乖乖聽話不輕舉妄動的『患者』就是『罹患者』;而不利於『對策室』……換句話說,打算利用那股力量來搗亂社會秩序的『患者』就是『發病者』。

  在『發病者』當中,被對策室最優先鎖定的『斷片』就是『蒼白的人』。

  『蒼白之人』這個名號並非他自己自稱,而是四周的旁人擅自取的。

  他的……雖以『他』來稱呼,實際上就連性別為何也尚未明朗……總之運用了其『超越凡人之力』所採取的行動完全是神出鬼沒。他會在哪裡進行移動、會在哪個地點出現,人類既無力去確認,也無法做出推測。他就是這樣的存在。

  『蒼白的人』的行動理念(就目前為止)只有一個。

  就是四處遊走、分配自己的『寶石』給人類。

  擁有高質量『寶石』的『蒼白的人』正在把自己的『碎片』分配給人類。

  他是根據什麼樣的基準、什麼樣的動機來決定『分配對像』的呢?這點完全不清楚。

  只不過,接受了『白色寶石』的人類、抑或被鑲入了『白色寶石』的動物會在那個『寶石』之力的影響下,變身成『超越凡人』的存在、高質量的『碎片』。

  那些接受『白色寶石』,分別開始蛻化為『超越凡人』……或者『演化成不再是人類的存在』,皆以一個名字通稱——

  『白之使徒』。

  東京。

  一棟隨處可見的大樓的其中一個房間,稀鬆平常的辦公桌。

  在房內的一角,一張極其平凡無奇的辦公桌上——男子正對著電話聽筒說話。

  「是是是,就說我已經知道了咩,黑部先生。」

  男子……與其這麼說,他的外表還比較適合用少年、美少年來稱呼。

  他留著一頭顏色很淺、看起來像是灰色的短髮,有一副感覺中性且充滿稚氣的長相。尖銳的聲音彷彿還沒變聲般。鑲嵌在少年眉間的『寶石』……『斷片』的證明……正綻放著灰色詭異的光芒。

  少年在房間裡對著聽筒講話。

  獨自一人。

  「下個年度?就說會好好幹的咩,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啦。想當上十葉市市長的話,那就儘管放手去做吧。前提是,如果『下個年度』能平安無事到來的話喔,到時人類的世界還存在的話喔。……啊,沒有啦,只是開個小玩笑啦,玩笑而已。」

  少年的名字是訃山院灰人。乃是以這棟大樓為據點的『斷片同盟』的成員。

  在『特殊犯罪對策室』裡,(儘管『斷片』和『碎片』是存有差距的)有多數的『罹患者』受到聘用,日復一日地與『發病者』交戰——實際上,主要是藉由給予公務員的職位、以及定期津貼帶給『罹患者』的安定生活,來防止他們『發病』。

  然而,在『斷片』之中也存在著積極成為該組織的一份子來求得生存的一派——那一派人便以『斷片同盟』來自稱。

  蒼美空和栗林淺黃、紫暮都是這個『斷片同盟』的成員。

  「那是紫暮開的玩笑啦。他說什麼『蒼白的人』要終結這個世界之類的。最近,那傢伙蠢話愈講愈誇張了。那傢伙可以變身成任何模樣,不分性別能擁有隨心所欲的力量。畢竟他身懷玩笑般的能力,所以就連想法也變得像是玩笑起來了。」

  少年左手拿若聽筒,同時用右手拿出新的煙盒。

  「對……就是『蒼白的人』的事啦。嗯,來自『對策室』的情報。」

  靈巧地用單手打開香煙的包裝,然後抽出一根香煙。

  「『蒼白的人』目前人在四國的山中——在德島縣和高知縣的境界處。他從一月底左右就待在那,之後似乎便一直沒有展開行動。嗯,總之這是可信度很高的情報。

  『分配』太過頭,消耗太多自己的『寶石』,以致就連自己行動的力量也消失了——這樣的看法是紫暮個人的推敲就是了,嗯。我也認為他的看法沒有錯。他真的是笨蛋一個耶,不考慮後果就拿自己的『寶石』大放送。」

  抽出香煙用嘴巴銜住,拿出同樣也是全新的打火機。

  「『感覺他好像在等待什麼唄』——紫暮是這麼講的啦。

  關於這點,我也抱有同感就是。最近會有一種麻麻的感覺哪……看來是音波吧,利用『寶石』的細微振動所產生的超音波來廣泛發送情報,算是『鞭子』能力的應用吧。畢竟那傢伙是體積大到創下空前紀錄的『斷片』,想必這是當時開發出來的彫蟲小技。」

  「轟」的一聲,打火機燃起了火花。

  「然後他利用那個無比巨大的超音波信號……拚了老命試圖向某人傳達某個訊息。也就是說由於自己沒辦法行動,為了尋找自己等待的對象只好無差別地大叫了。後來嘛……」

  少年把點燃的火挪向叼在嘴上的香煙的前端。

  「現在紫暮正著手進行超音波信號的解析。『蒼白的人』在四國,無巧不巧就在紫暮的『醫院』的附近。……解析信號的同時,我也在思考格殺勿論的殲滅手段。目前的情況就是如此。」

  香煙的前端點燃了一道鮮紅的火焰。

  「至於那個殲滅方法嘛,再怎麼說,對方現在無法動彈。舉個例吧,我認為不分青紅皂白地炸掉那傢伙所身處的『那個場所』是最省事的方法啦。媒體就拜託童子那邊幫忙壓下來好了。嗯。就用『四國的山中發生森林大火,現場有一名身份不明的死者』類似這種方式來處理。一條毫不稀奇的新聞——」

  「嘶——」的一聲,連帶香煙的紅色火焰,灰人吸進一口氣。

  「——我明白啦,只是說說而已。低調地把事情處理掉,是嗎?若思考今後的事,這樣做也是理所當然的足吧……『今後』啊,真的有那種東西存在嗎?就算最後錯失良機也不關我的事喔?要是沒了『今後』,那就甭玩啥政治家遊戲了耶?

  啊、沒啦,開玩笑的咩。是是是,總之我會用低調的方法去做的啦。」

  灰人把煙從嘴巴抽離,吐出一縷白煙。

  「——稍後我就向蒼發佈命令,利用蒼的迫擊殲滅『蒼白的人』。雖然令人感到些許不安,不過也沒有其它戰力可派了。反正她是高中生,不如明天就用『對策室』職員的車把她送到現場——啥?別幹這種引人側目的事?不准使用公務車?可是現場在四國耶?不坐車的話……是是是,我照辦就是了。那我叫她用大眾運輸工具去總行了吧,不知道她會不會搭電車之類的說。她知道怎麼買車票嗎?哎唷,我不管了啦。」

  被灰人吐出的白煙在房間的天花板上盤旋。

  「啥?淺黃?……啊啊,淺黃她喔……」

  灰人吐完白煙後稍微咳了一會。

  「……淺黃她啊……」

  灰人將下巴靠在拿著香煙的右手臂上。

  「已經無力再戰了。」

  說道,灰人將才剛抽了一口的煙用力按在全新的煙灰紅上。

  「依我看。」

  灰人掛掉電話,獨自一人不屑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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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6 10:55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你會死嗎?~

  白天形成的積雪在夜晚的庭院反射著月光。

  二月也僅剩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了。

  「喂。」

  透雙腳放在客廳的桌爐裡,叫喚位在對面,同樣把腳伸進桌爐、躺在地板上的由宇。

  「該睡覺了。」

  太陽下山也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了。說現在是半夜也不奇怪。

  「十點半了耶。去睡覺。」

  「嗯——」

  由宇隨口敷衍的聲音從桌爐的對面傳了過來。她穿著平時拿來當家居服的寬鬆T恤與鬆垮短褲,把座墊對折當成枕頭使用,完全是散漫到了一個極點。

  「我說妳啊。」

  透往前探出身子,隔著桌爐跟由宇說話。

  「明天早上要去春令營吧。不是五點起床嗎?」

  「等我這個看完就去睡。」

  說道,由宇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電視畫面上浮現出節目的副標題:『交涉小天使-莉卡-第五十一集。莉卡、瑪歐呀,將永遠地……(前篇)』

  「……這部動畫的下一集就是最後一集了嗎?」

  真虧它有辦法演得了一年這麼久。

  「能正常收尾的故事算幸福的了。」

  「妳少講得一副好像很懂的樣子。」

  「這世上未完成的大作實在太多了。」

  「不要太去談及這件事啦。」

  副標題消失,故事正式上演了。身穿黃色魔女服的黑色中長髮少女和裹著一身黑衣的金髮馬尾少女在屏幕裡活動。

  「……喂。」

  在桌爐上用手拄著臉頰,看著電視畫面上的兩名少女,透一邊開口說話。

  一個好似海葵大王的怪物出現在兩名少女的面前。敵方怪物朝兩名少女射出一團又白又細的長長觸手。兩名少女被儘管堅硬卻又顯得格外黏稠的十幾根觸手捕獲住,貌似痛苦地發出呻吟。

  「喂,由宇。」

  「幹嘛?」

  被固定在虛空中的少女遭到更多觸手的攻擊。多到數不盡的白色觸手開始在濡濕到表面滑溜溜的少女的衣服上不安分地四處蠕動爬行。這部卡通到底是在演什麼鬼?

  「再不久……我們二年級的就要去修學旅行了呢!」

  「嗯。」

  儘管由宇點頭響應,眼睛還是離不開電視屏幕。她對這種觸手橫行的東西有興趣?

  「等旅行回來之後……接著就是三方面談了。」

  「好像是吧。」

  由宇維持懶散的躺姿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三方面談是啥?」

  透的臉從手掌滑了下來。

  「不會吧,妳竟然不知道?」

  「就不知道嘛。」

  由宇仍盯著電視不放,一派輕鬆地回答。

  「所謂的『三方』,指的又是誰跟誰跟誰呀?」

  「就是父母、老師、還有自己啊。會談時要一邊跟父母商量、一邊詢問老師的意見,然後由本人決定未來的前途。」

  透解說的同時,在心底默想:我的『三方面談』不會有父母參加。

  我……在兩年前的四月一日,因為一場事故失去了家人。父母與妹妹。

  所以,我要碰上的是『兩方面談』。只有我跟老師。

  我必須自己一個人決定我的未來前途。

  「…………」

  屏幕畫面裡的觸手開始分泌黏液。

  看著身上滿是黏液痛苦掙扎的兩名少女,透心想——

  高中生活也只剩一年了。

  來年的這個時候就是畢業典禮。那個時候……我會在做什麼呢?

  「喂,由宇。」

  透又找由宇說話。

  「怎樣?」

  「……妳有未來的夢想嗎?」

  「夢想?」

  「呃……好比說未來想當什麼,或者有沒有想做的事。」

  「有。」

  由宇毫不遲疑立即回答。

  「是什麼啊?」

  「…………你想聽?」

  由宇從電視別開眼睛望向透。認真的眼神令透感到有些緊張。

  「算、算吧,想聽是想聽……啦。」

  「…………我才不告訴你。」

  由宇又將視線重新移回電視。

  「要啥神秘啦。妳到底想做什麼工……」

  「不是工作。是身份。」

  「身份?」

  「將來我要當你的……」

  講到這裡,由宇便閉上嘴巴。

  「…………還是不說好了。」

  「到底是在賣啥關子啊。」

  「……現在不是在談我的問題吧。」

  彷彿拒絕再談似地,由宇拿起遙控器提高電視的音量。

  「是在談你的。」

  「是沒錯啦。」

  「總之只要能成為『上班族』或是『公務員』就好了不是嗎?」

  「少不負責任亂講了。妳是跟誰現學現賣這種觀念的。」

  我未來的夢想是當上班族或公務員。就算在三方面談講這種話,也沒有討論的價值。要是被老師反問『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上班族?什麼樣的公務員?』這樣的問題,那就無話可回了。

  「……社會可是遠比妳想像還要複雜的。」

  「是嗎?」

  「有各式各樣的工作可以做。」

  「唔。」

  我講得還真是有夠臭屁——透在心中自嘲。

  話說得這麼臭屁,自己大概一無所知吧。

  我對自己的未來,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具體的想像。

  「社會上有五花八門的行業,所以大家要在學生時代結束之前,從中做出一個選擇。」

  「唔。」

  感覺好像開始談起嚴肅的話題來了。明明本來沒這個打算的。

  「兵籐學長聽說要繼承老家的事務所說。」

  「唔,似乎是吧。」

  兵籐學長是社團的前輩。大一屆的高三生,同時也是前一任部長。所以他今年就要畢業了。四月起要上大學,用功讀書為考取資格做準備——想必那是一條險峻的道路吧。要用功考取資格,取得資格後還是得用功,就算開始工作了照樣要繼續用功下去。是一條非常艱困的道路。

  但是——不管選擇哪一條路,或許都是一樣艱困的吧。

  不管哪一條路,都有艱難與辛苦在前頭等著。

  那是當然的。因為是工作。我現在還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概括才好。

  不過,我必須從中做出一個選擇。選出來,然後在接下來的一年,做好朝那條路邁進的準備才行。

  在電視裡蠕動的觸手分裂得更細了。每一條有如扭來扭去的超細蚯蚓般蠕動個不停的觸手,慢慢地從少女的袖口和下襬——往裡頭鑽入。

  「我想說的是——」

  在衣服裡頭,觸手與上頭的絨毛髮出既微妙又細膩且深富變化的振動。

  少女的呻吟聲漸漸地——

  「喂,我可以把電視關掉一下嗎?」

  透拿起了遙控器。

  「為什麼?」

  「我在講很正經的事耶。」

  「並不是擺一張臭臉囉哩囉唆講出一堆艱澀的字眼就是正經。」

  「…………唉。」

  透從電視上移開目光,放下遙控器歎息了一聲。

  「我想說的是……」

  結論。

  「三方面談好討厭喔……真的……」

  被人拿那麼重要的選擇題擺在眼前,然後叫自己當場做出回答,這也未免太……

  如果能一直當高二生的話那該有多好。

  隨著電視打出『請期待下一集的故事喔!』的字幕,客廳的時鐘指示了十一點鐘。

  「好了!」

  透扯開喉嚨大叫。

  「收工了,今天收工了!」

  透嚷著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嗯。就算一直想下去也是沒完沒了。煩惱太多最後只會鑽牛角尖起來。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不想了不想了。明天再說。

  「喂。動畫演完了喔!」

  透把遙控器放回桌上,跟由宇說道。

  「去睡覺。」

  取而代之拿起先前放在桌上的手機,將手機屏幕端到由宇的鼻頭前。

  「已經十一點了。現在睡也只能睡六個鐘頭了喔。還不快睡!」

  「嗯——」

  由宇賴著不動。

  「睡眠不足的話,小心在巴士暈車嘔吐。」

  「我才不會暈車嘔吐。又不三歲小孩!」

  明明夏天的時候在船上暈船吐得半死。

  「反正去睡覺就對了!」

  「我現在不想睡。」

  由宇邊回嘴邊伸手拿遙控器,又打開了電視開關。

  噗吱。隨著電視通電,一點營養也沒有的綜藝節目開演了。

  「喂。快去睡啦。明天會爬不起來喔!」

  「我要熬夜到早上。」

  「妳是在說啥夢話?」

  「這樣就不怕睡過頭了啊。」

  看樣子她是懶得動了吧……既然這樣……

  「妳不可能撐到早上不睡吧。」

  「我可以。」

  「……這晅樣啊。」

  透拿起手機。現在時間『11:02』,已經過了兩分鐘。

  她躺了三十分鐘睡意正濃,導致現在根本懶得動,然後口頭上又愛逞強。

  不過,明天這傢伙得參加春令營,必須早點趕她上床睡覺才行哪。嗯。

  ……不惜使出賤招……也要她乖乖就範。

  「嗯?透,你的眼神怎麼有點恐……」「那我們這麼辦吧。」

  透出聲打斷由宇的話。

  他拿著手機從桌爐抽出腳,用膝蓋爬行的方式朝由宇爬去。

  「你幹嘛。」

  由宇轉動頭部望向透,看樣子她連挪動身體都嫌麻煩。她現在其實很想睡了,只是精神還未能放鬆以致於睡不著。這種事很常有。

  既然如此,那就針對精神來搞破壞就可以啦……只要讓精神屈服就可以了吧。嗯。

  「喂透,為何你翹起嘴角在笑。好可……」「剛剛我設定好手機的鬧鐘了。」

  透將被設定成『11:30』的鬧鐘畫面秀給由宇看。

  「……那又怎樣?」

  「十一點半一到,手機就會響。在那之前,妳乖乖躺在這都不要動。

  等到鬧鐘響了,那時妳又還沒睡著的話,就當妳說的理由是對的,妳可以繼續通宵不睡。可是,萬一妳在十一點半前睡著的話,那表示妳撐不下去了,得聽我的話回棉被裡面躺好睡覺。」

  「哼。」

  由宇轉動眼珠看了手機的畫面。

  「小事一樁。」

  「是嗎。」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這點程度的熬夜實在是太簡單了。」

  在逞強了在逞強了。她的自尊心今天也一樣十分高聳突出。

  ……咭咭,這樣反而正中我的下懷。

  「那麼。」

  透把手機放在桌爐上,用膝蓋爬向少女的枕邊。

  「現在開始囉。這是勝負之爭喔。」

  「勝負之爭?」

  「啊啊。」

  透以嚴肅的表情點頭回答。

  「是勝負之爭沒錯。看是我贏、還是妳贏。」

  『11:05』。競爭開始。

  「哼。勝負嗎。想比就來吧。」

  聽到人家說勝負就不能示弱了是吧。因為這孩子就是自尊心強。

  「話雖這麼講,我是不可能輸的。」

  透無視那自信滿滿的宣言,繼續往前爬進,最後在少女頭部的旁邊一屁股坐下。

  「這點程度的小事我很簡單就能……」

  然後直接……用手指輕輕地觸碰那一頭紅色的長髮。

  「簡單就能……嗚哇!」

  由於冷不防的感覺,由宇倏地繃緊了身體。

  「怎、怎麼。透你幹嘛摸我的頭髮?」

  「喂。剛剛我有說過『乖乖躺著不要動』吧。」

  透試著向一臉狼狽的由宇露出微笑。

  「你、你是有說,可是——」

  「禁止亂動!」

  「但那個是——」

  「難不成是……不動來動去的話就會想睡?有輸掉的預感?」

  「才、才沒那種事!」

  由宇「哼」的一聲呼出一口氣,一頭躺回座墊上。擺出跟剛才一樣的姿勢。

  「我一點都不想睡。」

  「喲……」

  「所以我不會輸的。」

  她躺在地板面朝上空發出悶哼聲。

  哦哦……感覺自尊心愈來愈高漲了不是嗎。這下好玩了。

  「是嗎……沒有睡意嗎?」

  「廢話。」

  好……那我就拿出看家本領來吧。好久沒有施展了。

  「喂、喂,透,你在打什麼主意?」

  「沒有啊。好,不准動喔。」

  叮嚀的同時……透一邊將十根手指緩緩插入長髮的髮絲之間。就好比把梳子插進去一樣。

  「你、你……在做什麼……」

  哦。她有點感到不安了。

  「不管你做什麼都是沒用的喔。我一點都不想睡。」

  「是喔……」

  透輕柔地滑動伸進髮絲間的手指……用十根手指輕柔地梳著少女的長髮。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嗚。」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用緩慢規律的節奏,予以持續性的刺激。要讓小孩子入睡,靠的就是這招。

  「嗚嗚——!」

  由宇保持仰天的姿勢接連眨了兩、三回眼睛。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啊……嗚嗚……」

  「在十一點半前都不可以動喔。」

  「我……我知、道啦……」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嗚嗚…………」

  由宇眨眼的次數漸漸增加了。效果立竿見影。她還是老樣子,對刺激很沒抵抗力。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嗚……」

  在躺著不能動的狀態下,在身體即將入睡的狀態下,這樣的刺激想必很難忍受吧。

  「看吧,我不是說過了。」

  透梳著頭髮一邊低喃道。

  「妳已經開始想睡了。就快要輸了。」

  「我、我不想睡!我才不想睡一點也不想睡我是不會輸的!」

  連續辯解三次,有效了有效了。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我……我不是說過沒用……的嗎。」

  哦。剛剛語尾好像顯得有點沒力喔。再推她一把。

  「妳想睡了。」

  「我不想睡!」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我……我不會、睡的。」

  少女的表情逐漸……變得愈來愈空洞。眼睛慢慢失去精神。

  迷濛的雙眼,配上失神的表情——這感覺還挺勾人的。

  喔不,這是畫蛇添足的感想。我會這麼做全都是為了春令營的準備。

  「我不會、睡的。」

  話說到最後,由宇的頭猛然晃了一下。她發現自己一時失神,連忙睜大眼睛。

  「我沒睡著!」

  哦——哦——還在撐呢。

  「妳剛剛頭晃了一下吧?」

  「我沒睡著!」

  「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吧?」

  「才、才不是,我只是頭稍微晃了一下而已!」

  「感覺差不多要輸了吧?」

  這不是在跟她對話,而是單方面斷言。把我的理論強制加諸在她的身上。

  「你、你少亂講了!」

  「放棄掙扎吧。進入夢鄉的話可是很舒服的唷。」

  「就、就算再怎麼舒服,我也不會——」

  「原來妳覺得很舒服啊?」

  「!……才…………才不……」

  「就是因為想睡覺了,才會覺得睡著很舒服對吧?」

  「我、我才……沒有想睡……」

  「妳剛剛自己招認很舒服了不是嗎?」

  「那、那是……」

  「其實想睡得要死,卻一直在逞強。」

  「怎……怎麼可能有那種……」

  「妳看,這就是在逞強。故意說反話。」

  「啊……啊。」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口頭上窮追猛打的同時,不忘繼續頭髮的刺激。還是一樣節奏緩慢,動作單調地。

  「其實已經想睡得不得了了,但是討厭認輸,只好欺騙自己。」

  「不對……!我才沒有想睡的念頭!」

  「看吧,明明我也沒問妳,妳卻一直像這樣拚命狡辯。跟自己洗腦。」

  「你、你說什……」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可是造成了反效果,每狡辯一次就會刻意去注意,進而變得想睡。」

  「我說我還不想……」

  「妳看妳又狡辯了。狡辯了之後就更想睡了。」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不想睡……反正我又不想睡,就算你……你這麼說,我也不會因此變得想睡……」

  這下玩上癮了。

  「就算這麼說……我……也根本不會、變得想……」

  每當她說一次『不想睡』,眨眼的頻率就愈來愈頻繁。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看來是我贏了哪。」

  「屁……屁啦,我不……會……輸……」

  「是妳輸了啦。」

  「屁啦……屁啦…………」

  「時間還剩下十分鐘以上耶。妳輸定了啦。」

  「不……不妖……我……」

  由宇無力地微微搖頭。看來差不多快到極限了。

  「我……我、不想……酥……」

  「是喔。」

  輕輕滑過…………輕輕滑過……

  透一面滑動指頭,一面壓低嗓音呢喃。

  「既然妳不喜歡輸的感覺,那我給妳一個機會吧。」

  「……嗚咪……?」

  由宇眼神渙散地發出微弱的聲音。


  「這是僅只一次的絕佳機會喔。」

  「……一次……?」

  「沒錯。如果妳能復誦待會我所說的句子,就算妳贏。」

  「…………?」

  「只要妳能一字不差地復誦,就是妳的勝利。」

  「…………勝利……?」

  「對。」

  透投以燦爛的笑容。

  「『我是熬夜的壞孩子,所以我會乖乖聽話』。」

  「…………嗚。」

  「只要能說出這句話,就是妳贏。」

  「我……贏……?」

  由宇好像介在半夢半醒之間一樣歎了一口氣。

  「對啊。如果妳一字不漏全部說完,我就輸了。」

  隔了一會兒,少女的嘴巴緩緩張開了。

  「我…………我……是……」

  「很好。」

  「我是…………壞孩……子……所、所以……」

  「還剩一點點。」

  「…………我、我會……乖乖……」

  「把話說到完。」

  「…………」

  「不說就是我贏囉?妳說得出來就可以贏了哦?」

  「……乖……」

  「來……再一下下……」

  「……乖乖……聽……話……」

  終於招了。

  「很好。」

  透向由宇露出微笑。

  「那妳贏了。」

  「…………啊……贏了……」

  由宇坦率地顯露出有些得意的感覺。她的大腦已經沒有判斷能力了。

  「話說回來……妳會乖乖聽話對吧?」

  「…………?」

  「剛剛妳就是這樣講,才得到勝利的吧?」

  「……是……系……」

  「下次我會讓妳穿那套服裝、戴著那個道具帶妳上街的。」

  「……啊……怎麼這……樣…………那種事……」

  「……妳會遵守約定乖乖聽話吧?」

  「…………可是…………可是……要是被誰……」

  「剛剛妳有說『我會乖乖聽話』不是嗎?」

  「啊…………」

  「妳是這樣說才贏的啊。」

  「好……我……會乖乖……聽話…………」

  「是嗎。」

  透探頭看由宇的眼睛,用力點頭。

  「那,今天晚安了。」

  「…………好……好滴……」

  由宇遊走在夢與現實問微微地張動嘴巴。

  「由宇…………感覺……好舒……湖……」

  睡著了。

  「嘶……嘶……」耳朵聽著由宇的鼻息,透拿起手機確認時間。

  『11:20』。把手放在下巴,鄭重地點點頭。馬馬虎虎的時間。早知道節奏再放慢點凌遲她會比較好玩也說不定。不過。

  ……算了,留待下次的機會吧。到時再好好整她。

  就在透一邊想著這種事情一邊操作手機,打算解除鬧鐘設定的那個瞬間。

  嗶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手機忽然響起來電鈴聲。

  「嗚哇啊!」

  透大叫一聲反射性地按下通話鍵,回頭觀看由宇的情況……好險沒有吵醒,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的耶,三更半夜打電話來是有啥事情啦,透一邊默默抱怨一邊把手機貼在耳朵。

