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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高野和 -【七姬物語.五】東和的形狀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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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17 09:32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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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6-25 01:05 AM 編輯


【內容簡介】
隨著一宮神川的勢力衰退,東和的動亂迎向新的局面。
二宮錫馬的翡翠姬決心與擁立黑曜姬的舊王都一宮神川正面對決,並且正式巷一宮神川發兵,兩國開戰的消息瞬間撼動整個東和。
同一時間,在有意結成四都同盟的雙子姬號召之下,七宮賀川的宮姬空澄姬應邀前往雙子都市五宮倉瀨與六宮牧瀨,在那裡與她們會面。
高唱和平的公主、期望獨立的公主、標榜改革的公主,還有背負國家大義名分的公主。身處這個動盪不安的時代,小空無時無刻不在用心凝望,細看這些公主與周遭眾人共同交描繪的世界模樣。
東和七姬共同描繪的故事,第五章就此開幕。


【作者簡介】
高野和
日本愛知縣名古屋市人。出生於一九七二年,A型。人生半數的歲月都用在投稿,終於在二○○二年以《七姬物語》一書獲得第九屆電擊小說大賞〈金賞〉,並且以該書出道。之後一直從事該系列的寫作工作。


原日文書名:七姫物語〈第5章〉東和の模様
原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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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25 12:55 AM|只看該作者
  東和七姬的時代。

  在名為東和的這塊土地上,人稱宮姬的東和巫女姬。

  彷彿在半夢半醒之間度過的幾年和平時光。

  當繁華夢醒,她們紛紛現身。

  如今人人部知道她們的名字,都在遠觀她們盈盈而立的姿態。

  一宮神川城的黑曜姬殿下。

  喜歡寬大的黑衣與異國的黑帽子,孤傲而慧黠的公主。


  二宮鍚馬城的翡翠姬。

  在萬眾擁戴下高舉真實的大旗,高貴而純潔的公主。


  三宮夏目城的常盤姬。

  身負群山靈氣與長刀,認真而頑固的公主。


  四宮鼓城的琥珀姬。

  失去屬於自己的都市與稱號,可憐而不幸的公主。


  五宮倉瀨城的淺黃姬。

  與妹姬攜手並進,祈求和平降臨的公主。


  六宮枚瀨城的蔭蔥姬。

  與姊姬志同道合,並肩面對亂世的公主。


  還有最後一人。

  七宮賀川城的空澄姬。

  受連戰連勝的將軍與大臣擁護,一躍成為風雲人物的公主。


  東和七姬的時代。

  她們的名字廣為人知,她們的志向與發言備受關心的時代。


  有人視她們為戰爭的火種,她們也的確是散佈戰火的大旗。即使如此,她們依然備受愛戴。

  就算這個時代宣告終結,她們曾經度過的日子也不會詖人遺忘。她們的事跡會以各式各樣的形式在東和流傳,在曾與她們有過接觸的人們之間傳頌。

  這就是俗稱七姬物語的時代。



  序節  籐色風

  天空佔滿我的視野。

  放眼望去是寬廣無際的淡藍;

  藍與白融合成為空氣的顏色,柔和的色彩在頭頂無盡擴散。

  空中稀疏散佈又細又長的白雲,仔細觀察雲朵的流動就可以看出風的方向。

  高處吹著高處的風。

  對我來說有些遠不可及。

  不是因為我的身材瘦小,而是我正置身初夏的溫和空氣中。光是用眼睛追逐不停流動的高空雲朵,心中就充滿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

  「好遠喔!」

  我仰望天空喃喃自語,身邊的人立刻輕咳一聲:

  「七宮!專心點。」

  「啊,是。」

  身旁的人壓低聲音提醒我,我連忙低下抬高的頭。

  這樣一點也不像公主。

  穿上艷麗公主裝束的我,不該做出抬頭呆望天空的動作。

  只有身為小空與阿空時,才能悠閒地做這種事。

  現在約我既非平民女孩也不是見習侍女,而是七宮的公主殿下。當我以這個身份現身,無論何時何地都得擺出公主殿下應有的表情。

  我今天穿著白底橘紋的夏裝,從柔軟衣袖伸出的雙手在肚子前方交迭。挺起身子,擺出公主殿下應有的儀態,盡可能維持平和的表情,慢慢轉頭面向站在我身邊的人。

  我必須抬頭才能看到對方的臉,除了這個人此我年長又比我高,也因為現在的我正坐在白木椅子上。

  「常磬姬殿下何不一起坐下?」

  這位擁有三宮姬稱號的武門公主同樣沒有公主該有的樣子,雙手抱胸、兩腿微張的挺拔站姿只能用威風凜凜來形容。只是這樣的姿勢對於常盤姬同為宮姬的身份來說,實在有點格格不入,應該說是威風過頭了。

  不同於平常使於活動的常盤緣裝束,今天的她換上一套沉穩典雅的儀式禮服。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這身禮服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早先帶路的人請我們坐在白木椅子上稍作休息,但是她始終沒有坐下。只是一直站在那裡,以銳利的眼神環顧四周。

  「七宮是客人我只是邀請您到這裡的領路人,在正式與對方見面之前我都不能坐下。」

  這位公主幾乎都是稱呼我「七宮」。

  「啊,原來如此。」

  常盤姬似乎有她自己的堅持,沒有回頭看我,只是自而自地點頭:

  「總之今天的事就交給我。」

  也罷,我也不打算違抗姊姊。事實上我從小到大都很少反抗年紀比自己大的人。

  大概是因為我天生喜歡仰望大人的關係。

  雖說與小孩子還有動物一起玩也很快樂,不過還是現在這個樣子最讓我感到舒適。

  住在孤兒院時經常孤單一人,有時候我會心想:要是有個兄弟姊妹就好了。

  「那兩位公主是什麼樣的人?」

  我停止仰望天空,轉眼看向身旁的人。

  她的臉州好面對別的方向,我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今天她的黑髮不像平常那樣在頭上結成髮簪,而是用飾繩綁在偏低的位置。

  「七宮的右將軍與左大臣應該提過吧?」

  反問我的聲音有點僵硬。

  展大人與杜艾大人。他們飪是我的頭號擁立者,也是我的監護人。

  我很喜歡他們,不過他們老是滿不在乎地做些強人所難的事。因此有不少人對他們深惡痛絕。

  看來常盤姬也對他們沒有好感,一提到他們,她的語氣就變得有些尖銳。

  「聽說兩位公主都是舉止婉約、待人客氣,個性也十分溫和。」

  我想起杜艾大人對於兩位公主的形容,他從沒有說過那兩位公主的壞話。

  「嗯,他說得沒錯。」

  常盤姬點點頭,束在腦後的頭髮隨著動作上下搖擺。

  然後是一段沉默。忽然一陣風吹過,三宮宮姬的臉依然朝向別處,繼續說道:

  「光是這樣,七宮與琥珀也差不多。就像妳和琥珀是不一樣的兩個人,我們今天要見的人也不相同。」

  這位公主剛剛還用「您」稱呼我,結果到頭來還是用了毫不見外的「妳」。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現?我無從判斷,但是我喜歡她這樣叫我。

  「面對她們不用太拘謹。不過她們比外表看起來更懂得如何扮演宮姬的角色。因為她們打從出生那天就背上公主的頭街,不像我們是從某一天開始才變成宮姬。」

  我想她們一定出生高貴人家、從小到大學習如何當個公主。

  我不知不覺沉思起來,感覺到一道目光看向我。

  「妳比我和琥珀好奇多了。」

  那是接近大人的語氣。

  「我的求知慾好像很強,雖然自己沒感覺,但是時常因此被周圍的人警告。」

  警告我的人主要是梳妝師。

  真的是這樣嗎?我的慾望真的比別人強嗎?平常的我不會持別注意。雖然有時想想的確如此,可是我不覺得自己的慾望很深。

  展大人跟杜艾大人的慾望才是真的深不見底,跟他們相比,我算是普通吧?

  「妳不害怕嗎。」

  沒有主語的問句。

  這讓我想起日影先生的灰色羽織。

  還有一身黑衣黑帽的背影。

  不用特別開口,卻告訴我很多事的人們。

  人與人的對話有時候不需要追根究底我很喜歡這種微妙的距離,所以抬起臉對著眼前的人做笑點頭。

  過了一會兒約定的時間終於到來。

  遺方傳來陣陣笛聲。

  先是連綿不絕的低沉音色。

  隨後是短笛的聲音,彼此交織成旋律。

  「終於來了。」

  「似乎如此。」

  我從椅子上起身,銀常盤姬比鄰而立。

  兩人同時環顧四周。

  籐花的香味傳來。

  我們站在庭園的正中央。前後左右儘是精心栽培照料的花草樹木。

  棚架上爬滿紫籐,籐蔓開出無數淡紅與淡紫的花朵,這裡的紫籐似乎混合好幾個品種,交錯的籐蔓在輕風吹拂下沙沙作響。

  在春天來得比較遲的東和,一直到初夏還看得見這樣的風景。

  籐花持續散發清香。在此同時,樂師演奏的寧靜曲調也從陝排樹木的另一方不停傳來。

  透過棚架的縫隙望去,蜿蜓小徑上隱約可見人影。

  兩道人影並肩朝這裡走來。來者頭戴柔軟蘭草編成的草帽,草帽邊緣垂下一層薄紗,遮蔽來者的容貌與上半身的公主裝束。兩人身後是一隊手持大紅傘與茶器的女宮。

  我的心中湧起奇妙的感覺。

  東和的公主。

  就像以前遇到琥珀姬,遇到身旁這位公主,還有遇到那個人的時候一樣,我即將再一次與她們相過。

  在春末夏初盛開的籐花是她們的象徵,可以想像她們曾在這座庭圖度過無數光陰:

  我曾經想過總有一天要和她們見面,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她們已經來到我的眼前,靜靜朝著我走來。

  剪裁隱含三根竹節意象的衣袖在我身旁一晃,一直凝視對方的常盤姬將雙手迭在身前擺出行禮的姿勢,刻意的大動作,大概是為了提醒我注意。

  我連忙照做,身體向前微彎並且閉上雙眼,避免眼神直視對方的無禮行為,同時豎起耳朵傾聽對方的腳步聲。

  雙腳走在小徑上的聲音,伴隨悠揚的笛音傳入耳中。

  腳步聲突然變小。

  我發現這是因為女官隊伍停下腳步、只有兩個人繼續前進的關係。僅餘的腳步聲在我的面前停下。

  腳步踏在沙地上的聲音非常輕柔,不是因為她們的鞋子特別柔軟,而是因為她們的動作既柔和又優雅。

  「我等未能盡快前來,令兩位在此久候,實在深感抱歉。」

  首次聽見的聲音傳人耳中。

  這是兩個人的聲音。

  兩個聲音的高低頓挫沒有分別,聽起來好像只有一個人在說話.

  當脫下草帽交給身後女官的聲音停止,常盤姬與我保持敬禮的姿勢抬起頭來。

  雨套染上柔和顏色的公主裝束映入眼簾。

  淺黃色與萌蔥色。

  正好是這兩位公主的名字。

  常盤姬面前是淺黃色的身影,另一道萌蔥色的身影靜立在我面前。

  兩人頭上的髮飾隨風擺動,就像在風中搖曳的籐花。她們身上的公主裝束除了顏色不同之外別無二致,身高與長相都像同依個模子印出來的。

  兩名公主的年紀應該比我大上兩、三歲,但是面露微笑的樣子卻比任何人都適合用「少女」來形容。只是雖然外表看來稚氣未脫,她們的站姿非常端正,反而有種成熟的味道。

  我有點緊張,慌忙說出事先記住的話:

  「我是七宮的空澄,初次與兩位公主殿下見面,此次承蒙兩位公主邀請,有幸來到如此風景秀麗之地,空澄在此由衷感謝。」

  我面前的一明蔥姬徹笑說道:

  「我們早已從三宮殿下口中耳聞七宮殿下的事情,能與您見面是我們的光榮。」

  身旁的萌蔥色公主接著開口:

  「請不必拘束,我們一直很期望與您見面。」

  面對臉孔跟聲音都相同的兩人,我有些不知所措,兩位公主靜靜低頭行禮,然後同聲說道。

  「歡迎來到倉瀨與牧瀨,我等是五宮倉瀨的淺黃與六宮牧瀨的萌蔥,在此以兩都市代表宮姬的身份,為遠道來訪的三宮常盤姬與七宮空澄姬致上最深的祝福。」

  兩人的聲音是如此高雅。一舉手一投足都可以說是巫女姬的典範,聞言的我心中感到十分高興,臉上自然露出笑容。

  我再次發現自己不但崇拜偉大的公主殿下,同時也崇拜像個真正巫女姬的公主殿下。

  名為空澄的月份剛到。七月的天空底下,吹動公主裝束的風裡帶有初夏的味道。

  這是我與五宮倉關城的淺黃姬還有六宮牧瀨城的萌蔥姬第一次見面的事。


 ☆★☆★☆★☆★☆★☆★


  一節  夏風小徑

  四位公主齊聚一堂的同時,有將近十名老人比肩站在庭園外圍的涼亭前。遠眺會面的過捏。

  這些人全都身穿正式議式服裝,一望便知他們是位高權重的人物。

  「此次能夠順利會見,全得歸功彩家在背後盡心撮合。」

  一名老人對著這群人之中唯一的一位年輕人如此說這。

  身穿象徵兩都市協調者的澄色服裝,身材略顯細瘦的青年施禮答道:

  「如此稱讚在下實在愧不敢當,此次全靠大家不吝相助才能有此成果,尤其得要感謝我們的兩位公主率先採取行動。」

  澄色的青年春瀨.彩並未露出謙遜的表情。

  以得體的態度加以應對的同時,他的表情自認這個稱讚自己當之無愧。

  這個表情讓這群政界的大人物紛紛大笑。

  笑聲裡充滿大人特有的虛偽,春瀨不由得皺起眉頭。

  號稱雙子都市的倉瀨與牧瀨之間有好幾處離宮以及庭園,這些離宮與庭園是兩都市象徵的雙子姬喜好停留的地方。

  這次用來招待空澄姬與常盤姬的若夏離宮,也是其中之一。

  四都同盟。

  為了促成這個大規模的結盟行動,各都市的代表皆在檯面上下全力運作,第一步就是讓象徵各都市的宮姬彼此見面。

  大財閥彩家之主春瀨便曾經擔任兩位公主與兩都市的使者,親自前往三宮夏目城與七宮賀川城進行遊說。

  這個經歷也成為他重要的資產。

  能夠留名在這場踏地裡將四宮鼓城牽扯在內的大計劃。對於年僅二十歲的他來說無疑是項豐功偉業。撇開司掌祭祀的巫女姬,找不到第二個如此年輕便聞名於世的人。

  只是所謂的世間僅限於財界與政界。

  對廣大的平民百姓來說,此次會見是由宮姬們主動發起,雖然某些傳聞可以總見彩家的名字但是大多數人絲毫不知彩家的功勞。

  但春瀨已經對眼前的或果感到滿意,他知道鋒芒太盛只會招來視害。

  尤其在與這些老人——合瀨與牧瀨的有力人士談話過後,春瀨更深刻體認到這一點。

  倘若四都同盟有朝一日瀕臨瓦解,這些人必定毫不留情捨棄春瀨。就算沒有捨棄他,也會把所有責任推到春瀨與彩家頭上。

  這找人極少自己負起責任,就算有時會以負責為由從財政界引退,對他們來說也是用來將傷害減到最低的最終手段。

  他們的做法不能說是狡猾,而是老練又面面俱到。若非如此,又怎麼能到了這把年紀還在這個世界屹立不搖?要知道這是一個影響範圍極廣,本身極其狹隘的世界。

  身處自己的父親、叔父還有歷代彩家家主生存的領域,春瀨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壓力,不過還是努力維持年輕人該有的表情。

  「在下只是後生晚輩難以頂測未來之事,也不知此次會面的結果是吉是凶,想來就不禁覺得擔心。」

  春瀨擺出怯懦的表情取悅這群老人。

  在場的老人輩份都比春瀨過世的父親更高,與春瀨的祖父同輩。他們平常絕不會在年輕人面前表現心中怯懦,不過春瀨故意反其道而行,拉近自己與他們之間的距離。

  計策奏效,老人之中的代表拍拍春潮的肩膀。

  「我們也沒有閒著,鐵匠與樵夫那邊都已經談好了。」

  用鐵匠比喻擁有礦山的三宮夏目,用樵夫比喻林業與造紙業發達的七宮賀川——這種說法多少有貶低對方的意味。言外之意是距離中央較近的雙子都市,比這些地方更有資格以都市自居。

  「就算他們沒有問題,更麻煩的兩強又該如何應付?」

  春瀨腦中首先浮現七宮左大臣的臉,嘴巴卻說出另一種可能性。

  置身東和中央的舊王都一宮神川城,以及位在神川東方,以天下副都自居的二宮錫馬城。

  這兩大勢力都不在春瀨的管轄范園裡,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加以談論。在雙子都市對這兩個勢力的遊說與謀略策劃上,春瀨無須負上任何責任。

  「年輕人,不必擔心。」

  拍他肩膀的老人以滿足的笑容繼續說道:

  「放眼東和的漫長歷史,那些傢伙之間的關係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惡劣過。他們現在無論如何都無法抽身。」

  「也就是說傳聞的內容屬實嗎。」

  關於這方面的消息,春瀨早已略有耳聞。他吞了一口口水,問出帶有危機意識的問題。

  在場的老人不約而同露出嚴肅的表情一陣沉默之後。老人之中的代表開口說道:

  「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已經正式開戰。」

  沉重的聲音傳入耳裡。春瀨.彩此時的感覺有如直墮冰窖。

  神川城與錫馬城地理位置的相當接近。

  兩個都市同樣位處東和土地最肥沃的中央地帶。從古到今一直是一面競爭一面成長茁壯,如今已沒人說得清楚它們是從何時開始對立。有人說是百年前,也有人說是半世紀前的事,只是檯面上的明顯爭端並不多。

  一直以來兩個都市之間只有小規模的紛爭,原因是兩者彼此忌憚對方,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神川沒有打算認真對付錫馬。

  然而這種均衡如今已經崩潰。

  導火線是從以前就不斷持續的領土紛爭,其中一塊爭議領土的居民襲起大規模抗爭,表明脫離神川的管轄,加入錫馬領導的真都同盟。

  一宮神川為此派遣軍隊前往鎮壓暴動。

  派兵的名義是組織少部分暴徒的惡行。

  想當然耳,二宮錫馬也為了保護百姓展開行動。

  派兵的名義是保護民眾發起政治活動的自由。

  雖然神川軍較早出動,但是錫馬軍後發先至,比神川軍早一步控制住交通要道。

  兵力方面一宮神川軍六千人,二宮錫馬軍兩千人,

  兵力是對方三倍的一宮軍指揮官首先挑起戰端。

  箭矢交錯,槍尖染滿鮮血,騎兵從步兵身上踐踏而過。

  紛爭起源的小都市千鳥已經化為戰場。

  「不要退縮!此地的居民全都是胸懷真都之志的同志!誓死守護他們!」

  錫馬軍的代理指揮官扯開嗓子大叫。

  手下的年輕士兵紛紛大聲回應,同時用盾牌擋住從天而降的箭雨。

  位於道路要衝的臨時木造營寨,如今已燃起好幾處火頭。

  進攻的神川軍比守軍多上一倍,從三個方向包圍整個營寨,並且射出無數的火箭。

  鍚馬軍打從一接戰便落於下風,只得退守到這座營寨裡準備反攻,然而他們無論是兵力還是裝備,都遠不及對手神川軍。

  即使如此,營寨中的將士依然士氣高昂。

  他們都是自願參加真都同盟的年輕人,打倒一宮神川是他們的志向,他們的士氣遠遠超過神川軍,只是對手實在太過強大。

  一宮神川是東和原本的首都,旗下的兵力也是所有都市之冠。就神川軍的立場來說,絕不允許輸給其它國家。因此即使取方內部早已腐敗,好面子的神川軍還是展現強大的實力。

  一名情緒激動的將領對負責指揮戰鬥的代理指揮官進言:

  「還是先撤退吧!只要退到城裡,一定可以得到居民的幫助。」

  他們身上的軍服完全相同。

  原本的指揮官在一開始接戰之時就已戰死,之後錫馬軍的代理指揮官便由將領彼此推舉出來的年輕人擔任,因此他們原本是階級相同的盟友。

  彼此的年齡差距不大,識見也相去無幾。

  只是既然身為指揮官,著眼點自然與其它人不同。

  「我們一旦撤退,百姓勢必遭到戰火波及。我們必須留在這裡,阻止神川的惡軍前進。」

  代理指揮官搖頭表示不能撒退。

  「可是這樣下去我們會全軍覆沒,敵人的兵力比我們多太多了!現在撤退不算羞恥,若是看不清現實,讓手下將兵白白送死,更沒有資格當一個指揮官。」

  「在我們死守這裡的期間只要能多讓一個百姓逃到錫馬的領土,我們的任務就算成功。」

  這句話讓提出進言的將領無言以對,代理指揮官繼續說道。

  「只要女人跟小孩被後來的增援部隊救走,他們就會連同我們的份一起活下去。」

  然後他拔出佩刀。

  輕盈的皮甲與草綠色的護胸。

  手握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刀,刀刃映出周圍的火光與陽光。

  敵軍的吵鬧聲響逐漸算近,營寨大斗開始起火。殘存兵力不到千人。

  反觀敵軍沒有受到太大損傷,兵力的懸殊差距,彼此的損傷自然大不相同。

  一旦天門完全焚燬,他們將會暴露在穿過硝煙而來的箭雨之下。但是沒有一個人試圖逃跑。提議撤退的將領也拔出佩刀,擊落飛來的流箭:

  「奉陪到底。」

  正當兩名男子彼此凝視,用力點頭表達決心的同時。

  新的吶喊轟然響起,來自遠處的聲音振動周圍的空氣。

  人們發出的嘶吼聲撼動在場每個人的耳朵,接著傳來接連不斷互相碰撞的聲響。

  聲音來自後方。

  代理指揮官轉頭望去,不禁睜大雙眼。

  一隊騎兵奔馳而來無數的步兵跟隨其後,聲勢浩蕩地進軍而來。

  身穿熟悉軍裝的軍隊高舉翠綠色旗幟。

  旗上銹著大大的「真都」兩字,正走在場眾人擁護的大旗。

  看見這面旗幟的男子忍不住眼泛淚光:「援軍趕到了!」

  代理指揮官哽咽的聲音裡,滿是安心與感動。

  只差一點就可以擊退站在暴徒那邊的二宮錫馬民兵。

  然而對方的援軍卻在此時出現,數量約在一千到兩千之間。

  一宮神川軍的指揮官坐在馬背上,從官道旁的小丘遠望另一頭幾近燒燬的城門仰天長歎:

  「開什麼玩笑?我們來這裡只是為了鎮壓少數的煽動者,幫忙維持治安而已啊?」

  可是事情不斷朝奇怪的方向發展。

  先是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與官道上偶遇的二宮部隊交戰不過直到擊退對方。一宮方面仍然無法掌握狀況。繼續進軍才發現官道遭到對方封鎖,目的地的小都市換上新的旗號。宣示此處已是錫馬的領土,此地的居民已是錫馬的人民。

  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如果是以前,與錫馬之間的紛爭最後都會透過政治手段解決。

  雙方先展開對峙然後彼此讓步,最後撤軍——這樣的步驟幾乎巳經成為慣例。

  這次完全沒有這類的交涉動作,從一開始就是硬碰硬的正面交鋒。

  就算如此,即使是硬碰硬應該也能取勝,只要戰勝對方,讓對方見識到一宮神川軍的力量。

  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他們的兵力與裝備也允許他們這麼做。

  這位指揮官原本打算在戰勝之後前往目的地,之後再請示高層的指示,但是事情的發展逐漸偏離規實。

  從兵力來看,目前的一宮神川軍依然穩操勝算,但是現在的對手並非三兩下就能解決。

  「準備撤退,我得請示東軍閣下的意見。」

  神川旗下的四將軍分別掌管四方領土,此地是東軍的管轄範圍,由一般人口中的東方將軍負責指揮,這裡的軍隊都是他的部下。

  進攻營寨的神川軍採取三段配置——兩千名士兵在前線發動攻擊,指揮官在最後方保存實力。反觀對方則是瀕臨潰散,需要相當的時間才能與增援部隊會合。因此神川軍可以從容不迫地徹退到安全地帶。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錫馬真的打算違逆一宮神川嗎?難道其中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

  就在此時他想到最近廣為流傳的謠言。

  從幾個月前開始,民間便不斷流傳一宮暗殺二宮大師未遂的傳聞。傳說一宮的有力人士為削弱二宮的實力企圖壽殺大師,事發之後大師便臥病在床至今生死未卜。

  這只不過是沒有根據的傳聞。大師病倒是事實,但是沒有證據顯示病倒的原因是生病還是中毒。真都同盟的公告也沒有提及詳細的原因。事實上,大師的年事已高,就算健康方面出了問題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然而在真都同盟根據地的二宮錫馬城,大部分人都相信這是一宮的陰謀,因此導致情勢越來越混亂。

  「唔,那是。」

  正在指揮部下撤退的指揮官抬頭一瞥,發現除了二宮的增援部隊,遠方又出現一支軍隊。

  那支部隊人數不多,從隊形判斷數量大約五百左右。

  雖然距離遙遠難以辨認,但是這支軍隊的行進速度比先前的增援部隊慢,從整齊的梯形陣型,可以看出是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來者可能是增援部隊的主力,而且是由高階指揮官親自率領的精銳部隊。雖說也有可能只是對方的虛張聲勢,不過眼前還是暫時撒退比較安全。

  「撤退!撤退!重新集結後衛陣型。」

  就在指揮官忙著對周圍將領下達命令之時,敵方營寨再次發出新的呼喊。

  那道聲音吸引指揮官再次將目光移向敵陣。

  呼喊「真姬!」的聲音傳入耳裡。指揮官懷疑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定睛挺視疑似敵軍本隊的部隊後方。

  梯形陣型的正中央有一輛車,旁邊還有高舉大旗的將士。

  朱紅色的馬車搭配綠色頂蓋,旗織上面繪有金線裝飾的翡翠寶石。

  「怎麼可能?那面旗子、那個顏色不是他們宮姬的姬旗嗎!?」

  相較於歡聲鼎沸的錫馬軍,神川軍明顯受到震撼,步兵與騎兵都停下腳步。

  越過烈焰沖天的營寨可以看見高舉鮮艷姬旗的隊伍逐漸靠近,而且身上穿著象徵二宮錫馬高階將士的翡翠色軍裝。

  「竟然是真都同盟的二宮姬親衛隊。」

  即使他們所保護的馬車四周圍著簾幕外人無法看見轎內的樣子,但是他們守護的對象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東和二宮,人稱東和真姬的翡翠姬。

  「怎麼樣?這一步不好應付吧。」

  壯碩的年輕人說得很輕鬆。

  「這算什麼?小意思。」

  年紀差不多的矮小年輕人如此回答。

  「將軍。」

  喀。

  「你太大意了。」

  喀喀。

  營寨的火勢還未平息但是此時卻迴盪著士兵充滿歡喜的勝利呼喊。

  就在剛才,他們逼得長年的宿敵、兵力倍於自己的一宮神川軍退兵。這個成果讓每個人動得熱淚盈眶,更有不少人提議趁勢追擊。

  只要冷靜思考,誰都可以看出暫時撤退的一宮軍沒有受到多大損傷,反倒是慘勝的錫馬氣大傷,此時追擊與其說是有勇無謀,更像是白日夢。

  雖然他們都很清楚,但在現場氣氛影響下,許多人還是忘情提出各種不切實際的建議。

  他們熱切的眼神全都集中在一名少女身上。

  身上的法衣綴滿與名字相同的寶石,公主裝束也是明亮的翡翠色。

  她正是東和錫馬城擁護的宮姬二宮翡翠姬殿下。

  這位公主走下馬車在親衛隊的團團保護之下對在場跟人深深鞠躬。

  緩緩抬頭,眼光掃向鴉雀無聲的士兵。

  她跟身旁的親衛隊都是一塵不染的翡翠色。相較之下,圍繞在周圍的士兵開經歷一場惡戰,每個人都是骯髒不堪滿是鮮血與汗水的痕跡。

  更慘的是無法聚集在公主周圍的人。

  有人身受重傷正在急救,也有些人一看就知道已經沒救了。悲慘的光景映入眼中,她的閃過一絲悲切。

  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傳來燒燬木柱崩落的聲音。

  在傷員的呻吟聲中,人稱真姬的少女終於開口:

  「各位弟兄。」

  環顧四周的模樣,像是要確認每個人的臉孔。

  「各位弟兄。」

  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我們的援軍遲至現在才到翡翠在此致上最深的歉意。」

  傷兵紛紛高呼沒有這回事而且直到現在依然無法置信。

  雖然此地距離錫馬不遠,但是誰能想到公主的身影會出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更想不到厭惡戰爭的宮姬竟然親率援軍趕來。

  一切都是那麼令人難以置信。

  換做平常,光是在如此近的距離見到這位公主。就是一件極其難得的事。

  但是她就站在這裡,親口向眾人致歉,在場士兵無不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城市的轉讓原本可靠和平對談的方式解決,只因為我與議會力有未逮,才會發展成武力衝突,令各位弟兄背負沉重負擔,對各位受傷還有不幸捐軀的弟兄翡翠無論如何道歉也難辭其咎,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未曾流血流汗的我們,翡翠恭請各位弟兄回到後方安心養傷。」

  「不,公主殿下!我們還能打,懇請公主殿下將傷兵送回後方,把我們留在身邊。」

  臉頰有道嚴重傷口的代理指揮官跪在公主面前懇求,身後傳來眾人的附和之聲。

  「翡翠十分感謝各位弟兄的決心,但是我們與神川之間的戰爭並非只有形式戰場亦不是只有這裡,請各位弟兄務必保重自己的身體,安心把這裡交給我們。」

  嚴肅的語氣明顯帶有對士兵的關懷,這些在場的男子漢各自下定絕不退卻的決心。

  「我們的戰爭就從這裡開始,為了真都,也為了臥病在床的大師,我們都要留在這裡為公主殿下效力。」

  一位無名年輕將領如此喊道,周圍的人紛紛稱是。

  「據說一宮黑姬的手下對大師痛下毒手,我們絕不能就此退卻。」

  代理指揮官的話,讓翡翠姬臉上出現陰霾:

  「不可胡說,無論如何她都是宮姬,我們不能胡亂臆測。」

  「除了一宮還有誰會做這種事情?」

  遠處的傷兵勉強起身大喊。

  「任何人都有可能。」

  翡翠姬說得斬釘截鐵週遭眾人不禁閉上嘴巴。

  「我們真都同盟是東和最大的改革派勢力,所有的保守分子還有新興勢力,都可能視我們為眼中釘,任何人都可能對我們圖謀不軌。尤其當我們勢力增大,受到此種惡行攻擊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多。」

  她張開雙臂,用力呼吸夾雜血腥味與汗臭味的空氣,焦臭的空氣足以讓任何人感到不快,但是她的言語動作還是那麼自然。

  在火光照映之下,她以無比真誠的表情說道:

  「我們正遭逢國難,一宮對我們施以暴行,其它宮都市為了滿足私慾彼此勾結,檯面上下都有人圖謀不軌。但是我們絕不可以示弱。不管這場戰鬥將會持續到何時,我們都要奮戰到底。」

  「攻擊就是最大的防禦。」

  喀。

  「是啊,掩飾弱點最好的方往就是攻擊。」

  喀。

  一身黑衣黑相的背影走在長廊上。

  這裡是舊王都一宮神川城。

  在廣大庭園圍繞的古城深處,一名少女帶領黑騎士靜靜走在昏黃燭光照射的走廊上,少女的名字是東和一宮黑曜!名字的由來正是來自胸前散憤靜謐光輝的黑曜石。

  「不僅五宮六宮邀請兩位仙姬會面,就連二宮也有動作。」

  身穿黑衣的公主邊走邊開口。

  東和七姬,除了被放逐到南方的琥珀姬,東和的其它宮姬都已展開行動。

  「四都同盟雖然還未正式宣告成立,不過可以確定這幾天就會公開。」

  擔任政治顧問的老人走在公主與黑騎士之間,一臉惶恐的表情。

  「讓他們玩弄這些花樣!我們豈不是非常困擾?」

  「二宮也同樣心急,所以才會不惜招惹我們也要擴大領土。」

  「若是出手鎮壓四都同盟,我們一宮神川很可能面臨腹背受敵的窘境,對於一心想為大師閣下報仇的真都同盟來說神川是他們除之而後快的對象,看來連翡翠姬也壓不住這股戰意。」

  「二宮姬親自參戰,不是她本人的意思嗎?」

  這個疑問來自政治顧問背後的騎團長,沒有回頭的黑姬點頭同意:

  「一旦正式開戰,想回頭也為時已晚。如果是我,就算心中再不願意也不會表現出來想必她也是一樣。」

  「那麼我們應設法讓二宮軍撤退,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瓦解四都同盟,此時與二宮對決沒有任何意義。」

  聽到老人如此進言,騎團長搖頭反駁:

  「顧問閣下所言甚是,但是錫馬的民意已經全面傾向打倒神川。況且我軍方敗,就此停火無法對領民以及文武百官交待,無論如何至少得奪回那個小都市。對方既然用武力進犯,我們自然也要以牙還牙。」

  「騎團長說得對,領土必須取回,也得靠政治手段恢復領民的民心。」

  公主也表示同意。

  以懷柔手段贏得民心是真都同盟的一貫手法。但是神川中央政府的嚴重潰敗,也是造成民心背離的重要原因。

  「在我們與二宮征戰期間,四都同盟很可能變成世間公認的既定事實,公主殿下是否要設法讓這場紛爭盡速解決?」

  「我是宮姬,是象效和平的巫女姬,關於戰爭的決定權不在我身上,我的職責只是對議會諸公與將軍的決議予以承認。」

  黑姬的聲音帶帝有笑意,像是在說先前強行遺征鼓城的行為只是例外。

  「這場御前會議的結果,實在令人難以預測。」

  老人搖頭歎息,走廊盡頭就是通往王座大廳的大門。

  威嚴的大門變立在歷代國王與攝政走過的通道,彷彿門後是個神聖的競技場。

  從好久以前開始,神川城的這條通道便處於半封鎖狀態。

  最近幾代的國王已經不走這條路,改走更方便的一般入口,這種改變事實上也是王室腐敗的象徵,所以黑衣公主故意選擇這條路。

  「還是裝得成熟一點吧,要是再不照他們的希望演出,我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了。」

  頭也不回的公主發出帶有自嘲意味的笑聲,背後的隨從只能不安注視她的背影,無法猜出她的話帶有幾分真意。

  從小到大,這位公主的心情總是難以臆測,很多時候都要等到事情過後,身旁的人才恍然大悟。尤其情勢越是危急,她越不會找人商量。

  她是一位有問必答的公主,但是身旁的人從來不知道如何發問,因此到頭來,他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追隨在她身後,全力保護她的安全。

  大門在公主眼前敞開。

  就在這扇門後面,一宮神川的當權者已經準備無數難題,等著考驗這位公主。

  喀。

  「啊。」

  「死棋。」

  壯碩青年頹然低頭,矮小青年一臉笑意。

  在很久以前,棋子又多、規則又複雜的將棋曾經在宮中與貴族之間流行。只不過近年早已沒落。只有少數特別好奇的人才會去學怎麼下棋。展.鳳與杜艾爾?陶——這兩個人就是那種特別好奇的人。

  他們不知從哪個倉庫裡找出棋盤,還找來懂得下棋的老人教導他們。自從學會下棋之後。他們就經常在棋盤上嘗試各種戰術。

  幸運的是兩人的棋力幾乎不分軒輊,下起棋來不會有一方只贏不輸的無趣狀況。

  不過那也只到今天為止。

  「不玩了,人家受夠了!」

  「不要自稱人家,這樣也不會比較可愛。」

  「混蛋,難道你以為自己很可愛嗎?這個狸貓軍師!」

  「你該不會到處幫我宣傳這個綽號吧?最近在賀川與鼓城都有越來越多沒視貌的傢伙叫我狸貓。我可是頭痛得很。」

  「我是可愛的貂!你是狸貓!簡單明瞭不是很好嗎?」

  「貂的捕食方法可是很卑鄙的,相較之下狸貓還比較可愛一點。」

  胡亂閒聊之後。兩人開始反省。

  「貂和狸貓都一樣!」

  「一點都不威風。」

  「是啊,我們改叫龍或虎吧。」

  「太晚了吧?」

  就算在反省也是胡言亂語。一直在旁邊看他們下棋的人不禁苦笑:

  「聽說東征將軍與他的軍師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看起來果然沒錯。」

  那個人身穿黃綠色羽織,肩上扛著一把長刀。

  他是霧羽.良沙。人稱傭兵將軍的男子近幾天來,一直與這兩個人一起行動,此處是位於鼓城郊外的營寨,最近的他們時常待在瞭望台上閒談。從東和聊到中原,再聊到異國的事。他們曾經處於你死我活的敵對關係,有時聊些無關緊要的閒話有時談論正經的話題,但現在已經互為盟友。

  既然他們主動來找自己交朋友,霧羽自然找不到理由拒絕,身為三宮夏目軍的一員照理應該與這兩個人保持距離,但是現在無論夏目還是賀川的府中都在追求融合。

  杜艾爾收起打鬧的語氣認真問道:

  「霧羽閣下還是不打算與我們同行?」

  「我的責任是守住這裡。」

  聽見霧羽簡短的回答展也笑道:

  「唉呀,常盤姬有士道將軍跟著就夠了,要是連傭兵將軍都跑去,倉瀨跟牧瀨的人八成會嚇破膽吧。」

  四位宮姬正為了促成四都同盟而會面。

  為避免刺激其它勢力,空澄姬與常盤姬分別帶領三千名衛兵赴會,有力的將軍與眷屬也盡量避免出面。

  使節團裡唯一的知名人物是負責帶隊的士道將軍,惡名昭彰的七宮雙人組沒有跟隨空澄姬前往,雖然展事前安排兩位儘管默默無名,但是頗有實力的副將帶領親衛隊,不過似乎還是很擔心宮姬的安危。

  於是地在鼓城組織軍隊,打算在宮姬回程時前去迎接。

  在編組軍隊的過程中他們一有空閒就四處遊玩,偶而也會找霧羽說話。

  「雖說為了與五宮六宮建立互信關係不得不如此,但是讓年幼的公主獨自一人赴會總是令人不安,我們還是得去一趟。」

  杜艾爾?陶說的是真話,只是沒有說出全部實情。

  七宮裡的府中一派對這次四都同盟的態度十分積極,身為好戰派的東征將軍以及他的同夥左大臣遭到排除在外,這兩個人早因為獨佔宮姬遭到諸多非難因此如今的府中一派想盡辦法準備一挫他們的勢力。

  「期待兩位能夠早日歸國,兩位不在的期間,鼓城的治安就交給我們良沙一門維護。」

  鼓城是極為重要的據點,若要從賀川前往其它宮都市,經由鼓城是最便捷的方法,對夏目來說亦是如此。

  當鼓城被某個勢力佔領,整個東和的脈動都會受到影響,此地是包含軍事、經濟、人才在內的所有物資流通樞紐。

  一旦鼓城出了什麼事,整個東和的情勢都將改變。

  要是三官夏目佔領鼓城並且封鎖交通要道,前往五宮六宮的軍隊將會無處可歸。

  收拾桌上的棋子,杜艾爾轉身面對霧羽,擺出衷心希望他達成任務的表情開口:

  「那就有勞松羽閣下了,為了東和的未來,我們都希望夏目與賀川的同盟長久維持。」

  霧羽.良沙看了一旁露出不置可否笑容的展一眼,不由得面露苦笑。

  就在此時,部下前來報告乘船渡河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

  兩人不約而同起身。

  傭兵將軍目送兩人的背影遠去,一名在遠處待命的年輕侍從大步跑來。

  少年的眼神明顯透露對七宮雙人組的敵意,霧羽看在眼裡只能再度苦笑。

  「屬下前來迎接將軍。」

  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用欲言又止的表情對霧羽行個軍禮,然後抬頭仰望霧羽高大的身影。霧羽點頭回應,把原本扛在肩上的長刀用帶子繫在背後。

  少年的眼神還帶有孩童特有的率真,卻在言行舉止上努力表現出大人的樣子,形成一種奇妙的對比。覺得有點好笑的霧羽沒有回頭,只是帶著少年邁步前行。

  他也有屬於自己的軍隊,許多人正在等候他的指揮。

  眼前還有太多事必須思考、實行。

  「你恨七宮嗎?」

  霧羽轉頭側臉面對一臉欲言又止的少年。

  「他們是殺父仇人。」

  少年出身鼓城,他的父親在七宮賀川的戰爭裡擔任先鋒部隊,最後不幸戰死。

  父親的戰死導致家庭妻離子散,少年也因此流落街頭。戰敗的鼓城軍遭到解體,重新整編,可是戰死士兵的遺族沒有得到任何補償。

  「我們家只有屬下一個人活下來,七宮是我們全家的仇人。」

  少年的話中自然流露一股深切的恨意。

  「如果不是士道將軍好心收留,屬下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少年忍不住傾訴心中悲憤,霧羽一邊前進一邊用心傾聽。

  這個少年在戰後被三宮夏目的士道將軍收留,並且收為養子。因為出身鼓城的關係,士通將軍特別讓他在霧羽身邊擔任侍從。

  少年一向尊敬曾用長刀殺傷東征將軍展.鳳的霧羽.良沙。如今很容易看出他對霧羽這幾天來與那兩個人的往來十分不滿。

  「從今天起就是七月,已經到了空澄月,七宮還是賴在鼓城不走,他們一直說夏天來臨之前一定撤軍,結果直到今天還是用各種理由把軍隊留在鼓城。原本想說那些傢伙總算要走了,沒想到他們連回程都要經過鼓城簡直欺人太甚。」

  息吹月那段期間,東征將軍與手下的精銳部隊曾經為了保護空澄姬返回賀川,但在人稱水面月的六月來臨,他們也為了參加都市同盟展開行動。

  像是要呼應三宮夏目與雙子都市五宮倉瀨,六宮牧瀨結盟一般。七宮賀川也公開表示願意參加同盟。

  「若要應邀從賀川域前往倉瀨與牧瀨,除了經由鼓城也沒別的路好走。」

  霧羽的話是事實,鼓城本身有幾條官道連接各大都市,形成四通八達的交易路線。如果想從位處東和西部邊陲的賀川渡河前往東側的雙子都市,唯一的方法就是經由鼓城。

  硬要避開鼓城,就必須繞遠路,同時走在崎嶇不平的鄉間小路上,以宮姬為首的都市代表團當然不可能選擇這種路線。

  「那些傢伙真卑鄙,嘴巴說要護送空澄姬,結果只是換一批軍隊佔領鼓城,還用盡辦法搞垮鼓城舊勢力的鎬木調和黨。他們所謂的承諾根本不值得信賴。」

  「我們同樣對鼓城舊勢力施壓,也一樣想併吞他們。」

  檯面上下的鼓城內部都在進行激烈的攻防。

  不只是七宮賀川與三宮夏目五宮與六宮透過彩家家主與他的族人展開行動,一宮二宮也不肯放過這個機會,透過各種手段試圖掌握鼓城,一些規模不如宮都市,仍然頗有勢力的地方都市與勢力也紛紛介入其中。

  這幾個月的鼓城局勢變化想必不會在東和史上留下紀錄,因為所有的鬥爭都是在看不見的地方進行,才會形成如今表面上的平靜。

  「七宮和現在的鼓城一樣,讓人感到厭煩。」

  正因為出身鼓城,少年內心感觸特別複雜。

  「可以放手一搏的對手實在太少,不管是劍術還是經商都是如此。」

  大人的話說中少年的心聲,讓他的心情更加低落。

  「我們不再與七宮作戰了嗎?屬下再也沒機會為父親報仇了嗎?」

  他的聲音微弱難辨,霧羽感受到來自到背後的感傷情緒,不禁為之鼻酸。

  但也因為如此,他以傲然的語氣說道:

  「要打就和展.鳳打,必須打倒的對敵不是杜艾爾?陶,也不是空澄姬,而是那名高大男子。」

  他知道廉價的同情只會貶低彼此。

  「只要變強就可以打贏他嗎?」

  這名少年也是軍人,每天都在勤練槍術。

  長槍的攻擊距離比劍更長,更適合在實戰中使用,槍術也比刀術與劍術來得容易熟練精通。即使如此,少年與心中的對手之間,仍有一段難以填補的實力差距。不管是體格、力量,還有其它方面都是如此。

  少年從未近距離接觸這個對手,只在遠方看過他的臉。

  但是從經歷千錘百練的軀體以及隱約透露的堅強意志,少年感覺到無比強大的壓力。

  這個人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彷彿渾身都是破綻,卻又讓人覺得這些破綻是故意裝出來的。越是精通武藝的人,越會忍不住懷疑這些看得見的破綻全是引誘人上當的陷阱。

  「若是被人從背後趁隙突襲,任誰都難逃一死,我跟展.鳳都一樣。」

  「屬下不這麼覺得,就算有人拿刀砍向霧羽大人,最後一定難逃遭到霧羽大人反擊的命運,而且……」

  少年心有不甘地說道:

  「男子漢絕不會做這種卑鄙的事。」

  背向少年的霧羽稍微揚起嘴角:

  「沒錯,所以只要我們跟七宮的同盟關係還在,士道將軍絕不會從背後偷襲東將軍。你應該知道因為東征將軍的緣故,失去最多部下的人就是他。」

  「屬下非常尊敬養父,也很尊敬常盤姬跟霧羽大人。可是、可是如果連殺父之仇都報不了,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你的父親是軍人,踏上戰場之前早已經做好犧牲生命的覺悟。」

  大人用平靜的語調響應少年的激情。

  「但是我的母親、祖母還年幼的弟弟也死在這場動亂。」

  死去的人並非只有決心犧性的軍人。

  「誰也負不起戰爭的責任,軍人只能負起戰場的責任。」

  「那麼下一個戰場會是哪裡?」

  似乎因為問累了,少年的聲音有些意興闌珊,露羽?良沙停下腳步,轉身用柔和的表情面對少年:

  「你希望上戰場嗎?想想我們的宮姬正在做什麼。」

  少年低頭不語,像是不知如何回答,霧羽的視線越過少年望向遠方。

  七宮雙人組已經率領軍隊出擊,高舉的旗幟正在緩緩移動。

  響徹雲霄的鼓聲,嚇得鳥雀四散紛飛。

  他們不久之後就會到達河畔,搭上大大小小的船隻渡過大河,三宮與七宮的宮姬也是利用同樣的方洗前往東和東邊。

  「他們所到的地方就是戰場,或許就是鼓城也說不定。」

  聽見遲來的回答,少年抬頭反問:

  「為什麼是鼓城?」

  難道又是哪個人的陰謀嗎?少年變聲前特有的聲調陡然升高。

  「誰能得到這裡,誰就是東和的霸主。」

  回答的語調還是一樣平淡。可是少年無言以對,只能靜候對方說下去。

  「這裡一旦被其它勢力佔據,地處偏僻的七宮將無法與東和其它都市抗衡,三宮這類的都市也會喪失大部分物流。這裡對任何勢力來說都很重要,因此這裡才能發展得比全東和任何都市都要繁華。對一宮跟二宮來說,設法把鼓城納入手中,會比直接攻打賀川或夏目來得簡單有效。」

  少年目不轉睛看著遠眺七宮軍隊的武人背影。

  「這十年來,每個勢力都在打鼓城的主意,七宮是最後的贏家。」

  無論是征服還是籠絡,每個勢力都為了掌控鼓城用盡手段。

  這件事少年從小就有所認知,因為身邊的大人總是不停談論這類傳聞。只是從來沒人知道這些傳聞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少年心中閃過兒時的千種回憶同時等待傭兵將軍的下一句話。

  「要把接近全數的軍力撤離用佔領的據點,需要很大的勇氣,就算只是暫時調離也一樣。」

  受到任命守護這個重要地點的霧羽,背著一把線條優美的長刀。

  「不管是展.鳳,杜艾爾?陶還是七宮的宮姬,想回賀川就非得經過中央大河還有這座都市,而且只能過城不入。」

  「原來他們這麼信任同盟的夏目。」

  身為東和強者之一的男人回答:

  「天知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少年隱約感覺霧羽的話裡夾雜些許笑意,兩人就這麼站在原處遠望旌旗搖曳的七宮軍隊。

  一陣強風忽然吹來,把原本垂下的軍旗吹得有如波浪不停翻滾。少年深吸一口氣,彷彿從風中嗅出戰爭的氣息。初夏的季風不停吹來,此時誰也看不出未來將會如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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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25 12:56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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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節   淺黃色,萌蔥色

  我們四人圍著一張長桌,我的心緊張得怦怦亂跳。

  一身常盤綠羽織的身影站在我身邊,英氣凜然的姿態更勝我身上這襲以萬里晴空為意象所設計的公主裝束。

  至於對面則是淺黃色公主裝束,以及彷彿散發青草清香的萌蔥色公主裝束。

  身為三宮仙姬的常盤姬,還有七宮的仙姬空澄姬,民間似乎稱呼我們永姬與空姬。

  站在對面的兩人則是水姬與香姬。

  「我等一直希望能在高夏來臨之前與兩位見面,如今這麼早就有機會款待兩位,實在令人喜出望外。」

  用主持祭祀活動的語氣說完開場白,別名水姬的淺黃姬轉頭看向身旁的人。

  「這都得歸功各位的不吝相助。」

  別名香姬的萌蔥姬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哇啊,真的一模一樣。

  眼前的景象就像眼睛的錯覺,讓人一時之間有點無所適從。

  不僅外表,這兩個人連聲音與動作也幾乎毫無差別,我還是第一次和這種人面對面接觸,不知道怎麼應對才好,只能趕緊露出笑容。

  相較之下,身旁的常盤綠公主顯得從容許多,只見她清清喉嚨說道:

  「妳們還是這麼要好,好到讓我們有點傷腦筋。」

  以一本正經的態度開口的常盤姬今年十七歲,是四個人當中年紀最長的一位,人稱雙子姬或是雙子宮的淺黃姬與萌蔥姬比她小一歲。

  我比常盤姬小四歲,對於年僅十三歲的我來說,在場的每一位都是姊姊。以宮姬的立場來說也是一樣。身為七宮的我排名在三宮姬、五宮姬、六宮姬之後,在七姬裡敬陪太座。

  話雖如此,宮姬的排名並非按照年齡高低,而是取決於出場的類序。

  若依出生早晚來看東和七姬裡最年長的據說是二宮翡翠姬,其次是前四宮姬琥珀姬,一宮黑曜姬排名第三,之後才是我們四人。

  還總說一宮與二宮為了爭奪主導權,都希望自己擁立的宮姬比較年長因此官方公佈的宮姬出身日期都比實際情形還要早。

  想想我曾經見過面的黑葉小姐,她只要擺出嚴肅的表情,看起來就很成熟。可是一旦露出笑容,感覺年紀就比常盤姬還小,甚至與眼前剛見面的兩人差不多。記得第一次遇見她時,我一直把她當成只比我大一點的姊姊。

  在見了幾次面之後,現在的我覺得黑葉小姐是個年紀大我許多的姊姊。不過實際上,就算翻遍全東和也找不到關於此人年齡的正確紀錄。

  也因為如此有許多人懷疑一宮姬的正統性,所以才會有現在眾姬紛立的情況發生——這些事都是我的左大臣告訴我的。

  「兩位是否覺得我們串通起來有些狡猾?」

  「我們又是如何呢?」

  淺黃色與萌蔥色的兩人相對而視的模樣就像是在照鏡子,在我看來真是個奇妙的景象。

  要是我也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姊妹,應該也是這種情形吧?我不禁想像小空與阿空面對面時的情況,

  感覺實在很奇怪。

  「無妨,七宮是我的朋友,我們也是克服重重苦難一路走過來。」

  語畢的常盤姬轉過頭,像是徵求我的同意,我也點頭加以響應。

  我喜歡這個人,就像我喜歡杜艾大人、展大人,梳妝師與日影先生,還有那位公主一樣,我喜歡這個人擇善固執的作風。

  跟這個人站在一起,感覺好像待在真正的姊姊身邊,我不禁開心起來。

  只是我也不能輕易跟她變得太過要好。

  雖說我們是同盟關係,依然分屬針鋒相對的鄰國,或許也因為如此,常盤姬總是試圖跟我保持一定的距離。

  不過僅僅只是嘗試。

  「我覺得……」

  接下來輪到我說話。

  「兩位公主深厚的感情令我非常羨慕,此次的會面對我來說意義非凡,為了東和的未來,我覺得我等都該像兩位公主一樣和睦相處,也懇請各位把我當成朋友看待。」

  我把事先背下的話說出口。

  這是在出發來到這裡之前,杜艾大人等人花了半個晚上的時間幫我準備好的台詞之一。

  我方的策略是不以姊妹身份自居,主動提出與她們交朋友。

  杜艾大人的想法是盡量淡化妹姬的身份,以免被其它公主以姊姬的姿態牽著走。

  事實上同盟條約的主要條文都不是宮姬決定,而是由掌握各宮都市實權的議會彼此商討之後擬定而成。

  幾位公主的會面只是為了宣示彼此關係友好的形式,而這場形式上的宣示將會傳遍全東和。

  我必須設法與其它幾位公主建立對等的朋友關係,就算只有形式也無妨。要是我在這裡退讓,條約的效果也會受到影響所以我得特別小心。

  對我來說是件難事,如果可以真希望杜艾大人陪我一起過來,只是杜艾大人已經成了各勢力密切注意的對象,沒辦缺陪著我到處跑,所以現在的我只能自己應付。

  我正打算繼續說下去,身旁的常盤姬上前一步說道:

  「先前我們三宮夏目與雙子宮同盟合組三都同盟,七宮賀川現在才加入,只是我們夏目與七宮賀川早在初春就已締結同盟,所以夏目與賀川處於對等地位,這點希望兩位能夠瞭解。」

  杜艾大人曾經說過三宮夏目也在避免遭到孤立。

  能夠取得優於七宮賀川的地位固然很好,但是光靠三宮夏目很難與距離較遠的雙子都市保持友好關係。

  到頭來三宮終究得跟七宮連手。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七宮宮姬的我要是居於弱勢,對三宮來說有害無益,所以常盤姬才會幫我說話。

  杜艾大人也說過我可以信任常盤姬,只是不能過於信任,更不能把所有事交給她主導。

  因為她也承受來自各方的壓力。

  「我們都認同四都處於對等地位。」

  淺黃姬如此說道。

  「我們也同樣重視彼此和睦相處的每一天。」

  萌蔥姬接著開口,然後又輪到淺黃姬:

  「在各位的幕僚到齊之前——」

  「請在我們宮裡安心休息。」

  最後一句話又是出自萌蔥姬之口。

  兩個人不停妳一句我一句,我聽了不由得嚇了一跳,常盤姬也是一臉複雜的表情:

  「拜託妳們兩個不要再玩這種把戲了。」

  哇!常盤姬殿下也太敢說了,總覺待剛剛好像聽到「妳們兩個」,希望只是我一時聽錯。

  「我們令兩位感到不快嗎?」

  「我們從小就喜歡這麼說話。」

  兩位公主一點改進的意思也沒有,常盤姬只好抬頭望著天邊。

  「七宮,妳現在知道我為什麼無法和這兩個傢伙成為好朋友了吧?」

  知道是知道,但是此刻的我似乎不該同意常盤姬的說法,應該說我絕不能表示同意,尤其是在總見常盤姬說出「這兩個傢伙」之後。

  我只能像先前感到不知所措時一樣露出笑容,總覺得我老是在做這種事。

  「總之我是以夏目宮姬的身份來到這裡,淺黃和萌蔥也一樣。」

  這次是直呼對方的名字,我發現這位公主故意表現自己真實的一面,所以我也點頭說道:

  「我也會認真扮演空澄姬的角色。」

  我的視線從常盤姬移到正前方的淺黃姬和萌蔥姬身上。

  擁有溫婉的容貌與脫俗儀態,比任何人更像巫女姬的兩人正用溫柔的眼神看著我。

  她們的表情像是在鼓勵我繼續說下去。

  「七宮空澄之所以來到這裡,是為了達成東和所有人民對於宮姬的期望。」

  事先準備好的台詞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兩位公主相視而笑,肩並肩手拉手說道:

  「原來如此七宮殿下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宮姬。」

  「往後還請多加指教,也請您手下留情。」

  不知道在這兩位公主眼中,我有沒有表現出公主應有的樣子。

  雙子宮的侍從也在此時送上茶水,我們開始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季節的事,天氣的事,還有渡河時發生的事。

  我們的第一次會面就在閒談之中度過。

  包括渡河的時間在內,這次行軍一共得花上十天時間。

  攜帶輜重的隊伍從鼓城出發,目的地是四位宮姬齊聚的雙子宮離宮。

  若是輕裝的先鋒部隊,只要六天時間就能抵達。

  展.鳳在出發之後馬上改變計劃。

  總兵力是三千人再加上隨隊護衛空澄姬的三千兵力,七宮的兵力將是六千人。以前往簽訂友好條約的軍隊來說,這樣的兵力規模顯得非常龐大,足以壓迫其它勢力。

  為避免發生誤會,展讓一千名精銳騎兵搶先一步趕往目的地,其中也包括展和杜艾爾,負責運送輻重的兩千名步兵從後面慢慢跟上。

  「記得要表現一旦鼓城發生事變,後方部隊可以馬上趕回去的樣子。」

  展大聲下達命令,不過這只是虛張聲勢的手法,要是鼓城真的出事,七宮軍光是準備渡河就得花上不少時間,根本不可能立刻趕回去。展這麼做只是為了讓其它勢力以為七宮早有準備,而且這種障眼法也有一定的效果。

  雖然騙不過明眼人,但是已經足夠讓一些意圖混水摸魚的傢伙不敢輕舉妄動,對維持鼓城的治安也有幫助。

  杜艾爾?陶把臉探出馬車車窗,對騎在馬上的搭檔問道:

  「我們的公主沒問題吧?」

  「你不是教她什麼都不必做嗎?」

  「話是這歷說沒錯。」

  聽到杜艾爾的語氣透露出一許不安,展不禁笑道:

  「沒有一個宮都市會讓他們的宮姬擅作主張,士道跟彩家也是如此,而且常盤姬不是一向挺照顧我們家的公主殿下嗎?」

  「我就是怕我們家的公主殿下跟其它公主感情太好,以後可能帶來麻煩。」

  「你怕公主殿下會受人情壓力影響?」

  「不是,我準備好的劇本早已經把這點考慮進來,我是怕對方受到人情所困。要是對方做事流於人情,事情發展難保不會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展冷笑一聲,轉頭看向前方,同時詢問軍師另一件事:

  「鼓城的情況如何?」

  「很好。雖說讓公主殿下一個人出發很冒險,但是我們留下來的確有用,更重要的是河水的流速變快了!」

  每當夏天來臨,山區融化的積雪會為中央大河帶來豐沛水量。連帶使得河水流速變快。中央大河不像大陸的河川一樣只流過平地,河水流速自然會受到山區的影響。

  換做是水流比較平緩的冬天到初春,多花點力氣還可以逆流而上。但在這個時期,不管吹的是順風逆風,船隻都不可能對抗水流,經驗不足的船員甚至就連順流而下都很困難。

  一宮與二宮等敵對勢力很難在這個時期朝下游進軍,一旦順流而下,回程的唯一方法只有陸路,而且帶來的船隻全都得留在原地。

  除非有把握完全佔領鼓城,否則從大河上游朝下游進軍都是有勇無謀的行為。

  加上一宮與二宮針鋒相對,現階段雙方都沒有餘力對他國用兵,無論是多大的勢力,派遣大軍前往他國都有複雜的準備工作。

  如果真有勢力能在這時候派遣大軍進襲舊四宮鼓城,大概只有獨斷獨行的獨裁者辦得到。

  「倘若是我,一定會出兵佔領鼓城。」

  將軍半開玩笑地開口。

  「我也是這麼打算,不過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幹這種事。」

  軍師也半開玩笑地回答。

  兩人都露出野心勃勃的表情。

  只有不怕輸掉所有本錢也要豪賭一場的人,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如果真有那種不正常的人怎麼辦?」

  「所以才需要四都同盟!」

  「嘿,真是只狸貓,留在那裡的霧羽真可憐。」

  看著發出冷笑的展,杜艾爾悠然說道:

  「那個不一定,也許他這回真的可以成為守護那裡的名將——如果他沒有其它企圖。」

  「那像伙會怎麼做。」

  「我之前拉攏他,就是為了讓他不要輕也妄動,但是我無法保證他不會做些什麼。杜艾爾?陶難得沒有什麼把握。

  「的確如此。」

  展.鳳也是一樣。

  茶會結束之後,雙子姬說有東西要給我們看,要我們先到另一個房間等她們。

  「公主殿下覺得累嗎?」

  我來到一棟來賓專用的華麗建築物,先前一直在遠處待命的梳妝師利用機會過來幫我整理服裝和髮型。

  「真是一次特別的經驗,原來世界上還有像她們那樣的人。」

  看起來就是兩個一摸一樣的人,比任何人都還要瞭解彼此的兩位公主。

  雖說我身邊的那兩人感情也很好,但是兩位公主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公主殿下似乎很興奮?老是像這樣漲紅臉頰與耳朵,心情很容易就會被別人看穿,以後最好多加小心。」

  雖然我的臉上有抹粉,但是今天的粉不像參加儀式時那麼厚,所以梳妝師才會要我多注意。

  我自己也知道這點,但是對於一直以來都隔個老遠會見七宮賀川城有力人士的空澄姬來說,這次的見面會談實在是個大挑戰,我的頭現在還在發熱。

  「政治方面的會議正由各都市議會的代表進行,幾位宮姬殿下只要盡量展現對彼此有好感就可以了。」

  梳妝師的一番話,我先前也聽杜艾大人與和我一起來到雙子都市的府中使節團對我說過。

  夏目以及鼓城都有派遣政治家或官員前來,在這裡跟五宮、六宮的府中坐下來商討,到目前為止幾乎每件事都按照預定的計劃進行。,

  我一如往常只是個象徵,但是我覺得這樣也不錯。

  我唯一擔心的,只有杜艾大人和展大人沒能與我一起過來這裡。

  杜艾大人曾經笑著說很多人都討厭他,至於惡名昭彰的展大人更是其它都市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他們只能自動避開這次會談。

  我真的可以跟別的公主交朋友嗎?直到現在我還是看不清那兩個人的真正心意。

  「那兩個人太過招搖,我們這邊似乎也有不少人覺得讓他們來只會造成反效果。」

  梳妝師看出我沉默不語的原因,如此對我說道。

  「讓他們的企圖全部落空也好,反正他們只會打些歪主意。」

  不知為何,梳妝師總是對那兩個人毫不留情。他們三人是舊識,但是梳妝師提起他們時,總是一副寧願他們失敗的語氣。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我一方面想要問個清楚,一方面又覺得不知道比較好。

  「我們的進展還算順利,至少可以在迎接我們的人來時,正式宣佈讓七宮賀川加入四都同盟。常盤姬殿下、淺黃姬殿下還有萌蔥姬殿下都願意對不成熟的我投以微笑。」

  這裡還少了幾道身影。

  那就是東和其它宮姬。

  我的心中浮現黑衣背影,還有一襲翡翠色絨衣。

  她們心中一定也藏著我看不穿的真正心意。

  那位黑曜姬殿下不可能什麼都不做,一直以來以對手身份與黑姬周旋的真姬當然也不會毫無對策。想到這裡,我的腦袋又開始發熱,趕緊閉上眼睛深呼吸。

  我必須集中精神,我現在該做的事是專心面對眼前的妹姊姬。

  不然我一定會錯過許多即將發生的事。

  先前已經有過多次失敗經驗,每次我都只顧著思考與當下無關的事,到了事情過後才發現自己犯錯,這回我一定要好好反省才行。

  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會想起琥珀姬。

  「怎麼了嗎?」

  梳妝師的聲音從來不帶多餘的情緒,卻總是帶給我剛剛好的溫暖與安心。

  「我好害怕。」

  試著老實說出心裡的想法。

  「有什麼地方不順利嗎?」

  「沒有,就是因為太順利才讓人害怕。總覺得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掉進陷阱裡。」

  「這是非常好的自覺。」

  整理好我的頭髮,梳妝師來到我的面前,如往常露出對公主裝扮感到滿意的表情。

  「還以為她是個可怕的人。」

  「想不到竟然如此和善。」

  五宮淺黃姬與六宮萌蔥姬正走在連接兩楝建築物的走廊。

  為了不讓旁人聽見兩人之間的對話,她們故意放慢腳步與前後的侍從保持距離。

  身高相同的姊妹以平靜的語氣交談,或許是彼此骨肉相連的關係,這對姊妹幾乎沒有意見相左的時候。

  事實上也沒有人聽過這兩位公主說過半句重話,論起溫柔婉約的氣質,東和的宮姬沒有一個人比得過她們。

  「三宮姬似乎另有掛念。」

  「那位公主一向如此,總是把重擔扛在自己肩上。」

  兩人轉眼間便來到走廊轉角,一道單膝跪下的人影出現在她們眼前。

  一身鮮艷的澄色服裝,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

  那是有著一頭紅髮,身材略顯瘦弱的年輕人。

  兩位宮姬都很熟悉這個人,在他身前停下腳步同聲說道:

  「請抬起頭來,彩家家主。」

  年輕人在淺黃姬的示意下簡單行禮,抬頭說道:

  「微臣恭喜兩位公主完成大任。」

  「別這麼說,現在開始才是努力的時候,而且真正辛苦的是彩家的各位。」

  萌蔥姬反過來慰勞對方。

  「這是一件非常值得挑戰的工作,彩家自從先祖以來就把為雙子都市效力當成無上的光榮,況且這次的四都同盟不僅可以帶來和平對於所有的商家也大有幫助。」

  倘若四都同盟能對都市之間的自由往來提供保證,各都市的商家將可以展開大規模貿易,貿易對像不僅是三宮夏目城與七宮賀川城,還包括分佈在這些都市周圍的中小型村鎮,如此一來將是很大的市場。

  擁有運河的商業都市鼓城地位更是舉足輕重。

  等到四都同盟正式成立,隨之而來的將是莫大的利益。彩家對同盟的成立有功,在商界的地位自然也會扶搖直上。

  「建立能讓商業健全發展的世界,是彩家上一代至今的夢想。」

  春瀨用了「夢想」兩個字。

  要讓商業自由發展,首要條件是讓民間自由建立無數的通路。但是在都市彼此對立的亂世裡,根本無法達成這樣的條件。

  「這個夢想創造了現在的雙子都市。」

  「我們四人正是為了擴展這個夢想而聚在一起。」

  了無心機的微笑很適合這兩位公主。

  她們正是如此耀眼,讓春瀨這名年輕人忍不住說出「夢想」兩個字。

  對無法毫不做作對人露出笑容的他來說,眼前的公主十分耀眼,耀眼到讓人移不開視線。

  「請問剛才會談的結果如何?是否有所成果?」

  面對春瀨的詢問,比較靠近他的萌蔥姬點頭表示:

  「她們都很討人喜歡,任誰都想要有個七宮空澄姬那樣的妹妹。」

  「她也是個聰明的人,我們無法看穿她的心意。」

  淺黃姬接著說下去,春瀨聽在耳裡,視線落到地上。

  杜艾爾?陶,春潮的腦中浮現七宮左大臣的名字與眼神。

  「那位公主如此年幼,事前一定有人灌輸無聊的知識。」

  春瀨只從遠處向七宮姬行禮,沒有跟她面對面說過話,只知道她是個身材比同年齡孩子嬌小的公主。

  想到這樣的孩子竟然被自認軍師的政客當成傀儡操縱,春瀨不由得打從心裡感到生氣。

  「每位宮姬都是這樣。」

  「想必她也接受這個事實。」

  春瀨一直低著頭,聽不出這兩句話出自哪位公主之口。

  連忙抬頭一看,發現兩位公主都對他投以溫柔的眼神。

  「當然對於聰明的一宮殿下……」

  「還有二宮殿下來說或許並非如此。」

  姊妹兩人輪流說話。

  這兩位公主最擅長這僅說話方式,春瀨的心思被她們的話帶向遠方。

  「她們也會有所動作吧。」

  沒有參加四都同盟的兩位公主,還有她們所屬的宮都市。

  由一宮神川城、二宮錫馬城擁立的兩位公主,以及圍繞在她們身旁的勢力。

  「可是——」

  春瀨深深低頭,向兩位公主表達臣服之意:

  「微臣必定會讓四都同盟順利結成。無論敵人如何強大,吾等絕不會讓宮姬的心意白費。」

  春瀨望向地面的視線,注意到淺黃色與萌蔥色公主裝束的裙擺靠近自己,交錯的兩種顏色讓人聯想到剛冒出新芽的草木。

  「感謝彩家與各位的全力協助,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大的助力。」

  兩人的聲音從頭上傳來,聽起來比平常還要溫柔。

  「叔父大人覺得那些傢伙會採取什麼行動。」

  另一位公主正站在面對庭園的窗邊,向手下的老將開口。

  與身高在東和七姬之中排名第一的公主相比,她的叔父士道將軍顯得矮了一點。

  這位將軍雖然已經邁入老年,但是結實精壯的體格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從一身簡樸的軍裝,可以看出地是名久經戰陣的軍人。

  幾位專責保護公主與將軍的衛兵正在一段距離之外待命。不過就算沒有這些人,這位將軍嚴肅恭敬的態度也不會有絲毫改變。為了敦促公主自重,他用更加恭敬的語氣說道:

  「請問公主殿下說的是誰?」

  但是常盤姬似乎沒有注意他的用意,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是說一宮和二宮,他們會像之前一樣找個借口大事化小,還是拚個兩敗俱傷?那些傢伙從來就不值得信任。」

  有傳聞指出二宮已經正式出兵。

  還有人說一宮翡翠姬派出她的親衛隊,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換做是在地處山區的三宮夏目,情報絕不會這麼快傳來,但在這裡可以總到許多急報。

  常盤姬感到自己正處在接近中央的位置,這讓她對事態的變化特別敏感。

  「他們要是兩敗俱傷最好,我們必須利用中央彼此爭執不休的期間,透過這次的同盟獲得最大的實際利益。」

  各國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展開行動,就連政治影響力較弱的三宮夏目也使盡手段促使一宮與二宮的關係惡化。夏目尚且如此,五宮倉瀨與六宮牧瀨自然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七宮賀川與舊四宮鼓城同樣有所行動,每個勢力都隱約露出密謀策劃的蛛絲馬跡,也不知有多少動作正在檯面下進行。

  「哼,這些傢伙一手策劃鼓城之爭,這下子輪到他們變成眾矢之的,真是活該。」

  常盤姬想起初春鼓城發生的動亂,雖然引發戰端的當事者是三宮夏目與七宮賀川,但是據說中央才這策劃這場爭端的幕後黑手。

  當七宮賀川出兵進攻鼓城,號稱擁有東和統治權的中央政府沒有對日漸抬頭的七宮勢力採取任何行動。一直到三宮夏目出兵為止,他們所做的事就只有無關痛癢的警告與曖昧的恫嚇。

  若是商業都市鼓城與周邊的交易路線被七宮賀川佔領,三宮夏目首當其衝受到影響,任誰都知道三宮夏目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唯一的選擇就是在那個春天出兵對抗七宮賀川。然而身為中央政府的一宮與自稱副都的二宮卻沒有採取任何實質行動。

  在這種情況下,常盤姬不相信那些大國也是很自然的事,這樣的想法在她所居住的夏目城非常普遍。

  「只是看見百姓因為戰爭而哭泣,還是很令人難過。」

  雖然常盤姬這麼想,實際上越接近東和中央,居住在那裡的人民就越富有,日常生活遠比其它地區的人民富足。

  同樣是平民百姓,中央地帶的居民大多家境富裕,對於每天目睹山區人民艱苦生活的常盤姬來說,這句話其實沒有太多真實感受。

  正因為察覺自己難以對這些人民感同身受,常磬姬才會對自己相信的士道將軍說出這句話,用來提醒自己。

  「如果四都同盟成為和平的基礎,也會形成對他們的牽制吧!」

  值此兩大勢力彼此爭鬥之際,新成立的四都同盟將成為足以抗衡原有兩大勢力的新勢力,進而擁有向兩大勢力提出和平訴求的資格。

  東和的情勢將會因此丕變。

  就長遠來看,彼此結盟的各個都市甚至有機會掌握東和局勢的主導權。

  想到有機含打破長久以來中央政權支配東和的狀態,地方豪族出身的常盤姬不禁感到興奮。

  雖說四都同盟的構想並非由她提出,而是出自彩家為首的各方有力人士,但是她已經讓世人知道是她跨出同盟的第一步。

  這是很珍貴的成果,前年的戰敗幾乎讓夏目一蹶不振,如今終於走上復甦之路。

  無論如何都得保住這個成果,身穿常盤色羽織的公主露出思考的表情說道:

  「他們要是覺得情況不妙,有沒有可能含聯合起來攻擊我們?」

  二宮錫馬是一向標榜和平都市的真都同盟,雖然勢力廣大,也沒有大到難以抗衡的程度。二宮的戰力既不足以壓倒雙子都市,更無力同時對抗三宮與七宮的援軍。

  但是一宮神川可就不一樣了。

  一宮整體戰力比四都同盟更強,畢竟神川曾經是東和王都,也是東和中央政府所在。

  只要擊退錫馬,或是找個機會跟錫馬談和,他們就可以輕易對四都同盟施加壓力,甚至派出大軍加以鎮壓。

  二宮若是遭到擊潰,一宮大有可能趁勢併吞四都同盟。從這點來看,四都同盟的情勢可以說是岌岌可危。

  「七宮已經派遣軍隊前來迎接宮姬,而且是東征將軍親自率領的精銳部隊,他們應該也察覺到危險了。」

  聽起來很合理,但是公主卻因為其中的不自然皺起眉頭。

  這位公主擁有東和七姬中最威風的劍眉,這個動作讓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嚴肅。

  「他們同樣不值得信任,這不是很奇怪嗎?他們竟然放任鼓城高唱空城計大老遠渡河跑到這裡?」

  他們不在的期間,要是有大軍南下攻打鼓城,到時候又有誰能夠阻止?

