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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冬樹忍 -【礦物質超女‧六】活著的每一天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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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8-6 07:54 PM 編輯


【內容簡介】
活著的每一天》怒濤般的運動會也畫下了句點,透和由宇等校園活動執行部的社員們在悠閒的氣氛中度過每一天的時光。就在漫無目的地過著平凡生活的同時,也莫名地感覺到了彼此的心情有種莫名的化學變化正在產生中。在這情況下,白之使徒悖爾菲高爾的魔掌逼近了!四處散佈白薔薇的信封的他究竟有何目的?透他們能否成功守護平和的生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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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  端

  夏天過去,街上的景觀開始慢慢瀰漫起秋意。

  十一月份也已經過了十天,距離冬至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太陽下山的腳步也變得一天比一天更快,明明時候尚早,天色卻已昏暗了下來。正要沉入遠方山邊的橘色夕陽,在鎮上——十葉市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陰影。

  站在市郊的巷道小路的行人穿越道前,冰見透緊盯著交通號志。

  一如往常的市鎮景色。落葉紛飛的行道樹、輝煌奪目的自動販賣機、開始燦爛地閃爍著光芒的路燈,以及忽明忽暗地閃動著藍光的行人專用號志。還有『電子按鈕號志』的裝置。(譯註:日本行人請求過馬路的按鈕裝置,按下去後原本允許車輛通行的號志會轉為紅燈。)

  夕陽西下,隔天就是秋之祭典。風勢就像初冬的刺骨寒風般又強又冷,或許再沒多久,冬天就要造訪十葉市了吧。這是一條很少有車輛與行人經過的巷道小路。

  就在那條行人穿越道上……

  「……」

  有一個男子就站在眼前、那條行人穿越道的對面。

  男子在籠罩著暮色的小鎮中悄然地張開了嘴巴。

  「你的力量。」

  行人交通號志停止閃動,變成了紅色。一旁則豎立著有如隨侍在側的車用交通號志。一塊被高掛起來的『按鈕號志』標示,還有纏繞在上頭的黑色電線。

  在這司空見慣的風景和往常並無二異的市鎮之中——

  有一個『不同於以往的存在』就站在眼前。

  『不同於以往的存在』位在長度不算長的行人穿越道的對側,他在行人專用號志的旁邊沐浴著紅光,有如黑夜化身而成的怪物般靜靜地站著。

  「我想借用你的力量。」

  在這傍晚時分、平凡無奇的小鎮之中——

  『不同於以往的存在』從熟悉的短小行人穿越道的對側喊話。

  「你的力量——是凌駕人類的力量。」

  「……什麼?」

  透終於回問了。

  「那個力量——」

  『不同於以往的存在』……站在行人穿越道對側的人影不理會透的疑問,繼續說了下去。

  「——是與我並駕齊驅的力量。」

  「你……」

  你說什麼?透猶豫不知是否該這麼回問。

  那個人影一身異樣的打扮。

  人影穿著黑色的長袍。

  就像是會在童話故事登場的法師所穿的那種飄逸長袍。

  長到下襬就快垂到地上拖著走的漆黑長袍。

  由於這身長袍的關係,以王於人影的體型一點也無法辨識。

  人影臉上戴著面具。那是一副宛如會出現在西洋的化裝舞會般的白色面具。

  那是遮住臉的上半部、僅僅露出嘴巴與其四周的半截式面具。

  由於這副面具的關係,人影的表情完全無法窺察。

  那個人影別著一個巨大的金色胸針。

  那是一塊上頭刻印著有如咒語般的圖紋,體積大如人掌、感覺粗獷的金屬片。

  金色的胸針就像一顆大鈕扣一樣,扣住了漆黑長袍中央。

  完全無從掌握人影的真實面貌。

  「我——」

  打扮好似搞怪變裝者抑或小丑的人影——黑衣的人影還是自顧自地開口說話。

  「我的名字——用來辨識我的記號是——『悖爾菲高爾』。」

  黑衣的人影靜靜地張動著半截式面具下方的嘴巴。

  「我是『煉獄』之一,『悖爾菲高爾』。」

  號志變成了藍色。

  「……就和你一樣……」

  秋風貫穿了男子的身旁。

  「和你一樣……是『往未來邁進的人類』。」

  黑衣的人影邁開步伐前進。朝著這裡。

  他在鄉下的行人穿越步道上拖動著長袍,以彷彿笑話般的模樣靠了過來。

  「你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來到眼前的黑衣人影掀動長袍,朝這裡伸出了右手臂。

  「咦?」

  透反射性地瞥向朝自己伸來的右手。

  「那個……」

  然後,透發現——

  人影所伸出來的右手上,拿著一個信封袋。

  一個畫有純白薔薇的小信封袋被拿在人影的右手上。

  在人影的右手掌上,刺有一根『白色的針』。

  刺有若不睜大眼睛仔細看就看不到的、形狀細小的『白色的針』。

  透無意識地收下了那個信封袋。確認透收下之後……

  「——我等你。」

  黑衣的人影便掉頭轉身。

  「那份數據,記載的正是四月二十三日當天『他們』實際犯下的罪行。

  創造一時的和平,讓眾人信服……那才是『他們』的本質。」

  留下一席話和白色的信封袋之後……

  「——我會靜候你的判斷。」

  黑衣的人影離開了。

 ☆★☆★☆★☆★☆★☆★

  第一章   祭典,抑或者出現

  「透——!」

  少女的喊叫聲從屋子裡頭響起。

  「喂,透——!」

  她片刻不停歇地,就跟小孩子一樣既尖銳、又充滿精神的響亮喊叫聲又喚了一次。

  從屋子裡、從充當作少女房間的其中一間別室所發出來的喊叫聲,透過了緊閉的紙門,穿過走廊,通過敞開的窗框,綽綽有餘地傳到了中庭來。

  「幹嘛——!」

  冰見透繼續蹲在中庭、蹲在老式日本民房的寬闊中庭不動,大聲嚷了回去。

  「叫我有事嗎,由宇——」

  不大聲嚷嚷的話,聲音會傳不過去。儘管嘴邊大喊大叫,透仍舊不忘揮動拿在右手上的鏟子。將鏟子深深插進地面,然後把冒出來的雜草連根拔起。

  「妳該不會已經換好衣服了吧!」

  明明十一月份也已過了一半,夏天都已經結束了,雜草這種東西卻絲毫沒有從庭院絕跡的感覺。隨著季節的不同陸陸續續出現種類繁雜的雜草,然後又逐一凋零消失。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季節轉換的現象,不過站在這棟房子的住戶的立場而言,也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偶爾必須像現在這樣動手將它們拔除乾淨。

  喀沙。挖掘土壤,拔出雜草。在細長的葉子上,爬滿了貌似毛蟲的黑色果實。這是狗尾草,亦即俗稱的逗貓棒草。真是夠了,到底種子是從哪飛來的啊。

  「妳不是有仔細讀過教人換穿的書……『如何穿上浴衣』的書了嗎!

  就算妳找我幫忙,那也是不可能的啦,妳自己一個人穿喔!」

  「不用你告訴我!」

  應答立刻回傳了過來。

  「一個人換穿的過程書上也有寫!可是——」

  「可是什麼啦!」

  「這套浴衣沒有附『調整用具』說!」

  「調整用具?」

  從紙門另一頭傳來的聲音令透停下手邊的工作,並且拾起臉轉動脖子。

  「這本書上面有寫說『在穿上前,必須先使用調整用具調整體型』耶!」

  「不需要那種玩意兒!」

  「可是書上有寫『記得在肌襦袢(日式內衣褲)上頭套上調整用具』啊!」

  「只不過是鎮上的祭典而已,用不著穿得那麼正統!」

  「可是……」

  「裡面隨便套件運動內衣之類的就可以了!」

  「呣……」

  總算乖乖聽話了。

  你來我往的嘶吼總算告一段落,真是累死人了……透鬆了一口氣,重新把視線挪回手中的鏟子上。環視生長得茂密繁盛的雜草一圈,輕輕地唉聲歎氣之後,不自覺開始思考了起來。

  還是那個老樣子……那個少女紅由宇,不知道該說她是知識優先,還是喜歡照本宣科呢,或者說缺乏應用能力呢——儘管她在這棟屋子開始生活已經過了七個月之久,但在這方面還是沒有半點長進。

  不過……若思考她的『誕生』,會這樣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

  嘿咻,透重新打起精神,揮動鏟子的同時,一面遙想過去的往事。

  沒錯……那是……距今剛好九個月前所發生的事。

  就在九個月以前,今年的二月十二日,在那一天,那顆隕石墜落到這個市鎮上。

  二月十二日,有一顆隕石墜落到神奈川縣的十葉市,並造成數干人死亡與下落不明;在該顆隕石上,另有小型情報礦物生命體『寶石』搭乘便車一同前來。

  『寶石』因墜落的衝擊而粉碎,粉碎後的『寶石』分別變成了大小不一的「斷片」與「碎片」。『寶石』的情報處理能力和體積成正比,留有大質量的『寶石』皆各別具有自己的意識。

  具有意識的礦物們各自對附近長著人類外形的物體……亦即腦死的人類、抑或完全死亡的屍體……進行接觸,然後改寫其身體構造、融合,使其變貌為具有『寶石』意識並長著人類外形的生物——『斷片』。

  『斷片』遂從那裡擴散遍及到全日本……說不定遍及到全世界去——

  當中的『一人』……

  把鏟子插進雜草群生的地帶,一口氣展開全面撲殺。

  ……『斷片』的其中一人,正是現在在紙門的另一頭換穿浴衣的少女——紅由宇。

  至於那個時候,『寶石』粉碎時體積變得過於微小、以至於無法具有自我意識的「碎片」,基本上因無法自行採取行動而就地化為無用的物質,不過當中也有極小部分因偶發性的事態——好比墜落時爆風的影響等等——而入侵了人類的體內;在這個狀況,遭到該「碎片」入侵的人類會成為保有原有人格並獲得隕石之力的存在——即被稱為『碎片』的存在。

  『斷片』和『碎片』儘管有程度上的差異,但皆具備『超越凡人』的臂力、智力(極少情況會出現特殊能力),兩者被統稱為『寶石附身者』。

  另外……自己則是……

  群生的雜草全消滅了。透除掉雜草根部並撥下土壤,然後一邊用那土壤填補剛才挖開的洞,一邊繼續思考。

  另外……自己則是那個『碎片』。四月二日和由宇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被她拿『寶石』放入體內,自己就此變成了『碎片』。

  從那一天以來——到今天為止,整整七個月的時間。

  曾經發生過許許多多的事情,如今兩人也像這樣在這棟屋子裡同居當中。

  透在把拔掉的雜草扔往一旁的同時拾起臉,將房子映入眼簾。

  ……這棟位在十葉市一角的房子,是屋齡有六十年的舊式日本民房。

  原本這裡是祖父的住所,不過祖父去世之後有短暫數年的期間成了無人居住的空屋——於是,自己在九個月前,因為一點狀況獨自一人搬來了這裡。從此之後便一直在此居住。四月由宇出現後,兩人開始一起生活。

  兩人一起生活——話雖如此,那個……呃,簡言之就是『同居』。不是什麼更加親密的關係,也沒做過啥值得大書特書的事。兩人都是正派的高中生,十葉市立十葉高等中學的學生。透自己是二年級生,至於由宇則是一年級的學生。

  「穿好了!」

  就在透低頭俯視那堆積如山的大量雜草……當中幾乎全都是逗貓棒草……並開始思考這些雜草有無其它利用方式的這種蠢事的瞬間……

  「我穿好囉!」

  伴隨『斷片』少女紅由宇神采飛揚的聲音,紙門一口氣被打了開來。

  「哦哦。」

  透從雜草別開目光注視少女,情不自禁地發出了讚歎聲。

  由宇身穿一件淡紅色配上花朵圖案的可愛浴衣,並在腰身處用白色衣帶打成漂亮的單蝴蝶結。左手則提著裝有隨身雜物的布袋,裝扮頗為正統。

  「……還挺令人驚艷的。」

  有點往上吊起的雙眼、一頭長長的紅髮,和年齡相稱的可愛長相、嬌小的身材。有如高貴典雅的飾品般貼附在額頭中央的紅色『寶石』。老實說,身著浴衣的那個身影頗為美麗動人。沒錯,漂亮到就算直接拿去充當任何一本流行雜誌的彩色美女圖片亦不足以為奇的程度——

  「很棒嗎?」

  由宇露出極為滿意的模樣挺起了胸膛。

  「嗯、嗯。」

  透緊握著鏟子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嗯?你怎麼了,透?」

  「沒、沒事……」

  透忍不住別開視線,把爬到喉頭的話又吞了回去。

  「唔。有話想說的話就說清楚啊!」

  本來還以為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而已——

  ——沒想到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女人味了。這種話當然打死也說不出來。

  「穿起來很適合妳。嗯。」

  透隨便回了句話來模糊話題……也不知怎的,從不久之前以來……

  對,就是從忍不住在這傢伙面前哭出來的那個時候以來。

  難以推測自己和這傢伙的距離的瞬間,好像會在某些突如其來的時候突然跑出來似的。

  「是嗎,很適合我嗎?」

  少女一如以往用鼻子發出「哼」的一聲,擺出洋洋得意的模樣。

  「浴衣這種服飾就是適合那種沒什麼凹凸的身材啦。」

  透不小心朝著那張得意的臉說出多餘的廢話。

  「你那是什麼意思?」


  由宇像個小孩子似地皺起了眉頭。

  「當我沒說話。」

  透說完瞥開眼睛,裝出直盯著她身後的屋子看的模樣。

  ……好一間舊式日本民房,房間的數目跟歷史的悠久性都多到一種無謂的地步。兩個人住也用不上那麼多的房間,房間幾乎都成了置物的空間,歷代先祖的雜物全都直接收拾在裡頭。只要在那裡翻箱倒櫃挖寶,多半的東西都找得到。這件浴衣就是其中一個例子。

  ——之所以會在一瞬間看起來有女人味,我看都是浴衣的緣故……吧?

  透轉移焦點好模糊湧現在自己心中的那股莫名的、沒來由地格外讓人害羞的那個感覺。

  「不過裡面只是隨便套了件運動內衣就是了。」

  看來這個少女孩還對那件事很在意。

  「那又沒差。」

  透刻意以輕鬆的口吻針對這句話回答。

  「反正裡面又看不見。」

  「對看不見的地方錙銖必較才是正港的江戶人!」

  「妳是真的明白江戶人的意思才這麼自稱的嗎?」

  「說到祭典,那就一定是非江戶人莫屬啊!」

  果然沒搞懂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這套浴衣真的跟我很合身耶。」

  浴衣打扮的少女在原地轉了一圈展示著。

  「……」

  「怎麼了?」

  「沒有啦,確實很適合妳。」

  「是嗎?」

  少女停下腳步,堆起滿臉的笑容。

  「我還去翻出了圓扇說!」

  如此說道的少女掏出了兩把圓扇。

  一把是紅底白色金魚圖案、感覺很有氣質的圓扇——另一把則是……

  「這把是給你的。」

  相反的設計。少女將白底紅色金魚的圓扇塞到透的手上。

  「啊、啊啊。」

  透一面曖昧地歎氣,一面從少女手中接過扇子。

  「幹嘛。透你怎麼了?」

  由宇手拿扇子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沒啦,只是覺得——」

  高中一年級學生、十五歲的女孩——嗎。那倒也難怪。

  (事到如今還在鬼扯啥啊?)

  透在內心做了個冷靜的吐槽,在鬼扯啥?都到了這個時候反應有啥好僵硬的,就像平時樣隨便哈啦個一兩句快點收下就好了啊。

  「妳看我穿的衣服。」

  透穿的服裝是普通的長袖上衣以及平凡無奇的牛仔褲。

  「那把圓扇和我這身服裝一點也不配嘛。」

  你這是在說啥無聊的廢話。有什麼好緊張的啊。

  「不要在意那種雞毛蒜皮的事啦,拿去。」

  由宇擺出一貫的臉,輕飄飄地揮動扇子給透看。

  「啊,也是啦。」

  看起來既臭屁又倨傲不遜、但又不失稚嫩的一貫的臉。

  透沒來由地放下心中大石,點點頭伸出手來。

  「好……和大家集合的時間就快到了吧。」

  拿著圓扇的少女說道便仰望天空。天色也差不多要開始暗下來了。

  「大概……還有一小時左右。我們也該出門了吧?」

  「唔。」

  透輕輕點點頭。

  「那我們走吧。快點跟上來,透。」

  「是是是。」

  透一如以往歎了口氣。


  十葉高等中學的社團活動「校園活動執行部」的秋季例行活動——運動會也平安無事地落幕了一個禮拜。

  今天所有的社員一同前去參加鄰近的祭典,順便慶祝運動會結束。

  那是由當地的巖禮神社所舉辦的祭典,當天有小區自治會主辦的小學生拾轎,以及由宮司(神官)所主導的神樂活動(祭祖神明的歌舞),此外還有百來個攤位林立。就地方的氏神神社而言,算是規模相當浩大的祭典了。

  集合地點是在從家走過去路程約十分鐘左右的『十葉GR AND  SHOP』的停車場。

  「啊,七尾學姊妳看,透學長來啦!」

  「哦~真的耶。來啦來啦,一次來兩個。」

  在集合地點處早已有兩個女孩在等著。兩人皆是一身浴衣的打扮。

  其中一人是式津愛華,在她那剪齊的短髮中,唯有一撮前發像是局部性睡翹的頭髮般向上翹了起來。她臉部散發出來的神韻,以高中生的角度來看稍嫌有些稚氣,感覺就像尚未長大的小狗之類的小動物。國中時代似乎是參加運動社團的,她那充滿活力的身體就和年齡相稱,活脫脫就是健康的代名詞的運動系少女。

  她和由宇兩人是同班同學,並且同是社團僅有的兩名一年級社員。

  「小冰有沒搞錯,竟然穿便服喔。」

  「就是說啊,你沒有男生的浴衣嗎?」

  「真是無趣的傢伙——」

  另外一人、七尾伸出舌頭垂下拿在手上的圓扇,露出一個傻眼的表情。

  她是二年級的學生,和愛華從國中時代開始便是學姊學妹的關係,同樣也是校園活動執行部的社員。留著一條長長的麻花辮還戴著一副大眼鏡,乍見之下是文學少女的外表。全名為七尾花梨,可是叫她花梨的話她可是會火冒三丈,根據本人的說法是『因為這名字聽起來實在可愛過頭了』。

  「你在看個屁啊。喂,小冰。」

  雖然平時講話總是這麼粗魯……

  「沒有啦。」

  透目不轉睛地注視愛華與七尾,開口說道:

  「總覺得妳們兩個給人的感覺跟平時不太一樣說。」

  畢竟平時幾乎都是身穿制服,一穿上浴衣之後感覺就宛如不同的人一樣。

  「哦~小冰,你是浴衣愛好者啊?該不會現在終於注意到我的魅力了吧?嗯?」

  「哪是,我只是在想浴衣很適合妳啊,七尾。」

  「啥……」

  果然,穿浴衣的女孩大致上看來都很有女人味。

  剛剛會對由宇感到害臊一定也是出於這個緣故。嗯。

  「你、你在放什麼狗屁啊。笨蛋!」

  七尾不知怎地啞然失聲,用手上的扇子遮住嘴邊,把頭撇開。

  「因為平時只看得到妳穿制服,浴衣平常看不到嘛。」

  「吵、吵死了。少說廢話!」

  七尾先前的興奮情緒突然澆熄,面朝一旁小聲地嘀咕。

  「透學長,你果然喜歡浴衣?」

  愛華面露天真無邪的笑容,往前踏出了一步。

  「可愛嗎?」

  「嗯、嗯。」

  老實回答了。

  「我就知道。嗯,祭典就是要穿浴衣沒錯啦。能聽透學長這麼誇獎,就不枉我們兩個人一起努力穿上它了。對不對七尾學姊?學姊也是費了一番工夫才穿上那件浴衣……」

  「喂、喂。給我閉嘴,愛華,不要刻意宣揚那種事。」

  「妳在生什麼氣呀?學姊。」

  「我只是因為祭典才穿的而已,跟可不可愛沒有關係!」

  「學姊妳睜眼說瞎話喔。明明一直超級在意什麼『這樣可不可愛~』啦、『這樣適不適合我~』啦之類的。妳聽,透學長也說很可愛耶——」

  「不要多嘴,白癡愛華!」

  七尾依舊用扇子遮住臉,轉頭看著旁邊。

  這傢伙是在要什麼花樣。透看著七尾用來遮臉的扇子的同時如此心想。

  「不准看!白癡!」

  被罵了。

  「我是自己一個人穿好的喔。」

  由宇站到走出來的愛華面前,像是要一較高下似地抬頭挺胸。

  「穿浴衣這點小事我輕而易舉就辦到了。我可不是小孩子。」

  「妳這樣就跟個高中生沒兩樣耶!由宇小妹妹。」

  「我就是高中生啊!」

  她們兩個感情還挺不賴的不是嗎?

  「啊,呃……總之就是那個啦。」

  看著開始互相拌嘴打鬧的由宇和愛華,七尾拿圓扇為自己扇風吹涼,好似要恢復鎮靜的模樣。

  「年、年輕人真是精力旺盛呢!嗯。」

  「哪有什麼年輕不年輕的啊!」

  透開口說道。

  「妳自己不也很年輕嗎?七尾。」

  「已經不年輕了啦!下一個四月老娘就要十八歲了……唉,唉。」

  七尾像是很憂鬱似地「呼」的一聲長歎了一口氣。

  「咦?十八歲還很年……」

  「小冰,基本上你是蘿莉控吧。」

  「別憑自己的臆測亂開槍!」

  透情不自禁地朝七尾大吼……

  「……」

  然後又閉上了嘴巴。

  「幹、幹嘛啦,是在看個鬼。」

  「啊,也沒有啦……」

  這傢伙……七尾跟由宇不一樣,身材十分姣好,所以只要一穿上浴衣,便……

  「喂。」

  七尾用手上的圓扇敲了透的頭。

  「你現在在想什麼奇怪的事?」

  看樣子她似乎已經恢復鎮定了,講話跟平常一樣粗魯。

  「沒有啊,沒事,小的什麼也沒想。」

  「語氣幹嘛那麼謙卑。」

  透從七尾身上別開視線,盯著別的地方。

  「那個……」

  順著這個時機,假裝若無其事地帶開話題。

  「……其它的人都還沒來嗎?」

  我們社團的社員包括已經在這裡集合的四人,另外還有燈璃、美空、鳥羽、羽幌、部長,總計九人。由於部長跟羽幌今天有事無法前來,所以只剩鳥羽、美空以及燈璃沒到而已。

  「燈璃她還沒來啦。」

  七尾用堅定的眼睛看著透說道。

  「不是啦,我又不是只在意燈璃而已,還有美空啊、鳥羽啊。」

  「笨蛋。」

  「而且燈璃她打從運動會以來好像一直都很忙呀。」

  「笨蛋~笨蛋。」

  「別一直罵我笨蛋啦!」

  「好唄好唄。」

  七尾很不自然地歎了一口長長的氣,然後揮了揮圓扇。

  「就當你不是真的只Care她吧。」

  七尾最近有時都會說一些很壞心眼的話。

  「可是……實際上,燈璃這一個禮拜不是很常跑別的地方嗎?」

  自己這麼一說才回想起來。

  這麼說來的話……燈璃昨天放學後也是特別急著趕回家的樣子。

  「……她是有什麼事情嗎?」

  燈璃是自己一個人住,所以會有很多事情得處理也不奇怪就是了……

  不過……

  「好熱喔,喂,這邊好像還滿熱的耶。」

  七尾態度很不自然地用扇子為自己扇風。

  「所以說、那個,我不是在在意她喔。」

  「明明都已經十一月了說,對不對?」

  「……對啊。」

  「你到底在狼狽啥呀,真是沒男子氣概。」

  「啊,我又沒有……」

  為啥我要被講得這麼難聽啊。

  「讓大家久等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就在和七尾一搭一唱時,明亮的聲音從旁響起。

  「啊,燈璃!」

  「燈璃學姊。」

  原本互相打打鬧鬧的由宇跟愛華不約而同地喊出聲音。

  燈璃就站在聲音的源頭。就女生而言算是修長的身材,還有率直的眼眸。雖然今天穿的是浴衣,燈璃還是那個老樣子沒有變。透悄悄地點了點頭。

  嗯。還是那個老樣子沒有變……

  「喂,燈璃。今天——」

  由宇離開愛華,往後退了一步。

  「——今天是穿浴衣,如果胡鬧的話——」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燈璃的叫聲撕裂了由宇的話。

  「哇!」

  由宇的腳迅速地擺出準備避難的姿勢——但是搶先她一步——

  「由宇穿浴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過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

  拉著一串淒厲叫聲的燈璃撲向了由宇嬌小的身軀。

  「啊,由宇妳的浴衣、妳的浴衣!」

  「住、住手,喂、喂,別、別拉帶子!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光滑柔嫩嫩嫩嫩,穿浴衣的由宇摸起來好舒服服服服服!」

  「啊,住手!喂!放、放過我的腋下,別從、別從那裡把手伸進去,啊啊啊!」

  「有什麼關係——!」

  「啊!手……手……一直不停地仲進隙縫裡,我沒辦法阻止……穿這套衣服沒辦法阻止。從、從隙縫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愛浴衣——!」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留下一道淒厲叫聲的餘音,兩個浴衣女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就跟以前一樣。

  「……」

  盯著跑走的那兩個人,另一個少女悄然現身。

  她擁有一副苗條修長的身體,並且站姿好似比例完美的模特兒。一頭滑順筆直的長髮綁成馬尾、如同白雪般白皙的肌膚、看起來面無表情、既漂亮又端正的五官。額頭上鑲著一顆和由宇一樣但顏色不同的藍色『寶石』。她是蒼美空。這女孩穿上浴衣之後,感覺就像日本人偶一樣,就以和由宇不同的意義層面來說,非常適合她。

  「啊。美空學姊好美喔,穿浴衣超好看的,好像模特兒!」

  「……」

  美空接受愛華的讚歎,用若有似無的表情微微地點了點頭。

  「……」

  「果然美空學姊超適合穿日本傳統服裝的,嗯。下次和我一起去買衣服嘛,好不好?」

  「……」

  蒼藍的少女抬頭瞅了愛華一眼。

  雖然這女孩還是老樣子不多話,而且看起來面無表情……

  「……嗯。」

  可是她的眼眸很清楚地存在著意志。

  「很好!全員都到齊了吧,OKOK!」

  就在美空點頭的同時,響起了男性的嗓音。

  「你來得太慢了,鳥羽!」

  七尾向現身的男生說道。

  最後出現的是留著大光頭的自HIGH狂-鳥羽。附帶一提,他也一樣是穿那種很俗氣的便服。透悄悄地感到放心,只有自己一人不是穿浴衣的話,還是會有種淒涼的感覺。

  「唉~別這麼說嘛。我看你們應該也沒等多久吧。」

  「喂,你可是代理部長耶.拜託你第一個來行不行!」

  七尾粗暴地伸出圓扇指著說得一派輕鬆的鳥羽。

  「我可是扛著重責大任出來上工的哩。」

  鳥羽很乾脆地撥開扇子。

  「真是悠哉的傢伙。」

  「『悠哉的社團』就是我的座右銘……那麼……」

  鳥羽伸出手指朝透一指。

  「你,去阻止那個。」

  說出『那個』兩字的同時,鳥羽指示在黑暗的遠方依稀可見的兩個浴衣女。

  「啊啊!由宇好水嫩喔!皮膚水水的……奇怪?」

  「別、別摸了!別摸了!住手——!」

  「啊!等一下!這個、讓我摸一下這個!由宇等等啦!」

  「啊……不、不要——!我、我不喜歡那樣!」

  透瞥看鳥羽的臉。

  「我去喔?」

  「除了你以外還能派誰去啊?」

  巖禮神社位在住宅地、雜木林之中。神社四周的林子在夜晚時,總是被一整片黑暗完全籠罩住,氣氛就變得跟暗黑森林一樣。

  可是今天的景色卻和平時截然不同。透眺望著遠方的紅白相間簾幕如此心想。

  區隔神社腹地的低矮護牆上四處掛滿了提燈,入口附近張設有小區自治會的本部帳篷,搭建在神社腹地的角落上、準備了板凳和桌子的休息處則燈火通明。攤販綻放著五光十色的光輝;開始聚集的人潮吵雜聲與巫女敲打的太鼓聲、隱約發出低鳴的攤販的發電機聲,以及在遠方響起的小學生抬轎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沒錯,今天是祭典。

  在本部的帳篷裡頭。「哎唷大熊先生,才剛開始而已喝酒不太好吧。」「少囉唆小川。來了就先乾一杯再說!」兩個身穿法被的大叔卻早早就開始應酬了。「不好啦,我們還是先等中村先生過來吧。」「中村他不會來的啦!那老傢伙跟兒子正吵得不可開交哩。聽說好像是兒子已經大學四年級了卻沒有辦法畢業,結果只好滾回老家來的樣子。」就算是祭典之日,鎮上的沉重話題也照樣很乾脆地被搬了出來。「哎唷大熊先生,至少等抬神轎的小孩子們回來再來喝酒也不遲吧。」「別吵,祭典只要高興就好!」照這個調調看來,大概用不著一小時的時間帳篷就會淪為酒鬼老頭的巢穴了吧。(領子或背上印有圖案或字樣,工匠或手藝師傅身上所披的外衣。)

  「祭典啊……」

  (若有似無地和燈璃保持距離的同時)走在最前面的由宇開口喃喃說道。

  「祭典……神社……」

  她望著神社入口的提燈,停下了腳步。

  「不過……話說回來……」

  接著在原地轉頭回望。

  「祭典是什麼?」

  就知道她會問。透和由宇四目相對,就地站定。

  「那個嘛……」

  「就是一種向神明感謝這一年來的事情的儀式啦。」

  走在由宇身旁的愛華毫不遲疑地回答。

  「妳說神明?」

  「沒錯。」

  「我又沒有拜託神為我做什麼事。」

  「喂,那個小女生又開始語出驚人了耶。」

  七尾用很大的音量跟鳥羽咬耳朵。

  「怎麼辦?喂,代理部長。要怎麼回答啊?」

  「我哪知道。」

  「……祭典……」

  走在最後頭的美空開口:

  「……所謂的祭典,乃是擔負各個不同文化的一項重要儀式;在日本,大半的祭典主要是由神社和寺廟來舉辦。往昔,雖然祭典的目的乃是為了敬獻給神的一種祭祀活動,不過在近年來,祭典本身就是目的的傾向也開始出現;另外在文化人類學的領域裡,將日常生活的一般行事與非日常生活的特殊活動做出了區別——」

  「莫名其妙聽不懂。」

  「……」

  由宇的一句話令美空陷入了沉默。

  「……」

  ……難不成……美空有點惱羞成怒了?

