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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冬樹忍 -【礦物質超女‧五】所懼為何?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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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8-6 07:55 PM 編輯



【內容簡介】
《礦物質超女 所懼為何?》第二學期開始了,就在冰見透因同居人紅由宇插班的事而暈頭轉向的時候,就連蒼美空也轉來和他同一個班級了!在容貌的加分下,蒼一舉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並且,蒼的「曾經同居過」的發言讓班上掀起一陣軒然大波。正好這時運動會即將到來,大家每天都為了準備忙得焦頭爛額。就在這樣的情況中,由宇等人暗中擬定了某個計畫。Novel Japan大賞得獎作終於來到第五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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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對面

  「今天有一名轉學生要加入我們班。」

  十葉市立高等中學二年一班的班導山田老師,在班會一開始便如此宣告。

  「或許早就有同學已經知道了也說不定。」

  接著山田老師就像在暫緩一口氣似地,用手上的出席記錄簿「碰」地一聲敲了一下講台。

  ……這句話由我來說雖然立場上有點怪怪的。

  冰見透從自己的座位抬頭看著講台的同時,心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這句話由我來說雖然立場上有點怪怪的,不過對這所十葉高中來說,今年似乎是轉學生的高峰年。

  「喔!說到轉學,冰見也是二年級才轉來的轉學生吧?」

  老師這番好似臨時想到的話語,令教室的視線稍微朝這裡集中了過來。透一邊對同學的視線回以客套的乾笑,一邊回想半年前,也就是今年四月發生的事情。

  自己是在剛升上二年級時轉來這所高中的。

  至於在這之前……直到高一為止的那段期間,都定居在東京,並且在東京的高中就讀。雖然我是在十葉市出生的,不過在我十歲左右的時候父親於東京買了房子,之後我們便舉家搬到東京去了。

  可是,因為半年前的『某樁事件』的緣故,我一個人回到十葉市、回到了老家……

  然後成了這所學校、這個班級的一份子。

  「因為冰見是四月轉學過來的,這麼說來,現在這一位是這個班級的第二名轉學生了。

  哦……對了,這個月的月初,一年級好像也有一名轉學生是不是?」

  隨著出席記錄簿的「碰碰」拍打聲響,山田老師的話開始漸漸偏離主題。

  「呃,記得那個一年級生叫……」

  叫紅由宇。透在心中補充說明。

  紅由宇。一名少女的身影隨著名字一同浮現在腦海裡。

  對,從九月一日起,跟透同樣成了這所學校的學生、身材略為矮小的紅髮美少女,她的名字就叫紅由宇。十五歲。是高中一年級學生。

  自她成為這所學校的一份子,很快地已經過了半個月的時間。進入高一就讀後,在同班同學式津愛華……一個在暑假社團集宿時所認識的女孩……的協力之下,由宇似乎勉強稍微適應了學校的生活。

  然後,她現在應該也正在正下方的教室裡開班會才對。

  「至於……這一次的第三名轉學生呢……」

  山田老師話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露出賣關子的笑容。「咦——」「怎麼在這裡吊人胃口啦——」「到底是什麼樣的傢伙啊——?」面對教室各處此起彼落湧現的雜音,山田老師像是在裝模作樣一般繼續說了下去:

  「至於第三名轉學生呢,是因為一些家庭因素才轉來我們學校……」

  家庭因素……嗎。

  透從講台上頭別開了眼睛,望向別的地方。

  他將視線投向左邊、窗戶的外頭。在九月一日交換座位的時候,透順利地搶到了靠窗的座位。這裡是一個只要坐在椅子上把頭轉向一旁,便能隔著窗戶俯瞰校園景觀的絕佳位置。

  家庭因素……啊。

  透一邊無意識地復誦著字句,一邊在書桌上用手撐著臉陷入沉思。

  「…………所以……基於這樣的因素,那名轉學生…………」

  在低頭望去的那個地方,校園角落的銀杏樹開始逐漸發黃變色。殘暑也徐徐地離去,甚至連太陽也開始一點一滴地慢慢積蓄起了力量。秋天的氣息在十月到來前便悄然降臨。

  沒錯…………秋天要來了。

  「…………於是,她在附近的公寓展開獨居的生活……」

  ……秋天嗎?

  透一面漫不經心地聽著老師的話,一面感觸良多地心想。

  夏天宣告結束,一年的第三個季節終將來臨。高中二年級也快過了一半。四季輪迴。

  從自己基於『家庭因素』而回到這塊土地展開獨居生活的那一天以來,已經過了半年的時光。

  『家庭因素』。

  自己在去年的四月痛失了家人。父母與一個妹妹。

  於是透在今年二月的時候孤身一人回到了這塊土地、回到了祖父過去所居住的房子。

  然後——與由宇相會,在歷經一連串極為複雜的事情之後,和她展開了同居生活。

  高中二年級的男生和高中一年級的女生。只有兩個未成年高中生的同居生活——雖然從第三者的角度看來,這是非常要不得的狀況……不過,截至目前為止,並沒有演變成特別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還算平靜地……呃,簡言之,就只是『同居』而已。並沒有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一板一眼、規律不苟且地生活下去——我是這麼打算的。

  透的臉部仍舊面朝窗外,僅僅轉動眼珠,將坐在斜前方座位上的女學生的背影映入眼簾。一個擁有以女孩子而言算是偏高的身高,以及一雙美麗動人又充滿勇氣的雙眼的少女——不破燈璃。

  她不僅是我在今年四月轉學過來沒多久便認識的同班同學。

  同時也是同一個社團、校園活動執行部的社員夥伴。

  ——沒錯。

  透看著燈璃的背影篤定地認為。

  ——如果態度再這麼散漫下去的話,肯定又會惹她生氣了。

  透在心底又再一次如此想到後,別開了眼睛。總不能一直盯著人家看太久。儘管自己其實很想繼續看下去。

  「————那麼,也差不多是時候該……」

  山田老師的聲音把透喚回現實。

  唔……透將自己的心思拉回班會上。剛剛老師是在說些什麼啊……

  對了,是轉學生。緊接著自己與由宇之後的第三名轉學生。

  「要介紹轉學生本人了。」

  山田老師一臉洋洋得意地點點頭,以如同結婚典禮的外行司儀的德行打開教室的門,離開到走廊去。「你很會拖耶——」「快點介紹啦——」如此之類的嘈雜聲浪從教室的各處湧向了他的背影。在學生的眼裡看來,那個老師現在還不適合站上講台。聽說他大學畢業才第二年而已。


  不過還算是個相當熱心的人就是了,透悄悄地為自己的意見加上好話。

  「喂。」

  就在老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同時,坐在後面的人不僅喚了自己一聲還戳了戳背部。

  「幹嘛啦?」

  透頭也不回地回答。

  坐在透後面座位的人是鳥羽,一個頂著大光頭的自HIGH狂。他跟燈璃一樣是同一個社團的夥伴,聽說不只是在社團,在班上的內外同樣人面都很吃得開的樣子。

  鳥羽停下戳動的手指,說出了讓人感覺得出他正笑盈盈的台詞:

  「關於今天的轉學生啊……」

  「嗯?」

  從走廊傳來山田老師彷彿是在念著『奇怪?跑哪裡去了?』的狼狽聲音。緊接著,伴隨『等等,我不是叫你待在這裡等我嗎!喂——!』的一聲大叫,腳步聲漸行漸遠。

  看來被人冷落在一旁的轉學生,自己一個人不知道遊蕩到哪裡去了的樣子。

  透整個身子往回轉,看向鳥羽。

  「有怎樣嗎?」

  「轉學生好像是女的。」

  光頭的消息靈通人士確認了透的視線後,沉重地點點頭。

  「你怎麼會知道她是女的啊?」

  「我當然知道。」

  年輕的消息靈通人士宛如企圖掌握國家全權的年輕宰相般,臉上浮現一抹淺笑。

  「可別小看我的情報網喔……不僅是個女的,似乎還是個美人哪。長得相當漂亮喔!」

  這是哪門子的膚淺情報網啊?

  「感覺上好像是大小姐型或是氣質神秘型的,總之就是那種氛圍啦!」

  「呃。」

  「至於她的身體呢,與其說是充滿肉感的魅力,不如說比較偏向苗條型的,站直的話感覺就跟個模特兒沒兩樣;皮膚白皙,氣質出眾;她的眼睛,就有如深海的底部一般神秘得讓人無法捉摸;那個髮型,更是可以直接拿來放在入學導引手冊的封面當作裝飾也無所謂,一整個正統派的馬尾啊!」

  這傢伙真是個恐怖的男人啊。

  「還有就是……」

  恐怖情報的支配者像是要予以致命一擊般開口說道:

  「她,沒有男朋友。」

  「是嗎。」

  他是如何調查到這種消息的啊?

  「…………那麼……」

  透就像聲勢有那麼一點被支配者的光環給壓倒似地往後退開身子,然後提出疑問:

  「……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

  「啥?」

  「就是…………轉學生的名字啊。」

  「名字…………嗎?」

  鳥羽把名字兩個字給吞了回去。

  「…………」

  一滴冷汗沿著他的光頭滑落。

  「……」

  「……你不知道嗎?」

  「!等一下!」

  啞口無言的情報販子驚慌失措似地揮舞著手。

  「別急著下定論!我記得我有聽說。呃……那個女生的名字是…………」

  「啊啊讓大家久等了讓大家久等了,抱歉啊,各位同學。」

  彷彿在宣告消息靈通人士的窮途末路已經到來似地,教室的門打了開來。

  「因為這位同學剛剛有點迷路。」

  教室的支配者˙山田老師回到了教室裡來。

  「你聽好了。四處徘徊遊蕩要適可而止,至少在介紹結束以前——」

  老師那聽起來像是在打圓場的聲音,以及「叩……叩……」似乎是跟在老師的後頭走來的輕盈腳步聲一同響起。

  『轉學生』走進了教室。搶先情報已經沒有屁用了。

  「嗯,那我不打擾你了。」

  「等、等一下,透,└

  一把抓住打算把身子重新轉回前面的透的肩膀,墮落的消息靈通人士口氣激昂地說道:

  「我現在就努力回想,你再等我一下!對,要是在這裡收手的話,我的自尊心會崩潰的!」

  「放棄吧,你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嗚哇!你那冷酷的眼神是什麼意思!真是無情的傢伙!慢著!還不要轉到前面去!……啊!我開始慢慢想起來了!拜託、再等我一分鐘,好不好!」

  「好啦好啦!」

  透維持轉身到後面的姿勢歎了一口氣。

  「那我就再等你五十秒。」

  「不、不好意思喔。」

  「別放在心上。」

  「總覺得你有時候會顯露出虐待狂的傾向。」

  「是你想太多了。」

  「那、那個………………那個女生的名字是……」

  「蒼……」

  一個聲音從前面傳來。

  透立刻把身子轉回前面。

  他轉回前方,把視線投射到目前在前方小聲地喃喃細語的『轉學生』身上。

  在他視線的盡頭、講台的前方、山田老師的旁邊、教室之中、學校之中……

  就在十葉高等中學的高中二年一班的教室裡。

  「我是……」

  有一個女孩子正站在那。

  「蒼…………美空。」

  一身如同藝術品般毫無瑕疵的潔白肌膚,一張清秀筆挺、長相標緻的面孔。臉上有點面無表情。額頭上則鑲著一顆散發著微弱光芒、有如菱形藍寶玉般的藍色『寶石』。

  她有著擁有一雙好似藍天般的藍色眼睛,還有一頭用正八面體的髮飾紮成一束馬尾的藍色頭髮。

  她的服裝是白色上衣搭配脖子上的領巾,以及深藍色的百褶裙。

  簡單的說,就是一套水手服。

  蒼美空就站在那兒。

  「啊。」

  透沒有注意到從自己喉嚨擠出來的聲音。

  少女蒼美空的外型就跟半個月前如出一轍,站在那兒。

  「有勞你……」

  少女用跟半個月前相同的表情、彷彿缺乏感情變化而面無表情般的一張臉開口說道:

  「…………多多關照了……」

  少女宛若藍色寶玉的寶石瞳孔一直線地……

  看著『我這裡』。

  「……請多指教。」

  蒼藍色少女的動作就像在照本宣科地演練書上所寫的『正確的打招呼方式』一樣,深深地垂下了頭,然後……

  「……冰見…………」

  一邊抬起頭……

  「透同學……」

  一邊毫不避嫌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沙。

  教室裡的數十道視線有如漫畫的集中線一樣聚集到了我這裡來。

  在大家的視線之外,山田老師以說是畏畏縮縮亦無妨的動作,從旁邊跟美空搭話:

  「這位同學,你…………和冰見是熟人……嗎?」

  「以前……」

  藍色頭髮的少女看也不看站在身旁的老師一眼,只是一直線地注視著這裡不放,用同樣的語調回答問題。

  「以前我們曾經一起……」

  咦,不會吧。

  透抬起了屁股——

  「一起……在同一個、屋子裡…………」

  沒有意義地將右手伸往美空的方向。

  借問一下,你是打算說些什麼啊?這位同學。

  想當然,我的內心獨白一整個完全被忽視。

  蒼藍的少女將讓人間之喪膽的話語化為了聲音,送出嘴巴外頭。

  「生活…………過…………」

  如果教室內的視線是有形的話,恐怕現在的我毋庸置疑地已經成了一隻刺蝟了吧。

  「咦…………」

  「……啥?」

  「生活……」

  「……」

  「…………」

  隔了數秒即使是恐龍也會因為神經性腸胃炎而暴斃的驚恐時間後。

  「…………有沒有搞錯啊——!」

  麻花辮眼鏡少女、七尾的聲音傳遍了整個鴉雀無聲的教室。

  要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的話,過程會有點長。

  今年的二月十二日,有一顆隕石墜落到這裡、神奈川縣的十葉市,造成了數千人死亡以及下落不明,在那顆隕石裡頭,有一顆微小的情報礦物生命體『寶石』搭了順風車一起到來。

  那顆『寶石』因為墜落的衝擊而粉碎,變成了每一個形狀都大小不一的「斷片」與「碎片」。『寶石』的情報處理能力和各自的體積成正比,殘留有大質量的『寶石』都個別具有獨自的思想。

  具有思想的礦物們各自和身旁長著人類外形的物體……即腦死的人類、抑或完全死亡的屍體……進行接觸,改寫其身體構造、融合,藉此變貌為具有『寶石』的思想並且長著人類外型的生物——『斷片』。

  至於體積太小導致無法擁有自己的思想的「碎片」,雖然基本上由於只能坐以待斃而就地化為了塵土,可是其中也有一小部分的「碎片」基於偶發性的因素——好比說,受到當時爆風的影響等等——而入侵了活生生的人類的體內;在這種情況,遭到「碎片」入侵的人類會完整地保留原先固有的人格並獲得隕石之力——即變成被稱之為『碎片』的存在。

  『斷片』與『碎片』儘管有程度差別之分,不過皆擁有『超越凡人』的腕力、智力(罕見的特殊能力),兩者被通稱為『寶石附身者』。

  日本國家把二月十二日以來出現的與人類雜處在一起生活的『超越凡人』,當作『受到隕石的影響而感染了不明疾病的患者們』來加以認知,並且極機密地創立了一個負責管理、並視情況處罰那些存在的組織。名稱就叫『警備局特殊犯罪對策室』。

  這意思擺明就是:墜落事故以來開始出現的『超越凡人的人類』絕非是『宇宙人』,也不是『得到了宇宙之力的人類』,而是『感染了稍微有些奇怪的疾病並且獲得了稍微有些奇怪的力量,而稍微有些異常的患者們』。

  『特殊犯罪對策室』基於他們獨自的判斷,將那些患者分類為『發病者』與『罹患者』……然而這個所謂『獨自的判斷』是相當耐人尋味的。『發病者』和『罹患者』之間其實完全沒有實質上的差異存在;所謂的分類,簡言之有利於『對策室』、肯乖乖聽話不輕舉妄動的『患者』就是『罹患者』,而不利於『對策室』……換句話說,打算利用那股力量來搗亂社會秩序的『患者』就是『發病者』。

  在『特殊犯罪對策室』裡,(雖然『斷片』和『碎片』是存有差距的)有多數的『罹患者』受到聘用,日復一日地與『發病者』交戰——實際上,主要是藉由給予公務員的職位以及定期津貼,帶給『罹患者』的安定生活,來防止他們『發病』——

  然而,在『斷片』之中也存在著積極成為該組織的一份子來求得生存的一派——那些人便以『斷片同盟』來自稱那一派。

  此外——

  透就在扮演出現於教室中的無形刺蝟到一半的時候,沒來由地臉上掛起要笑不笑的表情回顧往事。

  此外,現在這名位在眼前、教室裡、講台前方蒼藍色的少女。

  這位名叫蒼美空的少女,正是那個『斷片同盟』的一份子。

  她在八月尾聲的時候,由於追蹤某個『發病者』的工作而來到這個十葉市……然後在那段期間,她在我家留宿了短暫的十天左右……

  「透……同學。」

  水手服的少女十分率性地把嚇傻了眼的山田老師晾在一旁,又喚了一次名字。

  「啊、好、好……」

  好像青蛙打嗝的聲音從自己的喉嚨流洩了出來。

  「好、好久……」

  好久不見。我只是想說出這四個字而已,聲音卻變得跟可疑人士沒兩樣。

  蒼藍的視線就像才剛破殼而出的雛鳥般,以直接不做作的眼眸由上往下看著這裡。

  「…………」

  少女默默不語。

  「…………」

  她露出一貫的、看似像面無表情的表情。

  「…………」

  「好好久、久不……」

  我看你還是別硬撐了。冷靜的自己這時在內心插進了一句吐槽。

  「…………」

  「好……」

  在只聽得見蛙叫聲的安靜教室裡,被磨得愈來愈銳利的刺蝟針正在發出無聲的聲響。

  「久不見……」

  終於說完了。

  「…………」

  那接下來該說什麼好呢?透不知怎的臉上繼續掛著尷尬的微笑,讓腦袋白費力氣地用全副馬力空轉。這時候得說點什麼才行。呃,有什麼好點子嗎?快想個可以讓這個場子氣氛和緩下來的一句俏皮話,或者來個類似美國貴婦惹人會心一笑的PartyJoke風格的笑話也好。

  「水、水手服……」

  嗚哇。

  「就、就跟那個時候的……」

  我到底在說什麼鬼啊。

  「是同一套呢。」

  一整個糟糕透了。我竟然選擇了可以想到的選項裡最差勁的那一個。

  「……………………」

  藍色的眼眸裡有一絲絲的感情萌發了。

  「…………那個時候……」

  蒼美空一邊凝視著有如誤闖了Party的骯髒野貓的我,一邊像是在回應那個貓叫聲似地答腔:

  「因為冰見透說過…………自己、最喜歡…………水手服…………了。」

  刺蝟身上的刺,此時溫度已經降到冰點以下了。

  「我總覺得。」

  東京某棟稀鬆平常的大樓的其中一室,彷彿隨處可見的事務所的其中一角。

  「這裡還滿冷的耶!」

  在一點也不稀奇的會客室裡,男子喃喃自語道。

  「秋天已經來了嗎?」

  在安裝好的全新電視機前喃喃自語的男子——長著一頭顏色淡薄、看起來近似灰色的短髮,並且擁有一副與其說是男子,少年、美少年的稱呼更是貼切的既中性又稚氣的長相。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男生變聲之前的尖銳嗓音。

  鑲在少年眉間上的那個『寶石』……身為『斷片』的證明……正閃爍著灰色異形的光芒。

  「是時候需要一部暖氣機了呢!」

  少年˙訃山院灰人如此說道的同時,一面插上電視機的電源線、然後打開電源。

  「氣溫一下降,行動就會變得不靈光,人類真的是有夠不方便的生物耶!」

  「灰人先生。」

  房間裡的另一個人影、坐在後頭辦公桌的女性,朝向忙著操作電視的那個背影開口說話。

  「我打從剛剛就一直很想跟你講。」

  那是一個和少年成對比、感覺氣質相當沉穩的女性。由於長著一頭披肩的金髮以及一張圓滾滾的娃娃臉,要判斷她的實際年齡相當困難。感覺有可能比少年還要年長許多歲,不過,兩個人也有可能是同年的。

  在她的眉間,有著一顆與少年相同,但顏色卻相異的黃色『寶石』。

  「你現在在幹嘛?」

  這名女性的名字是栗林淺黃。跟少年、訃山院灰人同樣是『斷片同盟』的其中一員。換句話說,他們也是蒼美空的同事。

  「你帶的那個……」

  淺黃從攤開在桌上的筆記本挪開視線,指著會客室的電視……正確來說,是指著他想要連接到那部電視機上的電玩主機,開口說道:

  「那個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電視遊樂器。」

  「我不是在問你主機的種類。」

  「不然你在問什麼啦!」

  切換畫面輸入訊號、打開電源、插入遊戲軟體,少年熟稔地繼續進行準備作業。

  最後,手拿操作手把在沙發上坐下,準備完成。

  遊戲的標題顯示在電視畫面上。

  「你現在在幹嘛?」

  「打電視遊樂器。」

  「我並不是在問你現在的動作。」

  「我搞不懂你在說什麼?」

  「真的是一點進步也沒有耶!」

  「你亂講,最近的遊戲都有※Motion Capture System。」(譯註:動態擷取系統。)

  「看來你是不打算讓我們的話題兜在一起就是了?原來如此。」

  標題畫面被切換掉了。英雄在光芒的包覆下被賦予了生命。

  「這次你玩的是什麼遊戲?」

  「就是在舞台上彼此互毆,被推到下面去就算輸,由堅持到最後的人獲勝。」

  「簡直是人生的寫照呢!」

  「這種感想我倒還是第一次聽到說。」

  「話說回來,灰人先生。」

  淺黃拿起手邊的筆記本,將內容高舉給少年看。

  「九月也過了一半了。」

  「是沒錯。」

  「八月底要給透的謝禮禮金你已經匯款了嗎?」

  「……」

  少年按下了開始鈕。

  「你匯款了嗎?」

  「……」

  英雄開始在電視畫面裡行動。

  「就是蒼暫時在透的家叨擾,然後去收拾了『發病者』的那件事的謝禮禮金。」

  「……」

  「你還沒去匯錢對吧?」

  「……」

  「你是耳朵聽不見嗎?」

  「……」

  「等你回家以後,我就把那塊遊戲的所有資料全部刪光光。」

  「別這樣啦克林!」

  「請你不要叫我克林。」

  英雄打倒了第一個敵人。

  「因為是栗林所以要念作克林。這不是很貼切嗎?」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叫你※HIGH TON了。」(譯註:發音與灰人:Haito音近。)

  「不要幫我亂取名字啦克林……看來不付錢的話果然還是不太妥當呢。」

  「那是當然的啊……我來粗估一下,蒼的住宿是從八月十七日到八月三十目的十四天期間。假設一天的飯錢大概這麼多好了,然後乘以十四、小數點無條件進位……」

  淺黃邊說邊在筆記本的角落寫下數字。

  「差不多這樣的金額你覺得如何?」

  少年看也不看淺黃所揭示的數字,用鼻子悶哼了一聲。

  「太便宜了。」

  灰人眼裡持續映照著遊戲的畫面,開口說道:

  「至少要那個數字的一百倍以上吧。」

  「為什麼要付那麼多錢!」

  「就算只是臨時的,再怎麼說蒼還是我們的職員。她專程為了對策室『幫他們出差跑腿』,然後『幫他們打倒了』『發病者』耶。這一筆出差經費豈能用區區一點小錢來打發呢?這會形成前例,變成往後費用的基準值的。

  ……就算事情沒有我想的那麼嚴重,我們現在也是處於很關鍵的時刻。」

  「呃……」

  「要是亂搞的話,會惹老大生氣的。」

  「老大指的是?」

  「就是黑部老大啊。這個『斷片同盟』的創立者。

  ……你也是在半年前被黑部老大拉攏來的吧?不要忘記好不好。」

  「我才沒有忘記。用老大稱呼誰聽得懂,麻煩你用『長官』來稱呼好嗎?」

  「叫老大比較酷吧……好了,事情就是這樣,總之就照這個金額吧。反正童子財閥會負責出錢的,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電視裡的英雄一個接著一個不停破壞如同射靶場的標靶的目標。

  「不過黑部老大這個人實在沒啥節操……得手警察與國家權力之後,就開始覬覦企業、財閥、還有金錢……就算對人類社會有興趣也該有個限度……

  ……我們這邊也是問題重重呀,愛管閒事的人多得要死,應付起來可是很頭大的。特別是那個對策室的『大叔』,明明那麼年輕卻在各方面展現出高度的敏銳性,實在囉哩叭嗦煩得要命……