  鼓城的軍隊早已處於半解體狀態,只能虛應了事,唯一有實力的只有夏目派駐鼓城的霧羽.良沙以及他的一族,但也只有數千名兵力。

  在常盤姬看來,七宮應該派遣杜艾爾?陶過來。而且是打從一開始就以七宮宮姬輔佐人的身份隨行。

  由驍勇善戰的展.鳳留守鼓城才能讓所有人安心,左大臣要是早點接手政治協商事情一定可以更快談成。

  可是他們卻直到現在才動身。

  如此被動的做法,根本不像野心勃勃的他們。面對常盤姬的疑問,士道將軍點頭說道:

  「他們似乎受到七宮府中的排擠,府中的人一定是希望四都同盟由政治家主導,所以故意不演杜艾爾。陶出面,問題是東征將軍竟然離開賀川與鼓城,任誰都看得出這個行為不合理。」

  「要是讓霧羽接管鼓城,對我們來說倒是好事。」

  常盤姬的語氣充分表現對傭兵將軍的信任。

  「對方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讓外人有機可乘。」

  士道將軍認為不該驟下定論,打算讓這個話題暫時告一段落。

  常盤姬也同意他的想法,眼睛看向這位同時也是自己叔父的老將。斑白的頭髮映入眼中,感覺白色的部分比以前更多了。

  於是她以關心的語氣開口:

  「叔父大人要保重身體,您的身體是我們夏目的礎石。」

  表情帶有侄女對叔父的敬愛。

  「公主才是夏目的大旗,請別忘了防備試圖破壞同盟的鼠輩。」

  兩人再次體認自己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三宮夏目必將失去未來。

  士道將軍離開房間回到值勤崗位,常盤姬再次皺起眉頭。

  「倒是她還好吧?」

  從陽台往外望去,整座庭園呈現出豐富的層次,讓人感受到這座離宮悠久的歷史,聽說先王曾經住在這裡。

  常盤姬看著遠處仔細修剪的山茶樹自言自語:

  「七宮的空姬,怎麼可以讓這個孩子一個人過來。」

  一想到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公主,常盤姬就忍不住想為她抱不平。

  只是眼前沒有傾訴的對象,所以她只能一個人唸唸有詞。

  迎接的人來到門外,房門隨著侍女的動作往兩邊打開。

  門外之人朝著屋裡深深鞠躬。

  淡中帶艷的淺黃色公主裝束映入常盤姬眼簾。

  加入蜂蜜的小點心很甜。

  這是雙胞貽宮姬送給我的禮物。

  話雖如此,不知為何日影先生一個人默默吃個不停。

  「我在試毒,要是被人下毒就糟糕了。」

  跟平常一樣平淡的聲音。

  「要是有毒,吃這麼多會死吧?」

  姑且還是關心他一下。

  「沒關係,我從小就有接受這方面的訓練。」

  真的嗎?看來這名一頭灰髮的男生體內,藏滿東洋島國的秘密。

  話說回來,這個人為什麼這麼愛吃甜食?

  雖說人家送了許多點心過來,日影先生要吃多少都沒關係,我還是有點不甘心。

  我決定稍微捉弄他一下。

  「對了。日影先生。」

  「日影。」

  說完和平常一樣的開場白,我清清喉哺說道:

  「這身打扮很好看。」

  拿起點心往嘴裡送的少年突然停止動作,他今天沒有穿著平常那套灰色羽織與黑色織衣。

  日影先生這回是以見習侍從的身份隨行,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的侍從團禮服。不過日影先生似乎很不習慣這身隆重的打扮,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

  以日影先生來說算是複雜的表情。

  別人看來只是微妙的表情變化,我卻可以從中判斷日影先生的心情,想到這裡我不禁感到高興,看來我已經成為解讀日影先生表情的專家。

  「……要吃嗎?」

  一陣沉默之後,日影先生把點心遞到我面前,但是我沒有收下。

  「公主殿下不能吃,亂吃零食會影響到正餐。」

  旁邊立刻傳來梳妝師的警告,這下子我也只能忍痛放棄。

  待會兒還有茶會,茶會之後是餐會,還有一堆行程正等著我出席,要是我現在偷吃點心,晚點一定會遇上麻煩。人家準備了精心烹調的豐盛餐點來招待我,我要是吃不下的話可是很對不起人家的。

  「日影有見到其它幾位公主殿下嗎?」

  「有從遠處看到淺黃色跟萌蔥色,還有常盤色的公主。」

  簡短的回答,就算站在遠處也可以把那幾位公主的長相看得一清二楚。

  「如何?」

  「都是公主。]

  啊,真像這個人的回答方式,但是我想知道更多。

  「她們很有公主的樣子吧?」

  所以我繼續追問。

  七姬除了我之外,每位公主都很有公主的樣子。

  漂亮的琥珀姬,還有散發武家風格的常盤姬,這兩個我曾經近距離接觸的公主,扮演公主殿下的角色都是一板一眼;大國的黑曜姬殿下更是很有氣質,七姬就只剩下一宮翡翠姬未曾見過。但是就我所知,她是一位內心十分堅強的公主。

  還有淺黃姬和萌蔥姬兩位公主,看過她們的公主裝束之後我覺得她們比我和其它公主更有巫女姬的架勢。

  她們給人的感覺都是既端莊又溫柔,讓我有些失去自信。

  說到擺出巫女姬該有的嚴肅表情,我倒還有些自信,但是一想到那幾位公主換上祭祀用巫女服之後的模樣,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跟她們相提並論,要是和她們站在一起,別人可能會以為我只是公主殿下身旁的侍女。

  「很有巫女的樣子。」

  日影先生的回答一如我所料,我不禁露出難過的表情:

  「果然是這樣,看來以後有得辛苦了。」

  過去的空澄姬從未與其它公主有所交流,自然也很少被人拿來與其它公主比較。

  至少我還沒聽過誰拿空澄姬與琥珀姬比較美貌,或是和常盤姬比較氣勢。一直以來我的形象都是建立在杜艾大人散播的流言,還有展大人的胡亂吹嗡。

  但是從現在開始將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以前與常盤姬一起對鼓城居民打招呼,往後的我將必須與雙子宮一起面對五宮倉瀨和六宮牧瀨的民眾。

  不管是年紀還是體型,我都是七姬裡最小的一個。跟其它公主站在一起,我一定會變得毫不起眼。

  「維持原狀就好。」

  日影先生沒有回答,反而是梳妝師對我說道:

  「那兩個人就是因為鋒芒太露,現在才會成為眾矢之的。也因為如此,公主殿下更應該謙虛自重,表現出願意與他國和平共處的態度。只有公主殿下以身作則慎重行事,別人才不會覺得七宮賀川的人全都是野心勃勃的壞蛋。

  這番話出自梳妝師口中,顯得待別有說服力。

  同樣的話要是出自杜艾大人威展大人口中,聽起來一定非常詭異。

  「的確,既然他們兩人這次都沒有跟來,我只要好好表現宮姬該有的樣子就可以了吧?」

  我想起出發前杜艾大人交待我的兩句話——

  不要隨便說出或做出惹人注意的事。

  表現出七宮賀川期望東和局勢穩定的模樣。

  我在這次會談裡的最重要任務就是不讓其它勢力認為七宮賀川對東和抱有野心。

  要是不這麼做,情況會變得很糟糕。

  三宮夏目的常盤姬在今年春天,急速向五宮倉瀨與六宮牧瀨靠攏。在這種情況下,七宮賀川只能追隨他們的腳步參加四都同盟,否則就會遭到孤立。

  如果拒絕參加這個以和平為宗旨的同盟,只會招來他人的閒言聞語。

  加上透過鼓城與三宮夏目建立的關係不夠穩定,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根本沒有其它選擇。

  這些都是杜艾大人告訴我的,他還笑著說我們這回是被彩家的春瀨先生擺了一道。

  話雖如此,杜艾大人跟展大人似乎打算將計就計。

  他們的計劃是憑藉四都同盟對抗大國,為了這件事,他們連續好幾天討論到三更半夜。

  我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有多少是出自事先策劃,又有多少是走一步算一步,雖然有些不安,但對於他們私下召開的戰略會議我也只能在一旁靜觀。

  「公主殿下,下官有事通報。」

  侍從長的聲音從房間外面傳來。

  「侍從長閣下。有什麼事嗎?」

  梳妝師走向房門,日影先生也不再吃點心,靜靜走到房間角落。

  他像個衛兵一般站在房間角落,彷彿打從一開始就站在那裡,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六宮殿下前來迎接公主殿下。」

  侍從長的話讓梳妝師與我都嚇了一跳。

  沒想到六宮萌蔥姬親自過來,我原本以為她會派遣部下過來接我。

  「請六宮殿下進來……不,我親自迎接。」

  房門朝兩邊打開。

  當我走出房門,帶領侍從的萌蔥色公主正朝著這裡低頭致意。

  我連忙與站在房門兩側的侍從長與梳妝師一起鞠躬回禮。

  「萌蔥前來迎接七宮殿下。」

  聽見這句話的我抬頭看去,一襲萌蔥色公主裝束的身影對著我投以溫和的笑容。

  「為什麼要分開行動?」

  武家公主走在木板鋪成的迴廊上,對眼前的淺黃色背影如此問道。

  「我們覺得方纔的行為有些狡猾。」

  對方回頭如此回答。

  「狡猾?」

  常盤姬忍不住笑了。

  「我們不希望兩位誤會我們連手對付兩位,而且有不少事還是一對一討論比較適合。」常盤姬點頭同意淺黃姬的話:

  「妳可是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懂得人情世故,水姬。」

  聽見常盤姬叫出自己的俗稱,淺黃姬用衣袖遮住嘴角笑這:

  「這麼說來,您的名字是身負長青之綠的永姬。」

  言下之意是這類的市井流言她也知道。

  兩人走在附有屋頂,用來連接建築物的迴廊上。古色古香的庭園建築風格,漆成朱紅色的廊柱在初夏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耀眼。

  庭園裡的樹木染上夏季特有的蒼鬱色彩,一旁的流水倒映出重重榭影。對於從小在山裡長大的常盤姬來說,這樣的景像有些過度美麗,她一向不喜歡這種充滿人工氣息的風景。

  「這座離宮真是豪華。」

  淺黃與萌蔥,這對雙子宮姬很少長時間在各自的都市裡獨居。

  除了難以負荷的嚴冬之外,這兩個人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這類的離宮與別墅裡一起度過。

  看在除了改建自武家舊宅的房舍之外,別無其它房產的常盤姬眼裡,這樣的生活方式實在非常奢侈。

  明知常盤姬話中帶刺,淺黃姬還是回以徹笑:

  「真是嚴格,不愧是以節儉聞名的永姬殿下。」

  「不管是宮姬還是貴族,都是依靠百姓繳稅過活,軍人出身的武家至少還有保家衛國的作用。可是我們從來沒為人民做過什麼像樣的事,因此要比其它人更加勤儉度日。」

  這是她的信念,而且這位公主的私產比東和任何一位宮姬都要少。

  空澄姬的財產只比常盤姬多,可是空澄姬的兩名輔佐者都是出了名的出手闊綽,因此外人實在很難斷定空澄姬的實際財產。而且據說七宮宮姬擁有的服裝是全東和宮姬裡最多的。

  「我們願意倣傚三宮殿下的做法,終有一天會讓您看見滿意的形式。」

  「形式?」

  對方暖昧的說法令常盤姬不禁皺眉,但是她隨即想起自己正在別人的地方作客,實在不該露出這種表情。於是緩緩搖頭,綁成一束的黑髮隨著她的動作搖晃。

  常盤姬停了一拍之後說道:

  「淺黃,我和七宮現在的形式好嗎?」

  語氣之中帶有一絲躊躇。

  淺黃姬停下腳步,轉頭說道:

  「過去琥珀色的公主之所以無法與三宮殿下並肩而行,是受到東和本身的矛盾拖累。」

  「很高興妳能這麼說……」

  兩人站在原地互相凝視,常盤姬覺得有些難為情。

  眼前的公主不管是年紀還是身高都比不上自己。

  三宮夏目與四宮鼓城,一邊是由在其它地方活不下去,被迫流落山區的人們建立的都市;一邊是長期享受繁榮生活的人們居住的都市。

  兩者之間一直存在矛盾。

  矛盾打從兩人相遇的那一刻,甚至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存在,最後迫使兩人分開。

  「我們比較幸運,倉瀨與牧瀨是長久以來和睦相處的鄰國,我跟萌蔥更擁有同樣的身心,正因為彼此高度相同,我們比東和的任何人更容易走在一起。」

  淺黃姬——東和五宮倉瀨的巫女姬露出如同名字的淡淡微笑。

  「只是這種關係如今遭逢危機。」

  她把話說得明白:

  「所以兩位此時此刻才會來到這裡。」

  「這樣真的好嗎?」

  面對這個帶有深意的簡軍問題淺黃姬微笑點頭。

  萌蔥色的公主殿下,臉上掛著非常柔和的表情。她的年紀比我大上兩、三歲,也許是因為她的體型纖瘦,我沒有特別意識到與她之間的年紀差別。

  或許是因為我總是在仰望高大的展大人和偏激的杜艾大人,又或是因為梳妝師等人一直待在我身邊,這位剛認識的公主讓我覺得很好相處。

  這麼說來,在東和七宮裡,身為東和六宮的這位公主是輩份與我最接近的姊姬。

  以年紀而論,這位公主應該也是宮姬裡與我最接近的一個。雖說她的雙胞胎姊姊淺黃姬應該也是相同年紀,對我來說還是這位公主比較親切。

  「七宮殿下這次孤身前來,是否會覺得擔心?」

  萌蔥姬帶領我走過迴廊,所受的良好教育在走路方式也表露無遺。

  我的心神被這位公主花一般的姿態吸引,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的問題。

  「啊,一切都很好,這次有侍從長閣下陪我一起來,三宮殿下也對我很好。」

  我慌忙露出笑容加以解釋,六宮宮姬顯得有些疑惑:

  「聽說一向待在七宮殿下身邊的左大臣與右將軍此次不克前來,兩位得力手下如今都在遠方,七宮殿下不覺得擔心嗎?」

  唉呀,終究還是有人詢問那兩個人的事。他們真是闖出了名聲,至少比我還有名。

  我得好好回答這個問題。

  那兩個人對我來說是智慧與力量的化身,在其它人眼裡卻是謀略與暴力的象徵。要是一不小心說錯話。說不定會引起別人的誤會。

  「他們就像我的父兄長輩雖然我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但是我知道離開他們身邊,獨自學習也是很重要的。」

  用父兄形容他們似乎不太好,但是對於年紀還小的我來說,這樣的講法反而最適合,還可以表現出自己的單純。我是在說出這句話之後才想到這點,看來我還是有欠思慮。

  我總是在話說出口之後才想到——只有我是這樣嗎?其它人又是如何?

  姊姬用平靜的眼神看著我:

  「能不能告訴我您是何時察覺這件事的?」

  既然她問了,我也應該老實回答。

  「在我遇見一個同為宮姬的人之後,那個人問我知不知道七姬的故事,當時的我沒有辦法回答她。」

  那個人就是自稱黑葉的黑衣人。

  然後見到四宮琥珀姬,也跟三宮常盤姬面對面,接著來到這裡。

  「到了現在,我已經可以回答那個問題。因為與各位宮姬說過話,傾聽過世界的聲音,如今又來到此地,我學到以前不知道的事,只不過我現在瞭解的事,可能連一隻手都放不滿。」

  我把腦中浮現的念頭全部說出來,東和的六宮姬聽完之後微笑說道:

  「真是一次很好的相遇。」

  「我得到很多東西,卻無法加以回報。」

  被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收留之後,我才認識到外面的世界,還遇到梳妝師與日影先生。之後黑葉小姐進一步擴大我的世界,讓我走向琥珀姬與常盤姬所在的地方。

  我覺得我很幸運。

  因為我的腦中滿是幸福的記憶。然而我卻無法對任何人做出回報。

  當我與人相遇,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時,能否回饋給對方新的東西?能否讓對方因為我而感到高興。

  我想起自己曾經遇到的人們。

  我自認幫了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一點忙,但是對七姬來說又是如何?從那兩個人的個性來看,我似乎沒有必要在意那麼多,只是我不想就此滿足。

  我只有一個人,只能做一人份的工作。

  當我認識越來越多的人,我是否對他們,還有整個世界做出回報?

  要是能夠做到,我想我就能真正成為東和七宮的空澄姬。也只有這樣,我才有資格跟其它的公主,還有那位黑衣公主並肩而立。

  這些念頭在我的腦中打轉,我們不知不覺停下腳步,一起眺望庭園的中庭。

  我的視線穿過中庭看往另一頭的迴廊,發現另外兩位公主的身影。

  淺黃色的公主裝束,還有常盤綠的公主裝束。

  她們在一根根紅色柱子之間緩緩前進,似乎還沒有發現我們。

  我們就這樣靜靜眺望,看著她們邊走邊交談。

  過了一會兒,與對面那道淺黃色身影極其相似的公主,將視線移到我身上:

  「常盤姬把您當成親愛的妹妹,那位公主應該也從七宮殿下身上得到了什麼。」

  「真的嗎?我是拆散那位公主與琥珀姬的人。」

  常盤姬的確很照顧我,但我想這是那位公主的性格使然。

  我覺得她就像個親切的大姊姊會去照顧每個年紀比她小的人。

  「從前那位公主總是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鎧甲裡,我說的不是看得見的鎧甲,而是心靈的鎧甲,現在的她已經能夠解放自己——這是淺黃告訴我的。」

  「我想這是三宮殿下自己本身的成長,因為她失去了琥珀姬。」

  我覺得常盤姬是那種遇到越多煩惱越能堅強的人,我只是帶給她煩惱的人之一。

  「您太謙虛了,那個春天的鼓城之亂並非小事,有很多人因為那個事件受到牽連。」

  這樣的說法讓我想起黑葉小姐,這是宮姬特有的說話方式。

  我點頭回應。

  「您說得對,那的確不是小事。」

  如果不這麼想,我或許會忘記那場動亂代表的沉重意義。正當我重新整理心中的想法時,對面的兩位公主終於注意到我們。

  兩對公主的顏色組合有些相似,彼此對看的感覺好像在照鏡子,心中湧現不可思議的心情。

  我猜對面的兩人也有同樣感覺。我當然不可能看出對方心中想法,只能彼此凝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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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25 12:57 AM|只看該作者
  三節   翡翠與黑曜

  靜靜佇立的姿態非常適合那位少女。

  當四位公主攜手組成四都同盟的同時,東和其它兩位公主也捲入巨大的漩渦中。

  一宮神川城與二宮錫馬城之間肇因於領土糾紛的對立越演越烈,兩大勢力的精銳部隊正式在沙場上對壘。

  一邊是曾為舊王都中央政府的一宮神川,一邊是二宮錫馬的主要組織真都同盟。隨著這場紛爭的擴大,人人都感覺到兩大勢力間長達半世紀的對抗,已經來到最終階段。

  翡翠姬的親衛隊此刻已在爆發紛爭的小都市佈陣,大批二宮的援軍不斷往此地集結。另一方面,一宮神川的東軍則在外圍佈陣對二宮軍展開包圍。

  雙方的兵力都在萬人以上,規模早已超越今年春天三宮與七宮之間的對決,因為此地距離兩大勢力的根據地不遠,軍隊可以迅速趕來,另一方面也是兩大勢力的戰力原本就很龐大。

  一位宮姬身處這場紛爭的中心。她是東和七姬之中最受民眾擁戴的翡翠色公主,人稱東和二宮,別名真姬的少女。

  她的身影出現在神社主殿的嶄新舞台上。

  這位公主靜靜佇立在那裡,閉上雙眼的模樣像是在思考什麼。

  這座被守護森林圍繞的單層神社主殿位於小山丘上,新建的神社是由真都同盟出資,採取東和特有的在圖形小丘上建造神社的建築形式。

  來自殿外的月光在木造地板上留下長長的影子,公主睜開雙眼緩緩抬頭。

  「有什麼事嗎?」

  沒有回頭的她對著身後發問。

  發問的對象是一道無聲無息出現在舞台邊緣的灰色身影。

  那是一名壯年男子,一頭灰色的頭髮象徵他來自東和的東方,位在大海另一頭的異國。

  「手下傳來報告,神川已經召集增援部隊,五千兵力明天就可以出發。」

  語氣平淡的報告傳入耳中,翡翠色的公主忍不住歎息:

  「真是一支大軍,不愧是一宮神川,能夠輕鬆召集如此規模的軍力。」

  雖然口中這麼說,這位公主沒有露出感歎的神色。

  她的語氣甚至帶有一絲失望。

  「他們還沒有認清此地的人民想要加入真都的事實嗎?」

  「他們似乎也對這個問題爭論不休,爭論的重點是此地究竟歸屬真都,還是歸屬二宮。」

  聽見這番話,翡輩姬微微一笑,髮飾上的翡翠寶石隨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二宮這個名字不是我們的自稱,只是因為神川在名字的問題上糾纏不休,我們不得已才暫時使用這個假名,我們真正的名字是真都。」

  當神川城失去東和中央政府的功能時,他們開始以一宮神川城的身份,主張自己擁有東和的代表權。

  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默認人稱真姬的宮姬成為一一宮,藉此向世人展現長幼先後之分,之後再讓陸續獨立的都市依照同樣的規則排序,藉此設計這個世界的架構。

  如此排序的結果,就是讓一宮神川能夠在人民心中繼續維持頂點的地位,藉由這種做法,即使是在中央已失去統治權的這個時代,神川還是能向世人誇示自己的存在。

  「當初是我們真都給他們面子,現在他們竟然反過來怪我們沒有正名?」

  以真都同盟為主的錫馬城對外一向使用二宮錫馬的稱號,這種做法等於是幫一宮神川一個大忙,讓沒落的一宮神川能夠繼續苟延殘喘。

  如果當初錫馬沒有接受二宮的地位,東和的紛爭會惡化到什麼地步?神川是否又能保有今天的地位?

  這個事實毫無疑問會成為東和史上不可抹滅的一頁。

  這位公主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是對方虧欠我們,而不是我們虧欠對方,這就是一宮和我們的關係。」

  黑曜石在朱紅玉座上搖晃。

  用寬大的黑衣裹住纖瘦的身體,胸口飾著寶石的一宮宮姬說道:

  「失控的錫馬將可能是我同父異母妹妹的幼兒擁立為宮姬,在東和散佈混亂的種子,要是神川沒有將自己定位成一宮,創造出如此有彈性的體制,我等將不得不把錫馬當成擁立偽姬的叛軍加以制裁。如此一來錫馬……不,整個東和都將陷入戰國亂世。」

  一宮神川認同二宮錫馬的地位,如果沒有這種形式上的妥協,身為正統政府的王都神川將不得不發動戰爭。

  神川不可能允許東和內部出現獨立國家,為了東和的安定,為了讓東和的體制能夠保持,神川必須設法讓錫馬城屬於東和的一部分。

  為避免東和陷入內戰,神川採取折衷方式也就是承認宮姬及所屬的宮都市擁有自治權。

  如果當初神川沒有給予錫馬二宮的地位,東和的紛爭會惡化到什麼地步?錫馬的未來又會是什麼下場?

  這個事實毫無疑問會成為東和史上不可抹滅的一頁。

  「如同各位所知,神川的確暫時失去統治全東和的力量,但是如今情勢改變,我們以東和中心身份重建威信的時機已經到來。在這個錫馬不斷煽動民眾叛亂的時刻,神川必須在世人面前展現實力,這是來自我們的府中,還有千千萬萬神川居民的聲音,身為宮姬的我聽到了。」

  成排的官員在玉座一側垂首而立恭聽宮姬的訓示。

  到目前為止,一宮黑曜姬殿下的發言還在事先準備的講稿範圍之內。

  在御前會議之中,宮姬的發言權並不大,甚至可說是影響力最小的人。

  宮姬是王室的代表,負責代表補佐王室的府中發言,只可惜如今的王室以及府中內部都缺乏有力人士,而且這位公主與兩者之間的關係並不好。

  才十來歲的公主能夠做的事不多,旁人對她的期望只有做好份內的工作,這就是宮姬。

  但是這位公主與其它公主不同她非常聰明,擁有令人不敢小看的見識與威嚴。

  神川的官員對此感到非常自豪,自豪身為正統政府的神川選出的公主果然不同凡響,其它國家的公主根本難以比擬。

  另一方面,他們也從這位公主能夠看穿神川所有內部問題的眼裡,看出她並非可以隨意操縱的傀儡,對她頗為戒備。也因為如此,聚集在謁見廳裡的官員與將軍都對這位公主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

  宮姬的任期通常只有十年左右。從這點來看,這位公主的任期大概只剩一半,對他們來說最聰明的方法就是表面上對公主恭恭敬敬專心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這些人大多花了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時間才爬上今天的地位,不會與這個總有一天要下台的公主有太多接觸,他們只要把美麗的公主當成招牌,讓國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公主身上,這些實質上的統治者就能擁有更穩固的地位。

  「此次擾亂東和安定的事變,肇因於二宮錫馬所發動的暴動,一宮是為鎮壓暴動而派兵,請問議會的各位,這種說法是否屬實?」

  一宮的宮姬似乎深知眼前眾人的想法,用請求的語氣如此問道。

  看到她用眼神允許大家發言,中央軍的高級將領起身說道:

  「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民眾的心聲正是如此,那塊土地遠在一百五十年之前就公認是神川領土的一部分,如今二宮籠絡部分居民,試圖將那塊土地據為己有,對此等卑劣行為施以制裁是中央的責任。」

  「先前已經派出一萬兵力,未來是否可能持續增加到兩萬甚至三萬?」

  位居次席的將領起身回答公主的發問。

  「先發的一萬兵力已經包圍千鳥,增援部隊也做好萬全的準備。J

  最初發言的將領接著表示最多可以派出兩萬五千名軍力。然而面對右側軍方的發言,左側的議會成員不禁面露難色。

  「公主殿下請容微臣發言,站在議會的立場,微臣希望各位將軍在派兵一事上多加考慮,不可為了此事投入過多兵力,議會已經擬定對策,企圖透過政治手段讓二宮錫馬屈服。」

  「請繼續說下去。」

  在左右兩側擔任政治顧問的老人與騎團長的陪伴之下,公主徹底扮演發問者的角色。

  「吾等已與錫馬的賢人團接觸,他們也很清楚若是正面對決,錫馬絕不可能勝過神川,微臣敢斷言他們最後一定會屈服。」

  軍方立刻做出請示發言的動作,在公主允許之前便開口說道:

  「戰爭早已開始,到昨天為止,我方的死傷已經超過兩百,眼前的狀況已非和談可以解決,請恕末將直言,未曾到過現場,只在會議桌上討論的諸位大人恐怕不太瞭解真實狀況。」

  神川是大國,在過往的衝突中,神川往往能夠憑借堅韌性的軍力壓迫對手,達到不戰而勝的效果。不同於戰亂不斷的小國,神川軍幾乎沒有受過重大損傷。

  這也使得神川軍對於衝突時的損傷特別敏感。

  就算二宮錫馬受到的損傷是自己的兩三倍,他們還是覺得劃不來。如今軍方需要一場大勝一吐怨氣,為此不惜批評政治家只懂得在會議桌上討論。

  「議會方面的人露出聽過就算的表情,擺明不受軍方言語的挑釁。

  「令這麼多忠於神川的弟兄為國捐軀,微臣深感哀悼。正因為如此,吾等更應該在不增加犧牲者的情況下令對方屈服。軍人的犧牲是和平的礎石,這點在任何時代都是不變的真理。」

  議會的次席官員如此說道黑衣公主冷靜地加以制裁。

  「各位說的都是真理,也請各位不要過於激動!」

  這位公主的美麗容貌總是給人冷淡的印象,這句話出自她的口中,效果特別強大。

  議會方面的人群中有人開口:

  「敢問公主殿下意向如何?能否藉此機會告知臣等。」

  說話的人並非有力人士,而是由地位較低的人代替有力人士詢問公主的意見,在場眾人都很熟悉這種做法。

  黑衣公主當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點頭說道:

  「宮姬是為了和平而存在,是王室的代表。王室則是東和的象徵,東和任何一個人民的傷亡都非我所願,我對生長在錫馬的東和人民同樣感到哀悼,他們不分男女都是宮姬理應愛護的對象,但若當地人民堅持走上錯誤的路,我們只能狠下心加以制裁。」

  言下之意是神川代表整個東和,錫馬當然也是本國的一部分。

  「眼前正是我等為東和未來出力的時刻,為了不讓這場戰火延燒到五年、十年長至二十年後,我等必須擬定最妥善的策略,這正是我坐在這裡的目的。」

  黑姬的意思是神川為了東和的未來不惜一戰,但必須採取不會留下後患的策略。

  不過這只是表態,其中不包含任何具體提案,這樣的發言正符合在場人多敵人的心意,因為裁量權將掌握在他們手上。

  這些人擁立宮姬的目的並不是要她成為下達具體命令的領導者,因為真正的領導者正是位居神川權力結構頂端的自己。他們知道這位公主很清楚自己的本分,讓事情好辦許多。

  話雖如此,這些人心中還是隱約希望聽到來自領導者的發言。

  黑衣公主深知他們的心意,於是繼續說道:

  「錫馬的二宮姬既然率領親衛隊前來,我或許也該出陣,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

  一宮宮姬要是親自率領相當於親衛隊的黑騎團前往戰場,對戰場上的士兵將是莫大的激勵。

  但是如此反應太過激烈。

  對神川來說,最重要的是避免出現一宮姬與二宮姬正面對抗的狀況。

  若是讓世人感覺一宮姬與二宮姬處於對等地位,對神川來說絕非好事,黑姬的言下之意是要避免這種情形發生。

  「公主殿下先前已經遠征鼓城,此次不敢再煩勞公主殿下。」

  站在軍方最前方的將領說出事先準備好的台詞。

  那就有勞各位了。我也不想被東和人民笑我是愛管閒事的公主。」

  「公主親自表示自己不會有所行動,沒有人知道她的話有幾分是出自真心,會議在充滿懷疑的嚴肅氣氛裡持續進行。

  「一宮姬不會有動作。」

  翡翠姬站在高台上,俯瞰以本陣為中心的軍隊。

  此處的兵力原本只有數千人,在來自錫馬的援軍陸續開到之後,如今兵力早已超過一萬。

  對外宣稱的兵力是兩萬人。

  一般人一輩子也看不到幾次萬人規模的軍隊,所以就算把一萬人的軍隊說成兩萬人,乍看起來也沒什麼差別。

  要把如此規模的軍隊盡收眼底,只有飛在空中才辦得到,就算真的有人能夠一眼看盡整個軍隊,只要表示其它部隊埋伏在看不見的地方,所謂的眼見為憑也不是那麼可靠。

  這是真都同盟與錫馬常用的手段。

  東和其它都市還有人稱中原的異國多少也都用過這種障眼法。

  聽說七宮賀川的將軍與軍師的手段,更是比錫馬狡詐百倍,不管在哪個時代,這都是隨處可見的手法。

  距離太陽下山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公主眼前的景數卻是一片昏暗。

  翡翠姬靜靜凝望烏雲區下的龐大人群。

  一萬兵力——

  這只是單指士兵的人數,其它還有許多負責支持的人,以及照顧士兵生活起居的人。讓成為軍隊營地的休耕土地顯得熱鬧非凡。

  「兩萬兵力其實不算騙人,眼前的確有這麼多人。」

  聽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在背後待命的六名心腹全都點頭同意。

  但是他們沒有開口。

  現在是等待自己心悅臣服的領導者發言的時刻。

  「神川的當權者大概從未見過這種情景,從來不肯面對人民生活的神川軍與民眾之間絲微沒有聯繫,因此她們才會失敗。」

  翡翠姬用「她們」兩個字代替他們。

  這番話可能是針對一宮的黑曜姬,也可能暗中影射其它的公主,別具深意的話語令身後的心腹各自垂頸深思。

  「我現在終於知道一宮姬為何要派遣黑騎士參與先前的鼓城之亂,因為她非常清楚,只要自己有過一次大動作,接下來不管發生多大的事,自己都可以不必出面。」

  這番話立刻引起心腹的一陣騷動,他們都是在錫馬或真都同盟裡擔任要職的幹部,可是從未想到翡翠姬如今說的話,她繼續說道:

  「黑姬在鼓城大大活躍,如果讓她在下一場動亂再有表現機會,神川內部的權力結構勢必出現巨大變化。陷入嚴重分裂的神川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一定會在議會阻止黑姬的行動。」

  一宮黑曜姬一向與神川內部的每個派系保持同等的距離,避免受到派系權力鬥爭的波及。

  就某方面來說,她繼承了先王無為而治的做法。但在另一方面,這位公主又將同族的王室成員與貴族一一肅清。

  只有部分有識之士,能從黑姬的行動看出她的深謀遠慮。

  一旦有所行動便是大動作,結束之後立刻歸於平靜,平時完全任由其它的當權者擺佈。

  她自願成為一宮有力人士心中最有用的工具,因此宮姬的地位自然不動如山。

  「她到鼓城的目的並非真心介入那場爭端,遠征的唯一作用就是威嚇真都與其它勢力,她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不會參與戰鬥,行動完全是以自己不會受傷為前提。」

  心腹們一臉驚訝,其中一人終於聞口問道:

  「一宮姬是料到這次會爆發正式的戰爭,才會事先選擇安全的道路嗎?」

  聽見部下語帶保留的發問,公主背對他們點頭:

  「肯定如此,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暗藏後著,我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很聰明的人,只可惜她生在神川,長在神川,如今更成為我等與所有民眾的敵人。」

  想到那位黑衣公主,翡翠姬忍不住輕歎:

  「如果當初她生在我等這邊,與各位一同生活學會與人共存的生活方式,也不會活得像現在這樣難堪,實在令人感到遺憾。」

  「大師從先王時代就十分希望與王室談判,若是大師的願望能夠實現,那位公主將會站在真都這一邊。」

  心腹裡的某位老政治家以沉痛的語氣開口。

  「祖父大人的努力並非毫無成果,正因為先王與祖父大人的女結合,如今的我才能站在這裡,只是我對腐敗的王室還有已故的先王毫無興趣,更不想活得像那位公主一樣。」

  抬頭仰望天空,無盡的灰色天空籠罩地上的人們,看來再過不久就會下雨。

  雖然可能只是黃昏時刻的一場小雨,對於營地裡的人來說卻很麻煩。

  「我不像空姬等人只期望曖昧的安定,無論天空如何變化,人民都得繼續生活,不管天氣怎麼改變,我都會以不變的心繼續走下去。」

  翡翠姬緩緩低下視線,然後看往身後:

  「我們絕不後退,不要理會一宮的任何政治手段,我們要做的事只有展現我們的力量與意志。當然也不必去理會四都同盟那種笑話,真實永遠只有一個,東和前年以來的悲願,必定將由真都同盟實現。」

  公主的話語與眼神充滿感染力,心腹們不約而同在年紀與孫女差不多的少女面前跪下,異口同聲宣誓:

  「真都千年之和必將實現。」

  以真正的和之精神為基礎建立新社會,努力發展真都同盟,為的就是創造能夠流傳千年的和平社會。

  心腹們再次大聲宣誓,終於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現場只留下公主一個人,再次轉身望向地上的人們,還有無邊無際的灰色天空。

  她的眼神彷彿能夠測量天地之間的距離。

  「太過晴朗的天空反而無法凝望,太強的陽光也會曬傷人的雙眼。人們需要庇蔭,才能夠建立家園,耕種糧食。」

  四周空無一人,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

  往下望去,廣大人群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遭到棄置已久的休耕地。

  野花野草稀疏散佈在乾涸的土地上。

  曾經耕種這片土地的人們早已無法依靠農業維持生計,在生活壓力之下不得不另覓他職。這些人在苦難之中遇見真都同盟,最後決定脫離神川。

  這是一宮神川失敗的經濟政策衍生出來的結果。不只是這裡,全東和不知還有多少農家過著困苦的生活。

  神川的貴族從來不去體察生產者遭遇的困艱,就算有人想過,也從來沒有人提出過有效的解一決辦法。

  於是有的人流向商業興盛的鼓城,有的人改為支持七宮賀川這樣的新興都市,還有更多人投身於矢志改革的真都同盟。

  以各方面蓬勃發展的錫馬城為中心,以改革為訴求的真都提供人們安身立命的場所以及心靈上的寄托,有時更會提供工作機會給需要的人。

  眼前的這支軍隊,有很大一部分是數量遞增的難民。

  「黑曜,東和這場混亂是妳們一手造成,我們錫馬雖然一直努力排解,如今也已經到達極限。看看這支人數暴增的軍隊,每個人最大的願望都是打倒神川。」

  人群裡有人發現公主的身影,開始騷動起來。

  年經人的聲音迅速擴散,裡面包含對真姬的仰慕、對真都的信任,還有對明天的憧憬。

  「曖昧的關係不復存在,真都同盟錫馬對一宮神川正式宣戰。」

  腳下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想跟錫馬打仗。」

  御前會議已經結束,剛從謁見廳來到走廊上的黑曜姬顯得很不耐煩。

  「可是民眾都很期待公主殿下帶領黑騎團親赴戰地打敗翡翠姬。」

  身後的老政治顧問說出心中的疑慮。

  「維持曖昧的關係就好,受對方的挑釁舉兵只會勞民傷財,一宮神川的當務之急是全力投入重建財政的工作,如果讓大量年輕人因此戰死,我們將會失去寶貴的勞動人口,如此一來我們好不容易擬定的財政重建計劃,又得全部重新來過。」

  黑姬一副戰爭與我無關的態度,讓政治顧問和騎團長不由得感到困惑。

  事實上就連方才出席會議的人們也很驚訝,這位一身寬大黑衣的公主從頭到尾只是傾聽別人的發言,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幾個有力人士甚至因此面露不滿。

  「大部分的人都預料公主殿下會採取強硬態度,早就在私底下進行遊說工作,也讓一部分的好戰分子有機可乘。」

  黑姬的騎士團一旦出擊,其它將軍表現的機會自然相對減少,甚至也有人因為不想讓特定幾位將軍立下戰功,所以希望黑姬親上戰場。

  「也就是說大家既不希望我出動,又希望我裝出一副想上戰場的樣子嗎?」

  「也有部分政治家想靠說服公主的舉動,提高本身的影響力。」

  若是能夠成功抑制公主的行動,這些政治家在軍方眼裡的身價自然大大提高。

  「換做是平常的我當然會這麼做,但是這次不行。」

  走在前面的公主沒有轉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用帶有笑意的聲音如此說道:

  「這是為何?」

  「因為翡翠這次是真心想要跟我作戰,在對手想戰時應戰是最不利的戰爭,要在對手毫無戰意時開打才有價值。」

  聲音裡帶有一絲冷酷。

  「神川與公主若是真心要戰,對手絕無獲勝機會。」

  老人以充滿自信的語氣開口,就算正面決戰,一宮神川依然能夠獲勝,正因為國力無人能及,東和各都市至今仍然不敢隨意得罪神川。

  「你真的這麼想嗎?」

  公主突然停下腳步,跟在她身後的人也跟著站定。

  東和一宮的公主緩緩轉身,以冷靜的視線望向她的追隨者。

  「這正是對方的企圖,他們想利用這次機會跟神川打一場真正的戰爭,藉此製造有利自己的情勢,錫馬的力量已經膨脹到超過他們能夠控制的範圍,所以不得不靠與我們開戰的方式,消耗過剩的力量。」

  這番話搭配上公主極為美麗卻毫無表情的臉孔,讓在場久經歷練的男子也不由得直冒冷汗。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不管戰爭結果是勝是敗,對他們來說都無所謂嗎?」

  身為軍人的騎團長針對自已熟悉的領域發問。

  「正是如此,戰場離錫馬的根據地不遠,一旦戰況危急隨時可以撤退,錫馬若是戰勝自然聲勢大增。就算戰敗也可以累積民眾對神川的怨恨,進而提升向心力,拉攏民眾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畢竟他們是勇敢挑戰巨大國家權力的市民團體。」

  「他們不是早以國家自居了嗎?聽說他們的人經常把『錫馬才是真正的市民王國』這句話掛在嘴邊。」

  聽到騎團長的話,老人也點頭同意:

  「是的,錫馬事實上已經是獨立國家,是一個誕生於東和,寄生於東和的國家。只是他們有視狀況選擇以獨立國家或市民團體自居,端看何者對自己比較有利。」

  當一宮神川對他們下達命令時,他們會高呼自己擁有獨立性;當一宮神川犯錯時,他們又會以東和一員的身份大力斥責。

  半個世紀以來,冠上二宮錫馬頭銜的真都同盟一直玩弄相同的手段。

  有時是錫馬城,有時是名為真都同盟的市民團體,他們不斷在兩者之間切換,從事各種反叛中央政府的行為。

  「錫馬,應該說真都同盟的勢力太大,無法加以擊潰。」

  老人的聲音很無力,黑姬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公主殿下是否認為我們應該放下千鳥之爭,轉而注意其它方面?」

  聽見直要自己的騎士團團長提出問題,公主柔聲說道:

  「放任四都同盟不管才是大問題,要是讓四都同盟與錫馬連手完成對神川的包圍網,那才是真的不妙。」

  東和共有七個主要都市,若是讓包含鼓城在內的六大都市正式連手,一宮神川身為中央政府的威信勢必定蕩然無存,最嚴重的結果甚至可能讓神川從內部瓦解。

  「絕、絕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其它都市也擔心遭到真都併吞,聽說七宮的兩名投機分子還曾經公開表示要打倒二宮。」

  擔任政治顧問的老人的語氣顯得沒有自信。

  七宮的杜艾爾。陶所說的話當然不能盡信,五宮及六宮也是一樣。雖然彩家家主延續上一代的方針與真都同盟保持距離,但是身為商家,彩家與錫馬之間的交易往來還是十分密切。三宮夏目城面臨財政困難,面對錫馬攜帶豐富物資的邀請,當然不可能一口拒絕。至於一心想保住財富並重振聲威的舊四宮鼓城,誰都不敢說他們有什麼舉動。

  「我們要是與二宮開戰,四都同盟一定會趁機坐大,要是讓壯大的四都與足以獨力對抗神川的錫馬連手,對我們來說將是最怕的狀況。」

  說到這裡,黑衣公主輕笑一聲:

  「不過我們再怎麼擔心也沒用,軍方一碰到長年以來的敵人,什麼道理都可以拋到腦後。與錫馬這一仗是非打不可。」

  隨後又加了一句「可是我不會參加。」才轉身再度前進。

  「又是一場充滿陰謀的戰爭。」

  最後的喃喃自語沒有傳入任何人耳裡。

  「背後的陰謀還真多。」

  「你沒有資格說別人吧。」

  展鳳與杜艾而?陶渡河來到官道的驛站。

  他們帶領的先鋒部隊會在這裡休息一晚,等到他們出發,後續的部隊也會隨後進駐。

  驛站所在的小鎮無法容納太多的客人,所以他們的做法很受鎮上居民歡迎。

  對於經營驛站的人來說,許多客人在兩,三天之內分批進駐,當然比所有人一次經過可以帶來更多收入。

  兩人因此受到高度禮遇,得以住進位在旅館二樓的最高級客房。

  透過房裡的紙窗與毛玻璃,前後方的街道一覽無遺,就算發生緊急事故也能迅速應對。

  鄰房還有武藝高強的部下隨時待命,不懂武藝的杜艾爾和展睡在同一間房。

  如此一來就算敵對勢力在今夜發動突襲,他們也能夠從容應付。

  「雖說野外紮營比較省錢,但是只要成為這裡的老主顧,以後就可以跟交易八路之一拉近關係,算一算還是劃得來。」

  利用這次機會讓人們知道七宮賀川是生意往來的好對象,對賀川未來的發展大有幫助。

  「所以說一宮會出動三萬兵力?」

  展邊說邊對著樓下來來往往的年輕女性揮手。

  「是啊,二宮的兵力頂多就是一萬再多一點,所以一宮應該會動員三倍兵力,用三倍兵力包圍敵人,最符合兵法的道理。」

  杜艾爾也學習展探頭望去,剛好對上風塵女子的視線,嚇得趕快把頭縮回來。

  「直接放棄就好了,真是一群笨蛋。」

  三萬兵力。

  這是一股壓倒性的力量,面對如此龐大的敵人根本就是螳臂擋車。

  一宮的做法是對的。

  無論對手是誰都不掉以輕心,使盡全力加以痛擊——這樣的想法非常正確。動員的兵力若是不夠反而會讓戰況陷入膠著,造成更大的損失。

  然而一宮神川是個負債纍纍的都市國家。

  「我要是翡翠姬的軍師,一定會在一宮攻來的前一刻投降,一場仗也不打就回國。」

  只要把千鳥還給神川,自己撤退到安全的領地,錫馬也不會受到太多損失。

  反倒是乍看之下展視大國實力,不流一滴血就獲勝的神川,實際上卻是吃了個大虧。

  「三萬人的軍費,光想就讓人頭昏。」

  正如同展所說,相較於一萬兵力的錫馬,一口氣派出三萬兵力的神川必須動用龐大的預算。

  雖說神川軍毫髮無傷奪回千鳥,實際上神川並沒有因此增加新的領土,這場勝仗根本不會為神川帶來任何新的稅收來源。

  相較之下,真都同盟本來就是市民團體,不以營利為目的。團體成員大多是無償提供勞力的義工,因此錫馬方面除了正規軍的薪餉之外,幾乎沒有其它人事費用。

  單就金錢的角度來看神川蒙受的損失遠大於錫馬。

  「這就是錫馬的目的嗎?」

  雖然是消耗大國國力的戰術,不過宮姬親自上陣未免太過冒險。

  「他們也是情非得已。因為大師病倒的事,二宮對一宮的憤怒早已到了頂點。」

  這是一場不得不打的仗。

  為了在這場戰爭中得到最多好處,二宮錫馬與一宮神川都使盡各種手段。

  「還有人說是我派人暗殺大師。」

  「啊、其實我也這麼認為。」

  「真是的,我怎麼可能做那麼蠢的事。」

  在東和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杜艾爾陶討厭真都同盟。

  不少人認為大師的事是七宮的杜艾爾為挑撥兩國關係而使出的策略,謠言也因此傳了開來。

  「我看那個大師是因為年紀太大病倒吧?只是因為不能公開真相,才會說是暗殺未遂。」

  如果大師突然病倒,進行權力交接的錫馬隨時可能遭遇意料之外的損傷,對外宣稱暗殺未遂也是不得不為的做法。

  如此一來真都同盟便能把大師病倒的原因歸咎於他國的謀略,對於維持真都同盟的體制大有幫助,大師受傷的消息甚至有助於組織團結。

  瘦小的軍師雖然點頭同意搭檔的說法,還是露出事實如何還很難說的表情。

  事實上,真都同盟的大師從來不曾在支持者以外的人面前現過身。

  雖然偶爾會與他國的重要人物會面,但是不管是受邀前往他國或是邀請他人前來,這位大師永遠是在大批支持者的簇擁之下行動。

  也因為他不用與不必要的人扯上關係,所以誰也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個人比各都市擁立的宮姬還要神秘,世上偶爾就是會有這種人。

  「或許這也是個策略。」

  「嗯。」

  「高齡的領導者影響力大不如前,所以得靠病倒引人注意。」

  「你是說他故意病倒?」

  「天知道害怕被人遺忘的人會幹出什麼事。」

  有了生病或為國受傷之類的幌子,雖伙無法自由行動,卻能讓世人重新重視自己的存在。

  「如果想調查事情的真相,我看只能闖進二宮錫馬的根據地了。」

  「就連一宮神川也做不到吧。」

  這不是戰力上的問題,而是就情理法來說,對臥病在床的一國領導者做出無理舉動都是不被允許的事。

  「打倒二宮姬如何?」

  「如果一宮辦得到就太好了。」

  錫馬的大師是翡翠姬的祖父,只要抓住他的孫女,就可以從她身上知道許多事。但是這件事實在太過困難,兩人只能莫可奈何地聳聳肩。

  「問題是一宮姬。」

  「比起打倒二宮,她似乎更在乎四都同盟的問題,我看那個公主這次應該不會上陣。」

  「她會從哪裡下手?」

  展的問題是那位公主會用什麼方法破壞四都同盟,杜艾爾笑著回答:

  「我會再次派黑騎團南下鼓城,藉由黑曜姬殿下親自進駐的方式,讓神川直接統治鼓城。」

  「那位公主的目標恐怕是鼓城。」

  翡翠姬把身體浸在泉水裡。

  清澈見底的泉水十分冰冷,靜靜帶走公主下半身的溫度。

  翡翠姬的身上只有一件內衣,腳底下是一片沙地,流過雙腳的泉水輕輕帶走細沙。

  寬廣的泉水並不深,即使是公主所在的中央也只有及腰深度,潔淨的泉水不停湧出,水面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波動。

  由於水溫太低,裡面幾乎沒有生物,整個池子籠罩一片靜謐的氣氛。放眼四周,翡翠姬是這裡唯一的生物。

  此地位在大本營所在的神社主殿附近,是個位於守護森林裡的水池。

  位在東和中心地帶的此地可以清楚看見從西南往東北延伸的西方山脈。山上的積雪在夏天變成地下水,經過漫長的距離在此地湧出。

  這種湧泉特有的清涼景象,讓東和的人們聯想到超自然的力量,人們認為泉水中宿有祭靈,於是祭祀湧泉以及周圍受到泉水滋潤的樹林。

  千鳥的神社可以說是為了這處湧泉所建造。

  也只有經過長久修行的神僧,以及身為東和巫女的宮姬才有資格用這裡的泉水潔淨身體。

  透過濕透的內衣,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肌膚。

  負責侍候公主的侍女跪坐在池邊,為了不讓視線冒犯到公主殿下,她們全都閉上雙眼。

  「雖然已經探取對策阻止她這麼做,但是凡事都有萬一,為了在意外發生時能夠立即應變,我們要加強對鼓城的監視。」

  現場沒有任何一位幹部。

  低頭聆聽的侍女將會把公主說過的話傳達出去。

  錫馬一向以東和副都自居,這位公主的地位比其它公主都還要接近一國領導者,因此她的身邊人才濟濟,就連侍女也擁有高度的教養與優秀的能力。

  「倒是我無法理解七宮的將軍,若他們在這個時候從鼓城抽手,一宮的行動將會變得更具威脅性,照理來說他們根本不必急著在這時候成立四都同盟。」

  這位公主經常像現在這樣自問自答。

  獨裁者從來不能對別人傾訴心聲,只能憑本身的信念面對一切事物,然後找出並且決定自己的價值觀。

  這是民選領導者應有的態度,做不到這點的人沒有資格獨裁。

  只有受到眾人肯定,能在民眾支持下獨自判斷的人,才有資格成為與民同在的領導者。

  「之所以急忙成立四都同盟,原因如果不是想利用一宮與我們相爭的期間趁機坐大,就是想把鼓城獻給一宮。」

  一定會有人這麼想。

  藉由讓進逼的一宮不費一兵一卒得到鼓城,交換四都同盟或是本身都市獨立的承諾。

  七宮賀川的府中對於胡作非為的將軍一向十分忌憚,為了壓制他們的野心,七宮或許會從鼓城抽手。

  只是從目前得到的傳聞來看,七宮方面並未出現待別緊張的情勢,一宮方面也沒有表現出已經與其它勢力訂立密約的跡象。

  「難道只有我什麼都看不到嗎?」

  公主的手伸向水面,撥出陣陣波紋。

  微弱的陽光穿透烏雲密佈的天空,在透明水面形成反射。

  「這樣也好,我們不必妄作猜測,只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好了。」

  現在是用泉水淨身的時刻,公主在水中移動腳步,發出微弱的水聲。

  腳下傳來湧泉的觸感。

  纖細的雙腳踏上湧泉中心,感受泉水帶起細沙拂過肌膚。

  翡翠姬靜靜彎腰,一隻手伸向水底。

  深沉無比的冰冷觸感由指尖傳遍全身,空氣中響起清澈瞭亮的音色。

  「哇啊!」

  「七宮!」

  我不經意的驚歎聲,惹得常盤姬生氣了,我連忙閉上嘴,抬頭挺胸裝出公主殿下的樣子。但是似乎慢了一步,就連雙子姬也笑了。

  唉呀,要長時間維持公主殿下的樣子真困難。

  五顏六色的風鈴正在我們四周隨風搖晃。

  或許是為了配合以三段竹節為象徵的三宮常盤姬,漫步在藍天下的我們左右各有一排漆成紅色的竹竿,上面掛滿附有色紙的風鈴。

  為了不讓風鈴的重量壓斷竹枝,這些風鈴都是用薄陶製成。

  薄陶雖然不耐用,卻可讓風鈴發出清脆澄澈的聲響,聲音傳入耳中久久不散。

  掛在風鈴下方的色紙來自紙業發達的賀川。以示對我的敬意?箋條的顯色有藍有綠,正好是兩個宮姬的代表色。

  「蔥說賀川的風鈴都是在玻璃工坊製作。」

  斗玻璃風鈴想必又有一番不同的音色吧?」

  淺黃姬與萌蔥姬肩並肩露出徹笑。

  玻璃工藝是來自異國的技術,剛在東和流傳,只有都市裡的富裕人家才看得到玻璃。

  雙子都市似乎不流行玻璃製品,至少來到這裡之後還沒有見過。

  「先前鼓城的情勢一直很亂,我們很難和他們通商。」

  「雖然一宮和二宮也有玻璃工坊,但是與他們的交易都必須慎重行事。」

  不管從哪裡進貨,感覺都會惹來麻煩,何況在東和取得玻璃製品本身就是一件難事。

  「想讓我們看的東西就是這個嗎?」

  當四個人走進經過仔細整理的翠綠庭園,那是美麗又溫柔的情景,一條掛滿風鈴的小徑映入眼簾。

  我感受得到她們是誠心歡迎常盤姬與我,但是一時也覺得害怕。

  這個世界正在改變,不在這裡的兩位公主,還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都是一樣,七宮府中和鼓城內部一定也會有所動作。

  想到這裡,眼前過度平和的景象反而令我感到害怕。

  我的視線穿過隨風擺動的風鈴望向西北方,神川與錫馬所在的方向籠罩一大片積雨雲。

  總覺得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我們如此集合起來根本毫無意義,想到自己可能正在做些無益的事,心中不禁湧出一股無力感。

  「不,要給兩位看的是另一樣東西。」

  「一樣足以見證我們四人相遇的東西。」

  兩人走在小徑上帶路,常盤姬和我跟在後面。

  「如果是無聊的東西我可是會生氣的。」

  常盤姬一邊看著身旁的風鈴,一邊對前方並肩而行的背影開口,對方只回以微笑。

  小徑上沒有其它人,我跟在三位公主身後不斷前進最後在道路盡頭看見一座鐵塔。

  一群衛兵正在鐵塔下待命,似乎是等待我們前來。他們抱著看似布匹的東西忙碌不停。

  兩位宮姬停下腳步,轉身異口同聲說這:

  「在那邊。」

  布匹固定在鐵塔頂端,正在微風吹拂下微微飄動。

  原來是一面旗子。

  紅色的旗子繪有代表五宮、六宮、三宮及七宮等四個宮都市的紋飾。

  「我們原本希望能準備更加精美的東西。」

  「礙於時間緊迫,只能急就完成這種東西,真是非常抱歉。」

  由於風勢不強,無法看見旗子整個展開的樣子,但是兩人對此早有準備,手中不知何時多出幅畫,在我們面前把畫攤開——上面應該是旗子的圖案吧。

  畫一攤開,「四都同盟旗」五個大字首先映入眼簾,然後是用色淡雅的圖案。

  旁邊還繪有旌旗圖案,而且有四種之多,分別用了四位公主的代表色。

  「喔,我倒是沒有想到。」

  常盤姬似乎從沒想過要為同盟設計旗幟,忍不住露出佩服的眼神。

  杜艾大人先前就告訴我可能會出現這種東西,所以我並不覺得特別驚訝,但是實際看到這面旗子,心中還是泛起一陣感動。

  「我們雙子都市一直都是使用同盟旗。」

  「從今以後,我們希望將同盟旗的圖案改成這樣,不知兩位是否同意?」

  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於是點點頭。

  雖然很想說些公主殿下該說的話,但是事先準備的台詞裡沒有提到這種場面該說什麼,我只好自己動腦筋思考。

  就在我左思右想該說些什麼才好時,一直仔細端詳的常盤姬上前一步喃喃說道:

  「好像在哪看過這種筆觸還有用色,這是哪位有名畫師的作品嗎?」

  雖然內容是恭維但是語氣帶有某種警戒。

  我跟雙子姬不由得一臉疑惑。

  「是的,這幅畫是由彩家介紹的畫師所繪製。」

  萌蔥姬在淺黃姬的說明之後笑著補充:

  「聽說這位畫師在鼓城頗為知名,是一位前途看好的新人畫師。」

  咦?怎麼總起來有種熟悉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常盤姬的表情變得有點複雜。

  「你們見過那位畫師嗎?」

  「是的,他還替我們畫了肖像畫。」

  「兩位有興趣一看嗎?」

  三位公主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那位畫師是什麼樣的人?」

  「是一位十分風趣的人。」

  「他告訴我們好多有趣的事,還不停說著腳踝如何如何,雖然我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哇!常盤姬的臉色好難看啊。

  有什麼不對嗎?我自己倒是對這幅色彩淡雅的畫很有親切感,我認識的某位畫師畫出來的畫也是這種感覺,我很喜歡這種風格。

  「呃,我只是想請這位畫師也幫我們三宮畫幾幅畫,他還待在這附近嗎?」

  可是常盤姬的笑容看起來很勉強。

  兩位公主一臉不解,過了一會兒才用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開口:

  「不,那位畫師已經啟程離開。」

  「他說想去大都市一宮神川闖蕩。」

  「所以說啊,雖然這個世界到處充滿爾虞我詐,但是我一直以來都是靠著自己這雙手努力往上爬啊。」

  一道細瘦的背影面對攤在地上的圖畫坐在那裡:

  「我可是費盡干辛萬苦才來到這裡,不是我在自誇,我可是個經歷過重重艱苦試煉的悲劇藝術家。」

  瘦弱少年邊揮舞手中的畫筆邊扯開嗓子說道:

  「這是雙子姬,如何?是不是楚楚可憐啊?」

  他把隨手塗鴉的作品展示在眾人面前,立刻吸引不少年輕男子圍觀。

  在酒館林立的大街一角,一名畫師不停用手繪的招牌招來客人,畫師的名字似乎叫做繪津.楊都。

  雖然他沒有自我介紹,但是從招牌上「夢幻畫家繪津.楊都首度來到神川」幾個大字看來,應該是他的名字沒錯。

  「我以前還在新興的賀川辦過畫展,只是所有作品都和會場一起在戰火中化成灰燼,你們說我倒不倒霉?可是有才能的人永遠不怕沒人欣賞,在下承蒙各方有力人士的鼎力相助,還跟好幾位東和宮姬見過面。」

  曾經與宮姬本人見面的經歷,讓這位旅行畫師的名氣快速竄升。

  就連他信手塗鴉的公主畫像也造成搶購如今儼然成為這條街上眾人矚目的焦點。

  「照這樣下去,等我在神川出名之後,說不定真的能夠見到一宮的公主殿下。」

  繪津一邊對圍觀的客人展現笑容,一邊在心中唸唸有詞。

  目標是看過東和七姬。

  只要能克服一宮姬這道難關,之後的事就好辦得多,七宮姬雖然只看過背影,但是她的將軍和軍師已經答應讓自己與她見上一面。更何況侍奉七宮姬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好朋友,這件事可說是十拿九穩。

  最後只剩下二宮姬,這位公主經常在民眾面前現身,想要見上一面並不困難。

  畫師繪津誇下海口,手下更是想到什歷就畫什麼。

  正因為興之所至,畫起來更是迅速,輕快的節奏讓這個賣畫的攤子越來越熱鬧。

  雖然只是在街頭叫賣,不過這裡可是天下第一的一宮神川城。

  街上人潮之多不是鼓城之類的地方都市能比,每個行人也比其它都市的人更有錢,

  住在這座大都市裡的年輕人,多得是喜歡嘗鮮的人。

  這些年輕人未必家財萬貫,但是只要遇到有興趣的東西,付錢絕不手軟,因此這位有名的畫師立刻找到大量顧客。

  新人幻想畫師繪津.楊都的名號很快傳遍大街小巷。

  「哇哈哈!實在太順利啦,哇哈哈哈哈。」

  話實在堆成小山的錢幣前面放聲大笑,再次環顧聚集在周圍的客人。

  不僅是周圍,就連遠處的小巷也有人偷偷望著他,仔細一看都是體格壯碩的大漢,沒想到喜歡自己作品的人這麼多,畫師繪津越想越高興。

  沉鬱的天空終於開始落淚,天氣從陰天變成雨天。

  雖然只是小雨,已足以把畫淋濕,群聚的客人紛紛敵去。

  繪津連忙收拾畫具,口中還哼起愉快的曲子。

  「嘿啊,等著瞧吧。」

  把行李放回竹簍,少年抬頭仰望雨下個不停的天空。

  比東和任何城市都還要密集的街道四通八達,放眼望去全是房屋的屋頂。

  有幾座建築物特別高聳,超越所有屋頂直指天空。

  雨霧下的建築物顯得一片灰,其中還包括一座高聳入雲的尖塔。

  塔的四周有眾多房舍,然後是草木扶疏的庭園——合在一起就是舊王都神川自豪的王城。

  神川城,東和七姬的長女深居其中。

  這位黑衣宮姬曾經是東和七姬裡最美的公主,但是她幾乎不在民眾面前露面,最美的稱號才會被四宮姬奪走。

  「這個天下是屬於我的!」

  繪津高舉拳頭,在心中立定志向。

  他終於來到黑姬的腳下。

  就在此時,背後傳來異樣的腳步聲。

  陰暗的天空開始下起小雨。

  頭戴黑帽的公主站在神川城高塔的暸望台上。

  由於必須爬上一段很長的樓梯,因此平常很少有人來這裡欣賞風景。

  就連喜歡找事做的公主都很少上來這裡。

  為了來到這裡,身上的公主裝束比平常輕便不少,即使如此,這身黑緞夏服依然比東和任何一位公主的服裝都要稍致華美。

  身後站著幾名身穿整齊軍服的騎士。

  「站在這裡可以看遍整座神川城,但是看不見戰場。」

  雖然神川東南方是較為平坦的土地,但是只看得到一片朦朧,看不見位於那個方向的小都市千鳥。

  從這裡只能看見不斷延伸的官道,還有負責運送軍需物資前往千鳥的隊伍。

  東和一宮黑曜,這位公主拉回她的視線。

  佔地廣大的神川城位在高處,周圍是達官貴人的宅邸以及軍用設施,城鎮則以神川城為中心向外擴張。

  站在這種高度與距離街道上往來的人群小到看不清楚,雨滴也不停落在帽子上。

  整座城市呈現扭曲的螺旋形,寬廣的街道四通八達,由近而遠排滿貴族豪宅、各式各樣的商店還有居民住家。

  黑葉曾經俯瞰的鼓城街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這裡不論是每棟建築物的規模,還是街上林立的店家數量,或者是往來的人潮,都比鼓城多上數倍。

  商業發達的鼓城有一條最繁華的大街,同樣規模的街道在神川至少有十條以上。

  此地的人口數更非鼓城可以相比,官方甚至宣稱全東和將近一半的人口居住在此。

  來自東和各地的人與物資不斷湧進這座城市。

  無數人來到這裡,呼吸這裡的空氣。他們有的是來追逐夢想,有的只求一份足以餬口的工作。在這些為了滿足憧憬的人民之中,也有不少是來自如今成為戰場的千鳥。

  強風吹來,黑曜姬按住帽子,不讓帽子被風吹走,她的長髮與髮飾一起隨風搖擺。

  立在公主身旁的旗幟不停擺動,絲毫不畏風雨的襲擊。

  一宮神川的飾旗。

  王室專用的高貴飾旗迎風飄動,擁有一宮稱號的公主靜靜眺望擁立自己的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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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25 12:58 AM|只看該作者
  四節  倉瀨與牧瀨

  「七宮覺得那兩位公主如何?」

  初次見面的那天夜裡,常盤姬在晚餐會結束之後問我這個問題。

  這裡是星空底下的庭園一角,周圍到處可見鏤空雕花的裝飾燈籠。

  我讓來迎接我的梳妝師,還有助手日影先生在屋子牆邊等我,和常盤姬兩個人站在燈籠的灰暗光線下。

  「我覺得她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在我認識的宮姬之中她們是最穩重又溫柔的兩人,雖說就算交換公主裝束,我大概也沒辦法分辨她們的不同,但是這種奇妙的感覺反而讓我覺得很有趣。

  「嗯妳說得沒錯。」

  常盤姬擺出招牌的雙手抱胸姿勢,眼神望向別處:

  「四位宮姬齊聚一堂的夜會進行得很順利,我想這對東和來說具有很大的意義。」

  這場夜會的成功,將讓世人知道四都同盟順利成形。

  杜艾大人會把這個消息散播到整個東和,彩家的春瀨先生一定也會採取同樣做法。

  這就是我來到這裡的目的,相信對常盤姬來說也是如此。

  但是這位公主好像另有心事,我只好靜待她把話說下去。

  常盤姬的視線望向有著精美雕花的燈籠。

  太陽早已下山,整座庭園籠罩在夜色之下,只有許多小燈能發出點點光明。

  兩位公主一起注視發出柔和光線的小箱子。

  「告訴妳一個秘密。」

  融入夜色的常盤色公主開始娓娓而談:

  「其實四都同盟原本是我們三宮與四宮一起推動的計劃。」

  平靜的聲音傳來。

  我靜靜側耳傾聽。

  「我們打算先拿下七宮賀川再與五宮六宮談判,來到這裡的人原本是我和琥珀。」

  現在與她同行的人變成我。

  「我對妳沒有任何不滿,卻不得不感歎人世無常。」

  當初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面。若要問到底是誰促成我們這幾位公主聚在一起,我想答案一定是我熟悉的那些人。

  「那兩個傢伙正往這裡過來吧。」

  「是的。」

  雖然常盤姬的語氣不帶疑問,我還是平靜地加以回答。

  「那對雙胞胎相信四都結成同盟可以對大國形成牽制……不,應該說她們希望如此。我們夏目則是希望利用這個同盟重振國勢。」

  在我所知的範圍裡,常盤姬說的話全是事實。因為不只杜艾大人,就連展大人也跟我說過一樣的話。

  雖然扯慌對那兩個人來說是家常便飯。

  「那兩個傢伙到底有何企圖?」

  該來的問題來了,我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可是眼前的我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他們想要挑戰大國。」

  我們要取得天下,我不禁回憶起聽見這句話的那個冬天。

  那兩個人從未收回這句話,也絲毫沒有為此煩惱的樣子。

  「他們打算介入一宮與二宮的衝突嗎?」

  「我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做,只知道他們想打破東和被兩個大國掌握的局勢。」

  「真令人羨慕。」

  「咦。」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知道怎麼如何回答。

  看見我啞口無言,常盤姬開口解釋:

  「我羨慕他們天真地想要挑戰全天下的氣勢。」

  然後露出淺笑:

  「我們裡頭沒有人真的想要取得天下,東和各都市只是趁神川沒落時高唱獨立和霸權,沒有說出口的也會在態度上如此表現,但其實不管哪個都市都只是隨波逐流,走一步算一步。」

  重視武家榮譽勝於一切的常盤姬,大概無法忍受這個做法。

  「可是妳卻一個人來到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終於聽見一個我能夠回答的問題。

  我微笑說道:

  「因為他們說一切隨我高興,就算我想在沒有他們的情況下為東和謀取和平也沒關係。」

  「妳還真是堅強。」

  常盤姬的側臉看起來有些訝異。

  「我想不管我怎麼做,那兩個人還是會用自己的方式繼續前進下去。」

  我能夠追上他們嗎?用我這雙到處繞路,還不時停下來思考的雙腳,能夠追上那對小時候的我不管怎麼伸手都模不著的背影嗎?