  「簡單地說就是大家團聚在一起『祭拜』啦。」

  燈璃斬釘截鐵地斷言。

  「總之就是差不多那樣的感覺。」

  「唔。」

  由宇重新面向前方,將入口的提燈映入自己的眼簾。

  「可是就因為『差不多那樣的感覺』每年都這麼多人齊聚一堂嗎?」

  「那是一種Fu啦、Fu。」

  「喂花梨。愈講會愈麻煩啦,所以別再跟她隨便扯了。」

  「別叫老娘花梨!鳥羽!」

  「要妳管~」

  「唔……」

  由宇的背影顯露出有些陷入沉思的氛圍。

  「好,就讓我親眼見識看看吧。」

  同一時刻……

  「請問……」

  巖禮神社秋季的本部帳篷。

  「請問……」

  一個身材矮小的身影站在早已充斥著濃厚酒味的帳篷前。

  「請問……不好意思……那個……」

  人影穿著和祭典的場合併不搭調的服裝。上半身是沒有繫上領帶的休閒白襯衫,下半身則是搭配上衣的黑色褲裝。

  做了一身成熟打扮的人影卻擁有一副如同小孩子般的模樣。不僅身高特別的矮,中性又端正的面孔乍見之下很難以區別出男女。那外表……就好比試著時髦地做大人打扮的少年——抑或故意穿男生服裝的少女那一類的感覺……在只有男性大人的帳篷裡,那個模樣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嗯?啊啊。」

  帳篷裡的其中一個體格壯碩的壯漢發現到人影的存在而轉頭望去。

  「小鬼有什麼事?迷路了嗎?惡?」

  「啊啊,大熊先生,你看你又發出那種聲音了。」

  帳篷裡的另一個男子、體型瘦高的青年向壯漢吐槽。

  「……對不起……」

  「看吧,大熊先生。這孩子都嚇到了。」

  「小川你真的有夠囉哩叭唆……真沒辦法,喂,小妹妹。」

  壯漢朝著人影把臉貼近。

  「啊,大熊先生。不管怎麼打量,這個構圖都充滿了犯罪的氣息啊。具體而言就像是以肉體為目的的綁架之類的。」

  「你閉嘴啦,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

  「……那個……」

  人影就像要避開逼近到眼前的壯漢的視線似地搓揉起了雙手。

  「其實……我是……男生。」

  「你說啥鳥?」

  「哎唷大熊先生,你那種說話方式不管怎麼聽,都像本職是在干黑道的啊。」

  「……那個……我不是小妹妹……」

  少年向上翻起眼珠,畏畏縮縮地發出聲音。

  「啊?是帶把的喔?那可真是對不住。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

  少年小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我叫訃山院……」

  「啥?」

  「哎唷大熊先生,從這構圖又可以嗅到犯罪的味道了。」

  「對不起……」

  「你看看,這孩子哭了不是嗎。雖然這話很難以啟齒,不過這次的味道感覺得出性的意味特別濃厚,這應該只是我多心了對吧?」

  「那個……我叫……」

  少年以濕潤的雙瞳仰望兩名男子,再一次報上自己的名字。

  「訃山院……灰人……」

  架設在神社的麥克風發出了「嘎嘎嘎嘎嘎嘎」的雜音。

  『喂,這玩意要怎麼弄才能廣播?』

  『已經接通了啦大熊先生.只要講話就會廣播出去了!』

  『哦,真的嗎。呃……喔對了,是迷路的小孩,要廣播通知有小孩迷路。啊~』

  「接下來去那裡。我們去那個攤販!」

  在沸騰的人聲中,由宇大叫道。

  「喂,別在那裡拖拖拉拉的,透,快點跟上來啊!」

  由宇叫著跑開了。

  「由宇,妳先別腦充血,拜託妳安分點、克制力量!」

  「喂老闆,這邊的肉給我兩份!快點給我包好!我要趕下一攤了!」

  「就教妳別一個人到處跑是聽不懂喔!團體行動啦——!由宇——!」

  「呣,這塊肉是什麼!這是什麼肉?明顯和牛肉不一樣!」

  「不要太過深入追究那個!」

  「啊!有香味,有味道飄過來了,這個味道我還記得。對了,是在神代島的加籐商店吃過的烤玉蜀黍!剛好就跟那個是一樣的調味料和材料!」

  「配合大家的步調一起行動啦,由宇——!」

  「不快點過去的話我的、我的烤玉蜀黍就要賣光光了!」

  「賣不光的!喂停止繼續亢奮不要跑,教妳不要跑了用腦筋思考一下,對了說到這個祭典的意義妳思考得怎樣,拋下問題不想這樣可以嗎由宇——!」

  「誰說過要去思考那種無聊的問題了,喂老闆來三根玉蜀黍!」

  「慢著妳先冷靜下來,這裡有寫一根五百日圓耶,三根的話不就要——」

  「下一個是什錦煎餅,喂透麻煩幫我丟一下這根簽子拜託你囉。」

  「教妳不要腦充血啦,給我好好看清楚荷包裡頭的慘況,有沒有聽到——!」

  「什錦煎餅——!」

  「別穿浴衣用跑的啊——!妳的腿要露餡了——!」

  『哦,已經接通啦。咳咳,那麼小鬼,你說你叫啥名字?』

  『那……那個、我、我叫訃山院……』

  『哎唷就跟你說過不可以這樣嚇他了,大熊先生!』

  「唉……由宇真的精神好充沛呢。」

  愛華用沉著的語調說道。

  「就是說啊……咦?愛華妳……」

  「怎麼了?」

  愛華一面狼吞虎嚥地嚼著手上的炸薯條,一面瞅著燈璃的臉。

  「妳是在什麼時候拿到那個的?」

  「剛才人家給偶的。」

  「誰給的?」

  「一個感覺帥呆的男生給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糟了了了了了了!」

  鳥羽抱著光頭仰天長嘯。

  「已經有展開行動的傢伙出現了嗎嗎嗎嗎嗎嗎!泡馬子!在祭典泡馬子的事也發生在我們社員身上啦!」

  「咦?……然後那個男的跑哪去了?」

  「偶也不機道。」

  愛華一派輕鬆地回答七尾的問題。

  「妳也不知道……?」

  「我笑著回他說『謝謝,我會跟朋友一起吃的~』之後他就消失不見了。」

  「……出乎意料的,看來是個高手嘛……這個丫頭……」

  「……高手?」

  對字眼產生反應的美空面無表情地拾起頭,瞧著滿嘴都是薯條的愛華。

  「妳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也無所謂啦,小美。」

  『……那麼,呃……來參加祭典的各位請注意,這裡有迷路小孩的通知……這樣講沒問題吧?』

  『你幹嘛那麼彆扭呢?大熊先生。』

  『你煩不煩啊。馬的,中村那傢伙實在是……都教他來幫忙了也不來。』

  『中村先生的兒子孝志,好像從九月開始就成了繭居族的樣子呢。』

  『關老子屁事,別在這種地方談那種事。中村也別管他那個已經超過二十歲的兒子,來這裡就對了。為啥我得播報這種迷路小孩的通知啊?。』

  『你在害羞?』

  『我、我才沒在害羞!好,那我要開始講囉。這裡有迷路小孩的通知~』

  「啊啊啊啊啊啊又是五獎啦啦啦啦啦啦!」

  鳥羽高舉有如紙屑般的簽紙大叫。

  「阿伯,裡面真的有放頭獎嗎?」

  「喂鳥羽,別在攤販就奇怪的問題找碴啦!」

  「你很吵耶,透!我超想要頭獎的那台遊樂器的說——!啊啊這個月的錢已經……」

  「你抽幾次了啊?」

  「十次。」

  鳥羽舉起十張空簽。

  「既然都抽那麼多次了,那好歹抽中點東西吧!」

  「哦,對了。來轉換一下氣好了,你抽一次。」

  「咦?」

  透指著自己。

  「我抽?」

  「沒錯。在運勢的潮流裡拋下石頭,然後第十一次我就能抽中了。」

  「……唉,好吧。」

  透點點頭放下三枚百圓硬幣,把手伸進抽籤箱裡。

  「賭博這回事講求的就是運勢的流動啦!在巨大的激流中,有往後倒退的浪潮也有往前進的。」

  透打開了簽紙。

  「中了。」

  「偶爾會因為自己不斷的失敗導致在潮流中創造出一定的方向。」

  「我抽中頭獎了耶。」

  「於是在那道潮流裡突如其來地擲下一塊石頭,然後投身於那道創造出來的相信自己的命運之流、那道濁流裡的那一瞬的恍惚正是——」

  「聽我講話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敗者仰天長嘯了。

  『在這裡跟大家報告有小孩子迷路了……呃——』

  『你要播報到什麼時候啊大熊先生。已經可以了啦!』

  『很煩耶。就跟你講我現在要報了還囉唆個屁.那個……』

  「喂、透!這是啥?這一群顏色鮮艷的魚到底是什麼生物!」

  「這是金魚。」

  「是嗎,叫做鮮魚是吧?」

  「別亂叫人家鮮魚!」

  「該怎麼吃?」

  「沒人會吃!」

  「是烤來吃的嗎?」

  「我跟妳說沒人會吃了!」

  「可是看起來好像是淡水魚耶。淡水魚有腥味。」

  「把人家的話聽進去好嗎——!」

  「由宇,這是撈金魚的遊戲啦!」

  燈璃在由宇的身旁坐下。

  「拯救金魚?(日語撈跟救同音)」

  「呃~音調可能有那麼一點不太一樣。」

  「水槽裡的魚有救命的機會嗎?」

  「……救命……是什麼……?」

  由宇和美空兩人直盯著水面不放,口中唸唸有詞。

  「這兩個人有時候講的話聽起來很恐怖耶。」

  七尾退開了一步。

  「來,由宇。我示範給妳看好了,仔細看清楚囉。」

  燈璃一把捲起了袖子。

  「就像這樣朝著水面斜斜地刺進去。」

  啪哩。

  貼在網子上的薄紙轉眼間就破掉了。

  「奇怪?啊,有點小失誤。再來一次。呃呃,像這樣從下面巧妙地……」

  噗哩。

  一下子就破了。

  「啊,剛剛的不算!再來一次。」

  嗶哩。

  一秒就破了。

  「我、我看……燈璃,差不多可以了啦……」

  透畏畏縮縮地從旁跟燈璃說。

  「透等一下,你現在不要跟我說話。下一次一定要撈到,呃,這個……」

  嗶哩。

  「……啊!老伯再給我一個網子!」

  「喂、燈璃妳先保持冷靜啊——」

  透彎下了腰。

  「教你等一下別吵啦,剛剛這隻金魚在看著我竊笑,再來一次!老伯!」

  「啊啊啊啊啊啊夠了了了了了了,燈璃壞掉的不會是只有網子而已,所以拜託妳住手手手手手手!」

  透聲嘶力竭地放聲大叫。

  『那個……我……』

  『搞到最後還是交給本人自己來說啊,大熊先生。你待在這裡完全沒有意義嘛。』

  『我叫……訃山院……』

  『灰人。』

  啪嘰。

  放在休息處桌上的雕圖用砂糖在手邊裂開了。

  「……啥?」

  透坐在休息處的板凳上定住一動也不動。

  失手掉下的雕糖用圖釘在桌上滾動。

  「喂,透。你怎麼了,手都沒在動喔!」

  坐在右邊的由宇一邊嚼著章魚燒一邊說道。

  「啊~小冰,你弄破了啦,很差耶,竟然弄破了!」

  坐在正面的七尾一邊劃動自己的圖釘一邊取笑。

  「就跟你說嘛,這是很需要霸氣和毅力的啊!」

  「……完成了。」

  坐在七尾左邊的美空發出彷彿是在宣示「作業結束」的聲音。

  「嗚哇!」

  看著美空手邊那有如精密的工業製品般的雕糖完成品,坐在透左邊的愛華發出讚歎。

  「美空學姊妳好厲害喔!真了不起。」

  「嗚喔小美超棒的!那個藝術品是怎麼回事,妳是怎麼做的啊。這裡是現場採訪,今天要介紹的師傅是十葉市的美空小姐。請問美空小姐,創作的訣竅是?」

  朝著假裝是採訪記者的七尾所伸出的空氣麥克風,美空面色凝重地開口說道:

  「……忍耐。」

  「喂!透你聽,大師說出意義深長的名言了!要心懷感激地恭聽大師的名言啊!」

  窩在角落的鳥羽一邊伸手去拿章魚燒,一邊講著屁話。

  「……?唉,透。你怎麼了?」

  坐在透右斜前方的燈璃問道。

  透沒有把話聽進耳裡。

  「剛剛好像……?」

  「……怎麼了嗎。透。」

  由宇停下伸往第二個章魚燒的手,一臉詫異地望向透。

  「剛剛好像……」

  透又重複了相同的話。

  剛剛好像聽到了曾經聽過的名字的樣子。

  『我叫……』

  放置在休息處旁邊的喇叭再次傳出了畏首畏尾的聲音。

  『訃……訃山』嗶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這時在近處響起的激烈電子聲響蓋住了廣播。

  嗶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透反射性地張望四周,尋找聲音的來源。

  嗶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這是……某人的手機。

  「……」

  美空放下雕糖和圖釘,翻找自己的布袋。

  嗶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聲音來自布袋裡頭。

  「……」

  嗶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美空掏出持續響個不停的藍色手機之後,不知怎地拿著手機看向透。

  「啊……妳接聽看看吧?」

  「……嗯。」

  美空輕輕點點頭、按下按鈕,把手機貼在耳朵。

  「……」

  她的嘴巴喊出了某個人物的名字。

  「……淺黃小姐?」

  從二月十二日開始,有一群『超越凡人』夾雜在一般人之中生活。

  日本國家將那些人視之為『受到隕石的影響而感染謎之疾病的患者們』,因此極隱密地創立了管理那些人的存在、並視情況進行處罰的組織。其組織的名字,就叫『警備局特殊犯罪對策室』。隕石墜落事故以來,開始出現的『超越凡人的人類』絕非『宇宙人』,也非『得到宇宙之力的人類』,而是『感染了稍微有些奇怪的疾病並且獲得了稍微有些奇怪的力量,而稍微有些異常的患者們』。

  『特殊犯罪對策室』基於他們獨自的判斷,將那些患者分類為『發病者』與『罹患者』。簡言之,有利於『對策室』、肯乖乖聽話不輕舉妄動的『患者』就是『罹患者』,而不利於『對策室』……換句話說,打算利用那股力量來搗亂社會秩序的『患者』就是『發病者』。

  在『特殊犯罪對策室』裡,(雖然『斷片』和『碎片』是有其差距的)有多數的『罹患者』受到聘用,日復一日地與『發病者』交戰——實際上,主要是藉由給予公務員的職位、以及定期津貼帶給『罹患者』的安定生活,來防止他們『發病』——

  然而,在『斷片』之中也存在著積極成為該組織的一份子來求得生存的一派——那些人便以『斷片同盟』來自稱那一派。

  這個蒼美空也是那個『斷片同盟』的其中一人。

  透一面看著把手機貼在耳邊的藍色少女的臉,一面回想。

  蒼美空從屬於『斷片同盟』,同時也在十葉高中就讀。聽說這是基於本人的希望才得以實現的特殊的例子。至於其它的成員幾乎全都在東京的『本部』服務的樣子。

  「……我明白了。」

  蒼美空點點頭掛掉了電話。

  「小美。電話說怎樣?」

  「……淺黃小姐她……」

  美空說道,輕飄飄地站了起來。

  「淺黃小姐……」

  透跟著複述了一次。栗林淺黃。同樣也是『斷片同盟』的成員之一。

  雖然應該沒什麼好跟我們這裡聯絡的事才對……

  「淺黃小姐她有什麼事嗎?」

  儘管覺得有可能是在多管閒事,透還是忍不住問了站起身子的美空。

  了……」

  蒼美空站著點了點頭。

  「……我去去、就回來……」

  「咦?」

  燈璃微微拾起屁股,仰望美空的臉。

  「美空同學妳要上哪去?」

  美空直愣愣地看著燈璃的臉,張開了嘴巴。

  「……祭典的本部帳篷。」

  「本部?」

  「……我馬上、就回來、這裡。」

  她深深地點了一下頭並如此答道。

  「是、是嗎。」

  「既然這樣的話……」

  透站了起來。

  「我、我也一起去吧。遊客很多,妳一個人應該也滿危險的。」

  「呣!」

  由宇把最後的章魚燒塞進口中,大聲嚷嚷。

  「窩耶咬妻!」

  「妳還是把東西吞進去再說話吧。」

  「我也要去!」

  由宇乖乖照做了。

  然後她從椅子站起身,朝這邊走近,仰頭注視美空的臉。

  「妳去本部帳篷要幹什麼?」

  「……」

  「剛剛的電話是淺黃打的嗎?她打給妳有什麼事?」

  美空一時露出思考的眼神,接著開口回答:

  「……找灰人先生。」

  「灰人……」

  透又跟著複述。訃山院灰人。聽到這名字,不免感到有些緊張。

  「找灰人做什麼?」

  灰人同樣是『斷片同盟』的成員之一。夏天時曾經打過一次照面。

  「……淺黃小姐……要我去保護、灰人先生……」

  「啊!」

  在本部帳篷裡,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望向這裡高喊了一聲。

  「妳是來接我的嗎?謝謝.我在這裡……」

  少年看著美空的臉,頓時綻放出了喜出望外的微笑。

  「那、那個、雖然我覺得或許不太好、那個……」

  像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似的,沒錯,就跟好不容易在遍地的人潮中找到認識的幼小小孩一樣,灰人的嘴就像雪崩般口沫橫飛地講個沒完沒了。

  「所以就、呃~那個我——」

  灰人踩著宛如會發出「啪噠啪噠」聲的激動步伐,筆直地朝這裡跑過來。

  「那、那個,我請這裡的人幫我廣播。」

  灰色的短髮,與其說是男生,感覺更像是富有中性味道的年幼長相。彷彿是變聲前的尖銳嗓音、以及鑲嵌在眉間的灰色異形——『寶石』、是為『斷片』的證明。

  單純如小孩子般的少年用清澈的眼眸仰望透的臉……

  這是怎樣?

  「啥……」

  透只有站著發出呆板的聲音。

  「那個,呃。大哥哥,你認識我……嗎?」

  誰跟你大哥哥了。

  「……這是在玩什麼把戲……你這小子……」

  「咦?」

  被人以『你這小子』稱呼,少年嚇得停下腳步。

  「啊……」

  就宛如突然被主人罵的小狗一樣:

  「那個……我……」

  就好似被一道物理的隔閡阻擋住一樣,那對水潤的眼睛染上了一絲悲哀的顏色。

  「喂……」

  由宇也有所顧慮地小聲說道:

  「……你把人家弄哭了耶。」

  「我、我不是故意的啦……抱歉。」

  「……」

  美空啞口無言。

  「等一下,這小孩是誰呀?這小孩是打哪來的?等等啊啊啊啊,好可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

  「那、那個燈璃學姐請不要亂來,這個人叫做灰人先生——」

  燈璃全然不把制止的愛華放在心上,朝著少年驚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叫做小灰人嗎?原來是這樣呀,美空同學妳是從哪撿回這孩子的咧,失主是誰!」

  「……我去保護他、回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到保護呢!小灰人受到人家的保護呢!」

  「不、不要這樣……大姊姊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叫我大姊姊耶耶耶耶耶耶啊啊啊,對了那個小灰人你要吃點什麼嗎?喜歡棉花糖嗎?嗯?」

  「……喜歡。」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大姊姊去買來給你吃你等我喔!」

  「燈璃等一下!喂妳剛剛就已經把荷包敗光說不再花錢了!」

  「喂,七尾。隨她去吧,她已經沒救了。」

  鳥羽已經完全佯裝成局外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阻止她——!喂、鳥羽!阻止燈璃啊——!」

  「不可能的。」

  「我跟妳說喔,燈璃學姊,這個人是訃山院灰人先生。

  那、那個,灰人先生不好意思我是愛華啦,你想不起來嗎!」

  「……對、對不起……」

  「啊啊啊啊啊小灰人低頭道歉了了了了了了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燈璃壞掉了!——」

  一面遠遠地看著按住燈璃大叫的七尾,透一面開口說道:

  「……現在是在搞什麼鬼……」

  在休息處的一角,少年正慘遭隨心所欲的玩弄。至於將他帶來這裡的那三人,即自己、由宇、美空三人,則離得遠遠地觀看少年被蹂躪的模樣。

  「喂,透。」

  坐在旁邊的由宇也低聲喃喃地說道。

  「那小子是在幹嘛?」

  「我哪知道。」

  這個問題我自己才想問咧。透在心中默想。

  想著想著,透又重新轉頭面朝灰人……少年的方向。

  「唉,小灰人,棉花糖好吃嗎?唉?」

  「……好好吃……」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恢復理智啊——!燈璃——!」

  「灰人先生!灰人先生等一下,現在是吃棉花糖的時候嗎?那個,我是愛華呀!」

  「八月見面的時候。」

  由宇盯著灰人說道。

  「……那傢伙可不是那副忸忸怩怩的模樣喔。」

  沒錯。

  透想起了發生在夏天遇見少年的時候的事。

  在盂盆蘭節的時候,曾經實際遇過灰人一次。

  當時的那傢伙……確實是……給人一種更為不舒服的感覺。

  「……」

  美空感覺也是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

  「啊。說到這個,美空同學。」

  透試著詢問美空。

  「……什麼?」

  「剛才的電話到底是?保護……是怎麼一回事?」

  「……」

  美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回答:

  「灰人先生他……」

  「灰人他?」

  「……遭遇了。」

  「……和誰遭遇?」

  「……」

  頓了一下子,兩個字從她口中吐出。

  「……『使徒』。」

  「咦?」

  「他遇到了……『蒼白的人』的『白之使徒』。」

  「使徒……」

  「然後、記憶、被吃掉了。」

  所謂『蒼白的人』,是高質量『斷片』的其中一人,同時也是『特殊犯罪對策室』最優先鎖定的『發病者』。他的……雖以『他』來稱呼,實際上就連性別也是一團迷霧……總之運用了其『超越凡人之力』所採取的行動完全是神出鬼沒。他會在哪裡進行移動、會在哪個地點出現,人類完全無力去確認和推測。他就是這樣的存在。

  『蒼白的人』的行動理念只有一個,就是四處遊走,分配自己的『寶石』給人類。

  擁有高質量『寶石』的『蒼白的人』目前正在把自己的「碎片」分配給人類。

  他是根據什麼樣的基準、什麼樣的動機來決定『分配對像』的?這一點是完全不明。

  只不過,接受了『白色寶石』的人類,抑或被鑲入了『白色寶石』的動物都會在那個『寶石』之力的影響下,變身成『超越凡人』的存在、高質量的『碎片』。

  那些接受、或被鑲入『白色的寶石』的存在,皆被統一命名為——

  『白之使徒』。

  然後,跟那個『白之使徒』……

  透看著美空的眼睛的同時,一邊回憶。

  自己曾經跟『白之使徒』對戰過兩次。其中還有一回是跟這女孩一起的。

  使徒就是在自己身上種下『白色寶石』之力的人。一群得到力量,然後充分地、又態意妄為地使用那股力量的傢伙,令人厭惡的一群人。

  然而那種人……那種人的同類又出現在這裡?