  「喂?」

  是誰這麼晚還打電話。

  「小冰……?」

  從電話的另一頭傳來有如沿著地面爬行的低沉嗓音。

  「七……」

  一時之間搞不清楚是誰打電話來的了。

  「七尾……?」

  會叫我小冰的人,只有一個人。

  「妳有什麼事?都這麼晚了……」

  「喂,小冰……」

  無視問題,七尾繼續以低沉的嗓音接著說下去。

  「干、幹嘛啦?」

  氣勢不禁輸了一截。

  「小冰……你現在在做什麼?」

  做為突然打來的電話的開場白,這句話相當平凡。

  可是聽起來總有種異樣的感覺。

  「問我在幹嘛喔……」

  現在正打算扛起由宇把她塞回房間的床鋪裡啦……不過。

  「我等一下就要睡了。」

  「是喔……」

  七尾的響應是沒有感情,有如機械般的聲音。

  「我啊……」

  七尾在聽筒的另一頭說道。

  「我現在……」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響徹了世界。

  『最後的使徒』仍在『那個世界』裡。

  沙沙……沙沙……

  飄進耳裡的,是與以往並無不同的浪來浪退浪潮聲。

  映入眼簾的,則是與以往並無不同的海景與沙灘色。

  另一個則是……

  於『最後的使徒』的眼前,『那個東西』混雜在沙灘的岩石區裡頭。

  『那個東西』——是有一半已經白色礦物化的昨天的『黃色人影』。

  在沙灘的岩石區裡,安放著一尊『白色礦物』——一尊裡頭包住了栗林淺黃的岩石。

  「…………」

  『最後的使徒』翻越岩石區,來到了『白色礦物』前站著。

  「咕……」

  栗林淺黃被封鎖進『白色礦物』的裡面。

  她的雙手往左右伸展到最長,雙腳則往下打直,一副宛如被架起來固定住的模樣——至於四肢的末端,手肘前方、膝蓋以下的部位,則變質成『白色礦物』和岩石一體化了。

  「嗚……嗚……」

  被封鎖在『白色礦物』裡的栗林淺黃閉著眼睛低聲喘息。

  「……嗚。」

  淺黃在被架住的情形下雙眼緊閉,時而隨著似乎感到輕微苦悶般的呻吟一同呼出溫熱的氣息。

  長長的金髮被汗水濡濕,黏付在額頭上。

  『最後的使者』觀察著她,一邊進行認定。

  這就是我的力量。

  這名女性因為我的力量變成了這副模樣。

  這名女性的精神正處於永無止盡的快樂、還有永恆的安樂之中。

  再不久,她的精神將整個耽溺於快樂與安樂的感覺,然後全身變成『白色的礦物』。

  『最後的使徒』輕輕伸出右手,撫摸了女性的左臉頰。

  「!」

  被固定住的女性像是觸電了一樣,身體抽搐了一下。

  「咕……!」

  被固定住的女性……栗林淺黃就在動彈不得的狀況下繃起了全身。

  「嗚……咕!」

  淺黃閉著眼睛,就像要逃離撫摸自己的右手一樣。扭動失去自由的身體。

  「……啊……嗚……」

  聽似歎氣,又似喘息的呻吟聲從她的口中漏了出來。

  「嗚嗚……」

  隨著呻吟與身體的痛苦,『白色礦物』的部分緩緩地蔓延開來。

  「啊……哈……哈啊……」

  女性就像在抵抗什麼一樣,猛力地甩動著頭。

  「…………咕……!啊!」

  『最後的使徒』不把放在臉上的右手拿開。

  「呼!嗚啊……嗚。」

  原本只到手肘為止的『白色礦物』現在蔓延到了上手臂。

  『最後的使徒』一邊觀察栗林淺黃,同時持續使用右手的『力量』。

  「嗚……啊、哈……!」

  原本只到膝蓋為止的『白色礦物』現在蔓延到了大腿。

  『最後的使徒』靜靜地抽離了手指。

  力量一舉從被固定住的身體流失,栗林淺黃有如失去了支撐般垂下了頭顱。

  「呼、呼……」

  她閉著眼睛,任長髮隨重力垂落,歎了一口長氣。

  「啊…………呼……」

  其中幾根散開的髮絲因為汗水而沾黏在臉上。

  「啊……」

  『最後的使徒』一邊觀察那個模樣,同時靜靜地心想。

  進行得不是很順利。

  明明我是要賜予她保障了永遠的快樂的世界,卻遭到了抵抗。

  明明想要助她成為完全的『白色礦物』,結果卻不是很順遂。

  這名女性尚存留有抵抗的精神。縱使她已經不可能恢復原貌——或許意識還能略為甦醒也說不定。

  「……」

  看著自己的右手臂,『最後的使徒』開始思考。

  光是跟一個人……就耗上這麼多的工夫與時間的話,根本不成氣候。

  我……還是未完成。

  我還沒有達到完成的程度。

  沒錯……為了讓自己完成,我得去找『蒼白的人』才行。

  去找他……然後一定要接受『第二次的分配』。

  只要接受了『第二次的分配』,我、我的力量,『有力量的我』就宣告完成。

  『蒼白的人』目前人在哪裡?

  三月一日,三月的第一天,是個天氣晴朗的日子。

  射進中庭的午後陽光和煦地閃耀著光輝,昨日的積雪漸漸融化,不斷縮小支配面積。積雪化成的雪水分秒不停歇地從屋簷滴落,在泥土上穿出了不起眼的小洞來。

  在陽光灑入的客廳,透「啪哩」一聲撕下了二月的月曆。

  「唔。」

  凝視著隨後出現的『三月』兩字,透一時之間沉緬於感慨。

  三月。終於來到二年級的最後一個月。做為結尾的月份。

  將撕下的月曆丟進垃圾桶,接著往廚房走去。從放在冰箱上頭的雜誌架拿出收報費的人員所送的紙制月曆,用磁鐵貼在冰箱的側面。這一份也是翻到三月。

  拿起掛在一旁的原子筆,將活動日程一一寫上。

  由宇的春令營是今明共兩天一夜的時間。十日起至二十一日,是由宇補完第一學期出席日數的輔導課,二十四日起的四天三夜行程則是我的修學旅行。然後四月一日開學典禮,二日開始則是三方面談……以上。

  「三方面談。」

  透喃喃念著,一邊寫下文字。

  又冒出來了。三方面談。透邊心想,邊把原子筆插回原位,接著從冰箱拿出麥茶倒在杯子裡,一個人坐在廚房的椅子上。

  從窗戶射入的陽光落在餐桌的一角切出一塊四邊形的亮光。外頭天氣十分晴朗。

  天氣晴朗歸晴朗……

  透喝下一口麥茶。

  天氣雖好,心情卻始終很鬱悶。

  一旦像這樣自己一個人在家……忍不住就是會嚴肅地思考很多事情來。

  三方面談。

  我在面談的場合要說什麼?

  我將來想當什麼?

  我不知道……不,不對。若只是將來的希望,那我可以提出好幾個來都不成問題。

  問題是……我不知道在『三方面談』的場合說那些是否恰當。

  一旦在『三方面談』脫口說了什麼,那就再也無法說改就改了。『我想還是當我先前沒提過那個好了。我要放棄。』之後這種話可是相當難說出口的。根本說不出來。

  沒錯。所謂的『三方面談』,換句話說其實不僅是儀式的會場,同時也是宣誓的舞台。

  「…………」

  我不想宣誓,還不想決定自己的未來。我不知道就這麼下決定是好還是壞。

  ……我希望能再給我一些時日,我想再多思考一陣子,還想再保留一下。說真的,我現在滿腦子只有這樣的感想。所以,我……一直把三方面談放在心上,最近。

  「保留、嗎?」

  保留。透定睛凝視這個單字。

  保留……如果我有那個意思,想保留並不是問題。

  對,就是上大學。先上大學再決定。只要到時這麼說,就能保留了。「現在我只想提升偏差值,好考上大學。我會在就讀大學的四年期間好好思考未來的事。」只要這麼說的話,目前姑且可以過關。實際上,應該也有很多傢伙使用這一招吧。而且,這大概算是還蠻正確的一條出路。再說,上了大學後才為之豁然開朗的未來出路也是存在的吧。

  大學。

  ……上大學的學費我還不至於拿不出來。

  其實——在夏天的時候,我就有這個打算了。高中畢業後接下來就是要讀大學。內心也沒有任何疑問,就是這麼認為。

  不過,最近不知怎的會去思考一個問題。在面臨『三方面談』之際。

  抱著現在這樣的心情去上大學……

  大學讀了四年,接著四年後要怎麼辦?

  只是四年後又再為同樣的事煩惱而已,不是嗎?

  什麼也不想,只是將問題一味拖延、延後處理而已——難道不是這樣嗎?

  萬一——那個時候,已經錯失良機的話,那該怎麼辦?

  實際上也不乏有那種限定在特定年齡以下,必須特定大學、特定科系畢業才能選擇的出路存在。

  萬一四年後,自己才希望往那方面的出路尋求發展,那也已經為時已晚了喔?

  「…………」

  透沒辦法阻止自己視線慢慢往下垂低。

  我今後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我一年後會在做什麼呢?

  快升高三了,該怎麼辦才好?

  成為大人所不可或缺的條件,又是什麼呢?

  度過人生所需要的重要事物,那指的會是什麼呢?

  ……如果在這種時候。

  透不禁想到了一個平凡的字眼。

  如果在這種時候,父母……家人還活著的話,那不知該有多好。

  「喂。別想了。」

  透喊出聲來,藉以抹消那個字眼。想那種事一點幫助也沒有。想那種事也只是於事無補。就算回憶起那種事……也只是讓自己更感到失落而已。

  但是,一度在內心萌發的想法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消失的。

  為什麼我得自己一個人決定呢?

  為什麼我沒辦法跟父母商量呢?

  為什麼……

  糟了。

  透意識到自己又在想了。不是說了這種事再怎麼想也沒用嗎。夠了,停止,把思考拉回原位,別再想過去了。不要把腦細胞用在那種無聊的事情上。

  「喂,由宇……」

  啊,不。她今明兩天都不在家。呃……

  呃……

  「——希望?」

  咦?

  「——假使希望會實現的話……」

  什麼?

  「——假使你的希望能成真,你會怎麼做?」

  什……

  「——將世界……」

  「咦?」

  透猛然站起來環顧四下。

  餐廳的景色沒有任何政變。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積雪化開的庭院。

  耳裡可以聽見的,是冰箱隱約發出低鳴的聲音、還有雪水滴下的聲響。

  「喂,竟然幻聽,我看你快要沒救了吧?」

  透站著刻意以開玩笑的語調自言自語。

  「啊,嗯,那今天就此打住吧。明天再說明天再說。」

  透坐下來歎了一口氣,真是夠了。有夠累人的,我真的好累。我自己感覺得出來現在內心失去了從容,或許最近有點泛神經質也說不定。

  畢竟是難得的春假,稍微去散散心也好。打電話約人找個地方去玩玩好了。透打定主意,從桌上拿起手機。

  一邊操作一邊想。呃,要打給誰呢?鳥羽、還是羽幌?

  「啊。」

  七尾的名字出現在來電紀錄的第一行。

  「對了……」

  來電,由七尾花梨所撥。二月二十九日,晚上十一點二十七分。

  對了,透回想起昨天的事。昨天哄由宇睡著之後沒多久,七尾在三更半夜突然打電話來。半夜打電話來也就算了,完全不聽別人講話,自顧自地說著『我啊……』之類的……

  然後電話就這樣被掛斷了。明明話才說到一半,她就莫名其妙掛斷。

  ……到底是有什麼事啊……透注視著畫面思考。

  說到這個,七尾好像從昨天中午以來,模樣就顯得怪怪的……

  要打回去給她看看嗎?『喂,昨天晚上的那個到底是怎樣啊?』要這樣問她看看嗎?

  「唔——」

  透發出低吟。可是這樣不知該說感覺很丟臉,還是太大費周章了……

  要是打給她,結果她一派輕鬆地說『啊啊,那個喔?也沒怎樣啦,就電池沒電而已呀——』總覺得會是我單方面變得感覺很遜而已。

  嗯……

  「對了。」

  一個念頭湧現,透移動手指。燈璃,找燈璃商量吧。再說也有可能是七尾半途變卦,後來改打電話給燈璃了。嗯,畢竟她們都是女生。

  叫出『不破燈璃』的名字,按下通話鍵。

  在響了數回鈴聲後,電話接通了。

  「喂?」

  「啊,燈璃。」

  沒來由地感到安心,呼的一聲鬆了一口氣。

  「那個——燈璃,現在方便說話嗎?」

  一陣強風從感到安心而開放的窗口灌入。

  強風將我太過大意導致忘在一旁的恐怖之門給吹開了。

  「啊,對不起,透。現在我可能沒空耶——」

  原本被封印住的東西從門裡衝了出來。

  「我待會有事說。」

  燈璃的男朋友——

  「啥……」

  「啊,算了,一下下的話沒關係啦。有什麼事嗎?」

  燈璃的男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沒……沒啦…………」

  文字淹沒了整個腦部。

  「呃、呃,那個……」

  一下下的話……一下下的話,這是怎樣?是有什麼事情要去忙啊。

  「我跟妳說……」

  透用乾渴的喉嚨嚥下口水。

  「那個,想說如果妳有空的話啊,我們和鳥羽啦七尾啦他們上哪玩玩吧這樣。」

  哎唷,燈璃已經說過現在沒空了吧!你是在問什麼廢話啊。

  「抱歉。」

  燈璃的聲音回傳了過來。

  「有點不方便……今天和明天大概都沒辦法。」

  沒辦法……是指?為什麼?

  「妳……妳要上哪去嗎?」

  住口。別問了。

  「這個嘛,我接到Akira先生……啊,我接到『大叔』的命令啦。」

  Akira先生。『對策室』的室長。他是身為對策室職員的燈璃的上司。

  「唉,我不足要去什麼奇怪的地方唷,透。跟你說喔,上頭發來了要我『帶美空去四國』的命令,美空同學似乎要在那邊執行工作的樣子。所以我待會要跟她兩人一起出門……啊,這件事或許不該跟外人講的。不好意思,你就忘了我說的吧。」

  「燈、燈璃!」

  嘴巴搶在大腦運作之前自行動了起來。

  「妳、妳現在要出門喔?跟美空一起去四國?」

  「嗯。」

  「這、這樣的話……那個……」

  喂。你想說什麼。

  「我……也可以跟妳們一起去嗎?」


  四國。

  德島縣與高知縣的邊境——的某座山的山上。

  在小比例尺的地圖上,只是一塊標示有等高線與狹窄河川的某座山上的土地。

  但若是在大比例尺的地圖,則或許可以從中發現用小小的文字標示出來的「白瀨村」這個地名。總之就是只有這般規模的偏僻小村。

  人口約在兩千人上下,地點坐落在山上的村落。村子過去曾作為修道者的溫泉休息地而繁榮一時,時至今日仍留有數間自當時傳下來的老字號旅館。

  距離村子的中心——約十分鐘的車程。

  有一棟建築就位在路面甚至沒有鋪上柏油、長寬僅限一台車勉強通過的狹隘山路的前方。在有著整片樹海的深山中,和四周環境很不協調地突然蓋了起來的一棟奇妙鋼筋建築。

  威覺一如浪費人民稅金的最佳示範的那棟建築上——

  ——並沒有掛上任何廣告牌。

  那棟蓋在山上的建築絲毫沒有向經過的路人揭露自己真實身份的意思。

  所以絕不會聽經過的路人提起那棟建築的名字。

  只有在該建築的關係者之間,會暗地稱呼那棟建築為——

  『發病者隔離設施』。

  在『那棟設施』……至少在形式上是一間『醫院』……的事務室的一角,有一名戴著墨鏡的女孩坐在辦公桌前。

  掛著墨鏡的少女左手持著電話話筒,如此說道:

  「——搬運順利地結束了,淺黃的身體我確實收到了唷。灰人弟。」

  該女孩的外表年齡大概在十歲左右。

  「我先把她送進空著的『病房』裡去了唷。就放著沒去管她了。反正也束手無策咀。」

  女孩年約十歲,感覺有些陰沉、但是又魅力滿點給人可愛的感覺,至少外表是給人如此印象。將一頭長度和年齡不合的異常長髮有如掃帚一般綁在後面,穿著被白色緞帶和黑色蕾絲裝飾得過為繁複的衣服,上面又披了一件寬鬆的白袍……不對,那件外袍帶有紫色,應該稱作紫袍才對嗎……女孩的身上披了這麼一件外袍。

  紫袍右邊胸口的名牌上,記有『紫暮』兩字。

  「……病情?沒有好轉咧。」

  紫暮拿著聽筒按下了放在桌上的計算機的電源。

  「雖然極罕見地有時候意識似乎會短暫恢復一瞬間,不過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沉睡的狀態唷。感覺上似乎很痛苦地在掙扎著。或許是夢到什麼惡夢了唄。」

  計算機的畫面裡開啟了一個圖片的小窗口。

  「——總之,來整理一下她的狀況吧。」

  圖片上照的是被換上了白色睡衣、躺在病床上的栗林淺黃的照片,顯示的攝影時間是一個小時前。她的兩條胳臂和兩腳的末端部分皆變成了『白色礦物』。

  「昨天早上,栗林淺黃在她房間的床上變成了這個狀態。」

  小尺寸的圖像漸漸被放大。

  「昨天……也就是二月的最後一天,一個下雪的日子咧。這表示她在前天晚上上床入睡之後,就再也沒醒來了唷。當發現的時候,身體的末端已經開始『白色礦物』化——不僅如此,那些部位還隨著時間的經過慢慢擴散。」

  圖像放大。『白色礦物』已擴散到上手臂和大腿附近。

  「儘管有稀少的機會她會微弱地恢復意識,但舌頭和大腦似乎已經失靈了,只能說一些有如夢囈般不知所云的話。搞不懂話中的意義。然後又馬上失去意識……為什麼她會遭遇這種事?前天晚上發生了什麼狀況?一切的真相都不明咧。

  ……不過,說到『白色礦物』,這是『蒼白的人』的看家本領吧?」

  紫暮操作計算機關掉了圖片。

  「『蒼白的人』先前有過數件將親手觸摸過的生物化為『白色礦物』的前科——話雖如此,『蒼白的人』當天應該也在四國才對,『蒼白的人』應當沒辦法離開那個地方的。要前往淺黃位在東京的家,距離也未免太過遙遠。

  ……嗯,嫌疑犯有不在場證明咧。」

  在聽筒另一頭的人物心情不悅地說了些話。

  「我知道的啦,你這個人很性急耶。」

  紫暮邊笑邊回答。

  「當然了,我的意思並不是說這件事跟『蒼白的人』無關唷……不如這麼說唄。」

  紫暮操作光標打開文字輸入軟件。

  「這起事件恐怕是他的後繼者——『最後的使徒』所搞的鬼唷。

  ……嗯,『蒼白的人』的大規模超音波分析已經完成了。他所傳遞的內容大致上已經解開了,這也不是什麼多了不起的技術啦。我跟你們的能力可是不能混為一談的唄。」

  手指在鍵盤上躍動。畫面在轉眼間填滿了文字。

  「……咭咭,開玩笑的啦。說穿了,其實是我的其中一名『入院患者』告訴我的,哎唷……就是那個YUICHI啦。因為聽到他在碎念『我聽到了聲音……在呼喚我』,所以我就稍微打聽了一下唄。雖然他還是老樣子沒辦法正常說話就是了咧。」

  紫暮將填滿了文字的文章檔案收進了電子信件的軟件。

  「我現在送過去的檔案,是YUICHI透漏的全部內容。讀了就可以明白,『蒼白的人』正在號召所有『白之使徒』。令所有使徒的『寶石』產生共鳴,將每一個『寶石』當成中繼點來使用咧。

  他號召全員——藉以招集只接受了『第一次的分配』的使徒。告訴他們只收到一次寶石的人來找我吧。

  然後,『蒼白的人』從聚集而來的『使徒』中選出一個,進行『第二次的分配』。用自己所剩無幾的『白色寶石』來進行『最後的分配』。

  至於接受『最後的分配』的人——沒錯,正是『最後的使徒』哏。」

  喀嘰。電子郵件被寄送出去了。

  「『蒼白的人』把自己最後的力量轉交給『最後的使徒』,那是他最後的工作。如此一來『最後的使徒』便完成了,繼承『蒼白的人』遺志的『那個力量』就將完成。

  ——吶,你應該還記得咀?同樣是『白之使徒』的中村孝志。他不就是透過七月一日的『第二次的分配』完成他稀少種的能力的嗎?恰巧就是像他那樣唷。『最後的使徒』僅接受『第一次的分配』,然後就在末完成的狀態下、懷著未完成能力的狀態下一直漫無目標地徘徊著。如今,『最後的使徒』聽到呼喚受到勸誘,正試圖接受『第二次的分配』來完成自身的能力唷。

  ……淺黃她遭遇到了那個『最後的使徒』,然後變成了那個模樣。她的身體承受了『最後的使徒』的一小部分能力。不過我也不清楚具體上她被做了什麼咧,因為她的房間並沒有任何人侵入過的痕跡……會是遠隔能力,抑或遲效性的能力咩?目前仍未明朗,嗯。」

  紫暮刪除了電子郵件軟件。

  「……沒錯唷。也就說,『最後的使徒』目前正朝四國出發。」

  操作計算機的同時,名為紫暮的女孩翹起了嘴角。

  「咭咭……假如『最後的使徒』是高中生的話,應該就是蹺家跑一趟這樣的發展唄。」


  當新幹線駛進岡山站的月台時,四下已是一片昏暗。

  「哦。」

  刻意發出悠哉的聲音,透從新幹線下車到月台上。

  「岡山還滿都市化的嘛。」

  隔著防止摔落用的壓克力牆壁,從月台可以看得見高樓大廈。從新幹線下車的乘客人數也頗為可觀,不愧是通往四國的門口都市。老實說,本來還以為會更有鄉下味道的。

  「……我問你喔,透。」

  接著下車的燈璃從背後叫住了透。

  「雖然問這種問題有點失禮就是了……」

  她穿的服裝是牛仔褲配T恤,然後上面再套一件棉質的長袖外套。隨身行李則是一個小背包。完全就是一副要來一趟遠行的女高中生的感覺。

  「透,你身上有回家的錢嗎?」

  「有啊。」

  透爽快地回答,從上方拍了拍自己所背著的背包。裡頭塞了錢包、手機、以及兩天份的內衣褲。是用五分鐘左右的時間匆忙準備出來的行李。男生出門這點程度的準備就足夠了。

  「反正只是去四國一趟然後就回家了吧?」

  「…………嗯。」

  美空緊接著燈璃之後下了新幹線。她的打扮則是長袖T恤搭配看似堅固耐穿的短袖夾克,下半身套了一件像是工作用的粗硬褲子,背後背了一個好似業務用的超大背包。腳踩登山靴,頭上戴了一頂登山帽。一身好比在用全身宣示『我現在要去爬山』般的服裝。

  美空似乎是要去解決潛伏在四國的山裡的『蒼白的人』,透回想起在新幹線上聽到的話。詳細情況不是很清楚,不過『蒼白的人』好像陷在四國的山裡沒辦法行動的樣子。聽說是分送太多『寶石』出去,衰弱到甚至無法正常行動的程度之類的。

  ……於是,趁此機會派遣『斷片同盟』之中擁有頂級戰鬥力的美空,以求一鼓作氣解決問題——『對策室』的方針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

  可是,美空的社會經驗仍嫌不足,不但不會看路線圖買車票,也不知道該怎麼預約旅館住宿。……也因為這樣,便請美空認識、並且同時也是『對策室』臨時職員的燈璃一起隨行,計劃讓她支持美空抵達一座位在山麓,好像是叫做白瀨村的村莊。