  ……嗯?怎麼了克林,一直盯著人家的臉看。」

  「沒事。」

  畫面上顯示出金色的『COMPLETE』文字。

  「感覺最近你跟黑部先生愈來愈像了。」

  「幹嘛突然說這個?」

  「我就是這麼覺得。」

  「是嗎?」

  「感覺好像一對父子呢!」

  「那你跟蒼就當母女好了。」

  「如果是要這樣換算的話,我覺得姊妹還比較貼切。」

  「……咦?可是蒼才十六歲吧。然後你是……」

  「要是你再繼續說下去的話,我就讓你那張嘴再也說不出話來喔!」

  「……………………我們的同盟真的聚集了一堆怪咖呢。」

  「既然你有這個自覺,那溝通就輕鬆多了。」

  「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有興趣的事情上、協調性薄弱,黑部老大就是一個例子。那個人只對『社會』感興趣而已,視人類如螞蟻。」

  「畢竟我們缺乏『社會經驗』嘛!跟其他人類相比更是壓倒性地不足。」

  「咦?你要聊正經的話題嗎?好麻煩喔亡」

  「儘管我們的『人生經驗』也不過才半年左右而已,可是固有的知識與智商卻比人類的平均值,或是其他大多數生物要異常高出許多。

  ……以智慧體而言,我們處於一個極端孤立的立場。或許這是我們的小小『弱點』也說不定呢。」

  「為什麼這種事會變成弱點?就我聽來只覺得是優點。」

  「可能是弱點,也有可能是優點。究竟會是哪個呢?」

  淺黃「啪」的一聲,闔上了手邊的筆記本。

  「蒼在這方面往後的狀況令我有些擔心。」

  「幹嘛擔心?她不是當上學生了嗎?應該很輕鬆吧。」

  「學校的人際關係可是很累人的耶!至少比這個職場還要辛苦。畢竟四周有著滿坑滿谷的『人類』呀,嗯嗯。」

  「…………唉,那也是她自己提出的,隨她高興就好。學校嗎,確實是很累人沒錯。雖然是個狹隘到讓人感覺很可笑的世界,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辛苦。或許對蒼而言會覺得很難受吧。

  她可能會被當成怪咖看待,自己一個人孤立無援也說不定。不管那麼多了,如果事情變成那樣就那樣吧,只要快點休學斷絕關係就好。這麼一來,蒼就會回到以前的模樣,再也不會吵著要去什麼鬼學校了。到時我再繼續僱用她在這裡工作吧,就像之前一樣。」

  英雄抵達了魔王所坐鎮的舞台。

  「……我由衷拜託你別採取多餘的行動喔,灰人先生。」

  「我也不是基於興趣和好奇心在行動的。我剛說過了吧,隨她高興就好。」

  少年露出漠不關心的眼神操作著手把。

  「一說到怪咖…………我就想到紫暮。」

  「紫暮先生?」

  淺黃把筆記本收進桌子的抽屜,抬起了臉。

  「他又做了什麼好事嗎?」

  「不是『先生』,是『小姐』,至少現在是。」

  「先生小姐都沒差啦!」

  英雄和魔王互相對峙。戰鬥開始。

  「她曾經說過『叫人家小紫暮啦少呵呵』之類的話耶。」

  「一整個很誇張地朝意想不到的方向進展呢。」

  「每『變身』一次就要買衣服更換不會覺得很麻煩嗎?而且尺寸又都不一樣。」

  「我實在無法理解紫暮的腦袋裡頭裝了些什麼,只不過我也不想理解就是了……然後呢?『她』現在在忙什麼?沒記錯的話,八月的時候她是在搞奇怪的藥品還是什麼大腦的對吧?」

  「聽說那個她已經玩膩了,最近興趣已經轉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那真是太好了。」

  「她現在啊……」

  少年嘟嚷道。

  「正在沉迷神代島的那只妖怪貓、還有……『NAOYA』。」

  「是喔。」

  「……她好像對『蒼白的人』和『白之使徒』產生了興趣的樣子。」

  所謂『蒼白的人』,是高質量『斷片』的其中一人,同時也是『特殊犯罪對策室』最優先鎖定的『發病者』。他的……雖以『他』來稱呼,實際上就連性別也是一團迷霧……總之運用了其『超越凡人之力』所採取的行動完全是神出鬼沒。他會在哪裡進行移動、會在哪個地點出現,人類完全無力去確認和推測。他就是這樣的存在。

  『蒼白的人』的行動理念只有一個,就是四處遊走、分配自己的『寶石』給人類。

  擁有高質量『寶石』的『蒼白的人』目前正在把自己的「碎片」分配給人類。

  他是根據什麼樣的基準、什麼樣的動機來決定『分配對像』的?這一點是完全不明。

  只不過,接受了『白色寶石』的人類、抑或被鑲入了『白色寶石』的動物會在那個『寶石』之力的影響下,變身成『超越凡人』的存在、高質量的『碎片』。

  那些接受、或者被鑲入『白色寶石』的存在皆被通稱為

  『白之使徒』。

  「是喔。」

  「然後……她對『蒼白的人』的興趣有更進一步地延伸。」

  魔王發出垂死掙扎的慘叫,漸漸消失在遙遠的他方。

  「最近……」

  英雄又回到最原先的場所。

  「紫暮也對透產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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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11:12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接近

  沙沙……沙沙……

  浪濤的聲音在世界沙沙作響著。

  「……奇怪?」

  式津愛華在『那個場所』忽然驚醒。

  沙沙……沙沙……

  飄進耳裡的,是規律的海浪聲。

  「……?」

  萬里無雲的晴空與風平浪靜的大海一望無際地呈現在眼前。

  「……咦?」

  以及身體的觸感。屁股上有一層鋪得厚厚的、顆粒細小的沙子觸感。

  沙沙……沙沙……

  波浪的聲音從眼前的大海源源不絕地響了又響。

  這裡是沙灘。愛華唐突地理解了狀況,自己正坐在大海前面的沙灘上頭。

  一屁股頹軟地癱坐著。

  「啥?……」

  迸出第四個問號的同時,愛華一面從地上爬起來。

  她站起身之後,無意識地拍掉黏在裙子上的顆粒細小的沙子。腳底、室內鞋的底部感覺得到質地細緻的沙子的觸感。

  「……室內鞋?」

  她不具任何意義地說出了名詞,又一次低頭看腳底。

  沒錯……現在自己所穿的鞋子是室內鞋,是平時十葉高中所指定的室內鞋。一想到這裡,這才發現,還有制服。現在自己身上所穿的服裝是制服,跟平常一樣的、十葉高中的夏季制服,上學用的服裝。

  不過——

  「……這裡是?」

  愛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左顧右盼。白色的沙灘、拍打上岸的波浪……還有大海。

  「海?」

  大海。

  這個單字和記憶中的回憶連結在一起。說到大海的話……

  自己在剛好一個月前和大家一起前往了一個名叫神代島的地方……

  不。

  她硬是拉住開始逃避現實的思考,回到原先的場所。

  接著再一次確認自己的服裝。沒錯,是制服。上高中就讀所必備的衣服。

  為什麼我會穿著這樣的服裝出現在這種地方呢?

  ……我想想,記得……直到剛剛…………

  直到剛剛……明明我還待在熟悉的一年級的教室裡呀——

  ——為什麼會……

  「喂!愛華!」

  「哇!」

  有一種原本四分五裂的意識以自己所發出的聲音為中心、再次聚集在一起的感覺。

  愛華醒過來了。

  「啊。」

  愛華張開眼睛並抬起臉,最初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手臂。

  在書桌上用自己的雙臂製造出來的頭部安置空間。換句話說,也就是所謂的『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姿勢』。

  愛華邊揉眼睛邊抬起頭,然後伸長懶腰、挺直硬邦邦的背部。

  自己——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著了。嗯。確認完畢。

  不僅如此,剛才還做了個夢。

  「喂,怎麼了。愛華?」

  聲音從一旁傳了過來。愛華將被頭部壓得血液循環不順暢而導致有些麻痺的左手臂放到膝蓋上頭,眨了眨好幾次眼睛,讓因為剛睡醒而朦朧模糊的雙眼得以聚焦。

  「啊、嗯,我沒事啦。」

  焦點對上了。愛華環視四周:熟悉的課桌椅、熟悉的同班同學,在熟悉的黑板上還留著上一節課的上課內容沒有擦掉,還沒抄完的男生正拚了老命把黑板的東西寫進筆記本裡。

  這裡是熟悉的教室。十葉高中一年一班的教室。

  位在黑板的旁邊、日課表上頭的時鐘正顯示出目前的時間:下午三點零五分。

  「呼!」

  確認過時間後,愛華不禁鬆了一口氣。現在是下課時間。

  因為確實有記得自己在剛剛那一堂課、第六節課結束後有起立敬禮——所以是在這節下課時間睡著的,就在幾分鐘之前,因此應該不是在上課中打瞌睡睡著的,不要緊不要緊。

  睡著的時間只有短暫的數分鐘。

  但相較之下…………卻夢到了感覺莫名寫實的夢——

  一想到這裡,愛華歪起腦袋。

  啊勒,我剛剛是夢到了什麼咧?

  好像——是一個非常寫實的夢。有纖細的觸感和細微的聲音,甚至還有鮮明的顏色——關於感覺的部分還有印象。

  可是,夢到的內容卻怎麼也回想不起來。明明有『自己做了一個很清晰的夢』的真實感,可是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夢到了什麼。有種怪怪的感覺。

  「喂。」

  同樣的聲音又從旁邊傳了過來。

  「你是想什麼事情想到出神了,愛華。」

  「啊,沒有啦。」

  愛華從椅子上微微抬起屁股,輕輕拍拍裙子回答道。

  總覺得那裡好像被沙子給弄髒了。雖然不曉得為什麼,總之就是這麼覺得。

  「因為我看你好像有點在發呆。」

  唉,反正夢本來就是記不住的嘛,嗯。

  愛華停止多作思考,轉頭面向聲音的主人。

  「真是的……只剩一個半月就要運動會了還這麼恍神。」

  站在桌子旁邊、聲音的主人環抱著雙臂、挺起了胸膛。

  長長的紅髮、稚氣的長相、看似囂張的上吊眼。個子在班上是最矮的,儘管如此態度卻顯得格外地跩。

  在她的額頭上,鑲有一顆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這個星球物體的紅色『寶石』……這件事則是保密著,沒有透漏給班上的同學知道。

  紅由宇。是在半個月前、九月一日加入這個班級的少女。

  「有什麼事嗎?」

  為了掩飾自己剛睡醒,愛華刻意發出冷淡的腔調,和紅髮少女正面交鋒。

  差不多是第七節課要開始的時間了,上課鍾應該隨即就會敲響。大部分的同學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不過在老師到達以前的時間都算是下課的延長時間,所以直到現在還有人站著四處走動。

  「也不是,其實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站著四處走動』的其中一人、紅由宇維持威風八面的站姿,放下了原先環抱的兩隻胳臂。

  「應該說有事想問你才對吧。」

  然後,她順勢將右手插進口袋,掏出某個東西。

  「什麼?」

  愛華看著握在她右手上的東西發出了疑問。

  那是一個淡粉紅色的信封袋,信封口被粉紅色的愛心形狀貼紙給封貼住。

  紅髮少女拎起信封袋開口說道:

  「這到底是啥玩意兒?」

  「啥?」

  愛華忍不住反問。

  她搞不懂這問題的意思。因為這是……

  愛華重新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所拿的信封。顏色鮮艷的信封、被貼在上頭的貼紙。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

  「是情書。」

  愛華直截了當地回答。

  一部分同學對『情書』這個字眼產生了反應,宛如生物似地蠢動了一下。他們要嘛一邊和其他人說話、要嘛準備下一堂課的東西,不然就是一邊裝作看著天花板發呆的模樣,然後一臉佯裝不知的表情在偷偷注意這裡,現在就是這種氣氛。

  「…………」

  「…………百分之百是情書呢。」

  「情書?」

  蠢動的那群人不用說,幾乎都是男生。

  「你不知道什麼是情書嗎?」

  當『情書』這個字眼每冒出來一次,感覺那個騷動的程度就更為擴大。

  「在午休的時候,我從餐廳回來一打開鞋櫃就發現……」

  手拿情書的少女把空著的左手也插進了口袋。

  「我的室內鞋上面放著這種玩意兒。」

  又有一疊信封從口袋裡跑了出來。同樣都是費盡心思讓外表看起來很漂亮的信封袋以及著重在強調可愛感覺的貼紙,全部共有十封。

  「這是情書沒錯。」

  愛華一面用自己的身體若無其事地擋住後座男生假裝沒事的視線,一面再次說出了這個字眼。

  「情書是什麼東東?」


  回答像是直球般原封不動地又丟回給愛華。

  「這個嘛……」

  愛華按著眉間陷入沉思。

  再怎麼說……畢竟這女孩是『前宇宙人』。

  這名同班同學紅由宇,是七個月前降臨到地球來的其中一個『斷片』。其實這件事不僅對大家保密,知情的也只有少數幾個人而已。

  然而,在這半年內,她慢慢、慢慢地愈來愈融入人類……最後終於在今年九月上高中就讀了。

  接著又過了半個月,原先只敢遠遠地在外圍觀察狀況的男孩子們漸漸開始感到安心、習慣,最後終於有人主動展開追求。

  於是,便有一大堆人秉持輸人不輸陣的精神、緊接著爭先恐後地展開行動,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搞不好寫了這封情書的當事人,也在剛剛那場騷動的發生源頭裡呢。

  「唉,或許會發生這種事也沒啥好奇怪的。」

  「什麼事沒啥好奇怪的?」

  少女迷糊的表情同樣是十分地可愛。

  「沒事,別介意……關於你的問題呢,所謂的情書就是……」

  「唔,所謂的情書就是什麼?」

  被那雙純真的眼眸直視,愛華不禁閉上了嘴巴。

  愛華裝出在苦思答案的模樣……稍微想了想。

  該怎麼說呢……畢竟這女孩是那種誕生於『不尋常』狀況的人…………

  對於這種曖昧的話題非常無知……

  感覺上若不教導她正確觀念的話,會發生一發不可收拾的事情。

  「所謂的情書……也就是一種表示希望和對方當戀人的信。」

  「戀人。」

  少女依樣畫葫蘆地說出這兩個字。

  「戀人是什麼?」

  早料到她會這麼問,愛華抓了抓頭。

  「呃……這個。」

  好難以解釋的問題…………

  愛華搔著頭稍微想了一下,然後開口回答:

  「就是感情很好的一對男女。」

  「唔。」

  才剛成為人類不久的少女好似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我跟透就是戀人了哪!」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論!」

  「因為我們感情很好啊!」

  「…………啊,那個……」

  愛華將發出怒吼時忍不住抬起的屁股又沉沉地坐回椅子上。

  愛華再次深深陷入思考,轉動腦筋。

  ……的確,由宇和透學長(雖然死都不想承認)感情很好……的樣子。

  可是,他們倆的關係還算不上是『戀人』…………

  「那個……換句話說好了,對,就是呃……」

  清了一下喉嚨,愛華繼續接著說道:

  「『戀人』是獨一無二的人。朋友隨便想交一卡車都可以,可是『戀人』只能有一個。」這種台詞說出口真的會讓人臉紅心跳。

  「可是……」

  紅髮的少女彷彿無法理解似地又舉起那一疊情書。

  「這一堆不止一個人耶。有複數以上的人申請當『戀人』,這不是跟你的理論相矛盾嗎?」

  「所以說,那是對抗意識啦!」

  「唔?」

  看來她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

  「簡單地說,就是針對其他男生的對抗意識。一想到會被其他人搶走,就會坐立難安心情浮躁,覺得自己也得有所行動才行,然後就放手一搏了。」

  「唔……對抗心……嗎。」

  少女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

  「……是這樣子啊……原來如此……照這樣說來的話,那個時候……對了…………唔……原來如此,只要反過來利用這點的話,或者說…………」

  愛華有種自己教了些不知道該不該教的事情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

  「唔唔,我懂了。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少女貌似滿足的表情令愛華有些不安。

  「然後呢?」

  接著她用純真的眼眸直視。

  「那個『戀人』到底是幹嘛的?會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搞半天問題又回到原點了。

  現在已經下午三點十五分。今天老師來得真慢。

  「………………總之就是。」

  愛華刻意面無表情地喃喃說道。

  「總之……所謂的『戀人』就是……啊,對了,我想到了。簡單地說,『戀人』是夫婦的假想行為、預先演習啦。所以對方限定只有一個人。」

  「啊啊,是嗎。我瞭解了。」

  前宇宙人的少女很乾脆地面露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我和透並不算是戀人。所謂的戀人就是交尾「嗚啊啊啊啊啊啊!」

  愛華一邊站起來一邊大聲吶喊,用盡丹田所有的力量遮蓋掉少女的聲音。

  「你在說什麼啊!」

  「那你又是在發什麼火。」

  「……啊……沒事…………」

  愛華無力地搖搖頭,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總覺得把自己搞得好累。

  「總而言之,千萬不要在公開場合使用那一類的字眼。」

  「我知道了。」

  回答倒是意外地乾脆。

  「嗯﹒……呃。」

  愛華又再一次思考:『戀人』到底是什麼呢?

  夫婦的預先演習。雖然這話是自己說的,不過還是覺得這個說法跟現實有些出入。

  當然了,或許這樣的例子的確是存在的。可是……並不代表所有的戀人最後都會變成夫婦,或者應該說……基本上,『不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男女朋友實際上也是有的……

  「唔……」

  我明白了。愛華低聲沉吟的同時,在心中悄悄地點頭。

  愛華明白了原來自己什麼也不懂。

  要教別人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其實我也不懂。」

  「……你也不懂嗎?」

  「嗯。」

  「那我去問透好了。」

  「是喔。」

  「反正我明天也會坐在透的腳踏車後面,讓他載來上學。到時候我再問他。」

  少女一派輕鬆地說道。

  愛華有點被惹毛了。

  她瞪著眼前的紅髮少女靜靜地站起身。

  「話說回來,由宇。」

  「怎樣?」

  「運動會就快到了吧。十一月的運動會應該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

  「是啊。」

  這時教室的門打了開來,老師走進教室。

  愛華不顧老師的到來囁聲說道:

  「我們來決一勝負如何?」

  下午三點十分,告知第七節課開始的鐘響在二年一班的教室鳴聲大作。

  儘管如此,今天的課只上到第六節就結束了。擔當值日生的燈璃帶著日誌前往教師辦公室,而今天的掃地值日生則早早就拿起了掃帚。教室裡頭早已處於放學後的狀態,『不用掃地的傢伙快點滾回去』的氛圍正逐漸擴散蔓延。

  可是,今天的放學和過去相比,情況有些不一樣。

  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裝出將課本和筆記收進書包的模樣,一邊盡可能以不引人注意的動作偷偷地挪動了視線。

  今天的教室裡,存在著一個和開始逐漸充滿『快點滾回去的氛圍』相違逆的喧鬧團體。

  由十個左右的女同學所組成的喧鬧團體的中心人物是……

  不用說,那就是蒼。今天早上才加入了這個班級的轉學生。

  「咦——!」

  團體裡的其中一個女孩忽然大叫了一聲。

  「蒼同學你一直在國外住到八月為止唷?」

  「…………」

  蒼默默不語地輕輕點頭回答女同學的問題。

  (外國……原來如此啊…………)

  透用刻意放慢的動作撿起桌上的自動鉛筆,然後用故意裝遲鈍的動作打開鉛筆盒的蓋子,同時一邊動著腦筋思考。

  雖然不曉得那個女孩、『斷片』少女——蒼美空……是因為什麼樣的事由,以及什麼樣的心境變化……總之她似乎就這麼突然轉入了這所學校。

  至於轉學手續和身份等方面的問題,應該是靠『斷片同盟』的政治力之類的,向某處機關施壓要求設法解決的吧。畢竟『他們』早已經具備了這等的能耐了。

  實際上是在什麼樣的地方辦了什麼樣的手續,那名少女的正式身份、戶籍又是變成了什麼樣的情形。這些問題對於不過是區區一介高中生的自己而言,根本無從想像就是了……

  在學校生活的一開頭,『歸國子女的設定』或許可以稱得上是還算妥當的選擇吧。

  畢竟……透想起了半個月以前的事。

  這個女孩比由宇還要更加誇張,不知該說她想法極端,還是不食人間煙火……

  所有的自動鉛筆全都裝回鉛筆盒裡了。

  透停下手,把鉛筆盒留在桌上不動,神情恍惚地眺望窗外……他一邊故意裝出這副德行,一邊把所有神經都集中在耳朵。將耳朵當作碟型小耳朵天線,集結女同學團體所流漏出來的聲立日。

  「……是喔,原來你是在盂盆蘭節左右回來到日本的呀。」

  「咦,那你爸媽現在不就住在國外?」

  「在哪一國啊?咦…………抱歉,是沒聽過的國家耶,在歐洲那一帶嗎?」

  「你一個人住喔?住在哪裡呀?公寓大樓?令人憧憬的個人大套房?」

  就目前為止……

  大腦內的指令中心開始分析碟型小耳朵天線所收集來的情報。

  就目前為止,都是這種感覺的對答模式。

  女同學們毫不顧忌地詢問一些無關痛癢以及身家情報的問題,蒼則回以『遵照設定』的答案;若要比喻的話,感覺就像是在用刺拳刺探對方似的對答。

  沒有任何一個人……沒錯,就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個人試圖針對『那件事情』做深入的詢問。總之先以刺拳觀察情況,畢竟尚未做好打出右直拳的準備,而且風險也太高。現在就是處於這樣的氣氛。

  至於右直拳的內容嘛……

  透舔了舔嘴唇。

  果然還是……那個吧。今天早上的那個。

  『以前我們一起生活過。』

  今天早上她在班會時奮力投下的特大號炸彈,即使到了放學後的現在,依舊沒有人有那個勇氣去觸碰,只是卡在教室正中間的地板上。雖然很想去摸摸看確認狀況如何,可是要自己去站在爆炸地點那根本是免談。當下所有人都是處於這樣的立場。

  (『同居』嗎……)

  『曾經同居過』。確實,是有過這麼一回事沒錯。

  可是那完全只是因為她工作的關係才不得不這麼做而已。

  我向天地神明發誓,絕對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這一點得趁早說清楚講明白比較好。

  但是……

  透一再重複一枚一枚仔細計算校園銀杏樹的泛黃葉子這個無意義的舉動。

  一旦說明到關於美空的『工作的關係』這一點,當然就免不了談及『斷片同盟』啦、『宇宙人』啦、『發病者』啦這一類的字眼,而這似乎會為大家帶來各種不必要的麻煩……

  沒錯……透獨自點點頭。

  維持現狀……就好。希望那個炸彈就這樣在沒有被任何人引爆的情況下沉入地底去吧。

  對,再花一點時間。裝作非常自然地。就類似『對喔,這麼說來,以前好像有說過這種事呢』的感覺。嗯,要多加小心。

  絕不會把『曾經同居過』這幾個字直接說出口……

  沒錯,得小心暫時不要使用『曾經同居過』這幾個字……

  「話說,『曾經同居過』的透同學!」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彷彿遭遇世界末日般地大叫。

  炸彈的開關被按下去了。

  世界被漂白成一片、時光停止了流動。

  那一團女生——開始搬動桌子的掃地值日生——現在正恰巧打算走出教室的男同學——世界上所有的人——全都靜悄悄地停止了。

  全世界的所有視線都在看著按下開關的男生。

  男生——就有如魔王一般站在透的桌子前。

  那個男生當然是鳥羽。

  「…………」

  沉默。

  「…………」

  沉默。

  「…………」

  沉默。

  「…………」

  彷彿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全都死亡了一般的可怕沉默。

  「咦——!那你有男朋友嗎?男朋友!」

  「啊,這問題我也想知道。比如在另一個國家苦苦等候著你的男人。」

  「有嗎?喂,有沒有啦?喂亡」

  那群女生卻好像任何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視若無睹這樣的沉默。

  「嗚哇——!外國的男人!外國的城堡!」

  「藍色的眼珠!」

  「好想喂外國男人吃納豆和酸梅干,讓他唉唉叫!」

  就這樣彷彿任何事都不曾發生過似地,又開始七嘴八舌。

  這是多麼驚人的團隊默契啊,這是多麼了不起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消極主義啊。

  「喏,那個全名呢?蒼同學你的全名叫什麼?」

  「會不會是『聖.喬瑟芬˙蒼˙美空』之類的?」

  「……………………我是…………日本國籍…………」

  「信仰的宗教咧?你是新教徒嗎?還是天主教徒?禮拜天會去做彌撒?大天使米迦勒?」

  「嗚哇啊啊啊啊外國耶亡!太令人嚮往了~!」

  教室的時間有如魔法解除了一般,再度重新開始流動。掃地值日生搬動桌椅、男同學迅速地離開到走廊。

  鳥羽又開口了:

  「話說回來…………」

  「我很抱歉!」

  透在桌上朝鳥羽垂下了頭。

  「你明白就好。」

  為什麼這個傢伙態度會這麼跩呀。

  透抬起頭,鳥羽就像個閻羅王般站在自己的眼前。

  「那麼,就讓我聽聽是怎麼一回事吧。」

  「啊不,那個……」

  「你幹了什麼好事。」

  「沒有啦,就、就很普通呀。」

  「是嗎!透很普通地跟那個女生同…………」

  「對不起,真的是我錯了!全面性都是我的錯!真的。」

  「唔唔。」

  鳥羽好似採用了穩如泰山的證據的檢察官一樣點點頭。

  「你們同居了對吧。」

  「我們同居了。」

  透垂下了頭的同時,在內心補充說明。

  正確地說,還有愛華、燈璃,以及由宇她們三個也一起——

  —〡不行,我看還是別把這件事說出來吧。

  嗯,對了。找燈璃。這陣子透過燈璃想辦法慢慢化解誤會吧,嗯。

  透決定觀望形勢,由自己多加注意。

  「就是這種德行啦。」

  鳥羽挺著胸膛,像是在選擇遣詞用字般頓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所謂的死老百姓啊,就是既沒有責任、又愛搬弄是非。」

  「那個、呃。」

  「我是說真的喔,透。」

  透眨了眨眼睛。

  「不管實際的真相為何,只要成了別人口中談論的八卦,是不是真的就都不重要了。」

  ……雖然這傢伙故意裝出在開玩笑的樣子。


  雖然實際上有九成九是在開玩笑,

  可是剩下的零點一成是當真的。

  「所以你要小心喔。」

  「…………我知道了。」

  對——透在心中把話吞了回去。

  ——自己和由宇——

  不僅是『以前曾經同居過』。

  而是至今仍處於現在進行式,『正在同居當中』。

  目前自己和由宇從同一個家到學校上學。

  這顆『真正的炸彈』……在這群死黨內算是公開的秘密……至於班上的同學則當然是並不知情。實際上,就連現在正在跟蒼詢問「這一身水手服是上一個學校的制服嗎?」的七尾,也不會把這件事掛在嘴邊。

  「我明白了。」

  透點了點頭。

  學校已經開學了。要是照以往的感覺搞下去的話,或許遲早有一天會碰上淒慘的下場也說不定。

  也不要再繼續兩人騎腳踏車一起上學比較好。

  我看下次也買一輛腳踏車給她吧。記得『十葉商店街』附近有※HomeCenter才對,那邊應該也有在賣腳踏車吧。下次放假的時候去買好了。(譯註:類似大型量販店的場所。)

  「哼,既然如此……喂,羽幌。」

  鳥羽裝模作樣地用鼻子發出悶哼,呼喚朋友的名字。

  「幹嘛?」

  早已收拾好書包的羽幌緩緩地站起身,朝這裡走了過來。

  這傢伙和鳥羽成對比,不但身材高佻、體格也很壯碩。給人感覺像是在某處混的受人敬重的大哥,不怎麼愛說話,就算偶爾開口講話,也只是聽起來感覺很陰沉的嘰嘰喳喳細語聲。不過,他其實是個還滿容易跟著別人起哄的傢伙。簡單地說,他是個悶騷巨人,和鳥羽是對好搭檔。

  「那麼,我們就在社團教室好好聽你怎麼說……」

  「咦?」

  「抓住他!羽幌!」

  「不要!救命啊——!」

  教室裡頭的『快點滾回去』氛圍攀升到了最高等級,以蒼為中心的女同學團體終於一哄而散。大家開始各自往自己的社團和住家,或是與朋友約好的地點移動。

  「喔耶。呼亡今天也收工了收工了。啊亡累死老娘了。」

  女同學的其中一人、七尾朝這裡走了過來。她是個綁著麻花辮並且戴了一副大眼鏡,乍看之下是感覺相當純樸的少女,可是講起話來卻有夠粗魯難聽,有不少男生被她的這個落差搞得不知所措。

  「真的實在是很誇張耶——又有轉學生來了。不管哪一個都有得忙了。」

  不過本質上應該還是很女性化的,透默默地如此認為。

  「讓大家久等啦——」

  就在四人一同離開教室的時候,燈璃剛好從走廊的另一頭回來了。

  透朝著她那一貫的笑容揮手回以微笑。

  「小冰,拜託你不要露出那種沒出息的臉好不好。」

  「啊、七尾,我哪有。」

  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啦。

  「那我們走吧。」

  就現階段而言,我們的社團、校園活動執行部的成員,包含三年級的兵籐會長、一年級的由宇跟愛華總共有八人。

  現在校慶結束了,夏天集宿也結束了,下一個活動是十一月初的運動會……因此,今天預計在社團教室舉行為了籌備運動會的第二回會議……

  透停下了腳步。

  「你……」

  二年級的社員有五人。

  然而現在一起出發的卻有六人。

  燈璃、七尾、鳥羽、羽幌、自己……

  以及另外一人,蒼。

  「…………」

  一個綁著馬尾的水手服少女正靜靜地站在七尾的後面。

  「…………」

  她還是老樣子悶不吭聲,就跟半個月前一模一樣。

  「那個……」

  透忍不住跟她搭話。

  「…………」

  對方的藍色眼眸筆直地注視了過來。

  「…………」

  透深深地覺得,這女孩真的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的臉看。宛如剛出生的小寶寶一樣。

  「…………」

  「你……」

  「…………」

  「那個你是要……」

  到底該怎麼說才好呢……透不禁吞吞吐吐。

  這女孩在至今為止的半年期間,生活似乎就只有一味地讀書而已。

  所以……和現實人類的交流,還有正式的社會經驗,這些大概都是第一次……

  …………所以說……

  ……要是亂講了什麼沒頭沒腦的話,這女孩可能真的會受傷……

  「啊,美空同學你想去社團教室嗎?」

  燈璃開口說道。

  「…………」

  藍色的眼睛這回望向了燈璃。

  「是、是這樣子啊。」

  就算是燈璃,面對筆直的視線也難免有一瞬間的困惑,不過,她立刻重整態度。

  「嗯,也是啦。雖然才剛轉學來第一天而已,就算開始參觀社團也沒有關係對吧。」

  「…………?」

  「……你知道社團活動嗎?」

  「社團活動…………」

  美空頓了一會兒,好似在搜尋腦袋中的知識一般……

  然後深深地點了點頭。

  「…………知道。我曾經、在書本上…………讀過。」

  「是、是喔。」

  「『社團活動就是主要在國中、高中、大學,不分年級、班級所進行的課外特別活動。因應每個人個別的興趣、嗜好,自主進行文化、體育活動的集團』。」

  她真的有搞懂嗎?

  「既然這樣的話,今天就先來參觀好了。」

  「……………………入社。」

  蒼吐出了兩個字。

  「咦?」

  「我要、入社…………」

  然後又把頭垂低。

  「那、那個,你可以不用這麼急著決定啦!」

  「…………只要參加社團的話……」

  蒼抬起頭,不知為何眼睛看著透。

  「……感情就會變好……書上面是這麼寫的。」

  「啊,你還滿有概念的嘛,小蒼。」

  七尾像是要擋住她的視線似地站到了前面來。

  「果然你在來我們學校前有先研究喔?」

  「…………我有研究。」

  「原來如此,真了不起耶亡」

  七尾的身體擋在前面,導致我看不見美空的表情。

  只聽得見和平常一樣平坦的聲音。

  「我…………想要……關係變得更親密…………」

  「因此,由於運動會時間是在十一月初、期中考結束之後沒多久。」

  把舊校舍的其中一間空房拿來利用的我們的社團教室,即使到了秋天依舊一如往昔。透再一次如此心想。後面的雜亂書架、破舊的黑板、用處形同置物架被安放在角落的學生用課桌椅,以及擺設在中間清空出來的地方的開會、閒聊兩用折疊椅。大家熟悉的社團教室一成不變到令人為之感動。

  雖然是在一成不變的社團教室裡面,不過今天的議長和平時並不一樣,是鳥羽。

  「儘管今天的計劃是針對運動會的第二回調整會議……」

  身為三年級學生的會長,在邁入第二學期之後,事情也跟著變得愈來愈繁忙了。第一回的會議他還有過來露個面,不過今天好像因為進路說明會的關係,而不克參加會議的樣子。

  「可是……呃,反正一年級的也還在上課,在此姑且決定……」

  基於這個緣故,便由鳥羽代理會長。這是代理會長鳥羽的首次登台亮相。現在的狀況是代理會長站在黑板的前面,大家則團著他坐成一圈。

  「…………正式的會議等一年級的到了之後……再開始,在那之前……」

  「哦~加油喔~議長。不要講個台詞也吃螺絲唷~」

  「在那之前……你很吵耶,七尾!」

  生澀的議長像是在掩飾不好意思似地,對七尾無責任的鼓噪回以怒吼。

  「就是說呀,認真開會嘛!」

  被坐在隔壁椅子的燈璃斥責後,七尾彷彿不甘願地閉上了嘴巴。

  「很好。呃……所以在那之前…………就是……」

  似乎因為講到一半被打斷的緣故,所以被搞得忘詞的樣子。鳥羽在大家前面支支吾吾。

  「在那之前……我們先來確認第一回會議的決定事項——是吧?」

  坐在角落的羽幌用低沉的聲音伸出援手。

  「對,就是那個沒錯。」

  議會長點點頭,然後不客氣地指著剛剛打岔妨礙的七尾。

  「少說沒用的廢話!你個這廢物社員!」

  「嗚哇——!幹嘛講得那麼難聽——!」

  「好了啦……」

  總之,讓討論繼續進行下去吧。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起身後,他移動到教室後面的書架,拿出藏放在上頭的其中一本資料夾,然後打開。

  裡面整理了第一回會議決定事項的講義,被影印好保存在資料夾裡。透從中取出人數所需的份量,接著分配給每一個人。

  議長、燈璃、七尾、羽幌……

  還有……蒼。

  透將講義放在本目的新進社員蒼美空的膝蓋上。

  「………………」

  藍色的眼眸映照了放在水手服深藍色百褶裙蓋著的膝蓋上的資料。

  「………………」

  就像在觀察蟻巢的小狗一樣,一直盯著不放。

  「………………」

  「那個。」

  透把資料夾放回原先的書架上,一面坐回自己的座位,一面幫忙補充。

  「我先說明給你聽吧。」

  「……」

  蒼坐在椅子上將身體朝向了這裡。

  「…………」

  對眼前的苗條肉體心生緊張的同時,透故作鎮定、裝出面無表情的模樣。

  這……這個無言的視線是表示『那就麻煩你說明了』……的意思沒錯吧?我應該沒猜錯吧,嗯。

  「哦,說得也是。透,嗯,反正今天也有新進社員,你就說給她聽吧。」

  講話語無倫次的議長從後面推了透的背一把。

  「好啦。」

  透點點頭,指著美空所拿的講義。

  「首先……呃……」

  「…………」

  「那份講義是……第一回會議的總整理……」

  藍色的眼睛筆直地望向這裡。

  而且是從很近的地方。從正面。從超近距離。一個彷彿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觸到的距離。

  「…………」

  總、覺得……她、她這樣子看我……

  「九、九月三日那一天,我、我們有開會、喔。」

  透不知怎地突然感到緊張,同時開始說明。啊,重新打量一番的話,這女孩,呃……

  不知道該說她是真的很可愛呢,或者該說是個美人胚子呢,總之……

  「那個時候……是由會長擔任議長……」

  她的肌膚一片雪白,看起來感覺很冰冷,宛如一片不曾被任何人留下過足跡,既沉靜又美麗的新雪一般。

  「喂,小冰,你在想什麼?」

  「小的沒有在想什麼不正經的事情!」

  「為什麼突然用必恭必敬的語氣回話啊。」

  七尾的聲音也如同新雪一般變得很冷漠。

  「總、總而言之。」

  透用僵硬的聲音開始向至今仍舊面無表情的蒼說明關於運動會的流程。

  「當天的比賽內容是……」

  上午的比賽目前尚未定案。下午的部分,則是預定騎馬打仗與土風舞兩場比賽。

  騎馬打仗是采我校傳統的自由參加大混戰形式。學生直接在會場上自由參加,以自由的搭配組成四人小組,並在操場上自由作戰,然後由殘存到最後一刻的小組獲得勝利。雖然是簡略到了一個極點的比賽規則,不過無論如何,聽說氣氛會炒得很沸騰。先藉這項比賽帶熱場子,然後進行最後一項活動的土風舞,接下來就是收拾善後。每年似乎都是這個樣子。

  「至於職責分配……」

  總指揮是會長,副指揮則是鳥羽。其他人在他們底下,各自實行自己的負責工作。至於誰要負責做些什麼工作,這個部分等一下會在會議中決定。

  「還有就是……在整體的事務方面。」

  在整體的事務方面,分別是決定上午的比賽內容,還有比賽的準備。

  另外在其餘的事務方面,由於運動會當天人手會壓倒性不足,所以今後會呼籲全校學生加入當天限定的臨時志工……

  「臨時志工簡稱臨工。」

  好像閒得要命的鳥羽從前面插嘴說道。

  「臨工……嗎?」

  透微微回過身子。也罷,簡潔明瞭就好。

  「……嗯,當天限定的臨時志工參加者、臨工,每年都只能招募到五、六人而已,不早點告知的話,當天就有得受了……

  總之,就現階段而言,大概就是這樣的狀況吧。」

  「…………」

  蒼的眼睛眨也不眨、不動如山地聽完了這一串的說明。

  「……………………」

  「以上就是我的解說。」

  「……………」

  「那個,你有問題嗎?」

  蒼藍的女孩面無表情地靜靜張開了嘴巴。

  「………………再多一點。」

  「咦?」

  她繼續直視著我,從口中吐出單字。

  「……………………再多說一點。」

  「……………」

  不懂她的意圖是什麼。

  「………………………………………」

  「……請問,要我再多說點什麼?」

  「……………………………………Communication。」

  這話說得還挺超現實的,不是嗎?

  「唉,我看就這樣啦。」

  議長就像是在揮別不安似地開口說道。

  「我想新進社員的蒼同學應該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乾脆就讓她負責簡單的工作,之後呢,就充當助手……哪裡需要幫忙就幫哪裡這樣……」

  「……………」

  「沒有問題吧?」

  「喂,不要問我啊……鳥羽。」

  羽幌靜靜地左右搖了搖頭。

  「……………」

  「沒有問題吧?蒼同學……」

  「……………」

  「請問…………你可以接受嗎?」

  不要改用敬語說話啦。

  「……助手。」

  蒼依舊面無表情,看著膝蓋上的講義。

  「……………………我知道了。」

  「啊啊太好了。」

  議長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助手…………………………」

  「沒錯,助手。」

  「………………就是負責幫漫畫家上色的人。」

  這到底是高難度的搞笑還是認真這麼認為,真希望她說清楚講明白。

  「好!那就先照那樣決定了!剩下的就是等一年級的報到!」

  代理會長像是突然板起臉孔似地提高音量,把手當作法官的木槌敲了敲黑板。

  「那麼!反正現在還有時間!所以我想談談運動會結束之後我們社團的慶功宴!」

  這時口氣又忽然變得溫和,朝自己的椅子邁步走去。

  「運動會結束後的禮拜天,在巖禮神社有舉行祭典。大家一起去祭典玩吧。」

  「啊亡祭典呀。真是不錯呢亡」

  七尾輕輕地發出了感歎。

  「女生得穿浴衣喔,這是會長命令。」

  「靠!這是啥鳥命令。性騷擾啦——!燈璃你也一起抱怨個幾句嘛!」

  「浴衣嗎,好久沒穿了說……蒼同學,你有浴衣嗎?」

  「………………………………浴衣……?」

  「嗚哇!燈璃,看樣子你很想穿嘛!」

  「啊…………抱歉。」

  羽幌在打打鬧鬧的女孩子們的旁邊,畏畏縮縮地舉高了手。

  「那一天……我有一點事情。」

  「有什麼事啦。」

  鳥羽一邊坐回自己的折疊椅一邊說道:

  「祭典這種活動啊,可是Get閃光的絕佳地點耶。這個月的『月刊Society』上面也有寫吧,什麼『會場上,可以發現今年也獨自寂寞地佇立的女孩』之類的!

  根據那份雜誌的調查,一般高中男生裡面,實際上有九成的人擁有女朋友,而且在那些有女朋友的男生當中,有七成已經——」

  「已經怎樣了?」

  七尾藏在眼鏡後面的雙眼瞇得細細的。

  「已經發展成『戀人關係』了啦!體驗過『愛的行為』了啦!你不要逼我說出來嘛!」

  「又是那個。你最近怎麼老是在談這種話題?」

  「要你管~!我可是正值青春期巔峰的男子耶。好想要女人喔——!」

  「…………………………青春?」

  蒼就像對字詞產生反應似地身體發出顫動,轉頭注視鳥羽的臉。

  「…………戀人…………?」

  「對對對,青春。說到青春,那當然就是戀人囉。若談到戀人——」

  「青春…………感情變好…………」

  彷彿在確認字詞似地,蒼每講一個字就點一次頭。

  「『月刊Society』…………」

  她好像在腦中做紀錄,是打算回家的時候去買來看嗎?

  「這傢伙說的話,我勸你隨便聽一聽就好了,美空。」

  七尾從旁邊用手指刺蒼的臉頰。

  「這傢伙最近就像這樣變得愈來愈粗俗了。啊亡看了就討厭。」

  「啊亡隨便你怎麼說啦。對不對羽幌,我們是……」

  「祭典那一天……」

  羽幌總算壓下鳥羽的發言,成功打岔了。

  「什麼啦。你又要去道場了嗎?還是要看新上映的動畫?如果你老是在意那些東西,會一直都是敗犬組的高中生喔!一直這樣可是無法創造出青春回憶的。」

  「我和女朋友……有約了。」

  「就在無法創造回憶的情況下,長到十八…………你……說啥?」

  「我和女朋友有約了。」

  「說啥……………………」

  鳥羽維持嘴巴張開一半的模樣僵硬不動了。

  「……………………」

  在他所坐的椅子上,出現了一尊長著鳥羽外形的石膏像。

  「…………」

  石膏像動也不動。

  「欸。」

  燈璃喚了他一聲。

  「…………」

  石膏像動也不動。

  「喂。」

  七尾用手指彈了他的額頭一下。

  「…………」

  石膏像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

  蒼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仔細窺看情況。

  「…………」

  石膏像一直都不動。

  「喂喂~」

  七尾「鏗!」的一聲敲了一下。

  石膏像發出「叩隆」的聲音,向前僕倒在地板上。

  「…………」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

  「…………世界…………」

  聲音從石膏像流洩了出來。

  「……………………全世界的人…………」

  「你說什麼?」

  「要是全世界的人…………能成為我的玩偶……那該有多好…………」

  「可不可以不要講那種會讓人心裡發毛的事情。」

  「羽幌…………就要成為……勝利組的高中生…………」

  「『勝利組高中生』是什麼鳥啦……」

  羽幌歎了一口氣的同時,在鳥羽的身旁蹲下。

  「會嘗試『戀人的行為』的高中生平均年齡是…………十七歲……」

  「這個統計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如果母群體是高中生的話,那範圍不就只限定在十八歲以下了嗎?再說,他們是怎麼抽樣的啊!

  ……你還是不要太認真看待那種情報吧。」

  「贏家在跟輸家講有的沒的大道理…………」

  「更何況,我和女朋友並不是那種關係。」

  「為什麼不做啊…………」

  「你啊,要懂得再多寶貝對方一點吧。」

  「啊啊……羽幌正站在高不可攀的地方講些有的沒的大道理…………」

  鳥羽仍舊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把頭撇開到一旁。

  「別管他。」

  七尾冷冷地拋下一句。

  「最近七尾也好冷漠…………」

  「那還用說。」

  就在七尾「哼」的一聲用鼻子噴氣的那個時候——

  「…………就算你說『我們來一決勝負如何』,究竟要在哪個地方、要怎麼戰…………」

  「……這個問題嘛,你覺得運動會的騎馬打仗如何……」

  由宇跟愛華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從走廊的另一端響起。

  「啊啊,經你這麼一說,確實是有這種比賽呢。然後呢…………」

  「那個比賽是采不分敵我大混戰的模式,所以就算雙方都是一年級的也得戰鬥。看誰在騎馬打仗……」

  「啊!」

  燈璃掛起滿臉的笑容,踹開椅子站起身。

  「由宇!她來了!」

  「好…………沒問題愛華,那麼在騎馬打仗拿到第一名的人……」

  「…………嗯嗯,和透學長跳土風舞……哇!啊,燈璃學姊!」

  「唔唔……那就這麼約定了…………嗚!啊、燈璃!」

  「由宇!等等啦——!不要逃——!」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來了了了了了!」

  「啊!等一下別逃嘛好久不見了!讓我碰碰你玩玩你呀。」

  「啊,燈璃學姊。我們倆現在正在談很重要的問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為什麼你手上會有那種道具!你從哪弄來那種東西!又是怎麼弄來那種東西的、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不要。我、我討厭……那樣!不可以那樣!要是你那麼做我會沒辦法動,要是你那麼做我會失去行動能力,要是被你那麼弄……嗚……我會無……力……﹒……逃跑……的………………嗚…………呼……啊…………啊啊……」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不要啦……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個不行我、我、不可以、不要,求求你別再弄那個了……感、感覺刺刺的!自動鉛筆的筆尖刺刺的…………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在走廊的盡頭漸漸遠去。

  「慘了慘了!」

  伴隨著中氣十足的大叫,愛華獨自一人打開了社團教室的門。

  「由宇被人擄走了!」

  什麼被人擄走了,你何必說得那麼恐怖。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由宇這裡可是學校耶!由宇你在學校做這種事可以嗎?」

  「呀……呀啊……不要、用筆、那樣弄、在學校怎麼………可以這樣……!」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學校怎麼可以這樣、在學校怎麼可以這樣,在學校的由宇是這麼的……」

  「……怎……怎麼這樣……啊…………啊啊……

  ……由宇……由宇人家…………怎麼……差這麼多…………」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差不多啦!那我就像這樣做這種事囉!」

  「啊…………把跳繩……綁成………那………樣……」

  「大事不妙了!」

  的確。

  「…………哦~哦~」

  七尾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愛華所說的話,一邊翹起嘴角。

  「還真是不得了呢。」

  「也還好啦。」

  「我們社團的這一群男生果然都沒被燈璃看在眼裡耶。」

  說完還轉過頭來看著透。

  「……你想表達啥?」

  「看來春天似乎距離你還很遙遠喔,透。」

  七尾笑得有些邪惡。

  「應該說,或許沒有機會造訪了呢,春天。不,是一定不會來才對!」

  「……你在說什麼鬼啦!」

  「沒有啊,當我沒說,哼哼。」

  「…………」

  「唉,別太介意啦,少年,好嗎?這種心酸也是一種人生啊。」

  「唷,好久不見了咧。灰人。」

  從聽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令灰人眉頭深鎖。

  「搞什麼啊,原來是紫暮啊。」

  「這麼不歡迎我打電話來喔。」

  「我不用叫你小紫暮也沒差?」

  「你是有病嗎?還是有那種在名字前面加個『小』字來稱呼中年男子的興趣咧?」

  「這次變成中年人了?你也差不多可以不要再變來變去了吧,就連我們也開始混亂了。」

  「你們真的是很不自由咧。」

  「我們又不像你那麼靈活自如。」

  「如果好歹有我這般程度的能力的話,那就好了咧。」

  「……我現在快忙死了啦,沒事的話我要掛斷電話了喔!」

  「必須一直保持自己的模樣活下去,真的是好可憐啊。」

  「明天我得跟黑部老大一起去拜會童子財閥的會長啦。」

  「黑部啊。還是老樣子,很拚的咧。」

  「要是準備不夠,被罵到臭頭的可是我耶!」

  「的確不是泛泛之輩呢,緊接著公務員之後的目標是企業顧問嗎?再接下來是政治家吧?