  「迎接灰人先生的人……」

  美空泛著心意已決的目光站起身。

  「馬上就要從、『對策室』的本部趕來了、在那之前……」

  隨著決心堅定的聲音,她轉頭看向灰人。

  「……他們希望、我先保護好他……」

  「請、請問,美空同學。」

  透情不自禁地開口跟美空說話。

  總覺得這女孩好像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妳、妳要去哪裡?」

  「我要……執行保護的動作。」

  「那、那個,美空同學……我看還是態度放輕鬆一點比較好吧?」

  「我……」

  美空朝燈璃展開了行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阻止我,七尾我要把他打包回家不要阻止我我我我!」

  「喂——!這樣就真的是犯罪了別鬧了——!」

  「……」

  美空默默地介入了燈璃與灰人之間。

  「啊妳幹什麼美空同學,妳讓開一下這孩子我要帶走!」

  「……」

  「唔?妳想動手嗎?要動手就來啊妳這女人!」

  燈璃朝著美空發出「咻咻咻咻」的聲響用拳擊打空氣。

  「我要……保護……」

  美空對此也做出響應,無聲無息、靜悄悄地擺出動作。

  「啊妳們兩個先稍等一下,私鬥是禁止的喔!」

  「啊。對了我想到一個好招了,這個時候不如兩個人各拉著一隻手看誰拔河獲勝好了。」

  「啊。這個建議不錯喔,真不愧是七尾學姊,這招是江戶時代的那個故事對吧。」

  「OK啊!……那就這麼辦吧。美空同學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

  「燈璃學姊、美空學姊,妳們兩個不要互相瞪來瞪去啦,七尾學姊我真的好害怕喔,這兩個人超恐怖的!」

  「其實這是一個名叫大岡越前的偉人所想出來的『比賽誰真心為孩子著想』的測驗,表面上是比較誰的力氣大,實際上則是先放手的人獲勝,真的是好一段讓人傳為佳話的大岡判決!!」

  「人家好痛喔~!不要拉了~!」

  「為啥妳們兩個都使勁全力拉扯啊,就連大岡先生也會被妳們兩個嚇得落淚了啦!」

  「可是話說回來……」

  或許是受不了那群女生的轟炸了,鳥羽跑來這邊避難,替補美空的空位。

  鳥羽閃人而加入了美空,對岸的火是愈燒愈旺了。

  「那小子到底是什麼人物啊?」

  鳥羽一邊說,一邊看著人群中的灰人。

  「天曉得。」

  透如此回答道。其它事情再怎麼樣也無可奉告。

  「看起來感覺好像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之類的耶?」

  「……應該就是那一類的……吧?」

  透曖昧地點點頭的同時,轉動瞳孔往灰人的方向看去。

  灰色的美少年依舊被四個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間。

  他夾在燈璃與美空之問被當成拔河繩,皺著一雙外形姣好的眉毛,露出一臉打從心底感到困頓、泫然欲泣的表情。

  「……」

  ……不論怎麼打量……都不像是在演戲……

  「……嗯?」

  透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怎麼了?」

  原本用吸管喝果汁的由宇鬆開口中的吸管說道:

  「休想我會分給你喝。」

  「妳想太多……我才不要喝。」

  在灰色少年的額頭上、那顆異形的『寶石』的上面一點點的地方……

  刺有一根白色的針。

  有一根若不睜大眼睛仔細看的話,就會分辨不出來的又細又小的白色的針……

  「嗯?怎麼了嗎?透。」

  「沒事……」

  透漫不經心地聽著鳥羽的話,陷入了沉思。

  『白色的針』……有種曾經在哪看過的感覺……

  「抱歉。」

  想不起來了。透抬起頭。

  「算了。」

  「是嗎。」

  不過才僅僅三分鐘的時間,巡邏車便以異常的速度趕來了。兩個笑咪咪的警察從車內走了出來,然後在祭典、眾目暌睽之下將灰人帶走。

  乍見之下,感覺好像前來保護迷路小孩的街坊的巡警,可是……

  透一邊遠望他們帶走灰人一邊心想。

  巡邏車上的文字是『警視廳』。他們不是一般的縣警,而是本廳的人,是『對策室』的職員。

  「反正……」

  鳥羽悠哉地說。

  「也不關我們的事啦……」

  「說得也是。」

  確實是這樣沒錯。透同意鳥羽的說詞,仰頭看著夜空。

  祭典的高潮退去,四周的人們陸續開始踏上歸途。

  夜空滿是冬天的星座。祭典的高潮逐漸向寒冷的夜空擴散而去。

  「秋天……也已經結束了嗎……」

  「第二學期也快過去了哪。」

  對……我們是高中生。

  這個世界絕大部分的事情都和我們無關,不管我們願不願意。

  「高中二年級也只剩……四個月了嗎。」

  「啊啊。」

  祭典結束之後,每次都是這種感覺。

  六個小時之後。

  東京某棟隨處可見的大樓的平凡無奇的事務所的一角。

  「……」

  訃山院灰人像是死掉了似地,趴倒在平凡無奇的鐵製辦公桌上。

  「灰人先生。」

  坐在少年對面位置上、身為少年的同僚的人物開口跟少年說話。

  「你身體不舒服嗎?」

  這名人物和少年呈對比,是一個氣質相當沉著的女性。由於留著一頭及肩的金髮並且長有一張圓滾滾的臉,導致很難判斷她的年齡。既有可能是超過二十歲的童顏成熟女性,但也有可能是可愛的國中生。

  在她的眉心上,鑲嵌著一顆和少年一樣、但顏色不同的黃色『寶石』。

  「發生了什麼事?你出門跑到十葉市結果如何?」

  「……」

  「聽說關於黑部先生的提名候選,地方市長和會議所的人採取了不少行動。」

  「……」

  「好像還去拜會了七尾的宗家。」

  「……」

  「之後好像還碰上了某個不幸的偶然遭遇。」

  「……」

  趴在桌上的少年、灰人對栗林淺黃的話沒有任何的反應。

  「哎呀。」

  發現掉在少年桌上的『東西』,淺黃輕輕叫了一聲。

  「這是什麼?」

  她伸出戴著黑色長手套的右手拎起那個『東西』凝望。

  那個『東西』……是原先插在少年額頭上的『白色的針』。

  「……啊啊,原來如此。」

  淺黃點點頭。

  一根若不睜大眼睛仔細看的話,就會分辨不出來的又細又小的白色的針。

  「這個……看來是『悖爾菲高爾』呢。」

  淺黃臉上掛著微笑把針放回了桌上。

  「那是誰?」

  趴在桌上的少年發出了彷彿來自深淵的聲音。

  「……這人妳知道?」

  「這人我知道。」

  「告訴我啦,是誰。」

  「『那是誰呀~?告訴人家嘛,大姊姊~』你這樣求我的話我就告訴你。」

  「……」

  灰人抬起臉看著淺黃。

  「啊,當我沒說,我告訴你吧。嗯嗯。」

  淺黃臉上依舊掛著笑臉,往後退開了一步。

  「『食憶者』悖爾菲高爾。

  ……他是『煉獄』七成員的其中一人呢。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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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6 01:34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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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每日,抑或者侵略

  節氣上已過了立冬,冬至將在一個月之後來臨。白天的時間每天愈變愈短。路旁枯萎的芒草在風中搖曳,超市早早就搬出聖誕節的電子裝飾用品開始販賣。冬天的預兆也一點一滴地開始參雜在秋天的每一日,每下一場雨,氣溫便隨之逐漸降低。

  秋天也要走到盡頭了。

  透從社團教室的窗戶眺望外頭,感觸深刻地心想。

  外頭正下著雨。放學後,天空飄起了一場雨。

  秋天的殘渣也將因為這場雨而消失殆盡,在明年以前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吧。

  「嘩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源源不絕的雨聲和「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流水通過排水管的流動聲,還有雨水「潑喳潑喳潑喳」被排到地面上的聲響交雜在一起,輕輕地飄進了耳朵。讓人分辨不出是幾重奏的一道道獨立水聲。

  被渲染成黑白兩色的雨雲支配了天空,整個視野佈滿了縱斜兩方向的雨絲,瀰漫著白煙的山影看起來是如此朦朧。窗外的景色完全化成了水景。隔著葉子幾乎掉光的校園的銀杏樹,可以看見一群撐著雨傘離開學校的女學生。

  十葉高中也完成了制服的換季,所有學生皆換上了冬天的制服。白色上衣上頭多披了一件外套,感覺就連裙子的質料好像也變厚了。

  冬天即將到來。

  「唉……」

  透歎了一口氣,把眼睛從那群女學生移開。

  又有一片被淋濕的銀杏葉在雨中飄落。

  「喂,透。」

  黃色的銀杏葉落在積水上,一圈不起眼的漣漪擴散了開來。

  「你在看什麼?」

  聽見來自後方、來自社團教室的由宇的聲音,透轉頭回望。

  「也沒在特別看啥啦……」

  透關上窗戶,把視線移回社團教室裡。

  「只是想說外面下雨了。」

  嘩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雨聲同樣也傳進了社團教室。秋天的雨勢總是漫長的。

  「就是說啊,下雨了。」

  由宇贊同似地說道,又把視線放回手邊……

  ……望向拿在她手上的新品紅色手機。

  「嗯。」

  透一邊點頭回應一邊穿過社團教室中問,回到先前坐的折疊椅上。

  這裡是校園活動執行部的社團教室。漫無秩序地隨意擺放的長桌,雜亂地塞滿了書本的書櫃,被安放在長桌旁的老舊折疊椅,牆壁上掛著時鐘,窗框則掛上了日曆。一如以往的社團教室。

  今天有八個人來到社團教室。

  燈璃、由宇、美空、愛華、七尾、鳥羽、羽幌,還有自己,除了部長以外所有人都到齊了。

  八個人湊在社團教室也沒有什麼事可做。自從十一月初運動會結束之後,短期間社團活動也進入休息狀態,大家自由前來社團教室自由聊天的閒暇日子正在持續當中。

  照理說,現在本來應該是展望明年、構思如何招募新社員的期間……

  不過今年就省了這個麻煩,因為新社員已經有著落了。羽幌的女朋友是國中三年級,據說她明年會和幾個朋友一起入學並且順便加入社團的樣子。

  我們社團明年也將和平安泰,所以……

  「……好閒喔。」

  透一邊喃喃地說,一邊在折疊椅坐下。

  「閒的話來幫忙啦,透。」

  坐在社團教室後面、雜亂書櫃附近的鳥羽跟透說道。

  鳥羽和羽幌兩人正在教室後面整理書本。從堆積在角落的私人書刊中挑出不要的丟掉,或者塞入書櫃。

  「……這些雜誌幾乎全都是你的吧?鳥羽。」

  羽幌拿出塑料繩的同時口中嘀咕道。祭典那天跑去和那個國三女朋友鬼混的這傢伙今天也出現在社團教室裡。

  他的外表和個子矮小、長相逗趣的鳥羽成對比,有一種讓人敬畏的大哥感覺。不過別看他長這樣,其實他是個很容易隨人起哄的傢伙。和鳥羽的交情不錯,是一對默契很好的搭檔。

  「這本也是你的啊……」

  羽幌老樣子發出彷彿悶在嘴裡的低沉嗓音,從雜誌堆裡撿起了其中一本。

  「『月刊Society』……這你還要嗎?」

  「我不要了。」

  鳥羽十分乾脆地搖頭表示。

  「見鬼啦?」

  在教室前面,正在把電視遊樂器接到舊電視上的七尾抬起臉喃喃說道。

  「你竟然不要?我記得運動會的時候你不是愛不釋手嗎?」

  「我也已經十七歲了。」

  鳥羽用心情很差的聲音回答道。

  「不需要這種雜誌了。」

  「哦~哦~鳥羽同學,已經十七歲啦。把不到妹的空窗期終於也來到十七年了嗎!」

  「妳管我那麼多!」

  「記得『月刊Society』說國高中生交到初戀男女朋友的乎均年齡是十四歲吧?竟然慢了三年還沒交到,還真有你的哪。」

  「妳很吵耶。不需要的情報就裝作沒看到,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素這樣子喔~」

  七尾一邊喜孜孜地搪塞話題,一邊插上遊樂器的插頭。

  「酷。安裝完畢。」

  「妳在忙什麼啊?七尾學姊。」

  站在由宇右邊的愛華開口跟七尾說道。

  「嗯?妳說這個?這是小冰捐贈給社團的。」

  一面打開遊樂器和電視的電源,七尾一面隨口回答。

  「我只是借你們而已喔!」

  透噘嘴駁斥七尾的說詞。對,才不是捐贈社團。那一台是祭典的時候在攤販抽中的遊樂器。因為放在家裡也只是積灰塵,所以就拿到社團教室來了。

  「知道啦知道啦,小冰真的很愛斤斤計較耶。接下來……」

  七尾興高采烈地從自己的書包拿出遊戲軟件安裝上去。遊戲的片頭畫面成功地被映射在老舊的電視畫面上。

  「嗚哇……現在的遊戲畫面還真漂亮說。」

  和愛華一樣站在由宇的旁邊、站在由宇左側的燈璃看著電視畫面像是深受感動似地說道。

  「啊,而且這個粉紅色圓圓的角色好可愛喔.這是什麼?」

  「這個喔,是我從老哥房間摸來的遊戲軟件啦。」

  七尾把操控把手插進主機的同時一邊回答。

  「在擂台上對打,被撞下去就算輸,能堅持到最後的人獲勝。」

  「……」

  原本在長桌讀書的美空對七尾的這番話產生反應,微微抬起臉來。

  「嗯?小美怎麼啦?妳知道這個遊戲喔?」

  「……不知道。」

  「是嗎……喂,誰來跟我挑一下嘛,最多好像可以四個人一起玩耶~」

  「我要玩。來啦,由宇也來一起玩嘛!」

  「嗯……算了,我還要再摸索一下這部機器的操作方式。」

  由宇從剛剛就一直把玩個不停的手機是她的第一支個人專屬電話。

  才剛買來拆封沒多久,甚至連保護貼都還沒撕開。由宇一手拿著內附的厚厚說明書,在燈璃跟愛華兩人的指導下練習著操作方式。

  「哎唷我跟妳說啦,用不著那麼想用背下來的,用到後來自己就會知道怎麼用了。」

  「這是精密機器,生澀的操作會關係到錯誤的機械動作。」

  由宇的一雙眸子上頭倒映著小型的機械,表情無比認真。

  這傢伙露出這種表情時就是她處於興奮時的證據。透無端地確信了。

  「……這麼一來……唔唔。透過這一連串的指令就可以通話了嗎?我知道了。」

  「對對對,照那樣做就可以跟人講話了。」

  左邊的燈璃喜孜孜地點點頭。

  「然後,呃,電話號碼的登錄是……照這部機種看來的話……」

  「剩下的我自己學習就好。」

  由宇翻著說明書說道。

  「第一次的登錄我要自己思考動手。」

  「咦——!由宇好冷淡~!」

  或許是尊重她的自主性吧,儘管口頭上這麼表示,燈璃還是離開由宇身邊。

  「帥啊,愛華、燈璃,來打電動吧。這麼一來有三個人了……喂,你們男生要不要玩啦?還能再讓一個人加入喔!」

  把控制手把遞給離開由宇的愛華和燈璃的同時,七尾轉身詢問道。

  「我們在忙著整理書本啦,看也知道吧。」

  「好啦好啦,小冰你呢?」

  「不……現在不想玩。」

  「是嗎?算了,隨便你們。」

  最後,就三個女生打起了電動。

  「哦。燈璃妳要使用粉紅圓珠角色嗎?」

  「粉紅圓珠很可愛吧?」

  「妳就愛這味……祭典的時候也是,妳一直在玩弄那個小男生。」

  「咦……他是男生喔?」

  「灰人先生是男的啦!」

  「咦?愛華,妳和那小男生認識喔?」

  「啊,呃……不算熟啦。」

  伴隨著喋喋不休的交談,熱鬧滾滾的戰鬥在電視畫面中展開了。

  「喂,透。」

  由宇一邊摸索說明書和手機,一邊頭也不回地出聲說道。

  「幹嘛?」

  「你的電話號碼是這個沒錯吧?」

  話還沒說完,便從社團教室的角落、大家集合放書包的地方傳來被悶住的手機來電鈴聲。

  「響了!」

  由宇一手拿著手機,歡天喜地地回過頭來。

  「響了耶!」

  由宇掛起滿臉的笑容,高舉小型的通訊機器語氣高昂地大喊。

  「喂,快接電話啊。手機響了!」

  「咦?可是……」

  「廢話少說,接就對了!快去!」

  「是是是。」

  透站起來打開自己的書包,拿出了手機。

  被透翻出來的電話不僅響著來電鈴聲,畫面上還顯示著電話號碼。

  透按下通話鍵。

  『喂喂!』

  由宇的聲音從手機和近距離兩處一同傳了過來。

  『成功了!』

  由宇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擺出勝利的手勢。看起來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接通了耶!』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

  「對啊,接通了。」

  透隔著電話點了點頭。

  『很好,你在那裡乖乖等著!』

  像是要把椅子掀飛似地站起來,由宇直接朝社團教室外面衝去。

  「喂,妳要去哪……」

  「別管那麼多!反正你不准掛電話,繼續聽就對了!」

  伴隨「咚咚咚咚咚咚」活力十足的腳步聲,由宇本人的聲音也跟著漸行漸遠。

  『喂!有聽見嗎?』

  可是,電話的聲音還是一清二楚。

  「有聽見。」

  透跟位在電話另一頭的由宇點點頭。

  『是嗎!』

  電話另一頭的由宇也是在點頭的感覺。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唷!要記得登錄到你的手機裡去喔!』

  「我知道了。」

  『我也會馬上就登錄你的號碼的,只要一個按鍵不管人在哪裡都能聯繫得上。實在太了不起了。』

  「嗯~……」

  七尾盯著電視遊樂器的畫面不放,扭動肩膀發出「叩嘰」的聲響。

  「你們兩個感情還真好呢。」

  她一邊操作手把一邊小聲地嘟嚷道。

  「那是一定的啊。」

  燈璃向七尾投以一個微笑。從遊戲畫面別開眼睛,往別的地方張望。

  「而且由宇看起來感覺好幸福。」

  「那傢伙一直都是那副模樣的啦。」

  透一面操作手機,一面隨口回話。

  「透你也是啊。」

  「咦?」

  被燈璃的這句話攻其不備了。

  透半途停下手指,意識到自己的表情。

  「透最近真的變得開朗多了。」

  「啊、嗯……說得也是。」

  透重新動起手指,一面心想。

  ……只要由宇在,我就會覺得高興……是這樣子嗎?

  不,那是當然的。透在心中深深肯定。

  由宇從以前開始,對我而言就是重要的存在……

  可是……

  「不是啦,燈璃,我是……」

  「由宇她愈長愈大了喔。」

  「……」

  「再沒多久,由宇就要十六歲囉。」

  十六歲……嗎。

  那就和我同齡了。

  「奴奴!這個是!」

  愛華嘟起嘴巴,移動遊戲角色。

  「這個發展看來,大事不妙了!」

  愛華操作的角色揍了燈璃操作的角色一拳。

  「啊,愛華,偷打很賤耶!」

  「妳自己東張西望怪不了別人啦!」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雨聲和水聲還是一樣響個不停。

  「呼……」

  透漫無意義地嘀咕了一聲,又站了起來。

  然後用好似動物園大猩猩的動作,在社團教室四處徘徊走動。

  「話說回來,愛華。今天上課上得如何?」

  七尾一邊打電動一邊隨口聊聊。

  「啊,體育課因雨停課,最後在視聽教室看DVD。」

  「是喔~真可憐~看DVD應該很閒吧?」

  「我倒覺得那樣很輕鬆很好啊。」

  鳥羽一邊進行作業一邊說道。

  「反正女生的運動服也換成了冬天的夾克,一點意思也沒有。你說對不對,透?」

  「為啥要把這個話題拋給我?」

  「你不是說過超愛運動小熱褲的嗎?」

  「誰跟你這樣說過了!」

  就我個人而言,我喜歡的是和過膝長襪的搭配。

  「啊,說到這個啊~」

  愛華操作著手把,帶著像是喘口氣時隨口談及的感覺開口說道。

  「最近我常常夢到奇怪的夢說——」

  一邊打電動一邊聊做的夢,這是多麼慵懶頹廢的空間啊。

  「咦?」

  不過燈璃似乎對這個話題表示出了興趣。她忽然停下手,望向愛華。

  「妳夢到了什麼?」

  「那個嘛……我是想不起來夢到什麼啦,不過感覺異常寫實。」

  「那是哪門子的鳥夢啊?」

  七尾傻眼似地說道。

  「啊,不過我最近也會夢到那種夢耶……頻率沒有很常就是了。」

  燈璃像是要挺愛華似地追加了補充。

  「我記得我有夢到呃……沙灘……?島嶼?應該是吧。總之就夢到自己位在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所……然後……每次一夢到這個夢,很奇怪地往往會久久不能自己呢。」

  「怎麼連燈璃也開始胡扯起來了啊?莫名其妙。」

  「……我。」

  美空也抬起了頭。

  「啊,來來來,美空妳也來跟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念個兩句啦。」

  「……我也有……夢到那個。」

  「啥?」

  「不會吧?美空同學妳也是?」

  出乎意料的援軍。燈璃不禁發出了聲音。

  「我……待在、一個島上……」

  「又是島?妳們三個是有多喜歡島嶼啊?夏天不是才剛去過。」

  「我……覺得很害怕……」

  「啥?」

  七尾回頭看美空的臉。

  「感覺好像……有不知名的人物……正在進行某種準備、一樣。」

  「小美妳在說什麼啊?聽起來很不舒服耶!」

  「……」

  「唉,算了。反正別人做夢夢到的內容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啊,妳們知道嗎?聽說夢到討厭的夢之後,會有好事發生耶,這是今天早上的電視節目講的。嗯!」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的雨聲;將雜誌捆綁起來進行整理的聲音;音量轉小,但又不失震撼的電視遊樂器的背景音樂。撥弄手機按鍵的聲音,以及翻動說明書的聲音、書本翻頁的聲音。偶爾有人像是突然興起似地閒聊個一兩句,然後有人答腔。默默浮現,接著又消失得不留痕跡的對話。

  一個鬧中有靜、平凡不起眼的空間。偶爾總是會有這種日子的。

  「……」

  在這樣的空間裡,一直像個動物園的大猩猩一樣四處走動的透停下了腳步。

  「……」

  美空又開始埋頭閱讀。藍色的眼睛正在讀著書本的文字。

  「……」

  跟她攀談的話……果然還是會打擾到人家吧。

  「……什麼事?」

  藍色的眼睛朝透瞥去。對方主動開口了。

  「啊,那個我……」

  透一瞬間不知該做何反應,站著答話。其實也沒特別什麼事,呃……

  「那本書……是最新出的對吧。」

  「……嗯。」

  美空輕輕拿起手上的書,將書背秀給透看。

  「啊,那是——」

  透情不自禁地喊出聲音,那是自己也知道的書名。

  這是夏天借她的那本書的續集。記得這是最後一集了,原來已經上市了嗎?

  「昨天、上市的……」

  「是嗎,我都沒發現……內容如何?」

  記得那本書直到第六集為止內容都相當平和,幾乎都與校園脫離不了關係。

  「……」

  美空沉默了。

  「啊,我不是要妳洩漏劇情啦,稍稍提一下概要就好。」

  「……世界的……」

  「啥?」

  「願望、即將實現。」

  「願望……?」

  「……藉由『那傢伙』的、恐怖能力……」

  「好、好了。可以不用再說下去了。」

  有種最好不要深入追究這個問題的感覺。好危險好危險。

  「啊。」

  透從書本上別開眼睛,順勢望向窗外時發現——

  有一個男學生撐著傘朝舊校舍、社團教室靠近。

  那是一張熟識的臉。高大挺拔、外貌英俊,並且姿勢利落的三年級生……

  「部長來了。」

  「哦!」

  鳥羽丟下雜誌站了起來。

  「喂,七尾,部長大駕光臨了,電動收一收吧。」

  「嗯?等一下。再一下下就確定是我的勝利……呀啊!」

  走過來的鳥羽劈頭拔掉了遊樂器的插頭。

  「你幹什麼啦!」

  「三年級很少有機會可以來了。好好迎接人家吧!」

  「嗚嗄——!」

  鳥羽無視叫囂的七尾,看著掛在窗框上的月曆,深刻地點點頭。

  「是嗎……這麼說來,就是昨天吧。」

  「昨天怎麼了啦?」

  羽幌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頭回望。

  「是大學的推薦甄試。」

  鳥羽一臉神氣地環抱雙臂回答。

  「部長昨天去參加大學的入學考試。」

  「啊啊……原來如此。」

  透點了點頭。十一月也即將接近尾聲,是三年級學生、部長面臨決定出路的季節。

  部長未來想要繼承老家的事務所,為了能得到經營事務所的資格所以希望上大學。昨天舉行的私立大學推薦甄試是拿來當作備胎,第一志願似乎其實是國立大學。

  距離正式考試、年初的中心考試只剩不到兩個月。

  「不知道他這次的結果好不好?」

  七尾一邊關掉電視的電源一邊喃喃說道。

  「老實講,我也不敢確定。」

  喀啦一聲門打了開來,部長隨著聲音一同走進了教室。

  「我自己是覺得表現還算不錯,不過離百分之百確定還差得遠了。」

  部長把手伸到背後關上門,用鬱悶的聲音說道。

  「既然覺得不錯那一定會過的啦!」

  透刻意以輕鬆的語氣向模樣沉重的部長說道。這個人的成績總是保持在全年級的前幾名。既然有發揮『平時』的實力的話,合格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吧。

  「如果是這樣就好囉,結果在一個禮拜後揭曉。」

  部長一邊點頭一邊把濕透的雨傘擱置在入口,在空下來的折疊椅坐下。他一坐好便直接把書包放在長桌上,從裡面拿出參考書,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輕聲低語道:

  「啊,你們繼續打電動吧。我不會分心的。」

  有自信一口咬定『不會分心』正是這個人厲害的地方。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嚕。」

  七尾用戲謔的口吻答腔,重新打開了遊樂器的電源。

  「來吧,燈璃、愛華,續攤囉,放三年級的自己一個人別吵他了。」

  表面上看起來是不懂得體諒的樣子,實際上則是貼心的行動。

  這種小地方正是這傢伙厲害的地方。透如此心想。

  「我看也差不多該是……」

  部長打開長桌上的參考書喃喃低語。

  「交接的季節了吧。」

  交接。交接什麼?這種問題不用問也知道。

  「是呀。」

  鳥羽點點頭。

  「已經來到這個時節了嗎?時間真是快哪。」

  沒錯,部長交接的季節就快到了。三年級的引退之後,就輪到二年級的來坐部長這個位子了。

  「啊啊……就交給你囉,鳥羽。」

  「我明白了。」

  毫不遲疑地立刻接受。這傢伙也很厲害。

  我們社團的社員儘是一些很不得了的傢伙,透心想。雖然這或許是在吹捧自己人啦。

  「是嗎?那我明天弄一份部長交接的資料好了。」

  「不,讓我來弄吧。」

  「是嗎。」

  部長簡短地嘟嚷了一句,又把視線挪回參考書上。

  「總之,接下來的一整年你就好好加油吧。鳥羽。」

  「我明白了。」

  儘管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透默默心想。

  不過能加入這個社團,真的是太好了。

  嘩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咕波波波波波波波。

  雨聲一直響到現在仍停不下來,看來今天雨會下個一整天吧。

  「總覺得像現在這樣啊……」

  在這片悠然自得但背景喧鬧的寂靜之中,七尾操作著手把嘀咕道。

  「真的是好平和喔……」

  「俗語說『無事是名馬』。平和是最難能可貴的喔。」(譯註:無事是名馬,即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意思。)

  「話是這麼講沒錯啦。啊……已經快十二月了嗎?」

  七尾右手拿著控制手把,用一隻左手伸了個懶腰。

  「難道都沒有什麼刺激的事件發生嗎~?」

  「事件事件,什麼事件啦。」

  鳥羽立刻予以吐槽。

  「就像是……邪惡的七騎士團進攻校園之類的。」

  「妳頭殼壞掉嗎?」

  「然後我們順利地將騎士團給趕離校園,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結局類似這樣的。」

  「部長會很困擾吧?這樣妳教他的聯合招生考試要怎麼辦。」

  「拿那種現實的事情來反論實在蠢爆了。」

  「……」

  「那、那個……」

  在七尾身旁,同樣在按著控制手把的愛華難得地露出一副有所顧慮的模樣開口說話。

  「什麼事?愛華?」

  「那個……聽到『邪惡』兩個字,讓我想起一個話題……」

  「怎麼啦,愛華?」

  燈璃手裡握著手把注視愛華的臉。

  「我問你們喔……」

  愛華看著遊戲畫面,若無其事……很不自然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開口說:

  「……呃……大家對『必要之惡』的看法如何?」

  「啥?」

  透瞥了愛華的臉一眼。

  「啊,抱歉。那個……」

  愛華像是失了分寸似地看著遊戲畫面。感覺就像在躲避目光一樣。

  ……和剛剛在聊做夢之類的話題的時候感覺明顯不一樣。

  「想說當作打發時間的話題啦,剛剛突然想到的。」

  『必要之惡』。就打發時間而言,這個字眼還真不是普通的沉重。

  「只是剛剛偶然想到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如果真的是這樣,不會刻意說出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

  「嗯嗯……我舉個例子好了。」

  愛華持續看著畫面、操作著手把,接著說了下去。

  「好比說,像是警察。為了逮捕壞人那個……迫於無奈的情況,做了很難稱得上是正義的行為,有時候會有這種事發生不是嗎?呃,大家想想,就像電視連續劇上面演的啊。這種事情……大家怎麼認為呢?」

  透悄然地眨了眨眼。

  這例子聽起來……感覺格外具體。

  「既然都說是必要之惡了,那就是有必要吧。」

  「喂,鳥羽。我提醒過你不要亂回沒大腦的屁話了。」

  「就算妳這麼講我也沒辦法啊。畢竟我是學生,又不是警察或自衛隊。」

  「記得有看過類似那一類劇情的動畫哪……主角朋友的妹妹因為主角操縱的機器人死掉了。」(編註:影射動畫「新世紀福音戰士」。)

  「除了動畫你是沒別的了喔?羽幌。」

  「最後主角和那個朋友是和解了啦。」

  「別用動畫來闡述人生啦!」

  「嗯~」

  燈璃放開控制手把,稍微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那個……我是說連續劇喔……我認為那一類的人,都是對自己的行為心裡有數,抱著覺悟動手的。這應該不是局外人可以自以為是地東一句、西一句裝懂批評的事吧。」

  「原來如此……」

  愛華點點頭,然後這回望向了透。

  「透學長你呢?你的看法是?」

  「嗯?」

  這就跟剛才一樣,是喘口氣時隨口談起的打發時間的話題……表面上偽裝成這種感覺,實際上則是處心積慮地在引導著話題。難道愛華有什麼隱情嗎?