  「你喜歡那兩個傢伙嗎?」

  「喜歡。」

  我笑著用力點頭,常盤姬忍不住苦笑:

  「我不喜歡他們也不想跟他們見面。」

  常盤姬轉頭看著我,我主動迎上她的視線。

  「往後我會和你們保持距離可以吧?」

  我喜歡這個人,尤其是她認真的表情。

  「感謝您的用心,也請您多加保重。」

  我們彼此對看了一會兒,然後不約而同噗嗤一笑。

  「要學那對姊妹相親相愛真是困難。」

  「的確如此。」

  原來我們不知不覺模仿雙子姬的說話方式,可是一點也不像。到了最後兩人都忍不住笑了。

  許多雕花燈籠還有遠處等候的人們,正在四周守候我們。

  夜色越來越深。

  三天過去。

  戰局在這段時間出現變化。

  包圍小都市千鳥的一宮神川軍已經超過兩萬人。

  與之對抗的二宮錫馬軍則以翡翠姬為中心布下防禦陣式,守護都市的居民。

  在千鳥當地居民的協助之下,錫馬軍採伐附近的森林,在極短時間內建立一座簡陋但堅固的營寨。由於千鳥當地對神川抱有強烈的不滿,加上錫馬方而源源不斷提供資金,使得防禦工事進行得十分迅速。

  真姬的親自到來更是激勵當地的人們。

  誰都知道這次真都同盟是玩真的,此場戰爭的意義非同小可。

  此外錫馬還不斷無條件提供當地居民各種援助物資。

  種種形勢使得人心急速往錫馬一方靠攏。

  流言四處流傳,神川領土其它地方也紛紛出現動盪。布下包圍網的神川東方軍指揮官因此坐立難安,只能設法強化包圍。

  一支神川軍隊前往錫馬軍後方,試圖阻斷錫馬的補給路線,卻在途中遭上錫馬的游擊隊。

  戰鬥的結果是由錫馬軍大獲全勝,形勢因此出現巨大變化。

  錫馬方面高呼這是一場歷史性的勝利,俗稱東郡閣下的神川將軍則是面無人色。

  「這下子不知又會被他們說得多難聽。」

  正值壯年的將軍在野外的大本營裡天聲感歎。

  身為東軍指揮官的他,在神川軍裡也是野心勃勃的行動派。

  神川軍分為四個地方軍,在這之中,必須正面應付二宮錫馬的東軍指揮官,一向是責任最重的職位。只有神川軍裡實力最雄厚的人,才有資格坐上這個位子。

  這位將軍比其它幾位地方將軍更年輕,態度也更加積極。眼前的狀況雖然在他意料之內,但是連他也不得不承認事情越來越棘手。

  這場戰爭來得並不意外。

  這是兩大勢力長期對立之下的必然結果,誰都知道這場對決總有一夭要來臨。

  然而戰鬥的過程卻是出乎意料之外。

  對方同樣也預測到這場戰鬥,而且早已做好萬全的準備。

  神川花費過長的時間準備動員三萬兵力,在演習時可以迅速完成的動員工作,到了實際開戰卻是困難重重。真都同盟在暗地裡多方阻礙神川徵調兵員也是原因之一。

  軍費方面雖然不致匱乏,但也稱不上充足。議會遲遲不肯撥下足夠預算,原因除了他們過於小看錫馬之外還得歸咎於有不少官員與錫馬私通。

  神川身為東和第一大國,旗下的士兵從沒有敗戰經驗,打從一開始就缺乏緊張感,敵人深知這一點,在首戰就給地們迎頭痛擊。

  「我們絕不能再讓對方有機可乘。」

  「廢話。」

  眾將士圍在地形圖旁邊,將軍語氣冷淡地回答他的幕僚。

  經過先前的戰鬥,士兵也知道這次的戰爭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點到為止,往後他們將不會掉以輕心,只是神川軍連吃兩場敗仗,現在才覺醒已嫌太遲。

  如果全東和知道神川軍這次的失敗,真都同盟將會士氣大振,神川也會淪為笑柄,身為指揮官的他更將顏面盡失。

  「這樣下去就連四都同盟都會趁機坐大。」

  延伸到地形圖外面的官道通往倉瀨與牧瀨,這場戰爭對於那兩個都市同樣有巨大影響。

  還有一件事完全超出神川軍的想像,就是對方高到異乎尋常的士氣。

  用氣魄形容對方的氣勢似乎更加貼切,這種氣魄讓對方變得勇敢善戰,而且寧死不屈。

  要是對方擁有與神川軍同樣的裝備與兵力,神川軍根本不是對手。

  「他們的力量恐怕來自對我們的仇恨。」

  將軍點頭同意副將的說法,表情因為憤怒而扭曲很很說道:

  「這很本是欲加之罪,一切都是他們的陰謀。」

  二宮士兵高喊為大師報仇的聲音,連在這裡也聽得一清二楚,然而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至少神川軍從未參與類似的計謀。

  就算神川內部真的有人想置大師於死地也是政治家或貴族。

  雖然兇手有可能來自神川,但是在場眾人都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

  只要是對國政稍有注意的人都知道,神川的政治家和貴族與鄰國錫馬之間有著複雜的關係。

  神川政府內部有許多人是稱得上隱性真都的真都同盟成員,因此神川很少採取暗殺的策略。

  「所以這可能是敵人破釜沉舟的策略。」

  在場眾人的意見,大致可以代表神川多數人的想法。

  「二宮姬嗎?」

  大師的孫女親自站上前線,向士兵展現決不退縮的決心。

  一想到這種行為可能為敵軍帶來的活力,將軍就感到頭痛無比。

  踢馬勢必會動員龐大的人力物力,守護自己的宮姬。

  「我方也必須請某個重要人物來鼓舞士氣才行。」

  然而一宮姬似乎沒有上陣的意思。事實上神川軍方也不樂見他們的宮姬擁有更多權威。

  他們和政治家一樣希望王室和宮姬只是象徵性的存在。

  在這種心態作祟下,他們根本無法期待黑曜姬殿下出馬激勵他們的軍隊。

  「不能勞動宮姬親自前來,我們必須自己想辦法才行。」

  神川軍在數量上還是佔有優勢,再過一點時間,增援部隊也會趕來。

  結論是這場戰爭還是得靠他們自己解決。

  做出結論之後,將軍望向一直站在營帳角落的男子。

  「我說得沒錯吧,查察官閣下?」

  雖然總得出對方頗帶諷刺,這名男子依然不為所動,行過正式軍禮之後說道:

  「請將軍閣下別誤會,公主殿下派遣本隊來此,只為視察軍隊,並未賦予查察之權。」

  說話的人是一名年輕將領,身上的黑色軍服帶有不同於普通軍人的華美風格。

  年輕男子擁有精悍的臉孔,搭配高挺壯碩的體格,顯得與身上的軍服相得益彰。

  黑騎士,獨待的軍服正是東和一宮姬直屬親衛隊的象徵。

  「那麼請問騎士閣下有何想法?」

  「公主殿下不願意爭端擴大,吾等游擊隊奉命來此只有兩個目的:一是將神川境內爭端發展回報公主殿下,二是為二宮姬的投降預先進行準備。」

  神川並未正式派遣黑騎團參戰。

  來到這裡的游擊隊成員連同這位年經人在內只有四人,勉強算是一個小隊。

  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向王室回報戰況,沒有權利加入戰鬥。

  「對方會投降?」

  將軍露出苦澀的表情。

  若是有宮姬等級的人物向神川投降,神川確實有必要派出類似親衛隊的隊伍加以迎接。神川軍早已接到議會關於這方面的指示。

  只是誰都知道對方投降的可能性少之又少,在場將領紛紛露出苦笑。

  神川軍雖然把這些親衛隊成員當成客人接待,其實親衛隊一向受到軍方排擠。雖然他們是精銳中的精銳,但他們從不與普通軍人一起馳騁沙場,只為公主與王室而戰。

  「我再問一次,閣下對這場戰爭有何想法?」

  面對將軍試探性的質問,黑騎士保持一貫的冷靜態度說道:

  「吾等認為這是懲罰擾亂東和之輩的戰爭。」

  「你是指造反的二宮嗎?」

  「是的,他們已獲得中央賦予的自治權,卻企圖擴張勢力,是一群忘恩負義之人。」

  「他們還以為自治權是自己爭取到的。」

  從直屬騎士口中得知一宮姬的官方見解之後,將軍點頭表示瞭解?

  周圍的將領也露出同意的表情,我方擁有正義與名分,這場仗沒有理由會輸。

  「請你們也要隨時保持警戒,不要壞了視衛隊的名號。

  作戰會議終於結束,眾人往各自的崗位散開。

  此時突然有道人影出現在營帳角落的騎士背後。

  帳外的人影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形成落在營帳上的陰影。

  黑騎士站在原地,頭也不回地問道:

  「有什麼事?」

  「二宮軍已出兵襲擊我軍左側的副城。」

  來自後方的聲音對長官做出簡單的報告,內容同時傳入其它人耳中。

  原本正要散開的將軍及幕僚一陣嘩然,紛紛回到黑騎士面前。

  所有人重新聚集在營帳裡。

  「嘿,終於主動攻擊了。」

  背後的人是自己的部下,黑騎士換上與面對高級將領時不同的粗魯語氣,就連表情也變得更像個年輕人——這才是他的本性。

  「再粗心也不會連敗三場,這回將軍們鐵定會全力應戰。」

  這次將是一場大戰。

  如果在這場戰鬥中敗退下來,神川軍的形勢將會變得岌岌可危。

  「但是神川軍內部似乎有人通敵。」

  「住口,笨蛋。」

  不必等到身後的部下報告完畢,看到眼前來往的幕僚怒氣沖沖的模樣,這場戰鬥的結果已經不可言喻。

  「副城主動開城,我軍徹底潰敗,只能立刻撤退。」

  「哇啊!真是難看。」

  黑騎士閉上眼睛,滿臉苦澀的表情。

  「游擊長閣下,請下達指示。」

  「立刻偵查二宮的行動,他們不會佔領副城,現在應該會暫時撤退。」

  後方的人影立刻離開,擁有游擊長頭銜的騎士抓抓頭自言自語。

  「我們這個游擊隊的人數可是連一個小隊都不到,大小姐還真愛為難人。」

  唸唸有詞,滿臉難色的騎士先確認附近的將領沒有人注意自己,然後轉身離開營帳。

  走出營帳的他,目的地是愛馬所在的馬廄。

  「沒辦法,我自己跑一趟吧。」

  猛烈的火焰完全吞噬這座古老的副城。

  已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荒城,雖然如今幾乎只能拿來觀光,但是外觀大致保持良好。

  這裡原本由五百名神川士兵駐守,發動叛變的人就混在士兵之中。

  駐防這裡的神川軍裡,原本就有不少人傾向支持真都同盟,這些人打從一開始就對這場戰爭心懷不滿,因此與中央派來的支持部隊產生對立。

  於是一部分的人突然發難綁架新任指揮官,透過真都同盟內部的聯絡管道找來二宮錫馬軍,整座副城瞬間不攻自破。

  突然失去指揮官與都城,陷入混亂的神川軍被迫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進入戰鬥,結果很快遭到擊潰,殘兵四處逃散。

  翡翠姬站在高台遙望遠處的熊熊烈火,臉上露出沉痛的表情:

  「神川方面必定也有很多人犧牲,雖然立場敵對,卻讓人不得不感歎戰爭無情。」

  前來報告戰況的傳令兵跪在她的身旁身上到處可見傷痕。

  最嚴重的是右手的刀傷,包住右手的染血繃帶呈現扭曲的形狀。

  傳令兵以激動的語氣說道:

  「戰爭必然造成流血,我們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對方如果想逃就讓他們逃吧?」

  不顧重傷完成自己的任務,這位傳令兵不論身心都很興奮。

  「放火燒城是正確的判斷,我們不可能派遣兵力過去。」

  因為距離的關係,錫馬軍就算佔領那裡,也沒有足夠的力量防守。

  想要守下那座城寨,錫馬軍至少得派數千兵力進駐,補給線也會因此拉長,這些都會讓鍚馬軍的防守出現破綻。

  因此還不如一把火徹底燒燬對方的據點,如此一來能讓對方的包圍網出現缺口,二來可令對方忙於重新整理殘兵,無暇展開反攻,這場戰鬥對神川來說可是損失慘重。

  「這是那個人的指示嗎?」

  公主的語氣有點冷淡。

  「是,他說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傳令兵低著頭回答。

  「他的表現的確符合我們的期待,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

  翡翠姬臉上浮現少見的憂鬱表情,不過還是彎下身體,一隻手放在跪地的傳令兵肩膀上:

  「辛苦你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我曾經學過醫術。」

  公主的關心讓這名士兵受寵若驚。

  他做夢也沒想到身穿美麗法衣的公主,竟然願意觸摸素不相識,而且滿身血污的自己。

  「學習醫術正是為了照顧受傷的弟兄,這雙手早已習慣弟兄的鮮血,像是在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公主用白皙的手指輕撫胡亂包紮的繃帶,傳令兵早已熱淚盈眶。

  常盤姬和士道將軍已經出發。

  他們將與五宮淺黃姬一起前往五宮倉瀨城。

  我則是跟六宮萌蔥姬同行,即將和她一起往六宮牧瀨城出發。

  為了推動四都同盟,四位公主將在雙子都市公開露面,向民眾展現友好的誠意。

  雙子都市分成東西兩邊,目前的大略計劃是由淺黃姬負責招待三宮常盤姬到東方的五宮倉瀨城,萌蔥姬負責招待我到西方的六宮牧瀨城。

  公開露面的儀式結束之後,雙方會再次碰面,屆時常盤姬和我將前往另一座雙子都市。

  就和之前在鼓城與常盤姬一起公開露面時一樣,只是這次換成與雙子姬一起在雙子都市的市中心公開遊行。

  如今我正與萌蔥姬在庭園裡談論這個話題。

  我們在籐架下面對面坐下。這位公主的身材比常盤姬嬌小許多,跟她說話我不用一直抬頭,脖子因此輕鬆不少。

  「如果先到其中一座城,將會很難維持均衡。」

  預定跟我同行的萌蔥姬為這次複雜的行程向我致歉。

  我連忙請她抬頭,關於這次的安排,我一點也沒有感到不悅。

  我知道這兩位公主一向極力避免雙子都市之間出現摩擦,我們這些外來者配合她們的安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前來迎接七宮殿下的兩位閣下也將前往當地,七宮殿下應該可以很快與他們會合。」

  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似乎正在全速趕路,不過還是得花上好幾天的時間才能到達。

  看來要到牧瀨之後才能和他們見到面。

  侍從長過來告知宮姬巡行隊伍已經準備完成,萌蔥姬那邊的人也在這時前來迎接。

  「願這次行程有益東和。」

  「願眾人都能攜手共行。」

  回應萌蔥姬的笑容之後我們兩人分別隨著前來迎接的人離開。

  這時我才發現侍從長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

  萌蔥姬離我們有段距離,我趁機低聲詢問侍從長:

  「怎麼了嗎?」

  「聽說二宮連戰連勝。」

  聽見戰事持續擴大的消息,我心裡有點不舒服。

  「請公主殿下提高防備,東征閣下與左大臣閣下還要遲些才能趕來。」

  我們正與常盤姬分頭行動,多加小心也是應該的。

  雖說萌蔥姬應該是個好人,但是畢竟我們才認識沒多久。

  「我有點害怕,那兩位公主似乎對我們攜手合作的事視而不見。」

  黑曜姬殿下與翡翠姬殿下——東和最大的勢力,還有足以對抗的另一個勢力。

  兩者之間的戰爭越激烈,越顯得我們在這裡的所作所為對他們而言無足輕重。

  就好像他們故意用這種方法告訴我們,四都同盟根本毫無意義。

  難道不管我們怎麼做,都無法改變時代的潮流嗎?我心中湧起一股不安,不由得回頭望去。

  剛才與我告辭的萌蔥姬似乎也在聽取同樣的報告。

  我對上萌蔥姬的視線,她立刻對我投以微笑。

  突然間我發現自己更能瞭解她,應該說更能瞭解這兩位公主。即使是在大國環伺的壓力之下,她們還是可以不為所動地展露笑容,這就是雙子姬的處事方怯。

  我覺得她們很了不起,她們的年紀大我沒幾歲,卻都是稱職的公主殿下。我沒辦法表現得像她們一樣,總是得靠杜艾爾大人他們幫忙。

  毫不怯懦的微笑,給人一種成熟的感覺。

  黑色騎兵低頭俯瞰陷入火海的副城。

  這裡是附近的一座小山。

  副城的規模很小,原本只是孤立在荒地的城塞,由於地處神川領土的偏遠位置,因此長久以來一直遭到棄置。

  神川軍的士兵早已四散奔逃,錫馬方面的部隊也在撤退。

  「天啊,輸得也太慘了。」

  率領三名游擊隊員來到此地的游擊長忍不住感歎。

  「沒想到神川已經衰弱到這種地步。」

  部下的語氣也充滿震驚。

  事前誰也想不到兵力倍於對手的神川軍會遭遇如此慘敗,如今神川軍已不再是每戰必勝的無敵雄師,東和的穩定局勢瀕臨崩潰。

  「那也只是現在,神川之後一定會討回這口氣,只是這次的損害實在太大。」

  游擊長一面檢視戰場遺留的痕跡一面歎氣。

  這件事不尋常,照理來說戰況不應該如此一面倒。黑騎士凝神尋找戰場上的可疑事物。

  現在的神川軍比起往年來說的確退步不少,不過這是因為東和長期以來一直處於和平狀態,其它都市應該也是相同情形。

  光憑高漲的士氣,真的能讓錫馬軍如此強大嗎?

  「為何會變成這樣?」

  游擊長的語氣透露對眼前不自然狀況的懷疑,突然問瞪大雙眼:

  「怎麼會有從沒見過的旗子?」

  正在撤退的錫馬軍之中,夾雜一面不屬於真都同盟旗的怪異旗織。

  那面旗子並非東和常見的四角形,而是做成風可以從中間吹過的筒狀,顏色是鮮艷的黃色。

  那是充滿桃釁意味的醒目旗幟。強風吹過,那面旗子立刻伸展開來。

  再定睛一看,打著這面旗幟的部隊中間,可以看見一名看似指揮官的人。

  那是一名身穿皮甲的年輕男子,騎在一匹棕毛戰馬上。

  頭上沒戴頭盔,雖然體格不算壯碩,但是騎馬的動作非常熟練,右肩還扛著長槍——從這個距離只能看到這麼多。

  「那就是傳說中的鳳翼旗團嗎?」

  游擊長在出發之前接到報告,指出二宮從親衛隊裡挑選精銳,另組新的特殊部隊。

  雖然知道名字,但是沒人清楚這個騎士團的真面目,只知道這是二宮翡翠用以對抗一宮黑曜麾下黑騎團的最強部隊。

  「那傢伙絕對不是普通人,實戰經驗很豐富。」

  部隊的撤退行動整齊劃一,絲毫不露亂象,甚至沒有因為大獲全勝而志得意滿的氣氛。

  游擊長本身也在紀律嚴明的親衛隊裡擔任指揮官,他的經驗告訴他眼前這支部隊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

  「你立刻回去神川城,把這裡的情形報告給我們的公主。」

  游擊長對一名部下做出指示,那名騎士的坐騎是現場四匹馬裡最適合長跑的一匹。

  「就說東軍閣下在首戰中落敗,還有我們發現可能是錫馬軍鳳翼旗團的部隊,部隊成員裡包含異國傭兵。」

  這番話不僅讓接受命令的騎士一臉錯愕,其它幾名騎士也是面面面相覷。

  「游擊長是說真都錫馬跟異國連手嗎?」

  面對部下的疑問,俯瞰敵人的黑衣游擊長不禁咬牙說道: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而且那傢伙絕對是赫赫有名的武將。」

  身處部隊中心的男子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伴隨身邊的騎兵明顯對他敬若天神。

  這位游擊長之所以如此判斷,是因為就連看起來明顯是將軍階級的指揮官,都畢恭畢敬地跟在那名男子身後。再加上那名男子肩上的長搶沒有反射陽光,游擊長知道這是因為那把長槍剛才經歷實戰,槍尖沾滿血污的緣故。

  這代表他不只是指揮官更是身先士卒的戰士。

  「那傢伙八成是他們的王牌,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長期忙於神川內部鬥爭的東軍閣下或許應付不了這個人,這場戰爭若是陷入膠著,中央的動亂勢必會擴大到影響整個東和。

  這是所有熟悉東和大局的人共同擔心的結果。

  「難道有人早就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嗎。」

  游擊長用不甘心的語氣如此問道,部下沒有人開口,而且現場也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你知道二宮的秘密武器是什麼嗎?」

  「不就是異國來的流浪漢嗎?你是說今年春天從北邊流落而來的軍隊吧。

  形跡可疑的軍師與將軍正在舉行一場只有兩個人的作戰會議。

  「聽說是北帝派的最強將軍。」

  「那傢伙不是在中原戰爭輸了嗎?」

  「他逗活著。而且想利用東和東山再起。」

  「已經出手了?」

  「應該吧,在我們的密探回來之前一切都還說不準。不過要不是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二宮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好戰。」

  「之後會怎麼發展.」

  「對方準備的劇本可多了。」

  「我們也一樣吧。」

  在旅館客房裡,兩人盤腿坐在地板上,不停交換詭異的對話。

  相對而坐的兩人周圍擺滿數不清的地圖與報告書。

  東和各都市的地形圖因為經常使用顯得有些破舊,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附註。有關物資的記述、對動員兵力的推測,財界的動向、府中內部的聯絡情形,還有從異國進入東和的路線。

  在繪有二宮錫馬城的地圖上,上半部可見西方山脈蜿蜓往東邊延伸,山區畫有一條墨線。

  墨線旁邊寫著「山中密道」幾個小字。

  這條密道與中原的邊境地區相連,是在暗地裡支持二宮錫馬城繁榮的秘密交易路線。

  「要是一直沒發現這條路線,一宮可就辛苦了。」

  「怎麼可能沒發現,那個公主一定早就知道有密道。」

  「我們的公主呢?」

  「要是知道就恐怖了。」

  哈哈大笑的將軍把這座驛站小鎮的名產濁酒倒進杯中。

  這壺酒並非旅館提供,而是這名將軍去鎮上的土產店買來的。

  將軍親自光顧的土產店,他的手下當然也會過去捧場,這名將軍非常清楚自己不經意的行為,可能帶來的巨大效果。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忘拉籠人心,正因為贏得太多,所以他深知自己必須步步為營才不會遭人嫉妒。

  「對了,下一個動手的會是誰?」

  「下一個?我才不知道那麼多,不過現在的事我倒是知道。」

  軍師的手指伸向地圖,兩隻手指比向圖中用紅筆圈起的都市:

  「我們先前待過的都市,鼓城的動向全在我們的計劃之中。」

  河風吹得樹木輕輕晃動。

  喲名男子凝神眺望中庭裡的桐樹。

  他是負責駐守萬四宮鼓城的三宮夏目軍指揮官。

  手下的直轄兵力約有兩千人,其中包括原本的門人與三宮派來的士兵,再加上鼓城本身的駐軍,遭遇緊急狀況時可以動員三千左右的兵力。

  他的兵權來自夏目、賀川與鼓城府中的共同授權,鼓城市區也有他的據點。

  那就是這個緊鄰鼓城市區北部的軍事設施。

  這處軍事設施應該建立在鼓城最繁榮的時期,設施周圍是白石砌成的牆壁,面積有如一座小城,足以駐留千名士兵。

  他將手中一半的兵力派往過去展.鳳建造的營寨,剩下一半的兵力駐守在此,就近維持鼓城的治安。

  這就是他留在這裡的責任。

  如果有必要,他還必須負責抵抗來自其它都市的侵略。

  所幸鼓城的民風相當溫和,市區內極少出現危害治安的暴徒。目前最大的麻煩反就是一些在官道上作惡的賊寇。

  不管是一宮與二宮的戰爭,還是四位宮姬的會面,對鼓城居民來說都是發生在遠方的事。有關這些事情的後續情報,至今還沒有傳到這個地方。

  「一宮是認真的嗎?」

  霧羽.良沙對著站在身旁的使者問道。

  四周植有桐樹的開闊中庭,在這個足以讓士兵進行軍事訓練的寬廣空間裡,現在只有霧羽和使者兩人。

  如今正是士兵忙碌的時間,有人在外頭辦事,有人忙著準備晚餐。

  在染上暮色的天空底下,聲音能夠傳達的範圍之內別無他人。放眼望去,也只有遠處屋內的走廊偶而有人影經過。

  「閣下若是願意提供協助,吾等神川將更能迅速採取行動。」

  使者的年紀比霧羽稍長,是名僧侶打扮的鬍鬚男子。

  雖然對方表明自己並非軍人,但是霧羽知道對方只是沒有軍銜,做的都是軍人的工作——這一切都可以從對方的態度中感覺出來。

  「神川軍又打算順流而下嗎?」

  「黑騎團已經有過一次順流而下的經驗,再來一次並不困難。」

  使者直言讓大軍順流而下並不容易,但是神川軍還是辦得到。

  「鼓城要是被大國佔領,局勢將會立刻改變。不過七宮對此應該早有戒備。」

  霧羽說得沒錯。

  展.隊雖然離開,但是七宮賀川的山豪將軍與拜東將軍仍然率兵駐留此地,而且他們一定早就收到保持警戒的命令。

  「相信他們都是識時務的人。」

  「喔——」

  言下之意是一宮已經跟七宮府中達成協議。

  東征將軍展.鳳和七宮左大臣杜艾爾?陶一直是勝利者。

  一路獲勝的結果就是遭人排擠,不僅是其它勢力,就連自己人也對他們同樣忌憚。七宮府中未必真的勾結外人對付他們,卻很有可能對其他勢力對付兩人的陰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暗地裡的小動作,往往可以讓戰爭的情勢徹底改變。

  「他們一路帶領新興都市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面,現在卻要被自己人無情捨棄嗎?」

  傭兵將軍為兩人發出歎息,使者也露出沉痛的表情:

  「此事的確令人感歎,不過那兩個人還年輕,遭遇一些挫折反而可以令他們更加成熟。」

  使者以平和的語氣表示沒有取兩人性命的意思,一宮的目的不是殺死七宮的將軍,而是利用兩人不在之時剝奪他們的權力。

  鼓城若是被一宮佔領,七宮賀川唯一的選擇只有臣服。

  七宮內部有許多人不排斥這個選擇。

  對於許多擁有既得利益的人來說,七宮目前的擴張政策並非他們所願。他們害怕過度擴張會招來災禍,讓現有的安定生活毀於一旦。

  「你們會怎麼處置七宮姬?」

  霧羽的詢問令使者有些訝異,照理說來身為傀儡的七宮姬與這位將軍扯不上關係,就紀錄上來看,這兩個人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

  「過去我沒能對四宮姬盡忠。」

  聽到霧羽的補充說明,使者露出理解的表情。

  沒能保護琥珀姬這件事,想必令霧羽十分悔恨。如果他把對琥珀姬的歉疚轉嫁到其它公主身上,想要保護其它公主也是件合理的事。正因為他重情重義,使得他雖然背負傭兵將軍這個不名譽的稱號,仍然是人人敬重的武人。

  「我們會請七宮姬退位之後更是加以善待,畢竟我們的公主曾經親口承認七宮姬與三宮姬的地位。」

  那是今年初春,一宮從鼓城撤退時發生的事。

  當然七宮的宮姬地位得到承認,那麼在退位之後必定仍能保有相當的地位,很可能只會被要求隱居。

  最嚴重的處置方式也只是流放。若是如此,她有可能會被送往姊姬琥珀姬所在之地,兩人一起在異鄉度過餘生。

  不過最大的可能還是得到善待,如此可以避免引起擁立其他宮姬的勢力過度反應。畢竟人們對前年發生的戰爭記憶猶新,當時空澄姬沒有對失敗的琥珀姬採取嚴厲的處置方式。

  「這就是因果報應吧。」

  身為象徵和平的宮姬空澄姬唯一為人所知的事跡,只有對琥珀姬的寬容處置,如今這件事將會反過來救她一命。

  「我們的使者也已經前往三宮。」

  夏目方面同樣不樂見現在的狀態。

  許多人並不認同常盤姬試圖利用四都同盟振興夏目的計劃,反而希望利用賀川與鼓城作為籌碼,換取本國的安全。

  霧羽沒有說話,使者只能默默等待他的回答。

  遠處傳來最近才出現的蟬鳴與士兵們輕鬆的說話聲,令人不禁想要豎起耳朵,聽清聲音是從哪裡傳來。

  「請回吧。」

  過了一會兒,霧羽終於冷靜地說出答覆,使者端正臉色說道:

  「那麼我先告退,希望下次能夠聽見閣下正面的答覆。」

  若是對方回答下次再來,使者當然可以安然離開,就算得不到成果也沒關係。

  自從接下說客的任務,這名使者就知道一旦遭到對方拒絕,就連性命也可能不保,他的雙眼緊盯霧羽的長刀不放。

  對方叫自己回去,有可能打算只讓自己的屍體離開這裡。

  「我絕對相信神川有決心重新統一東和,但是吾等三宮的所作所為亦非兒戲,在常盤姬回來之前,我都必須盡到守護這裡的責任。」

  霧羽雙手抱胸,表示自己沒有斬殺來使的意圖。

  「閣下難道不認為這樣的做法,只會讓七宮的將軍更加失控嗎?」

  使者露出稍微安心的表情,用不刺激對方的語氣低聲問道。

  「不管他們有什麼計謀,只要有我鎮守在此,就足以應付任何異變。」

  就算展.鳳真的能夠創造奇跡,只靠手中現有的兵力就大破一宮與二宮,據有鼓城的三宮夏目還是能夠應付狀況變化。

  「閣下是想待價而沽嗎?」

  「那得視情況而定。」

  如果四都同盟能夠對中央產生足夠的牽制力,此時協助一宮就會變成危險的行為。

  就算要站到一宮神川那邊,也得確實掌握未來的局勢發展,如此才能獲得利益。

  「當機立斷才能帶來最大的好處。」

  如果太晚決定,變節的價值將會大大降低。

  「我很清楚大國的想法。」

  霧羽不禁冷笑。

  只有小國才會給予最早投靠自己的人高官厚祿,因為對手的變節可以為國家帶來巨大的好處;可是大國未必會給予最早投靠自己的人待別待遇,因為他們覺得對手本來就應該投降。

  使者聽出霧羽話中含意,不由得苦笑說道:

  「為了避免將來後悔,請閣下務必盡早做出英明決斷。」

  「使者閣下也請一路小心,前來找我的人全都受到監視,即使是僧人也不例外。」

  露羽沒有興趣知道監視他的人來自三宮夏目還是七宮賀川,或者是鼓城的當地勢力,也不想理會他們。

  「比起晚上,現在這個時間倒是監視的盲點。」

  使者的笑容帶著自信,讓傭兵將軍知道對方已經做好安全回去的準備。

  使者離開之後,擔任侍從的少年來到霧羽身旁。

  「下一位訪客比預料中還要早到。」

  少年一臉不滿地說道:

  「這次是二宮。」

  霧羽以懷疑的語氣問道:

  「對方如此自稱嗎?」

  「看眼神就知道了,真都來的人眼睛都會發亮。」

  的確如此,身為高唱改革的組織,真都同盟的成員非常團結,對本身組織的自負自然影響到他們的表情和眼神。

  一宮的使者則是完全相反,因為出身大國的關係,很容易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暮色越來越濃,不過距離晚餐開動還有一段時間。

  「如果被他們抓走就麻煩了。」

  為了避人耳目,霧羽與少年來到平時無人使用的倉庫側面,那裡有一扇不顯眼的小門。

  剛才的使者,還有現在與霧羽見面的人都不是官方使者,兩人都是以私人名義求見霧羽。

  對方若是以官方名義前來,霧羽當然必須安排正式場合接見。事實上對方更應該積極邀請霧羽前去會面,只是不管對哪個勢力來說現在都不是公開拉籠霧羽的好時機,所以都只願意私下面談。

  「根本不該和那些人見面,這樣只會惹來不必要的猜疑。」

  少年跟在背負長刀的背影身後,氣呼呼地不停抱怨:

  「霧羽大人如今深得常盤姬信任,應當好好珍惜現在的地位。」

  少年說得以點也沒錯。

  三宮夏目軍方大多對甫加入就受到重用的霧羽沒有好感,如今常盤姬和士道將軍都不在鼓城,對於一心想讓霧羽失勢的人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你的養父已經正式委任我要我探查前來遊說的各方勢力有何企圖。」

  少年立刻啞口無言,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三宮夏目的將軍雖然勇猛,但是向來不擅長課報工作,所以才會安排我在這裡。他們相信我即使面對七宮的籠絡或大國的要求,也能不為所動。」

  霧羽.良沙出身重視聲譽的名門,為了維護沒落一族僅有的名聲,他無法隨意做出會惹來污名的行為。

  他有過從四宮易主到三宮的經歷,世人不會容許他再次變節。

  不過事情並非絕對,局勢隨時會出現令人不得不接受的變化。當大國大舉進攻,他也只遵從高層的命令,脫離如今所要的軍隊。

  「這個任務太危險了。」

  「相對的報酬也很多,酬金已經事先支付足以換來門人三年溫飽。」

  良沙一門原本是在山區擁有領地的武家名門,因為生活困頓,霧羽只好帶領族中男子離開家鄉從事傭兵行業。

  他們的收入大多送回家鄉接濟族人。

  三宮夏目同樣也為財政困難所苦。

  「我們不能忘恩負義。」

  誰都知道現在的夏目很難提供豐厚的報酬。

  語氣簡短而堅定,那是少年無法理解的世界,所以他只能停下腳步目送霧羽的背影。

  霧羽獨自前行,忽然注意到頭頂天空的藍色稍微變淡。

  不過是短短的時間,天空的顏色就有所改變,等到接下來的會面結束時,天色大概已經完全變紅,白雲也會染上陰暗的色彩吧。

  天空底下有茂密的柏樹。

  使者共有兩人,全都是平民打扮。

  發現霧羽靠近的他們臉上浮現溫和的笑容,朝霧羽鞠躬致意。

  其中一人是油商的掌櫃,另一人自稱真都同盟地方支部的副監督。

  「請勿理會一宮的提議。」

  雙方才剛打完招呼,副監督立刻開門見山。

  他的眼神像是在誇耀自己對其他勢力的動作瞭如指掌。

  「兩位是否有事找我商談?」

  霧羽毫不理會突如其來的警告。

  「失禮了,那麼就讓我來告知將軍錫馬的提案。」

  比較年長的掌櫃阻止激動的同志,向前一步說道:

  「一宮由我們應付,我們只希望將軍暫時按兵不動。」

  「喔?」

  對方的發言非常得體,霧羽露出讚許神色。

  比起單刀直入要求對方協助自己這樣的提議更容易被人接受,可見此人十分擅長談判。

  「黑姬不會出馬,那個公主的任何行動都必須得到議會准許。只要我軍繼續在千鳥保持優勢,神川就不會派出黑騎團,他們不可能做出分散兵力的愚行。」

  身為王室親衛隊的黑騎團是支缺乏彈性的部隊,要派遣他們出征必須經過複雜的手續。

  「要是讓神川派兵過來這裡,二宮不是會變得比較輕鬆嗎?」

  「錫馬是以永不言退的決心誓死守護千鳥的民眾,神川沒有餘力理會中央以外的事。」

  掌櫃故意用錫馬自稱,真都同盟的人一向不喜歡被人稱為二宮,這個名字讓他們有種屈居一宮之下的不快感受。

  「希望將軍能夠專心維護鼓城的安定,這也是為了戰後的大局著想。」

  副監瞥開始提起戰後的事。

  「戰後你們打算和鼓城連手嗎?」

  面對霧羽的質問,掌櫃以堅定的態度點頭:

  「在鼓城流通的油,有一半是經由真都同盟進貨。」

  油商掌櫃舉出自己為例,顯得特別有說服力。

  不論是鼓城、三宮夏月還是七宮賀川,食用油的自給比率都不高,雖然七宮賀川的杜艾爾?陶對此感到憂心,並且積極扶植制油業,但是在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實際效益,得再等上五年甚至十年才有明顯成果。

  掌櫃用實際例子闡明鼓城與錫馬的關係,副監督則在一旁用力點頭。這兩個人擁有相同的氣質,看來是交情深厚的老朋友。

  「維護鼓城治安是我的職責,我絕對不會玩忽職守,這麼做是為了我的主人三宮夏目,也是為了與我們同盟的七宮賀川。」

  不是為了二宮錫馬。

  「他們的勢力只會越來越弱。」

  副監督說得十分肯定:

  「當他們離開此地,聚在一起討論說是白日夢也不為過的四都同盟時,時代也在不斷變化。總有一天他們會被時代的腳步拋下,終究煙消雲散。」

  聽到副監督說個不停,霧羽臉色一沉:

  「我是受三宮俸祿之人。」

  兩人隨即低頭為自己的失禮道歉,但是沒有收回剛才說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他們正以自己的方式戰鬥,因為他們無法容忍宮都市紛立的現狀。

  之後他們又換了幾個話題。

  兩位使者極盡所能地講述東和各勢力的局勢,還包括霧羽不知道的檯面下情報。這些情報讓霧羽知道真都同盟的成員深入滲透各大勢力內部,兩人的目的也是要讓霧羽認清這個事實。

  天色越來越昏暗,三人的輪廳都籠罩一層陰影。

  「我們絕對不會勉強將軍,也請將軍不要忘記我們談過的話。」

  說完這句話之後,掌櫃鞠躬向霧羽告別。

  目送兩人的背影離開,需羽獨自站在原地。

  前來求見霧羽的人並非只有他們,像方纔那樣的面談也不是只有今天。

  有太多勢力對霧羽提出見面的請求。

  就連七宮的展和杜艾爾也不例外,他們還待在鼓城時就曾經多次與霧羽談話。

  代表五宮與六宮的彩家也派出春瀨前來面見霧羽,除了宮都市之外,來者還包括其它有力人士及大小勢力。

  「真是奇妙的感覺。」

  霧羽看著地上越來越濃的影子喃喃說道:

  「我簡直成了關係天下局勢的關鍵,這就是所謂的揚名天下嗎?」

  曾幾何時,自己的行動成為眾人密切注意的焦點,就連一個國家的命運也深受自己的影響。

  「宮姬等人也是過著這樣的日子嗎?」

  想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少女,霧羽的嘴角不禁上揚。

  在鬥爭中取得的名聲讓人感觸特別深刻。

  現在的傭兵將軍不需拔刀,光靠名號就讓人不敢小看。

  自己越往上爬,這種情形越是明顯。

  不只是霧羽,展.鳳和仕艾爾?陶也是如此。

  還留在東和的宮姬——一宮黑曜、二宮翡翠、三宮常盤、五宮淺黃、六宮萌蔥、七宮空澄,以及已經不在的前四宮姬琥珀都是這樣。

  自己的影子會延伸到何處?是否會比姬影還要遠?想到這裡霧羽心中湧起奇妙的感覺。

  幾年前的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

  「只有做好覺悟的人才能前進嗎?」

  想起那些留下他自顧自地前進的人,霧羽不由得面露苦笑。

  「看來只有不被虛名束縛的人才能前進。」

  周圍沒有說話的對象,霧羽對著從腳下延伸的影子喃喃自語。

  蟬鳴聲此起彼落的夏季黃昏,在逐漸染成橘紅色的風景裡,他的影子還在緩緩伸長。影子的顏色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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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25 01:00 AM|只看該作者
  五節  湖畔光景