  或許出入意料地,他很有政治手腕也說不定咧。畢竟,他有能力讓你現在提起勁想工作。」

  「我要掛掉囉。」

  「別掛啦,我有報告要講說。」

  「什麼報告啦!」

  「我要去見見那個透小弟喔。嗚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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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11:1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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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7-5 11:14 PM 編輯

  第三章   距離

  十月的腳步聲接近,鎮上的景色也漸漸有所變化。

  住家周圍的農田的稻子長得愈來愈高,並且正試圖開始結出稚嫩的谷子。即使來到了大白天,威力更加大不如前的陽光,甚至不及盛夏時的早晨與黃昏,在田間小逕的雜草上留下長長的陰影。

  「你專心看著前面騎車啦!」

  從腳踏車的後面、平時由宇的指定席上傳來了指令。

  「我知道啦。」

  透停止左顧右盼,面朝前方。從自家到販賣腳踏車的HomeCenter距離大概十五分鐘。現在正在前往綜合商業設施『十葉商店街』的路上。

  那間店從好幾十年前就蓋在那裡,以前祖父常常帶他去。當時透總是緊跟在祖父的後頭,不知何故津津有味地四處打量排得滿滿都是、搞不清楚用途的各式工具與雜貨。透感慨極深地回憶往事。

  「要是你東張西望摔倒的話,連我也會跟著受傷。拜託你振作一點!」

  由宇如此說道的同時,環抱在透腰上的手臂也抱得更緊了。

  「……你不要抱得太用力。」

  透感受到力量,不經意地開口說道。

  「為什麼?」

  來自後方的聲音聽起來語帶不滿。

  「今天我們要去買你的腳踏車。」

  面對不滿的聲音,透故意用淡然的口吻回答。

  「買下來的腳踏車就直接帶回家。從明天開始,你就騎那台上學吧。」

  「我不懂為什麼非得這麼做不可。」

  看來,她似乎還是有點無法接受。

  「就跟以前一樣,由你負責騎不就好了嗎?然後我坐在這裡。」

  「你沒聽到幾天前鳥羽所說的話嗎?」

  透一面踩著承載兩人重量的踏板,一面頭也不回地跟由宇說道:

  「如果兩個人一直共乘一台腳踏車去上學的話,會冒出很多莫須有的閒話……」

  就算沒共騎腳踏車上學好了,我們倆現在也是處於即使遭到世人誤解也一點都不奇怪的家庭狀況。透在心底追加說明。

  「學校也已經開學了,在那些方面得劃清界線才行。」

  「『幾天前鳥羽所說的話』是怎麼回事?」

  聽似不滿的聲音中夾雜了幾許狐疑的語氣,由宇手臂的力量又加大了。

  「我可沒聽說他講了什麼話。」

  「啊……」

  腳踏車的前輪發出「喀當」一聲輾過了石子。

  「是嗎。」

  透無意識地操控手把、重新穩定腳踏車的同時,簡短地嘟嚷了一句。

  這麼說來,確實是如此沒錯。我太疏忽了。

  那一場對話……幾天前和鳥羽的一搭一唱是在二年級的教室進行的。

  而這傢伙是一年級學生,和自己的年級並不一樣,教室也不一樣。

  那個時候,這傢伙正在一年級的教室開一年級的班會。

  「說得也是。」

  透在口中喃喃地重新確認,獨自點點頭。

  「就是說啊。腦袋清醒一點。我人在樓下的教室。」

  更為不滿的聲音隔著背部傳了過來。

  「反正我們教室距離很近,你也……」

  那一天……說到這個我才想起來,搞到後來我都沒跟這傢伙打到照面。

  從一早上學時分開……然後直到傍晚在社團教室湊在一起之前……自己和由宇都各自在不同的場所、和不同的人為伍、做著不同的事情。

  「你也別老是待在二年級的教室啊。」

  一直以來……在放暑假的時候,從來沒有這種經驗過。所以,剛剛才會不小心搞錯了。

  「可是,明明只差了一個年級,卻完全分開來上課,基本上就很難讓我認同了……

  學校這種地方實在是……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透。」

  「抱歉。」

  「……怎麼了?透。你在想什麼事嗎?」

  「沒有啦……」

  透搖搖頭,將愚蠢的念頭趕出腦袋。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學校已經開學了,年級和班別都不一樣,是理所當然的現象。

  透一面把皮夾塞進口袋一面確認。

  自己和由宇已經各自擁有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立場了。

  「……我會買一台腳踏車給你。」

  透把在自己體內響起的微弱聲音牢牢關住,張動嘴巴說道。

  「從今以後你就騎那台上學,知道嗎?」

  「…………」

  由宇沒有回答。

  取而代之,手臂籠罩了一股力量。

  「喂,回答我啊?」

  「…………」

  「總不能永遠都坐在我的腳踏車後面呀。」

  「…………我知道了。」

  一股用力貼上的壓迫感,伴隨著回應襲向了背部。

  「喂、喂。別擠啦。」

  「還有幾分鐘抵達那家店?」

  由宇把臉貼在透的背上喃喃說道。

  「大……大概十分鐘吧?」

  「是嗎。」

  由宇以沉悶的嗓音答腔。

  「未免太快了。」

  穿過位在店門口的庭院雜貨與觀葉植物的專賣區,打開自動門,走進了店內。

  有十幾年時間未曾光顧的Home Center的店內,果然還是跟十幾年前沒兩樣。被眾多螢光燈照耀得十分明亮的水泥構造的牆壁和地板;陳列得滿坑滿谷的各種形形色色日用品、休閒娛樂用品,以及多種文具。

  在入口附近有收銀台,一旁則張貼著導引看板。

  「首先……」

  透抬頭望著看板,總之得先決定前往的目標。

  腳踏車陳列在休閒娛樂用品的販賣專區……稍後也繞去園藝販售專區看看好了。那棟屋子的庭院也棄置了很長一段時間,或許稍微保養照料一下比較好。

  「我要去文具販售專區。」

  同樣仰頭看著導引看板的由宇在旁邊斷然決定。

  「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我需要氣球。」

  由宇環抱雙臂,把手放在下巴上回答道。

  「氣球?」

  「愛華說騎馬打仗用得到,要我先去買回來準備好。」

  「啊啊……」

  在幾天前的第二回會議中,決定了各自的負責工作。由宇和愛華負責騎馬打仗的企劃和準備。看來她們兩人已經開始著手做準備了。

  「那我們買完腳踏車之後再去吧。」

  從收銀台步行一分鐘後,在用藍底白字標示著『休閒娛樂』的看板的正下方,擁擠地擺設著腳踏車。

  「因為適合身高是……一百三十五公分上下……所以說。」

  透翻閱腳踏車籃子裡的標籤,確認大小。

  「選二十四英吋左右的應該可以吧。」

  他從排列在一起的人力二輪車裡牽出一台紅色的腳踏車,翻開價標確認。

  價格並沒有多貴。透點點頭,從口袋掏出皮夾。

  「那麼,呃……就買這台吧。」

  然後直接單手打開皮夾,打算抽出鈔票……

  「唔。需要用到錢哪。」

  ……透停下了手。

  因為由宇從自己褲子的口袋掏出了自己的皮夾。

  「咦?」

  一個感覺很可愛的紅色錢包出現在少女的手上。裡頭還放了少少幾張鈔票。

  「…………嗯?」

  感覺到有視線盯著自己,手拿錢包的少女把臉轉向了這邊。

  「啊啊……因為這台腳踏車是我的呀。」

  由宇一副模樣很神氣似地從皮夾拿出了錢。

  「所以由我出錢來買。」

  「啊啊…………」

  看著由宇的手,透輕輕地歎了口氣。

  「說得也對。」

  想起來了。透把皮夾收了回去。

  這傢伙……先前拿到一筆『自己的金錢』了。

  就在幾天前,有一筆『八月底的謝禮禮金』被匯了進來。

  那是一筆金額相當可觀的金錢,其中有一半直接進了這傢伙的帳戶。在當初為了進入高中所創辦的『紅由宇』的個人帳戶裡,如今已經登錄了一筆可觀的數字。那個數字不但足以供應三年份的公立高中學費,並且還會多出餘額。

  然後……

  今天……這傢伙似乎從『自己的帳戶』提出了『自己的金錢』。

  「因為你說今天要去買東西,所以我在上午的時候……」

  由宇像是在回應透的視線似地,洋洋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到附近的自動提款機去領錢了。這個錢包,是我回來的時候在十葉GRANDSHOP買的。」

  如何,我準備得很周到吧。由宇彷彿在如此嗆聲似地,朝著透用鼻子哼了一聲。

  「…………嗯。」

  透把自己的皮夾收回了口袋。

  「抱歉,我都忘了。」

  沒錯,我真的忘了。

  我根本無須去考慮什麼『買一台腳踏車給你』這種事情。

  「唔。」

  由宇用左手握住紅色腳踏車的手把,點了點頭。

  「……嗯?怎麼了,透?」

  接著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抬頭看著透。

  「你身體不舒服嗎?還是亂撿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吃了?」

  「沒啦……」

  透搖搖頭,回以微笑。

  「沒什麼。」

  對……這是再普通也不過的事了。

  自己的東西自己買、自己的學費自己付、自己的旅費自己出。這傢伙已經是一個獨立的人了,照理說自己付費也是理所當然的。即使以前經濟上需要仰賴他人,可是到了今天,她已經成長到有這個能力了。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吧。

  她遲早總會有這個能力的。就算沒有這筆錢,她應該在不久後也能藉由打工之類的來自食其力。這次只是因為一點小狀況,而使得這個日子稍微提早到來而已。事情就是這麼單純。

  再說,今天之所以會來買腳踏車,也是因為那方面的事由……算了。

  「那麼……買完腳踏車,下一個目標是……」

  透直接捨棄了開始糾結在一起的思考之繩,點了點頭。

  「氣球對吧。」

  由宇推著紅色腳踏車往文具販售專區走去。

  跟隨著她的背影的同時……透擺出一張不帶表情的面容陷入沉思。

  一些之前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中重新浮現。

  『自己和由宇已經各自擁有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立場了。』

  『學校已經開學,不能再老是像以前一樣了。』

  這些話,本來是以為自己都已經很瞭解了之後才想出來的。

  ……但是,自己真的有充分瞭解這些話的意思嗎?

  自己……真的有搞懂這些話的涵義嗎?

  「……買完……那個回去之後。」

  「嗯?」

  走在前頭的由宇轉過身子。

  透佇在原地朝回過身的由宇搭話。

  「稍微做一下騎腳踏車的練習吧。」

  「唔。」

  由宇維持轉身的姿勢,貌似不滿地嘟起嘴巴。

  「不需要什麼練習,這點小事我輕鬆就能辦到了。」

  「你不曾自己騎過腳踏車吧?」

  「沒問題的。」

  「摔車的話可是會受傷的喔!」

  「跟你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啦!」

  若從結論來說的話……

  沒問題才有鬼。

  碰啪!

  才剛買來的紅色腳踏車隨著一道巨大的撞擊聲,整個往橫向九十度摔倒了。

  「哇!」

  坐在地面上的透忍不住發出大叫並站起身來。

  「你看,我就跟你說嘛!」

  然後隨即踩著腳底下的泥土,朝倒下的腳踏車跑去。

  這裡是位在家附近的一塊相當寬闊的空地,原本是農田,如今因作為農業生產調整的一環,被放空成一片荒地。寬闊的腹地被填以大量的泥土,並且用鐵絲網與其他土地做出區隔。這塊空地大到足以拿來打棒球,在入口設有一道低矮的門,上頭掛著一面注記著『運動廣場』

  的看板。原本要使用這塊空地的時候必須獲得自治團體的許可,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則禁止進入……照道理說雖是如此,不過附近的小孩們都常常爬過周圍較低矮的鐵絲網,在裡頭嬉戲。就連大人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默認,總而言之就是一塊這種感覺的運動用地。

  基於這個原因,我們也當作有獲得大人的默認,把剛買下手的腳踏車帶進空地,開始了練習……

  「我自己一個人騎給你看!」由宇自信滿滿地朝著夕陽如此斷然宣言,然後僅僅騎了十幾公尺。

  從來沒有料到她會冷不防地摔得那麼令人無話可說。

  「看吧,老早就跟你說很危險了。」

  透跑過去,抬起翻倒的紅色腳踏車。被壓在下面的由宇倒在地上一臉不爽地皺起眉頭。她今天穿的是短袖的白色上衣與黑色短褲。全新的運動用體操服不一會兒工夫便沾滿了沙子。

  「一開始我先在後面幫你推,藉著輔助……」

  「剛剛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失誤。」

  由宇嘟著嘴爬了起來。

  「這次一定會成功的,我事先有認真做過預習了。」

  「你是說真的嗎?」

  「是真的。所謂的腳踏車,就是一種經由踏板讓人類肌力變化為回轉運動,然後藉由以鎖鏈將能量傳送到後輪所造成的車輪效果,來產生有效率的前方推進力的人力裝置,而它的動作方法則為——」

  「你這次一定也會摔倒。」

  「別說得那麼肯定!」

  由宇毫不氣餒地又往腳踏車伸手而去。

  「這麼一點小事對我來說太簡單了。重點就是,利用手把操作來控制前輪所發生的離心力,一面保持車輪中心軸的回轉效果,一面——」

  「力學的考察可以就此打住了。」

  透擋在她的手前說道。

  「你給我乖乖從基本動作做起,好好練習。我可也是有腳踏車的指導經驗的。把經驗者的話聽進去。」

  「腳踏車的指導經驗?」

  由宇停住伸出的手,露出一張感到訝異的臉。

  「對啊。」

  透點了點頭,順勢繼續接著說下去:

  「我也曾在十年前像這樣……」

  ……教過別人。

  然後又悄悄地把後面的話給吞進肚裡。

  「十年前?」

  由宇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十年前的話,你也只有六歲吧。六歲你是可以教誰騎腳踏車的方法啊?」

  「啊,不是啦……」

  透別開了眼睛。

  「那是…………」

  不小心說溜了沒必要提起的事。

  十年前在這裡讓我教騎腳踏車方法的那個人是……

  我妹妹。於兩年前去世的家人,如今已不存在世上的家人。

  那個時候我妹妹她……

  ……年紀…………才五歲。

  「……總而言之!」

  透像是要竭力壓下逐漸浮現上來的記憶似地喊出聲音:

  「真的很危險就對了。」

  記憶毫無任何抵抗地又沉了下去。

  「你也別固執己見,做你的練習吧……」

  「……唔。」

  由宇擺出一張看似不滿,但又有些複雜的表情,一副感覺不服氣的模樣環抱雙臂。

  「透,你…………剛剛……」

  然後,就在她打算開口表示什麼的那個瞬間。

  一滴鮮紅色的液體從她的左手肘「波」的一聲滴落到了地上。

  「啊。」

  看到滴在地上的那一點紅色的小斑點,透這才發現。

  「你受傷了耶。喂。」

  「唔?」

  由宇摔倒受傷了。本人似乎也是才剛注意到的樣子。她鬆開抱在一起的手臂,仔細地凝視自己的左手肘。在手肘的關節附近,有好幾道讓人看了會於心不忍的撕裂傷,以及從傷口滲出的血液。

  「啊,你看看你啦。」

  透立起腳踏車的腳架緊張地說道。

  「你等我一下。」

  這麼說來,我事先並沒有做萬一受傷時的準備。這下準備不足了。

  「我現在回家去拿藥跟OK繃……」

  話一說完,透便急忙回身,將視線射向運動廣場的入口。

  就在他的視野裡頭……

  站著一名男子。

  「啊。」

  在運動廣場的入口中央,有一名男子像是要堵住出入口似地背靠著關上的門站著。

  男子臉上戴著一副墨鏡。

  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他乍看之下給人這種感覺。有如纖細的枯木般細長的身子、一張彷彿時時掛著一抹淺笑的蒼白臉龐、一頭好似異樣植物的紫色頭髮留長到了腰際,並且草率地在背部高度的地方捆綁起來,感覺就像一把撣子一樣。

  男子的右手上拿著一隻泛黑的皮革公事包,在看似西裝又似喪服的服裝上頭,披了一件彷彿醫生和科學家所會穿著的醫袍、白袍——

  ——不對,那並不是白袍。

  是紫色的,一件帶有淡淡紫色的上衣,應該稱作紫袍嗎——

  「咦?」

  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男子臉上戴著一副墨鏡。

  一副顏色深沉、彷彿無法看見後面瞳孔的墨鏡。此外,在他的眉間上……

  紫色的『寶石』在西斜的夕陽中,有如深邃的紫水晶般綻放著光芒。

  這個……

  透又一次確認『男子』的身影。

  這個物體—

  在這平淡無奇的風景之中、一如往常的傍晚之中,腦海裡忽然閃過一片有如空白般的思考。

  ————是『什麼東西』?

  「啊!這位先生。」

  人家才不是『什麼東西』吧。透在內心跟自己吐槽。

  怎麼會是什麼東西呢。不管從哪個角度打量,都是人類不是嗎?就是一個中年男子啊!這種事並不重要,目前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透刻意捨去莫名其妙的第一印象。動作快點,現在亟需處理傷口啊。

  「不好意思,能請你稍微讓個路嗎?」

  透一面跟站在入口的素未謀面的男子攀談,一面向他走近。

  「那邊那個女孩……」

  眼前的人物出其不意地發出了聲音。

  「看起來好像受傷了咧?」

  紫色的人影發出了人類的嗓音。

  「咦……?」

  「讓我來幫她診察一下唄?」

  中年男子說完,整個表情都笑咪咪的。

  「我叫紫暮。」

  用手指指著拿在右手上的公事包的同時,自稱紫暮的人臉上依舊掛著笑容開口說道:

  「我是紫暮——往後還請多多指教咧。」

  「啊……這是輕微的擦傷和撞傷咧。」

  紫暮叫由宇坐著,自己則在她的身旁蹲下,打開黑色的公事包,同時又露出微笑。

  「沒什麼大礙唄。若要用點數來比喻的話,嗯,大概就是五百點吧。」

  接著他從公事包取出道具,一瓶貼有標示『Acrinol』標籤的消毒藥、裝填在袋子裡的棉球,以及鑷子。這些全都是隨處可見、一點都不稀奇的簡易醫療器材。透站在一旁,暗自對所有道具一一進行確認。

  「啊……我還沒自我介紹吧。」

  紫暮用鑷子夾住棉球、浸泡瓶子中的消毒藥,然後開口說道:

  「我是一名醫生咩。至少,我應該是有醫師執照的沒錯咩。」

  「是、是嗎?」

  「我剛剛說的『點數』,指的是醫療請求點數啦。那是一種專門用語咩。

  ……因為我才剛學來不久,忍不住想要現學現賣一下咩。」

  「啊。呃:一

  即便對紫暮的笑容感到困惑,透仍舊低頭答謝。

  「謝、謝謝您的幫忙。」

  處理掉消毒完傷口的棉球,紫暮這回拿出了OK繃。

  「啊……老實說你是不是……」

  他一邊撕開OK繃的貼紙,一邊像是大徹大悟似地點點頭。

  「覺得我是一個可疑人士咧?」

  「我、我沒有。」

  「唉,也不能怪你咧。應該是我要先表示清楚才對。」

  貼上OK繃,彷彿在說大功告成似地,紫暮又露出微笑。

  「……我對『你們』的事並不是很瞭解咧。或許在『你們』的眼裡看來,我是一個偏離常識的存在也說不定咧。還請多多見諒包含咩!」

  「不、不會啦……我沒這麼想。」

  紫暮闔上黑色的公事包,繼續把話說下去。

  「我也常常被黑部和灰人這麼嫌哩。」

  「…………灰人?」

  透不禁跟著念了一次。灰人,訃山院灰人,一個有聽過的名字。

  灰人是那個『斷片同盟』的成員之一。

  換句話說,這個人是……

  「啊…………你想得沒錯。」

  用墨鏡迎下透的視線,自稱紫暮的醫生又堆起了滿臉的微笑。

  「我也是『斷片同盟』的一員。」

  紫暮站起身,又笑了。

  「今後還請多多指教咧。」

  「我呀,平時都是在四國的國立醫院服務啦。」

  紫暮用右手提起公事包,左手插進紫袍的口袋,邊走邊說話。

  「不過最近在這個鎮上……十葉市裡發生了令我感興趣的事,所以便想說前來一探個究竟也好。我還特別請了假哩。」

  「原來如此。」

  透一面走在紫暮的身邊,一面回話。

  「就是咩。」

  在墨鏡的後方同樣是滿臉的微笑。一張不符合外表年齡的笑容。

  搞不好,這個人其實比由宇年紀還要小也說不定。透忽然在心裡有一種毫無根據的感覺。

  「所以你說……」

  通往幹線道路的斑馬路的交通號志變成了紅色。透停下了腳步。

  「你搞不清楚飯店的地點是嗎?」

  反正都已經受傷了,所以今天的練習就到此為止。由宇現在正待在家裡做明天的預習。

  ……然後,自己則在為這個人帶路到飯店。

  「對啊,真不好意思咧。」

  紫暮就好比老派的喜劇演員一樣搖了搖頭。

  「我對這方面的事情,怎麼就是不擅長咧?」

  「不會啦。」

  「就連預約飯店也是全部交給黑部那個傢伙來幫我處理咩。

  ……他還露出一副超級不甘願的臉哩。嗚呼呼。」

  「從這裡走過去大概要走二十分鐘喔,那個……十葉國際飯店。」

  透指示了行進的方向。十葉國際飯店,是聽起來感覺很有名的童子財閥旗下的一系列設施之一,透知道位置在哪。

  「你說你現在……在當醫生嗎?」

  交通號志變成了綠色。透邁開步伐前進,同時試著從話題的梗找出點來發問。

  「啊,沒錯。」

  紫暮非常粗魯地向透揮舞著右手的公事包。

  「坦白說,『我個人』並不是醫大畢業的咧。」

  「呃,這樣的話……」

  吐槽的話忍不住脫口而出。

  他們那些人——『斷片同盟』會保留眾多因隕石事故而『下落不明』的人的戶籍,然後藉由延用那些戶籍的方式來創造自己的身份。他們運用得手的國家權利的一點皮毛,假冒成『已經死亡,而且找不到屍體的人』。

  所以說,那個身份、立場,還有戶籍等等之類的都是隸屬於『事故之前』的人物——

  簡單地說,就是眼前這個人『冒充為醫生』的意思——

  「不是很危險嗎?」

  在很多種的層面下。透在內心底悄悄追加這句話。

  「嗯亡這個嘛,就靠Feeling啦!Feeling。」

  「是嗎?」

  我看還是別再更深入吐槽了。

  「反正,我們醫院也不會有啥正經的患者上門咧。」

  「……你說醫院位在四國,請問是四國的哪裡呢?」

  「最近啊……」

  紫暮打斷了透的話,開口說道。

  「『NAOYA』也入院了。」

  「……『NAOYA』?」

  透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這個名字最近好像才在哪裡聽過。

  「哎呀,說到這個。」

  紫暮微微地向透點了點頭。

  「你和『NAOYA』以前認識嗎?」

  「不。」

  透想起來了。

  他重新面朝前方,邁步向前走。

  「我和那個人並不認識。」

  NAOYA,一個我不太願意去回想起來的名字。

  他是八月底那段期間潛伏在十葉市的卑口的前手下。

  那個時候……八月二十六日,他在十葉GRANDSHOP的停車場被蒼收拾掉,後來直接被救護車載走了。是一個小混混。

  「他呀。」

  他被救護車載走……之後變得怎樣就不曉得了。

  「後來變成『白色礦物』了哩。」

  「啥?」

  透聽不懂傳進耳裡的話語的意思,不禁望著紫暮的臉。

  「…………哎呀。」

  看不透現在墨鏡底下究竟是什麼樣的眼神。

  「你不知道啊?」

  「我沒聽說。」

  雖然我也沒有很想知道就是了。透在內心追加說明。

  「他呀,被載走之後,還一度從救護車逃跑了咧。

  ……然後,他後來似乎見到了『蒼白的人』的樣子。」

  又冒出一個聽過的名字。透別開了視線。

  縱使將眼睛移開,記憶依舊泉湧而出。

  『蒼白的人』乃是『對策室』最優先目標的『發病者』之一——

  同時也是高質量的『斷片』。據說他獨自一人,以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理念為依據,四處將自己的『寶石』分發給他人……給其他的人類。

  「對,就是『蒼白的人』喔!

  ……失去了一切,漫無目標地逃走的『NAOYA』見到了『蒼白的人』——

  然後他就被變成『白色礦物』了。被人變成一閃一閃發光、長著人類外型的礦物咧。

  聽說長著『NAOYA』外型的白色礦物一早就被安置在某個公園裡的板凳上哩,於是便慌慌張張送到我們的醫院、『發病者隔離設施』來住院了咧。」

  「是這樣子啊。」

  搞到最後——這個人口中所謂的醫院指的其實是……透停下腳步。

  由國家事業所經營的裝腔作勢的『發病者隔離設施』嗎?