  嗯。透大致回想了一下,點點頭。

  燈璃也不是為了什麼特別的事才出遠門的。

  「問題是,以高中生的身份是很難訂到旅館的說。」

  透像是在找借口似地情緒激昂地跟兩人說道。

  「如果我們三個人一起的話,會比較容易訂到喔。嗯。只要說我們要社團集宿,就不太會被起疑了。」

  「…………」

  美空以藍色的眼眸直盯著透。

  「反、反正我現在放春假很閒嘛。剛好我也覺得偶爾出來走走也不錯,而且我有親戚住在四國,想說回程的時候順道去拜訪一下也好。總不能帶由宇一起去嘛,所以就趁由宇參加春令營的機會——」

  「…………」

  「啊,如果妳覺得我會變成拖油瓶的話,那個我,呃……」

  「…………沒關係。」

  「咦?」

  「…………透同學。」

  「…………我跟灰人先生聯絡過了、他說、沒關係。」

  「是、是喔?」

  「嗯……他說、這樣欠對策室的人情債會少一些,正如他的意…………」

  「嗯……既然美空同學和長官都說沒關係的話那就好。反正我也只是跟來作伴的而已。」

  燈璃在一旁點了點頭。

  「啊,可是你得記得先跟由宇聯絡一聲喔。」

  「嗯、嗯。不過由宇去參加春令營明天才會回來。」

  「我們能不能趕在明天回去還不一定耶。白瀨村好像在四國的偏僻地帶。」

  「好吧。」

  透從背包拿出手機。

  「那我聯絡她一下好了。呃,都已經這個時間了,由宇應該進宿舍了吧。」

  「啊。透,春令營是不可以攜帶手機的喔!」

  「是這樣子喔?」

  透打開手機說道。春令營是一年級學生的活動,我是二年級才轉來的轉學生,沒去過所以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那我先傳個Email給她好了。」

  透操作手機叫出電話簿。由宇的電子信箱是……

  「等她明天回來應該會查看手機吧,就當作是留言好了。」

  邊說邊打字。送信。這麼一來就OK了。

  把手機塞進口袋的同時透抬起頭。

  「那我們去找今天過夜的地方吧?唉,在新幹線快停車的時候,我從車窗看到車站前的商業旅館的招牌。我有先記下電話號碼,不如先打電話問這問……」

  話說到一半,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了Em早、、寄來的鈴聲。

  「嗯?」

  透重新掏出手機檢查畫面。有一封新寄來的Email。

  「啊……對了。」

  搭新幹線行進的時候,手機電源一直都是關著的。剛剛發送Email時和電信中心連上,於是之前累積的信件現在便被傳送過來了。

  「我看看……」

  直接打開信件,寄件人是鳥羽。有什麼事呢。

  透打開信件一看。

  『七尾她,』

  同一時間,燈璃和美空的手機一同發出了告知Email寄達的鈴聲。

  『七尾她今早失蹤了。』

  「咦?」

  『有可能是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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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6 10:56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7-6 11:00 PM 編輯

  第三章  ~物種存活的理由~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響徹了世界。

  透在『那個世界』醒了過來。

  「啊。」

  他呼出一道無意義的吐息,慢慢挺起身子。

  映入眼底的,是萬里無雲的晴空。

  踩在腳板下的是遼闊的沙地廣場。廣場的另一端,則是在大太陽底下閃耀著綠油油光輝的樹林。

  透過群木的縫隙,一望無際地呈現在下方的,是一片距離遙遠的海面和漂浮在上頭的世界。島嶼。

  透眺望大海,觀看這幅遠景。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源源不絕地從遙遠的大海傳過來。

  是島嶼,冰見透唐突地確信了。我位在可以遠望到島嶼的場所……

  ……位在山頂上。

  「呃……」

  透環視四周,整理思緒。這是夢。我現在正做了一個出現在神代島的夢。

  老樣子的夢,一個不知怎麼最近經常夢見的夢。記得第一次夢見是在秋天運動會結束的時候。不曉得為何自己會記得這麼清楚。

  透從地上爬起來,往叢生在廣場角落的樹林靠近一看。不知名的闊葉樹露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生長在那個地方。陽光在綠色的葉脈上綻放光輝,沒錯,宛如跟真的一樣。

  試著用手指頭彈了一下葉子。葉子在手指上留下逼真的感覺,並且循規蹈矩地遵守物理法則搖動,接著用盡了動能而停了下來。

  沙……一道徐徐的微風吹過,使得林中的樹木隨風搖曳。

  腳邊的沙子微微揚起,為風增添了顏色。

  (這個地方是……?)

  透佇立在原地重新思考。

  這場夢是怎麼回事,今天感覺格外逼真說。清晰夢……就算真的是如此,也未免太過清晰了。

  「經常夢見同樣的夢」這個現象或許還能用「有這種事也不奇怪」這種說法來解釋,可是今天的夢實在是逼真到了一個極點。事情儼然有些不對勁,而且在夢裡的我竟然在思考這個問題,更是加倍的不對勁。

  ……難道說。

  透一邊在廣場徘徊,一邊思考。

  這……難道會是被埋下『碎片』所造成的副作用之類的?

  是蠻有可能的。透感受著腳底下沙子的觸感的同時一面心想。再怎麼說,『寶石』是未知的物質。會因為什麼樣的原理發生什麼狀況我一點頭緒也沒有。雖然我不是很懂,不過「寶石的情報處理會輔助主人睡眠時的精神活動」這一類的道理若是說得通的話,感覺上這樣子的夢也不是沒有可能實現。關於這方面,想必就連埋下『碎片』的當事人由宇都不知道吧。畢竟,當初真的是她很沒責任地單方面說改造就改造的。

  總而言之,透抬起頭左右張望。

  稍微四處移動看看吧,一直待在原地也不是辦法。

  若說這單純只是一場『逼真的夢』,並且假設沒有任何副作用的話,或許還滿有趣的。這種樂觀的念頭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再怎麼說,這裡可是神代島,如果說只要睡著何時都能前來『這個世界』,那不是還挺有意思的嗎?

  透一邊抱著悠哉至極的想法,一邊走下從山頂通往下方的游步道。

  有從枝葉的縫隙灑落的陽光,有微風,有隨風飄來的遙遠海潮味。環境真是不賴。

  ……不知這裡有季節之分嗎?透迎著風心想。『現實世界』目前是三月,氣候上還是有些涼意,不過『這個世界』倒是令人感覺舒暢的氣候。現在身上的衣服就是白天所穿的那一套,但是一點都不覺得會特別熱或冷。

  ……只是,既然這是夢的話,倒也沒有繞著這個問題打轉的必要就是了。

  問題是,真的是夢嗎?

  無解的問題浮現腦海的同時,透一邊走在眼熟的游步道上。這座神代島,是八月大家相約旅行時所前去的島嶼,在這裡度過兩天一夜,然後從港口搭船回家。這條游步道的景色就跟當時所看到如出一轍。

  不對……正確而言。

  透邊走邊回想。

  正確而言,『這座島』並不是神代島,而是景致跟神代島一模一樣的另一個全然不同的島嶼。

  透回憶在秋天夢到『這座島』的時候——第一次來到『這座島』時候的記憶。

  『這座島』沒有港口,有沙灘、烤肉小屋、蜿蜒道路。儘管其它的設施都跟神代島一樣,唯獨少了港口。宛如唯有那個地方剛好被切除掉一樣消失不見了。

  重新再整理思緒。

  『這座島』到底是什麼呢。

  這裡感覺就好像……某人為了某個目的所創造出來的、順其心意的世界一樣。

  來創造個世界吧,島嶼應該還不錯。就拷貝這座島吧,用不著港口,把它拿掉好了。

  給人感覺就像是這樣……總覺得,彷彿是為了製作一個自己方便的『獨立空間』,便抱著隨性的想法複製既有的地形,然後又隨性、草率地拿掉了不需要的部分……給人就是這種感覺。

  (應該不可能……吧。)

  不然到底會有誰、又為了什麼目的做這種事呢?

  沙沙……沙沙……

  浪濤聲逐漸變得愈來愈大了。

  游步道就快走完了,山下有一座村莊。透回憶。

  景色和夏天旅行時相同。神代島上唯一的村子。

  「……呃。」

  看到村子了。對,就跟那個時候一樣。這村子在路面鋪設完善的車道兩旁,有相當現代化的民宅與商店林立。當然也有那種瀰漫時代感的老舊民宅存在,但就整體而言,很出人意外地是個新潮漂亮的村莊。

  不過卻不見半個人影。不論街上、住家、還是店裡全都沒有人。感覺也不像有人在。完全空無一人的住家。空無一人的村子。明明是一座空城,店裡的商品卻應有盡有。

  ……要挑一間民宅進去看看嗎?透佇立在交叉路口的中央盤算。好比說,有沒有可能是早就安排好了有人住在這裡的某戶民宅,並且會給人『這個世界』的說明書……像這一類的事件呢。

  「這事件咧,想太多……」

  透自言自語地向自己吐槽,背對村子沿著車道繼續往下走。

  路旁停有一輛輕型卡車,車牌號碼開頭是「品川」。這個也是跟當時一樣,大概就連車上載的東西也是吧。儘管沒有主人。

  沒有錯。透確信了。

  『這座島』沒有人。至少一般時候是沒有人的。應該可以這麼斷定也無妨。

  雖然秋天第一次來到『這座島』的時候,在山頂上曾感受到有其它人在的感覺……可是那個時候我回頭一看,背後卻連個人影也沒有。那是我的錯覺……吧?大概。

  『這座島』、這場夢到底是什麼?

  走完蜿蜒的道路,來到了沙灘。

  白色的沙灘反射著陽光,沙子的觸感刺激著腳底。感覺還是一樣十分逼真。

  睜大眼睛往海面看去。沙灘所反射回去的陽光直達遙遠的海上。除了水平線什麼東西也看不到。別說大型客輪了,就連小漁船也不見半艘。

  還是老樣子,凡是疑似人跡的東西一概……

  有了。

  「咦?」

  聲音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透打算把目光從海面上收回時這才注意到。

  在遠處的沙灘……在岩石區旁的海岸邊,有個人影唐突地出現在那裡。

  雖然從這裡只看得到小小一個,不過那確實是人影沒錯。是個女孩子。

  少女背對這裡,坐在沙灘上看著海面。

  「啊。」

  透又再一次叫出聲音並在原地停下腳步,遠遠地凝望著少女的身影。

  配有白色領子和衣袖,設計上感覺很像某地修道服的黑色上衣。下半身則是一襲長度很長而且一樣是黑色的裙子,再搭了一雙黑鞋。整身從頭黑到腳底。身穿看起來感覺格外頹廢的服裝的少女縮成小小一團坐在沙灘上。

  透邁步朝少女走去。

  越是接近,少女的身影越是清晰。人影以如同體育座般的姿勢一屁股坐在沙灘上,專心看著海面。所以從這裡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

  綁成麻花辮的頭髮垂掛在少女的背部。

  透朝人影走近。

  「…………七尾?」

  「啊!」

  透醒來了。

  他張開眼睛,盯著上空看了好一會兒。

  映入眼簾的,是黯淡的天花板。將深夜映照在玻璃上的窗戶。幾乎一張床就把空間塞滿,角落備有只能算是堪用的桌椅的狹小房間。枕邊的電子時鐘所發出的光芒隱約地照亮了房間。三月二日,凌晨兩點二十七分。

  我在做夢。

  透躺在床上確認。這裡是旅館的房間,岡山車站前商業旅館的單人房。剛剛做了個夢,內容我還記得,我跑到了『那座島』去。

  透在黑暗中默想。搞什麼鬼啊,竟然醒過來了,偏偏選在剛才正高潮的時候。

  再睡一次吧。透立刻打定主意。

  再睡一次,重新到『那座島』去。

  現在還是半夜。就這樣馬上睡著吧。

  透再次閉上了眼睛。

  「七……」

  透於坐在沙灘上的少女的旁邊站定,開口跟她攀談。

  「七尾。」

  七尾緩緩地起身,望向了透。

  「啊啊……原來是小冰嗎。」

  被眼鏡後方的眼眸緊盯,透不禁退縮了起來。

  「叫、叫得那麼隨便是怎樣啊,七尾。」

  總覺得那對眼眸和平時的七尾並不一樣——那是好似黑暗的眼眸。

  不,那種事暫時先不管。透改變念頭。沒錯,昨天晚上鳥羽寄來了Email,後來透隨即在車站的月台打電話給鳥羽問個清楚。

  據他所稱,七尾失蹤了。她在三月一日的早上離家,到了晚上也一直遲遲未歸的樣子。七尾的家在當地還算是挺有頭有臉的,也因為這個關係牽動了警察和自治會進而造成大騷動——並且也聯絡了老師、鳥羽、以及兵籐學長,大家一起找遍了各個地方。雖然也有打電話給我們三個可是一直打不通(那時我們在新幹線的車上),最後只好改為寄Email通知。

  「妳在這種地方幹嘛啊?」

  透站到七尾的身旁,提起注意從上頭吐出話語。

  「大家都在擔心妳耶。妳是在搞什麼鬼啊?」

  我的行動還真是詭異了得。竟然跟出現在夢裡的人物談『現實世界』的事。

  不過……透立刻否定自己的思考。

  眼前的這個七尾,並不是什麼出現在我的夢裡的人物。

  這傢伙是七尾本人。透沒來由地如此篤定認為。


  「呼。」

  七尾歎了一口氣,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以不知該說是從容、還是無所謂似的動作拍掉衣服上的沙子,漫不經心地看著透。

  努力克制內心的膽怯,透張開了嘴巴。

  「風波鬧得很大耶,妳知道嗎?」

  「……大風波喔,我想應該也是吧。」

  七尾說得一如不關自己的事情一樣。

  「喂,妳……」

  「畢竟現在是很關鍵的時候嘛。爺爺他們現在或許都非常焦急吧,因為這麼一來就不能留下好印象給童子他們了。」

  七尾說得一副好似不關自己的事情一般,看著透笑了出來。

  「我不會回去的。」

  空洞眼神中的空洞微笑。

  「妳說什麼?」

  「我啊。」

  七尾露出一副被掏空的模樣,僅用鼻息「呼呼」乾笑了兩聲。

  「我待會要前去四國。」

  這傢伙……透心想。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我等一下要去接受『分配』。」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我想你應該也差不多該注意到了吧?小冰。」

  戴著眼鏡的少女露出空虛的眼眸、露出沒有在看任何地方的渙散眼眸說道:

  「我就是『最後的使徒』啊。」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只是源源不絕地一直響個不停。

  「好懷念喔。」

  七尾坐在烤肉小屋的椅子上喃喃說道。

  「我們上次在這裡烤肉……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呢。那是時間還很充裕的時候。在那個時候,我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的。」

  她的眼睛……並沒有在看任何東西。

  彷彿只專注看著過去的往事一樣。

  「喂。」

  坐在對座的透發出了聲音。

  「…………『最後的使徒』指的是?」

  記得以前好像聽過這個字眼。

  ……對。在十月左右,從一個叫做紫暮的人的口中聽到的。據說是『蒼白的人』最後的完成品。

  「就是我呀。我是『最後的使徒』。」

  「我聽不懂妳的意思。」

  「是『最後的使徒』創造了『這個世界』的。」

  像是在指示這一帶一樣,七尾輕輕地揮動了一下左手。

  「……是妳創造了『這個世界』……這座夢之島的嗎?」

  「好像是吧。」

  「怎麼辦到的?」

  「我也不知道,等我注意到時已經創造出來了。」

  「那妳怎麼知道是自己創造的啊?也有可能是別人吧?」

  這一席對話實在是很莫名其妙耶。

  「是『蒼白的人』告訴我的。用只有我們才能聽見的超音波。」

  「超音波?」

  「沒錯,超音波。透過『寶石』的細微振動所產生的超音波——類似由宇的『鞭子』——或許這樣講,透你比較聽得懂吧?」

  「————」

  透啞口無言。

  七尾應該不知道由宇和『寶石』的事情才對。

  「——所以我的意思是。」

  七尾「呼」的一聲歎了一口氣。沒有瞧不起也沒有其它特別的意思,就只是單純的歎息。

  「這些全都是『蒼白的人』告訴我的。『蒼白的人』他非常聰明呢……不如說,他大腦的構造和人類的不同——他在觀測、紀錄著一切喔。觀測、紀錄著所有的使徒所經歷過的一切。現在他正在將那些內容告知所有的使徒。

  說明一切的狀況,因此要使徒們前去找他。

  ……對,也包括『最後的使徒』的真實身份。」

  「『最後的使徒』。」

  所以說那究竟是什麼啊!

  「像這種東西,妳說是要怎麼創造出來?」

  「說是創造出來……其實也不太對啦,可不是埋頭拚命搬土過來種上植物弄出來的喔。

  ……唉,小冰。你知道中村孝志這個人嗎?」

  「那是誰啊?」

  「你果然不知道呢……他也是『白之使徒』喔。一個最近遭到逮捕的人。

  孝志的能力是割離自己的『寶石』、插入他人身上藉此干涉那個人的精神……換個說法的話,就是有線接觸感染的計算機病毒吧。

  ……這樣講雖然對他很失禮,不過他的力量其實是『失敗作』喔。『蒼白的人』尋求的並不是他,『蒼白的人』所尋求的,是比他更為優越的能力。就是為了尋求、創造那個能力,『蒼白的人』才會一路進行『分配』直到現在的。

  如今那個能力……『最後的使徒』正準備誕生。」

  七尾斬釘截鐵地說道。一副在斷言早已完全在掌控中的事物的口吻。

  「什麼東西啊。」

  透開口說道。

  「那個他尋求以久的能力是什麼玩意?」

  「就是一種會對名為『人類大腦』的硬盤造成感染的無線感染計算機病毒呀。」

  七尾流暢地一口氣說完。

  「人類所聽聞或閱讀來的情報會直接進入大腦對吧?然後就這麼一直被記憶住吧?之後也有可能會對精神造成影響吧?『最後的使徒』的能力,就是這個特質無比誇大化後的版本。

  『最後的使徒』所發送出來的情報全部都是病毒。它會侵入人類的大腦,殘留下來,造成影響,進而支配。支配人類的大腦,使其精神活動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那個病毒在當事人毫無自覺的情況下於腦部進行活動,使當事人夢見『這個世界』。若假設人類大腦是計算機的話,那麼這個病毒就是讓計算機強制執行一個名叫『認識這個世界』的程序的東西。」

  眼前的少女一如只是在朗讀寫好的文章一樣,平淡地繼續說下去。

  「『這座島』存在於每個人的大腦裡喔。換句話說,就是在內部網絡(Intranet)實現的虛擬世界。

  簡單地說也就是『我想到了這樣的世界,你也要跟著一起想像這個世界的事』。一種強制他人服從這個念頭的能力,那就是『最後的使徒』的力量。

  直到目前為止,那個病毒只會感染『寶石附身者』,而且只能在目標未保有意志的時候——即睡著的時候——發揮作用。目標甚至無法感覺病毒的存在。

  所以現階段這只是『自己創造出夢的世界,然後把寶石附身者拉進來』的能力而已——不過,透過『第二次分配』這個能力即將完成。力量會進化到一個不能相提並論的境界。『蒼白的人』是這麼說的。」

  「……完成……?」

  「小冰。」

  冷不防被叫了名字。

  「干、幹嘛?」

  「小冰你啊……想成為什麼?」

  「咦?」

  好唐突的問題。

  「你有『現實世界』的夢想嗎?將來想變成什麼樣的人?」

  「喂,妳突然問這什麼問題啊。」

  「那是不會實現的。」

  「啥?」

  這傢伙是在胡扯什麼呀。

  「人生不就是這樣嗎?雖然是老生常談的說法了,不過這才是真實不是嗎?遙不可及的事比較多吧?痛苦的事比較多吧?完全實現的夢想根本不存在吧?我這裡說的並非單指誇張又華而不實的夢想。即使是日常的極其渺小的夢想,即使是『平凡地活下去』這樣的夢想,也不是簡單就能實現的。我沒說錯吧?你活到現在,可曾有希望完全實現的經驗?沒有吧?你覺得往後的人生都會如自己所願進行下去嗎?你不這麼認為吧?

  放棄,割捨,磨擦,退讓,妥協。儘管如此還是一點也不夠——等自己猛然注意到時,一開始的夢想早已經什麼也不剩。那就是人生啊,那就是人類的命啊。」

  「那種事——」

  「你想說那種事也是很無可奈何的?為什麼?」

  「因為現實就——」

  因為現實世界總不會——事事都那麼順利的。

  所以高中生才需要三方面談。

  「無可奈何?每次都覺得無可奈何所以放棄,在那之後有什麼東西存在?拚命放棄想要的東西,最後會成為什麼?唉,你想變成什麼?」

  「拜託妳,七尾,我現在並沒有跟妳談這種事的意——」

  「實際上現在不就是如此嗎。小冰。」

  「咦?」

  「現在小冰你就快失去一個巨大的夢想了。」

  「……什麼夢想?」

  「你明知道還裝傻。」

  七尾依舊面無表情……

  「燈璃。」

  一針見血地說出兩個字。

  「你已經很清楚了吧?」

  「清楚什麼?」

  「你早知道已經不可能了吧?」

  七尾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吐出了字眼。

  「什麼事情不可能啦!」

  「小冰你將再也沒辦法做那個美夢了。你很快就必須放棄這一年以來,你一直在夢想的景色了。」

  「妳說什麼——」

  「就算現在安心也是沒用的。你自己也知道的吧?」

  七尾機械性地、毫不留情地說道。

  「就算她只是平凡地出個差,你現在安心也是沒用的。就算你跟著她一起出差打算碰碰機會縮短距離也是沒有用的。因為,人家燈璃打從一開始就沒把小冰放在眼裡呀,燈璃只是單純的朋友,一直都是,今後也將永遠會是。不管小冰你怎麼努力,這一點都不會改變的。不管你怎麼盼望,現實都無法改變,絕對。」

  「妳懂個屁啊!」

  「我懂呀。」

  七尾平靜地斷言。

  「我懂,非常懂,這是真的。我想,愛華和小美一定也都懂……是啊,那非常痛苦對吧?」

  她那口吻絕不是在嘲笑——而是……

  憐憫。不僅是非常溫柔,又非常寂寞的慈愛之心。

  「感覺一定很痛苦吧。夢想實現不了,那真的很痛苦……

  可是……『最後的使徒』的力量,能將所有人類從那個痛苦解放出來。

  我可以實現大家的願望。我也能幫忙實現你的願望。

  等我跟『蒼白的人』收下了『最後的分配』之後,所有的願望都將實現。

  然後……一切都會結束。」

  「哇啊啊!」

  透大叫著爬了起來。

  爬起身後才猛然驚醒。我睡醒了。這裡是商業旅館的單人房。晨光從窗戶射進了房間。

  「嗚。」

  合起嘴巴,維持挺起上半身坐在床上的姿勢眨了好幾下眼睛。睡著時流了滿身的大汗,浴衣和枕頭部濕淋淋得感覺很噁心,心臟劇烈地跳動個不停,彷彿剛做了一場惡夢般。

  夢。

  我做了夢。我還記得。我做了一場在神代島碰上了七尾的夢。

  透一邊從浴衣上方按著過度暴動的心臟,一邊看時鐘。早上七點十二分。

  早上了。

  機械性地將字彙拋進腦裡,然後陷入一陣沉思。

  是什麼。剛才的夢到底是什麼。

  大腦開始運轉了。

  「……」

  不要去思考多餘的問題,透跟自己提醒,不要去思考夢的內容。現在不是煩惱這種事情的時候,現在這個時間非常貴重。現在必須思考更為具體的事情才行。

  「對了。」

  透喊出聲音。首先來……確認事實。

  拿起放在枕頭邊的手機,按下按鈕。美空和燈璃在樓下的雙人房就寢,要聯絡還是打手機比較方便。從電話簿叫出『蒼美空』,按下通話鍵。在鈴響數回之後,電話接通了。

  「美空同學?妳起床了嗎?……嗯,我也才剛起床。我會在八點下樓到大廳的。

  話說回來,我有事情想請教妳啦……」

  翻出記憶,之前七尾所提起的名字,一個我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妳知道……中村孝志嗎?有聽過這個人嗎?」

  假使叫這個名字的人真的是『白之使徒』,而且最近又遭到逮捕的話。

  『那個世界』應該就是真的……而且那個七尾也是本人才對。

  頓了一會兒,答案傳了回來。

  「…………我知道。」

  前往四國的列車從岡山車站出發了。窗外的景色靜靜地開始動了起來。

  透坐在座位上,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流動的景色,一邊開口說:

  「七尾正前往四國。」

  透開始向坐在四人座對座的燈璃和美空進行說明。

  「她去找『蒼白的人』了。」

  目的地跟我們是一樣的。透一邊說一邊確認。

  哪一邊會比較快抵達呢?這大概是一場勝負。

  「她這一趟是去領取『最後的分配』。恐怕是經由跟我們不同的路徑前往四國當中。」

  「要先跟七尾的父母報備一聲嗎?」

  「我猜就算說了也沒有用吧。」

  透駁回燈璃的意見。畢竟根據的是『昨天夢到的夢』。就算告知警察和她的父母這種事,頂多也只是惹他們生氣而已吧。

  不過,透很肯定。我自己很清楚,那絕對不是單純的夢。

  『中村孝志』。七尾在夢裡提起的我所不認識的名字。

  那個男子、那個『使徒』是實際存在於現實世界的。雖然美空她最近只有約略耳聞過那個名字的樣子……不過後來請她打電話給紫暮先生幫忙確認,也得到了確實的證據。有一名正好叫那個名字的人物似乎已於一月十五日『入院』了。

  那並不是什麼幻覺之夢,那是『最後的使徒』所創造出來的『另一個世界』。並不是我們這個世界,不過那是確實存在的世界。

  「問題是,你說的那個……」

  「『夢之島』。」

  「就是那個。我們完全沒有印象耶。對不對,美空同學?」

  「……………………」

  美空靜靜地點頭。

  七尾說過,「病毒是經由與『最後的使徒』交換情報來感染」「就現階段,該病毒只能感染『寶石附身者』」。

  照這樣看來……對。燈璃和美空應該也厭染到『那個力量』了才對。

  搞不好曾來過學校一次的淺黃小姐也在那個時候受到了感染。

  儘管如此……

  「可是我們都不記得自己有夢過那個『仿神代島』耶……」

  「…………不記得。」

  確認美空點頭後,燈璃把視線轉回透這邊。

  「為什麼只有透記得那個夢……記得『那個世界』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

  透別開眼睛看著窗外,電車正巧經過了瀨戶大橋。隔著鋼筋,眼底下可以看見海面。應該馬上就要登陸四國了吧。

  「……有沒有可能是妳們兩個都有夢到,但是起床後就忘記了呢?」

  夢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夢過就忘了。

  「那為什麼透會記得?」

  「這我就不知道了……」

  一起床就發現自己還記得。其它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不過透會不知道也難怪啦。對不起。」

  「嗯。」

  難不成……透邊點頭邊心想。

  自己的『寶石』有特殊之處嗎?