  唉……不管了。透張開了嘴巴。

  總而言之說出自己的意見就是。坦白地回答看看吧。

  「我覺得……必要之惡是需要的。」

  「是需要的嗎?」

  「畢竟……嗯……」

  這個世上就是存在著無可救藥的壞人,那已經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了。

  不論對誰,都抱著出於完全善意的信賴,這確實是很理想化的想法,但也只不過是理想罷了。

  所以……大概必須有人在某些地方負責必要之惡才行。

  「必要之惡是需要的。」

  透斷然咬定。

  「唔。」

  由宇從手機別開視線,微微回過頭來。

  「我的意見跟透相同。」

  「……這真是難以回答的問題。」

  部長盯著參考書的頁面說道。

  「我的意見……一點都不有趣就是了,不過我只能說視狀況決定吧。我自己沒有經歷過那種場面的經驗,更何況就算要舉例,例子也是多得數不清。即使統一定出了一個定義來,不適用該定義的例子一樣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

  美空很難得地自己主動開口說話了。

  「……很、迷惘……」

  「啊。」

  燈璃像是感到佩服似地朝美空看去。

  「或許妳的答案相當切入核心也說不定喔。美空同學。」

  「……?」

  「說得……也是呢。」

  愛華又握住了控制手把。

  「也許真的……是這樣呢。」

  「唉,總之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各位。」

  七尾打了一個很不自然的呵欠說道。

  「是嗎……啊!

  我想到了喔。這遊戲聽說在這裡有隱藏角色耶。」

  「咦?真的假的?愛華,除了粉紅圓珠以外還有其它可愛的角色嗎?」

  「還有比現在更多的隱藏角色喔?這遊戲到底有幾個角色啊。」

  「喂。妳們三個。」

  由宇把身體整個轉過來,由上往下俯視電動組的。

  「現在的發展是怎樣?為啥要在那個點突然改變話題。根本還沒討論出半個結論來耶。」

  「啊……」

  透開口跟激動的由宇解釋。

  「討論到剛剛那樣就可以了啦。」

  「一整個莫名其妙。」

  「啊……不是啦,反正……」

  透一邊慎選自己的用詞,一邊靠近由宇的身旁。

  「呃……其實像這樣子的討論啊……」

  愛華現在大概抱持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煩惱。

  並且……那八成是難以在這裡、難以在大家面前啟齒的內容。那是一種『發生了什麼事?妳乾脆現在在大家面前打開天窗說亮話嘛』如果被人這麼逼問的話,會讓她困擾不知該怎麼講的煩惱。

  然而,她又想和大家商量。她希望講給大家聽。所以愛華才會像這樣用閒聊的方式提出,然後,大家就在閒聊中回答了她的疑問。

  把大家的意見當作參考、把大家的存在當作鼓勵,然後愛華自己歸納出答案。之所以突然改變話題,就是她在表示這個意思。

  「那個……像這樣子的討論啊,目的不是一定要討論出一個結論來。」

  這裡並不是大家再三議論來追究真相,抑或大家一起導論出絕對正義的場所。也正因為如此,愛華才有辦法用那種形式輕鬆地商量……

  並且,大家憑著至今的交情察覺到『那種感覺』。

  所以,那個話題才會就那樣結束了。

  「……呣。」

  儘管一臉有些無法接受的表情,由宇還是將就地點了點頭。

  「如果有什麼事的話,不用客氣想說就說吧。」

  「對啊。就算是『連續劇的劇情』也沒有關係啦。好嗎?愛華。」

  七尾和燈璃看著遊戲畫面輕鬆地說道。

  「謝謝妳們。」

  「……實在搞不懂。」

  由宇一面看著七尾和燈璃,以及答謝的愛華,一面歪起了腦袋。

  「道理很簡單的啦。」

  透跟一頭霧水的由宇說道。

  某個下雨的日子就這樣平和地過去了。

  聽到掛在牆壁上的時鐘「波嗡——波嗡——」的連響了五次之後,大家便自動自發地開始做回家的準備。雖然外頭的天色還有些微亮,不過秋天的太陽下山速度總是很快。大概轉眼問就會暗下來了吧。

  透關上社團教室的門,把鑰匙放進書包,然後撐起雨傘走出校門,走在傍晚的雨中離校回家。大家邊走邊繼續在社團教室的閒扯淡。走著走著,途中陸續有人告別然後往自己家的方向離去,人數漸漸變得愈來愈少。

  就在成員剩下剛好一半的時候,愛華開口說了:

  「下下個禮拜六呀……」

  「嗯?」

  由宇撐著很有小學生風格的紅傘,隔著雨傘仰望愛華。

  「下下禮拜六怎樣?」

  現在剩下的成員有五人。由宇、愛華,還有燈璃、美空、自己。透做了一番確認。

  沒錯,無巧不巧所有人都是『寶石』的關係者。

  「呃……就是期末的集宿。」

  「啊啊。」

  透回想起來,點點頭。運動會的時候,在騎馬打仗開始前和燈璃約好了『年底要集宿』。

  雖然那個時候只是一時衝動提出的建議而已,可是後來成了大家的話題並漸漸開始帶有真實性,然後就在前幾天,終於確定要實際舉辦了。

  最初的計劃,本來是預定在期末考前,也就是三個禮拜後的星期六舉行,不過由於當天燈璃有事不方便,所以提早了一個禮拜。改成下下個禮拜六,行程為兩天一夜。

  地點位於從這裡搭車約半小時車程的地方,一間山中的別墅。據說是鳥羽父親擁有會員資格的高爾夫球場的其中一個住宿設施。

  計劃當初雖然冠上了『應付期末考』的名目,不過這個目的也早已經越來越不被放在心上了。換句話說,就是大家湊在一起玩而已。

  「好期待喔。」

  就像由自己來確認一樣,愛華開口說道。

  不知為什麼……透看著她的臉心想。

  不知為什麼,她的笑臉看起來好像很僵硬。

  難道說,她那個『煩惱』相當嚴重嗎?

  「愛華。」

  燈璃面對那個僵硬的笑臉開口說道。

  「愛華妳也能來參加集宿吧?」

  「啊,那當然囉。我……」

  愛華先是稍稍從燈璃身上別開視線……然後又挪了回來。

  「啊,不好意思。我該不會讓大家擔心了吧?」

  「沒有啦,也不是什麼擔不擔心的。」

  「都怪我提起奇怪的問題啦……那個,只是我有一點點、一點點的困擾,應該說我個人發生了一件頗具衝擊性的事,因此而稍稍有些煩惱吧,或者說……」

  「喂愛華,妳的前言會不會太咕噗——」

  透堵住了打算插嘴的由宇的嘴巴。

  「什麼事?」

  燈璃直愣愣地看著愛華的臉說道。

  「嗯……呃,就是……」

  愛華就像在選擇用字遣詞般,一字一句分得清清楚楚地說道。

  「啊。應該說『過去曾經煩惱過』才對啦,是過去式。跟大家談過之後,我豁然開朗了。

  所以說,這單純只是過去的報告而已。呃呃——」

  「喂愛華,妳的前言會不會太呣噗——」

  透按住了由宇的嘴巴。

  「那個……昨天我收到一個不認識的人給我的『白薔薇的信封』,而且裡面是有些讓人不舒服的內容,所以昨天晚上我一個人想了整晚……」

  「……」

  美空就跟平時一樣保持沉默。

  「那個……嗯……」

  愛華環視所有人的臉,有如下定決心似地說道:

  「各位,你們知道什麼是『煉獄』嗎?」

  「『煉獄』的『悖爾菲高爾』?」

  坐在熟悉的事務所、坐在熟悉的辦公桌,訃山院灰人發出了聲音。

  「是的。」

  坐在他對面的女性、栗林淺黃微笑點頭示意。

  接著淺黃站起身,朝事務所後頭的櫃子走去。

  「哼。」

  灰人坐在椅子上面對淺黃的背影悶哼了一聲。

  「但丁的『神曲』嗎?真的是很遜的題材。」

  「很遜嗎?」

  淺黃一面打開櫃子一面回過頭。

  「西洋宗教很受年輕人歡迎喔。片假名組成的名字可是廣受喜愛的。」

  「一點原創性也沒有。」

  「這就叫做既存權威的再利用啦。」

  「如果打著『神聖七騎士團』的名號那不是好多了。」

  「我想這個名號很難讓人接受吧。」

  淺黃邊說邊從櫃子拿出一本資料夾,將它塞給少年。

  「……唔呣。」

  少年打開了資料夾。

  「就是這傢伙嗎?」

  少年看著記載在上頭的人物輕聲嘀咕,然後抬起頭來。

  「就是那傢伙。」

  「他算什麼東西呀?」

  「他是『發病者』。」

  淺黃臉上依舊掛著笑容說道。

  「是反抗我們的一群人喔。」

  「喲——」

  「八月底的時候。」

  淺黃邊說邊坐回自己的座位。

  「我摧毀了一個關西的發病者組織。他們將該組織稱作為『煉獄』。

  ……『悖爾菲高爾』正是那七名成員的其中一人。」

  「啊啊……這麼說來……」

  少年的眼睛逐著數據夾上的文字閱讀。

  「妳那個時候有出差對吧。記得是去摧毀在關西出現的『發病者組織』。

  ……妳是不是有說過妳放著部下溜走了?」

  「畢竟要是太過盡情發揮力量的話,又會受到『對策室』……『那個大叔』的警戒呀。我只處理了『煉獄』的創始者、身為七人之首的『路西法』。反正剩下的六人只是附帶的。」

  「附帶的……嗎。」

  少年的視線在數據的某部分停住了。

  「啊,這傢伙……『稀少種』嗎?喲——」

  在『寶石附身者』中,有低微的可能性會出現具備可以稱作『稀少種』的特質的人。

  即藉由與『寶石』融合的動作,得到嶄新感覺、嶄新能力的個體。

  式津愛華也是其中一個例子。愛華具備了感應附近的『寶石』存在的能力。

  「啊啊,是這樣子喔。」

  「拜託妳記得一下好不好。妳不是有見過這傢伙嗎?」

  「我只是去排除『路西法』而已。要破壞組織,這樣的行動就已經足夠了。」

  「如果妳當時隨手處理掉其它的附帶人物那就好了啊。」

  「『悖爾菲高爾』被其它的同伴喚作『食憶者』。」

  「唷,也就是所謂的雙名號嗎?」

  少年合上了資料夾。

  「還真會要瀟灑哪。我們在這方面是不是也該學著點比較好啊?」

  「『悖爾菲高爾』所擁有的『能力』的真面目是……」

  「果然所謂的宣傳,瞬間吸引人目光的口號也是很重要的。」

  「他的能力的真面目是……」

  「舉個例子,好比說妳就叫做『魔王的獨臂』之類的。」

  「他的能力的真面目,就是他所製作出來的『針』。」

  「妳完全把我的話當放屁對不對?」

  「他使用自己所持有的『寶石』的一部分來製作『針』,將其插入目標的身上。

  『針』會透過『針』內部的情報處理強制干涉目標的精神活動,引發暫時性的記憶障凝。換個說法,就是你的那個狀態。」

  「妳很囉唆耶。」

  「其實差不多就是紫暮先生創造的『限制回路』的更粗暴的版本呢。」

  『限制回路』乃是『寶石』專用的控制程序。在情報器官『寶石』裡頭,就像計算機的程序一樣運作,將『寶石』的情報處理控制在一定的方向。將寶石附身的『超越凡人之力』控制為『與凡人不相上下之力』。

  「他的『針』是比『限制回路』更為粗暴、作用得更為直接的東西。若說目標人物是計算機的話,那麼『針』就是滿載病毒的外部記憶檔案吧。

  ……每製作一根『針』,自己的寶石便隨之減少,『針』的效果也頂多維持半天。」

  「啊啊……半天嗎……」

  「你也是差不多過半天左右就恢復原來的模樣呢。」

  「妳很吵耶。」

  「如果你一直都失去記憶的話不知該有多好……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了。現實而言,也不是什麼很有用的能力。」

  「可是,他是『稀少種』吧。很罕見不是嗎?妳如果有先逮住他再說的話那就好了。況且既然是『發病者』的話,也能搬出隔離這個冠冕堂皇的名義。紫暮會很高興的。」

  「你和紫暮先生好像都對『稀少種』……『特殊能力者』很有興趣呢。」

  「我是基於個人的興趣。愛華的能力我已經見識過了,想看點新鮮的。」

  「透的能力最後沒有爆發呢。」

  「……」

  灰人看了淺黃的臉。

  「……八月十五日見面的時候、我親眼見證的時候,他確實是『稀少種』沒錯。」

  「因為你說過這回事,所以我才在十月到十葉高中進行了潛入搜查。」

  「還刻意穿高中生的制服咧。」

  「對呀。很適合我吧?」

  「不予置評。」

  「……不管是他週遭的朋友還是他自己,全然沒有任何的變化說。『稀少種』的『能力』開始展露的時間,大致上是和『寶石』融合約兩個月後左右。然而,透的融合時期是四月二日……總不會拖到現在才展露吧,跟計算不合。」

  「是這樣子嗎……我覺得我自己不會看錯就是了……」

  「就算仰仗奇怪的能力,世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世界還真是無聊到爆。」

  「就是這麼一回事。」

  「哼……算了算了。那個話題先不提,現在重點是這傢伙。」

  灰人拋下了資料夾。

  「悖爾非高爾……對我個人來說,同時也是個看了就不爽的對手。」

  「你惱羞了嗎?」

  「這件事我一定要在明年年初時做出個了斷。」

  「你失憶時明明很可愛啊。」

  「反正難得,趁這個機會掃除一下十葉市好了。」

  「你再讓他扎一次針如何?」

  「為啥妳表情如此認真。」

  「就是這個。」

  愛華從書包裡頭掏出了信封袋。

  一封上頭印刷有白薔薇的純白信封……

  『白薔薇的信封』。

  透的眼眸上映照著信封,瞬間停下腳步陷入沉思。

  咦……感覺好像曾在哪裡看過,這個信封。

  沒錯……大概就在兩個禮拜前左右……記得是在哪裡啊?

  「我跟你們說喔。」

  『白薔薇的信封』拎在愛華的左手上。

  封口已經被打開了。她看過裡面的內容了嗎?

  「昨天傍晚,在這附近的書店前面,有一個……臉上戴著半截式面具、身披長袍,做著奇裝異服打扮的男子突然跑來跟我說話——」

  「啊!」

  愛華話才說到一半,透便身不由己地大叫。

  對了,我想起來了,就是在祭典的前一天,我自己也看過了這個信封。我收到了這個『白色薔薇的信封』,就在巷子的行人穿越道上,從那個『奇怪的男人』手中。

  記得那個時候……那傢伙好像報上了一個很奇怪的名字……

  是一個片假名組成、長約五字左右……聽起來很像外國巧克力的名字……呃……

  好像是啥高爾的……呃呃。

  「那個奇裝異服的男子啊,就跑來把這封『白薔薇的信封』……」

  帕非高爾……好像不是這個。

  「交給我。然後……」

  佩貢羅爾(音同培根卷)……未免差太多了,我想想。

  「他報上自己的姓名,說完他就消失了。他的名字是『悖爾……」

  悖爾菲……啊。

  「是悖爾菲高爾!」

  透忍不住大聲嚷嚷。

  「『煉獄』的『悖爾菲高爾』!」

  那個奇怪的傢伙是這麼自報名號的沒錯。

  「咦!」

  愛華打從心底感到訝異似地睜大了眼睛。

  「透學長,為什麼你會知道這個名字?」

  「其實……」

  透指著拎在愛華手上的信封開口說道:

  「我以前也遇過那傢伙,並且收到了這個信封。」

  那個時候……自稱悖爾菲高爾的怪人把『白薔薇的信封』……沒錯,就是跟愛華現在手上所拿的信封一模一樣的東西……硬塞到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的手中,接著留下充滿謎團的話之後便消失不見了。

  「真的嗎!透學長你也收到一模一樣的信封!」

  愛華大叫著逼近。

  「是、是啊,我收到……了。」

  透弓起上半身,維持這個姿勢點了點頭。

  「然後呢,裡面的內容是?」

  愛華倏地把開封過的『白薔薇的信封』拿到透的眼前,語氣強烈地質問。

  「你看過裡面的數據了嗎?」

  「那、那個……」

  透擺著向後仰的姿勢,一面費心維持下半身的平衡,一面回想。

  記得那個信封那個時候塞到了口袋裡頭……然後……

  對,然後就這樣直接……

  「我拿去和褲子一起洗了。」

  「啥?」

  愛華緊緊皺起了眉心。

  「所以我就丟掉了。」

  「……你在搞什麼啊!」

  愛華放下拿著信封的手,宛如被嚇傻了似地大叫。

  「因、因為……」

  好像惹她發火了。透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都洗到變破破爛爛了啊。」

  「破破爛爛個屁啊!」

  「對不起。」

  還是先道歉好了。

  「別對透發脾氣!」

  由宇不知所以然地為透撐腰。

  「妳自己也有過忘記把衛生紙從褲子裡拿出來就拿去洗的經驗吧!」

  「有是有啦,還被媽媽痛罵了一頓呢!」

  「碎屍萬段的白色紙片席捲了整個洗衣機呢!」

  「……席捲整個洗衣機。」

  看來燈璃跟美空都有過經驗的樣子。應該說這個充滿生活感的情況是怎麼一回事啦。

  「反正我覺得——」

  透像是在為自己找借口似地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男的怪裡怪氣的。妳想想啊,我還以為是奇怪的宗教在拉信徒呢。」

  「啊,也對啦,那個男的是很怪裡怪氣沒錯啦.但是——!」

  「……我也有。」

  美空小聲地呢喃。

  「咦?」

  愛華這回改看美空的臉。

  迎下愛華視線的藍色眼睛眨了一下,然後又開口繼續說:

  「我也有……見到,那個人……」

  「真的嗎!」

  今天的愛華真帶勁。

  「真的……」

  美空點頭回答。

  「我也……知道悖爾菲高爾先生。」

  還加了先生兩個字。悖爾菲高爾先生。感覺有夠怪的。

  「一個禮拜前……在校舍後面、見到的。」

  別說得跟學校的幽靈沒兩樣。

  「那妳也有收到這封信嗎?美空學姊,那個人也有給妳『白薔薇的信封』嗎?」

  「……我拿到了。」

  「然後呢?那、那個信封妳最後怎麼處理了?」

  「……」

  美空默默無言地思考了一下。

  「……我交給、淺黃小姐了……」

  「看都沒看?」

  「……嗯。」

  美空輕輕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妳不看過一遍呢?」

  「……」

  頓了很久,美空終於開口了。

  「因為那個時候……我有一本書……」

  「妳有一本書怎樣!」

  「還沒看完……」

  「所以妳覺得很麻煩是吧.是這樣吧!」

  愛華腦袋的血管該不會爆了吧。透宛如不關己事般地心想。

  「……」

  藍色的眼睛朝愛華投以感覺不可思議的目光。

  「……妳……」

  「我怎樣?」

  「……看過了嗎?」

  「那個嘛……我是看過了啦。」

  「為何?」

  「有、有什麼好為何的的……」

  這樣的問題似乎出乎愛華意料之外的樣子。回答顯得吞吞吐吐。

  「因為……文字就擺在我的眼前呀。」

  妳幹嘛學登山家說話咧。

  「文字這種東西、俯拾皆是。」

  藍色的眼眸筆直地注視著愛華。

  「是、是這樣沒錯啦……」

  「俯拾皆是,並且取之不盡……不論是課本上、圖書館裡、書店裡、街上,還是計算機裡面……要將之全部閱讀完畢、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讀我的書、而沒有看來路不明的信。」

  「啊……我沒有……」

  「妳、為何、要看那封信?……」

  「那、那個我……」

  愛華位居劣勢。雖然不是很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總之就是處於劣勢。

  「哎唷,好了啦,美空同學的意見也有她的道理在。」

  燈璃像是在做出總結似地表示。

  「不可以太過認真看待那種可疑的傳單喔。愛華。」

  「啊,妳誤會了,那個資料不是像妳說的那種……」

  愛華高舉『白薔薇的信封』的那隻手慢慢地垂了下來。

  「那是陌生的怪人所給的來路不明的資料吧。不是傳單的話不然是什麼?」

  由宇做出了致命的一擊。

  「嗚……」

  愛華啞口無言:

  「妳、妳說的沒錯,可是……唔呣,可疑的傳單……嗎。」

  然後完全垂下了拎著『白薔薇的信封』的左手。

  「嗚!……嗯。好!」

  隨即她鼓起精神,雙手抓著信封用力。

  「丟掉就丟掉吧!」

  嗶哩,信封隨著裡面的紙一口氣斷成了兩半。

  「大家說得沒錯,不可以被莫名其妙的東西迷惑住。嗯,我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嗯!好,來參加集宿吧,是下下禮拜六對吧,真讓人期待。」

  「聽說游也大哥會開車喔。」

  透像是在進行確認似地跟愛華說道。

  「啊。真的嗎?游也哥又來了呀。是哦!」

  「那個男的還是老樣子,多的是時間。」

  「我想他應該不是閒啦!畢竟七尾學姊她家看起來很忙的呢!」

  「咦?七尾她家很忙嗎?」

  「對呀。學姊她家超誇張的,由宇妳不知道喔?」

  「不知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說到這個,由宇和透是不是都還沒去過七尾她家?」

  「愛華我在國中的時候就去過囉。那時超緊張的!」

  大家又開始繼續往前走了。熟悉的對話又再度展開。

  「好期待集宿喔。」

  在這光景中,愛華笑著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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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集宿,抑或者攻防

  車門一打開,森林的空氣便一舉流灌了進來。

  「哦哦~」

  由宇高聲發出讚歎,率先衝出車外。

  「有一股好香的味道!」

  她向外踏出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宣洩感想。

  「聞起來很像超級市場的生鮮食品專區的味道!」

  「這是哪門子的鳥感想。」

  接著下車的透從由宇後方回話。

  今天由宇所穿的服裝,是綠白條紋相間的大腿襪配上紅色的裙子,上半身則是黑色T恤外搭長袖的上衣,然後又再多披了一件薄大衣。畢竟已經來到十二月,而且還是來山上集宿,所以穿得相當厚重。


  「可是,這個含帶水分的冰冷感覺根本就是那個啊——」

  「由宇,妳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嗎?」

  從助手席下車的燈璃笑著問道。

  「算是吧……」

  透朝燈璃點了點頭。這麼說來,八月去神代島旅行時也有爬過山,不過嚴格說來那邊海水的味道比較重。像這種四周除了樹木以外什麼東西也沒有的『森林深處』,對這傢伙而言是新鮮的環境。

  「和神代岳的空氣感覺不一樣。」

  由宇「嘶——」的一聲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有一種透明的東西從鼻子往嘴巴竄下去的感覺。」

  「由宇形容得還不錯唷。」

  最後下車的愛華同樣一邊做深呼吸一邊說道。

  「那我們先拿下行李吧……游也大哥,麻煩你打開行李箱。」

  「OK。」

  坐在駕駛席上的七尾游也應聲的同時,車後的行李箱打了開來。大家一同搬出行李。

  「總之,先把全部的行李都搬進去吧。」

  「磅」的一聲,透一面關上行李箱,一面指向眼前的獨棟屋。

  聳立在大家眼前的,是一間獨棟的別墅。是今明兩天讀書(遊樂)集宿的舞台。外觀看起來像圓木小屋,入口旁邊掛著一塊寫有『Canadian Lodge』,感覺廉價的木頭看板。

  這間別墅,是這附近的高爾夫球場、以及被並設在一起的保養所的住宿設施之一。據說這裡是泡沫經濟時期沒核算收支獲利便草率建立的渡假聖地,在對往後的需求做了一番預佔之後以高額販賣會員權,結果過了沒幾年時間,便和負責經營的公司一起倒閉了。

  在之後接手設施的公司的決策下,過去的會員權淪為有名無實;最後不知道是為此賠罪、還是想蒙蔽問題,每年都會寄一次免費住宿券到以前會員的家裡。曾經有過這麼一段歷史。

  而鳥羽的老爸就是『過去的眾會員』的其中一人。

  「喔喔。」

  七尾游也打開駕駛席的車窗,低聲喃喃說道:

  「挺氣派的獨棟別墅不是嗎?」

  這個人是七尾的哥哥。二十歲的大學二年級生,也持有汽車駕照。長著一張貌似半吊子演員或說是會錯意的獨裁者的臉,還有一身不知該說率性還是時髦的衣著品味。從車窗探出頭來的模樣感覺格外有型。

  如果不要亂作怪的話,這個人其實長得還挺賞心悅目的。

  「謝謝你,游也大哥。」

  「唔唔。」

  聽見透的答謝游也深深地點點頭,然後……

  「接下來!」

  他宛若下定決心般說道:

  「那我去接第二批人了!」

  「麻煩你了。」

  「啊啊!」

  七尾家的車子是五人座。剩下的人正在附近的車站等候。

  「我這就出發!」

  如果不要亂作怪的話,這個人其實長得還挺賞心悅目的……只可惜。

  「前去迎接馬尾女高中生囉!」

  這個人總是愛作怪。

  「游也大哥。」

  因為我認為好歹這是義務,所以便試著單刀直入地說了。

  「什麼事?」

  「除了美空以外,還有其它三個人要載喔。」

  「有嗎?」

  「就是鳥羽跟羽幌,還有你的妹妹。」

  「是喔、是喔,好像是有那些人在吧。」

  這樣的差別待遇會不會太扯了。

  目送車子開走後,大家用鳥羽寄放的鑰匙打開別墅的門。明明外觀是圓木小屋,入口卻是再普通不過的門。

  「嗚喔~!」

  門敞開的同時,由宇高聲發出爆裂般的聲音衝進了裡面。

  「哦——!是別墅小屋!」

  「由宇妳稍微有點High過頭了啦!」

  追著由宇跑去的愛華也緊接著進到別墅裡面。

  「是別墅小屋!貨真價實的耶!就跟在書上看到的一樣!」

  「所以說由宇妳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大呼小叫了啦!」

  一行人所進入的房間是西洋風的客廳。房間的正中央擺了一張桌子,沙發則包圍住了桌子的四周。附有DVD播放機的電視坐鎮在房間的角落,一旁有通往二樓的樓梯。樓梯是有如露台般的開放式構造,客廳的天花板則是直接打通到二樓。挑得相當地高。

  「哦~!」

  由宇發出感激的聲音的同時,把個人行李的背包拋到地板上。接下來伴隨著「咚咚咚咚咚咚」的腳步聲,活力十足地爬樓梯上去。

  「由宇!」

  愛華從客廳朝樓梯吶喊。

  「先整理行李啦!」

  「喔喔喔喔!是圓木小屋——!跟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樣!」

  「聽我講啦!由宇!」

  愛華邊教邊丟下行李,發出「啪啪啪啪啪啪」的腳步聲跑去追由宇。

  「哦——!愛華妳看上一樓也有房間耶!有兩扇門!」

  「就叫妳先整理行……啊,真的耶!這棟建築有這麼寬敞好意外喔!」

  「……沒有上鎖!可以打開,兩扇門都能打開喔!」

  「我、我們進去看看吧!」

  愛華也跟由宇差不多一樣興奮了。

  「天啊~」

  燈璃笑著在沙發上坐下。

  「這屋子還挺大的說。」

  「是啊。」

  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們興奮得坐不住的心情。

  透一邊這麼想一邊在對面的沙發坐下。客廳的西側有門,裡面是一樓的寢室。至於東側則是一整面的玻璃門。窗簾也是拉開的,可以直接觀賞到外頭的景色。外面的景觀是一大片的森林。樹枝甚至長到窗邊來,真不愧是在山上。

  「喂!先去左邊的。我們進去左邊的房間!」

  「嗚哇,有發霉的味道!這ian房間隱約有發霉的臭味說!」

  兩人的叫聲和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了下來。

  「嗯……」

  燈璃仰起頭看著發出吵鬧聲的上頭,發出了低吟。

  「唉,透。」

  接著把視線投射到正面……透的身上。

  「看、看我幹嘛?」

  由宇和愛華在樓上打打鬧鬧……另外,第二批人到達還需二十分鐘左右。

  在大家抵達之前,兩人都要在這裡獨處……是這樣子嗎。

  「那、那個……」

  事到如今才認清現狀。

  這麼說來的話,最近完全沒有和燈璃單獨講話的機會……

  該聊些什麼話題才好哩。我想一下,呃——

  「今天天氣放晴,真的是太好了耶。」

  天氣的話題。啊啊這是最萬能的話題之源了。

  「就是說啊。」

  燈璃翹起兩邊的嘴角笑了出來。

  「聽氣象預報說喔,下禮拜好像又要下雨了耶。幸好我們有改變日期……啊。」

  透說到這裡突然想到。

  「對了燈璃,下個禮拜妳有事要出門對不對?」

  沒記錯的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集宿才提早了一個禮拜。

  「嗯。」

  燈璃笑著點了點頭。

  ……不知她是要去哪裡。透從正面注視燈璃的臉,一邊心想。

  該不會是……私底下去找誰見面……之類的吧?