  「唉,畢竟大人物們的行動理念總是※『拿蓋子蓋住臭掉的東西』咧。(譯註:即家醜不可外揚之意。)

  ……我應該沒搞錯諺語吧?不管怎樣,不蓋住的話真的會有臭味咧。嗚呼呼。」

  農田與旱地從四周的景色消失,道路也變得寬闊,愈來愈接近市中心了。

  距離飯店還有五分鐘左右。

  「『一閃一閃發光、長著人類外型的礦物』……你之前應該有聽過這段話唄?」

  「我有聽過嗎?」

  回答變得如此敷衍,就連透本人都覺得會不會有失禮貌。

  透放慢腳步,轉頭面向紫暮。

  「栗林淺黃有跟你說過才對咧。」

  紫暮用同樣的口吻說道。

  「啊啊……」

  透馬上翻出記憶。

  「指的是那個嗎?」

  『長著人類外型的白色礦物』。

  這麼說來的話,經他這麼一說,的確有聽過的印象。

  在八月初和淺黃小姐剛碰面的時候,她好像是有說過類似的話。

  『蒼白的人』似乎有過於今年四月展開活動之後沒多久,就把前往征討的三名『對策室』員工化成了『白色礦物』這樣的先例。

  而『對策室』的方針受到變更,改以少數精銳、創設專門的『派遣部隊』,契機也是起於這個事件。據淺黃小姐的說詞是如此。

  「那三個人啊,直到現在還是那個模樣喔。」

  紫暮斷然說道。

  「然後現在又冒出了第四個。第四個就是『NAOYA』。

  他們目前感情很好地『安靜』待在病房裡唷……唉,我是不認為他們能回到原先的模樣啦。」

  「請問為什麼你知道他們變不回來呢?」

  再不久就要到飯店了。

  紫暮一邊望向遠方,一邊繼續開口說。看不透墨鏡底下是露出什麼樣的眼神。

  「你只要看過他們的臉就知道為什麼了……那些變成了礦物的人的臉。

  這麼說好了。就我所親眼所見……他們啊…………」

  「『看起來感覺非常幸福』喔。」

  「『看起來很幸福?』」

  意外的答案。

  「沒錯……那些變成了礦物的人,他們的表情『看起來感覺非常幸福』咧。

  那個感覺……就像對於現狀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並且內心滿懷著幸福,想都沒想過要變成其他東西……或者變回原先的模樣……

  『NAOYA』更是特別誇張喔,整個樣貌都變了,感覺就跟聖人沒兩樣咧。」

  紫暮就像心生憐憫似地聳了聳肩膀。

  「他那模樣跟和你對峙的時候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哩。搞不好你根本看不出來是同一人咧。」

  可以看見飯店了。

  「我個人是這麼猜想的啦——」

  「什麼事?」

  「『蒼白的人』他啊,會不會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傢伙』哩?」

  「你在說什麼啊!」

  透情不自禁地反駁。這樣的說法實在很難接受。

  「那傢伙可是——」

  「唉——從你們的立場來看,或許你的想法並沒有錯咧。

  不過那只是就結果而言,剛好變成那樣而已喔。那並非他的本意,只是事態偶然變成了那樣而已。對,他另有其他的本意——

  沒有錯,『蒼白的人』的本質、他所鎖定的東西……

  我個人認為,會不會有可能是更為『溫柔的世界』呢?」

  「是這樣子嗎?」

  「你好像不怎麼有興趣咧。」

  被紫暮一語道破,透不禁有些狼狽。

  「啊,沒有啦。」

  「唉,也不怪你啦。嗯……畢竟他的事與你無關。就目前的時間點,『蒼白的人』的企圖和意思你都無須放在心上,只不過……」

  「只不過?」

  「有一個問題你務必先牢牢記住。別緊張,心情放自然一點,用不著去深思。你只要先把這個問題收放在記憶的一角即可哩。」

  「……啥……」

  「馬上就會出現的『最後的使徒』會向你提問。」

  「最後的……什麼?」

  「在『蒼白的人』歷經無數的嘗試錯誤與實驗,以及堆積如山的失敗作之後,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基於莫名的僥倖,抑或是命運,『最後的使徒』完成、出現了……

  『最後的使徒』正是『蒼白的人』長久以來所追求的結晶。『最後的使徒』是完全承繼『蒼白的人』的意志,並付諸實行的『真正使徒』……而且,『那個』將會對你提出問題。」

  「什麼……」

  紫暮又再一次扭曲起臉孔、翹起了嘴角。他擠出一個微笑。

  「『你,為什麼會活著呢?』」

  到達飯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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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肉搏

  顯示在電腦螢幕右下角的數位時鐘指示出目前時刻「00:00」。

  數秒後,擱置在一旁的手機的日期顯示變化成「十一月一日」。

  十月結束了。

  「……呼。」

  透輕輕歎了一口氣,停止敲打鍵盤。直接將身體往後倒,仰臥在榻榻米上凝望著天花板。映入眼簾的,是仗著數十年的威嚴支撐起這個家的巨大懸樑,以及垂掛在上頭的家用日光燈。

  好久沒抬頭看看這個天花板了。透不自覺地心想。自己家裡客廳的天花板。

  從好幾天前展開的運動會預定表製作,光靠在社團教室的活動時間並沒有辦法趕上進度,便只好像這樣把電腦帶回家繼續加班。

  透把電腦放在被爐桌上,一直趕工趕到現在……

  「…………累斃了。」

  他躺在榻榻米上歎氣,最近有種自己拚過頭的感覺。

  唉,算了,透立刻改變念頭鼓勵自己。再過幾天運動會就要正式開始了。在運動會結束之前咬牙苦撐吧,等運動會一結束,我們社團也可以清閒一陣子,來不來社團教室露臉隨大家高興,不然就是各自在社團教室做自己的事散漫地打發時間而已。

  「呼。」

  透歎了一口氣打起精神,爬起了身子。

  重新審視顯示在電腦螢幕上的預定表。當天的用具配置的預定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得決定各佈署的準備負責人。呃,上午的最後一項比賽是女子八百公尺,這個時間有空的人是……

  秋茂。

  「…………」

  一看到名字,不知怎地幹勁便一口氣全消失了。

  怎麼又來了,一股沒有道理可言的感想湧上心頭的同時,透長歎了一口氣。

  唉,不幹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操作電腦的滑鼠點擊『儲存』。反正已經完成一大半了,應該趕得及在後天的最終調整會議之前完成才對。

  透將資料也備份在慣用的USB隨身碟裡,然後關掉電腦電源。事先早已洗過澡、也刷過牙了。接下來只要關掉電燈去睡覺就好。明天也得早起,還是快點上床就寢吧。

  今天同樣也是不見月亮蹤影的黑夜,四周鴉雀無聲,還在活動的只剩自己而已。在這種黑漆漆的環境之中獨自一人醒著胡思亂想的話,十之八九不會有好事。

  盥洗室和廁所位在通往別室的走廊的途中。透上完廁所後,朝別室後頭的房間、自己的房間,在走廊上邁步走去。

  前頭的房間、由宇的房間只留下一盞小燈泡,光線變得十分昏暗。隔著拉上的紙門,可以聽見「咕嘎……咕嘎……」和緩的呼聲,看來似乎已經陷入熟睡了。

  透打開自己房間的紙門,用腳尖摸索位置爬進被窩,拿起放在枕邊的鬧鐘。

  明天的起床時間是……嗯。

  因為由宇還不會騎腳踏車。必須兩個人一起走路去上學才行,所以有提早起床的必要。

  調整好時間,設定鬧鈴,鑽進被窩裡。

  躺在被窩裡睜著眼睛……在黑暗中注視天花板。

  從隔壁房間透過來的燈泡的光輝,隔著窗欄映出了影子。

  一直沒有變,透心想,夜晚的天花板一直沒有變。

  記得在十年前,某個失眠的夜晚也曾在這裡像這樣看著天花板上的影子。

  在失眠的夜晚,天花板上的影子變身成怪物展開了襲擊。

  在夜晚的黑暗中獨自胡思亂想沒有好處。

  (運動會……馬上就要到了……嗎。)

  透獨自一人思考。

  (再過…………三天之後就要正式舉行……)

  大道具和預定表都快要完成。

  自由參加的騎馬打仗,也隨處可以聽見表明參加的聲音。

  (應該……可以平安無事地落幕吧。)

  平安無事地落幕…………然後。

  (等到落幕了之後……)

  等到落幕之後,社團會暫時停止活動休息。大家隨性地來社團教室、隨性地閒聊打屁的悠哉日子會持續一段時光。

  如此一來每一天也都能稍微騰出一點時間,由宇的腳踏車練習也能接著繼續展開才對。

  『紅由宇』的國民健康保險也是時候該去辦手續弄到手了吧。

  另外就是……

  (手機…………嗎。)

  透回想起半個月前在社團教室的對話。對,手機。由宇的手機……不用說,有一支當然比較好。現在的由宇應該可以好好運用沒有問題。

  (不……辦手機給她那怎麼行。)

  不知為何,自己的內心發出了小小聲的反對聲音。

  (為什麼不行啊?)

  自己跟那道微弱的反對聲唱起反調。

  微弱的聲音輕輕地回答道。

  (因為……由宇……由宇她……呃…………又沒有身份證明書。)

  所以,她沒辦法辦理獲得手機的手續。微弱的聲音畏畏縮縮地闡述意見。

  (你在說啥蠢話。)

  自己盡其所能地推翻微弱聲音的反對。

  (明明就有身份證明書不是嗎!)

  被宏亮的聲音一吼,微弱的反對聲軟弱地往後倒退。

  沒錯……由宇她擁有身份證明書,就是學生證,十葉高中的學生證明。

  只要拿出那個,由宇就能證明自己是「紅由宇」。

  紅由宇除了紅由宇以外誰也不是,她就存在於那裡。

  就算不再仰賴誰,由宇也能以不容任何人質疑的方式,扮演著由宇這角色,存在於那裡。

  (…………)

  在夜晚的黑暗中獨自胡思亂想沒有好處。

  可是思考就是停不下來。

  紅由宇…………她……

  突然。

  拉開紙門的「喀啦」聲響響起。

  「啊。」

  煩惱的平面上被挖開了一個洞。

  思考的疙瘩被吸進挖開的洞穴裡,一時從腦海消失。

  剛剛的聲音是……

  透在成了暫時空白地帶的平面上思考,然後馬上有了答案。

  剛剛的聲音是隔壁房間的紙門打開的聲音,由宇來到走廊的聲音。

  緊接著,「咚、咚」細小的腳步聲以不穩的步伐在走廊漸行漸遠,遠遠地傳來盥洗室的電燈以及門被打開的聲音。

  (去上廁所…………嗎。)

  過了一會兒,響起沖水的聲音。然後,又是搖搖晃晃……不安穩的腳步聲。

  一面聽著有如夢遊般的腳步聲,透一面又開始思考。

  挖開於煩惱平面上的洞被堵住,黑色的思考疙瘩再度從洞穴爬了出來。

  (對……由宇她……)

  思考的怪物再次顯露出它的身影。

  (由宇她一直以來……)

  一直以來……都在這個家裡、都在我的身邊,之後……

  之後……她愈來愈貼近人類,並且開始上學…………

  之後……

  碰!

  「嗚哇啊!」

  一一道沉重的聲音和衝擊唐突地在超近距離發生。透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

  有某個東西墜落下來了。就近在身旁、棉被上,有某個東西墜落下來。

  (啥……!)

  透大吃一驚的同時,確認墜落而來出現在身旁的物體。

  (……!)

  出現在身旁、眼前、棉被上的物體。

  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T恤的布料,以及從T恤裡頭伸出來的又細又白的人類肌膚。咦?

  (…………人類的。)

  人類的肌膚。

  透閉上眼睛,然後重新睜開。

  眼前的畫面還是一樣沒有改變。

  這裡是自己的房間、自己的被窩,以及,一個出現在近距離的人的身體。人的背部。

  有一個人的身體正背對著這裡,橫躺在被窩裡頭。

  人的身體,換句話說。

  是由宇的身體。

  「咦?」

  「咕嘎……咕嘎……」和緩的呼聲隔著她的身體傳了過來。

  「等、等一下……」

  如同蚊子叫聲般的細微聲音從自己的口中迸了出來。

  「咕嘎……咕嘎……」和緩的呼聲打個不停。

  「喂、喂……」

  咕嘎………………

  停下來了。

  「你、你睡昏頭…………」

  你睡昏頭搞錯自己要回去的房間了啦,就在透把這句話全部說出口之前……

  「嗯唔…………」

  「!」

  由宇、眼前的少女的身體伴隨著夢囈一同翻了個身。

  她的身體伴隨著清脆的「喀沙」聲響一同面向了這裡……

  「……唉……唉…………喂。」

  透雖然張開了嘴巴,卻擠不出話。

  由宇的臉……

  還有由宇的身體就在眼前。

  「等…………」

  一身寬鬆的T恤和短褲。身上穿著毫無防備的睡衣的少女就沉睡在黑暗中、自己的眼前。「咕嘎……咕嘎……」的喘息聲就宛如這個世界的所有的聲音。

  「…………由……」

  「……啊……呼…………」

  或許是自己的聲音、呼出來的氣息噴到了她的肌膚上的關係,由宇稍微皺起了臉。

  可是依然沒醒過來。

  「……………………嗚…………」

  由宇。

  透舔了一下嘴唇。

  「…………嗯……咕呼……」

  凝視著眼前的由宇。

  現在……現在就離自己這麼近的由宇。

  等到明天……等到天亮了之後,這傢伙就要到學校去。

  前去學校…………前去一年級的教室、前去我所不知道的房間。明天我有機會見到這傢伙嗎?

  緊接著…………三天之後,在運動會結束之後。

  由宇在那之後。

  「…………由宇。」

  透在被窩裡、在狹隘的黑暗世界中,試著喚了一聲名字。

  「你……別再……睡了,起床…………」

  「咕嘎……咕嘎…………」呼聲還是打個不停。

  帶點潮濕、高溫的氣息逐漸充滿世界。

  「起床……了…………啦。」

  不起來的話……會……

  「………………………………………………」

  自己和由宇正在同居當中。

  從七個月以前就是如此,從七個月前的那一天開始便一直都是如此。

  在這七個月的期間都是如此。

  ……那麼…………往後的日子呢?

  由宇愈來愈貼近人類。

  她學會了騎腳踏車,也得到自己的手機。

  然後…………

  (她要使用那些器具,)

  開拓自己的空間、創造自己的身份……

  (她要使用那些器具……到哪裡去?)

  收到情書、拓展自己的世界。

  然後…………

  (…………………………消失不見?)

  思考的怪物在不知不覺間佔據了整個世界。

  怪物的額頭上深深地刻印著一行字。

  上頭是這麼寫的:

  『已經不需要你了。』

  「屁啦!」

  透忍不住大叫,然後又慌忙嘰嘰喳喳地繼續接著說下去。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沒錯,不可能會有這種事的。是啊,這種事,就連要當作是一種可能性來舉出,都感覺很可笑。

  應該…………是…………這樣吧。

  (因為……)

  自己內心底的某個卑微之處向上翻動眼珠望向怪物。

  (這傢伙……除了這裡以外無處可去了…………)

  透自覺到,剛剛自己有了超級不好的想法。

  (別蠢了!)

  不好的想法在怪物的一聲喝斥之下,毫不留痕跡地煙消雲散了。

  (你還在講那種不知輕重的話!)

  怪物指著卑微的想法放聲嘲笑。

  (現在老早就已經不是那種狀況了!由宇早就不是處於那種狀況了!)

  是啊,透朝怪物點了點頭。

  由宇早已擁有自己的身份與自己的財產。

  在七個月前、在這七個月的期間,由宇『若不待在這裡、不待在這個家就無法活下去。』可是,現在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那傢伙不管上哪去都已經沒問題了。

  不管上哪去都沒問題了。

  就算是要離開這個家、還是到其他人的地方,都不成問題了。

  (…………)

  好了,那你要怎麼辦?

  怪物露出什麼事都瞞不過它眼睛的笑容,窺看著透的臉。

  好了,那你要怎麼辦?

  怪物就是自己。

  化成怪物的自己露出什麼事都不瞞不過它眼睛的笑容,窺看自己的臉。

  你現在要怎麼做才好?

  「咕嘎……咕嘎…………」的呼聲不曾中斷,至今依然持續響個不停。

  由宇的身體…………就近在眼前。

  和七個月前相比…………大概…………有所成長…………的身體就近在眼前。

  你現在要做什麼?

  怪物確信了。

  你現在該對眼前的『由宇』做什麼事才好?

  沒錯…………

  你懂吧?你應該早就心裡有數了吧?從很久以前。

  鳥羽不也說過了?雜誌之類的上面不也是有寫?

  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啦,大家都在做。

  不需要擔心害怕,也不需要刻意放大問題來思考。

  這不過是為了感情加溫、加深羈絆的一個步驟罷了,就是這麼單純,一種愛的行為。

  行動吧…………

  「嗯…………」

  由宇輕輕地發出鼻息,微微張開了眼睛。

  「嗚……………………嗚咪……」

  接著,她一臉幸福地用左手為自己的左臉抓癢。

  「嗚咪…………」

  抓完之後,就像一隻在曬太陽的貓一樣,又一臉幸福的模樣閉上眼睛。

  「……………………咕……」

  「……………………」

  「咕嘎……咕嘎…………」的呼聲又重新響起。

  透停止了行動。

  「…………別鬧了。」

  他小小地發出聲音嘟嚷道。

  停止吧。

  停止那樣邪惡地思考。

  停止用這種邪惡的方式做那種事情。

  「……………………」

  這樣啊,你要收手嗎?

  內心的怪物露出老神在在的笑容答腔道。

  今天你打算放棄了是嗎?算了,那也無所謂。

  那麼,我們後會有期吧。

  就在不遠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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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衝突

  從昨天黃昏開始下個不停的雨在黎明之際總算停歇,等到太陽高掛天邊時,雨雲已經全都飄散到遙遠的彼方去了。

  秋天的太陽維持涼爽的火力,從彷彿開了一個大洞般的青空灑落,十葉高中的操場瀰漫著秋日晴朗的空氣。腳底下所殘留的稀疏積水閃亮亮地反射光的斷片,天氣秋高氣爽,正是適合舉辦運動會的好日子。

  「喂喂?我是透。」

  操場上,沿著跑道的圓形外圍打上了數十根鐵樁,架在鐵樁上頭的繩子區隔出內側與外側、競技場與觀眾席兩個區域。

  競技場和觀眾席的交界設置有三個人工製作的入退場門,至於觀眾席的中央則設有帳篷。帳篷裡擺設著從社團教室所搬出的長桌和折疊椅,長桌上則準備有每一個社員的行李跟各種器材、當日用的資料、給水用的三公升容量寶特瓶。

  「我是透,我在本部帳篷。女子八百公尺準備完成了嗎?羽幌。」

  透坐在其中一張折疊椅上,朝手機說話。

  「很好,準備完成了嗎。那麼——」

  他一邊跟電話另一頭的羽幌點頭,一邊用手跟坐在左邊位置上的燈璃示意。

  燈璃靜靜點頭回應,向安放在眼前的錄放音機伸出手指。

  「要放入場音樂囉,音樂開始的同時入場喔!」

  透說完掛斷電話,又朝燈璃點了一次頭,燈璃也回以點頭示意,按下了錄放音機的開關。

  在使用了好幾代的錄放音機中,CD開始靜靜地轉動。頓了短暫一會兒,令人振奮的動畫主題曲從事先早就設置好在操場各處的喇叭流放而出。順帶一提,選曲的人是羽幌,聽說他國中三年級的女朋友就愛這一味。原來如此。

  選手們在起跑點就位,站在起點台的羽幌舉起手槍。隨著「砰」的一聲,女生們開始在跑道上賣力奔跑。一年級生到三年級生,各有五人,合計十五人。

  確認完後,透闔上手機放在長桌上。在手機外側的小型視窗中,映照有現在的時刻。

  「十一點……二十分…………嗎。」

  透把時間念出來。

  八百公尺賽跑是繞這個跑道兩圈,畢竟是女孩子的腳程,應該會花上一點時間吧。在她們跑完之前,帳篷這邊沒事可幹,暫時是休息時間。

  「啊…………」

  透確認貼在帳篷的天幕的預定表,順便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呼啊。」

  就連肚子裡頭的呵欠也跟著一起竄出來了。支撐著全身體重的折疊椅發出「嘰」的聲響。

  「怎麼啦?透。」

  操作錄放音機的音量的同時,燈璃發出了聲音。

  「上午的比賽還沒結束喔,不要鬆懈了。」

  坐在後頭折疊椅上的鳥羽開口說道。透轉過頭去跟他點了點頭。

  「抱歉。」

  目前待在帳篷裡的,只有這三人而已。其他人都忙著進行各自的工作、比賽或準備。

  「…………總覺得……最近頭有點重。」

  透一邊講藉口,一邊用左手拿起手機又看了一次畫面。

  目前為止……也沒有來自那些臨時志工的緊急聯絡。看樣子大家似乎都還挺順利,應付得來自己的工作崗位。

  「看來一年級的小傢伙們很拚呢。」

  或許鳥羽察覺到了透拿手機的意圖,他一臉滿足地點了點頭。

  「原本還以為他們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沒想到還挺認真在工作的嘛。」

  「還好……啦。」

  透刻意發出沒有感情的聲音,轉頭回來面向前方,把手機再放回長桌上。

  「上午……應該…………可以平和地接樹……呼啊。」

  講到一半,又打了一個大呵欠。

  「…………平和地結束……吧。」

  一個甚至眼眶也為之滲出淚水的大呵欠,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太散漫了。

  「喂,透一

  鳥羽的聲音飄到了透的後腦勺。

  「我看你這幾天都昏昏欲睡耶。你累了嗎?」

  「嗯…………呼啊啊。」

  又打了個呵欠。已經三連發了。猛然張開嘴巴,下巴那一帶感到一陣酥麻。

  「……不好意思。」

  「畢竟最近忙翻了嘛。」

  燈璃從錄放音機收回手,望著透笑了出來。

  「可是,晚上還是得好好睡覺才行喔。」

  「啊…………嗯。」

  透忍不住別開眼睛,隨口應了一聲。忙翻了是事實沒錯。

  但是這幾天睡眠不足的原因並不是那個。透將內心的話語吞進了體內的深淵。

  「……」

  視線因為呵欠擠出來的眼淚而朦朧,透手撐下巴,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我……會變得睡也睡不好…………

  都是從那一天……開始的。三天前的那一天。

  三天前,由宇睡迷糊而鑽進別人被窩裡的那一天。

  從那一天開始,失眠的夜晚天天造訪,每當夜晚來臨,就會胡思亂想。

  當然了,那一天什麼事也沒發生,也平和地迎接了早晨。

  然後,就現階段而言……什麼事也沒發生,也什麼事都沒做。

  不管前天也好、昨天也罷,透完全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等運動會結束再來思考吧」,這是用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同時也是礙於當時情勢、臨時湊合所做的保留。就用這樣的理由撐到了今天。

  然而…………就在今天。

  今天就是那一天,今天就是「運動會結束的日子」。

  自己到底該做怎麼,又到底不該做什麼,至今依然找不到答案。

  「唉,這就是青春啦。」

  青春…………嗎?

  繼續用手撐著頭,眼裡看著在跑道奔跑的女學生,透自然而然地開始思考。

  青春……高中生的青春嗎?

  這表示…………果然那種事情也是很不足以掛齒的事、嗎?

  都已經是……高中生了,所以那點程度的事情大家都很輕鬆隨意地在做……吧,是這樣嗎?

  「是青春嗎?」

  「是啊沒錯,鳥羽弟。」

  「游也大哥,你也有所謂高中時代的回憶嗎?」

  「當然有了。」

  「那個時候你有女朋友嗎?」

  「唔唔,這個問題我有權保持沉默。」

  「是嗎……那現在呢?」

  「不予置評。」

  「哎呀。」

  終於注意到了。透把臉從手上拿開。

  他遲了許久才回過身子,看著與鳥羽聊天的男子的身影。

  「七尾游也大哥。」

  一個新的人影出現在帳篷之中鳥羽的身旁。是一個高高的、年紀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好似演員或政治家的怪裡怪氣美貌,還有怪裡怪氣的笑臉。身上穿著搞不清楚是邋遢還是時髦、感覺不上不下的寬鬆T恤和牛仔褲,右手上則提著一個同樣介於看不出來到底是高貴還是便宜貨的曖昧界線上的手提包。

  「你回十葉市來啦。」

  這個人是七尾的兄長。暑假海邊之旅時,曾請他同行充當保護者。據他當時所言,記得之後應該是回東京的大學去了。

  「啊啊,我回來了。前幾天呀,我聽我家的老妹談起這個運動會的事……」

  「啊,你坐那邊的椅子吧,請。」

  「真是煩勞你了鳥羽弟……所以呢,我便前來一趟了。」

  「是這樣子啊。」

  透將瞇起來的眼睛射向火速坐下來的游也。

  「請問你來這一趟是為了?」

  「這還用問,當然是要親眼見識由宇身穿體育服的模樣。」

  「你請回吧。」

  明明兩個月沒見面了,這個人還是一點也沒變。

  「當然有一半是開玩笑的。」

  游也邊說,邊從提在右手上的手提包拿出某個小盒子,一個被可愛的布巾所包住的小型便營田合血。

  「我老妹忘記帶便當了,我是來送便當給她的。」

  「原來如此。」

  透維持回身的姿勢繼續說道。

  「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假借送便當的名義跑來拍女高中生照片的。」

  「你對游也哥很過分耶。」

  「你怎麼會知道!」

  「叩咚」一聲,一台數位相機出現在長桌上。

  「竟然猜對了!」

  「我也會借給你拍的。」

  「我不拍也沒關係。」

  「採用短熱褲當體育褲的高中,最近愈來愈少見了。」

  「等等,游也大哥。」

  透一邊用手制止無形的游也的聲音,一邊偷偷看了燈璃一眼。

  她正在著手準備麥克風和背景音樂的淡出效果,大概沒有在聽三個男生的對話。

  「……請你不要在這裡大聲暢談那一類的話題。」

  「所以在其他地方小聲討論就可以嗎?」

  「問題不是那個。」

  「我都會去尋求被拍的人的同意。」

  「問題也不是那個。」

  「真不愧是透小弟,你將來一定是個甚至會凌駕於我的優秀人才。」

  「你可以認真聽人家的話嗎?」

  「我家老妹的運動服姿也將成為我的一項青春回憶。」

  「所以說你可不可以別那樣意淫自己的妹妹。」

  「她的運動服尺寸稍微有點偏小。」

  「…………哦?」

  「啊啊。她高一的時候對自己的成長預測有所誤判,最近~嗚咕哇!」

  就在頭蓋骨衝撞上長桌的沉悶聲響發出的同時,游也的談話也為之中斷。

  「很好。」

  賞了老哥後腦勺一發肘擊的七尾,像是結束了任務的殺手般咕噥道:

  「葛屁了嗎?」

  眼鏡底下的瞳孔綻放著令人寒毛直豎的光輝。

  「…………七尾。」

  透無視有如蟑螂般抽搐個不停的游也,目不轉睛地注視七尾的身影。

  運動服嗎?