  一行人在四國的車站下電車改搭巴士,一搭就是要兩個小時。

  從巴士的車窗射進來的夕陽,照耀在顯示巴士停靠站的電子佈告欄的『白瀨村站』四個字上。

  「啊,美空同學妳按一下按鈕。」

  「…………嗯。」

  坐在前座的美空伸出纖細的手指觸碰『下一站停車』的按鈕。巴士上所有的按鈕隨著一聲叮咚全都亮了起來。

  「…………」

  不知怎的,她看起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巴士一路往山上駛去。景色仍舊是樹林、深山和山谷。雖然路面基本上有鋪平,不過是一條看得見裸露的岩石和山谷谷底的蜿蜒道路。速度開快一點的車子只要稍微方向盤操作有誤,可能就會衝破護欄直接摔入谷底一頭栽在地上吧,而巴士就行駛在這條道路上往內部前進。不過從剛剛開始就看不到附近有任何一戶民宅。

  「這種鬼地方裡面真的有村子嗎?」

  透感到有點擔心,便試著詢問坐在後座的燈璃。

  「感覺裡面除了狸貓跟山豬沒有別的了說!」

  「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吧。前一個巴士站不是有寫『下一站是白瀨村』嗎?」

  「話是沒錯啦……」

  白瀨村。從岡山出發的時候,有試著在旅館大廳的網咖區做了一番調查。那是一個人口約在兩千人上下的鄉下地方,過去似乎是方便修道者使用的溫泉設施。一直到了今天,仍有幾間當年的老旅館跟溫泉一起留了下來。

  至於抵達那個村子的交通途徑,從最近的車站搭固定路線的巴士需兩個小時。這部巴士一天只有三班,運氣不好的話,會白白浪費非常多的時間。

  就像目前我們三個一樣。透一邊心想,一邊透過巴士的車窗眺望夕陽。

  明明我們是在早上離開岡山的,抵達村子的時間卻拖到了黃昏,不用多久太陽也要沉了。繼續這樣深入山裡的話,感覺在遭遇蒼白的人或是最後使徒之前會先遇難而死,所以今天就先在白瀨村過夜明天早上再出發。我們的計劃是這樣子的。

  巴士不斷爬著山路前進,然後總算有民宅出現在路的底端了。車子繼續沿著林中的道路前進,往似乎是村子中心的巴士站駛去。抵達的同時車內的廣播為之響起,車門打開了。一行人跟在貌似當地人的兩、三名乘客之後隨著下車。

  「唔呣。」

  透從口袋掏出地圖,姑且先沉吟個一聲。那是從網咖區影印帶來的本日預定落腳處的地圖。

  重新環視四下環境。夕陽的光輝射進山間,太陽已經開始西下了。這是一座四周環繞著群山的小型村落。村子的正中央有寬敞的大河流貫,川旁設有車道,並且林立著成排的民宅。至於設置了巴士停靠站的村子中心廣場,也就是目前我們所在的這個位置,則蓋有一間簡便郵局,而且還立起了一塊標示有「歡迎光臨白瀨村」字樣、外型陳舊的村內介紹廣告牌。

  成排的住家不論哪一間皆是年代悠久並且感覺莊嚴肅穆的房子。讓自家屋齡不過才六十年歷史就在自稱古厝的我不禁感到汗顏。就目前看了一圈所見,有幾間個人商店和一間插著『中華料理』旗幟的餐廳在營業。想當然,看不到半間便利超商。

  真不愧是落後偏僻的溫泉街。

  「那我們早點到旅館為明天做准……」

  「喲。」

  話才說到一半,突然被人從後面打招呼。

  「透小弟。好久不見咧。」

  透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匆忙轉頭回望。是誰?在這種村子裡怎麼可能有人認識我……

  「…………啊。」

  美空發出細微的聲音。

  一個中年男子站在轉頭回望的透的眼前、簡易郵局的前面。

  中年男子乾瘦的高個有如枯木一般,一頭紫色的長髮像是掃帚一樣綁在背後,西裝上面披了一件富有特色的紫色白袍……或許該稱作紫袍比較適當吧……並且在臉上戴了一副墨鏡。

  「紫暮……先生。」

  美空低喃。

  「嗯,好久不見咧。透、美空。呃,還有這位是……」

  紫暮親切地抬起右手向大家打招呼。

  「我是燈璃。」

  燈璃低頭行了個禮。

  「啊啊……妳是美空的同班同學、對唄?」

  「是的。」

  「幸會幸會……美空,學校過得如何咧?」

  「…………很快樂。」

  「是咩。那再好也不過了。」

  「…………有事嗎?」

  「問這什麼問題咧。美空。」

  紫暮把雙手插進口袋笑了出來。

  「我的醫院就在這附近唷。因為聽說你們要來,所以我想稍微觀摩一下咩。」

  「…………觀摩什麼?」

  「就是觀摩和『蒼白的人』戰鬥的人的英姿咧。

  ……我對『蒼白的人』很有興趣呀。以前不是有說過?」

  嗡……嗡……

  旅館大廳牆壁上的時鐘緩緩地響了七回。

  雖說是大廳,不過跟昨天的商務旅館有天壞之別。在地板鋪有陳舊地毯的大廳裡,擺設了看起來好像有付喪神依附在上頭的沙發,只要坐在那張沙發上,外頭的車道便隔著玻璃窗的窗框一覽無遺地呈現在眼前。一打開窗框面對的就是車道了。感覺就跟江戶時代的和服店等很類似的玄關構造。(譯註:付喪神,又名九十九神,魂體或神仙附著在有長年歷史的物品上所化成的妖神。)

  透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打開了手機。訊號勉強只收得到一格。從這裡繼續深入山裡的話,應該就會完全在收訊範圍之外了吧。得趁早跟由宇聯絡才行。透從電話簿叫出『紅由宇』,按下通話鍵。

  來電答鈴響了數十次,然後電話便直接轉接到了語音信箱服務。

  「『請在嗶聲之後留言……』」

  都已經晚上七點了,卻還沒回家的樣子。

  是回程的巴士塞車了嗎?透一邊心想,一邊開口留下訊息。

  「那個,由宇。昨天有用Email跟妳提過了,現在我人在四國。那個……呃,美空說明天要去除掉『蒼白的人』啦。然後,七尾也有可能就在這附近,所以我們會跟著美空一起去這樣……還有就是……」

  嘴巴說著的同時,一個冷靜的聲音突然在腦袋的角落冒了出來。

  為什麼你會跟來這種地方?

  「因為地點在深山裡啦。所以明天回不回得去還不知道。不過後天應該就……」

  為什麼你會跑來這種地方?

  透隔著老舊的窗框,看著被大廳的照明燈給照亮的黑色柏油路一邊心想。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

  (不對吧,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啊。)

  反駁的聲音在腦中竄出。

  (你是為了除掉『蒼白的人』而把美空帶來這裡的吧?而且現在還多了一項把七尾帶回來的工作,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來到這裡的不是嗎?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啥好質疑的啊。)

  沒錯……是這樣沒錯。自己向那個聲音回答。

  你直一的是這麼盤算的嗎?

  你根本沒有跟來的必要吧?帶美空去是燈璃的工作吧?

  (可是得把七尾抓回來才行呀。)

  確實是這樣沒錯,可是那完全是馬後炮吧?

  因為過程的發展,導致最後結果變成那樣而已不是嗎?

  你跟來這種地方……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了,就是要把七尾……)

  你要遊說七尾嗎?該怎麼做?要說什麼?

  你有辦法否定那傢伙在『那個世界』說過的話嗎?

  你最近……不就正好在煩惱那件事嗎?

  你不是對『三方面談』……『現實的決定』煩惱很久了嗎?

  然而現在七尾她要將那個——

  嗶。

  「啊!」

  聽到語音信箱服務時間結束的聲音,透回神了。

  「糟糕……」

  透看著手機喃喃自語。語音留言才說到一半就結束了。

  ……算了。透念頭一轉。反正大致的概要已經傳達了。去洗澡睡覺吧,也別再去想無謂的事情了,畢竟現在也不可能退出了。明天很早就要起床了呢。

  就在透合上手機,打算從沙發起身的瞬間……

  「喲。」

  有聲音從旅館入口的方向叫住了他。

  透把浮起來的屁股重新放下,轉頭將聲音的主人映入視野。

  「紫暮先生。」

  「哎呀……你一個人咩?」

  在入口現身的中年男子一邊換穿拖鞋一邊低聲說道。

  「另外那兩個人咧?」

  「燈璃和美空去買明天的食物了……我想她們兩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唔呣。那就只剩你一人囉……方便打擾一下咩?」

  「請、請坐。」

  紫暮以緩慢的動作走過來,在對面的沙發坐下。

  「不會佔你太多時間的唄,你明天好像得早起嘛。」

  「明天是早上五點半出發。」

  能愈早愈好。預定是太陽一露面就出發。

  「還真是辛苦咧。嗯……既然這樣,那我快點讓事情結束好了。」

  「請問……有什麼事呢?」

  坦白說,我有點怕到了。

  「啊啊。拜託你不要提起戒心咩。嗯。我什麼也不會做。只會用眼睛看而已唷。

  因為我實在很想跟你確認一下咧……關於『蒼白的人』的往事。」

  紫暮即使坐在沙發上,姿勢還是有駝背的感覺。戴著墨鏡的臉就近在眼前。

  「你……應該知道『蒼白的人』的真實身份、產生的起源唄?」

  「呃……算知道吧。」

  大概在一年前,聽由宇談過『寶石』的歷史。基本上還記在腦海裡。

  礦物生命體『寶石』於三億年前出現在宇宙。在數量龐大又多樣的情報處理之中,突然開始出現渴望死亡的情報衝動『自殺』夾雜在內。『寶石』漸漸受到污染,甚至陷入到因為『自殺』而瀕臨毀滅的地步……於是『寶石』墜落到地球,藉由自我粉碎的行為在物理上和『自殺』分割而苟活了下來。此時四分五裂的『寶石』有的成了『斷片』、有的成了『碎片』。以由宇為代表的『斷片』們是『正常部分』的其中一片——至於『蒼白的人』則是『自殺部分』的全體。

  「唔呣……那就以你所知的為前提唄。」

  同樣是『斷片』的其中一人的紫暮駝著背部繼續說下去。

  「你還記得『拓末』(TAKUMI)嗎?」

  「知道。」

  總覺得好像在複習往事一樣。透邊想邊回答。

  拓未是暑假尾聲時潛伏在十葉市的『白之使徒』,同時也是一個小混混。在八月底被美空收拾掉,最後被人帶走了。根據消息,他在九月一日『入院』到了這個人的醫院……換句話說就是遭到了隔離……的樣子。

  「你知道拓未現在處於什麼狀態咩?」

  「這我不清楚……」

  我想都沒想過。

  「他呀,變成『最強的怪物』了唷。……變成他夢想中的模樣了咧。」

  紫幕扭曲起嘴角。笑了出來。

  「拓未過去的人生,向來都是腕力至上唷。暴力之外的事情完全沒有思考的必要。只要有腕力,『任何東西』都到手了。所以他一直都在尋求更為強大的腕力。……因此,他跟『蒼白的人』收下了『白色斷片』。『蒼白的人』是為了實現他的願望,才把『白色斷片』交給了他唄。」

  「於是……拓未就變成『白之使徒』了嗎?」

  「說到暑假的尾聲,剛好是由宇備戰插班入學考試的時候是唄。」

  無心聆聽透所說的話,紫暮自顧自地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恰巧就跟你致力於促使由宇社會化……就跟你致力於由宇轉入高中同一時期,拓未他只是一味渴求『讓自己腕力變強』這件事,所有的行動都只為了這個目的。由宇和拓未兩人在那個時候,走的是兩條完全相反的道路咧。一邊是從『人類以外』通往『人類』,另一邊則是從『人類』通往『人類以外』——

  結果在九月一日,由宇當上了高中生,而拓未則變成了『最強』。

  然後……如今來到了三月,意思是已經經過五個月的時間了唷。由宇目前的狀況如何我是不知道……不過拓未至今仍是『最強』,拓未的願望現在還是實現的。他到了現在依舊是『最強』。他是『最強的怪物』,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甚至不再是『拓未』了。」

  「…………」

  「『蒼白的人』可是個相當溫柔的人唷。」

  以前也聽說過。這句話。

  「『蒼白的人』他呀,可憐你們到一種無法自持的地步咧。所以他試著拯救你們哩。可憐你們到一種無法自持的地步,想要救你們而分配自己的『寶石』——儘管如此,份量實在不足以拯救世上所有的人類,所以他才打算創造『最後的使徒』。他意圖讓『最後的使徒』拯救所有的人類吶。」

  「……為什麼……」

  透終於開口。

  「為什麼要跟我談這些?」

  「嗯——?」

  看不出紫暮藏在墨鏡後的那一對眼睛是露出什麼樣的眼神。

  「因為我對你們的將來很感興趣呀。這裡的你們,指的是所有人類唷。

  我對變成不了任何人物的人類很感興趣哩。畢竟,我自己身懷『可以變成任何人物』的壓箱本領咩。

  ……人類是否真能對抗『蒼白的人』,對抗『蒼白的人』所懷有的『純白自殺』,對抗純粹沒有一絲雜質的『致死之病』咧?那會是怎麼樣的結果咧?

  過去的我們——是為『寶石』的我們,無力抵抗『自殺』,只能以自行粉碎的方式來逃避。那麼人類又會怎麼做咧?

  我先聲明唷,『蒼白的人』是百分之百無可撼動的『自殺』。乃是甘願尋死,並且把那樣的念頭到處散播給他人的存在。一種源自於我們『寶石』,並且蔓延開來的『導致滅亡的病變』。即使如今已經得到了人類的外形,他的那個念頭也沒有產生任何變質。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播散那個『自殺』給其它人一路至今。

  ——秉持著一個非常『溫柔的想法』咧。中村孝志也是躲到了那個溫柔的保護傘下,然後放棄了人類的身份。我想他很快也會變成『白色礦物』吧。

  ……好哩,那麼這裡有個問題。該怎麼做才能打倒『蒼白的人』咧?」

  「所以說關於那個問題美空她會去——」

  「讓蒼美空去硬碰硬、嗎。嗯,這個決定或許並沒有錯吧。她的戰鬥力可是掛保證的——只不過咧,拓未跟『蒼白的人』可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更別說是跟『最後的使徒』了。他們並不是擅長於戰鬥的最強蠻力怪物,而是人類的『白色絕望』本身。對,要克服,只有人類自己辦得到——美空她就人類而言,離完成還差得遠咧。好了,是否真的有辦法對抗咩?搞不好連能不能到達都是個問題唷?」

  「少、少烏鴉嘴了。」

  「抱歉失禮了咧。對我而言都無所謂便是了。我只是旁觀而已唷。你們和『蒼白的人』孰勝孰敗都與我無關。只是,我想至少先搞清楚那個意義和理由唄。為了滿足我自己咧。

  當初你在由宇的事件就已經理解了吧?能戰勝『自殺』的,能戰勝尋死念頭的,唯有『活下去的意志』而已。過去你曾對『生物為何不死?』這個問題提出了答案,如今,在經過後來時光的洗禮,自己的外貌與內涵都有所改變的你,又面對了類似的問題。也就是——」

  紫暮臉上掛著笑容從沙發站了起來。

  「我想你應該心裡有數唄。」

  嗡……嗡……牆壁上的時鐘響了八回。

  「……『你為什麼活著?』」

  起身的紫暮直接背過身子朝旅館的出口走去。

  「談了好漫長的一席話咧。」

  紫暮頭也不回地離開的同時,像是愉快似地吐出話語。

  「總之你就盡力掙扎唄。透小弟。生命就是這麼一回事呀。嗚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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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6 11:0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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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所懼為何?~

  一早,透和燈璃兩人從白瀨村啟程出發。

  背離村子行走五分鐘之後,四周便完全嗅不到人煙了。周圍是一整片稱之為原始森林亦沒有不妥的未開化樹林,僅有一條狹小的車道沿著流貫林間的翡翠色清流往深處延伸而去。儘管基本上道路有經過鋪整,可是柏油已出現龜裂,畫在路面上的中線也變得斑駁不堪,受損得相當嚴重。

  兩人在四國的山路上埋頭前進。映入眼裡的光景有河川有山崖、也有遠在溪谷盡頭披蓋著一層薄紗的群山山影,以及包羅了這些景色的沉默的植物群。

  迎著上午的陽光,春日的林子枝葉繁盛地伸展著。

  「……唉。」

  走在前面的燈璃開口跟透說。

  「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

  透在後頭停下腳步點頭答應。

  兩人坐在路旁被露水弄得濕答答的倒木上,透從背包拿出寶特瓶。

  順便也掏出手機確認時間。出發差不多要三小時了。手機來到這裡已經完全收不到訊號。畫面的右上方顯示出『收訊範圍外』的紅色字體。

  「啊……透你的手機也收不到訊號了。」

  燈璃同樣拿出寶特瓶,一邊說道。

  「我的也是耶。」

  燈璃打開手機秀給透看。也是收訊範圍外。

  電話已經打不通了,再也不能跟其它地方聯絡了。

  沒錯,任何地方都不行,就連美空所在的地方也是。還有……由宇也是。

  總覺得……內心感到非常不安。

  「——反正我們一定很快就能回去了啦。」

  燈璃合上手機,一派輕鬆地說道。

  「跟七尾一起。」

  「嗯……」

  透點點頭,仰望了天空。藍天白雲,今天依然是晴朗的好天氣。

  沒有下雨真的太好了。

  要是下雨的話……狀況就變得更加險惡了。

  「不知道美空同學她……」

  燈璃把合上的手機收進背包,一邊繼續接著說道。

  「現在怎麼樣了呢?」

  「……我也不曉得。」

  被燈璃正眼注視,透懦弱地別開了眼睛。

  「我想應該是沒事啦。」

  就連安慰的場面話也是說得有氣無力。

  ……因為老實講,美空到底怎麼了自己也全然沒有頭緒。

  「唉,也只能交給紫暮先生了。」

  只能說得出這種話的自己實在叫人一肚子火。

  「嗯,大概不要緊吧。況且紫暮先生好像是醫生的樣子。」

  透一邊看著燈璃的臉……一邊回憶五個小時前的事。

  在五個小時前,今天早上……說早上也不太對,那個時間甚至連天都還沒亮。

  在那樣的時間,枕邊的手機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

  「嗯哼。」

  我發出睡迷糊的聲音,從棉被裡頭伸出手去拿手機。

  我窩在棉被裡用好似全自動般的動作按下通話鍵,然後把手機貼在耳邊。

  「薇薇?」

  舌頭還打結哩。

  我揉著惺忪的眼睛看了窗外。流經黑漆漆窗外的暗黑川流正悄然無聲地反射著月光。凌晨四點。這時間打MorningCall也未免太早了吧。

  「透!你起床了嗎?」

  電話是燈璃打來的。

  「起來了啦,什麼事?」

  原本是打算五點才起床的。我在心中默想的同時,總算發出正常的聲音。

  「美空同學她……」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燈璃的聲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頓時腦袋整個清醒了。

  「怎麼?發生了什麼事?燈璃。」

  「美空同學她……!」

  燈璃等不及聽我把話說完,像是在蓋過我的聲音一樣大叫。

  「被解決掉了!」

  「……咦?」

  我在棉被裡發出茫然的聲音。

  透一起床,臉也沒洗便打開隔壁房間的門。燈璃和美空所住的房間——格局就跟自己的房間一樣,腦子不禁思考起這種無聊的事。一問大小約六坪的和室,裡頭有一部電視機,房間中央安置了一張茶幾,牆壁上則掛著一幅滾動條。在房間的角落、靠窗的地方,有兩張棉被並排著,並且——

  「美空同學是睡在最裡面那張棉被的。」

  燈璃靜靜地指著那張棉被——指著棉被裡的『那個物體』。

  在她手指頭的前方,在鋪好的棉被裡頭……

  長著美空外形的『白色礦物』沐浴在月光下絢爛地閃耀著光芒。

  「什……」

  透目睹了這個景象為之啞口無言。

  即使為之語塞,眼前的景象也不會有所改變。

  身上仍套著睡衣躺在棉被裡頭、長著美空外形的『白色礦物』。

  那個感覺就宛如——蒼藍少女維持一副熟睡得很安祥的表情與姿勢全身凍結住一般。

  「這是……什麼。」

  透情不自禁地開口說話。

  即使開口說話,眼前的東西也不會有所改變。

  長著美空外形的『白色礦物』。被變成『白色礦物』的蒼美空。

  蒼美空短短一晚就變成了『白色礦物』。

  為什麼?沒有答案的疑問在腦海中產生。

  明明等一下就要出發了,怎麼會碰上這種事?這是怎麼辦到的?

  到底是誰下這種毒手的——

  變成了『白色礦物』的蒼美空什麼事情也不透漏。

  只是躺在棉被裡露出安祥的笑容,再也不會動了。

  「哈哈。」

  後頭房間的入口傳來了聲音。

  「蒼輸了嗎?」

  伴隨聲音一同進房的人物是紫暮。兩手插在紫袍的口袋裡,還是一樣一副像是在看好戲的口吻。

  「竟然在這個即將展開作戰的關鍵時刻咧。」

  剛才被燈璃叫醒後我立刻通知了這個人。透心想,這麼快就抵達了嗎?這個人的醫院就開在這附近不知該算不算是一種僥倖。

  紫暮露出對那種事情絲毫不引以為意的模樣,走進了房間。

  「果然,就憑蒼美空是沒有勝算的咧。」

  「你說果然是什麼意思?」

  語氣忍不住帶有遷怒的味道。

  「果然就是果然呀。」

  紫暮全然不把透的話當一回事,老樣子點點頭。

  「果然……對,是『最後的使徒』咧。」

  還是那個德性,一副像是在看好戲似的模樣。

  「最後的……使徒嗎?」

  燈璃扭起脖子說出了這個字眼。

  「沒錯唷。」

  進入房間的紫暮毫不猶豫地走向美空,並朝燈璃露出微笑。

  「是『最後的使徒』下的手,『最後的使徒』把蒼美空變成了這個模樣。呼呼,看來憑蒼美空是打不贏『最後的使徒』的樣子哩,這下灰人誤算啦……那麼……」

  紫暮窺視著棉被裡的美空,平靜地搖了搖頭。

  「不論如何,這下壓根兒不可能繼續作戰了唷。也就是說,『對策室』的計劃總之是以失敗收場了咧。嗯,所以說,你們倆的任務也自動結束了——」

  紫暮裝模作樣地搖搖頭,交互打量燈璃和透的臉。

  「你們要怎麼做咧?」

  「問我們要怎麼做……」

  透腦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看了紫暮的臉。

  「要回去咩?還是按照原訂計劃?」

  紫暮還是老樣子臉上掛著笑容。

  「沒有蒼美空,也別想戰勝『蒼白的人』。所以這時不如撤退——唄?」

  「不。」

  燈璃毅然決然地說道。

  「我還是要去。我得去把七尾帶回來才行。」

  「呣。」

  「既然美空不行,那我一定得挺身而出。」

  「嗯……」

  逕自以佯裝不知情的表情眺望著變成了『白色礦物』的少女,紫暮翹起了嘴角。

  「我想也是唄。是啊,再繼續這樣下去,七尾花梨就要變成『發病者』了。事情就會演變到必須入院到我的醫院來的狀況。

  ……讓你們的朋友入院,我個人也是很不忍這麼做的唷。嗯,一定得在事情被灰人、黑部,以及那個『大叔』揭穿前帶她回來才可以咧。呼呼。」

  透在內心默想,難不成……

  這個人在威脅我們?