  「不可能不可能!」

  透搖搖頭,把沒有根據的空想趕出腦袋。

  「怎麼了?透。」

  「啊,我沒事啦。」

  「是嗎……」

  燈璃微微合上嘴,接著又張開了。

  「……透,你方便聽我說件事嗎?」

  「咦?」

  有事要說,會是什麼事呢?到底是怎麼了。這麼嚴肅,不免有些緊張了。

  「雖然在這種地方談起這個有點煞風景……」

  燈璃當然沒有注意到在腦裡胡思亂想的透所懷抱的念頭……

  把手伸進了裝自己行李的運動背包的側袋。

  「你看看這個,透。」

  然後從中掏出了某個東西來。

  「……咦?」

  透情不自禁地疑惑出聲,並眨了眨眼睛。

  燈璃所拿出來的東西是……現在燈璃拿在手上的,是一個信封。

  一個印刷有純白色薔薇的大尺寸信封。

  「咦?」

  同樣的聲音再次從口中冒出。這東西好像在哪……不對,我還記得。這是『白薔薇的信封』。

  「這是什麼……?」

  透想都沒想就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並看著燈璃的臉。

  就算看了燈璃的臉,眼前的物品、燈璃手上的物品依舊沒有改變。

  『白薔薇的信封』。和兩個禮拜前那個時候相同,愛華所持有的信封。

  印象中……那個時候,愛華應該已經撕破丟掉了才對。為什麼又冒出來了。

  理當已經擊敗的怪人又復活了。這般愚蠢的感想頓時浮現。

  「不,這不是愛華的。」

  燈璃盯著信封搖了搖頭。

  「嗚哇!這牆壁好薄喔,等一下,根本都是膠合板嘛這到底是啥鬼玩意。」

  「真的嗎……嗚!是真的耶,如果用力揍的話一定會打出洞來的啦!」

  「不可以揍!」

  「這牆壁是怎樣,是蓋到這邊的時候建設資金燒光了嗎?」

  燈璃一邊聽樓上兩人講話的聲音,一邊繼續說道:

  「這是……這個信封是人家給我的。」

  「給妳的……?」

  透壓低了聲音。給的?誰給的?

  「……那傢伙給的?」

  「沒錯。」

  燈璃繼續注視著透的臉,以沉重的表情點了點頭。

  「就是當時愛華學妹所提到的詭異男子……『悖爾菲高爾』。」

  「燈璃妳也……見到他了?」

  「嗯……昨天買完東西在回家的路上剩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突然跑出來。」

  聽她這麼一講,我當時的情況也是一樣。透回想起來了,『悖爾菲高爾』都是鎖定我方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展開接觸。我當時的情況也是一樣,美空和愛華似乎也沒有例外,此外,燈璃也是。

  「那傢伙……還待在十葉市沒有離開嗎……」

  那傢伙現在還在十葉市四處遊蕩、發送『白薔薇的信封』嗎?

  ……他的目的是?

  「然後……裡面的內容……」

  燈璃出示白色的信封說道。

  怪人所發送的『白薔薇的信封』的內容。

  「內容是什麼?」

  讓愛華看過之後煩惱了一整晚。這樣的內容會是……

  那個時候,想說把塵埃落定的事情又翻出來提感覺怪怪的,於是就沒有多問了。

  「啊!從窗戶看得到外面耶!」

  「哦……我知道那個!我在電視上看過,是打高爾夫球的場所!」

  「啊。那邊那個是俱樂部小屋喔!」

  「唔。我有在宣傳手冊上看過。明天要在那裡洗巖盤浴對吧!」

  燈璃繼續出示信封,像是抱著覺悟似地喃喃說道。

  「內容是『對策室』的數據。」

  「對策室?」

  叫這名字的組織只有一個,就是警備局特殊犯罪對策室。一個專門掌控分散於全日本的『寶石附身者』的情報,以及處理『寶石附身者』所引發的犯罪行為的警察部門。

  「沒錯。『對策室』。」

  燈璃點頭。

  「裡面是『對策室』的內部數據和活動計劃書的副本。」

  燈璃點點頭,一臉嚴肅地繼續接著說了下去。

  「……而且還是非常早期的。正確而言,是在今年四月二十三日執行的某個『發病者對策計劃』。這就是證明這個計劃的文件。我想應該是真的。」

  「四月……二十三日?」

  這個日期勾動了透的神經,然後立刻回想了起來。

  那一天,是燈璃被『對策室』命令前去剷除兇惡的『發病者』的日子。

  那一天,是燈璃被下令獨自一人前去卑口的公寓的日子。

  燈璃與卑口兩個都是『寶石附身者』。那天正是目標讓他們倆兩敗俱傷的殘酷命令被實行的日子。

  ……仔細回想。

  『對策室』的目的是保護民眾和社會秩序免於受到『發病者』的攻擊。

  可是不代表其工作內容就跟完美無缺的正義警察機關一樣。

  特別是在早期……方針還沒完全穩定下來、狀況還不安穩的那段期間,在『斷片同盟』出現以前……甚至還採取了相當蠻橫又殘酷的手段。

  舉例而言,唆使自己管理下的『罹患者』攻擊『發病者』,以求兩者兩敗俱傷或者雙雙死亡……他們也幹過類似這種令人不齒的勾當。

  「那件事的資料……信封裡裝著證明『對策室』幹過這種事的資料。」

  燈璃面不改色地說道。

  ……事到如今翻出記憶仔細一想。

  『那份資料,正是他們本質的證明。在四月二十三日,『他們』實際犯下的罪行。』

  『惇爾菲高爾』那個時候曾經這麼說過。

  換句話說,指的就是這一回事嗎?

  「當然這已經是過去的文件了。『對策室』現在已經不幹這種勾當了。」

  燈璃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甩了一下信封。

  沒錯——透確認過了。『對策室』在沒多久之後便改變了方針。從原先撲滅『寶石附身者』的野蠻短期戰,改打防止他們『發病』的漫長長期戰……這意思也就是說,暗地將『寶石附身者』聘用為公務員,給予他們薪俸和社會地位,藉此來防止『發病』——方針如今已變成了這樣。

  這種殘酷的命令已經不會再被發佈了。何況『斷片同盟』也在,更重要的是,世人已經把那個隕石事故給忘得一乾二淨了。風波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如果做了那些勾當反而又會引人注目,並掀起無謂的騷動。

  「現在我只是坐領乾薪而已。雖然有時會覺得這樣很不好意思啦。」

  有許多人因為那顆隕石而失去了家人——燈璃也是其中的一人——現在那些人都還算平和地過著嶄新的生活。

  儘管『發病者』還是偶爾會出現,不過『斷片同盟』也會負責處理。雖然不曉得是陰錯陽差的關係還是怎樣,總而言之,大概是在『對策室』裡某人的操作之下,才順利地發展成目前這種狀況,讓世界回歸平和。

  「可是……」

  燈璃又繃起了表情。

  「『悖爾菲高爾』拿到最早期的文書數據,現在正在四處散佈影印的副本。」

  「……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在這信封裡——」

  燈璃出示了信封。

  「裝有那份四月二十三日的文件,還有一封手寫的書信。

  ……似乎書信才是『惇爾菲高爾』真正想給其它人看的重點。」

  「書信?什麼樣的……」

  「信上面寫說:這就是『對策室』的真面目。對野蠻感到憤怒的人啊,集結在一起吧,吾等一同奮戰!」

  「……」

  透無意識地吞下口水。

  『對策室』過去的罪行的證明書,還有以此為根據慫恿人加入反對勢力的鼓吹之詞。

  『悖爾菲高爾』四處散佈的『白色薔薇的信封』。

  裡面……竟然裝了這樣的東西。

  ……這樣的話。透一邊眨眼一邊默默心想。

  雖然只是直覺而已……不過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不,不是指反抗『對策室』並不好還是怎樣。

  而是散佈衝擊性的數據與情報,煽動人的不安心理,並且拉攏、聚集心生不安的人。

  『惇爾菲高爾』的這種行事手段……給人很不妙的感覺。

  「我也這麼覺得。」

  燈璃一臉嫌惡地凝望『白薔薇的信封』。

  沒錯……透看著燈璃的臉做出了確信。

  鎖定他人無人陪伴的時候出現,在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單方面暢所欲言,利用揭開過去的瘡疤的方式,以『豈能就此原諒?與我一同奮戰吧!』之詞來煽動。明明好不容易風平浪靜了,卻故意興風作浪讓事情浮現檯面,雖然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到底有何種意圖存在……

  追根究底,怎麼想都不覺得試圖用這種手段來說服人、呼朋引伴的傢伙腦子裡會有啥正經的念頭。就好像……沒錯。這一整個就好像電視的特別節目之類偶爾會播放的什麼陰陽怪氣的宗教,或是危險團體拉攏信徒的手法不是嗎?

  「啊、由宇!好像可以直接從這裡到外頭去喔!」

  「啊,真的耶!明明是圓木小屋,竟然有安全梯!」

  「外面有健行步道,啊……對面有一間小教堂說,是結婚會場嗎?」

  「喂,透,我們一起出去玩吧,山上有好多種生物喔!」

  「是嗎……」

  透看著燈璃的臉點了點頭。這下豁然開朗了。愛華煩惱的內容也不言而喻。

  愛華一直認為『對策室』是正義的機關。縱使已經不像很久以前那樣盲目崇拜和不受控制,但現在基本上還是對其抱持著信賴。她深信著『對策室』是保護民眾不受『發病者』騷擾的正義的機關。

  現在卻看到了這種東西,這封書信,過去『對策室』所犯下非人道的『必要之惡』。

  想必她一定曾為此迷惘過吧。

  說不定,她曾有過想要多聽『悖爾菲高爾』怎麼說的衝動。

  「喂透.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可以從這裡出去耶!」

  「由宇,在第二批人抵達前不可以離開這裡啦!」

  「唔……那我們去參觀第二間右邊那間房間吧!」

  「好,我們去看吧。哦~!」

  「愛華學妹她……」

  燈璃有如要軟化僵硬的空氣般,臉上掛起了微笑。

  「看來是已經沒問題了。」

  「確實是。」

  透發聲回答並點點頭。

  愛華在那個時候二話不說丟了書信。不僅如此,現在還能如此開懷大笑。

  她在捨棄書信的那個時候就已經看開,並且不再有牽掛。搞不好甚至連書信寫了些什麼也不記得了。

  「不過……」

  燈璃又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由宇她……」

  燈璃想表達的事情歪言而喻。透無言地點頭回應。

  『惇爾菲高爾』至今為止送信的對象有自己、愛華、美空,以及燈璃。

  換句話說……所有人都是『寶石附身者』。

  位在十葉市、抑或週遭附近的『寶石附身者』。惇爾菲高爾正鎮定這些對像來散佈書信。募集反抗『對策室』的同志,進行可疑的勸誘。

  照這模式看來……下一個對象就是由宇。

  那個男的將會出現在由宇的面前,然後留下那封書信離開。

  利用裝神弄鬼的勸誘文和書語,好接近由宇企圖將她帶往莫名其妙的世界。

  「嗯……不過啊……」

  燈璃臉色為之一變,綻放出了笑容。

  「可以不用擔心啦!」

  「咦?」

  透對燈璃那突然變得明亮開朗的笑容感到有些困惑不解。

  「喂、透!太棒了。這間房間有床耶,有一張超大的床!」

  「哇.真的!這張床怎麼會這麼大呀!」

  「澎澎的!」

  燈璃笑著指了指樓上、傳出由宇和愛華的笑聲的地方。

  「你瞧?」

  透對燈璃回以微笑。

  「也對。」

  看來似乎確實不用多作擔心。

  「我認為照目前這樣的狀況,應該沒有問題吧。由宇才沒那個閒工夫去理會那種怪裡怪氣的男人所說的無聊廢話。只要每天都有好好過著生活的話,那種傢伙根本無計可施啦。愛華是如此,由宇也會是如此。」

  「我想也是。」

  這麼說來也有道理。透點點頭。

  「對呀。所以我們保持這個樣子下去就好了。」

  燈璃笑著把信封塞回運動背包。

  「這只是我以防萬一先把話跟你講清楚而已啦……」

  透「呼……」的一聲歎了一口氣,把身體靠在沙發上。真是的,窮緊張了一下。

  「所以你可以不用太放在心上。」

  「嗯。」

  結果也不是啥大不了的話題。確實,那個『惇爾菲高爾』是個感覺危險的傢伙,但是倒也不用因為這樣就做一些特別的戰鬥的準備。重點在於今後繼續維持現況而已。剛剛的一席話只是在確認這件事。

  「……那麼……」

  透指著燈璃的運動背包開口說。

  「那個信封妳打算怎麼處理?」

  我看還是丟掉比較好吧。

  「這個嘛……基本上……」

  燈璃露出微妙的表情。

  「我會交給Akira先生。」

  「咦?」

  透不禁瞅著燈璃的臉看。

  彰先生。從燈璃口中冒出來的男性的名字令透的心臟為之抽動。

  「啊,對不起。透你不知道這名字吧。Akira先生是『對策室』的室長先生。就是以前曾經提過,我和愛華的上司。『那個大叔』的本名啦。

  剛好我下個禮拜要去本部一趟。所以順便拿給他。」

  「是、是喔……」

  所以這表示下個禮拜日……她就是要去見那個Akira先生是吧,思。

  「而且他也跟我說過有類似這種事發生就得跟他報告。所以囉。」

  不對,她這算是去找上司啦。嗯。很平常的事啊。

  可是……直呼他Akira先生……嗎。

  「畢竟我也是拿人薪水的立場嘛,偶爾……嗯?怎麼了嗎?透?」

  「啊,沒事。」

  總之……反正總不可能一輩子都叫人家『那個大叔』……吧,嗯。

  「我跟妳說喔。」

  「什麼?」

  「我的叔父也叫做來朗呢。」(譯註:朗的日文發音也是Akira。)

  透故意把話題轉開。

  「真的嗎?好巧喔。你以前好像有說過你的叔父是公務員吧?」

  「嗯。」

  夏天大家一同計劃海邊旅行的預定時,曾經在閒聊中提到。

  「那個時候,記得你說叔父被分發到新單位去變得很忙?」

  「嗯……不過最近新佈署那邊好像狀況逐漸穩定下來了。」

  「是喔!」

  「『總算暫時平和下來了……』他還歎氣這樣說呢。」

  「『煉獄』是在關西嶄露頭角、受到獨自價值觀支配的反社會性小規模集團。」

  位在東京某大樓的『斷片同盟』本部。

  「簡單地說就是邪教。」

  在一貫的事務所、一貫的辦公桌上,訃山院灰人一口咬定地說道。

  「看來八九不離十呢。」

  栗林淺黃在對面的座位答腔。

  「看來八九不離十、個屁啦,真是夠了。」

  灰人坐在椅子上面向旁邊,輕聲地歎了口氣。

  「是為七人之首的發起人、身份為領袖的『路西法』本名叫做籐原悟。是個大學生。

  ……不知道他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意圖創立『煉獄』的。是當作往後發起更大的組織、好比新興宗教的墊腳石嗎?還是受到社會正義的驅使,想要實際創立正義夥伴的軍團?抑或只是當作結社活動的延伸?關於這個問題,事到如今也已經無從查證了……他發起這個活動過了數個月,在今年的八月,他的身邊已聚集了六名夥伴。由七人組成的邪教集團——『煉獄』。所有成員都是『碎片』……都是獲得『寶石』之力的人類。」

  「這我記得呀。」

  淺黃坐在位子上輕輕地嘟嚷。

  「他們在同伴之間的代稱分別是『路西法』、『利維坦』、『撒旦』、『悖爾菲高爾』、『瑪門』、『別西卜』、『阿茲莫德伍斯』。共以上七人。曾有過展開活動之後沒多久,遂從還不甚安定的『對策室』盜取內部文件的前科,是從當初便被視為相當危險的集團。」

  「……接著在八月底,『對策室』終於委託我們『斷片同盟』排除該組織,然後『斷片同盟』的一員……也就是妳,被派遣到關西去了。」

  「正是如此。」

  淺黃引以為傲似地挺起了胸膛。

  「於是七人之首的『路西法』消失,之後『煉獄』停止了活動。」

  「組織就此壞滅了。嗯嗯。」

  淺黃鼓起圓圓的腮幫子,像是在確認似地用力點點頭。

  「儘管如此,『悖爾菲高爾』卻獨自一人沿用過去同夥之間稱呼的名字,在十葉市四處遊蕩……不曉得他在打什麼主意?」

  「呼呼。」

  少年翹起了嘴角。

  「別想太多,這問題慢慢就會知道了。」

  「你少裝模作樣,快點把事情解決啦!」

  「我不是說過了?在過年以前我會先耐住性子等著。等過年後就有得瞧囉。」

  「有得瞧?」

  「嗯。如果不稍微惡整他一下,我內心就會覺得不爽啊。」

  「哦。聞得到森林的味道耶。喂~」

  載著第二批人的車子抵達了別墅前。車門打開的聲音和走出車外的鳥羽的聲音一同傳到了屋內。

  「喔。他們來了。」

  透從沙發站起身,打開了別墅入口的門。

  「這個味道讓我想起一年級時的夏令營呢。」

  鳥羽一面從行李箱拿出自己的背包,一面述說自己的感想。

  「哦哦。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教人懷念。」

  接著下車的羽幌對鳥羽的感想表示同意。

  「那個時候,傍晚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實在超慘的說!」

  「啊——對對對,就是說啊。喂透,那個時候……」

  「你找錯對象囉。」

  透把門完全敞開的同時,朝著跟自己講話的羽幌搖頭。

  「我那個時候還沒轉來十葉高中呢。」

  「喔……是嗎。不好意思。」

  羽幌放低了聲音。

  「沒關係啦,別介意。」

  透曖昧地跟羽幌搖了搖手。對,自己是在二年級的春天才轉來十葉高中的。如果人家拿一年級的舊事來跟自己聊,根本就接不上話。

  「……」

  從助手席下車的美空泛著不可思議似的目光。

  「……夏令營?」

  「就是——」

  透用扣環固定住敞開的門,面向歪著腦袋的美空。

  「一種感覺像這裡的地方。」

  這女孩和由宇別說去年的回憶了,連國小國中時期的也沒有。

  「充滿樹木、泥土與水的味道。這就是夏令營的味道。」

  「……我明白了。」

  美空靜靜地點點頭,然後擺出一臉正經的表情嗅著味道。

  「……夏令營……」

  這倒也不是啥悲劇到有必要值得一提的事。透心想。

  之前沒參加過那就算了,只要往後每天都有新體驗就好。問題就是這麼簡單。

  「二年級的春假還有修學旅行喔。」

  鳥羽刻意發出了開朗的聲音。

  「雖然還沒決定會去哪啦,不過這次透和美空可別缺席唷!」

  「那是一定要的啦。」

  透朝鳥羽用力點頭。

  「唔。竟然已經到了喔!」

  有聲音從車子的前方、駕駛席傳了出來。

  「早知道就開慢一點。」

  「你有啥不滿嗎?老哥。」

  「慢慢開就可以再多秀一點我的駕駛技術給女高中生欣賞了。」

  「老早就看膩了你放心吧。」

  七尾兄妹兩人七嘴八舌地走下車。第二批的成員總共以上五人。

  至於本社的部長……不對,該叫兵籐學長了,他則沒有到場。

  「畢竟離聯合招生只剩一個多月了,那也沒辦法……好。」

  鳥羽扛起背包露出一臉很懂的表情說道。

  「很好。首先,大家一起寄鼓勵的E-mail給部長……不對,是寄給兵籐學長吧。」

  現任的部長是鳥羽。在先前的議會中,兵籐學長退下了部長的職務,現在是單純的社員。

  「喔。你偶爾也會提出不錯的建議嘛。」

  七尾也背著自己的行李表示贊成。

  「……」

  藍色的眼睛像是感到不可思議似地瞅著透。

  「……E-mail?。」

  「小美,妳不會沒用過E-mail吧?」

  「……沒用過……」

  美空穿過別墅的入口大門的同時瞥開了視線。

  「這裡的E-mail指的是用手機發出的信件。」

  由宇一面爬下露台的樓梯,一面從上頭洋洋得意地解說。

  「這我從以前就知道了,之前愛華有告訴過我。」

  「……信件?」

  看來她還沒有充分理解的樣子。

  「美空同學,就是幫學長加油打氣的信件啦。」

  燈璃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說道。

  「……信件……要裝到信封裡面嗎?」

  「不是,雖說是信件啦,手機的信件並不是寫在信紙上……啊,美空同學,妳有手機吧?就是使用手機。」

  「……」

  大家一同坐在客廳的沙發,所有人各拿出自己的手機。

  「我也可以寄給他嗎?我知道他的郵件賬號。」

  七尾游也一邊操作一邊嘀咕。

  「有什麼不可以呢?就算是朽木好歹也能裝飾一下山上的風景啊(比喻聊勝於無)」。

  「何必那麼大聲地說自己的親生哥哥是朽木?」

  喀嘰喀嘰喀嘰喀嘰喀嘰。七支手機的操作聲在安靜的客廳響蕩。

  「……」

  七個人。

  沒聽見由宇和美空的手機操作聲。

  「唔……」

  「……」

  由宇和美空盯著自己的手機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那個……由宇和美空同學。」

  透一邊操作自己的手機一邊轉頭面對她們倆。

  「妳們……知道操作方法嗎?」

  「我知道啊。」

  由宇立刻點頭響應。

  「拿到手機那天、我看過、說明書了……」

  美空同樣看著手機畫面表示肯定。

  「……」

  但是,兩個人的手指卻都定住不動。無法開始動手打信件。

  「啊。」

  燈璃從自己的手機上頭別開視線,朝美空望去。

  「妳們不用想得太困難啦。」

  聽到燈璃這番話,透這才被點醒。

  對了。這兩人從沒寫過『以人為對象的信件』。

  「所謂的信啊……」

  燈璃注視著兩人懇切地說。

  「只要把自己心裡想的話原封不動地寫上去就可以了。」

  「心裡想的話?」

  「……?」

  「對。就是心裡想著對方,然後把想傳達給對方的話原封不動地寫出來,這就是書信。」

  「……」

  「『為了將來著想,好好努力做合理的自我投資吧』,這樣可以嗎?」

  由宇像是小學生一樣舉起手發問。

  「我覺得那樣OK呀。」

  「我明白了。」

  由宇的手指開始在手機上舞動。

  「……我明白了。」

  美空也緩緩動起手指。

  「由宇妳打字打好慢喔。真想不到。」

  「我現在才要開始練習!」

  客廳裡的手機操作聲變成九個了。

  喀嘰喀嘰喀嘰喀嘰。九道手機的按鍵聲在靜悄悄的客廳迴響。

  「部長……不對,兵籐學長他名字叫什麼啊?」

  「兵籐和樹。」

  羽幌回答了鳥羽看著手機所發出的疑問。

  「啥,叫做和樹喔。聽你這麼一講,好像真的是這樣耶。」

  七尾坐在沙發上用右手操作手機的同時左手拄著臉頰。

  「因為老是叫他部長,所以一時之間還真的反應不過來說……對不對,鳥羽部長。」

  「老實講,人家叫我鳥羽部長的話一時之間還真的反應不過來。」

  「我想也是。唉,唉。三年級學生要決定出路嗎……」

  七尾放開拄著臉頰的手,輕輕歎了一口氣。

  「……和樹學長好像通過推薦甄試了呢。」

  「聽說是吧。不過第一志願現在才要開始拚呢。」

  兵籐學長的第一志願是神樂大學。是一所位在十葉市的國立大學,騎自行車就足以通學的距離。

  「考得上嗎~」

  「天曉得。」

  透回了個漫不經心的答案。

  「小冰每次都回得很敷衍。」

  「哪有,就算妳這麼說我也……」

  大學考試這檔事自己還不是很懂。現在才……二年級而已。

  「你有專心在聽我說的話嗎?」

  「我有在聽啦。」

  「你有好好在注意我嗎?」

  「我有……在注意啊。嗯。」

  「說謊不打草稿……唉~唉。」

  七尾停止意味不明的針對性言詞,發出一聲長歎。

  「再三個月兵籐學長就要當大學生,而我們則升上三年級……好,這樣就完成了。」

  率先打完E-mail,七尾一股腦兒地倒靠在沙發的椅背上。

  然後就以仰臥的姿勢抬頭看著上方喃喃地說道:

  「唉——小冰。」

  「幹嘛?」

  E-mail完成。傳送。透合上手機,瞅了七尾一眼。

  「明年的這個時候啊——」

  七尾持續仰望著天花板,頭也不回地唸唸有詞。

  「不知道……來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在做什麼呢?」

  「我怎知道哩……」

  總覺得今天的七尾儘是拋了一堆很難回答的問題過來。

  「反正一定有在忙什麼事的啊。」

  「不要回那種似是而非的屁話啦!」

  「怎麼了花梨,妳有什麼煩惱嗎?」

  「要你管。跟你講過別叫老娘花梨了,死老哥。」

  「因為我平時人都在東京,家裡的事比較生疏。」

  「不用你做無謂的操心。你這傢伙還是快點取得教職吧。」

  「……唉,我也想啊。」

  「好。打完了。」

  彷彿要打斷七尾兄妹的對話似地,鳥羽把手機拋放到桌子上。

  接著他隨即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透。

  「喂,透。車上還有東西,來幫我卸下。」

  「咦?還有嗎?」

  大家都已經把個人的行李搬到客廳來了才對。

  「那當然,車上可裝滿了負責炒熱往後的預定的道具呢。」

  「往後的預定?」

  「首先就是晚上試膽大會的用品。」

  「要辦試膽大會喔?」

  「當然要辦。」

  鳥羽斷言。

  「等到太陽下山,所有人都要圍著那台電視看恐怖電影的DVD,看完之後男女分組外出。兩人一組,用抽籤決定。」

  「試膽大會?」

  由宇從手機上移開視線,興致高昂地抬起了臉來。

  「喔,簡單比喻的話。」

  透向由宇解說。

  「就是鬼屋啦。」

  「……」

  由宇的臉僵硬住了。

  「很可怕的喔!」

  「才、才不可怕!」

  由宇把視線放回手機上好迴避視線。

  「那才不可怕哩。那種幼稚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怕。」

  一連說了三次。

  「這樣啊,妳不怕嗎……嗯……」

  透深深地點點頭。

  「唔呣。根、根本沒啥好可怕的啊。」

  「是嗎……」

  「你那眼神是怎樣,我說不可怕就不可怕啦!」

  ……還真叫人期待哪……

  「喂透,你的眼神感覺有些嚇人耶。喂。」

  鳥羽像是亂了陣腳似地吐了個槽。

  「你想太多了。」

  「是、是嗎……除了剛剛說的,還有夜晚辦宴會用的保溫箱。

  另外就是早上泡巖盤浴用的浴袍全員份。完美無缺。」

  「那到底什麼時候讀書啊?」

  「就中場休息的時候讀。」

  照這樣看來……絕對不會讀的……

  「保溫箱有兩個,是我家的老爸支持我們的。」

  「那可真是感激不盡。」

  「不客氣。其中一個裝有果汁。」

  「是喔。」

  「另外一個嘛,裝的是碳酸酒精飲料,可是酒喔!」

  「酒?」

  「那是給游也大哥喝的。因為游也大哥已經二十歲了,喝酒也沒有關係的啦!」

  「啊啊,也是啦。」

  「我們還未成年,只能喝果汁了。就算不小心搞錯也別喝起酒來喔。」

  「……呃?」

  「罐子的設計都一模一樣就是了。絕對不要搞錯。我們是未成年。」

  「不要一提再提好嗎。」

  「酒的罐子上有清楚寫著『酒』字。絕對別搞錯喔。」

  「就教你不要一提再提了啦。」

  「很好。看來都懂了吧。」

  在這個時期的放學時間,十葉高中三年級的教室會開放做為自修室。

  即便是禮拜六,前來自修的人數依然相當地多,整個教室大概坐滿了三分之一左右。

  當中的一人、兵籐和樹拿著自己的手機離開座位,朝窗邊走去。

  「怎麼了?」

  「呵呵……」

  兵籐一面打開手機一面隨口響應隔壁的同班同學。

  「社團朋友傳給我E-mail。」

  畫面上頭列著九封E-mail九封不同的文章。

  「是這樣啊。」

  兵籐點點頭——接著游移手指打算回信:

  就在這時,忽然意識到窗外的景色。

  在冬至即將到來的十二月,操場上夜幕早已開始低垂。窗外可見葉子落得精光的銀杏樹和接近點燈時間的燈火。

  有一名男子就站在其下方。

  他戴著半截式的面具,身穿長袍,別著金色的胸針。

  一身有如奇裝異服打扮的男子獨自佇立在冬天的黑暗之中。

  「……」

  「外頭怎麼了嗎?」

  「沒事。」

  兵籐一面隨口敷衍隔壁的朋友一面回E-mail,然後走回自己的座位。

  走回位置的路上,兵籐和樹心想。

  那個人……那個自己一人孤獨佇立的男子可有關係親密的人嗎?