  ……嗯。

  「你在亂看什麼,小冰。」

  可怕的眼眸瞄準了這裡。

  「不,小的沒在亂看什麼。」

  「為什麼語氣要那麼恭敬啊?」

  「喔,七尾,你那邊已經忙完了嗎?」

  「搞定了。」

  羽幌的聲音回答了鳥羽的問題,他們倆似乎是一起回來的樣子。

  「還好啦,結束了。」

  一面用肘擊鑽鑿兄長的腦袋,七尾一面若無其事地說道。

  「這回和校慶時相比算是相當輕鬆的了,而且一年級的學妹也很認真工作。」

  「你說一年級的女高中生咕啊!」

  游也大哥真的是很耐打哪。

  「對了……」

  排名第一的女學生剩下最後一圈,就快要抵達終點了。確認的同時,透輕聲說道:

  「……由宇呢?她沒跟你在一起?」

  「由宇?她在一年級那邊啊。」

  七尾毫不遲疑地回答。

  「她被男學生簇擁著,好像相處得十分愉快的樣子喔亡唉,真是個受歡迎的正妹呢~」

  「是……是嗎……」

  「嗚哇啊啊啊啊啊!果然還是同年的比較好嗎嗎嗎嗎嗎咕嗄啊!」

  領先的跑者穿過了終點線。

  最後的跑者也跑到了最後一個轉彎。距離女子八百公尺比賽結束,應該剩不到五分鐘吧。

  再五分鐘,上午的節目就全部結束了。

  我們社團的社員將在這個帳篷內用餐。

  只要……再經過五分鐘,由宇就會回到這裡來。

  就會回到這裡來……但是…………

  「欸。」

  燈璃打開麥克風的開關,小聲地探問:

  「你是不是有煩惱?透。」

  「沒啦……」

  透別開眼睛,抓抓頭。

  「我、我沒煩惱…………」

  「…………真的嗎?」

  「……嗯。」

  「…………雖然……」

  燈璃用手指刺麥克風調整聲音,繼續接著說了下去。

  「我想你應該有很多難以啟齒的煩惱。」

  「沒有啊。」

  「不過你一定得好好想清楚,找出結論來才行喔。」

  「……我真的沒有什麼煩惱啦。」

  「做了會後悔的事,和不做會後悔的事兩者都很常見,但是……」

  「…………就說我啥煩惱都沒……」

  「若選擇放手去做,又是為何而做;若選擇放棄不做,又是為何放棄不做。

  ……我覺得應該要思考清楚喔。」

  「……………………」

  「那麼,上午的比賽就此宣告全部結束——」

  燈璃朝著麥克風發出溫柔動聽的聲音。

  「從現在起一個小時,直到下午一點半是午休時間,請各自在喜好的地點吃午餐,為下午的比賽做準備。下午的比賽分別是騎馬打仗和土風舞,由於兩項都是自由參加,所以請各位互相結伴報名——另外,身體不舒服的同學,請趁現在前往保健室。那麼,我們下午再見了。」

  叮亡咚亡當亡咚。隨著麥克風關閉的樂聲,位在操場的人們開始鬧哄哄地移動。有人回教室去、有人在觀眾席的墊子上直接拿出便當,各種人都有。至於我們社團的社員,原則上全員在本部帳篷集合,順便做上午的總結。

  「進行得還滿順利的說。」

  對折疊椅視而不見、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愛華一臉高興地喃喃說道。

  「是啊,的確很順利。」

  同樣坐在地上的由宇一邊打開便當盒一邊回答。

  「我得到了四百公尺賽跑的第三名。」

  「第三名嗎。」

  「我還沒習慣這個『與常人不相上下之力』。」

  「我可是在兩百公尺賽跑拿到了第二名呢。」

  「……兩百公尺只有四百公尺的一半而已不是嗎!」

  「感覺問題不是出在哪邊跑比較多耶……算了,因為接下來的騎馬打仗才是真正的重頭戲嘛,由宇。」

  「我不會輸的。」

  由宇大力地點點頭。

  「對不對,透?」

  「幹嘛問我啊。」

  「你不知道誰輸誰贏也無所謂,點頭就對了!」

  「這種行為是犯規的!由宇。」

  可以算感情很好嗎?這兩個人。

  「確實是很順利沒錯。」

  坐在折疊椅上的會長感觸良多地開口說道:

  「看來就算我早早退休,大家也沒有問題了。」

  「不,拜託你先別引退啦。」

  鳥羽一邊拆開免洗筷,一邊搭話。

  「你只是自己不想接任而已吧?」

  「吵死了,不然給你當啊,七尾!」

  「嗯,我才不要。」

  七尾一面爽朗地點點頭,一邊打開自己的便當盒的包巾。在小小的便當盒裡,裝滿了小巧的飯團,還有五顏六色的精緻小菜。真是個一點都不馬虎的傢伙。

  「那個便當是你親手做的嗎?」

  坐在地上的愛華打開自己的便當盒並開口發問。

  「對呀亡」

  「七尾學姊從國中的時候開始,就很擅長自己準備便當呢。」

  「不要多嘴!」

  七尾沒來由地臉色變得很臭,拿著便當盒轉到一旁耍孤僻。還用蓋子遮掩便當裡的東西,吃相『宛如』內向的女高中生。

  「別看到渾然忘我了,透小弟!」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差點失手打翻自己的便當盒。冷不防跟自己說話的人想當然是……

  「你看到渾然忘我了對吧。」

  ……游也。

  「你在說什麼啊?」

  「你看到渾然忘我了。」

  「我才沒有。」

  「吵死了!臭老哥!不准你在那邊說有的沒的!」

  「為何火冒三丈?吾妹。」

  「閉嘴啦!」

  「真的是太可怕了。想當初你還說什麼『花梨以後要當葛格的新娘』咕嘔!」

  游也吃了一記貫穿內臟的猛烈腹部攻擊,慘遭擊沉。

  游也無聲無息地癱倒在地,可是,透根本沒把他那模樣看進眼裡。

  「花梨……………………………?」

  他忍不住念了出來。

  「哦,你不知道嗎?透。」

  鳥羽嘴裡嚼著煎蛋,同時張開嘴巴。

  「這麼說來,這傢伙從國中以來,就不再講自己的全名了說。」

  「喂!鳥羽!你少大嘴巴了!」

  將七尾的聲音充耳不聞,鳥羽說道。

  「這傢伙的全名是……」

  「咦?」

  「七尾花梨。」

  「就叫你別大嘴巴了還硬要講是怎樣!」

  伴隨著怒吼,七尾賞了鳥羽的喉頭一記地獄突。「咕喔啊啊啊啊啊!」鳥羽發出的悶絕的慘叫聲蹲下身子,七尾順勢用右手用力抵住他的後腦勺。

  看著七尾的臉,透回味無窮似地呢喃著。

  「花梨呀……」

  「幹嘛啦!」

  「小花梨。」

  「別幫老娘的名字冠上小字!」

  七尾繼續用力抵住鳥羽的後腦勺,把頭別開到一旁,講話還是跟平時一樣粗魯。

  「反正聽起來很可愛,有什麼關係咧?」

  「少廢話是聽不懂喔,老娘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啦,受不了,每個人都是這樣。」

  感覺本人似乎不太喜歡的樣子。

  我覺得還滿適合的啊。透當然沒有直截了當說出口,只是在心中默想。

  「別…………別談這個了!」

  拋下鳥羽,七尾像是心慌似地跟坐在旁邊的蒼攀談。

  「更重要的是,呃……小美!」

  「………………………………什麼?」

  「啊亡你、你的便當呀……」

  蒼的便當是三明治。在如同三角板的麵包裡包夾著形狀相似的配菜的食物,端端正正地一共排了五個。

  「那是你自己做的嗎?」

  「……………………………」

  蒼頓了一段彷彿在思考的時間,然後緩緩點頭。

  「……麵包……是用買的…………」

  「是喔——!那配菜是自己做的囉?」

  「………………………………對。」

  「好、好厲害喔!你明明應該對日本的料理還不是很熟吧。」

  「……………………………」

  「你是怎麼學會製作方法的?」

  「在書上…………看到…………寫在筆記本、學習…………」

  「人要等到學會了自由自在地運用筆記本之後,『自我的學習』才算正式起步。」

  游也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似地又復活了。

  「還要人教『怎麼寫筆記』的話,根本還談不上學習兩個字哪。」

  「你這是從哪聽來的照本宣科之詞?」

  「我大學的教授。」

  「講得好像大爺我說的都對一樣,實在是太超過了。」

  「不,也沒那麼厲害啦!」

  「沒有人在誇獎你。」

  明明剛剛還倒在地上當屍體,卻完全沒有受到創傷。

  「我明年也要升大三了。」

  七尾哥用鼻子發出悶哼,並且就像在確認事情一樣說道。

  「※教職課程也將開始了。各種等待我去學習的事也慢慢增加。」(譯註:類似台灣的教育學程。)

  「啊。」

  七尾(花梨)蓋上便當盒,小聲地喃喃說道。因為容量不多,所以轉眼間就吃光光了。

  「你果然要在現在的大學取得教職資格?」

  「啊啊。」

  大學二年級的青年對老妹的話回以用力的點頭。

  「明年搞不好會來這裡實習,今天是順便來勘查的。」

  「求求你,千萬不要搞出問題。」

  「你把自己的哥哥當什麼了?」

  游也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回話。

  然後,迅速地往透看了過來。

  「…………我怎麼了嗎?」

  如果表情正經一點的話,這個人其實還挺帥的說。無關緊要的念頭在腦海浮現。

  「聽說透小弟的父親……」

  透不禁別開了眼睛。

  「是個了不起的老師呢!」

  「這種事你又怎麼會知道?」

  不小心講話講得感覺很機車。透稍微自我反省了一下。

  「大學的朋友跟我說的。」

  游也毫不在意地斷言。

  「朋友在國中是冰見誠的學生。」

  「…………是嗎……………………」

  「……喂,透。」

  由宇一面吃著自己的便當,一面輕輕地喚了一聲。

  「……………………」

  「你幹嘛不說話。」

  由宇站起來,大剌剌地邁大步走了過來。

  「…………沒有啦……………………那個。」

  然後,不由分說的,從透的便當盒搶走了一個飯團。

  「啊!」

  接著,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塞進自己的嘴巴。

  「哇——!」

  一口氣咀嚼,眨眼間就吞進肚裡。

  「你幹嘛啦!」

  「想說你不吃啊。」

  「怎麼可能會不吃!」

  「你又沒回答。」

  「你這個速攻太突然了!喂,還我!」

  「這是我的便當,不准拿!」

  「怎麼有這麼機車的傢伙,從別人的便當先吃起,太過分了吧!」

  「要怪就怪你自己發呆吧。」

  「……………………」

  蒼小聲地、悄悄地喃喃說道。

  「……………………感情真好……………………」

  某人放在長桌旁的手機發出了「嗶嗶」的聲響。時間來到了下午一點。

  「就目前為止的總得分是……」

  一手拿著電子計算機、和計分表面對面的燈璃靜靜地念道:

  「一年級是四九八分、二年級五○三分、三年級五○七分。」

  「短兵相接,戰況激烈哪。」

  站在旁邊的透一邊探頭看計分表,一邊跟燈璃說道。哪個年級能得到總冠軍現在還看不出來。騎馬打仗是四人一組,前三名隊伍的成員每人分別能得到十分、五分、三分。依騎馬打仗的結果與配分,總冠軍會落入那個年級手中都有可能,算是相當高潮精彩的展開。

  「美空同學果然厲害。」

  燈璃朝坐在帳篷角落的美空露出了笑容。

  「……………………………」

  美空停止收拾便當盒的動作,默默不語地抬起頭。

  「……………………………」

  她看著燈璃的臉,眨了好幾次眼睛。

  「……………………………」

  「不錯喔,美空同學。」

  透朝著那雙似乎有些困惑的眼睛緊接著鼓勵。

  「……………………………」

  藍色的眼睛彷彿對聲音產生了反應似地,隨即望向了透。

  「就是那個呀……美空同學,配分計算是你做的吧。」

  「……………………是我做的…………」

  「你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不是嗎?」

  「…………………………我…………」

  美空有如在確認這個事實一樣靜靜地點了點頭。

  「……………………很不錯?」

  「嗯、嗯上

  「……………………………喔。」

  她依舊面無表情,眼眸又隱約泛出一絲波動。

  「………………………………好感度呢?」

  「啥?」

  「……………………………」

  她這個常常會脫口說出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字眼的習慣,就是所謂的個人魅力嗎?

  「…………………………*Flag。」(編註:指美少女遊戲中的攻略條件。)

  「旗子?」

  「……*Event?」(編註:指美少女遊戲中的攻略事件。)

  「企劃?」

  「……………………………………………………………………」

  為啥要露出哀傷的眼神。莫名其妙。

  「啊,啊……所以我的意思是,這麼一來騎馬打仗的氣氛也就更High了……」

  「是嗎!」

  總算吃完了便當的由宇從下面奮力大聲嚷嚷。

  「騎馬打仗終於要開始了!」

  她草率地把便當盒塞進書包,用力握住拳頭。

  「現在幾點了,愛華!」

  「我、我看看……」

  同樣闔上書包的愛華窺看了放在長桌上的手機。

  「現在一點十分。」

  「還有二十分鐘嗎!好!」

  由宇精神飽滿地從地上站起,一邊拍掉沾在運動服上的沙子一邊宣言。

  「我去一年級那裡!」

  「咦?由宇你要閃人啦?」

  燈璃收起計分表,一臉落寞地說道。

  「下午有比賽要參加!」

  早已邁步跑走的由字頭也不回地大叫。

  「我得先跟那群傢伙仔細討論清楚才行!」

  「啊!由宇,這樣很狡猾耶!竟然偷跑!」

  「特別是秋茂和池村這兩個,一定得先好好跟他們講一遍!」

  透打開裝了茶的兩公升寶特瓶的蓋子。

  「秋茂只會出一張嘴,池村則是腦筋硬得跟石頭一樣,雖然那兩個人因為個性兩極的關係交情很好就是了。」

  「池村同學是那種人喔?真意外!」

  「之前練習的時候也是,他還在秋茂的陣形講習上說什麼『靠蠻力就萬事OK了吧』,而堅持不練習也無所謂,導致吵了起來,真的是一點也不求進步。」

  「練習?喂,由宇你是在什麼時候偷偷摸摸練的!」

  「呼呼,我們每天午休的時候都在練啊。」

  「啊亡!討厭耶!那我也要從現在開始練。」

  「哼!現在才抱佛腳已經太遲了!我和赤城的手勢暗號已經完美無缺了!」

  「有夠奸詐!」

  「我贏定了!我會搶到第一名給你看的!」

  由宇和愛華兩人的身影變得愈來愈小。

  透將寶特瓶垂直立在嘴巴上。

  「……那麼,總算…………決戰…………」

  「…………那…………我就……這樣!」

  兩人的聲音顯得愈來愈遠。

  她們倆一同跑向一年級的觀眾席。

  從寶特瓶口流洩而出的茶,一口氣滿了出來,把運動服給弄濕了。

  「…………………………」

  「喂,透,你這是在幹嘛?」

  鳥羽看著透一身濕答答的運動服,發出了傻眼般的聲音。

  「你那是啥誇張的喝茶姿……」

  磅!

  長桌的拍打聲響蓋掉了鳥羽的話。

  用來拍打長桌的左手痛得無以復加。

  「…………你怎麼了?」

  透站了起來。

  他靜靜地站起來,將喝光的寶特瓶丟到一旁。

  「……我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

  「出場參加。」

  「啥?」

  待在旁邊的羽幌發出了好似肝臟被摘掉的河豚般的聲音。

  「出場參加啥?」

  「騎馬打仗。」

  「咦?那個…………」

  「我要打倒她們。」

  空寶特瓶倒了下來,發出「叩」的聲響。

  「那麼,現在即將舉行下午的比賽之一、本目的壓軸活動:自由參加的騎馬打仗。」

  會長沉著的聲音從安置在操場的喇叭傳了出來。

  「比賽為四人一組。前三名隊伍的成員所屬的年級會各自獲得加分,但比賽采大混戰的方式,年級上並無敵我陣營的區分。

  另外,也接受畢業生的參賽,但結果不予以計分。希望全體同學參加之後,將平時想說卻說不出來的話、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利用這個機會來好好抒發一下。」

  即使突然被換上來代打播報員,也扮演得無話可說。

  「果然很有一套哪。」

  透一邊跨大步朝入場門前進,一邊喃喃說道。

  「真不愧是會長。」

  「你在、讚歎個屁啦!」

  用盡吃奶的力氣從後面跟上來的鳥羽,發出了氣喘如牛的聲音。

  「唉,我還有工作沒做耶……」

  「會長不是願意幫你代打了嗎?」

  即使聽見燈璃的聲音,透還是不回過身子,馬不停蹄地繼續往前走。

  「沒問題的!不用擔心!」

  「那個、透!」

  「NO problem!」

  「喂,這傢伙好像怪怪的耶。」

  呼吸沒有一絲紊亂的羽幌喃喃地嘟嚷道。

  「長期累積的睡眠不足終於對腦部活動造成了不好的影響。」

  「NO!」

  「……沒藥救了……這個傢伙…………」

  現在沒空理這些閒言閒語。透頭也不回,只是專注面對前方,大搖大擺地朝著二年級學生入場門突進。

  「反正是自由參加!沒問題的!」

  「喂,你是不是中猴了……」

  「吱吱!」

  已經連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了。

  「Double meaning!」

  透放聲大叫,並且如入無人之境地踩著鋪在觀眾席上的坐墊的正中央向前走去。隨便席地而坐的人們嚇了一跳往後退開,慌忙讓出路來。現在自己八成擺著一張要吃人的嘴臉吧。

  是又怎樣?鼻息吹走了微不足道的理性。是又怎樣,沒錯,關老子屁事。快點前往入場門,然後快點準備。自己、燈璃、羽幌,還有鳥羽。剛好四個人可以湊成一隊。不多也不少。就用這個隊伍參加比賽,然後……

  打倒那些傢伙。

  「仔……仔細……說明…………」

  燈璃一邊抖著肩膀喘氣一邊說道。

  「……仔細……說明一下啊!…………透!」

  臉色已經跟半個死人沒兩樣的鳥羽幫忙把燈璃的台詞給說完。喔,這傢伙怎麼這麼沒鳥用。難道他以為這樣有辦法在戰場上立足嗎?

  「我之前就說過了吧。」

  抵達第二入退場門了。

  透突然停下腳步,一百八十度轉過身子。

  「我們要參加騎馬打仗。」

  「…………喂,你的眼睛好恐…………」

  「廢話少說準備就是了!」

  透大聲叫道的同時,拿出從本部帳篷帶來的騎馬打仗道具、氣球帽和報紙棒。

  「騎馬的人是燈璃。左翼羽幌、右翼鳥羽,然後我當中鋒。」

  「喂…………喂……」

  透隔著入退場門眺望操場。

  又隔著操場眺望第一入退場門。

  在那一頭,一年級生正開始集結。那些一年級的正開始排出騎馬的隊形。

  「目標是——」

  那些一年級的其中一組。透一直線地用眼睛捕捉當中的一組。

  「那個。」

  然後伸出手指筆直地指著。

  「我們要打倒那個。」

  「咦?」

  簡短的疑問句從燈璃的口中迸出。

  「由宇?」

  在透所指的位置、一年級生的入場門的後頭,由宇正在和三個男生排出騎馬的隊形。

  由宇前面的那三個一年級的……他們是……沒錯,記得是池村、秋茂、和赤城。

  這樣正好。

  透提起半邊臉頰的肌肉,露出了微笑。

  我要幹掉你們,連同由宇也不放過。

  「我、我有個問題……」

  (大概是被透的笑容給)嚇到的鳥羽開口發問。

  「為什麼你要這麼大費周章地…………」

  「那傢伙是別隊的。」

  透臉上掛著笑容說道。

  「她和我不同年級,而且不同隊。」

  話一說出口,反而更覺得好笑。

  透一面壓抑就快爆發出來、如同噴火般的笑意,一面大放厥詞。

  「所以要打倒她,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話、話是這樣沒錯啦,可是……」

  拿著氣球帽的燈璃難得發出懦弱的聲音。

  「沒啥好『可是』的。」

  透把報紙棒遞給燈璃,直截了當地表示。

  「是『所以』才對,『所以』我們要打倒她。有問題嗎?」

  「那…………那個,透。」

  嗚哇,死定了。在被意味不明的笑聲充滿的內心中,僅剩的一小塊冷靜之處喊出聲音。這下慘了,現在自己的這張臉真的很鳥蛋,你這傢伙,就算是睡眠不足爆炸,再High也要有所節制。都嚇到人家了,你看燈璃有點嚇到了不是嗎?

  「……………………」

  「透?」

  「……來集宿吧。」

  腦袋的空間百分之百被笑臉給塞滿了。

  「啥?」

  「年底不是有期末考嗎?」

  「有、有啊。」

  「到時大家一起來我家集宿吧。」

  「透、你在說——」

  「那個時候,我就拿由宇的棉被借你。」

  「…………」

  燈璃的臉抽動了一下。

  「喂,燈璃……」

  在戰戰兢兢開口呼喚的羽幌面前……

  「喔耶!」

  燈璃放聲大叫。

  「要上場囉!鳥羽!羽幌!你們快準備——!」

  「嗚哇!她被傳染了!」

  「放棄掙扎吧……鳥羽。」

  兩個大男生有如死心了似地搖搖頭。

  「很好…………」

  透在開始合體的馬隊底下張大眼睛注視。

  位在正對面的是一年級生。

  「要上囉!」

  「騎馬打仗……Start!」

  「……啊!」

  比賽開始的信號一打出來,所有隊伍彷彿雪崩一般,從各自的門宣洩而出。雖說是不分敵我的大混戰,可是沒有人在入口附近突然就打起來,所有人都先往操場的中央突擊。

  「啊!」

  由宇是在比賽開始三秒後,眼角的餘光掃射到打算趁著混戰一口氣突擊的我方身影那個瞬間發出大叫的。

  「嘖!」

  透用力握緊兩隻手上所各自握住的鳥羽和羽幌的手,打了一個停步的暗號。腳步站穩藉以抵銷來自後方的慣性力量,輕輕地咂了一聲舌。

  才開場一下子就被發現了,實在有夠眼尖。想趁還沒被發現的時候偷偷靠近來個出其不意的偷襲的計劃,如此一來也宣告破滅了。

  ——但是。

  由宇的馬隊仍舊朝我方露出側面,狀況依然是我方有利!