  他話中的意思是「如果不想看到七尾『入院』的話,你們就按原訂計劃出發」這樣嗎?

  「我想看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人類』和『蒼白的人』之間的對峙唷。我想觀察那個過程,我想親眼見識那是什麼狀況。我的願望就只有這樣而已唷。」

  紫暮還是老樣子,判讀不出他的表情。

  「押上軍隊用槍林彈雨逼他就範,丟下炸彈將一切破壞殆盡,這種結局我可是不會認同的唷。『蒼白的人』必須跟『人類』一戰。勝率?那不是什麼大問題,敗北的話,代表就到此為止了,反正那樣也非常有趣咧。我只是旁觀而已喔,旁觀人類和『自殺』的邂逅咧。

  …………總之。」

  紫暮呼出了一口氣,輕拍美空的棉被。

  「這女孩我就先收下,幫你們看顧唷。請你們相信我唄。

  所以你們就儘管好好拚命吧。要用全力喔。」

  「是。」

  燈璃垂下了頭。

  「那就麻煩您了。」

  在山上愈往前進,四周就愈來愈荒涼,一副未經開發的樣子。

  走著走著中線便從車道上消失,也不見路旁的護欄,最後就連柏油路面也沒了。前方是一條感覺車子也無法通行的砂礫道路。

  「就地圖看來,我們就快到了喔。」

  燈璃看著手上的地圖說道。

  「嗯。」

  透點點頭,從旁探頭看那份地圖。這份地圖是今早從美空的行李翻出來借用的,上頭記載了『蒼白的人』所窩藏的地點,似乎是由『對策室』所鎖定出來『蒼白的人』的位置。就是一份標示了這個信息的地圖。

  若根據這個信息的話……透探頭查看地圖,審視被標記出來的記號。

  換算成直線距離的話,距『蒼白的人』可能窩藏的地點還有三公里左右。

  「只剩一小段距離了哪……」

  道路愈來愈狹隘。說不定到最後,真的會跟山上行軍沒兩樣。

  話雖如此——抬頭仰望天空觀察太陽的位置。

  話雖如此,現在還不到中午。我們倆應該能在太陽還高掛天邊的時候抵達目的地吧。

  應該能抵達目的地——『蒼白的人』可能窩藏的地點、那附近的場所吧。

  接近『蒼白的人』……但是我們倆並不會對『蒼白的人』出手。

  要是多此一舉害我們兩個也被解決,或者打草驚蛇使得『蒼白的人』擠出最後一絲的力氣逃走,那就真的沒戲唱了。所以我們只要接近『蒼白的人』就好。

  接近——然後在那邊守株待兔,進而——

  阻止七尾。

  七尾同樣在前往『蒼白的人』的身邊的途中。她打算去見『蒼白的人』跟他領取『最後的分配』。

  所以,只要守在『蒼白的人』附近,就能見到七尾。

  見到面以後,要勸動她並把她帶回家。現階段我們的任務姑且就只有這樣。

  雖然感覺上紫暮先生似乎話中有話……

  不過很不好意思,我沒有接受那個意見的打算,七尾的順位在第一優先,『蒼白的人』如何與我們無關。我們是來帶七尾回家的,就是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對吧?嗯。)

  透單獨點點頭。

  沉默不語的兩人在山路上推動腳步往前行。

  (……阻止七尾嗎?)

  四周的景色看起來如出一轍,森林、河川、道路,還有藍天。

  只有兩個人在森林裡的砂礫道路上獨自前進。

  (……阻止嗎?)

  透一邊看著沒有任何迷惘、筆直往前行的燈璃的背影,一邊做著無益的思考。

  (阻止她?就這樣而已?帶她回家?就這樣而已?)

  就是這樣而已啊。不然你有什麼不滿嗎?

  (說是阻止,你又是打算怎麼阻止她來著?)

  又在自問自答了,透暗地將嘴巴噘得尖尖的。最近養成了怪癖,總覺得除了平常的自己以外,好像還有另外一個總是冷靜地端詳著平常自己的自己存在。

  那個冷靜的自己每次盡說一些讓人聽了很不舒服,彷彿他站在高人一等的地方發出冷笑般的話。

  (你要遊說她放棄?……那你是計劃講什麼內容來遊說她了?)

  看,好比說,他會說出像這樣的話來。

  (你想打著什麼樣的主張來遊說?)

  還要再走三公里的路程喔。別把體力浪費在無謂的思考上。

  (你擁有那種可以遊說七尾的立場嗎?)

  身體一累,精神也會跟著感到疲憊,所以才會去想有的沒的。就是這樣而已。

  (你有將七尾的煩惱一掃而空的能力嗎?)

  當作沒聽見吧。想這種事情一點意義也沒有。

  (「要什麼白癡。可以實現所有的願望這種事情根本是癡人說夢!」你打算這樣跟她講嗎?)

  當作沒聽見。

  (你那樣講有遊說力嗎?你有說那種話的力量嗎?)

  閉嘴安靜走路吧,燈璃也是這麼做的。

  (夢與現實,實現不了的夢想,現實的問題……七尾當時有說過這一類的事情吧。)

  隨便你想說啥就說啥。

  (你能完全否定她說的話嗎?)

  (七尾當時所說的話……不正好就是你最近煩惱的問題嗎?)

  (高中三年級,決定未來前途,三方面談。沒錯。無憂無慮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七尾她是在設法解決這個煩惱吧?)

  (『我們一起來實現所有的願望吧』,這才是七尾的本意。)

  (你要遊說?你要遊說她放棄?)

  (…………差點被遊說成功的人,不就是你嗎?)

  「喂,燈璃。」

  透開口向燈璃的背影喊叫。

  「怎麼了?」

  燈璃立刻轉頭響應。

  「嗯……那個……」

  透先是舌頭有些打結,然後才又悄悄地繼續說:

  「七尾她……」

  該說什麼才好呢……那個……

  「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離家出走呢?」

  七尾在『那個世界』所說的話已經全部都跟燈璃交代過了。其中也包括了『最後的使徒』能實現所有的夢想、人類的世界將因此結束等等這些話。

  「為什麼七尾會做那種事呢,為什麼她不回家呢。」

  我知道了。

  話剛說出口之後,我便知道答案了。

  因為七尾她不想回家。

  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到有『現實』在等候的地方。

  「為什麼七尾會來這種地方——」

  環視四周,這裡是森林的深處,一塊距離十葉市非常遙遠,遠遠脫離我們的生活,和世界脫節甚遠的化外之境。

  「——為什麼她會跑來這種地方呢?」

  還有我也是。

  我為什麼會跑來這種地方呢?

  「我不知道。」

  燈璃毫不遲疑地說道。

  我想也是吧——直覺地接受了她的說法。

  燈璃是為了接七尾回家才來到這裡的。理由不過這麼單純。

  七尾她是做何心情——或許燈璃並不瞭解。

  可是——

  「我……」

  說不定我懂。七尾的心情。

  「?」

  燈璃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你知道嗎?透?」

  她眼神正經地拋出疑問。

  「啊,不。」

  一旦人家問我知不知道……我就沒有自信。

  一旦聽人家問我有沒有把握可以遊說……我就沒有自信。

  ……糟透了,透悄悄地輕輕搖頭。現在的我成了一個非常不可靠的人。一整個非常沒有自信,我到底是怎麼了,難得有機會在燈璃面前表現的說。

  難得…………跟燈璃在一起相處。

  「沒關係啦。」

  燈璃付之一笑,又轉頭面向前方。

  「反正不論如何,都要確實接七尾回家。唯有這件事是肯定的。」

  「嗯、嗯。」

  「然後得教她在父母的面前道歉。」

  「那……那當然了。」

  「雖然我不知道她有什麼樣的理由啦,總之得等這一切告一段落之後再說。」

  重新邁步出發。

  「接著由宇和美空她們要去上補出席數的輔導課,再來就是大家一起去修學旅行了。」

  「啊——」

  對了。

  透不禁呼出了一口氣。

  這麼說來,多虧這幾天有如做夢般的遠行的關係,導致自己一時之間都忘記了。

  等回去之後,隨即就是輔導課和修學旅行了。

  等到這趟好似突然展開的冒險般的旅行一結束,平常的生活又即將展開。

  而且實際上,這趟旅行也快來到終點了。

  只要能平安地找到七尾,馬上就結束了。對,快的話就在今天。

  然後……管他『蒼白的人』還是什麼鬼的,也很快就會平順地結束吧。

  不管紫暮先生講得再怎麼煞有其事——就現實而言,『蒼白的人』已經虛弱到了個極點,狀況甚至惡劣到無法自己行動。解決的方法多的是,其實,船到橋頭總會自然直的。

  『對策室』……世界的大人們應該馬上就會發現那個方法,進而去實行吧。

  他們會以極其簡單、並且極其確實、又極其直接了當的方法,毫不拖泥帶水地將『蒼白的人』從這個世上的物理面消除吧。這麼一來諸事圓滿,就跟過去一樣——事件會風平浪靜地落幕吧。就跟過去一樣,在一個和身為高中生的我們無關的場所畫下句點,用一種和我們沒有關聯、甚至讓人無法察覺的方法。搞不好有一天報紙上還會出現像是『四國山上工程現場的炸彈失誤爆炸,導致一名恰巧位在爆炸中心的身份不明男子死亡』這樣的一條新聞。就是這樣子而已。到頭來,世界不過就是如此。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會因為區區一個『超越凡人』的存在、因為區區一個人的沒常識念頭而整個毀滅,抑或有所改變呢。沒錯……那就是所謂的『現實』。

  然後……就照這樣,等到一切都結束的話。

  等到一切都結束的話,又是一如既往的平凡日子了。一如既往的——

  參加修學旅行,展開三方面談,接著——

  接著升上高三,變成大人。自己也將踏上每個人都會走過的道路。

  那是……『故事』的結局。同時也是現實的開始。

  一成不變的日子將繼續下去。

  和過去相較沒有改變的日子一定會——

  並且——

  我和燈璃的關係,一定也會永遠不變。

  (不然……不然還能怎樣呢?)

  一邁步向前走,腦袋就又開始思考。

  (和她本來就沒怎樣了不是嗎?)

  腦袋開始去想無聊、再怎麼思考也無濟於事的問題。

  (這幾天……不對,這一年以來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嗎?)

  就算不願去想,腦袋還是會擅自運作。

  (往後的一年也會是一樣的啦。)

  畢竟重點還是在——

  就快要顯露出全貌的『恐怖的東西』在心扉裡面開始主張自己的意見。

  『恐怖的東西』冷靜地編織出話語。

  (燈璃已經交到男朋友了。)

  『恐怖的東西』從高人一等的地方繼續說道。

  (明明我就在身邊,她卻選擇了其它的男人。)

  透走著走著……和人類的世界漸行漸遠的同時,一邊思考。

  (這個夢想……我的夢想是永遠都不會實現的。)

  (就這樣日子一天又一天過下去。)

  (就這樣繼續往前進——)

  (然後呢?)

  (然後會變怎樣?)

  「——聲音。」

  「咦?」

  透停下了腳步。

  「——我——聲音。」

  「你說什麼?」

  透停下來張望四周,四周是一片小型的草原,河川旁的濕地長著低矮的草叢。突然出現在森林裡的濕地草原,這草原的面積感覺可以拿來打棒球了。

  「嗯?」

  燈璃頓住,轉頭回望。

  「怎麼了嗎,透?」

  「啊,沒什麼啦……」

  「啊,我知道了。該不會是想上廁」「才不是!」

  他二話不說地否定。

  「我不是想上廁所……呃,妳剛剛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而且距離非常近。對,完全就是有人在耳邊竊竊私語的那種感覺。

  「聲音?」

  燈璃一臉訝異。

  「……從哪裡傳出的?」

  「就算妳問我從哪裡……」

  燈璃大概沒聽到吧。

  也沒有特定哪個方向,總之就是聽到了。如果這麼講,會惹她生氣嗎?

  透又一次四處張望,廣場被雜木林團團包圍住。難道是有誰在那片林子裡咆嘯嗎?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燈璃應該也會聽見。

  「那個我……」

  透往雜木林走去的同時口中說道。

  「我去林子裡面看看。馬上就回來。」

  「好吧。我在這裡等你喔……啊,你有記得帶衛生紙嗎?透。」

  「就跟妳說我不是要去上廁所嘛!」

  透一邊怒吼一邊走進林子。林子裡的能見度一口氣下降很多。而且地面完全沒有修裝鋪整,所以也有雜草混雜在樹木之間恣意叢生。

  「廁所我老早在出發前就——」

  嘴巴嚷嚷的同時,透用單手撥開眼前遮住了視線,高度有一個人那麼高的雜草。

  「先在旅館——」

  七尾就坐在那裡。

  「拉……」

  透維持著用單手撥開雜草的姿勢定格住不動。

  「完……了…………」

  一邊像是慣性似地張動著嘴巴,透的視線固定在眼前的人物身上。

  「…………呃……」

  眼前的人物。一名一屁股坐在森林的腐葉土地面上的少女。

  「…………咦?」

  一身烏黑宛如修道服的服裝。就跟在『那個世界』的時候一模一樣的服裝。

  七尾就坐在那裡。

  『最後的使徒』在思考著。

  獨自一人在『那個世界』思考著。

  我終於到達『最後的斷片』的附近了。

  我現在就在『蒼白的人』的附近。

  最後的完成——就近在眼前。

  並且——阻礙的人、有力阻礙的人已經不在了。

  透維持著撥開雜草的姿勢凍結住。

  「——」

  在渾身僵硬的狀況下睜大著雙眼。

  七尾一樣還是在眼前。

  就像體育坐姿一樣用雙手環抱著膝蓋坐在眼前的地面上,並且把臉埋在兩條胳臂之間。

  「…………」

  一條大大的麻花辮垂掛在背上。

  透漠然地凝視著那條辮子。

  「——燈……」

  燈璃。原本想呼喚燈璃的名字,最後又打消念頭。

  「七……」

  改朝眼前的少女輕輕地開口。

  「七尾。」

  透維持定格的姿勢站在原地向低著頭的少女喚聲。

  「…………」

  坐在地面上的少女沉默沒有響應。

  「吶……」

  「…………」

  少女屈身蹲坐在地上頭又垂得低低的,就是不肯抬起臉。

  「吶……妳是怎麼了啦,喂。」

  「…………」

  沒有回應。

  不過。透心想:七尾她有在聽我講話。

  儘管有在聽我講話……卻頭低低地蹲坐著。

  恰好就跟因為迷路而鬧起了彆扭的小孩子一樣。

  「吶,妳……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搭巴士嗎?」

  透固定在撥開雜草的姿勢,用像是在講悄悄話一樣的微弱音量跟七尾說話。

  「這兩天妳都在哪裡過夜啊?……妳沒事吧?」

  非說不可的事應該不只這些。

  可是卻說不出口。

  總覺得……透垂下眼簾看著坐在地上的少女的同時心裡想著:

  總覺得我可以理解這傢伙的心情。

  「…………別說得……」

  七尾垂低著頭第一次說話了。

  「……別說得好像自己很聰明的樣子。」

  她逕自用兩條胳臂遮住頭,還是不肯拾起頭。

  「別說得好像自己很懂的樣子。」

  蹲坐著,一臉低低的,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我不需要那種沒有意義的關心。」

  「……吶,七尾。」

  「因為我是『最後的使徒』呀。」

  「吶,七尾。」

  「像白癡一樣。」

  她說話時還是把臉藏住不肯露出來。

  「什麼嘛,什麼『最後的使徒』……根本跟白癡沒兩樣。真的感覺好蠢,蠢弊了。」

  「…………」

  原來她腦袋很清楚的嘛。透暗自心想沒有說出口。

  「為什麼我會來這種地方呢?本來今天童子家的人會來我家的。本來我是要跟爺爺一起和男方見面的,為什麼現在我會在這種地方呢?」

  「…………」

  「為什麼我會來這裡呢?我來這裡幹什麼呢?」

  「七尾。」

  透試著開口說話。就在自己也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的時候。

  「那個。」

  我現在能說的只有一句話。

  「我們回家吧。」

  對……就只有這一句話。

  我們能做的選擇大概就只有這個了。

  世界不是那麼簡單說變就變、說毀滅就毀滅的。

  世界是不會因為個人的感情——而且還是區區一介高中生的感情而改變的。

  「回家吧。現在回去不會有事的啦。」

  沒辦法改變……才對。

  「——假使改變得了呢?」

  沒辦法改變……才對吧?

  「——如果說有可以改變的力量呢?」

  絕對是改變不了的,那還用說嗎。

  在這現實世界怎麼可能存在有那種力量啊。

  「——如果有的話呢?」

  你在胡扯什麼。

  「現在回去不會有事的啦。」

  無視內心中莫名其妙的聲音,透繼續向七尾喊話。

  「只要繼續裝作不知情,就不會被『對策室』抓包的啦……如果妳不知道該怎麼跟家裡交代,我們會先套好話的。反正妳就瞎掰說妳是因為被迫配合社團活動才出門之類的,總有辦法矇混過去的。」

  「回家?」

  七尾第一次對透的話產生反應。

  「回去——」

  她還是低著頭,頑固地藏住自己的臉,發出像是模糊不清的聲音。

  「回去又怎麼樣?」

  那當然是——

  「進行三方面談,接著四月以後升上高三呀。」

  就是這樣。我們要成為高三生了。

  高三生,就這麼硬生生地要升到那個學年了。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世界不是那麼簡單說變就變、說毀滅就毀滅的。

  「——沒辦法改變?為什麼?」

  因為一般就是那樣子啊,不是嗎。現實上,一般就是那樣子啊,不對嗎?

  「——你……一般的存在。」

  什麼……?

  「——你是……」

  我在想什麼東西啊,不要去想沒意義的事了。

  「回家吧。」

  透說道。

  「我不要。」

  七尾一口回絕。

  「不回去。我不會回去的。」

  七尾將身子縮成更小一團,語氣激動地說道。

  「……為什麼?」

  真的跟小孩子好像。

  「因為……」

  七尾的兩條胳臂忽然抖動了一下。

  「因為我——」

  她緩緩地往下垂落兩條胳臂。

  「我——」

  她將原本抱著膝蓋蹲坐的那兩條胳臂頹然無力地垂到地面——

  「我已經——」

  然後……抬起了頭來。

  「!」

  透倒抽了一口氣。

  「我已經——」

  七尾第一次抬起了臉。抬起臉向透看去。

  「我已經『領取了』……」

  在揭開了神秘面紗的那張臉的額頭上……

  「七尾妳!」

  『白色的寶石』正沉靜地綻放著光芒。

  「我去收下了。」

  七尾靜靜地……一聲不響地站起身子。那個動作感覺不像是個人類。

  「我剛才去收下了第二次的分配。我拜託『蒼白的人』給我,他就給了。」

  她站起來……然後全身上下動也不動地注視著透。

  「喂……喂。」

  透情不自禁地往後弓起身子。

  七尾毫不在意地繼續接著說:

  「『蒼白的人』真的很溫柔唷。開口跟他要,他就給我了。只要說出願望,他全部都會幫你實現。『蒼白的人』向來都是像這樣來進行『分配』的喔。他會出現在有需要的人的面前,不斷予以救贖或對方所盼望的事物。一直都是喔。」

  在七尾的臉上……在這一年來算是相當面熟的少女的額頭上……

  『白色的寶石』正沉靜地綻放著光芒。

  「所以啊。」

  少女目露病厭厭的眼神說道:

  「所以啊,已經太遲了。你們沒來得及趕上。」

  那聲音沒有意志,也沒有靈魂,宛如機械一般。沒有表情的嘴巴在編織話語。

  「太遲了。不管是燈璃、小冰,或是小美都太慢了。如果有趕上的話還來得及阻止,可是你們慢了一步。所以已經結束了。一切都要結束了。」

  「七尾,喂……」

  「『最後的使徒』,『白之意志』嗎,聽起來很荒唐對吧。一個脫離了現實,像是做夢般的字眼。可是這是真的。那一天……二月十二日從宇宙落下的東西把那個感覺荒唐的事情給實現了。所以啊,真的結束了,人類的世界就要結束了啊。

  很快的——『最後使徒』的力量馬上就要施展了,不對,早就已經開始作用了。管他什麼新學期——根本不會來臨了唷,故事就要在這裡落幕了唷。」

  「喂七尾,那是——」

  在七尾額頭上閃閃發光的白色寶石。那是——

  「那個寶石讓妳……」

  翻出記憶。那些過去得手那個寶石的人們,那些未能獲得滿足、冀望願望得以實現的人們,他們不曾有任何人得到幸福,大家最後都是落得不幸的下場。出現在願望前方的受到詛咒的白色寶石。

  「那個是——那個『白色寶石』是——」

  透用顫抖的手指勉強指著『寶石』,並且設法抽動彷彿在痙攣般的喉嚨勉強擠出聲音。

  「那個是危……」「你又不懂人家的感受,少在那邊耍嘴皮講得頭頭是道啦!」

  坦白說,我覺得好可怕。

  額頭上有顆閃閃發光的白色寶石,打從心底發出吶喊的七尾感覺好可怕。

  七尾伸出雙手……

  「小冰。」

  一把抓住透那不由自主地愣在原地的身體的左手臂。像是展開突擊似地猛然靠近,突如其來地一把抓住。

  「沒事的。」

  七尾就像在握球棒似地使出全力抓住了透的左手手腕。白色寶石的少女從距離近到感受得到鼻息的眼前,以渙散無光的眼眸窺看著透。

  「沒事的。我沒有問題的。」

  像是拉住透的手往懷裡收一樣,她的臉持續往前貼近。直到嘴唇快貼在一起的距離。

  「放心吧,我也立刻就會趕過去的,所以沒有問題。」

  「嗚。」

  透倒抽了一口氣。

  被抓住的左手手腕,被七尾的雙手以有如老虎鉗般的力量固定住的左手手腕——

  慢慢地——『變成了白色』。

  「嗚。」

  被七尾抓住的部位的知覺漸漸地麻痺了。

  「啊。」

  被抓住的左手手腕的前端,即從長袖袖子伸出來的左手手掌,那個原是習以為常的膚色的部位——

  慢慢地,從衣服底下的手腕慢慢地『變成了白色』。

  從被七尾抓住的部位開始,自己的身體慢慢地變成『白色礦物』——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種本能的恐懼,讓透還來不及思考便放聲尖叫。

  「沒事的。」

  七尾不放開手腕重複同樣的話。

  白色寶石在距離極端接近、有如脫離了常軌般的眼睛上方沉靜地閃耀著。

  「我也會跟著過去,馬上就會前去一樣的地方,淺黃小姐也差不多快到了,小美也在那裡等著呢。你是不是在擔心?你在擔心警察那一類有的沒的『現實』會不會追過來嗎?放心吧。『現實』是絕對追不到我們的,因為一旦變成了『白色礦物』,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能再恢復原貌了——」

  「嗚、啊啊。」

  「放心,好嗎?不會有事的。」

  白色寶石的少女不斷反覆念著陷入快感般的熱情言語。

  「好嗎,不會有事的。『蒼白的人』告訴過我了唷,『白色礦物』是幸福的喔。他們永遠做著幸福的夢。大家都在世界的盡頭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個不再有任何痛苦的苦悶的悲傷的,成就一切的盡頭的世界——

  對,大家都在天國,在永遠的天國。我也要到那個地方去。小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帶你一起去!和我一起前往『現實』之外吧!」