  眼前出現一片閃耀的景象,讓我不由得瞇起眼睛。

  蕩漾的水面反射早晨陽光,照在我的臉頰上。

  「風景如何?」

  耳邊傳來詢問的聲音,我也思考該怎麼回答。

  只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公主殿下此時應該說什麼,只好回答:

  「很漂亮。」

  只能說出最簡單的稱讚。

  身旁的人發出溫柔的笑聲。

  我們面對一片遼闊又深邃的景色。

  黎湖。

  位在雙子都市倉瀨與牧瀨,看不清楚對岸景象的廣闊湖泊。

  這個上寬下窄的弧形湖泊,為周邊地區帶來豐富的天然資源,湖的東西兩側就是長久以來

  攜手共度繁華歲月的雙子都市。

  從湖畔的官道往下望,湖面隨處可見點點漁舟,湖裡的漁產想必相當豐富。遠處的岸邊降約可見炊煙裊裊,感受得到人們的活力。

  「我很喜歡這裡的景色。」

  我望向說話的人,以花草萌芽的顏色為名的公主殿下正露出微笑。

  萌蔥姬正是與這個湖泊周圍的繁茂草木締結契約的宮姬,人們在祭祀之際稱呼她泉姬,有時又叫她香姬。

  這位公主的溫柔站姿有如她的別稱,或許是因為她在東和七姬裡的排行與身為七宮姬的我最接近,我總覺得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親切感。

  「我們一向深得上天恩惠。」

  萌蔥姬的視線從我身上移往湖面:

  「我們從未承受缺水而苦,食物也不虞匱乏。神川與錫馬的繁榮為我們帶來富足的生活。」

  就像商業都市鼓城的繁榮連帶嘉惠賀川與夏目,中央與倉瀨和牧瀨之間也有同樣的關係。

  在如此的關係之下,這裡同樣也有不均衡。

  同樣受惠於鼓城的夏目與賀川開始產生差距,產業較不發達的夏目出現財務困難,新興的賀川則是不斷擴大,但這樣的差別在這裡並不復見。

  就像這位公主總是與她的姊姬攜手並肩,倉瀨與牧瀨長期以來一直致力創造平等的社會。在我所學的範圍裡,兩個都市的嘗試到目前為止是成功的。

  只是杜艾大人也說過,光是維持均衡這件事,已經讓倉瀨和牧潮沒有餘力多管閒事。

  「我們很幸運能夠依湖立國,在此地經歷無數四季更迭。」

  我們再次望向彼此,對方靜靜微笑。

  這位公主不像展大人與杜艾大人那樣經常露出誇張表情,也不像常盤姬那樣一言一行都帶有堅強意志,更沒有黑葉小姐那種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

  每當與這位公主面對面,我看到的不是其它人在我面前展露的那種笑容。她的笑總讓我想起跟琥珀姬告別時所見到的笑容。

  奇妙的感覺從內心深處湧起。

  「誰也不能阻止一宮神川與真都錫馬,阻止一宮姬與真姬的對立。」

  這位公主沒有稱呼她二宮或二宮姬。比起賀川,真姬的名字在這裡似乎相當普及。我繼續傾聽對方說話。

  「我們從不希望戰爭發生,不,我們甚至願意挺身對抗戰爭。」

  四都同盟。

  對這位公主來說,結合東和四大都市力量的同盟,正是為了對抗戰爭而生。

  「東和的和平終將有成就之日,平成之世才是我們最終的理想。」

  未曾聽過的辭彙傳入耳中。

  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剛認識的公主對我說出新的名詞。

  此時我才深深感受到自己來到遙遠的地方。

  賀川的風景,七宮所在的小城,所有熟悉的景色都離我好遠,只是現在的我巳經能夠接受這個事實。雖然有時會擔心得想回家,我還是覺得這次遠行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我迎向對方的視線開口:

  「回去之後我會告訴賀川的人們,與兩位的相遇是個美好的回憶。」

  然後我們心有靈犀地點點頭,心情不禁高興起來。

  我們一起環顧四周。

  背對湖畔的一側,宮軍正背對我們在官道旁邊待命。

  他們排成好幾列隊伍,沿著官道往前後不停延伸。

  直視宮姬是無禮的行為,因此只有少數的親衛隊以及貼身侍從有資格面向我們。

  隊伍的另一邊是一大片欣欣向榮的夏季稻田。由於此處水源豐沛,連綿不絕的農田形成全東和最美麗的田關風景。

  「還是別讓大家久等吧。」

  聽見萌蔥姬的話,我也點頭同意她的意見:

  「的確,而且我們還得追上先前朝倉瀨出發的隊伍。」

  五宮淺黃姬與三宮常盤姬一行人正往倉瀨前進,由於她們得繞道比較遠的東邊,所以比我們早一點出發。

  「不過要是我們走得太快,您那邊的人恐怕會很辛苦。」

  萌蔥姬說的是前來迎接我的展大人等人。

  依照計劃,我們會在途中與他們會合。

  「那兩個人怎麼樣都沒關保。」

  我忍不住說出這句話。

  萌蔥姬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

  「真的沒關係嗎?聽說那兩位是空澄姬的監護人。」

  「沒關係,他們一向喜歡隨性過日子。」

  現在才收回前言已經來不及,我決定老實說出心中的想法。

  與越來越多位公主殿下對話之後,我終於意識到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是多麼不正經的人。

  常盤姬,淺黃姬還有萌蔥姬都很認真思考本國的事,黑曜姬殿下等人也有很多麻煩問題得去面對。

  反倒是我們家的那倆個人,好像沒做過什麼正經事。

  他們老是趁我不在時亂來,要不就是一邊下將棋一邊討論奇怪的話題,要不就是邊吃東西邊看些不知所云的文件,再不然就是去找女人。

  我思考自己是不是誤會他們了,但是仔細回憶過去,只想得到這一類的記憶。

  這樣看來,或許我一直都把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當成理所當然,難怪梳妝師三天兩頭就對那兩個人歎氣。

  只是該怎麼說才好?我想他們的所作所為一定有他們的原因——希望如此。

  但是這次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有什麼計劃。

  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怎麼了嗎?」

  看見我陷入思考,萌蔥姬帶有疑惑表情的臉靠了過來。

  「不,真是抱歉,我只是腦袋有點混亂。」

  我慌忙道歉,萌蔥色的公主再次露出笑容。

  她的眼神和大人一樣溫柔。

  「真是有趣。」

  「啊,是的,我也覺得他們很有趣,只是常常擅自行動。」

  「不,我說的是七宮殿下。」

  「啊,是我嗎?」

  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能傻傻看著眼前有如姊姊的笑容。

  「是的。」

  我想我一定比任何公主殿下更像小孩,六宮萌蔥姬對七宮空澄姬投以溫柔的微笑。

  心中浮現與面對黑葉小姐和常盤姬時不同的溫暖心情。

  常盤姬凝神眺望眼前的景象。

  一行人搭乘的馬車正在淺黃姬的引導之下沿著黎湖湖畔奔馳。

  長長的巡行隊伍人數大約四千人,規模與萌蔥姬、空澄姬一行人幾乎相同。只是常盤姬的隊伍裡包含三千名士道將軍指揮的士兵,使得整個隊伍帶有軍隊特有的簡樸感。

  「五宮的人民一定會很高興。」

  淺黃姬對同坐在宮姬御用馬車裡的常盤姬說道。

  「嗯,大概吧。」

  坐在一旁的常盤姬顯得不置可否。

  「武勇過人又清廉自持的永姬,在倉瀨一向很受歡迎。」

  「七宮的空澄姬到牧瀨去了。」

  雙子宮的雙子姬分別率領巡行隊伍,招待客人前往所屬都市,並且對外宣佈即將舉行四都同盟成立典禮。

  「這次的組合是考慮顏色的搭配,三宮殿下不喜歡嗎?」

  「不,這個安排很不錯,換做是我也會這麼做。」

  常盤綠與淺黃色的組合,視覺上與萌蔥姬和淺黃姬並肩而立的姿態比較接近。看在倉瀨民眾的眼裡也比較容易接受。同樣的,以空色為名的空澄姬和萌蔥姬站在一起看起來也比較自然。

  七宮空澄姬的裝扮一向多采多姿,同樣是天空的顏色,她也經常穿著白色或橘黃色的服裝示人——當然外國民眾不會知道這件事。

  「有什麼值得擔心之事嗎?」

  淺黃姬柔聲問道。她的語氣就像在閒話家常,沒有非回答不可的壓力。

  「妳覺得六宮與跟七宮的空澄會順利嗎?」

  常盤姬的態度不拘小禮,淺黃姬也微笑回答:

  「萌一向很乖巧,絕不會與七宮殿下吵架。」

  七宮空澄姬還是個年幼的公主。

  從初次見面到後來的茶會,幾次的接觸讓淺黃姬對這位公主留下不錯的印象。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是名溫和又認真的公主。

  「妳們都叫對方萌和淺嗎?」

  常盤姬似乎有點想笑。但是想到這樣有失尊重,所以忍了下來。

  「是的,在人前我們會按照禮節互稱,但在只有兩個人的夜裡,我們都是如此稱呼。」

  「妳們真是相親相愛。」

  常盤姬再也忍俊不住,不由得輕笑起來。

  「三宮殿下在擔心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趁著兩人之間氣氛融洽,淺黃色的公主再次詢問。

  常盤姬知道自己不能再次逃避,於是閉上眼睛。

  倉瀨城已在不這的前方。

  馬車走在平坦的道路上,馬蹄和車輪發出和緩規律的聲響。

  「我害怕七宮的空澄。」

  經過一陣沉默之後,常盤姬終於開口。

  淺黃姬聞言不禁皺眉,卻是沒有說話,只是靜待常盤姬繼續說下去。

  「她還是個年幼的公主,在我看來就像惹人憐愛的妹妹,讓人想要好好保護她。打從和她在葉櫻下相遇那天開始,從未在她身上感覺到絲毫惡意。」

  閉上眼睛,常盤姬任由身體隨前進的馬車晃動:

  「我想她一定從小時候就往上看,看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我有一種感覺,或許是因為這樣,她對我們一點興趣都沒有。」

  淺黃姬露出深思的表情。

  「一宮的黑曜曾經用假名出現在我和琥珀而前。」

  聽見常盤姬的話,淺黃姬終於開口:

  「我們也見過她,兩年前有一位明顯是用假名的高貴女性曾與我們促膝長談,那是一名黑髮少女,容貌非常美麗。」

  並肩而坐的兩位公主都陷入沉思,尋找接下來該說的話。

  「黑姬看來對我和琥珀都沒有太大興趣,她對待我們的態度就像鄰居,雖然用笑容面對我們,卻沒有把我們視為一起為東和未來努力的同志。不過這也沒辦法,我們光是處理眼前的問題就已無暇他顧,說實在的我們根本不想與中央扯上關係。」

  「我們也是,那位公主曾經提議為了東和的和平著想,願意跟我們建立朋友之誼,只是這個提議對我們來說太過沉重。對我們來說,為倉瀨與牧瀨奉獻心力是畢生的責任,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接受那位公主的邀請。」

  常盤與琥珀,淺黃與萌蔥。

  四位公主其實擁有相似的一面。

  在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彼此對立的時代,她們的作為就是全力保衛自己的家國。這次的四都同盟也是基於同一個目的產生。

  「七宮的空澄似乎也在哪裡見過一宮的影子,她的說話方式,還有對事物的看法隱約帶有一點黑姬的味道。在我看來,四都同盟不是空姬最後的目標。」

  「當真如此嗎?」

  「我沒有問過她,她也可能是受到七宮那兩個人的影響。我只是覺得害怕,也許再過幾年,那個公主會爬到我們想像不到的地方。」

  「若是如此,四都同盟的另一項意義就可以充分發揮。」

  「壓抑七宮賀川嗎?」

  當四個都市締結同盟另一個的效果就是抑制過度突出的新興都市。

  同盟對抗的目標並非只有大國,關於這點七宮也很清楚。

  常盤姬再次睜開眼睛,轉頭與嬌小纖細的公主視線相對:

  「為了彼此,讓我們同心協力吧。」

  「這是現在最好的辦法。」

  至少對她們來設是如此。常盤姬點點頭,同時想起其它國家的事:

  「淺黃,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情況又是什麼?是現在這種狀態嗎?」

  一宮與二宮。兩個都市,兩位公主。

  她們接下來會怎麼做?

  思考的事與山一樣多,但是看不見的事也很多。

  總有人能看見其它人看不見的事。

  一宮的公主、二宮的公主、七宮的公主。這三個公主又看見什麼?常盤姬獨自思索這些事,馬車的顛簸讓她覺得有些頭暈,於是她表示想要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

  她一向不習慣熏香的味道。

  鳳翼旗團的筒旗在千鳥的土地上隨風飄揚,身穿法衣的翡翠姬來到列隊士兵面前。

  鳳翼旗團的軍服與一般錫馬士兵略有不同,肩膀部分繪有鳳凰圖案。

  旗團成員是五百名來自異國的士兵,加上原本的錫馬親衛隊,合計數量共有千人。

  「各位弟兄這次的表現非常令人激賞,相信神川的人都已經對各位刮目相看。」

  由美麗的侍女和衛兵陪侍的公主如此說道,面前站著率領這個軍團的年輕將軍。

  黝黑的膚色並非天生,而是長期馳騁在戰場上所留下的痕跡。他的體格不算壯碩,但是明顯的肌肉線條讓人感覺得到他曾經身經百戰!

  這名男子給人很年經的印象。

  他的臉部輪廓頗為俊秀,卻有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他散發出種不同於普通戰士的奇特氣質,是個特別的年經人。

  臉上有一道舊傷,更為他的容貌增添戰爭的氣息,但也讓人覺得這麼一道傷疤不應該出現在這張俊秀的臉上。

  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將軍,既不像軍人也不像百姓。

  身上散發的存在感實在詭異,不屬於任何身份。

  「真是盆景裡的戰爭。」

  男子的語調有點高,發音與東和居民稍有不同。

  這是中原北部居民的發音。

  「這種程度的戰爭不用我上場也可以輕鬆得勝,沒想到神川只有這點程度。」

  語氣之中充滿嘲諷翡翠姬瞇起眼睛問道:

  「在來自異國的各位眼中,神川竟然如此脆弱嗎?」

  面對不帶情緒的提問,年輕男子笑道:

  「只是人多而已。無論將士都對真正的戰爭一竅不通,身為軍隊卻從沒弄髒自己的雙手。這種對手光靠我們五百人,就能打贏五千敵軍。」

  雖然是誇張的說法,但是出自這名男子口中就有奇妙的說服力。

  他的直屬士兵肅然站立在他的身後從頭到尾聞風不動。

  他們跟這名年輕人一樣,散發一股慣於征戰沙場的氣氛。

  放眼全東和也找不到這種充滿自信與鬥爭意識的集團,一宮神川自豪的黑騎團雖是精銳,銀這群人相比也多了高貴的氣質。

  同樣是宮姬的親衛隊,這支軍隊的性質與黑騎團完全不同。

  「威夷,我相信你的實力,但也要提醒你不要過於自信。各位來自異國,一旦戰敗將得不到任何兵員補充。」

  聽見這個明顯不屬於東和的名字,年輕男子看向眼前這名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少女。

  名叫威夷的年輕男子,年紀比公主大上十歲左右。

  他沒有因為對方直呼自己名字而生氣,只對身為東和二宮的少女投以充滿興趣的眼神:

  「翡翠,想辦法找出一宮援軍會合的地點,擊垮他們。」

  威夷也直呼對方的名字,並以戰鬥指揮官的身份做出指示。

  「對方也差不多對你有所認識了,奇襲未必能成功。」

  「認識我?妳倒是說說看,這個盆景世界的人們是怎麼稱呼我?」

  「北帝的弟弟。」

  威夷突然動手伸向法衣的領口,粗魯抓住整齊的領子。

  強大的力量把翡翠姬的身體拉了過去。

  公主背後的衛兵見狀紛紛拔刀,相較之下威夷背後的士兵沒有任何動作,像是對眼前的火爆場景司空見慣。

  「告訴妳,用這個稱呼叫我的蠢蛋我見一個殺一個,就算是親戚也不例外。」

  「那就請你向大家展現自己選擇的路,讓所有人理解你的道路與皇帝不同,如果有更適合你的稱呼,我等真都同盟願意幫你把那們稱呼傳遍全東和。」

  公主絲毫不因對方的恫嚇退縮,反而回以嚴厲的眼神,經過一陣眼神交鋒,年經男子笑道:

  「哼,我一向討厭女人,不過倒是喜歡妳的氣概。」

  放開抓住領子的手,兩人重新拉開距離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成許是兩人已習慣這類的衝突,對話毫無阻滯地繼續下去。

  「總之就從我開始用你中意的名字稱呼你吧。」

  「破軍王,在我的國家裡人們都是這麼叫我,就用這個稱呼吧。」

  年輕男子轉身背對公主。

  他既不是將軍也不是士兵,而是出身中原北方的帝王家,擁有「王」之稱號的人

  人稱真姬的少女靜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列隊整齊的部下之間。

  心腹隨從在她整理領口的同時來到她身邊。

  不等隨從說話,翡翠姬立刻下達命令:

  「他說他叫破軍王,把這個名字傳達給錫馬所有的人,告訴所有人北方的王子已加入真都同盟,成為錫馬宮姬麾下的一員。」

  「可是公主殿下,那個人很可能視我們真都為敵。」

  「與凶暴的野獸接近,很有可能破壞真都與真姬的名聲。」

  心腹們紛紛直言這些人的危險性。

  的確有這種可能。這些異國士兵對東和人民沒有任何同胞之情,尤其率領他們的人還是曾經引發動亂的異國之王。

  「我們需要流浪王子的力量。」

  翡翠姬望著敬禮之後整隊離開的鳳翼旗團說道:

  「正因為這些亡命之徒投靠我們,我們才能勝過神川。如果我們沒有收留他們,他們或許已經成為一宮的爪牙。」

  若是如此,錫馬將會大禍臨頭。如果那個王子選擇跟四都同盟連手,那麼又會是另一種混亂的局面。

  中原戰爭產生的餘波,都將陷入危機,就連東和也無法置身事外。翡翠姬的看法是若不加以利用。整個東和都將陷入危機。

  「我已作好心理準備,這是一場無法回頭的戰爭。」

  真都同盟本來就是這種集團,不像四都同盟只有曖昧的互助關係。

  以真實之都為名的同豐是建立在無可動搖的意志之上,同盟裡上至領導者,下至每個成員都透過堅強的意志彼此結合。

  在公主的銳利眼神之前,周圍跟人只能心懷敬畏跪下。

  「真是了不起的公主。」

  破軍王威夷對著身邊的將領笑道:

  「我們不該對她過度無視,畢竟我們的部隊還得依靠錫馬軍支持。」

  一名只有獨眼的高階將領提出意見。從他的領口隱約可見胸前的大小傷痕,讓人知道他是身經百戰的猛將。

  然而他的指揮官,擁有破軍王稱號的年輕人也不遑多讓,左邊臉頰有一道明顯的刀傷。

  舊傷的顏色雖然不深,卻讓人感覺得到軍服底下的身體必定也有數不清的傷痕。

  就連剛才伸向翡翠姬的手也是滿佈傷痕,讓人覺得他還有五隻手指簡直就是奇跡,這是一雙用來揮動武器與製造流血的手。

  雖然有著王與王子的地位,但是這名男子一直活在戰鬥裡。面露笑容的他說道:

  「這個公主很識時務,態度堅決又不看輕我們的士兵。」

  當時公主的對應方式若是稍有差錯,由兩種成員構成的鳳翼旗團很可能出現分裂。

  「這只是在演戲嗎?」

  「才不是,如果她剛才不是那麼說,我早就殺了她。」

  如果連那種程度的應變都做不到,根本沒有資格成為領導者,至少沒有資格成為周旋在眾多敵人之間的領導者,這是這個年輕人的理論。

  「我們的力量是很值錢的,而且短時間內我們還得在這裡過活。」

  「直到中原戰爭告一段落嗎?」

  「直到兄長殺掉葉覆為止,只要那傢伙一死,一切問題都好解決。」

  「聽說北帝臥病在床。」

  「那個暴君哪有那麼容易死。」

  他環視周圍的流亡武士集團。

  以人種來說,這些人與東和居民沒有什麼不同,但他們臉上比東和居民多了精悍的神色,這是長期在戰場上歷經苦戰的人才有的表情。

  能夠活著來到這裡的人,沒有一個不曾受過重傷。

  「這種盆景戰爭很本毫無意義,速速解決就行了。」

  笑意之中帶著冷酷。

  嘲笑東和的眼神逐漸和緩,露出輕鬆的神態:

  「這麼說來,那傢伙好像也在這裡。」

  伸手指撫摸臉頰,像是突然想起什麼:

  「展.鳳,十五歲時在我臉上劃了一刀的笨蛋投機分子。」

  「北帝的親弟弟威夷,十五歲時殺光我的手下的笨蛋王子。」

  展捲起袖子,露出當時長槍留下的傷痕。

  「原來你在我不知道時和那種大人物交過手?人們不是都說他是瘋狂的惡鬼嗎?聽說他是個人斬。」

  即使杜艾爾一臉吃驚,展還是不在意地大口吃飯。

  兩人正在野外營地共進午餐,用得到的新情報讓展不禁提起這件往事。

  「當時的我到處找人當手下,沒想到那個大少爺也跟我一樣在召集手下。我跟他都是那種小小年紀就想成為天下霸主的人,所以只要碰在一起,當然會大打出手。」

  「最後誰贏了?」

  「我。」

  表情凝重的兩人看著對方。

  「他很強吧?」

  「很強,我這個東和最強的地位可能不保。」

  不只這個男人黑騎團和傭兵將軍也同樣號稱東和最強。

  如今又有一個厲害的角色投入這場混戰。

  「有什麼打算?」

  「我也很頭痛,原本想先在東和建立一個大勢力,等到他過來時來個迎頭痛擊,沒想到他那麼快就逃亡過來。」

  「只能說是世事難料。」

  「希望他和一宮鬥個兩敗俱傷。」

  「真的那樣就輕鬆了。」

  兩人說話的同時,手中筷子也沒閒著。

  「喔,這個麥飯還真不賴。」

  「嗯。是啊,真好吃。」

  當作配菜的鹽烤香魚也相當美味。

  兩人繼續肘論奇怪的話題,直到他們和平常一樣開始搶食配菜為止。

  「不斷逃亡,般後逃到東和的敗戰王子成了真姬的手下?」

  午餐時間的餐桌上,黑衣公主把加入香草的煎蛋切成小塊。

  公主正在神川城裡聽取快馬傳來的報告,靜靜看著眼前的人們。

  裝飾華美的菱形餐桌來自中原,原料更是話題中王子出生地區所產的橡木。

  公主今天的服裝也帶有中原風格,黑服線條比東和當地服裝柔和,所用的布料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進口貨。

  「東和與中原本就相連,如果沒有山脈阻隔,東和或許早已成為中原的一部分。但是這塊土地現在名為東和,比起土地相連的中原,東和更認同位在大海對岸的島國,所以才會有當初的以和立國」

  說話的對象同樣身穿黑衣。

  對方與公主年紀相若,不,應該比公主稍長一些,身穿東和傳統的華麗公主裝束,一言不發坐在那裡。她的身邊坐著另一名黑衣人看起來年紀稍輕,身穿典禮用的鮮艷公主裝束。

  兩人身上都穿著東和一宮宮姬的公主裝束。

  就連長相也和公主非常相似,擁有與公主相同長度的黑髮,髮型與公主如出一致。

  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

  這種感覺就像在照鏡子,或是面對自己的肖像畫,人稱東扣一宮黑曜姬殿下的少女對自己的影姬繼續說道:

  「這個國家現正陷入分裂,我們一宮神川與對抗我們的二宮錫馬,四都同盟,每個勢力都有問題要面對,不斷排斥其它都市,甚至因此流血。」

  漂亮有如人偶的公主,只有最精緻的公主人偶有所動作,把切成小塊的煎蛋送入口中。

  獨自品味煎蛋的美味,公主繼續說道:

  「人需要食物才能生存,東和人民所求的不外乎是每天的早餐、午餐還有晚餐。長期腐敗的神川無法保障人民溫飽,失去民眾支持是無法辯解的事實,因此導致各都市自立以求自保也是合乎常理的事,但是東和的事絕不能讓異國介入。」

  公主胸口的黑曜石微微反光。

  「我們可以說錫馬勾結外國勢力,意圖顛覆國家,我們正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解決益宮與二宮的關係,舉全國之力瓦解真都同盟,還可以一舉迫使聚集在我們附近的四都同盟解散。」

  一宮姬一個人說個不停,然後露出一抹淺笑:

  「我的期望是如此,只可惜神川的達官貴人似乎不這麼希望。」

  坐在對面的影姬終於有了表情,眼神裡透露憂慮。

  「最糟的情況,或許東和會陷入比現在更嚴重的混亂。」

  面帶笑容的公主,還有表情哀戚的影姬。

  一宮的公主們深深望著彼此。

  「開什麼玩笑,叔父大人和叔母大人怎麼能如此妄為。」

  先一步來到五宮倉瀨城的彩家家主春瀨用力丟開手上的報告。

  這裡是彩家位在倉瀨郊外的據點,春瀨命令帶著報告過來的部下先行退下。

  在自己冷靜下來之前,他不希望身邊有任何人。

  當春瀨為了準備迎接宮姬隊伍的儀式四處奔走的同時,彩家內部出現分裂。

  剛才送來的報告中記載彩家對二宮錫馬的支持行動,雖然不是直接支持,仍然以間接方式把金錢與物資送往錫馬。

  春瀨的叔父與叔母也參與其中。

  四都同盟當然是彩家的主要支持對象,但是彩家內部仍然存在各種不同的意見。

  若是四都償盟無法順利成立怎麼辦?不只叔父叔母,彩家內部有許多人都提出這個疑問。

  甚至還有部分彩家成員正積極拉近與一宮的關係。

  這些事都讓春瀨非常不高興。

  身為家主的春瀨正為四都同盟而奔走,家族裡卻有人與他唱反調,春瀨雖然不高興,也知道這些人都有他們的考慮。

  如果與一宮及二宮保持良好關係往後無論情勢如何變化,彩家都能生存下來。對於經商為生的彩家來說,或許這才是最好的做法。

  做生意本來就應該廣結善緣,拘泥於雙子都市倉瀨與牧瀨其實是個愚蠢的行為。

  就算春瀨的父親在世,他也會採取相同的做法,春瀨相信父親一定會以彩家的延續為優先。

  「可是當初不是父親大人號召所有人,擁立那對姊妹當上宮姬的嗎?」

  對於雙子宮,春瀨認為身為彩家家主的自己必須負起最重的責任。

  所以他才會全力促成四都同盟。

  他親自趕赴夏目和鼓城,與將軍和軍師見面。

  這段期間不知與多少人周旋,春瀨不斷找人會談、低頭拜託,還有下達命令,耗費無數人力與資金才讓四都同盟發展到這個地步。

  自己的努力遭到他人無視,春瀨不由得感到難過,但是現在不是找人訴苦的時候。

  他不想讓部下感到不安,所以從不對任何人訴苦。

  四都同盟的準備工作順利進行,倉瀨與牧瀨的重要人物已經答應站在我方,與夏目及賀川的府中也已經談妥。在慢一步出發的七宮雙人組到達之前,大部分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

  春瀨認為插手一宮與二宮的衝突,是件很不智的行為。

  一旦讓人知道他們介入其中,這些大國還有民眾將會要求彩家做出選擇,他認為眼前最好的辦注是靜待局勢穩定下來。

  一宮、二宮這種只懂得騷動戰爭的大國,哪裡有什麼價值?不肯盡力促進安定與和平的國家絕非好國家。

  幸好東和各都市還有宮姬,沒有人比她們更適合為以和平為目的的同盟代言。

  眼前的發展絕對有利於四都同盟,這種情勢是從春瀨父親那一代開始營造出來。

  至於叔父叔母的行動代表彩家的另一面,

  要統一所有人的意見是不可能的,不是因為春瀨能力不足,而是因為由眾多親族成員組成的大家族本來就擁有多種面孔。

  身為擁有裁決權的本家領導者,春瀨的責任就是整合家中的不同意見,對世間提出合理的家族方針。

  「我要忍耐。我可是家主。」

  身處困境的春瀨開口激勵自己,重新感覺到身上充滿氣力。

  從以前到現在,他總是像這樣要求自己,到目前為止的所作所為雖然沒有太多利益,但至少自己能夠一路堅持立場。自己走的這條路有時筆直,有時婉蜓曲折,中間更充滿無數衝突,不過他還是會繼續走下去。

  越來越多人知道春瀨.彩的名字,自己雖然一直在忍耐,可是忍耐終將化成自信。

  如果現今的時代與自己為敵,那就親手創造新的時代,人生對春瀨來說就是一場生意。

  這是他從小到大的生存方式。

  無論其它人怎麼做,春灑絕不會讓自己向下沉淪。

  梳妝師說過入夜之後要找時間確認明天的事。

  與萌蔥姬的晚餐會結束之後,我來到六宮幫我準備的寢室。

  我們今天的住處是過去王室使用的別墅,這棟建築屬於與雙子姬有深厚關係的家族所有。

  雙子姬的母親來自王室的旁系,因此她們與王室的關係也比其它公主深厚。

  房間裡的色彩非常豐富,有種華麗過頭的感覺,不知這是否就是貴族的喜好。我回想自己曾經體驗的各種生活,發現還是在七宮城裡當個下人的感覺最輕鬆。

  不過沒關係,還算健康的我在哪裡都睡得著。

  梳妝師已經幫我準備好睡衣,今天的公主殿下工作到此結束。

  「聽說萌蔥姬的身體比較虛弱。」

  眼前鏡子裡的梳妝師對換上睡衣的我如此說道。

  「是啊,而且她的食量好小。」

  每次餐會時,我跟常盤姬都吃得很多,相較之下那兩位公主老是喝茶,幾乎沒吃什麼東西。

  從袖口露出的手腕也是又白又瘦,簡直看不出她們的年紀比我大,就連我都忍不住為她們的身體感到擔心。

  「公主覺得這次的會面如何?」

  梳妝師從背後間我,鏡中的我露出思索的表情。

  「不用打仗就能見面,我覺得很高興。」

  這是我第一個浮現的念頭。

  我和琥珀姬、常盤姬、都是在經歷一番衝突之後才見面

  黑葉小姐姑且不論,至今為止我還沒見過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

  能夠在如此和平的狀況見到淺黃姬和萌蔥姬兩位公主,我覺得非常幸運。

  「而且杜艾大人等人也贊成我和兩位公主見面。」

  不知為什麼,杜艾大人幾乎是無條件贊成我來雙子都市。

  展大人則是比手畫腳向我介紹倉瀨和牧瀨的風景名勝,那些都是展大人還沒出名之時曾經到過的地方。

  「這不太對勁。」

  梳妝師一邊用梳子幫我梳頭髮,一邊喃喃開口。

  我就知道梳妝師會這麼說。

  連我都有這種感覺,其它人會這樣想也是很正常。

  「常盤姬也是這麼覺得,只是沒有說出口,雙子宮似乎也是這樣想。」

  說完這句話的我開始深思,試著詢問自己:

  「先不提展大人,但是照理來說杜艾大人應該與我同行吧?」

  「是的,而且就算來到其它國家,他還是會隨興亂說話。」

  梳妝師說話一點也不留情。

  「但是杜艾大人這麼晚才動身,還跟展大人一起帶領大隊人馬過來。」

  想到這裡,心裡儘是可怕的想像。

  我只能想到一件不算壞事的事。

  「他們該不會是想讓長期為戰爭所苦的賀川與鼓城遠離戰爭吧?」

  「聽到我這麼說,鏡子裡的梳妝師立刻皺起眉頭:

  「他們想把倉瀨扣牧瀨變成戰場嗎?」

  若是在這裡宣示四都同盟成立,戰爭的矛頭很有可能指向雙子都市,七宮賀川還有舊四宮鼓城對此當然是求之不得。

  但是這對生活往雙子都市的人來說,是個大麻煩。

  仔細想想,我們這些地方都市一直以來都受到來自中央的壓力。我經常聽人說倉瀨和牧瀨一向對中央敷衍了事,以沉默換取自身的穩定。

  許多人因此批評雙子都市,甚至有人認為就是因為倉瀨和牧瀨什麼都不管,東和西部才會成為中央壓迫的主要目標。

  我想這樣的設夫沒有錯,只是雙子姬不會認同這個說法。

  她們會說正因為倉瀨和牧瀨沒有臣服於中央,鼓城、夏目及賀川才得以免於被中央併吞,得以建立如今的地位。

  我想這樣的說法也是對的。

  每個人的說法都有他的道理,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要面對。

  東和西部地區的三個郁市都有不得不堅持下去的理由;同樣的,雙子都市也一定有他們自己的狀況。

  就連一宮和二宮也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吧。

  看見我陷入沉思,梳妝師露出柔和表情說道:

  「他們這幾天就會追上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或許是認真盡到身為宮姬的責任。」

  梳妝師用溫柔的聲音提醒我不用太過煩惱。

  這個人乍看起來很難相處,其實是個溫柔的人,讓人想好好對她撒嬌一番,但是這種想法又讓我有點害怕。

  所以我試著加以抵抗。

  「一宮殿下和二宮殿下現在的情況如何?」

  不管那兩個人有什麼計劃,如果對方的行動出乎意料,誰也無法得知事情將會如何發展。

  「正在彼此交戰。」

  梳妝師又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用冷靜的語氣繼續說道:

  「據說在此時此刻她們正調動上萬名兵力準備開戰。」

  「現在不是晚上嗎?」

  我一時之間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因為是晚上,所以打算趁夜突襲。」

  我終於想到夜戰、夜襲這些字眼。

  火焰在黑暗中熊熊燃燒。

  四周不斷傳出怒吼聲與慘叫聲。

  軍隊的起床時間幾乎與農家差不多,因此軍人通常很早就寢。

  時間還不到半夜。

  就兵法常識而言,發動夜襲的最佳時機是在對手熟睡的深夜到凌晨這段時間。

  然而此次的夜襲完全無視這個常識,大火瞬間蔓延開來。

  偷襲的人是一宮神川軍的五百騎兵。

  遭到夜襲的是二宮錫馬軍在千鳥郊外的野外營地,騎兵組成的突擊隊從營地側面呼嘯而至,對著營地發射無數火箭。

  慘叫與怒吼在黑夜裡迴盪。陷入混亂的錫馬軍人數約有五千人,是偷襲者的十倍,但是因為反應慢了一步,如今大部分的戰馬和武器都已被烈火吞噬。

  受驚的馬匹開始失控,情況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鐵鑄的刀劍經過大火焚繞之後,也難以幸邊地化成一堆廢鐵。