  「——燈……」

  「方向!」

  在我方呼叫上頭的騎師的名字之前……

  「切換方向!」

  由宇已經有如指揮者般率先高舉報紙棒,立刻大聲呼喊。

  「往右!」

  回應奮力的呼喊,由宇底下的馬流暢地移動重心。在我方接近為止,僅有數秒的時間。在那短暫的數秒間,由宇的馬隊發出悅耳的沙沙聲,完美地轉了九十度的方向。在剎那間判斷狀況並做好迎擊的態勢,無可挑剔的團隊默契。第二招也失敗了。透又打了個暗號,停下馬隊的腳步。

  笑意再次打從內心底湧現。

  「你這是想幹什麼?」

  坐在一年級的馬隊上,宛如武將一般手執武器,由宇靜靜地說道。

  錯覺的寂靜於四周的喧囂聲中短暫出現了一瞬間——

  ——透打破這片沉默,扯開喉嚨大叫。

  「我要戰鬥!」

  喧鬧聲又回來了。不知名的馬隊早早潰散的聲音、報紙棒將風切割開來的咻咻聲,還有播報氣球破掉的聲音,通通都回到了這個世界。轉眼間已經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參賽者退場了。好快。

  這項比賽,一開始的混戰是開場的最大難關。

  可是,這一群傢伙卻苟活下來了。

  透目露凶光,張大眼睛注視眼前的一年級隊伍。你們活下來了,真有你們的。一開始遭到我方鎖定偷襲,可是卻依舊存活下來,然後就像現在這樣和敵人正面捉對廝殺。

  你們真的很行,可是也到此為止了,我要在這裡把你們打得灰頭土臉。透重新下定決心。

  「接招吧——!」

  透大叫。

  「正合我意!」

  在由宇叫陣聲的催促下,馬隊展開行動。

  「愛華!」

  以突擊的姿態右手高舉報紙棒的由宇大喊。

  「我們暫時休戰!打倒燈璃囉!」

  「啥…………」

  誤算。等發現大事不妙時,已經為時已晚了。

  「敵人的首腦是燈璃!打倒燈璃!」

  愛華的馬隊出現在左側。等到視覺情報傳送到大腦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瞭解!」

  愛華的聲音從左邊響起。

  「糟了!」

  有伏兵。距離很近。就在正左方——又有一組人馬。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躲——

  「躲不掉了!」

  透發出長嘯。己方和由宇就快短兵相接,此外,左側還有愛華的夾擊。簡言之——

  「我們不撤退!突擊!往前衝!」

  現在就算撤退也無法全身而退的,不如繼續突擊,和由宇一對一單挑,這才是上上之策!

  「正面!打閃電戰分出勝負!」

  「喂!別亂搞啊,透!」

  「戰爭本來就是一場惡搞啦!」

  「現在的你根本無法溝通啊!」

  「那你就別浪費力氣試圖溝通了!燈璃!」

  「什麼!」

  在怒號與歡呼聲中,燈璃回以一個有如定心丸般的答案。

  「不如舉起武器吧!」

  「喔——!」

  「我……」

  絲毫不受我方氣魄的動搖……

  「我不會輸的!」

  由宇也大聲叫陣回來。接著,她甩著一頭長長的紅髮,臉上掛起一抹賊笑。

  「池村!」

  「OK!」

  在由宇下面,那個叫池村還啥的傢伙奮力回應。

  「準備迎擊!」

  「瞭解!」

  接觸,然後交錯。

  「嘶啪!」耳裡傳來報紙棒斬斷空氣的尖銳聲響,緊接著——

  「還沒!」

  燈璃的聲音從上面飄下。還沒。是指我們還沒被幹掉呢?抑或我們還沒幹掉對手呢?結果到底是哪個?反正不管是哪個,戰鬥都一樣還沒結束。

  「羽幌!」

  只是喚了一聲名字,立即就有了反應。左後方獲得施力,身體隨著力量順勢移動,馬隊以驚險的動作移動重心、往左——

  咻——某個東西掠過了左耳附近。是由宇的一擊。千鈞一髮。要是重心移動慢了一點的話,早就被解決掉了。確實有一套。在剛剛交鋒過後,比我方還要快重整隊伍,然後又使出了攻擊嗎?

  可是…………

  透噴出了笑音。

  可是沒有命中!

  那個必殺的一擊就這樣揮空了!

  「認命吧!」

  由宇在展開下一波攻擊之前,用不了數秒的時間,這一步我已經算到。

  由宇在展開下一波攻擊之前,還是得耗費個數秒,這一步我已經算到。

  並且燈璃不會放過這個可趁之機。這一步我也早已算到了。

  「呀——」

  「砰!」一道尖銳又爽快的聲音在正上方響起。

  贏了。用耳朵和全身身體感受那道聲音的同時,透在心裡擺了一個勝利姿勢。

  爽啊。燈璃的報紙棒剛剛正好把由宇的……

  「透!」

  正因為透在思考這些事情的緣故……

  「快閃開!」

  所以多頓了好幾下,才對燈璃的聲音有所反應。

  砰——!

  「啊!」

  伴隨燈璃悲痛的吶喊……

  她頭上的氣球也跟著破掉了。

  「啊…………」

  透親耳聽見了那個聲音。

  沒有算到。

  沒有算到,由宇竟然會緊接著從那裡閃過燈璃的攻擊再加以反擊。

  沒有算到,由宇的馬隊居然擁有那麼靈敏的機動性。

  沒有算到由宇竟然可以辦到如此高難度的動作。

  「成…………」

  頭上傳來的歡呼,是由宇的聲音。

  「成功了————!」

  透沒有那個閒情逸致去聆聽她的歡呼。

  一個方向詭異的力量從馬隊上撲了下來。有某個東西從上面摔下來了。是燈璃的身體。挨了由字報紙棒的直擊而導致失去平衡的馬隊崩潰了。「哇!」

  正當透打算撐住從上面摔下來的燈璃的身體的同時——

  往上一瞧。

  那一瞬間的畫面,我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忘懷吧。

  在秋天的大太陽下,由宇右手高舉報紙棒、臉上堆滿了微笑的模樣。對……

  我壓根兒都不知道。

  從那一瞬間直到四個人一起摔落到地上為止,恐怕連數秒都不到吧。在這稍縱即逝的時間內,透清楚確定了。

  …………真的不簡單。

  由宇真的不是簡單人物啊。

  「啪喳」一聲,背部碰到了地上的積水。

  泥水冰冷的感覺透過運動服傳達到肌膚。身體被泥濘弄髒了。

  不過,這種芝麻小事全然無關痛癢。

  「二年級的燈璃小隊敗退!」

  山田老師的播報響徹整個操場。

  透在地上聽著這道廣播。

  「啊亡」

  燈璃脫下氣球帽,歎了一口氣。

  「輸了。」

  「真是的……大費周章跑來參賽,結果竟然一擊斃命是怎樣……」

  鳥羽一邊口頭抱怨,一邊爬起來。

  「可是……」

  「過程真的好好玩說。」

  「…………還好啦。」

  「啊啊。」

  「嗯。」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然後就地看由宇的馬隊悠然離去。

  沒錯——

  透看著她的背影,笑得更開懷了。

  那點程度的事情已經難不倒那傢伙了。

  去學校上學——成了高中生——

  並且也交到了朋友。

  她就像那樣,成了一個神采飛揚的高中生。

  太好了。

  透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由宇能上學真的是太好了。

  「你在笑什麼啊,透!」

  燈璃從後面使勁拍了透的背部一下。

  「很痛耶。」

  「抱歉。」

  「………………算了,沒關係。」

  透喃喃說道。

  「太好了。」

  「一年級隊伍展現了出入意料的奮戰精神!總冠軍會落入一年級隊伍的口袋嗎?比賽在此即將來到高潮!會在這個決鬥的戰場上堅持到最後一刻的隊伍究竟會是——!」

  山田老師的播報和操場上正在減少的倖存者數量成反比,愈來愈熱血帶勁。

  「我倆的休戰就此結束!」

  由宇綁牢氣球帽的繩子,揮起報紙棒大喊。

  「我來了!愛華!」

  「儘管放馬過來!」

  眼中只有宰殺了敵人的由宇馬隊,愛華馬隊在正面叫囂。

  「突擊——!」

  砰磅——!

  兩人的氣球都破了。冠軍揭曉。

  「…………………………」

  經過了數秒的沉默。

  「到此為止!」

  緊接著,播報聲在操場上響起。

  「勝利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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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11:1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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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7-5 11:19 PM 編輯

  第七章   密切

  「唉,這東西要收拾到哪裡才好?」

  燈璃右手提著完成了今天一天的勤務的錄放音機說道。

  「啊……那個應該是放在東校舍的音樂倉庫吧。」

  羽幌一面解開固定本部帳篷的繩子一面回答。

  「喔,謝啦……有什麼需要我順便帶走的東西嗎?」

  「音樂CD就麻煩你拿回去放了,燈璃。」

  「我知道了。」

  燈璃右手提著錄放音機,左手抱著會長所交付的CD收納包,離開了本部帳篷。

  「這個長桌是從哪裡搬來的啦?」

  帳篷裡,鳥羽正把長桌抬了起來。

  「全部都是社團教室的用品。要先用抹布把桌腳擦乾淨再抬進去喔,上頭都沾到沙子了。」

  「你還是一樣很龜毛耶,七尾。」

  「吵死了!是你平時都草率過頭了!」

  「啊,由宇,我們兩個一起搬這張桌子吧。麻煩你搬另一邊。」

  「唔……這種東西,只要使用『我的力量』的話,一個人輕輕鬆鬆就……」

  「在學校不可以解除『限制回路』,我們說好的。」

  「唔。」

  愛華朝著低聲嘟嚷的由宇微微嘟尖了嘴巴。

  「……先前你有想要解除對吧?」

  「啊…………沒有啦,那是……」

  由宇很難得露出尷尬的模樣別開了視線。

  「就是發表總得分的前不久,騎馬打仗之後。」

  「那是…………有點……」

  「真受不了耶,都已經是高中生了,分辨是非一下行不行。」

  「可、可是愛華,那是——」

  「一開始說好的就沒得反悔了吧。」

  「可、可是!」

  「不行。」

  「嗚……」

  由宇跟愛華兩人搬著一張長桌往社團教室走去。

  「你看,操場的這裡,還留著由宇的腳印耶,這個腳印都變成一道溝了。真是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誰教你要用那麼誇張的拉扯方式!」

  「只能怪由宇你哭鬧得太離譜了,我也只能用力把你硬拉走呀。」

  「我、我——」

  「只有小孩子才會為了輸贏大吵大鬧的啦……輸贏這種事情要更冷靜地看待。」

  「愛、愛華!本來輸贏就是……」

  「嘿,鳥羽。你去搬一下那邊。」

  七尾和鳥羽也抬起第二張長桌,跟隨在兩人的後頭離開。

  「善後處理……」

  透一面折疊鋪在觀眾席上的墊子一面看著那個畫面,感觸良多地自言自語。

  「實在有夠麻煩的……說。」

  下午的騎馬打仗比賽和之後的土風舞全都順利地結束,運動會畫下了完美的句點。時間已過下午四點。

  抬頭仰望,西邊的天空染成了一片橙色,雲霧開始從遙遠的山峰湧出,從雲縫間灑下的夕陽餘暉在操場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在汗水、塵埃,以及暮色開始滲透的空氣之中,社員和志工展開了善後處理。

  數量眾多的用品、道具一旦要整理收拾起來,還挺花時間的。

  「我應該是局外人吧。」

  拿著墊子另一端的游也以認真的表情說道。

  「你不是有參加下午的比賽嗎?」

  發出「啪沙」的聲響,向上捲起巨大的墊子。

  「我之所以會參賽,只是單純的順水推舟罷了。」

  「土風舞你也有下去跳吧!」

  「那是被我老妹硬拖去的。」

  從土風舞的開始宣言到音樂實際播放出來為止,給了大家五分鐘的緩衝時間。

  那是一段感覺比什麼都漫長、卻也比什麼都短暫,混合了看似若無其事的心機與不露聲色的慾望;抑或者其實根本沒什麼特別,只是極其平凡地經過、消失的五分鐘。

  七尾在那段五分鐘的緩衝開始沒多久,便突然拉走了自己的哥哥。

  「因為那傢伙很不擅長跟男生一對一獨處。」

  「是這樣子啊。」

  所以她才早早挑走安全牌,搶先脫離難堪的場面嗎?

  「絕對不是她毛遂自薦想扛下負責監視兄長的工作。」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那我也不用多費唇舌了。」

  「感覺你這番話似乎話中有話哪。」

  「是你多心了。」

  「可惜,畢業之後就很難再有機會跟穿運動服的女生跳土風舞了說!」

  「我想也是啦。」

  「不花錢,就別做夢了。」

  你是打算在什麼樣的店裡花什麼樣的錢啊。

  「為啥我非得陪妹妹跳舞不可。」

  「你能和妹妹跳到舞,我就覺得很僥倖了。」

  「你這個人真的是口無遮攔哪。」

  兩人合力開始將捲起來的墊子折成兩等分。各自抓著墊子的兩個邊邊,然後靠近邊對邊地貼在一起。因為墊子很大,光靠一個人很難折起來。

  「尤其是和十五歲的少女跳土風舞,就算出錢也難有機會一親芳澤。」

  「你夠了,快點滾回家啦!」

  「剛剛都沒看到由宇哪。」

  好樣的,竟然給我充耳不聞。

  「土風舞的時候,由宇她跑哪去了。」

  「我哪知道。」

  「聽說好像又哭又鬧的,然後愛華在安撫她的樣子。」

  「對啊,她到底跑哪去了呢?」

  「最後被愛華用蠻力硬拖走了,她還拚命用腳在操場上挖出溝痕呢!」

  「就是說啊,她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鬼呢?」

  透一邊在墊子上折出兩等分的折痕,一邊開口說道:

  「因為土風舞一開始的時候她有在場,所以我猜她應該有在哪裡參加吧。」

  「虧我期待了那麼久耶。本來想說一開始先跟妹妹跳將就一下,再來計算之後交換舞伴的循環好順利地——」

  「畢竟由宇是一年級的。」

  兩人抓著兩等份後的兩個邊邊,進而折成四等份。墊子開始變得愈來愈小了。

  「也得和同年級的交流交流啊。」

  「哦。」

  游也拿著折成四等份的墊子的邊邊,一面準備折成八等份,一面歎了一口氣。

  「而且她在班上的朋友也很多呀,會被人家邀約也不奇怪吧。」

  「也是啦……」

  「再加上運動會總冠軍又是一年級的。」

  計算完騎馬打仗的得分之後,運動會總冠軍被一年級抱走了。

  第一名是一年級,第二名二年級,第三名則是三年級。不論怎麼說每年運動會都是三年級的很強,所以一年級能拿到總冠軍似乎是十分難得的樣子。也因為這個緣故,一年級的土風舞氣氛搞得就像冠軍慶祝會一樣。

  「一年級的人看起來都很快樂呢。」

  「唔,感到愉快也是一件好事。」

  「沒錯。」

  將八等份的墊子又折了一次,折成十六等份,這個尺寸也差不多可以自己一個人折了。

  「全都多虧了由宇和愛華在騎馬打仗獲得的分數嗎?」

  「就結果而言,那確實是關鍵分數沒有錯。」

  「記得由宇是第二名吧?那可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的名次。」

  「名次幾乎都是看運氣的吧。就算是臨時湊成的隊伍也有可能一路過關斬將拿到第一名,不過,重點是那個啦、那個,正所謂『志在參加不在得獎』啊。」

  「是嗎?」

  是啊沒錯,透獨自一人點頭。

  由宇有參加,那就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了。

  「經你這麼一說,的確大家都是跟同年級的,不然就是跟自己熟的對象一起在跳舞呢。」

  「這種場合大家都會顧慮別人的眼光,要去約特別的舞伴不是那麼簡單啦。」

  「你有切身之痛?」

  透裝作沒聽到。

  「搞到後來,最後都會變成跟朋友一起跳不是嗎?」

  「啊啊,原來如此。然後,透小弟的舞伴是……」

  「……………………」

  沙。

  游也話說到一半,透感應到背後有踩泥土的腳步聲,於是轉身回望。

  「……………………」

  「啊,美空同學。」

  藍色馬尾的女孩正站在背後。

  就跟平時一樣,雖然一語不發,不過至少腳步聲和存在感是有的。

  「……………………」

  她面無表情地站著,不過眼神卻透露出有話想說的感覺。

  「怎麼了嗎?」

  「……………………這個……」

  她的手上握著一捆纏起來的繩子。那是拿來穿在運動場的鐵樁上,藉以區隔競技場和觀眾席的長繩。

  「……………………」

  「啊,你去收拾那捆繩子啦。」

  「……………………」

  美空微微地點頭。最近慢慢變得可以跟她溝通了。

  「我沒記錯的話,那本來是放在體育倉庫的喔。」

  「……………………體育倉庫。」

  藍色的眼睛眨動了。

  「對,體育倉庫……你不知道地點嗎?呃,就在——」

  「…………知道……」

  「啊,你知道嗎?」

  想起來了,這麼說來,確實是如此沒錯。這女孩知道體育倉庫的地點在哪。「在八月……八月底的時候…………」

  對,就是八月底的時候,那個叫做『TAKUMI』的男子曾藏身在那裡。當時是這女孩擊退他的,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你和我…………一起戰鬥過……」

  「對對對,就是在那個地方啦,那個倉庫。」

  「……………………你還記得?」

  「啊,呃,那當然了。」

  「……………………」

  美空依舊面無表情,沒來由地點了點頭。

  然後,唐突地掉頭轉身快步離去。

  「……那個女孩。」

  游也用雙手抱起折疊好的墊子喃喃說道:

  「她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學校的?」

  「啊,從九月的時候。她是二年級的啦,跟我同班……

  對了,她是歸國子女,還不是很適應日本。」

  「是嗎?」

  「好吧……還沒適應日本這一點是真的。」

  「看起來確實是如此……話說回來,這個墊子也拿去放在體育倉庫可以嗎?」「是可以啦。啊,不用麻煩你啦,我拿去放就可以了。」

  「不,我去!」

  游也用雙手抱著墊子,靈活地伸出右手拇指比出一個勝利手勢。

  「我去體育倉庫一趟喔!」

  真的是超級有精神的。

  「馬尾可是極品喔!」

  我就知道是這樣。

  「你也一樣很喜歡馬尾吧。」

  「不!應該說不可能有人討厭的對吧!」

  「你能感受到清純與活潑兩者的絕妙平衡對吧。」

  「和水手服的搭配更是登峰造極之作呢!」

  「你的著眼點很棒,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哪。」

  我有種最近開始跟這個人聊得很來的感覺。

  「特別是那女孩,身材那樣纖細,卻擁有過人的運動神經和判斷狀況的能力。這一點同樣很吸引人。」

  「那個嘛……我想也是啦。」

  「因為我在下面當馬,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那女孩的動作真的非常驚人耶!」

  游也大哥那時有充當蒼馬隊的成員參加騎馬打仗。

  「……那女孩有在玩格鬥技之類的嗎?」

  「沒啦,那也算不上是格鬥技。」

  「不過,她的土風舞就跳得很僵硬死板說,那動作感覺就像在實際演練在書上看過的教學一樣。」

  「你觀察得還真仔細呢,不是在和妹妹跳舞嗎?」

  「我一直隔著老妹對你投射出嫉妒與憎恨的視線。」

  「拜託你別一臉正經地說這番話。」

  「居然和馬尾少女跳土風舞,這實在太教人流口水了。」

  「說過好幾次你的發言太過直截了當了!」

  「給老子記住!」

  「為什麼會變成嗆聲啊?」

  沒錯……最後事情變成了那樣。

  透看著抱著墊子跑走的游也的背影回憶。

  騎馬打仗結束,總得分發表完之後,廣播宣告土風舞即將開始。那是有的人顯得心神不寧、有的人則模樣興奮激昂,互相牽制的同時又害怕得忍不住想溜的時間與空間。自己在那個時間與空間之中,以非常鎮靜的動作——以看起來好像非常鎮靜的動作——以八成跟在場的所有人同樣的動作——

  稍微張望了一下四周的情況之後——

  不知不覺間,蒼美空就站在正面。一直線地望著這裡。

  就跟平時一樣,站得直直的,用筆直的視線望著這裡。

  「……………………………………」

  沒錯,就剛好是類似現在這樣的感覺。

  然後,土風舞就這麼開始了……

  「…………………………………………………………」

  咦。

  「啊,你回來啦,美空同學。」

  ……蒼美空現在正站在自己的眼前,看來已經放好繩子回來了。

  「辛苦你了,有清楚認得地點嗎?」

  「…………………………………………」

  美空微微點頭。

  「你沒見到游也大哥?」

  「……………………不曉得。」

  這回不知道他又跟著誰的屁股跑了。

  「…………………………………………」

  唉,算了。

  「剛好墊子也收拾完了,那接下來——」

  透左顧右盼。下一個工作呢……

  「我們兩個來收本部帳篷吧?」

  「…………………………………………嗯…………」

  「呃,這樣的話——」

  透說著說著,像是帶頭似地往本部踏出一步。

  「…………………………………………」

  美空沒有跟上。

  「…………………………………………」

  只是一直楞在原地。

  「…………美空同學?」

  透停止前進,回過頭窺看美空的臉。

  「怎麼啦?」

  總覺得,透喚聲的同時心想。

  總覺得——跟平時相比,跟剛剛相比,她的視線好像一直飄忽不定。

  「呃,你沒事吧,美空同學?」

  透整個身子都轉了過去,觀看美空的全身。

  ……這麼說來,雖然剛剛都沒有注意到,不過感覺上,她站立的方式、或者說姿勢跟往常好像不太一樣。

  平時的話,她那副修長的身體明明總是宛如模特兒一般姿勢端正地站著,現在則……總覺得好像重心垮掉了,或者說……

  「……………………我沒事。」

  蒼美空歎出了溫熱的氣息。

  「咦?你確定沒事嗎?」

  「沒……」

  她的眼睛飄忽到用肉眼也看得出來。

  「啊,美空同學!」

  透靠前一步,輕輕地把左手的手掌貼在水潤的眼眸上方、貼在小小的額頭上。

  「…………嗚!」

  「嗚哇!」

  透忍不住叫了出來,掌心有一股異常的感覺。好燙!明明之前那個時候,她的體溫是那麼地冰。

  「等、等一下,美空同學。」

  這程度已經不是體溫稍微攀高一點而已了,而是宛如過熱的機器般,不普通、異常的高溫。

  「美空同學,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

  「可、可是。」

  「我…………」

  美空額頭的位置突然下滑。

  「啊!」

  「……………………」

  她的腳不聽使喚了。

  「美空同學!」

  手機一直放在本部帳篷裡沒帶出來,前去音樂倉庫和體育倉庫的人都還沒有回來。四周沒有半個認識的對象,老師也不在。

  總之,先帶她去保健室吧。透攙扶起蒼虛脫無力的身體,並做出了決定。

  「……美空同學。」

  「………………我……沒……事。」

  「我現在帶你去保健室。」

  話一說完,透便像是要喊出「唷咻」的聲音似地將美空背到背上,還挺重的,透悄悄心想。身高不怎麼高體重卻相當重,感覺身體裡頭很飽滿結實。

  「那、那個……」

  背部感受得到體溫,長長的頭髮搔著脖子,感覺有點癢。

  「我…………」

  「你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怪怪的了。」

  「……我的…………身體…………沒問題。」

  聲音一整個顯得非常虛弱,這最好真的沒有問題啦,透急忙往校舍跑去。這是為什麼呢?明明剛才看起來還那麼有活力,兩個小時之前,還在騎馬打仗表現得十分活躍的呀。

  在騎馬打仗拿到第一名的人,正是蒼美空。

  她以及她的馬隊獲得了第一名。

  成員分別是扮演騎師的美空,以及臨時被抓去充當馬的三個人(聽說是被美空一語不發默默地強行拉走)——七尾兄妹與會長。

  倉促成軍的雜牌軍隊在自作主張的美空的指揮下,有如游擊部隊似地,巧妙地將氣息隱藏在喧鬧聲中,躲起來伺機而行,然後在隊伍數目減少、戰況開始穩定下來的絕妙時機動身,鎖定場上所留下的最後一個隊伍……鎖定在崩壞的愛華馬隊面前發出勝利的咆嘯的由宇馬隊,有如神出鬼沒的特殊部隊一般,從完全的死角展開了突襲。

  最後由宇第二名,愛華第三名。兩者的擊墜時間相差不到數秒。

  途中之所以由山田老師代打播報員,理由似乎就是會長被抓去參加的樣子。

  在山田老師廣播宣告比賽結束之後,由宇使出全力耍賴哭鬧,嚷著什麼「好不容易人家贏了啦!人家土風舞要跟……」之類的東西,至於愛華則不知何故露出勝利得意的表情,一邊笑著說「別賴皮了啦,一開始就說好是『拿到第一名的才叫贏』的喔,所以這次算是平手收場。好了快點過來,放開放開!」一邊使盡吃奶的力氣把由宇給拉走。

  仿蒼美空佛不當一回事似地背對著這個畫面,突然出現在土風舞的會場上。

  那個時候……她還那麼有精神,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地病倒。

  「啊,再撐一下,我們就快到保健室了。」

  保健室在西校舍的一樓。穿過一樓出入口,在鞋櫃換穿鞋子,走廊又轉直走到盡頭。

  透背著美空喊了一聲「打擾了」,然後拉開保健室的門。

  門輕鬆就拉開了,並沒有上鎖。

  透走進室內。想當然,裡面是極其普通的保健室。有辦公桌、收納醫療用品的櫃子。以及區隔後面病房用的簾子、視診用的椅子、一旁的盥洗室、設置在上面的洗手台。

  不過,房間的主人卻不在。

  「奇怪?」

  房裡空無一人,保健老師不在。

  「老師跑哪鬼混了啦!」

  透一面把手伸到後面關上門,一面喃喃自語。該不會是因為運動會結束下班收工,於是便早早回家去了吧。

  話雖如此,也不能就這樣直接掉頭離開,總之先拉開簾子,進入裡頭的病床區。在被簾子與隔板區隔出來的病床區裡,安置有一張鋪有白色床單的鋼管床。

  透讓美空躺臥在那張床上之後,接著放下窗簾擋住西曬的陽光。

  「你等一下喔。」

  透輕聲說道後,穿過簾子回到診察室,自行打開櫃子,拿出急救箱。呃,貼在額頭上的退燒貼布在……

  「沒有。」

  透口中唸唸有詞,把急救箱放回原位。老師人不在、也沒有器材可用,這到底是怎樣。在塞有急救箱的櫃子旁邊,放有一條白毛巾。

  算了,就拿這個將就一下吧。

  透抱著如此的念頭拿起那條毛巾,扭開一旁盥洗室的水龍頭放水將毛巾沾濕。暫時就先用濕毛巾冷卻額頭,接著再去找人幫忙好了。透打定主意關起水龍頭,擰乾毛巾回到病房。

  站在鋼管床的旁邊,右手拿著毛巾,伸出左手撫摸躺臥在床的美空的額頭。

  「好燙……!」

  感覺上,體溫好像比剛才還要高的樣子,為什麼會這麼突然一口氣加劇?