  可曾有過和誰交談,或交流信件的記憶嗎?

  「喂。」

  透開口喚住了近在身旁的由宇。

  「幹嘛。」

  由宇立即答腔。

  她用雙手緊緊揪住透的右胳臂,語氣十分堅決。

  「害怕的話棄權也無所謂啦。」

  「有什麼好怕的。」

  由宇將眼尾感覺有點上翹的眼睛挑得更高,心情愈說愈是激動。

  「基本上,這種玩意兒根本就是幼稚極了。幽靈和怪物都是人空想出來的。」

  在俱樂部小屋的餐廳解決了晚餐後,時間也過了晚上八點。儘管這個時間大街上依舊燈火通明,不過在山上四周已是一片漆黑。山上甚至不見路燈、民宅和自動販賣機的蹤影,只要稍稍遠離別墅的話,除了黑暗以外其它什麼都沒有。

  試膽大會終於開始舉行。自己的同伴則是由宇。兩人在第一次抽籤冷不防就抽中1號,當上等都不用等的第一組。

  成片的樹林靜靜地佇立在森林健行步道的兩側、如同原始漆黑色的黑暗之中。

  「若假設生物的意識會殘留在空間或者器具上,那麼其肉體構造在基本之處便產生矛盾。也就是說所有那一類疑似神怪現象的事物——」

  在這悄然無聲的黑暗中,由宇從剛剛就一直哇啦啦地碎念個不停。

  「在傳說和謠傳裡所可以窺見的疑似神怪現象的事物,其實就是死者的幻影被假想投影到活人腦裡,其結果造成的挾帶著現實感的幻覺,有時不但是隨著生活樣式和宗教甚至是隨著社會的必要性而共同幻想產生出來的——」

  由宇一邊喋喋不休講個沒完沒了,一邊一步接著一步在黑漆漆的健行步道——保養得很好,但是相當狹窄的小路——前進。愈是往前走,她揪住透右臂的兩隻手就愈是用力。

  「剛剛的恐怖電影是將立足於上述理論的文化、提升到娛樂境界的影像作品,到頭來也只是虛構的而已。如果說那部電影是企圖以假想體驗帶來的事前情報誘導我對現狀引發錯誤認識的話,那麼這個嘗試可以說是失敗的——」

  她直盯著眼前手電筒所照射出來的些微光芒,眼睛眨也不眨。

  「換句話說人類的恐懼常常都是過剩的情報處理的殘餘所激發的『可能會有這種事也說不定』的這種自我意識的反映——」

  「我說啊……」

  透將拿在左手上的手電筒對準腳邊喃喃說道。

  「這趟路程又沒啥大不了的。」

  這趟路程是離開別墅走健行步道,行經網球場的旁邊前往前面的教會。就只有這樣而已。徒步來回用不到二十分鐘。是一條極其安全的路線。

  「不要怕成那樣。」

  「誰跟你趴了!」

  啊啊甚至連講話都吃螺絲了。

  「我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這種體驗她也是第一次吧。這麼說來的話……

  「你的眼神是怎樣,我不需要你用那種憐憫的視線看我!」

  就試膽的忍耐力而言,她大概跟幼兒園的小孩是屬於同等級的吧……

  不對。偏偏她腦筋靈活、連帶想像力也豐富,所以更會胡思亂想。

  「看來事前的那部恐怖電影果然還是玩得太過火了……」

  在試膽大會舉辦前大家在客廳看了一部電影。就連高中生的自己看了都覺得可怕。

  「別說得好像在反省一樣!」

  「剛才的電影……」

  「一點都不可怕!」

  「是嗎……」

  至於電影的內容嘛……沒錯。就是有怪物從剛好類似現在這樣的夜間森林……從黑暗中跳出來……

  「對,就是從剛好類似這種感覺的黑暗森林……」

  透低聲嘟嚷。

  「喂、喂。透,你……」

  「好比說——妳看,那個黑色的樹影……之類的……」

  「喂,透,透!你在說啥蠢話!走啦!我們快點走啦!」

  「啊……」

  透在原地定住了。

  「剛剛……那邊好像……」

  他指著一顆樹木。

  「啊就教你不要停住不動了,快點走啦,早點結束這種無聊的活動!」

  由宇用雙手使勁拉扯透的右手臂。

  但透就是不肯移動自己的腳步。

  「剛剛……好像動了……」

  透試著靠近樹木一小步。

  「嗚喂夠了!透不要靠近,喂,透,很危險耶,不要靠近啦!」

  「用手電筒稍微照一下看看好了——」

  「喂不要亂搞啦住、住手!啊!」

  「看看好了——」

  「不要照我拜託你不要照不要照啦啊、啊、等一下啊啊!」

  「看——」

  「——!」

  ……

  「出現了——!」

  訣竅就在於停個一拍。

  「呀——!」

  「啊,我看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

  驚覺只是看錯,由宇小聲地輕咳。

  「嗯哼,剛剛那個反應只是出自防備未知生物來襲的反射性身體防衛本能——」

  由宇裝出一臉沒事的表情掉頭轉向一旁,右手放開透的胳臂,像是若無其事般咳嗽。

  但是依舊緊抓著透不放的左手則明顯地籠罩著一股力量。

  「所、所以說剛剛的叫聲是……也就是說我、我——」

  她開始愈走愈快。

  「嗚。」

  透又定在原地不動了。

  「……又、又怎樣了?」

  抓著手不放的由宇也只能跟著停下腳步。貌似不安地抬頭瞅著透看。

  「咕……」

  透在由宇的注視下,試著把臉皺成一團。

  「喂、喂,透你……」

  「咕……黑暗的力量……在我的身體裡……」

  然後試著按住胸口。

  「喂、喂,透你在說啥……」

  「我體內的那傢伙……要覺醒了……」

  「你、你在說啥啊?透。喂。」

  「嗚……慘了。黑暗要霸佔我的身體了!」

  「在說啥啊、喂!」

  嗚哇。瞧她眼睛瞪得那麼大。嗚哇嗚哇。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男生的身體我要走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不可以——!不可以——!」

  這傢伙真的好可愛呀。

  「我要讓黑暗籠罩世界!」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電筒Switchoff!」

  一片烏漆抹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騙妳的。」

  「啪」的一聲透打開手電筒。

  「……」

  眼泛淚光的由宇出現在手電筒的亮光中。

  「……」

  「騙妳的。」

  「啥……」

  由宇訝異地眨了眨睜大的雙眼。

  「對不起。」

  「……反正、我又沒……」

  「嚇到了嗎?」

  「……我才沒有嚇到。」

  由宇哼的一聲別開眼睛。

  「打從一開始我就識破你的演技。」

  她放開手,看著旁邊邁步移動。

  「我只是陪你玩無聊的遊戲而已。好好感激我吧!」

  「多謝。」

  「哼。」

  一穿過網球場旁邊,教會便在眼前出現。那是一間人工搭建而成的小型聖堂,入口被鎖了起來,鑲在窗戶上看起來有如彩色膠片般的花窗玻璃,在黑暗中綻放著光輝。

  「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會有教會啊!」

  由宇好似發飆似地大叫。這根本是在遷怒。

  「結婚會場啊。」

  禁止詢問為何渡假聖地會有結婚會場這種問題。反正泡沫經濟時代的思考模式就是這種沒頭沒腦的感覺。透從口袋掏出標示有1的免洗筷,這就是到達終點的證明。蹲下來把筷子放在教會的入口。這麼一來就OK了,接下來只要走回去就好。現在第二組也應該差不多要出發了吧。

  站起身子的同時……腦海的一角忽然拾起了那個名詞。

  結婚會場……嗎。

  透抬頭一看又小又感覺寒酸的教會的屋頂,一具年久失修的十字架映入了眼簾。

  「……」

  「結婚禮服。」

  「嗚啊!」

  透被冷不防從旁邊冒出來的名詞給嚇得忍不住拉開喉嚨大叫。

  「喂、喂。幹嘛突然說這個?」

  「嗯?」

  身旁的少女依然以單手牢牢地揪住透的胳臂,抬頭仰望著透。

  「我也想穿結婚禮服。」

  「哦……」

  透無言以對。

  少女握著透的手,毫不忸怩地抬頭直視。

  那個名詞又從她的口中吐露而出。

  「結婚禮服。」

  「由、由宇妳……」

  喂,這小女生到底在提什麼。結婚禮服……這麼突然是怎樣?

  啊,對了,電燈泡在腦裡亮了起來。我知道了啦,就跟之前的歌德蘿莉還有魔法少女之類的是一樣意思。沒錯,單純只是她在電視或書本上看過,然後單純因為興趣想穿穿看——

  「那、那個……」

  說到這個……呃。

  現在這個狀況是……和女生在夜晚單獨相處……沒有錯吧。

  為、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唐突提起那檔事!

  「我跟妳說,由宇。」

  想都沒想接下來要說什麼,嘴巴便反射性地自己打開了。

  「那個……」

  既然都開口了,那就不得不講點東西出來才行。

  「那、那個……」

  稍微冷靜一點。稍微冷靜一點啊,自己。就照平常那樣打哈哈吧,對,就照平常的樣子,用『實在拿妳這傢伙沒辦法耶』的感覺自然地帶過去。

  「這裡是結婚會場沒錯吧。」

  由字目不轉晴地凝望著透。

  「聽說是穿結婚禮服的場所。」

  單純只是跟平常一樣,因為無知的緣故開始異想天開而已嗎——還是說……

  「吶,由宇。」

  不由自主說出口的那個名字——不知怎的,帶有與過去截然不同的韻味。

  「怎麼了?透。」

  「那個我……」

  毫不忸怩地直視而來的那道視線——不知怎的,帶有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光芒。

  ——站在暗夜之中、站在感覺宛如在玩辦家家酒遊戲般的小家子氣聖堂前……

  某個名詞突然從白熱化的腦海裡浮現了出來。

  結婚。

  結婚……將來我是否也會這麼做呢?

  好比說建立新的家庭之類的……是否總有一天我也會這樣呢。

  ……和誰?

  「由宇,那、那個我——」

  「啊,找到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見愛華那像是要將靜寂一掃而空的喊叫聲,透有如被超渡的惡靈一樣聲嘶力竭地大聲嚷嚷。

  「我找到透學長和由宇了!燈璃學姊~!羽幌學長~!」

  「啊!真的耶!吼唷,你們兩個到底在幹什麼啦!」

  三人的身影隨著手電筒的光線一同現身。分別是燈璃、愛華,以及羽幌。

  「你……」

  透發出了僵硬的聲音。

  「你們三個人在幹嘛——」

  「還敢問我們在幹嘛勒!」

  羽幌傻眼似地說道的同時把手電筒照向這裡。

  「你們兩個未免也太慢了吧,都已經過十五分鐘了。」

  「啊……是喔。」

  所以說這就表示……第二組試膽的趕上來了是吧。透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剛剛在幹嘛?」

  愛華眉頭一皺。

  「啊,愛華。這是——」

  「都怪這男的太愛哭了,才會拖拖拉拉耗這麼久。」

  由宇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真是夠了,竟然這點黑也會怕成這樣,透也沒啥了不起的嘛。」

  「咦——?透學長怕黑喔——?」

  「都高中二年級了還是一點樣子也沒有。這個男的太差了。」

  「喂由宇,妳怎麼可以亂講!」

  「哼。」

  由宇不知為何像是在鬧脾氣似地別開眼睛,用力拉著透的手。

  「快點回去了啦。回去喝鳥羽帶來的果汁!」

  「啊、啊啊。」

  「真是的,回程的路上可不要哭出來喔!」

  「喂,我說啊由宇,要是這樣繼續說謊的話——」

  「……我、我才沒說謊。」

  「我舉個例子——妳看……從那個黑黑的樹影……」

  「喂、喂,回去了啦。無聊的遊戲已經結束了吧。吶。」

  「閻魔大王……跑出來拔舌頭了——」

  「我、我不怕!反正我也沒說謊,那種東西一點也不可怕!」

  「……妳看,那棵樹木剛剛動了——」

  「又不恐怖!才不恐怖呢,透!不要停著不動啦!我們回去喝果汁吧。好嘛!果汁大家都有份,我們和愛華她們一起喝吧,好不好嘛!」

  「嚇啊——!」

  「不要——!」

  喀喳。

  掛在二樓和室牆壁上的時鐘題不時間為午夜一點。

  「所~以~搜~啊~」

  愛華還清醒著。

  「就素正義啦!」

  在深夜的別墅的和室裡相當帶勁。

  「正義!Justice。」

  她身穿代替睡衣用的運動夾克,把兩腳伸進和室桌爐的其中一角,從剛剛開始一直活力十足地大吼大叫著。

  「The Right Stuff!」

  愛華嚷著嚷著,順勢拿起放在桌上的罐裝果汁(?)湊上嘴巴,一口氣把罐子裡的液體往胃裡倒。

  「咯。」

  還打了個嗝。

  「愛華學妹……那個……」

  坐在桌爐對面的透隔著在桌上堆積如山的空罐子,戰戰兢兢地叫住愛華。

  「妳稍微有點、喝醉了……」

  「偶才沒醉!」

  愛華一臉紅通通地高聲宣言,毫無意義地高舉拳頭,精神奕奕地站了起來。

  然後,她貌似不屑地由上往下俯視坐在桌爐左右兩邊、同樣身穿運動夾克的由宇和美空,以高高在上般的語氣開口說:

  「喂!由宇!美空學姊!偶沒有醉對唄!」

  「妳在說啥啊。」

  由宇以冰冷的視線抬頭看愛華。

  「受不了,愛華真的是小孩子耶!」

  接著以穩定的動作將手上罐子裡的液體一飲而盡。

  「跟我差真多。」

  看來幾個小時前還在又哭又叫的事情早已被她拋到記憶的遠方了。

  「喔喔、由宇。」

  透面朝左邊、由宇的方向。

  「妳看這該怎麼辦啊……」

  「唔呣。」

  大腦可以快速忘記糗事的少女,凝重地點了點頭。

  「看來有必要讓她安分下來哪。」

  「你們兩個在那邊講什麼悄悄話——!」

  愛華以誇張的動作一屁股坐下。她剛剛站起來是站好玩的嗎?

  「嗯?你們在密談嗎?混帳,密談是不被允許的!」

  「愛華這傢伙真拿她沒辦法。」

  由宇瞅著愛華的臉,痛切地歎了一口氣。

  「都高中生了還這麼不成體統。」

  「就是說啊,愛華。」

  透凝重地點頭贊成由宇所說的話。

  「妳要再安靜一點……」

  「唔呣。透說得對,愛華還是安靜一點比較好喵!」

  透看了由宇的臉一眼。

  「妳剛剛在語尾加了什麼?」

  「什麼也沒加啊。」

  由宇用左手拄著臉,朝著愛華皺起了眉頭。

  「別小看我,至少我還懂得自律。」

  「是、是嗎?」

  「我沒有喝醉。」

  「妳沒騙我吧,嗯。」

  「我沒醉喵!」

  「妳說喵了!由宇,妳剛剛說出喵這個字了!」

  「我才沒說。你不要就那種無聊的事來找碴!」

  「是這樣嗎。」

  「我就是沒有說喵!」

  「喂!」

  「……」

  美空從剛剛就一直趴在桌子上。

  「……」

  趴在桌上不肯抬起頭來。

  「美空學姊!」

  愛華把矛頭對準了美空。

  「尼在干什摸!喂~!」

  「……」

  「尼沒回答偶~!」

  「……」

  一整個無視。

  美空趴在桌子上,一直「咯、咯」的不停小聲地打嗝。

  「一點毅力也沒有!」

  談什麼毅力啊妳。

  「Justice就是毅力啊!」

  「那個……大家都已經睡倒了,所以麻煩妳節制音量……」

  除了現在這四個以外,其它人早已在樓下夢周公了。

  早知道我也早點睡覺就沒事了。透一邊啜飲果汁,一邊打從心底感到後悔。

  「所以說……重點素……」

  可能是不會回話的對象讓她覺得很無聊的關係,愛華又把頭轉回來面對透。

  「正義!」

  我好想回家……

  「Justice,各位明白嗎!」

  「我明白。我非常明白,所以拜託妳再稍微降一點音量。」

  「嗯?啊~!透學長你醉了是不是,哎呀呀!」

  「那個、愛華學妹,拜託一下……」

  「嗯呼——」

  愛華又「咯」的一聲打了個嗝。

  接著,她隔著桌爐一溜煙地把身子探了過來。

  「呃、呃呃,愛華學妹……」

  「嗯~嗚呼呼!」

  啊啊溫熱的氣息撲鼻而來,迷濛的雙眼和泛紅的肌膚就在我的眼前——

  「呼呼呼~」

  啊啊實在太性感了。這女孩感覺好性感啊情況不妙。

  「哎、哎唷,愛華學妹,已經一點了——」

  「通宵玩樂好棒喔——!」

  「明天大家要一起去洗巖盤浴。」

  「巖盤——!」

  「所以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快點睡覺吧。」

  「你好色~!」

  沒辦法用言語溝通……

  「透學長色色的~!」

  「學、學妹……」

  「咯~」

  拜、拜託別把氣呼在我臉上,拜託別靠近我,有味道,我聞到一股好香的味道——

  「嗚呼呼!」

  「學、學妹。」

  她的身體跨過了桌子往這裡——

  「給我停——!」

  ——快要靠過來的那個瞬間,由宇從右方阻擾。

  「妳這是在幹嘛,愛華!」

  「啊~!由宇妳妨礙到我了啦~!」

  「妳說什麼!」

  兩人就這樣在桌爐旁邊開始互相拍起對方的臉來了。

  「唉,美空同學……」

  乾脆自己一個人來收拾殘局也罷。透做了如此的打算,好歹叫了一下美空。

  「啊——!透學長他——!」

  被爛醉如泥的酒鬼發現了。

  「………………………………」

  美空動也不動。馬尾受地心引力的影響,無力地下垂著。

  「唉,美空同學,我看妳還是去睡覺吧。」

  「他又伸出魔爪了——!」

  愛華一邊和由宇扭打成一團,一邊倒在地上大叫道。

  「嗚咪——!透!」

  因為她們是穿著T恤和運動夾克互相糾纏,所以兩人現在的模樣都相當凌亂。

  「透!你想對美空做啥好事——!」

  「他想把棒子塞進洞裡——!」

  愛華妳可以稍微踩一下煞車嗎?在各方面上。

  「都已經擁有我了還不滿足——!透,你打算對第二個人伸出魔爪嗎——!」

  「妳說什麼~!由宇,妳剛剛那番話我沒辦法裝傻騙自己沒聽見~!」

  「這小子已經對我的洞做了數不清的好事。」

  「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由宇做出了爆炸性宣言!」

  「我記得第一次是八月的時候吧,當時我只覺得痛而已。」

  「嗚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可是在最後我感受到了一種無法理解的感覺。」

  「Nooooooooooooooooo!」

  「從第二次、也就是從旅行前一天對左耳動手的時候開始,我漸漸愛上那個無法理解的感覺——」

  「左耳。啊,原來如此。是掏耳朵嗎,醬子啊——」

  「如果不能反抗……聽從命令的話……似乎……那個感覺就會浮現……」

  「醬子啊,原來如此~耳朵的洞嗎,我想也是啦。」

  「在海邊……被燈璃做了那種事情以後……我就知道了……我……喜歡……被那樣……」

  「啊,對對。我們也去過海邊呢~嗯嗯。」

  「所、所以……在那之後……我終於說出口了……呼、呼呼。」

  「在那之後?嗯~妳是說盂盆節的時候嗎?嗯嗯。」

  「我主動表示……我、我會乖乖聽話……乖乖聽命令……嗚呼呼。」

  「那個時候曬黑的地方覺得好癢呢~」

  「然……然後,明明是在學校、由宇我卻被燈璃……做了……那種事……

  變成那種模樣……明明是在學校耶……卻那樣……呼呼,由宇我真是個壞小孩……」

  「那個透學長,我們來談談好嗎?」

  「因為人家是壞小孩嘛……所以要乖乖聽話……乖乖聽話的話,感覺就會很舒服……呼呼……」

  「請問這算什麼?透學長請問這個按階段一步一步來的教育是怎樣?」

  「昨天……直接就在學校……直接一整天……用道具……」

  「由宇我們來促膝長談一下吧,現在馬上開始!」

  「我……要求住手……那個……會發出聲音……我都說了……可是……啊、啊哈……」

  「透學長你該不會打從一開始早就計算好了,把由宇給推入火坑!」

  有兩個爛醉如泥的醉鬼好像在胡說八道。無視無視。

  美空還是一樣趴著動也不動。

  「……我……」

  她趴在桌上又打了個嗝。

  「怎樣?」

  她是不是想說什麼?透試著把耳朵貼近美空的臉。

  「我……」

  美空放低音量不知在喃喃碎念什麼。

  「嗯?怎麼啦,?」

  愛華注意這裡有異,過來湊熱鬧。

  「小美空,妳在說什麼?嗯?」

  「我……」

  咯。在打了個小嗝之後,美空說話了。

  「……沒辦法活下去……」

  「啥?」

  她又「咯」的一聲打嗝了。

  「我……沒辦法活下去……我……」

  美空趴在桌上繼續小聲地碎碎念。

  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

  美空趴著身體發出微微的顫抖。

  「我……在神代島……」

  她一邊打嗝,一邊用些微的音量擠出零星的字眼。

  「……『碎片』……貓……」

  斷斷續續的三個名詞:神代島-碎片-貓。

  結合在一起顯現的便是一個事實。

  在神代島出現過的『碎片』之貓。

  想起來了。透俯視美空的頭部。

  那個時候,自己和由宇在海邊所KO的那兩隻怪物貓。

  「……其中一隻……茶色毛的那隻貓……」

  然後我們把那兩隻貓丟在那裡,離開了沙灘。

  「我……」

  接著,這個女孩……在那之後……

  「……把牠殺了。」

  美空邊哭邊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

  「我把牠殺了……」

  她把臉埋在桌面上,小聲講話的同時不忘繼續打嗝。

  「我……沒辦法、活下去……」

  這女孩……

  「我……」

  透看著美空趴在桌上顫抖的身體心想。

  這女孩成了『人類』,開始得到『有人味的心』。

  然後,也因為這個緣故——

  她想起往事而感到痛苦嗎?

  「沒有啦,那個是……」

  透輕輕張開嘴巴,並且轉動腦筋。

  那個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總不能就那樣把牠們棄置在那裡不管。

  就在透慎選用字、講話支支吾吾的那個瞬間——

  「我……想是」「妹關係的啦!」

  愛華打斷美空的話,大聲地宣言:

  「那是正義!」

  「……」

  「Justice!」

  「……」

  美空還是趴在桌上。

  「妳是正義!」

  「喂、喂,愛華……」

  「正義的英雄就是因為會哭所以才算是個人啊,美空學姊!」

  「……」

  「任誰都能出一張嘴意見和批評……可是,能站上前線戰鬥的,只有妳啊!」

  「喂、喂,愛華……」

  「偶們在那之後就意思一下打電話給警察、隨隨便便把責任推給別人,然後就像個散漫的軟腳蝦一樣拍拍屁股走人了哩!就在這淑後,帥氣十足的妳就出現了哏!是妳拯救了全民的生活!唷、英雄!」

  「……可是……」

  「抬起頭來,美空學姊!」

  「嗚咪~」

  「來,由宇妳來念個幾句!當時像個散漫的軟腳蝦一樣拍拍屁股回家去的由宇來!」

  「妳說誰是散漫的軟腳蝦~唔~」

  「嘿,妳就是散漫的軟腳蝦!」

  「閉嘴,我要生氣了——」

  「散漫的軟腳蝦!」

  愛華一面揮開由宇伸過來拍啊拍的手,一面瞅著美空瞧。

  「……」

  「不可以悶著自己一個人想東想西啦!」

  「……我……」

  「回答『喔——』偶會聽妳說滴!」

  「……喔——」

  「聲音太小了!」

  「喔——……」

  「再來一次!妳是人耶!正義的英雄說!」

  「喔——」

  「OK!」

  美空拾起頭注視前方。

  「起來了——!美空起來了——!」

  「由宇!給偶安靜點!」

  「明白!」

  由宇像是在宣誓似地做出宣言,然後發出聲響面朝上倒在地上,變得一動也不動。

  「美空學姊,尼明白了嗎?」

  「……」

  「回答我~!」

  「明白……」

  美空看著愛華。

  「很好!」

  一做出宣言……

  愛華就有如能源用盡了似地,倒地不起。

  喀喳。

  時鐘顯示時間為午夜三點。

  透歎了一口氣。

  「……收拾殘局嗎。」

  他無力地望著桌爐旁的三名氣力用盡的少女。

  「對了。」

  一早。

  來到俱樂部小屋二樓的巖盤浴場,躺在透隔壁的游也開口聊了起來。

  「昨天透小弟你後來幾點才睡?」

  「唉……」

  透看著木造的天花板開始思考。

  所謂的巖盤浴,就是在悶熱的房間裡設置岩石制的臥床,然後客人穿著浴袍躺在上頭,一種概念為利用讓自己流汗流到汗流浹背的方式來獲得健康的浴場。一言以蔽之的話,就是躺著洗的三溫暖。這座高爾夫球場似乎在最近也引進了這套措施,一次限定兩個人洗。浴場裡有兩張用低矮的壓克力板隔開的岩床,床上則放有用竹籐編織而成的枕頭、旁邊另有計時五分鐘的沙漏。

  「……大概凌晨四點左右吧。」

  釘在天花板附近的時鐘顯示目前時間為早上九點。所以說只睡了三個多小時。

  「你在幹嘛?拖到那麼晚才睡。」

  「唉,一言難盡啦。」

  後來在忙著整理空罐子還有準備三個人的被單等等。

  「原來如此。」

  隔著壓克力板,游也的響應和倒轉沙漏的聲音一同傳了過來。

  「你似乎是管家婆個性的那種人哪。」

  「看來好像是呢。」

  不會特別想反駁這個說法,因為我想事實一定是如此吧。

  「……平時都是你在照顧由宇的吧?」

  「這個嘛……算是吧。」

  透回答道。

  只不過,現在『照顧』的需要也變得愈來愈少了。

  ……對,那傢伙再過沒多久就要十六歲了。

  「你對她付出了相當程度的關心呢!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就我的觀察,由宇最近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呢!」

  「是……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給人一種很孤僻的印象。」

  「……是這樣子嗎?」

  透在腦海中翻起日曆。

  記得游也大哥和由宇第一次見面是在八月初左右。

  「可以的話,希望你也能這麼用心照顧我老妹。」

  「為什麼要突然扯到七尾?」

  這麼說來……藉著翻動日曆的機會,順便回想往事。

  在那段時間,也聽兵籐學長和燈璃說過類似的話。

  什麼關心是一件好事啦,還有玩得開懷大笑的小孩是很幸福的啦等等。

  「總之意思就是那段時間的你、和由宇一起『開始好好過每一天』的你就這麼一路順利地來到了現在啦。」

  「……是這樣子嗎?」

  「大概吧。」

  沙漏的沙子隨著時鐘秒針的移動窸窸窣窣地落下。

  頓了約半瓶沙漏的時間,游也的聲音再次於狹小的浴場響起。

  「往後怎麼打算?」

  「咦?」

  透無意識地反問。

  「就是往後啊。」

  游也重複說道。

  這個人如果用正經的聲音說話,音色還挺吸引人的。

  「你們打算怎麼辦?」

  「……就算你這麼問……」

  透這回變成在支吾其詞。

  「……當然往後還是繼續上高中呀,兩人一起。」

  「是嗎?」

  「是的。」

  「那高中畢業之後呢?」

  「咦?」

  明明有清楚聽到問題,卻還是回以疑惑的聲音。

  「你們倆現在是……單獨兩個高中生住在一起,並且各自在高中上課。

  ……雖然很難算作是普通的環境,不過只要你們自己懷有堅定的理性和常識的話,應該沒有特別的問題吧。反正也不是別人可以插嘴的事。

  ……問題是在更之後……對,在幾年後呢?」

  之所以會忍不住回以困惑的聲音,原因在於自己答不出這個問題。

  現在,自己和由宇正在就讀高中。

  然後……高中畢業之後要怎麼辦?