  有一輛車行駛在瀨戶大橋上。

  「哦,這就是瀨戶大橋嗎。我有在電視上看過喔。」

  坐在後座的紅髮少女從車窗俯瞰下方景色說道。

  底下隔著鋼筋可以看見大海。

  「還沒到四國嗎?」

  「妳不要吵。」

  駕駛席上的少年語氣刻薄地說道。

  「不要跟我抱怨無聊的廢話。開車的人可是我。」

  自昨晚從十葉市出發以來已開了一整晚的車。儘管一直維持著相當快的車速,距離目的地還是十分遙遠。

  「……不會吧,已經中午了。」

  駕駛席上的少年……灰人加緊踩油門,一邊發出咋舌聲。

  「喂。」

  坐在後車座的少女、紅由宇跟那個背影說話。

  「你是在急什麼?」

  「…………」

  灰人又咋了一下舌頭,然後開口說道:

  「妳記得『YUICHI』嗎?」

  「……?」

  「YUICHI,本名叫縋井雄一,是腦袋裝水泥的小混混一號。」

  「啊啊。」

  由宇大力地點了點頭。

  「我記得。印象中是八月十五日,就是我和透一起去訂購我的十葉高中制服的那一天。你在那間百貨公司的喫茶店提過這個名字是吧……沒記錯的話,是拓未把自己的『白色碎片』分給YUICHI和NAOYA兩人,把他們變成自己的手下的吧?」

  「妳說得對。」

  灰人面朝前方接著說下去。

  「也就是說,YUICHI的身上也裝有『白色寶石』……簡言之,他是隔代產生的『白之使徒』。YUICHI在那之後隨即遭到逮捕,並且被視為『發病者』被送到紫暮的醫院。從此便一直待在醫院裡沒有變化,當然也沒跟『蒼白的人』有過接觸。換句話說,YUICHI也是尚未接受『第二次分配』的使徒……亦即『末完成的使徒』的意思。」

  「……那又怎樣?」

  「YUICHI他也自稱是『最後的使徒』。」

  輪胎碾到了路旁的石頭。車體隨著不吉利的聲響微微跳動了一下。

  「…………」

  由宇雙唇緊閉,稍微思考了這番話的意思。

  「……這是怎麼回事?」

  「這情報是紫暮告訴我的。雖然YUICHI並非處於一個能正常對話的狀態,可是他不斷主張自己才是『最後的使徒』,嘮叨個沒完沒了。絲毫不肯停止。

  ……以下是我個人的猜測,但我想雖不中亦不遠。妳用心聽清楚囉。

  『蒼白的人』正在向所有末完成的使徒打出一樣的信號……或許應該說,是所有的未完成使徒都收到了原本是只授意給真正『最後的使徒』他一個人的信號才對吧。『蒼白的人』現在根本無心顧及失敗作的問題了。」

  「————?」

  「聽不懂這番話的意思嗎?妳這白癡。」

  「你說什麼!」

  「也就是所有未完成使徒都以為自己是『最後的使徒』啦。」

  灰人乾脆地下了定論。

  「『最後的使徒啊,來到我的身旁吧』。『蒼白的人』利用超音波如此咆嘯著。原本授意給一個人的那句話,卻因為通訊方法的關係讓所有人都聽見了。所以其它的失敗作聽見了那個全都產生誤會而心想:是這樣子啊,原來我是『最後的使徒』嗎……」

  「……所以說。」

  由宇想了一下,接著開口說道:

  「…………本人的自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參考價值?」

  「沒錯。」

  灰人面朝前方點點頭。

  「……那麼。」

  由宇先是頓了一下,繼續接著說。

  「那個『蒼白的人』所呼告的對象……真正『最後的使徒』是誰?」

  「……就是有過『第一次分配』經驗的某人。

  而且是曾經去過神代島的某人。」

  「?」

  「並且……」

  灰人說到這裡閉口不再多說,踩下油門。

  「我們得加快腳步喔。」

  灰人透過後照鏡看了少女的臉。

  「能打倒『最後的使徒』的人,只有妳。昨天淺黃她是這麼說的。」

  「……?」

  「我哪知道什麼意思。妳自己想吧!」

  「呼……呼啊……」

  透上氣不接下氣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呼、呼啊……呼……」

  像狗一樣無防備地喘著氣的同時,眼皮眨也不眨地雙眼圓睜。

  「呼……呼啊……」

  一邊護著獲得解放的左手,透一邊戰戰兢兢地伸出右手撫摸先前被抓住的部位。摸到的是肉與皮膚的觸感,血肉之軀的觸感。恢復了,恢復為人類的手了,手被放開後就恢復了。透機械性地確認。

  在他的眼前……

  七尾獨自一人漸漸變成『白色』。

  「小冰……」

  七尾佇立在原地漸漸變成『白色礦物』。

  「……唉……」

  她維持放手的姿勢,像是一根木棍一樣佇在原地動也不動。

  「小冰…………」

  她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焦點。沒有在看這個世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有關最後的那一個……『好消息』……」

  在她的額頭上——

  「我……其實一直都很仰慕你。」

  白色的寶石正沉靜地綻放著光芒。

  「即使失去父母——但依然一個人堅強活下去的你讓我感到好羨慕。」

  七尾目露像是在做夢般的眼神說道。

  「我……」

  失焦的眼睛依舊,七尾像是在自言自語似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敢反抗家裡,我沒有那種反抗的勇氣……就算我根本不想去相親,就算我根本不想跟陌生人結什麼婚。我好想就那樣一輩子跟大家在一起……

  ……我不要什麼未來,我不想變成什麼大人……」

  她的身體……一點一滴地變成『白色礦物』。就跟過去親身接受了『白色寶石』的所有人一樣,就跟過去的『白之使徒』完全一樣。

  「我不要跟從來沒見過面的人……不要跟童子家的人結婚。我不要轉學啊。」

  七尾的眼睛並沒有在看這裡。

  「可是……事情一點也沒有轉圜的餘地。是呀。因為我已經十八歲了……已經是高三生了,已經不再是可以繼續做夢的年紀了。這點常識我還心裡有數。總是會有那種無可奈何的事。」

  「七尾。」

  透口中喚著她的名字一邊從地上爬起來。

  「是呀……我要到所有的願望都會實現的世界去……」

  啪嘰啪嘰啪嘰啪嘰……發出說是爽快利落亦無妨的聲音。

  七尾的身體從末端開始變成『白色』。

  「我可以不用再做任何事了……」

  啪嘰啪嘰啪嘰啪嘰……

  「……………………我不要!」

  七尾突然激動地嘶吼。

  「不要!我果然還是不能接受,我不要永遠呆站在這種地方!」

  「七尾!」

  「我、我還沒……」

  七尾的眼睛看了這裡。

  「我還沒…………」

  身體有一半化成『白色礦物』的少女大叫。

  「我還沒完成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透反射性地跟著復誦了一次。

  口中復誦並靠近七尾一步。

  「明明我從一年級的時候就開始創作到現在了!……自從我在國中時候寫詩以後……自從被哥哥誇獎寫得很棒以後,就一直沒有中斷練習過,現在卻……!我打算在高中完成那個……然後將來……」

  「喂,七尾!」

  透直覺地朝正在變成『白色礦物』的少女吶喊。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雖然很難化作言語來表示。

  ……說不定七尾離家出走的原因是……

  並且拯救七尾的方法就是……

  「七尾、喂!」

  透向著眼前的少女大叫。

  「努力回想啊!喂,動動妳的腦筋!」

  或許是七尾這句話聽進了耳裡,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

  七尾靜靜地張開了嘴巴。

  「我——將來——」

  『白色礦物』停止蔓延了。

  「我高中畢業後要考美術大學,然後——」

  「然後?」

  透跟七尾說。

  「然後怎麼樣呢?」

  「我將來要當——……」

  就在七尾的嘴巴試圖說出話來的——

  「然後和小冰……」


  那個瞬間……

  「————!」

  背後有某人倒抽了一口氣的感覺。

  透反射性地回頭張望。

  「……透。」

  燈璃站在與草原的交界、雜木林的入口。

  「啊,燈璃。」

  透就著轉過頭的姿勢跟燈璃說話。

  「嗯。七尾在這。然後只差一點點……」

  我終於找到遊說她的話了。

  我終於找到七尾離家出走的理由,找到把她帶回來的方法了。

  七尾在為自己的前途煩惱。為將來的事情煩惱。就跟我一樣。

  可是,現在她知道該做什麼事了,也知道想做的事了。

  七尾和我現在該做的,並不是逃避這個世界——

  也不是因為夢想不會實現,就拋棄這個世界——

  而是憑借自己的意志在這世界上——

  「——沒有那個必要。」

  啥?

  「——你沒有那個必要。」

  ……?。

  「——憑你的力量,無須去妥協。」

  有人的聲音。

  「——你的力量會改變這個世界。」

  那是既無情又不由分說,不把人類的渺小想法當一回事的壓倒性聲音。

  「——你將改變世界。」

  什麼……?

  「等一下……」

  燈璃並沒有在聽透的話。

  只是露出驚訝的眼神。

  「?燈璃?」

  透注意到一個事實。

  燈璃的視線並非在看著七尾和自己。

  而是在凝視著七尾的後方、另一頭的更遠處的一點。

  「為……為什麼……」

  燈璃正把滿是驚愕的視線投注在那一點上。

  「咦?」

  透尋著燈璃的視線望去。

  「為什麼……」

  在那裡……

  在七尾的後方,在雜木林的深處,在那片有如原始森林的林子之中——

  「你……你把……」

  燈璃看著『那個人影』發出了呻吟聲。

  「你把……七尾給?」

  在她驚愕的視線之前、顫抖的手指的對面——

  『蒼白的人』就站在那兒。

  「——得好。」

  有聲音。

  「——你來得好。」

  「……啊。」

  透無意間叫出了一聲。

  有聲音直接在腦袋裡面響起。

  「——最後的使徒啊,來到我的身邊吧……」

  那甚至算不上是機械的聲音,而是不帶任何一絲感情、有如傳達用的工具的聲音。

  那一天……運動會結束的時候,第一次前往『那個世界』的那個夜晚。

  在『那個世界』的頂端廣場,有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歡迎來到……你的世界。」

  是那個時候的聲音。

  對,那個時候我聽到了這個聲音。

  那個時候我聽到了這個『白色的聲音』。

  「——進行最後的分配。」

  『蒼白的人』以如同發條人偶般的動作一躍而起。

  「呀啊啊啊啊啊啊!」

  七尾的額頭噴濺出了鮮血。

  「七尾!」

  像是定身咒解開了一樣,燈璃隨著喊叫一同飛奔了過來。

  『蒼白的人』完全無視衝上前來的燈璃——

  高高舉起從七尾的額頭挖出『白色寶石』的右手——

  現在就出現在透的眼前——

  「啊……」

  透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吐出了一口氣。

  「——收下最後的斷片吧。」

  有一輛車奔馳在四國的山上。

  「這種鬼地方裡面真的有村子嗎?」

  紅由宇跟駕駛席上的灰人說道。

  「感覺裡面除了狸貓跟山豬沒有別的了耶!」

  「妳是沒看到剛才的巴上站嗎?明明有寫著『下一站是白瀨村』。」

  「是有看到沒錯。」

  「不是叫妳少說廢話了嗎?閉嘴不要吵。」

  灰人加緊踩下油門。在狹隘的山路上,車速更快了。

  「…………狀況不太對勁。」

  手握方向盤的少年的端正臉孔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從剛剛……」

  「怎麼了?喂!」

  「剛才『蒼白的人』的超音波通訊突然停止了……這是為什麼?」

  「……?」

  「難道說……已經沒有繼續呼喚『最後的使徒』的必要了?」

  車速不斷向上攀升。景色仍舊是樹林、深山、和山谷。雖然路面基本上有鋪平,不過是一條看得見裸露的岩石和山谷谷底的蜿蜒道路。速度開快一點的車子只要稍微方向盤操作有誤,可能就會衝破護欄直接摔入谷底一頭栽在地上吧。而車子就行駛在這樣的道路上長驅直入,已經有好一段時間看不到附近有任何一戶民宅。

  「……喂,灰人。」

  由宇發出聲音。

  「你……車子稍微有點開得……」

  車速繼續不斷向上攀升。

  駕駛席上的灰人頭也不回地說道:

  「開始了。」

  「啥?」

  灰人緊握著方向盤喃喃低語。

  「開始了?什麼東西開始了啊?喂!」

  車速繼續不斷向上攀升。

  灰人頭也不回,緊握著方向盤喃喃說道:

  「『最後的使徒』……」

  「你說……什麼?」

  由宇向前採出身子看灰人。

  灰人在無法回頭、雙手放不開方向盤的情況下喃喃說道:

  「『最後的使徒』的力量……」

  灰人坐在駕駛席上的軀體……

  「已經波及到這裡……」

  正從末端漸漸變成『白色礦物』。

  「!」

  由宇看向前方。

  「他的力量開始擴散到全世……」

  灰人變成『白色礦物』了。

  眼前就是懸崖。

  車子一頭撞破了護欄。

  「透!」

  燈璃用雙手撐著七尾倒下的身體大叫。

  「小…………冰。」

  額頭上滿是鮮血,七尾發出了自己平時的聲音。

  透沒有應聲。

  只是一直盯著『蒼白的人』。

  只是一直盯著逼近到眼前的『蒼白的人』的右手。

  他一直盯著抓在那只右手上的『白色寶石』。

  那顆剛剛才從七尾的額頭挖出來的『白色寶石』。

  他張大眼睛看著那個東西被塞到自己額頭上的那個瞬間。

  「——收下吧。」

  「是嗎。」

  透歎了一口氣。

  「原來我就是——」

  歎了一口不存有意志的氣息。

  「沒錯……」

  「————你就是『最後的使徒』。」

  就像病人膏盲的病人一樣,就像被壓搾完最後一絲餘力的機器人一樣,『蒼白的人』頹然在原地倒下。

  就在他的面前——

  就在低頭俯視的『最後的使徒』的額頭上——

  『白色寶石』正沉靜地綻放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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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活著的每一天~

  四國的山路。

  在被撞得破破爛爛的護欄下方,摔落山谷的車子正冒出熊熊大火。

  起火燃燒的車子在白天的山上釋放出陣陣的黑煙。

  車子的玻璃也破掉了,火焰甚至延燒到了車內。

  在火勢正旺的車旁——趴倒著一名變成了『白色礦物』的少年。

  附近可見的人影就只有他而已。除了少年以外,不見其它任何人影。

  沿著崖邊生長的常春籐植物的葉子,則像是遭到粗暴地撕扯一樣斷裂開來。

  在被撞得破破爛爛的護欄附近的柏油路上,有一條佈滿煤煙的長長足跡。

  一座四周環繞著群山的小村落,在村子的中央有一條大河流經,河川的兩旁則設有車道,並且林立著成排的民宅。在設置了巴士停靠站的中心廣場上,不僅蓋有一間簡便郵局,還立了一塊上頭標示著「歡迎光臨白瀨村」字樣、外型陳舊的村內介紹廣告牌。

  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癱坐在那塊介紹廣告牌的前方。披散著一頭紫發,身穿紫袍的少女以一副抬頭仰天的姿態癱坐在地上。

  紫袍右邊胸口的名牌上記載著『紫暮』兩字。

  「啊……」

  女孩只是獨自一人仰望著天空。

  村裡萬籟俱寂——籠罩在一片彷彿萬物生命皆已終結的死寂之中。

  縱使現在已日上三竿——每一戶人家卻都靜悄悄地聽不到聲音。

  村子裡被一片近似滅亡的死寂所籠罩。

  「……『最後的……』」

  獨自一人癱坐在死寂之村的紫色女孩——

  她的身體有一半以上化成了『白色礦物』。

  「『最後的使徒』……」

  紫之女孩意識朦朧地喃喃自語,仰望著天空。

  「誕生了、嗎……」

  沒有半個人在聽。

  在陷入死寂的村裡——

  喀沙。

  突然有腳步聲響起。

  喀沙、喀沙。

  鴉雀無聲的村子入口響起了腳步聲。

  喀沙、喀沙、喀沙。

  腳步聲往村子裡移動。

  喀沙、喀沙、喀沙。

  腳步聲的主人在村子的路上前進。

  腳步聲的主人在村內介紹廣告牌前停了下來。

  腳步聲的主人……紅髮的少女仰頭看著村內介紹廣告牌嘀咕道:

  「白瀨村嗎。」

  「啊。」

  紫之女孩仰望著紅髮的少女呢喃。

  「是妳咩。紅由宇。」

  「嗚呣。」

  紅由宇低頭看著紫暮點了點頭。

  「完成了唷,就在剛剛……沒錯,他就是『最後的使徒』唷。」

  紫暮就著癱坐在地、一如仰天般的姿勢,開始說話。

  「『最後的世界』早就完成了……唷。」

  「哼。」

  紅由宇用鼻子發出悶哼。

  「完成的『最後的世界』——」

  紫暮仰著頭自己一個人侃侃而談。

  「『最後的世界』是空想的世界,在那裡一切的願望都會實現——並且化作了世界一部分的人,會拋下『現實世界』,啟程前往『最後的世界』。『白色礦物化』正是這個結果所帶來的現象咧,因為再也一無所需了,所以變成石頭。就是這個意思呀。」

  女孩的眼睛失焦沒在看任何地方。

  「對人類來說,『最後的世界』早已不是□昧的夢之世界了。而是如假包換的『現實世界乙——呼呼,其實我現在也在做夢哩。嗚呼呼,在醒著的時候做夢,可不是說辦到就辦得到的體驗咧。」

  啪嘰啪嘰啪嘰……她的身體一點一滴地轉變成『白色』。

  「『最後的使徒』的力量會傳染開來。至於變成『白色礦物』進而化為『最後的世界』的一部分的人,其精神則又會以『最後的世界』之姿,將其它人拉進『最後的世界』,使用記憶中所認識的其它人的精神作為媒介來展開情報感染。先是傳染給認識的人,然後遭到傳染的又繼續傳給自己認識的人——『最後的世界』的情報是一人接著一人擴散開來的,是透過『遊說』來擴散的。對——整個就跟過去遊說我們『寶石』去死的『自殺』所使用的方式一樣咧。」

  紫暮的身體幾乎全變成『白色礦物』了。

  「那個力量……雖然目前範圍僅局限在『最後的使徒』的四周……就這個村子以及和『他』關係親近的人……但是應該立刻就會擴散到全世界了吧,現在不管怎麼做,力量都不會停止蔓延。即使從這個世上消滅了『他』的身體,『最後的世界』也不會消失的。使用複數的腦部做為媒介所形成的『另一個世界』,那就是現在的『他』,就好比等到檔案流傳到網絡後再毀掉計算機也沒用,等到書出版了才殺掉作者也是沒用的一樣。已經無能為力了。消除『他』和『世界』的方法並不存在。」

  紅之少女默默地低頭看著紫之女孩。

  「人類的世界將就此結束了唷,所有人都變成『白色礦物』,所有人也都成了『最後的世界』的居民,並且大家一起永遠做著獲得滿足的夢……然後也就這麼結束了。沒有未來可言……呼呼,是哩,又是一個類似的過程咧。沒錯,這正是『寶石』長久以來所面對的危機——『自殺的盡頭』唷。『蒼白的人』替『未獲得滿足的存在』感到可悲,想要解救他們——於是如今他創造出了『獲得了滿足的人類』,創造出了『人類的自殺』,『蒼白的人』的想法可是始終如一的唷。你們真可憐。我救救你們好了,就是這麼單純呀。」

  紫之女孩仰望紅之少女,獨自一人不停喃喃說道。

  「那個時候——」

  她的口氣像是在回憶遙遠的過去。

  「那個時候,我們自我粉碎才得以逃離了『自殺』,但是危機並沒有免除。『自殺』和人類混在一起形成了『人類的自殺』,然後又再一次來到我們的身邊,那就是——現在降臨的這個,一個眾人的願望皆會實現的世界。這個世界的體現,『最後的世界』會永遠溫柔並且永遠不會改變。人沒有必要做什麼,也沒有必要失去什麼,只會得到一切。『最後的世界』是拯救萬物的地方。是天國。在神的跟前,人類自行死去。」

  「過程和系統這種東西我沒興趣知道。」

  紅之少女第一次說話。

  「對抗手段呢?」

  紅由宇向紫暮開口問道。

  「該怎麼做,『最後的使徒』才會消失?」

  紫暮歎了一口長氣,緊接著說道:

  「這個嘛……」

  就著仰望天空的姿勢喃喃地說。

  「抵抗……對『人類的自殺』的抵抗嗎?」

  有如風中殘燭般喘著氣的那副軀體已幾乎全變成了『白色礦物』。

  「這個嘛……真的有那種手段存在嗎……」

  紫暮的身體幾乎全成了『白色礦物』。

  「……話說回來……妳……」

  墨鏡底下的那雙眼眸映照了紅由宇的全身。

  「妳……為什麼……」

  紅由宇的身體並沒有變成『白色礦物』。

  「……還是原來的模樣咧?」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一吋肌膚變成『白色』。

  「妳為什麼沒有變成……『白色礦物』……?」

  「我哪知呀。」

  紅由宇從鼻子噴出了氣。

  「『最後的使徒』的力量……沒有影響到妳嗎?

  …………妳沒看見理想的世界嗎?」

  「那種玩意兒關我屁事。」

  紅由宇低頭看著紫暮斷言道。

  「透就在前方,所以我要到那裡去。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態度堅定地留下這番話後,紅由宇重新邁開步伐。

  將趴倒的紫暮拋在腦後,朝著前方——繼續往前進。

  「啊……原來如此,是這樣呀。」

  紫暮朝著那個背影,意識朦朧地發出聲音。

  「妳……是嗎。確實『最後的使徒』的力量……『自殺』的聲音……

  …………或許對妳沒有效果、吧。」

  紅由宇沒有回頭。

  「能戰勝『自殺』的,能戰勝『尋死的念頭』的,唯有『活下去的意志』而已。

  ……妳……已經在這一年之內…………」

  「話說回來…………」

  紫暮繼續一個人自言自語。

  「我……到底是想變成什麼人咧?」

  在所有人都消失不見的世界裡,繼續一個人自言自語。

  「能變成任何人的我——

  ——終究當不成任何人哩。」

  紫暮的全身變成了『白色』。

  四下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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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你為什麼活著?~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響徹了世界。

  『最後的使徒』獨自一人坐在沙灘上心想。

  『最後的世界』完成了。

  現在任誰也無法阻止。

  『最後的斷片』就在我的身體裡,並且『最後的世界』已經完成了。

  『最後的使徒』只是繼續坐著心想。

  來到了現在——來到了目標完成的現在,一切的經過全都真相大白了。

  『最後的使徒』在那一天和『白色寶石』有了接觸。

  『最後的使徒』在那一天接受了『第一次的分配』。

  那一天——

  夏季的那一天。在十葉商店街。

  那一天,八月九日,近距離和殺人寶石遭遇,見到『蒼白的人』的時候。

  那一天『最後的使徒』用右手觸碰了『分配用的白色寶石』。

  那一天滾到腳邊來的白色圓形物體——『分配用的白色寶石』。

  那個時候,『最後的使徒』伸手去碰、並且把它撿了起來。

  從那一天起——『白色寶石』便一直存在『最後的使徒』的裡頭。

  『白之意志』一直都是存在的。始終存在於甚至不會有意識產生的內心深處。

  始終和無法挽回的過去、遙不可及的未來一起並存。

  如今——

  『最後的使徒』緩緩地站起身子。

  『第二次的分配』結束。『最後的世界』完成。

  天國完成了。

  所有的人將被邀約到此地,然後普遍獲得救贖,得到永遠的安息。

  所有的人會在永恆的平靜之中成為這個『最後的世界』的一部分。

  在那個時候——

  『最後的使徒』回憶:

  當七尾花梨入手『最後的斷片』時,原本還以為可能沒有機會完成了——

  可是『最後的斷片』終究還是像這樣來到了適切的主人的手上。

  七尾花梨未能妥善活用『最後的斷片』。

  那是當然的。『最後的使徒』心想。

  因為她跟其它使徒全都是『失敗作的使徒』。

  因為她跟其它使徒一樣,只不過是自以為自己才是完成品的冒牌貨。

  所以她只能發揮出那種半調子的力量。

  只能發揮出敗給『現實世界』的那一丁點兒程度的力量。

  只能發揮出被『現實世界』打得落花流水、被迫接受敗北或妥協的程度的力量。

  一如過去中村孝志所身處的狀況。

  但是。『最後的使徒』心想。

  『最後的使徒』凌駕『現實世界』。

  跟七尾花梨還有中村孝志這種失敗作之流本質上是不一樣的。

  不會實現的敗北跟無法實現的妥協全然沒有必要。

  希望就會實現,只需空想就會實際存在。就是這麼單純。

  『最後的世界』凌駕了現實世界,進而存在。

  因此——『最後的世界』是無法攔阻的。

  阻止的手段、有阻止能力的人、有阻止能力的話語,這些全都不存在。

  照理說是全都不存在的。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響徹了世界。

  『最後的使徒』開始在沙灘行走。

  數之不盡的『白色礦物』有如墓碑般佇立在沙灘的岩石區內。

  數以千計、萬計的『白色礦物』立定不動。

  這些全部都是被拉攏進「這個世界』、成了其中一部分的人。

  『這個世界』持續吸收人們不斷擴展下去,逐漸改變型態。

  並且——『最後的使徒』一邊挪動腳步一邊心想。

  我也能在『這個世界』得到理想與救贖。

  『這個世界』是萬能的。

  藉由使用眾人的精神做為投影用的媒介這個方式,甚至可以讓架空的人物實際存在。

  眾人談論著架空的事物時,那便成了共通情報,成了一種認知。

  在『這個世界』,那才是『實際存在』的。

  舉例來說的話,要讓架空的少女莉卡和瑪歐實際存在也不無可能。

  藉由把眾人的精神做為投影用的媒介這個方式,甚至可以讓死人實際存在。

  眾人緬懷死人的往事時,那便成了共通情報,成了一種認知。

  在「這個世界』,那才是『實際存在』的。

  舉例來說的話,要讓之前死亡的那些人實際存在也不無可能。

  『最後的使徒』獨自一人爬著婉蜒小徑。目標『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是『最後的使徒』的希望之地。