  照這情況看來,真的片刻不容緩,得盡早……

  考慮到這裡,透拿開放在美空額頭上的手……

  直到這時候才發現。

  美空身上正蓋著床單仰臥在病床上。

  潔白如玉的香肩一覽無遺地露了出來。

  美空從床單露出頭與脖子,並且可以看見她兩邊肩膀的肌膚。

  「對不起!」

  看來她似乎是趁著我準備毛巾的時候脫掉了上衣的樣子。

  「我沒有注意到!」

  透發出「啪噠」的聲音把右手的毛巾放在額頭上,然後急忙轉過身子面朝後方。如同初雪般的潔白膚色還殘留在瞳孔上,一急著想要從記憶中抹除,反而注意到另一件事……

  一覽無遺地露出來的香肩……不就代表……

  內衣也脫了。

  「……………………」

  為什麼會熱成這樣啊,這是透第一個浮現在腦海的念頭。

  發燒有變得那麼嚴重嗎?身體有變得那麼熱嗎?真的有那麼熱嗎?有熱到連衣服都穿不下去嗎?有熱到不管我在場照樣要扒光衣服嗎?

  「得…………」

  我總算從喉嚨擠出打結的聲音。

  「得快一點才行。」

  如果沒實際把話說出口,恐怕自己差點就要冒出驚人的念頭了。

  「第三十一回十葉高中運動會所有的收拾工作就此結束。」

  從校園的喇叭傳出的會長的播報聲,甚至傳到了這裡。

  「另外,本日放學後的社團活動全都暫停一次,下午六點放學。希望各位同學行動時懷抱自己是高中生的認知,明天再提起精神到學校上課。」

  假惺惺的播報聲甚至飄蕩到保健室來。

  然而透並沒有把播報聽進耳裡。

  「沒關……系…………」

  而是在聆聽身上只圍著一條白色床單的、蒼藍色少女的聲音。

  「我……身體…………」

  她這是在暗示什麼啊。

  「…………沒關係…………」

  透繼續背對著少女,不知何故身體僵硬得動也不能動。相較於不能動彈的身體,腦袋倒是以異常的速度拚命空轉。

  她這是在說什麼啊?

  身體……沒關係……是怎樣啊?

  啊,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來了,淺黃小姐之前好像有說過,這女孩只要想太多就會過熱的樣子。會不會現在的模樣就是淺黃小姐所指的情況呢?她會自己一個人悶著思考一些不適應、找不到答案,還有套用公式和知識也沒轍的事情,腦袋運轉個不停導致過熱,然後因此發燒而體力不支倒地。

  不、不對,這種事不是重點。透重新思考。

  對,身體不要緊,換句話說,她的意思是『我很健康』。意思一定是這樣,絕對是這樣不會有錯,不可能會有其他意思存在。

  ……不過,這樣的說法只是本人單方面的說詞而已。嗯,搞不好是單純的突發疾病也說不定,一種會身體突然發熱到就連衣服也穿不下去的疾病。雖然我不曾聽說過有這種疾病,但是這個世上的某處一定存在有這種疾病的吧,嗯,我的猜測不會有錯。所以得盡早找出保健老師。

  沒錯,得盡早找他出來才行,一定要動身去找才可以,如果我不離開這裡的話……

  會導致非常糟糕的狀況發生,會導致極為荒謬的狀況發生,會導致無法挽回的狀況發生。

  「那、那這樣好了,我去找老師……」

  透用打結的舌頭硬是擠出話來之後,身體總算可以動了。

  我輕輕挪動發抖的腳,遠離這張床、遠離現場……

  「我、我馬上把保健老師帶來!」

  的計劃…………失敗了。

  左手上忽然輕輕地…………飄來一陣又溫、又熱的肌膚觸感。

  被抓住了!

  左手被抓住了!

  在頭蓋骨的內側、發燙的大腦的中心,有一陣如同灼熱的熔岩般的叫喊,以及,超巨大的警報聲。到底是在警告什麼,又是帶有何種意味的警告,就在一頭霧水摸不著頭緒的情況下,警報聲響個不停。彷彿要毀滅世界、毀滅自己似的非常誇張的警報聲。

  我被抓住了,她抓住我了,好柔嫩的肌膚。左手被一把抓住。衣服沒穿。她說身體沒關係。

  「………………」

  放不開手,她不肯放手。為什麼?她這是何必?這麼突如其來,這麼的……

  「……………………透同學。」

  被……

  「請、請問。」

  被叫名字了。

  「有什麼事嗎?」

  大腦開始想像。

  觸碰自己左手的纖細手指的感覺、滑溜的肌膚觸感、體溫的感應,以及那個後頭,手指的後頭、手腕的後頭,純白無瑕的床單、披蓋在床單底下的身體、熱呼呼的臉蛋。

  就好像某種難以跟別人啟齒的漫畫裡所會出現的天賜良機一樣,女孩子她……

  「透同學…………」

  呼喚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名字。

  「………………」

  在這個世界裡,我的名字正被人呼喚著。

  「……………………我…………」

  「啊。」

  不敢相信自己正在這個場合發出聲音。

  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種謎般的世界裡呢?

  「我…………想要關係變得更…………親密……………………」

  「啊、啊…………」

  「…………三個月。」

  三個月?什麼東西三個月?啊啊,對了,相遇以來已經三個月了。記得是三個月沒錯。

  「已經…………OK了…………書上寫的。」

  什麼事情已經OK了。什麼事情因為認識三個月就OK可以了?

  「社團活動……………………也參加了。」

  參加社團活動了,的確,那又如何?

  「土風舞也…………」

  土風舞也跳過了,跳過又怎麼了嗎?

  「接下來就是……………………」

  接下來——

  認識三個月、有聊過天、參加同一個社團、跳了土風舞—〡

  然後呢,所以你想說再接下來要做什麼?

  「書上…………是這麼……」

  寫的嗎?

  所以她覺得自己也要那麼做嗎?

  「我……………………」

  「是、是的……」

  「……………………」

  沉默。既沉重又悶熱,一股被壓縮的沉默。蒼藍視線落在自己的背上。自己正一團混亂。自己也心知肚明,現在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在彷彿不屬於自己的一部分的腦袋中,一大群與自己無關的小人們失去了控制,正吵吵鬧鬧又亂哄哄地陷入混亂的狀態。

  「耳朵…………」

  「是、是的!」

  突如其來地闖進空白腦袋裡的音訊情報,一口統率了群龍無首的小人們。

  「我…………耳朵……」

  「是!」

  等我察覺到時——

  等我恢復理智時——

  自己正回過身用右手擰著美空的左耳。

  「………………………」

  美空的身體圍著床單,抬起上半身坐在床上。

  「………………………」

  鴉雀無聲。

  「………………………」

  我這是在做什麼啊!

  我倆互相對看,頓了一拍才回過神來。

  「對啊…………耳朵。」

  我這是在說啥啊。

  在黃昏下,有一個女生坐在床上,她的旁邊則站著一個擰著她的耳朵的男生。

  超現實,這根本是超現實的畫面嘛!到底是在玩什麼花樣啊?

  「………………………」

  一直擰著不放……

  「………………………」

  …………好啦,那你到底想怎麼樣?透冷酷地跟自己吐槽。

  「那、那::個。」

  快點放手呀。

  「……………………透…………同學。」

  快點放開她的耳朵,離開保健室啊。

  「………………………透、透同…………」

  瞧,這根本是愚蠢至極的構圖。

  「………………………」

  知道就快住手,事到如今別想替自己找台階下了。

  「……………………透……」

  放開右手啦!

  「………………………………同學…………」

  蒼藍色的眼睛微微地泛著水潤的感覺。

  「……我………………耳朵…………」

  好了啦,快放開啦!是要摸人家的耳朵摸多久。

  「……………………嗚……」

  你聽,人家在不舒服了,這顯然是覺得不愉快的眼神吧!是要胡搞到什麼時候?

  「………………………………………………………………」

  你聽,人家在不舒服了,甚至還跟你開口求饒。

  「………………………………住手…………」

  我沒說錯吧,她剛剛真的這麼講了。總覺得她現在……被逼急了。

  「…………不要……………………」

  應該是被逼急了…………吧。

  「……………………擰我耳朵…………」

  從剛剛開始,你就在瞎搞什麼啊!

  「………………………我……我………………………」

  你從剛剛開始,就在做啥好事啊!

  「我…………想說…………不可以…………」

  為什麼你要一直都賴在那裡不走啊!

  「…………不可以……………………!」

  你到底心懷什麼鬼胎啦!

  「………………………………………………………………我………!」

  為什麼——

  「………………………………………………………………覺得………」

  為——

  「………………………………………………………………好害羞…………」

  ——噗滋。

  「唔?」

  在一年級的更衣室,紅由宇一邊脫掉運動服,一邊嘀嘀咕咕。

  「怎麼了?由宇。」

  一旁的式津愛華拉開運動背包的拉鏈,發出訝異的聲音。

  「有什麼讓你掛念的事嗎?」

  「也沒什麼……」

  由宇的視線在上方游移,回以曖昧的答案。

  「只是有個奇妙的預感。」

  「有喔?」

  「我也沒有根據就是了。」

  「是嗎。」

  「嘰啦啦啦啦」一串聲音響起,拉鏈全部打開了。

  「……換好衣服後,我們去社團教室露個臉看看吧。」

  用右手一把揪住馬尾,然後拉扯。

  「什麼…………?」

  你看,她已經一臉出乎意外的表情。

  「做什麼……………………?」

  你看,已經變成出乎意外的事態。

  這女孩什麼也不懂。透右手摸著柔順的髮絲的同時,用白熱化的腦袋思考。她就在一無所知的狀況下、搞不懂現在自己的行為的意義的狀況下、不曉得自己會遭人家做什麼事的狀況下——懵懵懂懂,只是一味囫圇吞棗地聽信『為了讓關係變好』這是最棒的做法啦,或者『感情很好的男女』絕對都在做這種事啦這種知識—

  此外……

  她完全沒有想像做那些舉動的危險性以及後果。

  「……………………我………………!」

  她是一知半解地做那種事。

  「………………這種………………事……………………!」

  若繼續做這種事,若繼續照這樣下去。

  「…………………………………………我…………想要關係變得更……」

  最後因為這樣的行為而受傷的人。

  「……………………透同學…………!」

  最後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的人。

  「………………………………………………………………」

  就是你自己!

  「……………………………………………………好痛……………………!」

  「透沒有回來嗎?」

  一打開社團教室的門,紅由宇就立刻開口詢問裡頭的人。

  「沒有回來耶~」

  「他沒回來喔。」

  社團教室裡頭的燈璃和七尾異口同聲地回答。

  「他有可能直接回家了吧?我幫你打電話問問看?」

  愛華朝掏出自己的手機的七尾喊出了聲音。

  「啊,他沒回家啦,透學長的書包還放在那裡喔。」

  教室的一角放有書包。四個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那個書包上。

  那是一個看起來感覺很像被人忘記帶走放在那裡的『高中生』的書包。

  「……唔,他是跑哪裡去了。」

  「啊。」

  七尾敲了一下手心。

  「對了,老哥剛剛好像有說。」

  「咦?」

  「我想想…………什麼……保健室怎樣了之類的。」

  「不可以。」

  手上抓著馬尾,透用力把美空的身體推回床上。

  「不可以這樣。」

  「………………………………」

  美空的身體圍著床單,藍色的眼睛由下往上目不轉睛地凝望。

  「………………………………為什麼?」

  「沒啥好為什麼的。」

  透從美空的身體別開了眼睛。

  「那種事情是不可以做的。」

  「………………………………﹒」

  「不可以的。」

  「………………………………為什麼不可以?」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

  「你不懂。」

  透說出口了。

  「你什麼都不懂……那個行為可是『非同小可的事』耶,不是什麼可以隨便拿來當作手段來使用的東西。為了輕鬆地讓關係更親密……為了和其他人不一樣……因為這種動機而做這種行為是不正確的。」

  好像在說教一樣,透自己覺得。

  「不用說,我自己一樣也不懂,我也還不懂那個行為的意義。」

  至於說教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試著做做看的話……或許很意外的,是非常普通的行為也說不定……或許正如書上所寫的,『對高中生而言是極其普通、平凡的行為』也說不定。

  可是……不行就是不行,我覺得現在不能做那種事。」

  「……………………………………」

  「不可以啦,你……還不能做那種事。

  ……我也一樣。游也大哥、淺黃小姐也有說過,我還一無所有,所以,你的舉動是錯的,我是這麼覺得的。」

  「可是……………………」

  蒼藍的少女一如以往,平坦沒有起伏地喃喃說道。

  「書上…………」

  可是她的眼睛所顯露出的絕非平坦的感情。

  「書上寫什麼根本不重要。」

  所以透開門見山地回答了。

  「當然……我也有興趣就是了……不過。不過、我還是覺得不該輕易嘗試。」

  「……………………………………」

  美空在床上眨了好幾次眼睛。

  「……………………………………」

  她一邊看著透的臉,一邊緩緩開口。

  「………………………………你覺得…………」

  「…………什麼?」

  「……………………………………」

  「…………………」

  美空畏畏縮縮地輕聲說道。

  「…………………………………………………我如何?」

  「就一個轉學生。」

  「…………………………………………………………………………」

  「高中生,跟由宇一樣。」

  「………………………………………………………………………………………………………」

  「另外,好像打架比一般人還要強一點。」

  「…………我…………」

  「什麼…………?」

  「……………………………………………………有沒有被……討厭?」

  原來都是不安在作祟。

  我知道了。現在我清楚地知道了。

  原來這女孩很不安。

  而我同樣也很不安。

  「別擔心啦。」

  「…………………………………………………………………………………………………………」

  「所以呢…………該怎麼說。」

  透搔頭掩飾不好意思。接下來要說的話會讓人有點不好意思。

  「你……來到這個學校才兩個月。」

  「……………………………………………………」

  「雖然轉學生屬性已經變淡了……不過重點是之後啦!你在運動會有努力表現過了,而且往後也會交到愈來愈多的朋友,一定可以和大家相處得很好的。」

  「……………………………………………………」

  「所以……不需要感到不安也沒關係。」

  「……………………………………………………」

  「不需要…………那麼焦急也沒有關係的啦。」

  「……………………………………………………」

  「而且今後還有祭典啦、期末考啦等等很多活動。」

  「……………………………………………………」

  美空默默地圍著床單。

  「……………………………………………………」

  「你一定…………也能成為大家的一份子的。」

  「……………………………………………………」

  然後,她轉頭面向另一側……

  「……………………………………………………」

  輕聲地喃喃說道。

  「………………………………………………………………………………笨蛋。」

  喀啦。

  保健室的門打開了。

  「啊。」

  透看向保健室打開的門。

  「啊。」

  站在門外的所有人也在看著透。

  從走廊透過房門、診察室、還有拉開的簾子,可以一覽無遺地看到病房。

  「咦。」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同一個地方。

  躺在床上的蒼美空,以及彷彿整個人要壓在她的上頭蓋住似地站著的冰見透。

  「…………………………………………」

  時間靜止了。

  被按倒在床上的蒼美空,以及按住她的冰見透。

  「等——」

  裸體躺著的女學生,還有正企圖侵犯女學生的男學生。

  「等、等……一下……」

  眼前的景象明確地指示出現狀,不管怎麼想,都是那種感覺。

  透微微地發出了聲音。

  「這是誤ㄏㄨ……」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念到『誤會』的『ㄏㄨ』時,時間開始流動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啊、愛華學妹先慢著!很痛、很痛耶!聽我解釋!」

  「喂、透你這是在幹嘛!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啊、那個、燈璃同學,聽、聽我解……真的超痛的!住手!聽、聽我解釋!」

  「嗚…………」

  「喂,你是在哭個什麼勁啦七尾。」

  「……小冰……你才高中生而已卻…………嗚嗚……」

  「喂不要哭啦!現在又沒發生什麼會讓人流淚的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喂!怎麼了燈璃愛華七尾!發生了啥事我看不到啦!你們快閃開!讓我看看透幹了什麼好事!讓我聽聽說明!」

  「你們兩個快給我分開!給我過來這裡!透!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給我說清楚講明白!」

  「燈璃同學等等、為什麼你要用那麼大的力氣?啊!你是來真的對吧!住手!不要使出全力!我真的會領便當啦!那個力氣不是開玩笑的!」

  「……………………………………………」

  「喏、美空同學,就由你的口中說出事實真相吧!快點!這事關人命!你就像是證人,證人的證詞將推翻這場單方面誤解的狗屁審判咕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糟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喂愛華!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餵你們在吵什麼!說明給我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個伏兵啊啊啊啊啊啊啊!」「愛華快讓開!喂、我看不見!你們幾個快閃一邊!讓我看透在幹嘛!發生了什麼事、喂!」

  「快說、快說啊!美空同學!我的身體快要撐不下去了,快點說出證詞!」

  「……………………………………………」

  「啊,美空同學你先好好鎮定!現在我就對這傢伙施以應有的刑罰、然後我們再——」

  「聽我說、我真的是清白的、喂!住手!我真的會掛掉啦呀啊啊啊啊啊!」

  「………………………………………………………………………………………………………………………………………」

  「啊、這是怎樣?那個沉默是怎麼一回事?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是覺得很好玩吧?其實你在笑對吧?為什麼你要見死不救?拜託這不是在開玩笑,你好好供出證詞還我的清白,饒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知道。」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於是乎——

  高中二年級的秋天就這麼風平浪靜……又和平地度過了。

 ☆★☆★☆★☆★☆★☆★


  尾章˙白

  「這是八月十二日——」

  隨著談話的聲音,電腦螢幕上的視窗被打開了。

  「在神代島被回收的小貓咪的照片喔。嗚呼呼呼呼呼呼。」

  顯示在畫面上的,是『模樣貌似貓的生物』。

  那並不是貓。它有如鍛煉過頭的健美先生一樣,長著一身異常膨脹的肌肉。身上的皮膚彷彿承受不住異常膨脹的肌肉而爆裂開來,但依舊緊貼在外表,就好比小丑的衣著;渾身黑色的體毛恣意生長,就像天生懶散未曾處理過;前腳的爪子長得太過巨大導致無法自行整理,還有一張面容扭曲的臉孔。

  一頭原先曾是貓的野獸。

  在它的額頭上,被鑲入的『白色寶石』正靜靜地綻放出光芒。

  「接著……這是過了半個月之後。」

  聲音的主人移動了滑鼠。

  電腦的畫面切換,跳出一個新的視窗。

  「九月一日。『TAKUMI』底迪入院時,小貓咪的模樣……嗚呼呼。」

  在視窗裡頭,『原先是貓的生物』已經完全失去原本的樣貌。

  彷彿生長得更為膨脹的軀體;早已看不出顏色的毛皮;因為飢餓與缺損,而散放出焦慮與憎恨的瞳孔。

  以及…………開始硬化、變白的右後腳。

  「身體硬質化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咧。嗚呼呼呼呼呼呼。」

  操作電腦的女性一臉愉快地笑了出來。

  「嗚呼呼呼呼呼呼。」

  該人物的身影——看起來是年約二十五歲上下的女性。一個很有女人樣的女性。

  儘管身上穿著平凡無奇的白色上衣和黑色裙子,她的身體,應該說她的姿態卻描繪出了看似煽情的曲線。即使隔著披在她身上的醫袍——那並非一般的白袍,而是帶有淡淡紫色的紫袍——照樣能看見那個煽情的曲線。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女子張開會讓男人為之黯然銷魂的水潤嘴唇笑出聲來。

  「不要笑。」

  站在旁邊的少年嘀咕道。

  「繼續放照片,紫暮。」

  「嗚呼呼。小灰人好性急喔。嗚呼呼。」

  被稱為紫暮的女子用空下來的右手撫摸少年的頭。

  「不要鬧啦。」

  「嗚呼呼。口頭上說不要,可是我感覺到你心跳在加速喔?」

  「我覺得很不舒服啦!」

  「嗯?如果有煩惱,可以跟大姊姊講唷?嗚呼呼。」

  「明明兩個月前還只是個小鬼頭而已,你這大變態。」

  「呼呼呼呼呼,拿你沒辦法咧。那就是所謂雄性身體的生理反應唄?嗚呼呼呼呼呼呼呼。真是不方便咧。『你們』就連放棄扮演自己也沒辦法。」

  被稱為紫暮的女子邊笑邊繼續移動滑鼠。

  「這是一個月前。十月一日的小貓咪。」

  映射在第三個視窗上的『原是貓的生物』甚至已經不再是野獸了。

  它的身體幾乎全變質為白色的礦物,瞳孔上空無一物什麼也沒映照。

  「接下來……現在的模樣。」

  關掉視窗,被稱為紫暮的女子把視線射向了前方。

  前方…………在診察室裡、標本室裡……

  『放置著』一尊『原是貓的生物』。

  擁有野獸外型的礦物在燈光的照射下,閃亮亮地發出白色的光芒。

  「又是這個嗎?」

  少年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把下巴靠在手臂上,皺起了臉。

  「『白色礦物』。」

  加上這一尊,這棟醫院裡合計有五尊『白色礦物』了。

  分別是原先就有的三尊、被人發現的『NA○YA』,以及目前這一尊。

  「和『蒼白的人』接觸過的人,不是變成『白之使徒』就是『白色礦物』。

  而『白之使徒』最後也終將變成『白色礦物』……」

  灰人眼睛眨也不眨,瞳孔上繼續映照著『長著貓的外型的礦物』。

  「…………『白之使徒』和『白色礦物』都是在同樣的意圖下被創造出來的……?」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你的想法不錯,那個可能性很高咧。」

  「原本還以為『白色礦物化』是他的一種攻擊,難道錯了嗎……?」

  「有可能喔。他根本是一視同仁,只是把『白色寶石』送出去而已。

  收下『白色寶石』之後,有的人變成『白色礦物』、有的人變成『白之使徒』。

  結果如何是因人而異。有些人變成了『使徒』、其他的則變成了『礦物』,只不過,那終究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反正不管一開始變成什麼,『礦物』就是他們的終點咧。」

  「你怎麼知道的?」

  「嗚呼呼。小灰灰想知道嗎?嗚呼呼。」

  「如果沒有添加你的幻想,聽你說明一下也未嘗不可。」

  「嗚呼呼呼呼呼呼。不過咧,目前儘是一些有缺陷的未完成品,儘是一些腦裡只在乎自己的事、品質低劣的『使徒』咧,只是愚蠢的未完成品在任意行動而已……沒有半個『使徒』願意成為『蒼白的人』理想中的存在,就目前為止,咧。

  他所盼望的『白色世界』還十分地遙遠,路途還遠得很咧。嗚呼呼呼呼。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親切沒辦法讓對方感受到也是挺辛苦的咧。嗚呼呼呼呼呼。不過,他的心情我能體會。嗚呼呼呼呼。你們也真是淒慘咧。

  你們的可能性實在太過渺小了。呼呼呼。無法成為任何人,只能抱著凡事都無能為力的悔恨死去。嗚呼呼呼呼呼呼。你所不能辦到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一事無成到了一種愚蠢可笑的程度。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唉,我是沒他那麼溫柔體貼就是了,我只作壁上觀。嗚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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