  這問題該回答什麼才好,一點頭緒也沒有。

  因為就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想要怎麼做。

  「雖然你現在才高二、十六歲而已,但是……」

  但是……沒錯。透在自己的內心補充游也未說完的話。

  雖然現在十六歲……但是,再過三年多就二十歲了。

  自己的生日是一月十四日。成人式則是二十歲生日前後。

  ……昨天晚上突如其來造訪的那個時間的記憶在腦海復甦。

  我在將來……也會……結婚嗎。

  由宇她……會怎麼稱呼我呢?

  「不不不不。」

  「怎麼?」

  「啊不,沒事……」

  剛剛那個只是舉例。沒錯,那徹底只是一個例子罷了。

  對……呃,不然這樣好了。舉第二個例子,假設對象是燈璃好了……

  ……呃,像是在煮飯的時候……會做什麼樣的打扮……

  ……

  「透你還好吧,瞧你愣了很絕妙的一下。」

  「絕妙的一下是怎樣的一下啊?」

  「就是彷彿是在妄想朋友穿裸體圍裙一樣的那麼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麼了?」

  「沒事。」

  「是嗎,不過請容我不厭其煩地再三強調,別看我老妹那樣她可是很性感的。」

  「……」


  「在公共浴場把血液集中在同一個部位並不恰當。」

  「為啥你老是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不記得自己特別提過什麼。」

  沙漏的沙子跑完了。

  「……透小弟。」

  游也從床上挺起身子,不改態度繼續說道:

  「你有將來的夢想嗎?」

  「夢想?」

  把妄想的殘渣趕出腦袋的同時……

  過去的往事又浮現了。

  剛上高二的時候,我曾經被班導的山田老師問過完全一模一樣的問題。

  當時……別說回答了,就連這個問題的意義都不曾去思考過。

  至於現在……不,即使到了現在,還是沒什麼變。變也沒變。

  將來想做什麼,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儘管我躺著沒有爬起來,還是盡力張開嘴巴試著說出答案。

  「就、就平凡無奇的上班族之類的吧……」

  好個乏味的答案。

  「世上不存在『平凡無奇的上班族』這種職業。」

  游也毫不留情地否定了那個乏味的答案。

  「這個世界的大人們從事著形形色色的職業……有在學校執教鞭的人、有製作泳裝的人、有煎漢堡的人、有創作布偶的人,以及展示那些商品來販賣的人、販賣旅遊票券的人、在港口管理船隻的人、在書店或服飾店接訂單的人。

  這些照料過你的形形色色的職業全都是『上班族』。每個職業的工作內容、目標的事物、引以為傲的東西全都不一樣。縱使『既普通又平凡』,每個職業都需要覺悟和決心。不打算做任何覺悟、也不去做任何選擇,認為『普通就好』的這種想法……其實只是自己什麼都還沒決定而已。這在將來必然會造成後悔。」

  「游也大哥。」

  透情不自禁地叫住了爬起來往浴場出口方向走去的那個背影。

  「……為什麼你會想當老師?」

  「唉,說來話長。」

  大學二年級生、即將迎接成人式的青年打開出口的門的同時,頭也不回地喃喃說道:

  「若真要提一個,那就是聽說了冰見誠老師的事吧。」

  「咦?」

  「你父親的事我聽朋友提過了,那就是理由。」

  碰。

  門關上了。

  「……」

  透重新躺了下來,默默盯著天花板。

  「……高中三年級、嗎……」

  時間流逝……四季輪替……然後,現在已經十二月,馬上就要告別二年級了。

  二年級之後就是三年級了,和現在的兵籐學長一樣。

  兵籐學長現在正為了將來、為了大學升學準備中心考試。

  高中三年級……十八歲。

  我……接下來會怎麼生活下去呢?又會變成什麼樣的人物呢?

  「哦哦,這就是巖盤浴嗎?」

  從隔著一道牆的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硬是切進了消沉的思考。

  「原來如此,在這裡鋪上毛巾躺好是吧?唔呣,跟事前情報說的一樣!」

  隔壁的房間……是女性用浴場。這個聲音除了由宇不作第二人想。

  「對對對這裡,就是躺在這裡唷由宇。」

  還有燈璃。現在這個時間似乎是這兩個人一起來洗。

  「來,由宇在那裡躺好,要穿著浴袍躺下來喔。」

  「喂、喂,燈璃,妳那道口水是怎樣?」

  「是、是妳多心了啦這是心靈的汗水、心靈的。」

  啊啊燈璃糟糕了……今天也很順利地開始糟糕……

  「好了快躺下,由宇毫無防備地躺下來吧。」

  「唔、唔滔……喂、喂!妳怎麼把毛巾放在這種地方,喂,我看不到前面了啦!」

  「因為頭會流汗啊所以毛巾要蓋在這裡說明書上面也有寫吧。」

  「是、是這樣嗎?唔唔,好像真的有寫耶……喂、喂!」

  「來吧固定毛巾將吸汗用的毛巾牢牢固定好,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喂、喂,幹嘛用毛巾在手的地方打死結,喂!」

  「說明書上不是有寫嗎?在這個沙漏跑完前不可以亂動。」

  我想分隔男女房間的牆壁應該要再蓋厚一點比較好。

  「由宇乖乖別動唷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不可以動嗎!」

  啊啊好公式化的思考。

  「對不可以動喔!雖然妳現在看不見可是妳仔細聽,我已經把沙漏倒過來了所以有沙子流動的聲音,等到這個聲音停止了我就會幫妳鬆綁毛巾,所以由宇妳安心吧。」

  「奇怪燈璃妳不用躺下來嗎?喂嗚哇這裡是我的位置耶!」

  「嗚呼呼。沙子還有很多喔!」

  「嗚……喂、喂,住手!就跟妳說這裡是我躺的地方——啊!」

  「……」

  「啊、等一下!別把手伸進去……啊、啊啊!不要抓那種地方!不要!」

  「……」

  「啊、啊啊……喂!快停、別鬧了!妳的手!」

  「——由宇~」

  「干、幹嘛。喂,燈璃住手,手指不要動來動去!喂!」

  「——我講個有趣的故事給妳聽吧?」

  不好了!燈璃踩下油門了!

  「什、什麼?妳要說啥?」

  「聽清楚囉,就是——這種故事。」

  燈璃在重點部分放低音量竊竊私語,在隔壁房間就只有那部分是聽不見的。

  「然後由宇就——然後又——最後變成那樣的故事。」

  「這、這哪門子的故事!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發生!」

  「妳不想聽嗎?」

  「人、人家才不、才不……想聽呢。」

  「啊,由宇,妳身體變得好燙。」

  ……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啊……

  「燙、燙又怎樣,在洗巖盤浴啊這樣很正常!」

  「也是啦……很正常的、對吧?」

  「不、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沒有抱著那種期待!我沒有!」

  「我沒有那樣講呀。」

  「嗚,啊……」

  「……那麼,我講給妳聽囉。首先……」

  「啊……啊。啊、啊啊……」

  「透他來到這裡——」

  為啥會提到我的名字?

  「果、果然還是不行,不可以。那種東西別講了,教妳別說了……」

  「由宇自己一個人單獨在這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喔。就在這時……」

  「我、我不想聽我不想聽——的故事我一點都不想聽!」

  「就在這時,透打開那扇門——走了進來。」

  「住、住口,不要講那種故事了、好嗎?因為我現在被毛巾蓋住看不到前面。」

  「然後他對——由宇的——做——」

  「不、不不不不不不要啊怎麼這樣!」

  「然後——」

  「夠了,不要再講了——別一邊摸我的身體一邊講那種東西!」

  「這根手指就是透的——緊接著……」

  「好了啦!喂!閉嘴!我看不見妳還在我耳邊竊竊私語的話,我會……」

  「緊接著——然後——」

  「我、我會——開始想像的,我會沒辦法停止想像的所以別說了了了了了——」

  「——毫不留情地——像這樣——」

  「啊、不、不要……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以,沙漏還有很多沙子沒跑完呢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啊、啊啊。啊嗚!」

  「然後接下來把這個——」

  「啊、啊嗚、嗚嗚嗚嗚!」

  「——接著那根手指像這樣——」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別那樣……別做那種事透!不要要要要要要!」

  為啥有時候我的名字會冒出來啊?

  「然後——」

  「啊……咿、嗚、嗚喵嗚嗚嗚嗚嗚嗚咪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

  「手指在這時突然停下來——」

  「啥!」

  「——在由宇主動開口要求——這樣之前……」

  「哈、哈啊、哈啊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在自己開口要求之前——」

  「不、不……不要、不要這樣、透,饒了我……」

  「被透……用冷漠的視線睥睨著……口中還唸唸有詞地說:『令人頭痛的傢伙』——」

  「啊……啊啊……啊、啊冶……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冶冶……」

  「來,我幫由宇把手放在這裡——」

  「啊、啊啊,為、為什麼、怎麼這樣……」

  「接下來妳被吩咐說——手就放在那裡不要動。」

  「不、不要,透!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被人用那種眼神注視的話我會……!」

  「接著被命令用自己的手來——」

  「停、停……不要做……這種事……這種事……我……」

  「然後由宇就——」

  「啊、啊啊、夠了不要說了、住口,由宇不會做那種事的!討厭——」

  「接下來由宇——做——」

  「不可以……不可以,別說……由宇……嗚……已經……」

  「然後——」

  「啊……啊、啊……停、停……嗚!」

  「於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宇。」

  「哈、啊啊……透、怎麼那麼、啊——」

  「……沙漏的沙子漏光了唷。」

  「啊、嗚、啊嗚嗚。嗚嗚嗚、嗚喵嗚!」

  「我在幫妳解開手上的死結囉。」

  「呼、呼喵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咪嗚嗚嗚嗚。嗚嗚嗚。」

  「妳扭動得那麼激烈很危險喔。」

  「我……」

  透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去上一下廁所。」

  結果,這趟集宿大家根本都不知用功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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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7-6 01:39 AM 編輯

  第四章  新年,抑或者決戰

  「咚……嗡……」低沉的鐘聲從電視響徹客廳。

  在鐘聲悄悄留下餘韻的同時,電視畫面的右上角顯示出『00:00』的白色文字。

  一年隨著除夕夜的鐘響過去了。

  「今年是長谷寺嗎……」

  透坐在地板上,兩腳伸進桌爐裡喃喃說道。

  視線盯著電視不放、伸手去拿桌上的橘子,看也不看自己的手邊就開始剝皮。

  參拜的隊伍隨著「咚……嗡……」響起又消失的鐘聲靜靜地開始移動。

  電視上播映的是國營電視台在歲末年初放送的跨年節目。

  去年雖然沒辦法觀看,不過今年總算能像現在這樣平和地欣賞。

  「喂,透。」

  坐在正對面同樣把腳伸進桌爐的由宇站了起來。

  「這節目無聊死了。我可以轉台嗎?」

  說完,由宇把手伸向桌上的遙控器。

  「不准!」

  透把遙控器挪到自己這邊。

  「咚……嗡……」的鐘聲再次響徹客廳。

  「不可以轉台。」

  「為什麼!」

  雪花悄然無聲地飄落到畫面裡、人聲鼎沸地緩緩移動的排隊群眾身上。

  彷彿結凍成清澈冰塊般的石梯,無聲地將照明的光線給反射回去。

  「有夠無聊,一點意思也沒有。我想看其它節目!」

  「一年之初就是要看這個啦!」

  「不懂你的道理在哪,更熱鬧一點的節目比較好看。」

  都幾歲了還在爭電視。

  「更何況——」

  由宇露出一臉不悅的表情指著電視畫面。

  「我根本看不懂這群傢伙到底在幹什麼。」

  排隊的群眾幾乎都是攜家帶眷不然就是夫妻檔,大家都和家人一起來參加新年的儀式。

  「明明天氣這麼冷,幹嘛在這種地方大排長龍。」

  「有名的寺廟人一定會很多的啊。」

  「這是什麼處罰遊戲嗎?」

  「不要亂講話。這是在新年參拜啦、新年參拜。」

  「宗教活動嗎?」

  「對啦。」

  「類似伊斯蘭教的麥加朝聖嗎?」

  「倒也不是那麼盛大的儀式。」

  「咚……嗡……」的鐘聲又再次敲響。

  「現在是新年啊。」

  「莫名其妙。」

  不知不覺間,遙控器已經跑到嘴裡嘀咕不停的由宇的手上了。

  「教妳不要轉台啦!」

  嗶。結果還是轉台了。

  在顏色耀眼奪目、佈景裝飾繁複的鮮艷舞台上,身穿和服的藝人在『新春特別節目』的看板前,表演著一些氣氛熱鬧的才藝。『哇喔,五燈耶五燈出現了呢!位在攝影棚的黃綠先生您怎麼看呢?』主持人語氣激動地如此嚷嚷道。

  「唔。」

  由宇拿著遙控器發出了沉吟。

  嗶的一聲又轉台了。

  畫面上特寫的是上頭寫著『新年快樂——!』的巨大風箏。『哦哦似乎有問題發生了,新春才剛到來便馬上碰到問題車子動不了了,這下該怎麼辦呢?』一個面熟的藝人正在大叫一些有的沒的。

  「這個國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別說得好像自己是憂國之士一樣。

  「就跟妳說現在是新年嘛!」

  透把遙控器搶回來,開口說道。

  「什麼是新年?」

  「就是一年之初啊。」

  嗶。透把節目轉回國營電視台。畫面的顏色又回到白、黑、灰三色。右上角的時鐘已經變成『00:10』了。新年已經過了十分鐘。

  「有啥好可喜可賀的。」

  「因為一年開始了,所以可喜可賀啊。」

  「不懂這是什麼道理。」

  由宇把雙手塞進桌爐的棉被裡,鼓起腮幫子。

  「祭典的時候也是這樣,跟平時的晚上到底差在哪?」

  「嗯~……」

  透低聲沉吟了一下、開口回答。

  「我想應該沒差吧。」

  說完,透從桌爐抽出雙腳站了起來。

  「怎麼?」

  接著透走去撿起丟在房間角落的羽絨外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看電視一邊套上袖子。現在時間是『00:12』,節目也快結束了。

  穿好羽絨外套後,透跟由宇說道:

  「我們也去新年參拜吧!」

  「啥——!」

  由宇大叫。

  「你說什麼!」

  由宇用雙手抓著桌爐的桌子不放,放在裡面的腳也使上了力氣。

  「走,去新年參拜了。」

  透一邊跟賴在桌爐旁的由宇說,一邊移動到房間角落的插座。

  發出「叩」的一聲,拔掉了桌爐的電源線。

  「哇——!」

  「新年參拜。」

  「好、好冷。」

  由宇兩腳放在桌爐裡、眼睛睜得大大的,伸手指著窗外。

  在冰冷的玻璃外頭、彷彿被琢磨得一片光滑的黑暗中,院子裡的樹木正反射著皎潔的月光。

  「外面很冷耶!」

  的確,看起來是很冷沒錯。

  「妳也穿上大衣出門吧。」

  「為啥我一定會去變成前提了!」

  「少囉哩囉唆。」

  透在房間移動,來到先前自己所坐的場所、由宇的正對面,抓著桌爐的棉被。

  「走了走了——」

  然後一舉將棉被高高掀起。

  「呀——!」

  「看,很冷喔~」

  接著透甩動棉被、將外頭的冷空氣扇進桌爐裡。

  「別鬧了啦——!」

  「看,很冷喔!」

  我扇我扇我扇扇扇。

  「不要鬧了——!」

  「再不出來會冷死妳喔~」

  我扇我扇我扇扇扇。

  「好了啦!冷死了!」

  「去新年參拜囉!」

  運動廣場旁已經完成收割的田地上的積水,已結成了一層薄冰。

  在天空紛飛落下的雪花,開始在冰上、收割後枯萎的稻子上堆起薄薄的積雪。

  「呣……」

  由宇呼出了一口氣。

  她身穿蓬鬆的大衣、圍著圍巾並且戴上手套,裝備萬無一失。

  「好冷喔……」

  隔著圍巾,她呼出一縷白色的氣。

  被氣吹飛的雪花在柏油路上緩緩溶化,化成水狀擴散開來。

  「冬天真的到了呢。」

  「嗯。」

  透在由宇的身旁點點頭。

  冬天到了,現在正在放寒假。集宿後的期末考也已經結束,暫時放假一段期間。

  「對了,我都忘記問妳。」

  在夜晚的黑暗中漫步的同時,透向由宇搭話。

  「期末考考得如何?」

  「全年級第五名。」

  由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唷……」

  情不自禁地感到欽佩,真有兩把刷子。

  「四個月的時間進步了這麼多呢。」

  透一邊說一邊翻出記憶。

  四個月前……夏末的插班入學考試還是靠抱了八天的佛腳才勉強過關的。記得當時是考國文、數學,還有英文,那次真的是火燒屁股。

  透從口中呼出白色氣息的同時默默心想。那場考試已經考完四個月了。

  在這四個月期間……二年級的第二學期也曾發生了許多事情,生活過得多采多姿……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那你期末考的結果呢?」

  「我嘛……」

  透忍不住別開了眼睛。

  「這算差強人意啦。」

  在第一學期的時候,自己不管期中或是期末都考得一塌糊塗。因為一年級的時候幾乎都沒有在讀書,成績會滿江紅也是理所當然的就是了。

  不過到第二學期時,成績就扶搖直上了。大致上就是維持在和燈璃互爭高下、差一點點大概就能趕上七尾……的這種程度。話雖如此,想要擠進全年級前十名還是天方夜譚。

  「二年級的全年級榜首好像是美空吧。」

  「唔。美空的名次比我還高嗎?」

  「她喔……想贏她是不可能的啦。」

  美空可是每科平均九十八分的那種等級。

  「不要把不可能贏這種話隨便掛在嘴邊,機會還多得是。」

  「不好意思。」

  「就連愛華的成績都有進步了。」

  「真的假的?是喔?」

  愛華在由宇要插班入學時,好心擔任家庭教師。那個時候愛華的成績應該是差到得勤跑補習班才對。

  「在那之後,她似乎醒悟到了讀書的意義的樣子。」

  「是嗎。」

  「到現在她才察覺到『只要好好讀書,成績就會進步』這種理所當然的道理。」

  「那……恭禧她囉。嗯。」

  「就算她醒悟了,一樣沒能考贏我。」

  由宇從圍巾露出嘴巴,裝出調皮的模樣哼了一聲。

  「太大意小心被人爬到頭上喔。」

  「我不會大意的。」

  「是嗎。」

  黑暗中唯有平穩的腳步聲,以及彼此交談的聲音。

  各種顏色的燈光從各戶民宅的窗簾和百葉窗流洩而出,夜晚的街道感覺上瀰漫著與平時不同的氛圍。

  「……冬天感覺不賴嘛。」

  在紛飛的細雪中,由宇喃喃說道。

  「妳之前在春天夏天秋天也都這麼講。」

  「有嗎?」

  由宇裝傻似地抬頭看透的臉。

  「冬天也很棒。」

  「……就是說啊。」

  在這悄然無聲的鎮上,白花花的細雪在路燈的照耀之下閃亮亮地發出了光芒。

  「唔?那裡有人耶。」

  由宇指著巖禮神社的入口、祭典時架設帳篷的地點大叫。

  透睜大眼睛仔細瞧那個地方。三個眼熟的人影正站在那兒。

  「啊!由宇!透!」

  其中的一人、站在中間的燈璃注意到了透和由宇。

  「透學長!」

  第二個人影、位在右側的愛華跑了過來。

  「哦~你們倆也來跨年參拜呀。」

  最後一人七尾把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原地呼出白色的氣。

  「搞啥。」

  由宇有些不滿似地噘起了嘴巴嘀咕。

  「妳們三個怎麼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這裡。」

  「喔?不行嗎?打擾到你們獨處的時間囉?」

  「吵死了。」

  「我們三個可是從去年就來了耶。」

  「從去年!」

  愛華的話令由宇目瞪口呆。

  「就是過年前就先來的意思啦。」

  透從旁補充說明。

  「什麼嘛,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我們是最先到這個神社的人喔。」

  七尾「嘿嘿」地露出得意的微笑。

  「由宇,妳是看完紅白才過來的嗎?」

  燈璃對由宇搭話說道。

  「紅白是啥啦?」

  由宇有點不爽地答腔。

  「就是紅白歌唱大賽呀。」

  「?」

  瞧她好像一點頭緒都沒有的樣子。

  「就是跨年節目之前播的那個唱歌節目嘛。」

  「啊啊,原來那叫做紅白嗎?我還以為妳在說饅頭。」(譯註:日本有逢喜事時送紅白兩色饅頭的習俗。)

  經她這麼一提,確實紅白這個說詞也會讓人聯想到饅頭呢。透心想。

  在除夕的話題提到『紅白』兩個字的話,一般人會聯想到紅白歌唱大賽。這傢伙尚未具備這種日常的基本、這塊土地的生活基本。

  「今年是哪一邊贏啊?」

  「呃,我印象中是……」

  透歪起腦袋思考愛華的問題。

  明明有看到最後,一時之間卻想不出來結果……呃……記得是……

  「今年是白組贏啦。」

  「啥~今年是白組贏喔?——唉,坦白說哪邊贏我都沒差就是了。

  ……我在小時候啊,常常都在想等自己長大以後一定要熬夜把紅白看完,可是等到實際長大看完之後,反而覺得這好無聊喔。」

  「啊,確實可以這麼說。」

  「現在這個年代男VS女這種比賽形式已經落伍了啦。」

  「在小學的那一段時間,過完年上學時還會和班上的男生吵架哩。男生還會過來跟我們女生嗆說什麼『今年是白組勝利所以今年是男生稱霸的一年』啦之類的。」

  「啊啊,我也有嗆過。」

  透點頭附和。小學的光景不論哪裡都是大同小異。

  「為什麼小學的時候男生和女生都會有對抗意識呢?」

  「誰知道哩。」

  「……」

  在打開話匣子聊天的七尾與燈璃的跟前,由宇依然沉著一張臉。

  「說到小學,今年又有才十三歲的童星出場了呢。」

  「啊。對啊~在差不多九點的時候!」

  愛華朝著七尾用力點頭。

  「紅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請那種小童星出場的啊?」

  「我國中的時候在電視上看到都會覺得『啊~這傢伙明明跟我同年而已卻好拚喔』這樣。」

  「可是,像演歌的歌手之類的不是都奮鬥個好幾十年、好不容易才出場的嗎?那麼小的小孩跟自己同席而坐,他們會怎麼想啊?」

  「那方面的事就只有天知道囉,實在很莫名其妙。」

  「……唔!」

  由宇在聊開的兩人的旁邊低聲碎碎念。

  「喂,由宇,別鼓著一張臉,很難看。」

  「透!」

  由宇圓圓地鼓著腮幫子用力拉扯透的衣襬。

  「幹嘛。」

  「說明給我聽!」

  就算妳叫我說明我也……

  像這種話題,如果沒有長久累積下來的記憶那也無可奈何。紅白歌唱大賽、十來歲的小童星、演歌歌手、小學時代的男女生之間的回憶,根本沒辦法在此時此地一一說明。就算說明好了,這些也不是馬上就能當場理解的東西。

  沒錯……透一面看著由宇那雙氣呼呼的眼睛,一面心想。

  這傢伙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也沒有『小學時代的記憶』。

  這個國家、這塊土地上大部分的人所擁有的普遍性記憶,在這傢伙身上是找不到的。

  「呃……該怎麼說哩。」

  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這傢伙是最近才來的外界存在。

  就連我自己也是……透開始回想。就連我自己也是一介『轉學生』,沒有和大家相處的一年級回憶。好比說夏令營的回憶。

  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呃……總之,紅白歌唱大賽是日本除夕的——」

  「除夕?」

  「所謂的除夕,就是大年初一的前一天——」

  「呣——!」

  由宇的表情顯得愈來愈不快,她放開拉住透的衣襬的手,將臉轉向一旁。

  接著,她直接掉頭朝神社外面、林子的方向走去。

  「啊,由宇——」

  燈璃喚住了那個背影。

  「妳要去哪?」

  「關妳屁事。」

  「喂,會迷路的——!」

  黑暗中,林子裡。

  『悖爾菲高爾』今天依然藏身在黑暗裡。

  獨自一人佇立在神社四周的黑暗林子之中。

  「……」

  『悖爾菲高爾』發現了。

  有一個獨自朝著林子、朝著這裡跑過來的紅髮少女。

  『悖爾菲高爾』很清楚。

  那名少女是『寶石附身者』。

  『悖爾菲高爾』展開行動了。

  獨自一人跑過來的紅髮少女。

  『悖爾菲高爾』就照過去的模式……現身在少女的面前。

  「誰。」

  紅髮的少女停下腳步喊出了聲音。

  「你是什麼東西啊?」

  如出一轍的反應,這是猜忌對方真實身份時所露出的詫異反應。

  『悖爾菲高爾』一如過去的模式,鎖定這個瞬間開始說話。

  一開始不由分說地先吸引對方注意,緊接著立即毫不遲疑地開始談話,好搶得對話的先機。

  這是一貫的老方法了,由『路西法』所開發出來的『效率性情報傳達手段』。

  『悖爾菲高爾』一如以往拿出『白薔薇的信封』。

  一如以往地向站定的少女攀談。

  「妳的……」

  「由宇——!」

  透在黑暗的林子裡呼喚由宇的名字。

  「嗯——!」

  由宇聽見聲音遂停在原地轉身回望。

  透撥開林中的雜草朝著回頭的由宇前進。

  「妳在幹什麼啊。」

  透牽起她的手拉動。

  「要你管。」

  由宇面朝旁邊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待在那邊聊新年和除夕的話題不就好了嗎?」

  啊啊真是的在鬧彆扭了。透歎了口氣。

  「反正那種例行活動的事情我又不懂。」

  這小女孩在鬧彆扭了,實在是有夠棘手的傢伙。

  「別念了,跟我來就對了。」

  儘管把臉別到一旁去並且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一拉她的手還是乖乖地跟過來了。

  「唔。」

  「做完新年參拜就回家了。參拜完後,我們五個人一起去吃蕎麥面吧。」

  「蕎麥面?」

  由宇把頭轉回來看著透。

  「就是除夕的蕎麥面啦。」

  其實這本來應該是要在年末吃的,不過就不管那麼多了。

  「都三更半夜了還吃蕎麥面,這樣好嗎?」

  「無所謂啦,反正是新年的例行儀式。」

  大家從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開始就一直都這麼做。

  所以這傢伙從現在起也要這麼做。就是這麼簡單,事情就是這麼單純。

  「是嗎。」

  由宇看著透充滿活力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來吃蕎麥面吧。」

  心情變好了,好現實的傢伙。透悄悄地心想。

  「林子烏漆抹黑的,很危險耶,盡量不要一個人走動。

  「我沒問題的。」

  「一樣很危險啦!」

  「是嗎……」

  由宇坦率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剛剛有個奇怪的傢伙哩。」

  「奇怪的傢伙?」

  「啊啊……就在那裡。」

  由宇點點頭,指著身後的林子。

  「那是所謂的舞獅嗎?」

  「不,三更半夜的不會有人出來跳舞獅。」

  「那個奇怪的傢伙還給了我類似傳單的東西喔。」

  「傳單?」

  會是某間百貨公司新春大特賣的宣傳嗎?