  『那個地方』的位置……就選在那裡好了。就在不久前改裝完成的建築物。

  就在不久前,利用那個蒼之少女的記憶創造出來的那間屋子。

  就選在那個位置吧,就繼續沿用那間屋子吧。

  就算選其它位置也沒有關係,也沒有什麼不方便。

  ……但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去選擇其它位置。那裡就好,就是那間屋子了。

  我的永遠的安息就在那間屋子裡面。

  『最後的使徒』抵達了那間屋子。

  在仍掛著『冰見和』這個老舊門牌的大門前,『最後的使徒』停下了腳步。

  原來『神奈川的和爺爺』他名字的漢字是這麼寫的啊。

  在門牌的另一邊,是座落於門內、屋齡六十年的日式民房。鋪設瓦片的屋頂配上木造土壁,備有四房和室的雄偉主屋,以及藉著走廊互通的兩間問別室,另外還包含一間不知作何用途的「倉庫」,說是傳統的優良日式民房可謂當之無愧。

  這棟房子當初是由祖父所蓋的,自三年前祖父撒手人寰之後,就一直荒廢到現在。兩個月前搬來這裡的時候,雖然有意把環境整頓一番,不過似乎仍讓門牌掛在原處沒有拿下。

  將手上的書包放在地上,打算伸手去拿寫著『冰見和』字樣的板子時,『最後的使徒』赫然發現一件事。原來在『冰見和』的一旁還有一些小小的名字:

  『冰見誠』

  『冰見香』

  『』

  『冰見錫』

  『最後的使徒』打開了門。

  你回來啦。

  家中的人影以溫柔的聲音迎接。

  嗯,我回來了。

  『最後的使徒』朝著那個人影點頭示意。

  家裡有等候自己多時的家人。

  那一天——在御頃合同中的入學典禮日喪生的父母與妹妹。

  家人坐在餐桌的椅子上。

  回來了嗎?父親說道。

  嗯,我回來了。『最後的使徒』回答。

  我不會再到別的地方去了,我永遠都會待在這裡,在這裡生活。

  『最後的使徒』進入了家中。

  是嗎?父親點頭。

  哥從明天起就是高中生了呢。妹妹說道。

  是呀。『最後的使徒』點頭回答。

  明天是開學典禮,明天起我就是高中一年級生了。

  你是要上哪間高中呢?母親詢問。

  『最後的使徒』稍微想了一下,回答道:

  十葉高中呀。

  『最後的使徒』向全家人回答。

  明天是十葉高中的入學典禮,明天我就要入學到十葉高中了——

  在四國深山的雜木林中,有尊『白色礦物』倒在地上。

  『白色礦物』一臉幸福,在永遠靜止不動的狀態下靜靜地倒在地上。

  那尊『白色礦物』過去名叫『冰見透』。

  我要入學到十葉高中了。『最後的使徒』向全家人如此宣言道。

  明天去十葉高中入學報到,然後我就是高中一年級了。

  高中一年級。時間還十分充裕,尚用不著急著長大成人的大家都聚在那裡。

  包括燈璃也在。『最後的使徒』笑著說道。

  高中一年級……還沒交到男朋友的永遠的燈璃就在那裡。

  在四國深山的雜木林中,紅髮的少女大聲疾呼著名字。

  「透!你在哪裡,回答我!」

  紅由宇在杏無人跡的森林裡不停呼叫。

  「透——!」

  怎麼了?

  在熟悉的上學路上,走在身旁的燈璃出聲問道。

  ……

  不,沒事啦。『最後的使徒』立即答腔。

  感覺剛剛好像聽到什麼奇妙的聲音,只是這樣而已啦。

  『最後的使徒』在前往學校的上學途中向身旁的燈璃回答。

  是嗎,那就好。走在身旁的燈璃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走吧,我們一起前往理想的世界。理想的少女溫柔地笑著說道。

  和我一起展開四月的生活吧,一起展開有我陪在旁邊的校園生活吧。

  世界就要從今天開始了喔,理想的世界就要開始了喔。

  和我一起擁有永遠的理想吧。

  在四國的深山中,紅由宇不停呼叫。

  「透!」

  在寂靜的林子、永無響應的群樹間不停呼叫。

  「透……回答我啊!」

  怎麼了?

  在熟悉的教室,隔壁座位的燈璃出聲問道。

  …………

  不,沒事啦。『最後的使徒』立刻回答。

  剛剛……稍微有點幻聽。只是這樣而已啦。

  『最後的使徒』在教室中向身旁的燈璃回答。

  你精神振作一點啦。坐在隔壁的燈璃面露溫柔的微笑。

  接下來就是學園祭囉。理想的少女溫柔地笑著說道。

  八月一日是十葉高中的學園祭唷,和我一起準備吧。

  和我攜手一起創造理想的世界吧。

  在四國的深山中,紅由宇停下了腳步。

  「!」

  她在雜木林的深處發現了那個。

  「……透!」

  怎麼了?

  在熟悉的社團教室,燈璃坐在一旁的折迭椅上問道。

  啊……沒事。

  不,沒事啦。『最後的使徒』頓了一下下回答道。

  剛剛好像……有聽見聲音……不過,是我多心了啦。

  『最後的使徒』在校園活動執行部的社團教室裡向身旁的燈璃回答。

  嗯,就是那樣子啦。坐在隔壁位置的燈璃面露溫柔的微笑。

  來,待會我們在這裡討論夏天的旅行吧。理想的少女溫柔地笑著說道。

  和我攜手一起重新創造世界吧。

  在四國的深山中,紅由宇滿身泥濘地向前奔去。

  「透!」

  朝著倒在地上的『白色礦物』全力奔去。

  「透——!」

  怎麼了?

  船上,燈璃倚著甲板的欄桿問道。

  ……呃……

  不,沒事啦。『最後的使徒』隔了一會兒回答道。

  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不過,大概是我多心了啦。

  『最後的使徒』在夜晚的海上倚著甲板的欄桿笑著向身旁的燈璃回答。

  一定是你多心了沒錯。站在身旁的燈璃面露溫柔的微笑。

  好了,接下來我們要搭著這艘船前往那座島唷。理想的少女溫柔地笑著說道。

  和我攜手一起改變世界吧。

  在四國的深山中,紅由宇朝著『白色礦物』嘶吼。

  「振作一點啊……透!」

  怎麼了?

  在家裡,坐在餐廳椅子上、圍坐在家族的餐桌旁的燈璃出聲問道。

  ?……咦…………呃……

  沒有……嗯,沒事啦。『最後的使徒』頓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

  感覺剛剛有人……在叫我…………不過應該是我搞錯了吧。

  『最後的使徒』在家裡的餐廳笑著回答燈璃。

  就是那樣啦。坐在旁邊的燈璃面露溫柔的微笑。

  好了,接下來要用功囉。理想的少女溫柔地笑著說道。

  和我攜手一起消除過去的事吧。

  …………?

  是誰?『最後的使徒』陷入沉思。

  八月二十九日那天,有誰要去參加考試?

  感覺好像有誰應該要在那一天參加插班考試的樣子?

  ……有誰……

  …………為什麼這裡……少了那個傢伙?

  你不用放在心上啦。理想的存在溫柔地微笑。

  你不用放在心上。你用不著把那種事情放在心上的。

  因為你是『最後的使徒』呀,你是創造理想世界的存在呀。

  這裡是直到天荒地老的理想世界,那才是屬於你的救贖呀。

  在四國的深山中,紅由宇不停地喊叫著。

  「透!」

  將『白色礦物』抱在嬌小身軀的懷裡,不斷喊叫名字。

  「透……!振作一點啊!」


  怎麼了?

  在搭設在操場上的帳篷裡,燈璃出聲問道。

  ……那……那個…………

  ……剛剛有點……不,沒事啦。『最後的使徒』一臉困惑地回答。

  總覺得……從剛才開始一直……呃…………算了,應該是我想太多了啦。

  『最後的使徒』在帳篷裡笑著向身旁的燈璃回答。

  那當然囉。坐在一旁的燈璃面露溫柔的微笑。

  好了,接下來要參加運動會了唷。理想的少女溫柔地笑著說道。

  和我攜手一起消除世上的一切吧。

  …………?

  運動會?『最後的使徒』憶起這個字眼。

  記得運動會好像有辦過騎馬打仗?四人一組的大亂鬥。

  由燈璃、鳥羽、羽幌,還有『最後的使徒』四個人組成了馬隊——

  ……然後呢……?

  然後和誰槓上了?又是為了什麼原因組成馬隊的?

  不可以放在心上唷。理想的存在溫柔地笑了。

  不可以放在心上唷,你不能去在意那種事。

  因為那傢伙是『現實的存在』呀,是會對理想世界造成妨害的存在呀。

  那裡是既煎熬又難受的世界,那裡可是你的願望實現不了的世界喔。

  紅由宇不停喊叫。

  「透!」

  怎麼了?

  在森林集宿的圓木小屋裡,燈璃出聲問道。

  ………………?。

  …………不……沒事啦。『最後的使徒』在大為迷惘之後回答道。

  總覺得…………不,沒事……應該是吧。

  『最後的使徒』在森林集宿的圓木小屋裡笑著向身旁的燈璃回答。

  那當然囉。坐在一旁的燈璃面露溫柔的微笑。

  好了,這個學期也快結束囉。理想的存在溫柔地笑著說道。

  不過沒關係,只是又回到四月做同樣的事情而已,永遠都是高中二年級唷。

  和我攜手一起就這樣週而復始地一直生活下去吧。

  和我攜手一起將世上的一切染成白色吧。

  紅由宇不停喊叫。

  「透!」

  你只要永遠待在這裡就好了。不必跑到外面去。

  從旁注視的燈璃向『最後的使徒』面露溫柔的微笑。

  外面可是非常痛苦、而且令人悲傷的世界喔。

  一旁的燈璃用雙手緊緊摟抱『最後的使徒』,溫柔地笑了。

  外面可是萬事都不如意、一切都無法實現的世界喔。

  一旁的燈璃在『最後的使徒』的身邊溫柔地笑了。

  在『這個世界』、在你的世界要什麼就有什麼唷。

  一旁的燈璃眼裡只看著『最後的使徒』,溫柔地笑了。

  我會永遠陪伴在你身旁的。

  你也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吧?

  ——是啊。『最後的使徒』在理想存在的懷裡點點頭。

  我討厭外面,我討厭外面的世界。

  這裡要什麼有什麼,這裡是理想的世界,在這裡一切都能實現。

  我不想離開到外面去,我不想做其它的事。

  我要一直在這裡,永遠在這個世界——

  「透——!」

  紅由宇大叫。

  「給我出來!」

  在『白色礦物』的旁邊大叫。

  「快給我從『那個世界』……出來!」

  額頭上的寶石接觸到了『白色礦物』。

  紅由宇闖進了世界。

  不由分說、強制地闖進了世界。

  「你這小子……從今天起就是我的下僕。」

  然後——

  「——『為了化不可能為可能』。」

  由宇——宇宙的浪人埋在懷裡像是在歌頌似地喃喃細語。

  啊啊……是呀,到現在才終於開竅喔?由宇。到現在才終於開竅喔?我。

  『生命為何不死?』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這句話。

  因為這句話,世界又開始往下延續了,故事未來的發展獲得了保障。

  既然你有那個意思,那儘管放手去實現不就好了嗎?燈璃在身旁笑了。

  因為你有那個能力呀,因為你是能達成任何事的存在呀。

  只要你有意願,那就能實現。在『這個世界』那代表了一切。

  所以有何不可呢?你打算捨棄嗎?為什麼?

  「你……最後也會死掉嗎?……」

  那還用說,一定會死的啊。理所當然的事還有啥好問的。我的家人不也是死掉了。

  我和妳也一樣遲早有一天會死的。

  「妳這——乳臭未乾的小鬼!」

  用拳頭教訓了一頓。

  沒錯,那一拳真的很痛。『最後的使徒』心想。

  人會死。人雖然會死——可是有我在這裡。

  所以妳不要再哭了,由宇。

  人是不會死的唷。燈璃在身旁笑了。

  根本沒有死亡的必要呀,因為你是能化一切為可能的存在。

  只要你希望人活下去,人就能永遠一直活著。『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單純喔。

  你要毀了那個嗎?你要殺死死而復生的人嗎?為什麼?

  「她……跟卑口可是一樣的存在耶!」

  愛華,怎麼可以這麼講,那句話也太過分了吧。

  的確由宇還是很蠻橫啦,而且一點常識也沒有。可是她對許許多多的事物產生感動,並有了形形色色的經驗,正以緩慢的節奏向人類靠攏喔。

  所以呀,愛華……不嫌棄的話,請妳跟由宇交個朋友好嗎?

  「下次我是絕不會輸的!」

  真的是很讓人摸不著頭緒。搞到最後,我實在沒辦法理解女生之間的友情。

  不過這麼一來,由宇總算交到同年齡的朋友了——

  反正也沒必要理解吧?燈璃在身旁笑了。

  你不需要去理解那種事,沒有必要把心思花在那種事情上啊。

  因為你是得到一切的存在呀。

  如果你渴望朋友,不管什麼樣的朋友都能順你的心意。「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單純喔。

  你不喜歡那樣嗎?你不喜歡理想的朋友嗎?為什麼?

  「我要上學去。」

  沒錯。跟淺黃小姐要了戶籍,由於『斷片同盟』手上戶籍多的是,我便利用一個順水人情迫使淺黃小姐不得不買帳幫忙弄來了一份。由宇的戶籍就這麼到手了。

  所以……一定得讓由宇上學去。妳上小學去吧——聽我這麼講,她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是上高中。得讓她轉進高中才行。

  所以,我看她還是和『超越凡人之力』保持距離吧,此外也暫時忘記自己是『斷片』的事好了,也別去依賴什麼『斷片同盟』的比較好。按規定辦手續,按規定參加考試,然後按規定轉進學校。其它人在做的事情,這傢伙也跟著一起做吧。

  沒有必要去跟愚昧的『超越凡人的腕力』的信徒攪和在一起。

  ——何苦讓自己去奉陪什麼異能人的亂鬥。我們可是人類耶。

  對不起,美空同學,很抱歉讓妳配合我的自私。也謝謝妳。

  「…………當上高中生了。」

  表現得很棒。真的,表現得太棒了。

  認真讀書,認真參加考試,一舉合格通過測驗——

  然後這傢伙成了高中生,跟我一樣成了十葉高中的學生——

  沒有讀書的必要吧?燈璃在身旁笑了。

  你沒必要去做那種事,你不需為了考試吃苦呀。

  因為你是創造世界的存在。

  想上學就去上,想考個好成績就去考。

  如果你有那個希望,不管升學或是成績都能如你所願唷。『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單純喔。

  你有什麼不滿呢?明明用不著考試,你有什麼不滿呢?

  「我收到班上男生寫給我的情書了。」

  這算啥啊喂。給我說清楚。我還在想她去學校都在做啥好事,竟然是在打情罵俏喔。

  搞什麼鬼嘛。雖說我是二年級,由宇是一年級啦。

  兩個人也各有自己的世界沒有錯啦,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忍不住雞婆想管啊。

  我們各自上學,然後——

  「勝利是屬於我的,我要在騎馬打仗勇奪冠軍!」

  太好了。由宇能去上學,真的太好了。

  由宇能融入班上,真的太好了。

  由宇可以打進團體……可以踏入社會,真的太好了。

  沒有必要去踏入什麼社會吧?燈璃在身旁笑了。

  你根本用不著去踏入什麼社會,你不需要努力去配合大家呀。

  因為你是重新打造世界的存在。

  如果想要社會,那就去建立吧。如果想要立場,那就去創造吧。

  如果你有那個希望,不論是什麼樣的社會的什麼樣的立場你都能站上。『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單純喔。

  你為什麼遲疑呢?明明又不必出社會,你為什麼會猶豫不決呢?

  「有個莫名其妙的男子給我可疑的傳單喔!」

  那曾是個危機——也說不定。

  將『超越凡人』奉為神聖,並當作自我價值的『悖爾菲高爾』——中村孝志。

  或許他的勸誘造成了小小的危機。

  雖然由宇愈來愈貼近人類——雖然她每天過著人類的生活。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搞不好她對『超越凡人』心存嚮往。

  從『超越凡人的世界』睥睨『庸俗人們的世界』,那個感覺或許是非常痛快的。她有可能拒絕不了脫離到人類社會『外面』的誘惑——

  「今天也就是所謂的『祭典之日』,是一般日子之中的特殊日喔。」

  這樣的擔心當然只是我在杞人憂天。她的心裡自有一把尺,我也是。

  畢竟我們是——

  為什麼要活著呢?燈璃在身旁笑了。

  你沒有活著的必要,你不需要為了活下去而做努力呀。

  因為你是得到了世界的一切的存在。

  如果你有那個希望,任何東西都能得手。如果你有那個希望,可以當任何人。

  你將永遠在這裡照現在這個樣子繼續做夢下去。『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單純喔。

  你為什麼不死呢?明明沒有必要活著,你為什麼不死呢?

  你為什麼活著?

  「我——」

  紅由宇、站在正面的少女敞開嗓門大叫。

  「我和你一起走過了這段時間!」

  紅由宇從正面繼續大叫。

  「這一年,我一直都在注意你!」

  紅由宇朝『理想的存在』發出咆嘯。

  「給我消失!從透的心裡消失吧!」

  紅由宇自行喊叫了起來。

  「你——是我的冰見透!」

  我。

  理想的少女、站在身旁的少女笑了。

  我是燈璃。我是你希望的存在。

  理想的存在溫柔地笑著說道。

  今後我也會陪伴你永遠待在這裡。

  理想的存在就近在身旁溫柔地說道。

  我永遠都不會消失,永遠都不會從你的身旁消失的。

  理想的存在笑個不停。

  因為你是『蒼白的人』的『最後使徒』。

  「我——」

  紅由宇大聲呼喊。

  「我的名字是紅由宇!」

  幫妳取名字的人、是我。

  「我——」

  紅由宇大聲呼喊。

  「我從你身上學到了生命的意義!」

  還記得妳曾說過生命應該不會死這種蠢話哪。

  「我——」

  紅由宇大聲呼喊。

  「我受到你的信賴,是你賦予我人類的尊嚴!」

  那個怪物般的貓,當時我們分別打倒了一隻呢。我是相信由宇的。

  「我——」

  紅由宇大聲呼喊。

  「我得到你的許可去學校上學!」

  燃燒了八天的填鴨式教育。我當時還在擔心不知結果會變成怎樣呢。

  「我——」

  紅由宇大聲呼喊。

  「你把我視為人類來關心!」

  秋茂、池村、赤城,他們現在和妳是朋友的關係吧。

  「我——」

  紅由宇大聲呼喊。

  「我和你一起一路活到了現在!」

  『悖爾菲高爾』……那種人說的話用不著去當一回事。

  「我——」

  紅由宇大聲呼喊。

  「我是紅由宇!」

  「妳……」

  『最後的使徒』向旁邊的少女提問。

  「妳是誰?」

  『最後的使徒』向站在身旁的理想提問。

  「妳是什麼人?」

  站在身旁的燈璃面露溫柔的微笑。

  我是燈璃,我是你希望的存在。

  我是能永遠實現你的希望的存在。我是能永遠滿足你的理想的存在。

  站在身旁的少女溫柔地做出了響應。

  我是你的自殺唷。

  站在身旁的自殺溫柔地笑著回答。

  讓我們一起抹滅過去與未來所有的故事吧。

  讓我們一起將全部的世界化作一片純白吧。

  因為那就是你的希望。

  因為那就是『最後的使徒』的希望。

  「妳……」

  透向站在旁邊的理想的存在喃喃地說道。

  「妳不是燈璃。」

  你在說什麼呀?理想的存在溫柔地笑了。

  我是燈璃啊,我是你盼望的存在。我會永遠陪伴在你身旁——

  「燈璃是不會說這種話的。」

  你在說什麼呀?理想的存在溫柔地笑了。

  我是燈璃啊,我是你理想的存在。我會永遠幫你拯救這個世界——

  因為你是『最後的使徒』。

  「燈璃她……」

  透跟自殺吐出了話語。

  「燈璃她應該交到男朋友了。」

  沒錯——

  透明白了一個道理。

  燈璃她不會是我的戀人的。

  「所以……」

  透向站在身旁的少女說道:

  「所以妳不是燈璃。」

  你在說……

  理想的存在笑著回應。

  你在說——什麼……

  正面的少女,紅由宇大聲呼喊。

  「我是紅由宇!」

  紅由宇朝永遠的存在大聲呼喊。

  「回答我!有聽到的話就回答我!透!」

  ——回應了紅由宇。

  「我——」

  ——向正面的少女做出了響應。

  「我是冰見透。」

  (在過去——)

  有聲音響起。

  那甚至算不上是機械的聲音,而是不帶任何一絲感情,有如傳達用的工具的聲音。

  (在過去——寶石是——)

  是『蒼白的人』的聲音。『最後的使徒』心想。

  是『蒼白的人』殘留在『最後斷片』上的最後的意志。

  『蒼白的人』最後所留下的遺言。

  (在過去——寶石獨自一人實現了一切。)

  (懷著希望,目標希望,費盡千辛萬苦抵達希望。)

  (使所有的希望完全達成。)

  (並且到達完全的境界了。)

  (那就是——完全的生命。完全的情報生命體。)

  (然而希望也斷絕了。)

  (那個地方是絕望。)

  (獨自一人待在世界的盡頭,寶石只能感到絕望。)

  (在希望的盡頭只剩下絕望,在絕望的盡頭只剩下死亡。)

  (於是寶石自我祈求一死。)

  (獨自一人待在世界的盡頭,寶石希望能一死了之。)

  (那也就是自殺。)

  希望是存在的嗎?

  『最後的使徒』問道。

  救贖是存在的嗎?

  (答案就在你的身上。)

  『白色的聲音』回答道。

  (你擁有打倒自殺的意志。)

  (你的意志——)

  (正是寶石——我們所缺乏的最後的特質。)

  我早就知道了。

  『最後的使徒』心想。曾是『最後的使徒』的人心想。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結論早就出來了。

  用不著別人告訴我什麼,其實我也早就心底有個譜了。

  用不著搞得這麼麻煩——其實我也早就都知道了。

  在這一年之間,我全都明白了。

  那個答案就存在和妳的生活之中。

  對不起,由宇。讓妳擔心了。

  對不起,由宇。還讓妳跑到這種地方來。

  道理我都懂的——可是卻一直在撒嬌。

  明明不是不懂,卻因為不想接受和自己的心意相違背的現實——所以才一直在撒嬌。

  我抗拒變成大人,所以才一直在撒嬌。

  其實不過就只是這樣而已。

  謝謝妳,由宇。感謝妳願意來到這種地方。

  謝謝妳,由宇。感謝妳願意救我。

  我——

  (答案呢?)