  透睜大眼睛仔細瞧由宇所指的林子裡。

  「那傢伙還在嗎?」

  「不……」

  背後已經不見任何人影了。

  透把頭轉回來,重新把視線放到由宇身上。

  「什麼傳單?」

  從新年就問題一大堆耶……唉,不過最近就是這樣吧。

  「你要看嗎?」

  「不用了啦。」

  不想才剛新年就到人潮眾多的地方去跟人家擠來擠去。

  「那我丟掉好了。」

  由宇把從口袋掏出的紙屑塞進了神社的垃圾箱。

  「說丟就丟喔。」

  「我想回家看電視。」

  「新年節目嗎……妳不要熬夜熬太晚喔。」

  「凌晨一點起,黃綠所領導的樂團『Gren Grune要演奏。」

  「這實在是個很難判斷順不順口的藝名耶。」

  「恭、恭喜新年。嗯。」

  拿著家裡電話的聽筒,透和電話另一頭的對象說話。

  「嗯,沒事的啦,我每天都有乖乖到高中上學。我在這個月的十四日就要十七歲了,這方面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慶生?哎唷不用了啦,真的沒關係,我會好好過下去的……嗯。再見。」

  喀嚓。掛掉電話。

  「呼……」

  有時認真地和大人講起話來感覺還滿累的。透稍微伸了個懶腰。

  伸懶腰的時候順便從簷廊看向外頭。

  現在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夜晚的雪雲早已不知飄到哪去,新年是個放晴的好天氣。

  「剛剛是誰打來的?」

  由宇的聲音從餐廳傳了出來。

  「我叔父啦。」

  透回答道,並且折回廚房。大鍋菜的鍋子還蓋著沒掀起來。

  在咕嚕咕嚕地煮滾的鍋子裡打入雞蛋之後,再重新攪拌。

  「好久沒跟他說話了呢……」

  紅蘿蔔、蕪菁、菜頭,在鍋子裡發出咕滋咕滋的聲響翻滾舞動著。差不多快完成了。

  「你叔父不會發壓歲錢喔?」

  「不會發啦。雖然是叔父,其實他還很年輕,才二十八歲。」

  「唔嗯。」

  「況且他還是個單身漢。」

  咕嚕咕嚕咕嚕。熄掉火再攪拌一圈,大功告成。旁邊的爐子上已經有四塊年糕正在燒烤中。透伸出手打開門,抽出盤子。

  「妳要放幾塊年糕?」

  其實,自己並不是很喜歡大鍋菜.透悄悄地心想。至於年糕,自己比較喜歡把烤好的直接拿來沾醬油和包海苔吃。

  不過……反正由宇也在。

  「三塊。」

  「吃到三塊喔,有沒有搞錯。」

  新年就是要吃大鍋菜。

  「……既然說到新年。」

  透把煮好的大鍋菜舀進碗裡、放入年糕,然後搬往餐廳的桌子。

  「妳有寄賀年卡給愛華她們嗎?」

  「啊……啊啊。」

  由宇接下裝有大鍋菜的碗,回以一個曖昧的答案。應該是沒寄吧。照這樣看來。

  「要寄啦,再說妳還有認識其它同班同學吧。像是秋茂啦……還有那個叫做池村的是吧?」

  「唔……」

  由宇拿起筷子低吟了一聲。似乎到了現在仍舊不擅長寫信的樣子。

  「反正妳寄就對了。這麼一來,明年就有賀年卡的話題可聊了。」

  「明年?」

  「對,明年的今天新年也會到來。」

  「新年嗎……」

  「不用懷疑啦。」

  新年在今年也來臨了。我想明年一樣也會到來吧,就像現在這樣。

  「雖說是新年。」

  在從中庭灑下的新春的晨光中,以吵鬧的電視聲為背景,由宇發出唏哩呼嚕的聲音啜飲大鍋菜的湯汁。

  「可是跟平時沒啥兩樣嘛。」

  「嗯。」

  透同樣把筷子伸進大鍋菜裡夾出年糕。

  「跟平時沒兩樣。」

  雖說是新年,到頭來還是不出那種感覺。

  「……我實在搞不懂。」

  由宇起身替自己重添一碗大鍋菜,百思不得其解。

  「新年到底是啥。」

  「等妳長大後不就會知道了嗎?」

  「我可是高中生耶!」

  「是是是。」

  待在事務所裡的女性開口向走進事務所的少年攀談。

  「哎呀,灰人先生。」

  少年……訃山院灰人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在此向你恭賀新喜。」

  「又是妳啊。」

  「『又是』是什麼意思呀?」

  這間事務所就跟平時一樣看不到其它人。

  「其它人都在幹嘛啊。」

  「紫暮先生還是老樣子。」

  「這我知道。」

  「黑部先生跟黃綠先生在新年都很忙碌。」

  「哼。」

  「特別是黑部先生,他最近好像跟童子財閥還有七尾家有什麼計劃,現在正在忙著準備。」

  「是這樣啊……」

  「至於蒼,她從昨天就到這裡來囉。應該會在這裡待到後天吧。」

  「真的假的。」

  少年環視了事務所。

  「她又不在,是跑哪去了?」

  「她去買東西了。好像是藥局有她想買的東西。」

  「哼。」

  「她在十二月中旬時有和學校的人去山上集宿過的樣子。」

  「學生不知人間疾苦還真棒呢。」

  「集宿的時候,在睡覺前她聽了愛華和由宇的談話。」

  「不會吧,那傢伙已經會和其它人對話了喔?」

  「她會啊……然後,聽說由宇讓透做了形形色色的好事。」

  「透小弟對由宇做了形形色色的好事?……這……」

  「那兩個人感情還真好耶。」

  「是嗎,沒想到透小弟這麼猴急就下手呢。」

  「由宇好像第一次痛得要死的樣子,不過似乎已經適應了。」

  「那方面的事情我是不懂啦。」

  「蒼聽說了之後,對那件事也產生了興趣。」

  「不會吧,那傢伙竟然會對事情產生興趣!」

  「她有興趣啊……等到回家她自己一人獨處的時候有嘗試了一下,結果過程並不順利的樣子。」

  「這……」

  「唉,這種事第一次自己來的話總是會綁手綁腳的嘛。」

  「是這樣子嗎?喔不,我也不懂啦。」

  「如果硬要去摳的話,會造成鼓膜破損或中耳炎。」

  「鼓膜?中耳炎?為什麼會造成這種病,若說是性病我倒可以明白。」

  「為何扯到性病?」

  「啊啊,沒事。那邊的世界太過深奧難以捉摸了,所以我不會多做表示就是了。」

  「然後,因為她不是很懂的關係,下次要去請教透的樣子。」

  「她這麼積極行動啊,真令人想不到!」

  「沒錯。蒼主動展開行動了呢,還跑去買為了自己好的東西。」

  「確實藥局有在賣呢,厚度很薄的那種款式。」

  「她好像想要外型沒什麼裝飾、造型簡單的款式的樣子。」

  「我想外型的喜好也是屬於個人興趣的範疇吧。」

  「對。她甚至開始有了個人的興趣耶。真了不起……不過,我覺得她在十葉的地方超市買比較好就是了,在那方面的柔軟性上會更優秀一點。」

  「地方超市很少在賣那個吧。」

  「有在賣啦。你都沒看到嗎?」

  「我很少看到就是了,就算是藥局,通常也都會放在角落的地方。」

  「聽說做那個對耳朵很有幫助。」

  「為啥會對耳朵很有幫助啊?若說會變得嬌艷欲滴我倒可以明白。」

  「為什麼會變得嬌艷欲滴?」

  「我想我倆之間的對話從一開始就沒搭在一起。」

  「是嗎。」

  「……唉,不管那麼多了啦。」

  灰人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拉開了抽屜。

  「如果蒼待在透的身邊,應該也會比較容易察覺到他的『異變』吧。如果有任何狀況發生,立刻通知我。」

  「你還在提這個?拜託你適可而止放棄吧。」

  「我總有種遺漏了什麼的感覺……」

  「你真的想太多了……話說回來,灰人先生。」

  「什麼啦。」

  「比起那種事,你本身還有其它需要煩惱的問題吧?」

  「什麼問題咧。」

  「已經過年了。」

  「是啊,過年了。」

  「我在大樓入口別上了稻草繩喔,在百貨公司買的。」

  「拿下來啦。」

  「還有外加橘子喔。」

  「反正妳快點拿下來就對了。」

  「難得新年耶。」

  「妳不是有話想說嗎?」

  「啊啊、對了……『悖爾菲高爾』的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悖爾……啊啊。」

  少年用鼻子發出噗哧一笑,轉頭朝向旁邊。

  「對哦,還有這個人在呢。嗯。」

  「你不記得了嗎?」

  「我有記得啦。」

  少年從打開的桌子抽屜裡拿出了隨身錄音機。

  「你又把那種東西帶到職場來了。」

  「嗯……總之……」

  少年一邊把耳機插進錄音機,一邊低聲喃喃地說道:

  「那差不多再半個月時間,我會適當地把事情解決掉的。」

  「是這樣嗎?」

  淺黃看著少年點點頭。

  「不過,有個現象挺不可思議的呢。」

  「什麼現象?」

  少年把耳機塞入單邊的耳朵,轉頭面向淺黃。

  「『悖爾菲高爾』的能力是記憶操作針,對吧?」

  「這種芝麻小事虧妳還記得哩。」

  「他是『白之使徒』耶,很重要的。」

  「也沒有重要到哪裡去。不過就是跟之前都一樣的、紫暮所說的『蒼白的人』的『失敗作』罷了。」

  「雖說是失敗作,他照樣是我們的敵人啊。」

  「又不是啥很強悍的對手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他有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方。」

  「什麼地方?」

  「他不是好像有用『針』扎自己嗎?」

  「是啊。」

  少年一邊操作錄音機的按鈕,一邊點了點頭。

  「『悖爾菲高爾的』右手上隨時隨地都紮著一根針呢。」

  「……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把自己的記憶操作能力使用在自己身上,有什麼意義嗎?」

  「拿來刺自己的話,之後還可以回收不是嗎?這麼一來也用不著消耗自己的『寶石』了。」

  「問題不在那裡啦。我的意思是紮著『針』的那段期間,自己的記憶不是會被消除嗎?……他這到底是在搞什麼?」

  「我哪知。」

  少年用鼻子發出悶哼。

  「反正一定是個又蠢又瞎的理由。」

  「……灰人先生,你大致想像得到嗎?」

  「所以我說啦,再過半個月……好吧,我會在十四日讓事情告一段落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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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6 01:42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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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  章  -末日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響徹了世界。

  「那麼……」

  在『那個世界』的沙灘上,栗林淺黃向站在身旁的女孩低語。

  「妳的看法如何呢?紫暮小姐。」

  身旁的女孩……是個模樣約莫十歲左右,感覺有些陰沉,但是又充滿魅力的可愛女孩。

  至少,外表看來是如此,女孩把不符合年齡計算的一頭異常長髮綁成掃帚狀,身穿被白色緞帶與黑色蕾絲弄得裝飾過多的服裝,然後外面又再披上一件寬鬆的白袍……不對,那件長袍泛著紫色,應該稱作紫袍才正確嗎……總之女孩披著這麼一件外衣。

  「叫人家小紫暮嘛~呵呵。」

  女孩臉上掛著一副墨鏡。

  在墨鏡上方、女孩的額頭上,有一顆紫色的『寶石』正閃閃發光。

  「妳的看法如何?小紫暮。」

  「嗯~」

  名叫紫暮的女孩用小巧的左手用力地抓自己的頭。

  「我也不是很清楚咧。」

  「妳還是一樣很隨便呢。」

  「是真的唄。就我所知,這麼大規模的『病例』還是第一次。」

  太陽照耀著沙灘和海面。

  沙灘的近海海面藍得就像一望無際,沙灘的上空藍得就像萬里無雲。

  「那我們稍微來確認事實一下好了唄。」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海浪的飛沫,海浪的水泡。源源不絕且無窮無盡,海水一波接著一波湧上。

  「這座島是日本領土離島的其中之一……東海伊豆諸島的其中之一-神代島。」

  沙灘、羊腸小道、烤肉小屋,島上的設施確實是存在的。

  「——不對,正確而言,是『複製了神代島的另一個世界』才對咧。」

  不過,『這座島』上沒有港口。

  和外界的世界聯繫的設施一整個都被拔除掉了。

  在應當有港口存在的地點上,只剩沙灘遼闊地拓展開來。

  「並且……」

  紫暮把右手抽出口袋,像是指揮官一樣一邊揮動食指一邊開口說。

  「我們一旦在『現實世界』入睡之後,有極小的機率會……這個嘛,就目前而言,大概一個月會有幾次吧……我們會出現到「這個世界』。出現的時機和地點都反覆無常似地顯得不安定,至今仍沒有固定的法則存在……每個人不只出現的時間不固定,就連地點也沒有一定。因此,我們幾個很少在「這個世界』相遇。此外,我們待在『這個世界』的時間會持續到『現實世界』的我們醒來為止。」


  「在『現實世界』的我們一醒來,『這個世界』的記憶便會消失不見。」

  淺黃補充說明。

  「呼……是這樣子嗎。換句話說這表示目前為止,我們在『現實世界』醒著的期間沒辦法認識『這個世界』的存在。」

  紫色的女孩有如在進行確認似地點點頭,踢開腳邊的沙子。

  「我們會是『在做夢』嗎?」

  「一般說來,是這樣沒錯唄。」

  被小腳丫踢開的沙子鑽開了一個很深的洞,拍打上岸的浪濤一波又一波慢慢地沖平了那個洞。

  「「這個世界』的感覺非常真實,更何況如果說這是夢境的話,妳跟我就不可能會出現在同一個世界……看來這不是普通的夢咧。」

  「似乎也不是普通的世界呢。」

  「呼。」

  紫暮停下了腳的動作。

  抬起頭用墨鏡底下的眼睛瞧了淺黃一眼,笑著喃喃說道:

  「或許是在吸收也說不定唄。」

  「吸收什麼?」

  「就是我們唄。」

  「吸收到哪?」

  「這我也不知道咧。

  偶爾——記得……『這個世界』還有其它人存在沒錯暝?」

  「嗯嗯……例如愛華她們。」

  「愛華?啊啊,我還記得咧。是『稀少種』的『碎片』對吧?她會從自己的『碎片』釋放出無意識的超音波,利用超音波的反射來測定其它『寶石』的位置,沒有錯唄?」

  「嗯嗯,沒錯。」

  「這表示是在隔空交換情報的意思咧,就宛如無線通信一樣暝……偽娘?這麼說來,如果是更強的發信源的話,是否就可以進行更高密度的情報交換咧?」

  「我不知道。」

  「舉例來說,好比隔空使人強制安裝某種病毒程序……之類的咧。感覺就像中村孝志和式津愛華的能力相加起來一樣……這有可能嗎?」

  「這方面是妳的領域不是嗎?妳自己也是『稀少種』吧。」

  「我的能力是自由改變自己唄。利用『寶石』的生理干涉作用,強迫改變外型而已。我『可以變成任何人』。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我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是嗎,這我就不懂了。

  愛華的狀況也跟我們一樣,『出現』的時間不安定,地點也不確定,不過多虧她的能力,不管出現在這個島嶼的何處,都很容易跟其它人合流。」

  「嗯?」

  「從愛華的例子來看,在『這個世界』裡……在『這個島』上似乎有複數以上的人存在。有其它幾個和我們同樣症狀的人存在。」

  「喲。有那麼多嗎?我倒是從沒遇過任何人咧。」

  「畢竟這座島走起來還算滿遼闊的嘛,而且也不是所有人每天都會來。」

  「然後呢?其它還有誰在咧?」

  「就目前為止……」

  淺黃以感覺稚氣的動作彎著手指二念出名字。

  「有蒼、燈璃、由宇、灰人先生……啊,聽說好像還有偶然瞥見透一眼的樣子。若加上愛華自己還有我們倆的話,總共有八人……當然了,或許還有其它愛華尚未碰到的人在也說不定。」

  「嗯——」

  紫暮又用小巧的右手抓了抓頭。

  「話說回來,我有一點問題想問妳。」

  「什麼問題?」

  「妳有去過這座島……不對,應該說妳有去過『現實世界』的神代島嗎?」

  「?是沒去過啦。怎麼了嗎?」

  「我在想。」

  紫暮轉過頭,仰望被重現出來的『神代島』。

  「恐怕創造『這個世界』的人……是『現實曾經去過神代島的人物』咧。」

  「啥?」

  「就是在創造『舞台』的時候,從自己的記憶將形象重現出來啊。嗯。

  ……看來是使徒唄。終於來了。」

  紫之女孩面對著一成不變的海說道。

  一與過去的例子全然無法相提並論的『使徒』終於來了。

  帶來所有的完成,『末日的存在』就要到來了。雖然曾不斷嘗試尋找錯誤的癥結,不過『白色的意志』總算就此完成了。儘管過去全是失敗作,但是在最後的最後,抽中了最大獎咧。沒想到『他』竟然會以那種形式出現啊。這是偶然還是湊巧?或許是所謂的命運唄,嗚呼呼,真的是危險關頭咧,『白色寶石』應該也早就所剩不多了唄。『蒼白的人』的身體現在應該已經是處於能不能動都還不知道的可疑狀態啦,『白之使徒』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了唄。嗚呼呼,不過最後終於是趕上了咧,帶來所有的完成的『他』就要來了喲,『他』的自殺將要散播在人類的世界喲。

  那麼,他能否回答出那個問題咧。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



  尾  章  -終

  二月,十葉市堆滿了積雪。

  上午時下了整天雪的雪雲於午後飄離,放學後的操場化作了一片銀色的世界。

  白色的大地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發出閃亮的光輝,被藍天襯托下顯得耀眼奪目。

  披著一件又白又厚的大衣的銀杏樹靜靜地佇立著。

  「喂!」

  透用渾身之力打開社團教室大門的同時,放聲大叫:

  「下雪了耶!喂!」

  「啊——?」

  待在社團教室裡的人……七尾一面低聲悶哼,一面從長桌抬起臉來。

  「搞啥,只有七尾妳一個人在喔?」

  「就我一個人啊……啊,手都麻了。」

  七尾伸長原本癱在長桌上的兩條胳臂,伸了個懶腰回答道:

  「啊~我夢到奇怪的夢說,感覺真討厭。」

  剛剛在打瞌睡嗎?眼鏡也沒拔下來,真是個悠哉的傢伙。

  「……小冰你也一個人來?其它人呢?」

  「啊,其它人喔。」

  透轉過頭把視線射向走廊的深處。

  「我想應該很快就會來了吧。」

  「很快就會來了……是嗎。呼。」

  七尾隨著歎息在折疊椅上坐了下來,發出「嘰」的一聲。

  「更重要的是外面下雪了耶,很少積雪積得那麼厚的喔!」

  「……可以請你多多看點別的東西嗎,小冰。」

  「其它的東西是指啥啊?」

  「難得只有我們兩個獨處,你也看看我嘛。」

  「啥?」

  透又把頭轉回來。

  「妳說什麼?」

  七尾不知何故飛快地轉移了視線。

  「啊、沒有啦,當我沒說話吧。」

  「……啊,喔。」

  莫名其妙。

  「好,不然等大家都到了之後來打雪球仗好了。」

  「幼稚鬼。」

  「由宇也是第一次見到積雪耶,所以趁這個機會來舉行冬天的例行活動也不錯啊。」

  「笨蛋。」

  「幹嘛一直罵人啊。」

  透朝七尾露出生氣的表情,在她前面的折疊椅上坐了下來。

  「干、幹嘛坐得那麼近。喂!」

  為啥會害羞?

  「……啊——算了,沒有關係。」

  別開眼睛了。

  「我們就快升三年級了呢。」

  還轉移了話題。

  「就是說啊。」

  就順著她的話題聊聊看吧。

  「的確……就快三年級了說。」

  兵籐學長的入學考試順利畫下句點,確定入學到神樂大學的經濟系。接下來就是在在學期間準備國家考試,畢業的同時就進入老家的事務所的樣子。將來應該就是從事會和童子集團這類的大企業攜手合作的工作吧。

  三年級。自己將在明年的這個時候……做那一類的事,大概吧。

  「唉。」

  七尾眼鏡底下的眼眸帶著些許困惑的顏色。

  「干、幹嘛?」

  今天的七尾總覺得和平時的樣子不太一樣。

  「等到修學旅行結束之後……」

  修學旅行。春假最後的例行活動,同時也是高中二年級最後的例行活動。

  「我們就高三了呢。」

  高中三年級。透試著在心中復誦。高中三年級。

  「我跟你說。」

  「什麼啦。」

  「就拿……少年漫畫來舉例好了。」

  「少年漫畫?」

  「不是會有那種主角是個高中生,然後那個高中生會跟人家超能力戰鬥啦、或是前往世界盡頭冒險啦、不然就是到異世界去還當上了那裡的勇者的故事嗎?」

  「有、有啊。」

  她究竟……是想提什麼啊……

  「那種故事的主角大部分都是高一或高二對不對,沒看過高三的主角吧?」

  「是這樣……嗎?」

  「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咦?」

  呃……儘管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倒,但依舊轉動混亂的腦袋尋找答案。

  這、這個問題嘛……

  「那是因為,高三生才沒那種美國時間去跟人家戰鬥啦冒險啦還是當什麼勇者。」

  七尾劈頭就如此一口咬定。

  「啥,妳、妳怎麼會這麼說……」

  「難道不是嗎?如果是一年級或二年級的話,想怎麼搞、想去哪裡都可以放手去做啊。反正之後還有整整一年到兩年的時間,看是要去冒險或者參加大混戰,然後順手拯救了世界或是幹了一番大事業,最後結局圓滿地返鄉歸來,這樣也頂多高二快結束吧。

  考試和找工作的問題留待後頭再慢慢思考就好,時間一點也不趕。根本就是所謂的『主角從此之後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啊。」

  「嗯、嗯嗯,或許也有這種思考角度吧。」

  「可是,若把三年級學生設定成主角的話,就沒辦法這樣了吧?等到搞定一切回到原先的環境一瞧,馬上就要面臨畢業了耶。這沒辦法當玩笑看吧?班上所有同學都已經決定未來,只剩自己一個人茫然不知何去何從。根本不是大聲聲張自己拯救了世界還是當過勇者的時候,誰還跟你『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啊不是嗎?」

  「那、那個……」

  「高三跟過去是『不一樣』的啦。」

  ——?。

  透眨了眨眼皮。

  七尾眼鏡底下的那雙瞳孔的眼色——

  感覺好似寄宿了跟平時全然不同的思想般的瞳孔——

  「一旦升到高中三年級,那種天真的過去就結束了。」

  這個眼色——總覺得好像是……

  「大家都瞭解這個事實,所以作者不會把主角設定為高中三年級學生,讀者也安心閱讀作品。管他升學還是找工作,在這個故事世界裡都還是很久遠以後的事,是永遠都不會到來的『某一天』。所以不管是要去戰鬥還是冒險都無所謂……

  所以說……」

  感覺……好似曾在哪裡看過的樣子……

  「所以說已經結束了,我們的世界已經結束了啊。」

  「喂,七尾,妳在胡說八道啥啊。喂。」

  ——是在哪裡看過的?

  「反正就是那樣……小冰,你想成為什麼?」

  「喂,七——」

  七尾目不轉睛地盯著透心慌意亂地往前踏出一步的模樣。

  「……噗。」

  然後像是覺得很有趣一樣,面朝一旁忍不住噴笑。

  「你認真了,小冰。」

  七尾面朝著旁邊露出竊笑,模樣不自然地搗著嘴巴斜眼瞅了透一眼。

  「啥?喂、喂。」

  「OK。這個故事的教訓就是『升上高三後要有自覺』這樣。偶爾我也會講聽起來很嚴肅的話呀,嚇到了嗎?說嘛有沒有嚇到?」

  用鼻子發出「哼哼」兩聲,七尾雙手抱著後腦勺、背靠折疊椅。

  「喂、喂。妳很煩耶,我與其說是真的嚇到,不如說——」

  「笨蛋,不要上當好不好。」

  她仰望著天花板,一面刻意讓折疊椅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一面再次開口說話。

  「唉——小冰。」

  「幹嘛啦,一直叫一直叫。」

  透故意粗魯地坐回折疊椅上,試著用生氣的聲音答腔。

  「等到修學旅行結束之後就是三方面談……啊不,就要決定出路了對吧。」

  三方面談。修學旅行之後,升上三年級前的例行行事。

  就是和老師以及父母一同決定往後出路的行事。

  「聽說鳥羽要繼承老爸的公司耶,他說要在鄰近的大學打好自己的學歷和關係。

  羽幌好像是要當什麼料理人之類的,應該會跟現任的女朋友結婚吧~?

  至於燈璃……現在的職場再過五年左右就要解散了,所以她好像有說過之後會直接接著當女警的樣子。我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已經……來到這種時節了。

  「別一臉嚴肅啦。喂。」

  站起身的七尾走過來彈了一記額頭。

  然後直接在透的面前手插腰站好,又再一次開口。

  「我跟你說喔,小冰。」

  「幹嘛啊,又來了。」

  拜託,到底有完沒完。

  七尾站著露出微笑。

  「有一件好消息想跟你講啦。」

  「嗯?」

  「啊……不對。」

  七尾在透的面前不停揮舞右手。

  「有好消息、壞消息、奇妙的消息,三個消息才對。你想聽哪個?」


  這傢伙到底在說啥啊。

  「……那壞消息好了。」

  「嗯……真的?」

  透的回答令七尾不滿地噘起嘴巴。

  「真的要選壞消息?不聽好消息嗎?說不定那是不得了的好消息喔!」

  「不用了,先從壞消息開始聽吧。」

  「搞不好真的是好消息喔,對高中男生而言,或許是美夢般的好消息喔!」

  「不用了啦,就說那之後再聽。」

  「是嗎?」

  七尾歎出一口氣,別開了視線。

  「那我要說壞消息囉,做好覺悟仔細聽了。」

  七尾眼睛看著旁邊喃喃說道。

  「燈璃她啊,最近好像交了男朋友說。」

  「……咦?」

 ☆★☆★☆★☆★☆★☆★


  後  記

  幸會幸會,大家好。「礦物質超女」也來到第六集了,在此致上謝意。

  話說回來,所謂「後記」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麼呢?最近我對這問題感到挺有興趣的。如果堅稱後記是和『故事世界』並無直接關係的作者個人的文章,亦即『現實世界』的文章的話那就沒有繼續探討下去的餘地了;然而,同時把後記當成徹底只是這本書的內容的其中幾頁、屬於世界的一部分也是可以的,因此,若從這個角度去思考的話,也是可以把後記解釋成『故事世界』中不可撼動的一部分、和故事相連的存在的吧。到頭來,後記這種東西,真的是立場相當曖昧的文章呢。舉例而言的話,如果作者在此斬釘截鐵地宣稱『這個故事世界存在於某個地方』的話,那麼那到底是屬於現實世界和故事世界哪一邊的現象呢?

  我在這裡稍稍打個岔,這個『故事世界』(架空世界)以及存在於那裡的『架空的人物』到底又是什麼呢?若談到『架空的人物』究竟存在於何方,究極而言是存在於作者抑或各位讀者的腦海裡,換個說法,『架空的人物』只存在於人類的腦部這個場所而已。用這個事實來斷言『架空的人物並不存在於現實』我想也是一種無懈可擊的意見吧。可是我們在這裡反過來思考看看吧,那麼,『現實的人物』究竟是存在於何處呢?「你在胡扯什麼啊,『現實的人物』不就『實際存在於那裡』嗎。」——上述的這個意見是最合乎一般常識的。那麼我們再繼續往下思考看看,『實際存在於那裡』的『那裡』到底是指哪裡呢?「別說蠢話了,伸出自己的手觸摸對話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或許會有人表示這種意見也說不定。不過我要繼續追問下去,和那個人物『互相碰觸』『進行對話』,然後從這個結果得到的『實際存在的情報』又是傳送到哪去了呢?不用說。那當然是腦部。就是位在耳朵和皮膚神經的最前端、人類的大腦。沒錯,和『架空的人物』正是同一個地方。換句話說,對人類而言外人這種東西只存在於各自的腦海裡。如果說『架空的人物』並不實際存在的話,那麼『現實的人物』確實實際存在的根據也同時不存在了。「不對不對等一下這個說法未免太奇怪了吧!」——會這樣反駁也是正常的。對,『現實的人物』各有獨立的意識,而『架空的人物』則沒有,是的。恐怕是這樣沒錯。大概是這樣沒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好了,不過我要提出反駁,不知各位有無觀察下的『架空的人物』開始採取出乎意料的行動、而嚇了自己一跳的經驗呢。我自己曾有過。甚至在創作者的立場時也有過。『作品中的人物只有離開作者之手便會獨自展開行動』這種現象,是既不特別也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普通光景,這是當然的吧。那麼我們重新思考一下,際認為存在於你腦中的『現實的人物』和『架空的人物』其中有一方確實存在,而另一方則並非實際存在的那個根據究竟在哪裡呢?

  在做這番論述的「這個我」其實並非「冬樹忍」而是「冰見透」。就算我這麼聲稱也能適用,後記就是這麼樣的一個空間。所謂的「後記」真的讓人摸不著頭緒呢。唉,偶爾談一些正經的話題感覺還挺累人的哪,嗯。既然機會難得,那就把我的名字也加進最後的這部分吧。

  2008年8月7日

                   冬樹忍


  冰見透

  那麼,下一集是第七集,即將前往那邊了,敬請稍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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