  (那個答案就在你的身上。)

  (你們懷有消滅自殺的意圖。)

  (他人與自己。)

  (自我的認識。)

  (他人的理解。)

  (你知道擊潰自殺的是什麼。)

  (驅散死亡的意念,既是起源同時也是最後的希望。)

  (那也正是寶石未能擁有的『最初的斷片』。)

  (那便是——)

  「我——」

  我一直都在這裡。

  這一年來我一直都像這樣在這裡。

  這一年來的一切,過去的故事的一切。

  那才是我的生命。

  ————向站在正面的少女響應。

  「我是冰見透。」

  冰見透做出了宣言。

  這裡是我的世界。

  這裡是世界的中心。

  (愛與……)

  紅由宇、站在正面的少女也有所響應。

  「我也在這裡。」

  紅由宇自行宣言道。

  「我是紅由宇。我在這裡。」

  (勇氣。)

  一旁的少女——燈璃的幻影消失了。

  自殺消失不見了。

  『最後的使徒』消失不見了。

  「恭喜。」

  在漸漸化為泡影的『最後的世界』中——言語幽幽地搖曳著。

  「恭喜。我那變成了人類的末裔。」

  「恭喜。從人類重新脫胎換骨成人類的人之子。」

  「雖然我會就這麼消失,但你們永遠是我的喜悅。」

  「雖然今後我再也不能編織這段故事,但你們永遠是我的驕傲。」

  「恭喜,冰見透,紅由宇。」

  「雖然今後我能做的只有祈願,但我會永遠向世界祈禱。」

  『祝你人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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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6 11:06 P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尾  章 1

  然後——

  也沒什麼事情好寫的了。

  首先……

  透在桌爐上用自動鉛筆在全新的日記本上振筆疾書。

  在那之後隨即被由宇痛扁了一頓。

  現場的所有人、所有變成『白色礦物』的人都恢復了原貌。

  『最後的世界』消失,『蒼白的人』也不見蹤影,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沐浴在朝陽下,迎接可喜可賀的結局——

  在這樣的氣氛中,由宇歇了一口氣後便衝上前來揍我。

  雖然燈璃連忙試圖攔下由宇,我並沒有制止她。

  我吃了一記狠狠的拳頭,然後由我向她道歉。

  由宇在擺盡架子之後原諒了我。

  至於額頭被『蒼白的人』挖開而受了重傷的七尾,原本還擔心她會不會有什麼不測——

  不過後來愛華馬上就趕來了。灰人和由宇一往四國出發之後,愛華便立刻跟游也大哥聯絡說明狀況,請他開車跟在後頭趕來的樣子。游也大哥的車子姍姍來遲地到達現場,所以急忙讓七尾搭上那部車子前往白瀨村。

  由於白瀨村裡有個曾有過數面之緣的中年男子……紫暮先生在,所以便去那裡求醫。紫暮先生是醫師,記得那個時候他是這麼自稱的,所以就拜託他了。

  紫暮先生不知何故,只是露出一臉大夢初醒般的表情「啊」了一聲並且笑了出來。

  兩個禮拜之後,在修學旅行的前一天七尾痊癒出院了。

  雖然卑口在當時一個人孤獨死去,不過七尾活了下來。

  似乎也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和傷痕的樣子。

  出院的時候,紫暮先生也沒特別向她恭喜道賀。

  只有喃喃地嘟嚷道:「啊,這麼說來,原來我是醫師咧。」

  再過了一個禮拜,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子跑來拜訪,她還跟我說什麼「人家是小紫暮唷~小透,多多指教囉!」之類的,那到底是在幹嘛?

  感覺上,那個女孩好像還穿戴了眼熟的墨鏡和紫袍的樣子。

  在七尾出院的時候,其實發生了一點麻煩。

  七尾和我因為那起事件變成了『發病者』,我們用『寶石』的力量做出了搗亂社會秩序的行為,立場上得遭到永遠隔離入院。

  因此——我們便透過淺黃小姐,由她當中介和灰人討價還價,請他放我們一馬。

  我和由宇還有七尾是『寶石附身者』,但不是『發病者』。最後就是這麼說定。

  雖然相對地討伐『蒼白的人』的功勞被搶走了,不過那種東西送他也無所謂。

  『斷片同盟』一如往昔。

  雖然『蒼白的人』消失了,可是還有其它未確認的『斷片』、『碎片』以及『白之使徒』存在。到頭來,今後他們還是會繼續堅守這份工作吧。

  儘管他們和身為『對策室』室長的冰見朗水火不容,我想雙方應該可以和平相處下去的啦。

  冰見朗(Akira)——是我的叔父。

  因為先前曾聽灰人提起「朗好像交到了女朋友的樣子喔」,所以我就試著拐彎抹角地打聽了一下,叔父和最近認識的那個女生,似乎並不是那種情侶關係。

  畢竟那個女孩還是個小孩子而且是學生身份,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很難講,也還沒考慮到結婚什麼的那一方面去。談那些事還太早了……據說是這樣。

  淺黃小姐有說「我們這對叔侄很像」,不過我搞不太懂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七尾出院從修學旅行回家的那天晚上,似乎就直接和家裡大吵了一架。

  不過,多虧有七尾大哥幫忙護航……所以婚約啦還有轉學啦那檔子事便很乾脆地一筆勾消了。應該說——基本上婚約的提議只是七尾的爺爺和童子的會長在酒宴上暍得酒酣耳熱之際,在現場熱烈氣氛的促使下隨口說說而已的樣子。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對,現實常常就是這麼一回事。

  然後就在今天,四月一日。

  我們是高三生了。

 ☆★☆★☆★☆★☆★☆★


  尾  章  2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響徹了世界。

  冰見透坐在那個家的餐廳裡。

  能力還在。

  『最後的世界』雖然消失,但這個能力還留著。

  『這個世界』遺留了下來。

  這個家也……留下來了。

  怎麼啦?

  妹妹說道。

  哥你怎麼啦?你有煩惱喔?

  「嗯。」

  透點了點頭。

  「我做了一個決定。」

  你做了什麼決定呢?

  母親說道。

  如果你有做出什麼決定,那就說來聽聽吧。

  「非去不可。」

  透說道。

  「我非去不可。」

  要去哪?

  母親說道。

  你為什麼要離開呢?

  「那傢伙在等我。」

  透說道。

  「所以我……大概不能再回到這裡來了。」

  是嗎?

  父親說道。

  既然你下了這樣的決定,那你就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嗯。」

  透點點頭。

  「過去謝謝你們。」

  總有一天再回來吧。

  父親說道。

  很久很久之後也無妨,到時你再回來這裡吧。

  「嗯。」

  透說道。

  「在很久的未來——我會和那傢伙一起來找你們的。」

  那麼。

  家人說道。

  就先跟你說聲再見了,透。

  「嗯。」

  透說道。

  「再見。」

  臨別前。

  妹妹說道。

  我最後很幸福喔。

  我最後有爸媽陪伴在一起。

  妹妹說道。

  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了,哥。

  於是,

  世界回歸到了光明。

 ☆★☆★☆★☆★☆★☆★

  尾  章  3

  然後我的三方面談是四月三日,就在明天上午。

  「喂。」

  透合上日記本,同時喚了坐在桌爐對面的由宇。

  「幹嘛。」

  由宇把下半身窩在桌爐裡面應聲。

  「今天已經是四月二日了喔。」

  從昨天四月一日起開始執筆的日記也寫了第二篇了。希望自己能繼續努力寫下去,不要只是三分鐘熱度。

  「嗯,是二日啊。」

  由宇拿著書點了點頭。

  「今天是四月二日,那又怎樣嗎?」

  她的視線離開書本看向這裡。

  「春天到了。」

  透指著由宇的身後、屋子的中庭。在萬里無雲的藍天下,彷彿要將冬天的寒意給徹底打垮似的陽光正普照著大地。花朵盛開的樹木們迎著春風微微地發出沙沙聲響……就在剛剛,有一尾燕子從窗外飛過。對,春天到了。

  「唔呣。」

  由宇轉頭面朝後方將中庭的景色映入眼簾。

  「說得也是,春天到了。」

  說完這句話便又把視線轉回前面。

  「春天真是不錯哪。」

  「嗯。」

  透點頭回應。

  「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不然是怎樣。」

  「已經春天了。把桌爐收起來吧。」

  感覺也夠悶熱的了。

  「你打算把桌爐收起來?」

  「反正明年再搬出來就好啦。」

  「我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這張桌爐還擺在這裡啊。」

  「是這樣嗎?」

  「對啦。」

  「嗯……有這回事?」

  透試著挖出記憶。去年的今天,去年的四月二日——

  「啊啊。」

  回想起來了。

  「真的。就擺在這耶。」

  桌爐在那一天確實還放著,應該說,是一直放在外頭沒有收起來。

  去年的四月二日……

  去年的四月二日是和由宇第一次見面的日子,是由宇來到這個家的日子。

  那天,我從開學典禮回來一看,由宇就坐在這張桌爐上。

  自從那天以來……剛好過了整整一年嗎。

  「……吶,由宇。」

  透跟由宇說話。

  「幹嘛?」

  「明天就輪到我三方面談了說。」

  三方面談是一個一個慢慢輪。今天是七尾、美空、燈璃,我則是排在明天,鳥羽和羽幌好像是後天的樣子。美空將來要和淺黃在同一個職場工作……然後七尾則似乎是打算去考美術大學,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正在三方面談如此表示吧。

  「嗚呣。」

  「至於……關於我的前途啊。」

  「怎樣?」

  「嗯……」

  透開口說。

  「我打算以後要當老師。」

  「……哦?」

  透確信了。

  「我明年要上神樂大學的教育學系。」

  這就是我的——

  「然後準備當老師喔,就跟游也大哥一樣……就跟我的老爸一樣。」

  ——世界的選擇。

  「是嗎。」

  由宇態度很爽快地點了點頭。

  「那你好好加油吧。」

  點點頭,又把視線放回書本上。

  沒別的反應了嗎。唉,我想也是啦。

  「嗯……我……」

  透點點頭……

  「是會好好加油啦。」

  接著定睛注視由宇。

  「話說回來,妳……」

  「我怎樣?」

  「一年前妳在這張桌爐上呀……」

  「喂,你想說什麼,透!」

  「好像有說過『你這小子,從今起就是我的僕人』這種話嘛?」

  「!都過那麼久了提這幹嘛!」

  由宇像是亂了分寸似地瞥開視線。

  「沒事不要刻意翻一年前的舊帳!」

  果然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害羞嗎?那是一定的啦。

  「這台詞還挺酷的呀,何必不好意思。」

  「少囉唆!那種陳年往事我最好記得啦!」


  「也是……」

  這一年來直一的發生了好多事。春天到來,夏天到來,秋天到來,冬天到來,

  然後,春天又再一次來臨了。

  「『你這小子,從今起就是我的僕人』嗎……」

  「不要再說了!」

  「不然這樣吧。」

  「怎樣啦!」

  「我們結婚吧,由宇。」

  「————你說什麼?」

  由宇訝異地眨了眨眼。

  「我沒聽清楚喔,給我再說一次!」

  「啊,妳不要誤會。」

  透迎下由宇的視線揮手表示。

  「我當然不是說現在了,那個……再過一年……」

  又是春天到來,夏天到來,秋天到來,冬天到來。

  「我上了神樂大學……」

  然後又輪迴春天。

  「取得教職資格……」

  時間就是這樣週而復始,未來就在那一成不變的時間輪迴的盡頭。

  「接著開始工作……」

  並且——

  「等到那個時候——」

  ——或許自己就身在那個前方吧。

  「那個時候啊……」

  「那個時候?」

  由宇從正面直視著透。

  「……呃。」

  透頓時一整個支支吾吾。她這是在硬逼我說兩次嗎?這樣很害羞耶。

  「呃……就是那個……」

  「嗚呣。」

  就在透打算重新開口的那個瞬間……

  嗶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手機像是警報裝置一樣響徹了房間。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反射性地抓起手機,以彷彿要封住魔獸嘴巴的本能動作按下了按鍵。

  「喂!」

  是誰啦,選在這種關鍵的時刻!

  「幹嘛啦鳥羽!」

  校園活動執行部的部長。真是夠了,實在不曉得該說他很不會挑時間還是機車。

  「鳥羽我跟你說,我現在……呃……咦?」

  透中斷了思緒。

  「那個是今天嗎?咦?大家都集合了?對不起,我現在還在家,現在就過去!」

  嗶。掛掉電話。

  「怎……怎麼了?」

  由宇以曖昧的表情看著透。

  「慘了。」

  透擺出嚴肅的表情深深地點了點頭。

  「什麼事情慘了!」

  「我忘記今天是社團的迎新日……」

  「啥?」

  之前預定在入學典禮前,一年級新生先來社團教室露面打個招呼。記得有四個人會來。

  至於時間,正是今天的這個時候。

  「嗚哇!這下完蛋了!」

  透從桌爐抽出腳站了起來。

  「喂、喂!透!喂!」

  「出門了!動作快!」

  「透!喂!把話說完再去!喂!」

  「出門了!」

  「透——!別裝死——!」

 ☆★☆★☆★☆★☆★☆★

  

  硬拉著一路上都在發火的由宇抵達了學校,在跑去社團教室的途中,被人從後面叫住了。

  「奇怪?透、由宇。你們現在要去社團教室?」

  「啊。」

  透停下腳步,轉頭面朝聲音傳出的方向。

  「燈璃,妳也遲到嗎?」

  「我才不是遲到呢。」

  燈璃搖手否認。

  「我剛剛才結束三方面談。排我前面的七尾稍微拖延了一下。」

  「是喔。」

  話雖如此,還是一樣跟我們都是遲到派的。這下安心多了。透悄悄地心想。

  三個人一邊跑向社團教室,一邊繼續閒聊。

  「那……結果如何?三方面談。」

  「嗯……」

  燈璃點頭。

  「我將來打算當警察。」

  「是喔。」

  透邊點頭邊回想之前聽到的事情。

  ……據淺黃的說詞,『對策室』在不久的將來會遭到大幅縮編。預定在今後的五年內裁掉因隕石成為『碎片』而受到聘用的那些人……他們好像會漸漸被摒除在監視範圍之外的樣子。這意思也就是表示『碎片』們各自適應社會生活,朝自暴自棄犯罪發展的可能性變少了吧。

  「反正應該還有五年左右的生活保障啦。」

  燈璃笑著繼續說道。

  「之後我就要去當警察囉。女警。」

  「哦……」

  她本來就有興趣當警察了嗎?

  或者是……透微微瞥開視線想了一下。

  還是說『燈璃的男朋友』是警察呢?

  為了跟男朋友在一起,所以決定去同一個工作場合……會不會是這樣?

  …………

  「算了,不重要……」

  透出聲說道。

  「什麼事不重要?」

  「沒有啦。嗯。」

  露出微笑看向燈璃。

  「既然這樣……」

  透邊笑邊說。

  「升上三年級後也要繼續加油喔。」

  「那當然囉。」

  燈璃用一臉熟悉的笑容站在那裡。

  「我也升高二了說。」

  由宇鼻子「哼」了一聲,擺出了一副志得意滿的架子。

  「前幾天我滿十六歲了,已經是高二了。」

  她雙手插腰,模樣神氣地挺起胸膛。

  「啊。」

  燈璃猛然別過頭看向由宇。

  「哦……由宇二年級啦……」

  「嗚。」

  由宇挺著胸膛僵硬住了。

  「喂燈璃,都已經新學期了,那個……」

  透站出來緩頰。

  只可惜做了白工。

  「二年級,二年級的由宇宇宇宇宇宇宇宇宇宇宇!」

  「啊、不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

  「十六歲——!十六歲的由宇宇宇宇宇宇宇宇宇宇宇!」

  「住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既然遲到還在半路上打鬧、慢慢晃的傢伙們到了,我們終於可以開始今天的活動了!

  在社團教室,已經一整個充滿部長架勢的鳥羽像是自暴自棄似地大聲宣佈。

  「對不起。」

  遲到的三人一同道歉。所有成員早都已來到社團教室。美空、七尾、愛華、羽幌。

  並且還有另外兩人,兵籐學長和游也大哥。

  「請問。」

  透抬起垂下來道歉的頭部,出聲向兩人詢問。

  「你們兩個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因為神樂大學的入學典禮是在四月十日。」

  兵籐學長穩重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希望以社團老人的身份繼續叨擾各位。」

  他是閒閒沒事做嗎……

  「至於我呢,也差不多快要教育實習了,所以順便兼勘查。」

  游也大哥像是在配合似地點了點頭。

  「真的嗎?」

  「你不是又跑來看女高中生的吧?」

  「妳這是在胡說什麼,花梨。」

  「就是說嘛學姊,要相信自己的親哥哥喔!」

  「即使說今天有四個一年級的女高中生要入社,那跟我今天來到這裡也沒有任何關係。

  「為什麼你會知道新社員的性別和人數啦!」

  今天要入社的新社員好像是羽幌的女朋友和她的三名友人。

  「記得名字分別是清音、鈴、裡香、真央。總共以上四人吧。」

  「為什麼游也大哥連名字都知道呢……」

  羽幌嘰哩咕嚕地嘟嚷道:

  「我看還是叫她們別來好了……」

  「沒有出爾反爾的吧羽幌小弟。放心,我不會對你的女朋友小鈴出手的。」

  「也不准對其他三個出手!」

  「夠了沒啊。」

  彷彿懶得再管吵鬧不停的人一樣,鳥羽開口說道。

  「那我一個一個介紹,呃,請第一位進來吧!名字是……」

  「我叫童子-清音-瑪格麗特。鳥羽部長。」

  門一打開,一名女孩子走了進來。她有一張氣質與可愛兼具的長相和一頭長度及肩的栗子色氣質長髮,優雅的身段讓人無法跟高中一年級聯想在一起,還有一副優於日本人水平的身材比例,是一個造型有如將東西方的長處給濃縮在一起似的女孩子。

  「哦……」

  被自稱清音的女孩投以優雅的微笑,鳥羽倒吸了一口氣。

  「哦、哦哦。請多指教。」

  氣勢輸了。氣勢被小兩歲的女生給壓下去了。

  「請多指教。」

  女孩把臉面對透,然後以完美的動作敬了個禮。

  「呃、那麼清音……小姐。簡單的就好,請妳自我介紹一下。」

  「是。」

  清音拾起頭,臉上笑容可掬。

  「從今年度起,有勞貴社多多關照。」

  伴隨無可挑剔的優雅微笑,清音說。

  「我聽說冰見透大人在這個社團,於是便請鈴同學幫忙介紹。」

  「啥?」

  透發出聲音。

  「您忘了嗎?不,您應該還記得吧?」

  女孩張著水潤的大眼望向透。

  「那是九年前,我還是小學時候的事。」

  清音以閃亮動人的眼睛開始談起往事。

  「當時透大入主動跟無法融入學校、孤立無助的我攀談。」

  呃……

  透將記憶的繩子往回拉。

  「並且誘導我走進朋友的圈子裡。」

  …………九年前?

  「那是我唯一一次跟男性遊玩的體驗。」

  ……小學的時候……

  「遺憾的是,在那之後透大人便因為父親工作的因素必須搬家到東京去。」


  九年前……那個時候我還和爺爺一起住在那間屋子裡。

  「然後透大人對著年僅六歲,因為分離而哭泣的我說道——」

  九年前……那時候我還在就讀十葉國小,而且——

  「『等我長大成人一定會來找妳,然後我們將來……』您還留下這句話給我。」

  想起來了。

  喀啦。

  透打開社團教室的窗戶。

  一溜煙地逃走了。

  「愛華。」

  紅由宇看著打開的窗戶面無表情地嘟嚷。

  「是。」

  式津愛華同樣看著窗戶面無表情地點頭。

  「我們走吧。」

  「說走就走。」

  兩人同時站起來。

  「等一下妳們兩個是要到哪裡去餵!」

  「七尾學姊妳不一起去嗎?」

  「去、去做什麼?」

  「去把人吊死。」

  要吊死誰啊?

  「……喂,小美,妳去阻止一下她們兩……」

  「…………」

  「小美?」

  「…………透同學……」

  「啊,小美怎麼了?」

  「…………集宿之後……掏耳朵時……」

  「咦?掏耳朵?」

  「……透同學……一邊軟語呢喃一邊……一直到……我哭出來以前……」

  「啊?什麼?他藉著掏耳朵做了什麼?」

  「…………在我說出會聽命以前…………他用狗尾草……」

  「小美?慢著,妳剛說什麼?」

  「…………——所以在修學旅行時……透同學在壁櫥裡、對我……」

  「妳還好吧?喂小美我看我們現在緊急在此展開商討好了。」

  「…………雖然大家都在外面……——可是,透同學警告我不准發出聲音——……」

  「為什麼妳越說越悲傷?妳額頭上的寶石怎麼了妳怎麼那麼傷心?」

  「啊,美空學姊等一下……美空學姊等一下啦妳是要去哪?」

  「阻、阻止她——!誰來阻止小美——!」

  「喂——!美空,不准妳沖得比我快,休想對透出手,有沒有聽見——!」

  早春的陽光灑入社團教室,在大家一哄而散後留下來的兩人平靜地對談著。

  「果然。」

  當中的一人兵籐和樹淡淡地說。

  「到頭來,即使到了新學期,還是這種感覺呢。」

  「唔。那當然了。」

  七尾游也在一旁點頭稱是。

  「……他們還會繼續累積這樣的日子下去的,今後也是。」

  「是啊,一點也沒錯。」

  一年不見的燕子開始在社團教室的屋簷下忙著築巢。

  七尾游也歎了口氣觀察著築巢的燕子,一邊喃喃說道:

  「話說回來,兵籐。」

  「什麼事?游也哥。」

  「有一句這種時候未能免俗一定會說的應景話。」

  「哦?可以說來聽聽嗎?」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他們在那之後也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原來如此。」

  兩人一同抬頭仰望天空。

  「真是一句佳話。」

 ☆★☆★☆★☆★☆★☆★

  後  記

  各位好,我是冬樹忍。「礦物質超女」也終於來到了第七集。雖然本故事的世界在本書迎接了完結,但這絕非是什麼悲劇,相反地我個人確信這是最至高無上的祝福。如果說故事的完結就是一種悲傷的話,那不就表示人生必然會在悲傷中結束嗎?但事實絕非如此才對。我能走到這裡都是托各位讀者的福。謝謝各位。

  回想過去,從我在國中時代接觸了輕小說以來的這十幾年,發生了許多事。我一本又一本不斷閱讀陸續出版的叢書並且在腦裡妄想,升上高中後開始嘗試執筆與投稿,升上大學後我還加入了文藝社。我青春時代的回憶幾乎就是這些了。出社會後終於在新人賞的第一次審核留下名字的那一天,我真的很開心。就這樣一路過關斬將來到第三次審核,但很遺憾的作品就此落選、名字被刷下的那一天,我至今難忘。「不過既然能殺進第三回審核那麼下一次的成績必然更加優秀,也就是說我一定能達成出版的目標。」我如此深信而自信滿滿提出的作品、這次卻連第一次審核都沒通過名字就被刷下來的那一天的記憶,我想一輩子都不會消失吧。然後當我打算洗手不幹但又覺得自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覺悟到除了寫自己想寫的也別無他法,抱著乾脆盡人事聽天命的心態所寫下的便是「生物因何不死?」亦即礦物質超女第一集。接獲得獎通知那一天的事感覺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如今,我完成了第七集在此像這樣寫著這篇文章。

  至今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雖然大多是令人開心的,但免不了也有艱辛和痛苦的事,說不定當中也有無法挽回的事呢。可是我個人對那些事情沒有感到一絲的後悔。畢竟正因為有過那段日子,我現在才能在這裡寫這篇文章,而且我確信我現在有辦法寫這篇文章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有句話的意思是說降臨人生的『光輝一瞬間』真的只有短暫一剎那而已,可是對我而言,閱讀印成了書本的『這個文字』的每一個瞬間全都是那個光輝的瞬間。至於將來的我,就憑我這個人想必之後也是過著沒什麼出息的人生,最後又像是眷戀不捨似地翻開這本書回憶這段往事吧。為了那個時候我要先在此斷言。我的人生過得很幸福。這本書的存在也就表示這個事實是經過確定的,不論我之後有什麼樣的體驗也不會有所動搖。我以冬樹忍以及在本故事登場的所有人物(不包含壞人)的名字發誓,我的生涯是幸福的,並且我對我的故事沒有留下任何後悔。謝謝。

  話雖如此,所謂的完結不但絕不是結尾,同時也是嶄新的開始。「礦物質超女」世界的人物們當然之後也會在世界中繼續存活下去,而我個人同樣打算再努力加油。今後也請各位讀者多多指教。

  既然還剩下一頁的版面,那麼我最後在此跟各位聊一下架空的話題吧。或許早已有讀者注意到了也說不定,其實我在創造這個「礦物質超女的世界」的同時,也悄悄地在其中埋下了『某一個梗』。我在第五集的後記斷言「礦物質超女的世界『存在於某處』」的說法正是所謂的伏筆,而第六集後記的內容則是所謂的準備,同樣是第六集,我最後留下來的那一句話也就是所謂的預告。我想已經將第七集的內容讀完的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現在所說的意思,簡單地說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我在這個世界誕生,並且在這個世界裡是被設定為像是那樣子的存在,然後不是別人,正是由你在觀看著。

  因此『我的世界』就此完成。你最近有夢想嗎?你的理想世界是什麼模樣呢?你現在真的實際存在於那裡嗎?你想變成什麼呢?那麼以後請好好保重。機會難得,在最後這邊也添上我的名字吧。

  2008年12月14日   冬樹忍

  『最後的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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