  一群人站在遠遺處營寨的瞭望台上,遙望陷入火海的錫馬軍營地,他們是在神川人稱東軍的將軍以及他的幕僚。

  「哼,這下子知道神川軍的厲害了吧。」

  左右兩邊的幕僚紛紛點頭同意將軍的話。

  「對方終究是烏合之眾,難以應付迅速的攻擊。」

  副官的話也得到眾人的同意。

  「正是如此,任憑他們的氣勢再強、怨恨再深,遇上奇襲也只有待宰的份。」

  位居相同職位的男子點頭表示贊同。

  以真都同盟為中心的錫馬軍非常團結,若是正面對決,這種團結足以壓倒他國,但是錫馬軍終究缺乏應付襲擊的經驗。

  尤其從未碰過騎兵發動的夜襲,由於錫馬軍包含許多未經專業訓練的義勇兵,一旦陷入混亂就會造成致命後果。

  「日出之前別讓他們有機會休息,等到他們疲憊不堪,就是我們大軍前進之時。」

  將軍做出指示,要求手下軍隊不讓敵軍有睡覺的機會。

  當錫馬軍整夜忙於滅火而疲憊不堪時,神川軍將會趁勢縮小包圍網。

  事情要是順利,下一次進攻就可以決定這場戰爭的勝負。

  就算無法立即取勝,至少也能製造明顯的優勢。

  來自神川的援軍還在陸續增加。

  如果能在大批援軍趕到之前掌握戰爭的絕對優勢,這位將軍將能夠得到超過神川內部任何派系的聲勢,身為東方軍指揮官的他在幕僚心中的地位也會不動如山。

  不過他終究是名身經百戰的將軍,這種內部爭權奪勢並非他的第一考慮,他之所以急於發動攻勢,為的還是其它理由。

  「這下子那個流浪王子就沒戲唱了吧,騎士閣下。」

  將軍望向身後的黑騎士,語氣並非詢問,而是在進行確認。

  身居游擊長職位的軍裝青年,肅然挺立在燃燒的舞火旁邊。

  「此舉應該可以牽制破軍王的夜襲。」

  此次夜襲是游擊長的提議。

  直屬於王室,擔任宮姬親衛隊員的他原本沒有發言的資格,但是因為他親眼目睹敵將身影,因此得到進言的機會。

  對手是能征善戰的年輕異國將軍,只要是稍微熟悉中原傳聞的人,都聽過破軍王的名字。

  不同於穩定的東和,在長期處於戰亂的中原,他可是赫赫有名人物。

  每個人都知道繼續放任他帶兵發動攻擊,情況將會變得無法收拾。

  瞭解這點之後,神川軍立刻召開軍事會議,討論如何迅速解決破軍王的威脅。此時游擊長提出提防敵軍夜襲的建議,然後更引導眾人做出先下手為強的結論。

  當游擊長提出對方將在隔天凌晨攻來的可能性,在場所有將領立刻傾向贊成這場夜襲,來自異國的未知兵法早就令這些將領感到不安,而且他們本來就在思索如何為白天的敗戰扳回一城。

  「就算流浪王子可以自由行動,二宮軍現在的狀態也會讓他動彈不得。」

  聽見副官如此說道,將軍也點頭贊同。

  就算鳳翼旗團再怎麼精銳,一旦在戰場上孤立無援也是不堪一擊,只要是人就需要補給和休息,如果因為有人死傷而導致兵力減少,光是要補充兵力就是一件麻煩事。

  一支精銳部隊需要一倍以上的友軍支持,這點對包含一宮到七宮在內的每個宮都市都一樣。

  「吾等黑騎團之所以能在公主殿下的敕命下迅速行動,也是因為有四支地方軍負責鎮守神川四方的緣故。」

  游擊長同意他的說法,原因不是為了奉承將軍,而是深知自己所處的地位。

  正如同他所說,根本沒有餘力出征,如果神川軍不只是實力減弱,甚至徹底腐敗,黑騎團將不得不固守神川城,這對其他都市來說也是一樣。七宮的展.鳳之所以能自在行動也是因為他的軍師總是在後方給予支援,三宮夏目的良沙一門也是,如果夏目軍不是由對良沙一門採取友好態度的士道將軍統領,他們也不可能立下如此戰功。

  靠近起火處的地方隱約可見火光照亮一宮的旗幟,完成夜襲的騎兵正準備撤離戰場。

  騎兵的基本戰法是在一擊得手之後立即離開。

  騎兵最怕遭到重整陣型的敵軍步兵包圍,一旦馬匹被殺,騎兵也沒有用武之地。

  此時他們的動作突然出現混亂。

  側面突然燃起無數火把,朝著騎兵迅速靠近,整個騎兵隊瞬間被人從中切斷。

  「這是怎麼回事!?」

  將軍與副官都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

  整個營寨只有站在瞭望台上的他們,還有背後的騎士發現這個狀況。

  「啐!動作真快。原來他們也沒睡。」

  游擊長用沒人聽得見的音量抱怨,心中湧現一股悔恨。

  那是發生在遙遠暗夜裡的突發狀況。

  火把不足以照亮來襲者的旗幟與軍服,但是從敵軍迅速截斷騎兵隊的行動來看,明顯是由騎兵所為。

  鳳翼旗團的行動異常迅速,可見他們的確準備對神川軍發動夜襲。因此他們才能夠在神川軍撤退之前做出反應。

  「這樣下去他無法撤退。」

  在副官開口的同時,騎兵隊已經陷入混亂。

  「立刻派兵救援。」

  將軍命令預備騎兵隊出擊。

  如果不立刻派兵救援,這支奇襲部隊有半數以上無法活著回來。雖然就算派出援軍,在這種距離也很難發揮效果,但是不派援軍就等於對奇襲部隊見死不救,如此將會令聚集在此的所有神川士兵動搖與失望。

  將軍望了游擊長一眼之後開口:

  「這不是你的責任,而是我自己的判斷。」

  「屬下相信將軍的判斷正確無誤。」

  將軍以全軍指揮官的身份表示自己會負起責任,雖然這是理所當然,游擊長還是低頭向他表示敬意。他雖然不想讓襲擊成功的功勞歸於別人,也願意承擔消耗許多兵力的責任,這讓將軍的發言有一種使人肅然起敬的份量,看見指揮官展現負責到底的態度,同為軍人的游擊長在內心暗讚他是個男子漢。

  戰馬嘶嗚聲與出發的號令聲傳來,預備的騎兵從營寨出發,目送騎兵離開的將軍指示留守營寨的所有士兵立刻將營寨內所有篝火的火勢加大。

  如此一來可以讓殺出重圍的神川士兵有明確的撤退目標,一來也可以展現壯盛的軍容,對錫馬軍裂造壓力。

  整個營寨立刻忙碌起來。

  為了不讓錫馬軍發現今晚的奇襲行動,所有人都被叫醒,神川全軍進入備戰狀態。

  若是能讓騎兵隊的損傷減到最少,這次的夜襲可以算是成功收場。

  想要大勝一場終究得靠運氣幫忙。想到這點,眼前的狀況其實還不算太壞。

  將軍和幕僚轉換心態,開始對集合起來的士兵下達指示。

  一旁的游擊長緊盯遠方黑暗中的火焰,忍不住咬住嘴唇。

  錫馬軍的行動有點不自然。

  不自然的不是遭到夜襲死傷慘重的部隊,而是那些中途出現的鳳翼旗團。

  原本以為鳳翼旗團大舉來攻,但是他們在囊動一輪攻勢之後就沒有繼續追擊,在一片火光之中游擊長看見原本陷入混亂的神川騎兵已經逐漸恢復冷靜。

  「糟糕。」

  心中湧現不好的預感。

  鳳翼旗團的本隊很有可能不在那裡。

  游擊長環顧營寨左右,四周都是小山與森林。

  由於這座營寨是以就地取材的方式快速搭建,小山上面向營寨這一面的樹木已遭到砍伐,只留下大片紅土的荒涼景象。

  山上有士兵徹夜留守,而且光禿禿的小山視野十分遼闊,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藏。

  想在這裡設下伏兵是很困難的。

  就算真有敵軍潛伏在這裡,採伐樹木之後剩下的樹幹會成為騎兵的天然障礙。

  也因為這些考量,將軍與游擊長才會選擇這個地方佈陣。

  但是如今鳳翼旗團和流浪王子沒有現身,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打算發動奇襲。

  營寨後方是神川軍的補給路線,另有一支軍隊負責保護,因此敵軍不可能繞到後方,唯一的可能只有從側面進攻。

  神川軍營寨的篝火與月光照亮四周,游擊長凝神掃視周圍的黑影,終於發現異常之處。

  小山與森林的另一頭升起淡淡的黑色煙霧。

  煙霧先是出現在右側,不久之後左側也有同樣的煙霧。

  煙霧急速擴散,最後形成浮在夜空中的灰雲。

  煙霧下方也發出亮光,把周圍照得微微發白。

  遠處不知名的士兵突然大喊:

  「是火攻!」

  靠近小山的士兵立刻一陣騷動,將軍等人也察覺到異狀。

  將軍冷靜地高喊:

  「不用在意,森林已被我們砍光,火絕對燒不到這裡。」

  他說得沒錯,樹木砍光之後剩下的荒地可以阻擋敵方進軍,我方只要用弓箭迎敵,就算敵人發動大軍也討不到任何好處,

  但是游擊長搖頭說道:

  「不妙,這場火不太尋常。」

  話還沒說完,左右兩邊的火焰迅速擴大,週遭環境全被火光照得一片通紅,冒出的黑煙也越來越多。

  現在吹的是南風,黑煙開始湧向神川軍營寨。

  夾雜焦臭氣味的乾燥空氣已經變成淡灰色。

  然大火燒不過來,但是過不了多久黑煙就會籠罩整座營寨。

  火並非一般火攻的小火,而是足以燒光整片森林的大火。

  「混賬東西,這根本就是森林大火。」

  游擊長從沒想過會遇到這種事,而且這也是全東和的人都想像不到的事。

  就連一向擅長火攻的展.鳳,也不會故意引發如此大火。

  森林在東和是貴重資產,也是提供建材、燃料以及豐富食材的寶庫。

  這點放諸東和所有都市皆准,對小都市千鳥來說也不例外。

  眼前這種一把火燒光整座森林的行為,對東和任何勢力來說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在夏季的乾燥天氣下,看見火勢與黑煙擴散得如此迅速,誰都看得出這是一場不可能輕易熄滅的森林大火。

  這場火至少得燒上三天,只有等到所有能燒的東西全部燒盡,這場火才可能熄滅。

  沒有人能在濃煙當中生活三天三夜,濃煙若是繼續蔓延,神川軍想要撐到早晨部有困難。

  「懇請將軍下令準備撤退。」

  游擊長快步來到將軍身前,單膝跪下做出建議。

  他不是將軍的部下,但是要在戰場上對全軍指揮官提出建言,任何人都必須先表現出特別的敬意。

  「無法滅火嗎?」

  將軍和幕僚已經逐漸理解現在的狀況,只是誰都沒辦法立即做出決斷。

  「建議將軍捨棄這裡,往後撤退一個據點,等待重整旗鼓之後再以大軍反擊。」

  我方援軍正在陸續趕到。

  這場火災短期無法熄滅,就連敵軍也無法在這種火勢之下進行追擊。

  眼的狀況已非人力可改變,除非突然降下豪雨,否則神川軍不可能立即扭轉劣勢。

  「他們很快就會付出代價。」

  將軍的眼睛緊盯錫馬陣營,說得心有不甘。

  對方的營寨也在燃燒,那是神川軍放的火,然而那股火勢並未超出戰爭的常識。

  「這就是中原的常識嗎?」

  看著左右兩邊比周圍篝火還要明亮的大火,將軍露出苦澀的表情:

  「已來不及等騎兵回來,叫所有步兵立刻整裝,不要對鳳翼以團出手,維持全軍的秩序。」

  騎兵腳程較快,很快就可以追上撤退中的步兵。

  「立刻去辦,我們得把損害減到最低。」

  副官領命離開,開始召集將士分派工作。

  這時有三名身穿小隊長軍裝的士兵攜刀接近。

  他們的腳步異常迅速,游擊長發現他們正把手伸向腰間的刀柄。

  就在他們的刀砍中副官前一刻,三道銀光反射火光朝他們飛去。

  然聲無聲無息射向來襲士兵的臉和喉嚨,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手掌大小,可以拿來當成暗器的槍頭。

  三人之中只有一個人來得及做出反應,走在最後面的那個人轉頭避過射來的槍尖,手中的刀順勢劃過副官的喉嚨。

  鮮血還沒噴出,這名士兵已經往後退去。

  另一道銀光劃過此人用才所在的位置,游擊長與這名士兵四目相對。

  游擊長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他是有著尖削的輪廓,散發異國風情的年經男子。

  雖然身穿神川軍服,但是這名眼神銳利的男子長相明顯與其它神川士兵大不相同,左邊臉頰還有一道舊傷。

  將軍等人這才注意到刺客來襲,一邊後退一邊招呼士兵加以包圍。

  刀疤男子一聲不響從腳邊同伴的屍體喉嚨拔出槍尖,朝將軍的方向扔去。

  發出一聲悶哼的將軍伸手按住胸前,幾乎站不穩腳步,身旁的人急忙攙扶他往後退。

  刀疤男子作勢上前追擊,不過游擊長已經逼近到他身邊。

  游擊長腰間掛有騎士風格的刀劍,壓低身子往前衝,隨時可以拔刀攻擊。

  騎士刀猛然揮出,刀疤男子迅速轉身揮刀。

  火花四濺,尖銳的金屬交擊聲同時響起。

  兩把刀同時折斷,半截刀刃往遠處飛去。

  兩人默默扔開手中的斷刀。

  游擊長的右手伸向後腰,拿出一把柴刀。

  刀疤男子也抽出腰間的斧頭。

  兩人的兵刃再次交擊,只是這次不是用刀,而是沉重的鐵器。

  火花再次飛濺,同時發出鋼鐵碰撞的鈍重聲響。

  這次兵器沒有折斷,強烈的衝擊帶著兩人的手臂往後彈。

  「唔!」

  「嘿!」

  手臂畫個圓形抵消衝擊力道,後又是一擊。

  兩把沉重的武器再一次碰撞,比剛才更強的衝擊把兩人連同手中的兵器一起彈開。

  站不穩腳步的兩人單膝跪地,不過武器還握在手裡,只是雙方都沒有舉起武器的力量。

  剛才的交鋒不像用鋒利的刀互砍,而是以近乎鈍器的柴刀與斧頭正面衝突。

  強烈的衝擊讓兩人的手指、手腕、肩膀暫時失去知覺,慣用的手臂正在不停顫抖。

  「你就是傳說中的流浪王子吧?」

  游擊長雙眼緊盯這名白天才從遠處見過的男子。

  刀疤男子笑著說道:

  「你就是傳說中的黑騎士吧。」

  打扮成神川軍士兵的男子,真實身份是破軍王威夷。

  「你竟然自己闖進來。」

  「只要拿到東軍那傢伙的首級,我們就贏定了。」

  游擊長幾乎失笑,竟然有人大膽到潛入神川軍營寨行刺將軍,但他知道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因為眼前這個人是認真的。

  而且他的確有可能成功。

  如果一宮黑曜姬沒有派遣這名神川首屈一指的高手前來這裡,情況將不堪設想。

  若不是黑騎士剛好在場,他不但可以輕易刺殺將軍,還可以甩掉追兵利用森林大火造成的混亂揚長而去。

  「也罷,先把黑騎士殺掉也好。」

  男子臉上的刀疤隨著笑容而曲,游擊長重新站直身子,舉起手中柴刀。

  柴刀的重量比斧頭輕,換手來拿也比較輕鬆。

  「要是能在這裡殺了流浪王子,我的地位可就穩固了。」

  對於在東和最強的黑騎團裡身居要職的他來說,如此戰果將為他帶來莫大的名聲。

  畢竟對手是放火燃燒東和大地,殘殺無數神川士兵,甚至企圖暗殺將軍的極惡之人。

  「你為何會來到東和?」

  騎士如此問道,同時爭取時間等待手臂從衝擊中恢復。

  「軍費耗盡的我們逃進山中,剛好發現通往錫馬的道路。」

  對方也在等待恢復,帶有刀疤的臉露出諷刺的表情。

  「滾回去,東和不需要你這種人。」

  「少囉嗦,我對東和也沒興趣。」

  所以就算把這塊土地燒光也沒關係,流浪王子臉上的嘲諷神色變得更加明顯。

  受到徵召的大批士兵,很快就把正在對決的兩人團團包圍。

  箭雨突然從天而降。

  敵軍現身於兩旁熊熊燃燒的森林中,用強弓朝著神川軍營寨射出勁箭。

  射請的人沒有特意瞄準,漫無目標的箭雨射向整座營寨,一枝箭甚至射到流浪王子腳邊。

  敵軍的位置相當遠,可見對方全是箭術高手,否則根本不可能把箭射得這麼遠。

  「可惜我該走啦。」

  語畢的破軍王扭動身體,以全身力量扔出手中兵器。

  激烈的斧頭劃破空氣呼嘯而去,目標是游擊長的臉。

  似乎格擋只會賠上一隻手,游擊長只好彎腰邊開。破軍王趁機轉身往城牆的方向疾馳而去。

  「黑騎士!真是太有趣了。」

  破軍王的身影消失在城牆另一邊,那裡是陡峭的下坡,木頭城牆隨坡度往下延伸。

  對方是橫行沙場多年的人,要從眼前的混亂與濃煙之中趁亂逃脫並不困難。

  即使下面還有其它士兵把守,但是游擊長不認為他們奈何得了手無寸鐵的破軍王,以他的身手,不靠武器就能輕易打倒普通士兵。

  「可惡,那傢伙真是怪物。」

  游擊長先看向尚未恢復力氣的手,又看向自己腳邊。

  兩把斷刀落在地上,殘留的刀身在火光照射下閃閃發光。

  一把是神川名匠打造的名刀,一把是神川士兵人手一把的普通大刀。

  「開什麼玩笑,難道那傢伙不是指揮官嗎?」

  就在同一天裡,這個人一方面以指揮官的身份指揮軍隊,一方面又不惜性命潛入敵陣行刺,放眼全東和也找不到這樣的男人。

  「誰來殺了他吧,我可不想跟這麼危險的傢伙再打一場。」

  隨風飄來的濃煙不斷刺激眼睛與喉嚨,四周的狀況還在惡化,但一身黑衣的青年騎士仍然緊盯自己的腳下不放。

  無數影子在四周火焰的照映下層層交錯。

  「發生什麼事了!」

  常盤姬快步來到佇立在湖畔的淺黃姬身邊。

  「是一場森林大火。」

  遠方的丘陵透出亮光,甚至照亮夜空的雲朵。

  此地距離倉瀨不遠,是個位在官道旁邊的村落。

  發現異狀的兩位公主抬頭望向西北方的夭空。

  「只是森林大火嗎?」

  面對別具深意的疑問,淺黃姬搖頭說道:

  「是禍亂人間的烏雲。」

  厚重的白煙看似夏季的積雲,淺黃姬的雙眼看得到隱約的紅色火光。

  她發現這場火是人為造成而且火勢非同小可。

  「看來我們必須加快腳步。」

  「那裡就是正在開戰的千鳥嗎?」

  「我們絕不能讓這個國家陷入那種慘況。」

  淺黃姬堅定的眼神,讓常盤姬不禁為之動容。

  這位溫和又嬌小的公主散發一種迫切的危機感,這是根據地位處偏遠的常盤姬未曾有過的感覺。常盤姬終於深刻體認到自己身在她們的領土。

  「對岸的七宮應該看得比我們更清楚。」

  常盤姬的眼睛與淺黃姬看往相同的方向,心中暗自決定要跟這位公主站在一起,直到她離開這裡為止。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五宮倉瀨的公主就這樣一言不發站在原處。

  萌蔥姬在我身邊靜靜眺望西北方的天空。

  聽說引發一宮與二宮領土紛爭的小都市千鳥就在那個方向。

  往那裡越過幾座山脈與山谷之後,就是一宮神川城和二宮錫馬城,五宮倉瀨與六宮牧瀨各有好幾條交易路線通往那裡。

  以直線距離來說,從這裡到神川和錫馬領土比我們的隊伍從鼓城來到這裡還要近。

  一般人只要花三,四天的時間,就能走完這段路。

  這種距離甚至比賀川與鼓城之間的距離還短。

  這兩個都市都比商業都市鼓城更大,周圍依附兩者的小都市也很多,使得兩個都市能夠影響的範圍很大,同時人口更是十分驚人。

  「淺黃姬和常盤姬應該也注意到了。」

  萌蔥姬點頭同意我的猜測。

  我們住宿的神社位在低地,所以我們特地搭乘馬車來到視野遼闊的官道。

  我們背對朱紅馬車還有隨從遙望遠處的戰火,萌蔥姬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

  五宮與六宮分別位在大湖的兩岸,其中又以六宮牧瀨距離一宮與二宮比較近。

  我們站在這裡就可以看見東和中心兩大都市的戰火,這位公主正處於最接近戰爭的位置。

  「山脈另一邊的鬥爭,並非只發生在西方山脈邊緣。」

  經過漫長的沉默之後,一身暗色公主裝束的萌蔥姬娓娓說道。

  這回換成我靜靜傾聽她說的話。

  「地圖上把山脈也算進東和的範圍,神川以此自稱是東和的中心,一旁則是高唱自由的繁榮都市錫馬。」

  如果只把東和有人居住的地方畫成地圖,神川和錫馬其實位在地圖的上半部。

  單以有人居住的範圍來說,東和的中心其實是在鼓城稍微北方的位置,如此一來神川就很難名正言順自稱中央政府,因此從舊王都時代開始,東和的地圖一直是把神川城標示在中心。

  神川把無法開拓的山脈也納入自己的領土,主張擁有山脈地區的統治權,於是不斷擴張勢力的錫馬也隨即倣傚。杜艾大人曾告訴我這種舉動其實是在暗地裡爭奪山區的礦藏和森林資源,這些資源多次成為引發衝突的火種。

  「他們的鬥爭也波及倉瀨與牧瀨,長久以來他們不斷向鄰近的我們索取糧食與人力,我們貢獻給神川的物資不計其數,對錫馬的讓步更是早在我們出生以前就以如此。」

  公主說得十分平淡,語氣裡不帶一絲怒氣,並且閉上雙眼:

  「這場大火會帶來深遠的影響。」

  好幾座山在這場大火裡付之一炬,化成焦土的森林最快也要等我們長大成人之後才有可能恢復原狀,到時候我的年紀說不定已經比現在的展大人還大。

  「千鳥的人們因此受苦,周圍的人也會受到影響。」

  全身染上陰影顏色的公主如此說道。她很清楚倉瀨和牧瀨勢必也得付出大量勞力處理這場人為造成的災難。

  陰影的顏色讓我想起那位黑衣公主。

  在黑夜之中,東和任何一位公主都會失去本來的顏色。

  在陰影籠罩的世界裡,不管是這位公主還是我,看起來都有點像是那位黑色的公主殿下。

  「萌蔥在這裡再次請求,請務必協助四都同盟。」

  東和六宮姬對東和七宮姬提出請求。

  我點頭答應,然後環視周圍。

  衛兵在街道兩旁列隊,侍從長也在馬車旁邊守候我們。

  遠處是人們的居所,棟棟房屋透出點點燈火,許多人家都可以看見有人憑窗而立。

  上弦月高掛在沉睡的湖泊上方。

  我在心中暗自祈禱,希望眼前的湖面永遠不要有照映戰火的一天。

  希望湖畔光景永遠都是如此和平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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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25 01:01 AM|只看該作者
  六節  時代的階梯

  隔天中午時分,進入六宮牧瀨城的我受到盛大的歡迎。

  來此的途中我們經過不少村鎮,每到一個地方,萌蔥姬和我都在隊伍中向民眾招手,每個地方的人民也很熱情地迎接我們。

  如今我們來到的城市比途中經過的任何村鎮都要龐大,巡行隊伍進入城內,我們就待在隊伍的中心。

  四周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情況遠比常盤姬和我一起搭樓船在鼓城遊行時還要熱鬧。

  對鼓城民眾來說,常盤姬很我都是外來的公主。當時的結盟典禮是在壓制許多反彈聲浪的情況下舉行,因此民眾的歡呼聲顯得不是那麼熱烈。

  但是這裡不一樣,萌蔥姬一向是深受當地人民愛戴的巫女姬,此時夾道歡迎的民眾全都對我們投以真實的笑容,每當萌蔥姬以微笑響應民眾時,都會引起一陣熱烈的歡呼。

  我站在萌蔥姬身旁,舉起手向民眾打招呼,人們同樣對我投以笑容與友善的眼神。

  我們臉上化著典禮用的濃妝,撐著大傘擋住夏日的驕陽,置身在重重警護之中,任由民眾抬頭仰望我們。

  我有點害羞,還好有從大傘邊緣垂下來的籐花銀簾,稍微隔開我們與民眾的熱情視線。

  「六宮殿下真的很受歡迎。」

  我對坐在身旁的萌蔥色公主裝束開口,她也露出溫和的笑容回答:

  「都是因為七宮殿下遠道而來,大家才會如此高興,」

  真是令人高興的說法。

  我們坐在一輛沒有屋頂的大車上,雙子姬平時會見民眾時似乎都是搭乘這種車,因此坐在身旁的萌蔥姬看起來非常習慣。

  我們先搭朱紅馬車過來這裡,可是馬的腳程太快,不適合用來遊行,所以換搭大得驚人的牛車,以古代貴族之姿在街上緩緩前進,

  「馬匹會讓人想到戰馬。」

  六宮的公主殿下笑著如此告訴我,她似乎認為古色古香的牛車比較適合巫女姬。

  我也覺待她的說法很有道理,只不過還是有些不習慣。

  對宮姬而言,最正式的交通工具是人力御轎,但是現在只有在重要祭祀時才會讓御轎上場,絕大多數的情況,宮姬都是搭乘異國傳來的朱紅馬車。

  雖然首次搭牛車的經驗讓我有些不習慣,沿路的人們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為了人們的安寧,我們要完成應盡的職責。」

  萌蔥姬表情寧靜,身上線條柔美的公主裝束也充滿巫女姬的風格,非常適合她。柔和的言行舉止讓我相信這位公主不只是在牧瀨,在倉瀨一定也同樣受到愛戴。

  這兩位公主大概是東和七姬裡最常在人民面前現身的兩人。

  聽說兩人一向積極參加各種祭祀及典禮,為倉瀨與牧瀨的發展與調和盡心盡力。

  她們說不定是東和七姬裡最認真從事巫女姬工作的兩位。一宮的黑曜姬殿下與二宮的翡翠姬殿下與其說是巫女姬,還不如說是象徵性的君主,或者是國家的領導者,人們很少把她們與宮姬原本的巫女姬角色聯想在一起。

  常盤姬向來討厭這種繁文縟節,琥珀姬與周圍的人各有堅持,七宮空澄姬大部分時間都躲在城裡,免得在眾人面前露出馬腳。

  想到這裡,我真的很高興能像這樣與萌蔥姬一起面對群眾,為了扮演好空澄姬的角色,我還有很多事得要學習。

  空澄姬是個突然現身東和的公主。除了發動賀川與鼓城的紛爭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表現。

  「牧瀨的民眾似乎都願意接受四都同盟,如此我就安心了。」

  我望向滿臉笑容的人們說道。

  眼前的六宮牧瀨是個美麗的城市。

  這裡不像鼓城那麼熱鬧,也沒有許多金碧輝煌的巨大建築物,牧灘的街景十分整齊,到處都是相同樣式的相連平房。

  相較之下新興的七宮賀川城還是個發展中的都市,商業都市鼓城因為貧富差距很大,街上建築物的大小差異非常明顯,牧瀨的街景幾乎沒有那種凌亂的感覺。

  做為一個長期穩定成長的城市,此地的建築物大多是代代相傳,市容顯得井然有序。整潔的街景讓人感覺此地長久以來沒有經歷太大變化,路旁茂密的行道樹更讓美麗的街道增添色彩。

  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古老空氣融入街景,人們的衣著也十分整齊,大部分人故意穿上與公主們相同顏色的衣服,以傳統手藝染色的布料給人沉穩的感覺,整座城市的顏色與新興都市和商業都市都不一樣,平淡之中帶有豐富的層次感。

  我好想在這裡漫步。

  沒有任何目的,化身小空一個人在一棟又一棟建築物之間散步,或是和日影先生一起找間茶店邊吃點心邊乘涼。

  當我看見人群背後空無一人的小巷時,心中不禁湧現這個想法。

  只是我不能這樣做。

  就算真的有實現的一天也得等到四都同盟的事,還有解決與大國之間的紛爭,眼前所有工作郁告一段落之後。

  我的視線從小巷往上移,這方的山脈籠罩一大片黑煙。

  不同於浮在天上的夏日白雲,灰沉沉的煙為覆蓋整個夏日山脈,底下不斷有黑煙冒出,隱約還可以看見火光。

  神川境內面向千鳥的山坡陷入火海,火勢更沿著山脈往錫馬的方向延伸而去。

  就連倉瀨與牧瀨的人們也能清楚目睹這場大火,相信同樣的情景一定也看在神川和錫馬的人們眼中。

  白灰色的煙霧在群山之間瀰漫,逐漸擴大籠罩的範圍,污染淡藍色的夏日天空。

  從遠方看去,這場大火彷彿只是普通的天然災害。

  只是位在那一帶的千鳥還有其它村莊此刻一定非常慌亂,濃煙逼得許多人不得不遠離家園,以至於流離失所。

  我又看向四周聚集在路旁,彷彿是在參加祭典的人們,他們一定也看見那個景象,更知道居住在那裡的人面臨何種慘劇。雖然知道,這些民眾仍然滿臉笑容在這裡迎接我們。

  這是什麼?

  這種距離感是什麼?

  各種念頭在我腦中打轉,就連萌蔥姬都發現我心不在焉。

  「怎麼了嗎?」

  她一邊對人們揮手一邊小聲發問:

  「我有點害怕大家的期待。」

  我想一定是這樣。

  正因為知道這方天空的那片陰霾正在擴散,人們才會聚集在這裡期待我們有所作為。

  為了不讓那片陰霾擴散到這裡,讓空澄月的夏日天空維持原有的湛藍,人們才會歡迎七宮的空澄姬來到這裡。

  同時他們也對促成這個同盟的萌蔥姬殿下感動。

  「比起一宮殿下或二宮殿下,我相信大家更歡迎七宮殿下來到我們這裡。」

  萌蔥姬的話還是這麼令人高興,也讓我體認自己的責任是如何重大。

  直到今天為止,我一直只是扮演別人幫我決定的角色——光是如此就讓我有深刻的感觸。

  空澄姬。七位宮姬之一,謹慎自持又能幹的公主殿下。不做任何壞事,只需要對人們展現公主美麗的身影,說出人們希望聽到的話。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難扮演的角色,我必須戰戰兢兢才行。

  一向只會發呆的我有太多不懂的事、做不到的事,甚至還沒發現的事,距離完美的公主殿下還很遠。

  我一直很憧憬天生聰明的黑葉小姐,還有莊嚴肅穆的一宮姬殿下,同時也憧憬其它公主殿下的一言一行。

  扮演別人決定好的角色是件辛苦的事,因為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的演出,一旦站上舞台,肩上的責任就會變得無比重大。

  每當我說錯話、誤解別人的意思、不夠禮貌,或者是該學的東西沒學好,在台下注視我的人們都會受到影響。

  不過這就是我的角色,我不想讓空澄姬在這齣戲演完以前就中途退場。

  身在舞台上,感覺到舞台下還有另一個自己,可說是小空也可說是阿空的我一直在台下注視舞台上的空澄姬。

  我希望自己永遠是空澄姬,卻也想回到不是空澄姬的自己。

  不知在我身旁微笑的這位公主殿下又是怎麼想,是打從心裡想讓自己成為巫女姬嗎?還是像常盤姬那樣,拉近距離之後可以發現她不同於傳聞的一面。

  我盯著不停對人們露出微笑的萌蔥姬,她也用不解的表情看向我。

  不管是兩人獨處,還是像現在這樣受到眾人圍觀,這位公主總是比我更有公主殿下的樣子,也比我更溫柔。

  在這之後,我們繼續在六宮牧瀨城中心的大街上遊行,向城裡的居民打招呼。

  我們走到哪裡都是人山人海,充斥人群的街道兩旁除了掛上六宮的旗織,也可以看到五宮、三宮還有七宮的旗子。

  看來即將成立的四都同盟已經廣為人們所接受,我不由得稍微感到安心。

  畢竟如果得不到民眾的贊成,我們這些宮姬不管見幾次面,或是舉行多麼盛大的結盟典禮都沒有意義。雖說就算民意不認同,各都市的議會還有府中多半還是會繼續推動四都同盟,但是能像現在這樣受到牧瀨人民的歡迎,當然是再好不過。

  堆積在我腦中的念頭越來越多,漫長的巡行終於到達終點,來到位在牧瀨的宮姬居城。

  萌蔥館,人們直接用這位公主的名字為她的居所命名。

  多座古色古香的平房用附有屋頂的走廊串連在一起,形成廣闊的宮殿。

  此地的建築樣式與先前迎接我們的離宮十分相似,讓我知道這些建築物也是改建自過去貴族居住的宅邸。

  令人驚訝的是無論古老建築物還是廣大庭園,這裡的氣派程度都遠不及離宮,這座宮殿看起來明顯又小又樸素。

  「太大的城堡不適合這座城市。」

  我的表情似乎透露心中的想法,長居在這裡的公主如此解釋。

  我們離開牛車,走上兩旁飾滿萌蔥色小旗的石板道。

  路旁沒有行道樹,只有小旗匯聚的綠意圍繞身邊。

  前後看不到任何隨從或是衛兵,只能偶而透過旗桿之間的縫隙,窺見他們在遠方的身影。

  「淺黃館和這裡一樣嗎?」

  我問起淺黃姬為在五宮倉瀨的居城,身為妹姬的公主點頭說道:

  「那裡的歷史比這裡多了十年,但是沒有太大的差別。」

  「那裡是用淺黃色小旗的裝飾嗎?」

  「是的,那裡的景色比這裡更加清爽。」

  在夏季艷陽照耀的小旗圍繞之下,我們繼續在石板道上前進。

  漆皮鞋子走在石板上,發出喀啷喀啷的清脆聲音。

  在經歷眾人簇擁圍觀之後,走在這條寧靜的路上特別令人感到心情舒暢。

  「接下來還要一起參加幾場祭祀活動,七宮殿下準備好了嗎?」

  「是的,梳妝師……不,我的隨從已經為我準備好祭祀用的白裝束。」

  我們將透過儀式感謝六宮牧瀨供奉的祭靈,以及長眠在此地的祖先,這類巫女姬的工作才是我們這些宮姬本來的職務。

  造訪此地的雖然不是六宮姬,但是同樣身為東和宮姬,還是將和萌蔥姬一起參加儀式。這是宮姬應盡的責任。

  「跟妳一起擔當巫女?」

  「您不願意嗎?」

  「那還用說?我討厭被人拿來與妳比較。」

  「這也是宮姬的工作。」

  「不能想點別的辦法嗎?」

  「您這麼說實在令人困擾。」

  身穿常盤綠與淺黃色公主裝束的身影走在淺黃色小旗圍繞的小徑上,這裡是五宮倉瀨。

  五宮倉瀨的淺黃館與六宮的萌蔥館,基本上大同小異。

  兩座建築物在改建時特地採用相同的建築風格,館內的庭園雖然廣大,可是幾乎看不到過剩的裝飾,四處散發一股寧靜的氣氛。

  對於一向在靈山的武家宅邸生活的常盤姬來說,這種單純的景象頗為符合她的喜好。石板縫陳之間也只有略帶青綠的普通碎石,可以看出此地的建築是以簡樸為取向。

  「我一直不習慣那種奢侈的離宮,不過這裡倒是挺舒適的。」

  「三宮殿下在任期結束之後何不嫁到倉瀨?屆時我可以把這座宅邸送給您。」

  淺黃姬說出捉弄的言語,常盤姬避開她的視線:

  「我那裡住起來更舒適。」

  常盤姬的宅邸位在高台之上,夏天十分通風,大雪紛飛的冬天雖然得應付嚴寒,但是溫一壺酒在館內小酌賞雪也別有一番風情。

  「你們的士兵真是高雅。」

  倉瀨的士兵身穿傳統羽織與淺黃色褲裙,這種裝扮並不適合實戰。

  武器也只有手中的薙刀與腰間的武士刀,長搶、大刀等戰場上常見的武器似乎不受歡迎。

  「這是為了避免刺激。」

  聽見如此簡短的回答,常盤姬點頭說道:

  「原來如此,你們既不建造城池也不在士兵身上下工夫、就是為了不惹惱一宮和二宮。」

  「我們不能落人口實。就算只是建造城池,其它人也有可能借題發揮。」

  「既然如此,妳們打從一開始就別自稱宮姬不就得了?」

  「三宮殿下忘了自己是兩大國之外,最早登上宮姬位子的人嗎?」

  淺黃姬的聲音與眼神首次流露嚴厲的神色。

  這種反應反倒讓常盤姬高興地笑了,她一直不習慣雙子姬過度柔軟的態度,這種表情的變化,反而讓她有一種親切感。

  「很久以前,鼓城即將擁立宮姬的消息傳到夏目,當時傳說獲選為宮姬的人是個出身貴族的漂亮女孩,雖然無法確定她是否真為先王的骨肉,但是據說非常漂亮。」

  兩位公主在石板路上靜靜停下腳步,沒有望向彼此的眼神祇是漫無目的地眺望不停延伸出去的旗海。

  前方是通往宅邸的黑色木造階梯,階梯上有一間寬廣的建築敞開門戶,等待兩位公主進入。

  只是兩位公主都沉浸在過去的故事裡,對於眼前的景象視而不見。

  「記得當時和現在一樣也是夏天,母親大人把正在與弟弟們玩水的我叫到面前,那就是一切的開始,母親大人說夏目不能落在鼓城之後,必須搶先一步行動才行,所以我在琥珀即位之前七天成為宮姬,其實三宮姬的名號原本是屬於琥珀。」

  鼓城是一座商業都市,繁榮程度僅次於一宮與二宮,這座城市想藉由擁立宮姬的方式進一步擴大勢力,與之為鄰的夏目自然緊張萬分。

  「或許是我從小一直看著大人對囂張的鼓城感到深惡痛絕,當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夏目,所以很樂意接受成為宮姬的提議。我原本就是武家的長女,早已習慣怎麼扮演公主。」

  常盤姬臉上露出自嘲的神色。

  「夏目終於有機會反將鼓城一軍,母親大人和弟弟都很歡喜,周圍的大人們也都很高興。自從我冠上常盤這個名字之後,夏目與之後成為四宮的鼓城關係就不斷惡化,到了後來倉瀨和牧瀨自稱雙子宮,事情已經完全越出我的想像。」

  「我們出生於王室的旁系家族,與一宮的王室之間確實有血緣關係,母親與先王一向關係密切,因此自從遠方的兩國自立為宮都市之後,人們便希望我們兩人能夠即位,藉此彰顯身為王室一族的正當性。」

  淺黃姬也說起過去的回憶讓常盤姬的心情輕鬆不少。

  「之後我們注意到原本大家都覺得是鄉下地方的賀川開始壯大,賀川那些鄉下人一向與夏目還有鼓城保持距離,雖然林業發達,不過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很快就會耗盡資源而沒落,可是曾幾何時出現了一些年輕的投機客,短短數年就把代代相傳的林產消耗殆盡之後,他們不知用什麼方法變成當地的領導者,帶頭發展紙業、玻璃、種茶等產業,等到發展數不清的事業之後,他們不知從哪裡帶來一個孩子,說她是第七位公主,之後事情發展便越來越奇怪。」

  「壓制賀川的過程很辛苦吧?」

  「賀川介入鼓城與我們的關係,這讓我們很傷腦筋,不得不與原本敵對的鼓城連手,從那時候開始,府中要求我跟琥珀合作,我不得已只好與琥珀見面,見面之後發現她是個令人完全找不到理由與她敵對的美麗公主,不禁感到不知所措,之後的我無法與琥珀保持距離,夏目和七宮賀川也在檯面下爭持不下,就這樣過了幾年,最後終於演變成我們主動發動戰爭。」

  「三宮是被逼出手的吧?」

  「沒錯,我們之所以進攻七宮,是因為他們不斷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挑釁我們。」

  七宮的右將軍和左大臣,都是常盤姬無論如何也無法喜歡的對象。

  「不過您還是選擇與七宮合作。」

  「問題不在我喜不喜歡,而是我們太窮了。」

  夏目與賀川如今已經締造同盟,夏目的礦山與賀川的商人也開始大規摸的交易,對於幾乎與鼓城斷絕關係的夏目城來說,鄰近的賀川逐漸成為重要的交易對象。

  「我國也非常願意與貴國的礦山交易。」

  「那個人也是嗎?」

  視線所到之處,一名年輕男子正站在通往宅邸的階梯旁邊。

  發現公主的視線望向自己,身穿澄色服裝的青年立刻低頭致意。

  「這麼說來,彩家的春瀨先生似乎正在尋找結婚對象,三宮殿下若是與春瀨先生結為連理,夏目便能掌握彩家的財產。」

  兩人的視線都回到眼前的現實。

  「那傢伙可是對你們兩個宣誓效忠,要嫁也是你們嫁給他。

  宮姬一旦結婚就必須隱退,常盤姬聳肩表示自己還沒有隱退的意思,單身生活對她來說輕鬆得多,宮姬的工作也帶給她很多成就感。

  「我們有兩個人,只有一個嫁出去,另一個會傷心的。」

  「少任性了、」

  兩位公主不約而同輕笑起來。

  青年在聽不見兩人對話的距離注視兩位公主的身影。

  對澄色的青年春瀨來說,這是一幅令人嚮往的動人景象,足以讓人忘記身後那片佔滿北方的灰色天空。

  一陣風把薄霧般的煙塵吹向整個千鳥。

  夏天的太陽高掛天空,但是千鳥卻籠罩在陰霾的氣氛之下,就連錫馬派駐此地的人馬也是滿臉陰霾。

  在這樣的氣氛下翡翠姬親自迎接凱旋歸來的鳳翼旗團:

  「各位辛苦了,各位的攻勢更勝敵方的夜襲,實在令人欽佩。」

  王子身穿肩上繡有鳳凰的正式軍裝,在整然列隊的士兵面前接受公主的迎接。

  地點是野外營地的廣場。

  正午時分的陽光直射而下,翡翠姬沒有撐起陽傘,選擇與在場眾人一起接受陽光的洗禮。

  公主的心意讓王子背後的所有士兵,還有公主背後的侍從都為之感動,全東和沒有一位公主會像她那樣事事為前線的將士著想。

  事實上幾乎沒有宮姬願意親上前線,雖然三宮的常盤姬也經常採取類似的行動,但是她的行動往往只是隨性為之,不像這位公主是刻意為現場士兵著想。

  「在下身為客將,本不該採取如此激烈的行動,在此向公主殿下請罪。」

  號稱破軍王,又稱流浪王子的男子語氣畢恭畢敬,然而眼神滿是笑意。

  「根據軍方的報告,我方所受的損傷比預料中來得少,同時俘虜眾多神川士兵,這些都拜破軍王閣下的活躍所賜。」

  翡翠姬雖然語氣平淡,但是眼神隨即轉趨銳利:

  「可是這副景像是怎麼回事?一座山就在我們面前燒成灰燼。」

  越過破軍王的肩膀,可以看見陷在火海之中的山脈與森林。

  大量灰燼隨著白煙不斷向上竄升的景象,從千鳥當然看得一清二楚。

  不同於位在這處的倉瀨與牧瀨,此地緊鄰連綿不絕的丘陵,昨天翡翠姬曾經眺望千鳥週遭的風景。可是短短一夜之後,景像已蕩然無存。

  火勢至今仍未停歇,還沿著山坡向周圍的森林蔓延,那些山和森林都是千鳥的人民所有,是支持當地人生活的財產。

  從昨夜開始,靠著四周山區資源為生的千鳥居民,以及外圍土地的所有者紛紛前來向翡翠姬陳情並且表達憤怒。

  公主與幕僚全都做夜未眠,為了處理此事四處奔走。

  然而這場大火早已超出人類可以控制的範圍,最後只能夠望大火而興歎。

  「火刑自古以來便是最殘酷的極刑,此次您犯下大錯了,請問有何解釋?」

  「請恕在下直言,這種程度的事在戰場上根本就是稀鬆平常。在中原,燒掉幾個千鳥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吾等只是在可行的計策中找出最有效的辦法,還請公主殿下明鑒。」

  「啪!」的巴掌聲傳來。

  王子身後一陣嘩然,公主後方的衛兵紛紛把手放在劍柄上。

  被打了一巴掌的流浪王子將臉轉回原位,與真都的公主正面相對。

  「那是異國的做法,東和有東和的做法,希望往後您可以好好學習在東和應該怎麼做。」

  公主把手放在胸前,手心打在堅硬臉頰的衝擊同樣讓她感到疼痛。

  可是王子絲毫不為所動,以騎士的動作單膝跪下:

  「為淑女而戰亦是武人的職責,在下會把公主殿下的指示傳達給麾下全軍,也請公主殿下給吾等時間改進。」

  王子做作的態度讓翡翠姬皺起眉頭:

  「我等立刻從千鳥撤退,關於對千鳥居民的賠償,我等會在真都錫馬為他們準備新的居所,同時全力照顧他們的生活。軍隊將為民眾殿後,各位也請等到最後再動身,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請各位在熏人的煙霧裡好好反省。」

  周圍的山脈付之一炬,千鳥的居民頓失生活依靠,這個小都市原本就因為開墾不易而生活貧困,此次的大火更是雪上加霜。

  要讓森林重現生機至少得花十年時間,這些居民短期之內或許還能應付,卻很難長久在這裡生活下去。

  「已經決定了嗎?」

  「是的,居民已經開始整理行李,兩天之內就能讓所有人上路。在這幾天裡,錫馬的所有人還有鳳翼旗團的各位必須全力守護此地。」

  「遵命。」

  一身翡翠色法衣的公主轉過身,背對看起來謙恭有禮的王子,她的心腹在她身旁圍成一圈。

  「我們必須對所有居民宣佈,向貧困的人們承諾保障他們的生活,也邀請生活寬裕的人共體時艱暫時忍耐。」

  公主在心腹開口之前做出指示,幾個人只好把要說的話吞回去,剩下的人把焦點放在流浪王子身上:

  「公主殿下訓誠得好,鳳翼旗團都對真姬的勇敢驚訝不止。」

  「這件事很快就會被士兵們傳到所有人耳裡,真姬的名聲必定大大上升。」

  有人大聲讚揚公主。

  「可是惹怒那個人恐怕會有危險。」

  「他或許會策動謀反,他的直屬士兵大多是異國之人,鳳翼旗團裡出身錫馬的人並不多,難保他們會對真都與真姬盡忠。」

  也有人提出這類的意見。

  翡翠姬默默傾聽心腹的發言,腳步往自己的居所前進,嚴肅的表情令周圍的人們不禁畏懼,只能停下腳步目送公主。

  獨自一人遠離心腹的翡翠姬停下腳步,忍不住輕聲歎息:

  「大家難道不知道嗎?」

  翡翠姬仰望天空,獨自喃喃說道。

  「他故意引發這場大火,為的就是要我們捨棄千鳥,他在暗示我們繼續待在這裡只會兩敗俱傷,這是在催促我們改變戰場。」

  千鳥沒有什麼價值。

  翡翠姬也深知這點,之所以選擇這裡做為決戰之地,乃是為了響應民眾的期望,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明白這件事。

  破軍王對此感到不滿,所以放了這把火,令錫馬軍與神川軍無法繼續作戰。這場火不止讓山脈付之一炬,山區的官道更是遭到燒燬或是為濃煙所籠罩。

  神川軍此時此刻應該也因為無法發動攻勢,感到進退兩難吧?

  他連說服千鳥居民撤到錫馬的時間都準備好了。

  他是個久經戰陣的人,為了最終的利益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任何東西。打他的右手直到現在還在發熱。

  就算被打了一巴掌,他的臉上依然掛著淺笑,眼中的笑意透露他的不在乎。

  他的眼神像是在說,被女人打也是件有趣的事。

  「如果全錫馬只有我能夠操縱他,那麼我就陪你演這場猴戲。」

  以錫馬為中心的真都同盟是個受到民眾熱烈支持的組織,因此真都同盟的高層官員大多是清廉正直的人。這些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對他人複雜的惡意不夠敏感。

  「破軍王,北方的王子。你笑的是我?還是真都?亦或是……」

  翡翠姬抬頭仰望夏日的天空,夾雜濃煙無法到達的地方依然是潔淨的白色與藍色。

  「整個東和?」

  就在當天,翡翠姬以真都同盟的名義召集所有居民,向所有人提出撤離千鳥的建議,她的提議在入夜之前便傳到千鳥所有居民耳中。

  另一頭的神川軍被不斷擴散的濃煙所迫,不得已只好撤軍。

  一萬五千名士兵撤退到邊關遺跡紮營。

  等到後續部隊全部到達,他們的兵力將有兩萬甚至三萬之多,然而即使是如此大軍,在這場森林大火熄滅之前也不可能對千鳥出兵。

  在野外營地大本營的白色帳幕裡,擁有東方軍指揮權的將軍坐在矮凳上說道:

  「至少得燒上三天啊。」

  他曾經目睹森林大火,因此判斷整座森林全部燒光,至少得花這麼長的時間。森林大火在一切燒盡之前不可能熄滅,除了豪雨,否則就算下雨也無法影響火勢。

  以副官為首的幕僚也抱持相同意見。

  「將軍的傷勢可有大礙?」

  「托黑騎士閣下的福,這點傷不礙事。」

  那天晚上將軍雖然一身輕裝,依然穿戴著防具,他本身也是經驗豐富的軍人,當下的反應讓他避開致命要害,保住一條命。

  「流浪王子用的是屬下的暗器,是屬下太過疏忽。」

  一道身穿黑色軍服的身影在將軍身前起立,這是東和唯一擁有騎士團稱號的黑騎團戰袍,容易活動的輕裝缺乏騎士的特色,因此騎士團很少使用。

  只是這名騎士在先前的戰役裡用掉大部分替換的軍服,只好換上這身戰袍。

  「鳳翼旗團,他們也是騎士團嗎?」

  將軍出言詢問騎士的意見,黑騎團的游擊長搖頭說道:

  「東和的騎士是王族的貼身侍衛,只有象徵一宮神川的黑曜姬殿下身邊的戰士,才有資格稱為騎士。」

  二宮翡翠姬雖然自稱先王的骨肉,卻從不以王族自居。

  因此她的部隊不叫騎士團,而是稱為旗團,鳳翼旗團就是效忠鳳凰旗的軍團。

  真都一向以鳳凰做鳥象徵,這種誕生自人們想像的傳說生物,代表永不言敗的強韌精神。

  「此次真都的暴行可是大大超出你的預料料。」

  正因為擁有高貴勇敢的鳳凰之心,才能展現出不對任何人屈服的堅強意志。

  「此事讓屬下深感自己年少無知,實在不該因他是中原的失敗者而小看他,所以才會有今日的失敗。」

  「逃亡到東和的流浪王子也太大膽了,誰想得到他竟敢親身潛入敵陣。」

  同樣的情況很可能再也沒有第二次,也許上次是他唯一一次親自參與奇襲,往後他將會專心負起指揮官的責任,但是唯一一次奇襲的效果實在巨大。

  他讓神川軍認識到這名勇猛又狡猾的敵人,令所有神川士兵心生畏懼。

  大國神川的士兵雖多,不過其中少有嗜戰之人,甚至可以說大部分的神川士兵都不喜歡危險殘酷的戰爭,臨戰時他們往往寧願選擇安全的戰術靠大軍壓境逼退敵人。

  此次的失敗對士氣影響很大,帳外雖然不斷傳來士兵的宣洩聲,可是聽不見半句好話。

  「如果把東軍閣下換成東征將軍,你覺得打得贏那傢伙嗎?」

  將軍面無表情地如此問道。雖然沒有明言,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話題不斷在士兵之間流傳。

  面對沉重的質問,年輕騎士在短暫沉默之後慎重回答:

  「東征將軍與北方王子同為流浪之人,在很多時候會採取相似的戰術。旁人會把他們拿來比較也是理所當然,只是正因為兩人如此相似,也許他們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這兩個人都喜歡趁對手露出破綻時發動攻擊,因此很容易出現無謂的混戰,在兩軍賭上生死展開的戰鬥時,雙方都應該避免做出後果難料的勉強舉動。

  只是世上根本沒有不勉強的戰爭,差別只在於程度高低。

  「三宮的士道閣下也曾經敗在東征將軍手下,但是他不會讓那個年輕小伙子有第二次打敗他的機會。」

  聽到這種「敗上一場也是在所難免」的言論,將軍的臉色非常難看。

  他身負指揮大軍的重責大任,這次的失策對他的身心造成很大的打擊,比起身體所受的傷,沉重的責任感更是令他難以承受。

  「我又該如何對陣亡將士的遺族道歉。」

  「公主殿下會在戰爭結束後舉行慰靈祭,死去的每一位弟兄都是神川的英靈。」

  隸屬軍隊的戰死者便是英靈,只是宮姬哀悼的對象並沒有英靈敵我之分,對像遍及東和的每一位死者。

  「你……不,我們的公主殿下早就知道流浪王子投靠真都的事嗎?」

  對話終於進入正題,游擊長心中閃過一絲緊張。

  將軍特地支開旁人,找來自己單獨談話,游擊長早就料到問題將會相當尖銳。

  「曾經聽過北方王子率領殘兵流亡東和的消息,但是無法得知他是投靠二宮還是逃到鄰近的五宮和六宮,屬下一直以為他們會流亡到一宮,想不到竟然前往二宮。」

  以中原為首的異國也知道一宮神川是東和中心,因此流亡東和的人投靠神川也是理所當然。

  「那些叛逆者真的覺得真都有那麼好嗎?」

  神川內部有許多人認為因為真都同盟,或者是二宮錫馬這個沉重負擔的存在,一宮神川才會遲遲無法重拾過往的權威,錫馬若是願意支持神川,東和根本不會出現七姬,更不會有七座宮都市割據地方的情況。

  「據聞議會方面亦有派人遊說他們歸順神川。」

  「那些政治家的確做了不少事,他們也派人去找七宮的將軍和大臣,當然沒忘了派人去地們的根據地。」

  游擊長想起七宮賀川城與舊四宮鼓城,又想起那道背負長刀的身影以及鼓城的暮色。

  「聽說我們的公主打算派遣黑騎團南下。」

  佔領鼓城可以迫使四都同盟瓦解,如此一來正面反對一宮神川的勢力只剩二宮錫馬,局勢將會因此逆轉。

  屆時神川將可以傾全力逼迫錫馬與真都同盟解體,等到真都同盟從東和消失,神川身為中央政府的地位將會徹底鞏固,重新統一東和的願望也不再遙不可及。

  「做不到吧。」

  將軍的話讓騎士也露出笑容:

  「的確做不到。」

  一宮神川曾在春天介入鼓城之爭,但是當時的神川軍打著阻止三宮與七宮開戰的旗號,因此所有人都承認一宮姬與黑騎團出兵的正當性,只是這個理由如今不復存在,人們不會允許代表和平的宮姬與她的騎士團無故侵略他國。

  更重要的是壓迫鼓城容易,佔領鼓城卻是非常困難。

  要長期佔領鼓城、逼迫賀川與夏目服從,神川就必須從佔領那天開始出動大軍駐守鼓城,並且派遣文官到鼓城處理政務。

  這些都不是王室親衛隊能夠負責的事,就算黑曜姬殿下親自來到鼓城,以宮姬身份尋求人民的支持,要長期統治還是十分困難。

  「如果派出黑騎團的消息只是個幌子,府中的真正計劃到底是什麼?」

  「府中的真正意圖不得而知,但是屬下已派人探查府中的行動。」

  騎士站直身體,露出嚴肅的表情:

  「他們打算趁其它勢力全神戒備黑騎團的期間,動員鼓城內的親神川派以及鼓城舊有勢力,鼓城解放勢力才是府中的真正王牌。」

  「已經開始行動了吧?」

  「佔領鼓城的行動應該開始了,一方面從內部發動武裝政變,一方面從外部封鎖交通要道。」

  「鼓城這下子也差不多了。」

  聽見這句話,騎士露出自嘲的表情移開視線:

  「是的,如果傭兵將軍願意屈服,而且展.鳳沒有做出任何應對。」

  霧羽一向不習慣傭兵將軍這個稱號。

  如果自己的目的只是想讓武名傳遍天下,這種聽起來像是壞人的稱號倒也不壞,但是霧羽.良沙從來不以此為目標。

  正在吃早餐的霧羽聽完部下的報告,只是稍微點頭響應。

  部下報告昨天夜裡,有人以解放鼓城為口號發起暴動,還有兩支軍隊出現在都市內外,彼此互相呼應。

  號稱解放勢力的他們為數不多,在都市內部只有上百人。

  這些人的計劃似乎是綁架鼓城議會的重要人物,以此為人質逼迫守護鼓城的霧羽談判。

  這些人背後隱約可以看見一宮神川的暗中操縱。

  解放勢力選定的重要人物大多屬於親神川派,他們似乎與解放勢力早有勾結,打算故意遭到綁架,再裝出不得已協助神川的樣子,藉此讓鼓城脫離七宮與三宮的控制,也因為早有串通,解放勢力不需要派出太多人進行綁架工作。

  先前來訪的一宮使者便是請霧羽不要插手這件事。

  雖然霧羽沒有做出正面響應,但是神川這種大國早已經習慣採取強迫手段,只要不顧一切強行動手,製造出符合大國原先計劃的狀況,大部分的人都會因為時勢所逼而屈服。

  等到重要人物全部就擒,解放勢力的下一步是讓千人部隊進逼都市外圍。

  如此兵力不足以勝過霧羽率領的鼓城駐軍,只是雖然不足以戰勝,還是能夠用來脅迫,這支軍隊只是逼迫霧羽就範的籌碼。

  「真是太小看我了。」

  霧羽手握長刀起身,帶領部下前往兵營。

  「七宮與三宮內部恐怕也有內賊。」

  擅長謀報工作的部下跟在霧羽背後如此說道。

  他說得沒錯,賀川與夏目對鼓城的補給與增兵一向不共積極,雙方明顯都不願意對鼓城投入太多戰力。

  當展和士道兩名猛將都帶領精銳部隊離開,賀川與夏目對鼓城的兵力支持便大幅減少,檯面下的外交談判更是如火如荼。

  「神川還有鼓城本身都投入大量金錢,用來對付三宮和七宮。」

  這類的情報早在展和杜艾駐留鼓城時便已經傳開,三宮與七宮內部都有人打算從鼓城……不,是想從四都同盟抽手。

  這些人把因為鼓城的內部紛爭而催生的四都同盟,視為燙手山芋。

  四都同盟只是個夢想,他們認為只要從鼓城抽手,大國就不會再把矛頭指向自己。

  只要神川勢力順利解放鼓城,這些人就有理由讓期望四都同盟的公主乖乖放棄,也有理由光明正大壓抑勢力急速增長的展等人。

  一宮的使者曾經暗示黑騎團或許會出兵鼓城,事實卻是不太可能,不過這次的武裝暴動若是成功,神川必定會正式派兵南下,支持解放勢力的行動。

  「只要我倒向他們,一切都可以順利成功吧。」

  霧羽繼續往兵營前進,但是一跨出宿舍大門,就看到一身黑衣的一宮使者站在那裡:

  「在下來聽取將軍的答覆。」

  從獨自前來的男子臉上,可以看出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被霧羽當場斬殺的心理準備。

  「一宮神川願意承諾將軍保有鼓城鎮守將軍的地位,無論三宮,七宮或是雙子宮,臣服一宮神川將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止步的霧羽命令部下退後,同時拔出長刀。

  原本走在最後面的少年侍從立刻上前接過刀鞘,然後迅速退開。

  線條優美的細長刀身在陽光下閃爍光芒,不過使者仍然面不改色。

  「與二宮的戰爭又該如何了結?」

  傭兵將軍問得面無表情。

  「很快就會用大人的方法結束。」

  使者的回答也毫不畏懼。

  「我想也是如此。」

  大國會用各種手段讓對手屈服,大軍壓境並非唯一的方法。

  「將軍原本的職務是為鼓城而戰,請立刻與夏目的公主切斷關係。」

  聽見這句話,霧羽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

  「就這麼辦。」

  手中的長刀揮出,使者的胸口立刻出現一道血痕,血跡迅速擴大,使者一臉痛苦。

  「我砍得很淺,死不了的。」

  霧羽用眼神向部下示意,要他們抓住使者。

  「這麼做會讓你完全孤立,常盤姬等人絕對不可能平安無事回到這裡。」

  被部下左右架住的使者大聲開口,並且懷疑霧羽打算與二宮錫馬連手。

  將長刀扛在肩上的霧羽走過使者身邊,鮮血不斷從刀尖滴落。

  「很一喊,東征將軍和他的軍師早就看穿議宮與二宮的所作所為,他們離開這裡不是因為大意而是為了讓有異心的人露出馬腳。」

  霧羽的話令使者目瞪口呆。

  「你難道打算投靠七宮嗎?」

  就算逼出叛亂分子在七宮的將軍與軍師離開之後,又有誰能出手收拾他們?如今的鼓城只有一個人做得到這件事,那就是身負長刀的傭兵將軍。

  「我只是在利用七宮,而且也已經事先告知士道將軍。」

  霧羽表明自己不是展等人的手下,走過使者身邊。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霧羽在距離使者兩、三步的地方停下腳步:

  「我要解放鼓城,而且不依靠外人的力量。」

  霧羽這番話令站在遠處的少年雙眼發光,使者卻是臉色一沉:

  「你想當萬英雄嗎?」

  如果有人堅拒一宮與二宮的招降,利用七宮成功解放飽受其它都市壓搾的鼓城,此人毫無疑問會成為人們心中的英雄——但是這件事實在非常困難。

  霧羽所屬的三宮國力不強,象徵三宮的公主也隨著七宮姬前往其它都市,若在此時與七宮撕破臉,三宮將會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況。

  光憑良沙一門很難解放鼓城,更別提之後的維持工作。

  「只有在與異國爆發戰爭時,東和才需要英雄。」

  還有東和被昏君或暴君統治的時候。現在的一宮神川雖然勢力衰微,仍然力圖振作;二宮錫馬有真都同盟全力支持,其它宮都市也祭出宮姬這個深受人民愛戴的招牌,眼前的東和雖然勢力眾多,但是沒有眾所公認的敵人。

  在這種情況下,英雄根本沒有出場的餘地。

  七姬戰爭的時代不是英雄的時代。屬於英雄的時代是在多年之後,等到統一的中原對東和出手時才會來臨。

  當那個時代來臨,英雄豪傑都將得到活躍的舞台,無論與異國之間的戰爭是勝是敗,這些英雄都將在東和留下無數的戰爭故事。

  「你到底期望什麼?」

  使者知道霧羽之所以沒有殺死自己,是因為他不想明確與一宮神川為敵。

  「為了不被時代拋在後面,我要改變時勢的流向。」

  「那麼做可以為誰帶來利益?」

  「我會設法讓東和勝利。」

  使者還打算繼續問下去,但是霧羽已經邁開腳步,不再開口,士兵早在兵營前方列隊等待霧羽下達指令。

  「春天那場戰爭結束後,神川派來潛伏在鼓城裡的那夥人一直指揮一群叫做鼓城解放戰線的烏合之眾,我看他們也差不多該在鼓城起事了。」

  在七宮軍的行軍途中,杜艾爾?陶一直從事販賣小旗子的生意。

  每到一個驛站與村落,他總是頂著大太陽揮汗叫賣。

  看著手拿四都同盟紀念旗的居民歡天喜地跑到同伴身邊,杜艾爾向身旁整理小旗子的展.鳳說道:

  「你想霧羽會按照我們的想像行動嗎?」

  杜艾爾的語氣就像在聊天,展沒有回答他,而是以曬衣服的動作攤開折疊起來的布旗。

  旗子的設計只是在白旗上用代表宮姬的紅字寫下「四都同盟」幾個大字,這些旗子是他們出發之前臨時設計,並在鼓城大量製造的東西,跟五宮與六宮公主所準備的旗子大不相同,只是用來湊熱鬧的。

  不過雖然是湊熱鬧的簡陋旗子,經過他們在行軍途中以極低的價錢大量販賣,對於宣傳四都同盟還是產生很大的效果。

  聽見帶著士兵向民眾叫賣旗子的人是惡名昭彰的七宮雙人組,許多人來買旗子的目的,就是為了要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兩人。

  「歡迎光臨。」

  有如老店掌櫃的杜艾爾向客人展露笑容。

  「通通便宜貨,買到賺到!」

  展也像個賣魚小販豪爽大笑,博得許多民眾的歡心。

  人們一直只知道愛戴美麗又謹言慎行的東和宮姬,但是看到傳聞裡暗中活躍的七宮將軍如此一平易近人,許多人都大感意外,也讓他們馬上成為民間熱烈討論的話題。

  雖然他們身邊還有一群面目兇惡的大漢,但是事前沒有人想像得到他們的模樣,也讓人們對七宮的觀感大大改變。

  「我已經做出最大的讓步了,那麼便宜的事可不是天天有的,要是這樣他還不肯幫忙我們也只能跟他一戰。」

  杜艾爾滿臉笑容地把商品交到客人手上,身旁的搭檔語出驚人:

  「那傢伙很想殺我吧。」

  「那也要等到以後再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改造這個世界。」

  「改造成你想要的樣子?」

  展開口捉弄他,隨即看見遠方幾名年輕姑娘盯著他們,趕緊露出爽朗的笑容向她們揮手。

  年輕姑娘發出興奮尖叫的同時,軍師笑著說道:

  「不是,只是要讓這個世界變得對每個人都更加方便。」

  「只要變得方便,天下也會變成有用的道具吧?」

  「要是不能把天下當成道具,就算到手也沒有用啊。」

  兩人不約而同放聲大笑,杜艾爾的視線也落到旗子上「四都同盟」四個大字。

  這些旗子並非單純只是用來宣傳。

  任何城市或村莊只要掛上這面旗子,旁人自然會認為當地人認同四都同盟。雖然一般民眾對政治未必有太多認識,掛上旗子可能只是為了趕流行,但是只要這面旗子廣為流傳,四都同盟將可以向他國宣稱自己得到民意支持。

  「展,懂得利用整個世間的人才能或為勝利者,天下本來就是道具。」

  「只是沒有人能夠使用這個道具,天下是一個比馬大上許多的生物。」

  杜艾爾最怕馬之類的大型動物,展笑著摟住他的肩膀。

  遠處的人們聽不見他們嚇人的對話,只看見兩人看似肝膽相照的動作。姑娘們的尖叫更是大聲,惹得觀眾哈哈大笑。

  「也要看使用方式。」

  「說得也是。」

  在人聲鼎沸之中,分別扮演軍師與將軍的兩個無賴繼續交換奇怪的對話。

  長刀閃耀銀光,舉槍攻來的將領立刻噴血倒地。

  舊四宮鼓城的南門發生一場武裝政變。

  那已是過去式。

  都市內部的武裝政變發生在一大清早,試圖佔領鼓城議會的軍人對臨時政府發動突擊。

  早在事前獲得情報的霧羽和良沙一門擋在他們面前,經過一番血戰之後鎮壓突擊隊,隨後幾個地方發動武裝政變的計劃因此全部打亂。

  許多集團因為恐慌而自動解體,不少人遭到逮捕,其它人更是被迫潛逃。

  「下一個。」

  霧羽.良沙手握出鞘的長刀邁開步伐,周圍的將士隨即跟上。

  這裡是南門,鼓城內部規模鼓大的武裝政變就發生在這裡,人數超過百人的武裝分子佔據南門,試圖開門讓城外軍隊進入鼓城。

  然而霧羽以及良沙一門的精銳展開反攻,南門的政變沒多久遭到到鎮壓,正確的說法是霧羽引誘發動政變的武裝分子聚集到這裡,然後派出精銳一口氣加以殲滅。

  如果多處同時發生武裝政變,單靠霧羽的部隊根本難以鎮壓,所以他以先聲奪人之勢挫敗武裝突擊隊的銳氣,如此一來殘餘的同黨就只能在南門集中兵力。

  當霧羽徹底擊潰政變領導者率領的部隊,剩下的人在失去指揮系統以及自信之後,也就只能作鳥獸散。

  除非雙方打的是賭上思想或生死存亡的殊死戰,不然這樣的方法必定有效,商業都市鼓城出身的士兵幾乎沒有人願意為戰爭犧牲,因此霧羽的策略很快就瓦解大部分的敵對勢力。

  「把褪色的舊旗拿掉。」

  霧羽對追隨而來的部下下令。

  南門的城牆上立著許多旗子。

  那些全是舊四宮鼓城的旗幟,解放戰線的人在發動政變時把這些旗子立在這裡。

  部下們立刻把旗子拿下,同時手拿另外一種旗子的人也出現在清理戰場的人群裡。

  「把旗子全部換掉,從現在起,鼓城要用新的旗子。」

  小規模的戰鬥還在繼續,將士隨著霧羽走向下一個戰場。

  霧羽把未入鞘的長刀扛在肩上邁開腳步,為的是讓躲在房屋與窗戶後面的民眾能夠清楚看見刀上的鮮血。

  露羽不想依靠恐怖控制民眾,但是他知道此時若是不施壓,之後將會很難維持治安。

  他只要亮出可怕的長刀,就能讓許多心懷不軌的人不敢妄動,多年來的劍客生涯早已讓霧羽威名遠播。

  少年侍從把長刀刀鞘抱在懷中,在距離霧羽幾步的背後抬頭仰望他的背影。

  霧羽在視野開闊的廣場中心停下腳步,其餘將士與少年也跟著止步。

  霧羽抬頭仰望石頭搭建的南門,追隨他的人們也跟著他的視線看去。

  抬起眼光到可以看見藍天的角度,在圍繞整座城市的城牆上,旗子一面一面換成新的。

  河風吹起新的旗子。

  少年望了一眼忍不住瞪大雙眼,其它將士也都一臉驚訝。

  不只是他們,鼓城與夏目的士兵還有躲在房子裡的民眾在看見新的旗子之後,不由得一起議論紛紛。

  沒有人知道發生什麼事,混亂在周圍人群之間擴散,少年的視線也在周圍的大人和霧羽.良沙的背影之間不停切換。

  雖然看得到霧羽望向四周的側臉,卻無法清楚看見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視線正望著又高又遠的地方。

  少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隨著霧羽的視線看去。

  那裡有一面未曾見過的旗子。

  既不是舊四宮鼓城的旗子,也不是三宮夏目或七宮賀川的旗子。

  甚至不是四都同盟的旗子。

  人稱傭兵將軍的男子在未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秘密準備這些旗織。

  飾有常盤綠、淺黃色、萌蔥色與空色四種顏色紙片的全新旗幟。

  那是琥珀色的大旗。

  與舊四宮鼓城所使用印有「四」字的琥珀色旗幟不同,這面大旗的顏色更深,但是旗面上沒有任何文字,只用分別代表四位宮姬的色紙加以裝飾。

  「從現在起,這面旗就代表這個城市。」

  霧羽以自言自語的模樣說道:

  「這個城市不臣服於大國或四都同盟,我們要在這裡構築出新的形勢。」

  有如閒聊的一番話卻讓周圍陷入驚慌:

  「將軍何出此言?您打算背叛常盤姬嗎?」

  三宮派遣到霧羽身邊的將領從良沙一門之中挺身而出,雖然他的任務是監視霧羽和良沙一門,但一直以來相處愉快。

  他已經把手放在刀柄上,只是自知敵不過霧羽,所以沒有搶先動手。

  「我把慧星托付給三宮姬,絕對不會背叛她。」

  握緊名為銀星的長刀,高大的將軍露出緬懷的眼神,像是想起過去和常盤姬在道場一同度過的日子。

  霧羽緩緩轉身面向手下將士與少年侍從:

  「這面旗子的主人是常盤姬的摯友,我們將用這面旗子迎接那個人歸來。」

  他的眼神十分溫柔像是想起一位老朋友。

  在鼓城外面,自稱鼓城解放戰線的軍隊正準備舉弓射箭。

  他們原本計劃在城內的接應者打開南門之後衝入城內,如今計劃宣告失敗,更令他們訝異的是城門上升起從未見過的旗幟。

  看來城內的政變已經失敗。

  鼓城的城防並不嚴密,就算不經由南門也有辦決攻入城內。

  但是對方已有警戒,想靠硬攻的方式並不容易,所以他們把目標放在防守比較薄弱的南門。

  但是地們也不甘心就此逃跑,為數千人的步兵打算射下城牆上的旗幟。

  這些人大半是曾在舊四宮鼓城享有厚祿的人,或是在鼓城失陷之後遭到放逐的人。

  他們既沒有投靠七宮也沒有流向三宮,反而希望重建鼓城政權,如今東征將軍不在,鼓城由原本隸屬鼓城麾下的霧羽.良沙治理,對他們來說正是解放鼓城的最佳時機。

  神川在背後秘密提供協助,他們也有自信透過交涉取得錫馬的支持,只要能夠佔領議會,出身鼓城軍方的人也會重新投向他們。

  被東征將軍逐出鼓城的政經界人士更是在他們背後大力支持。

  只要在此時掌控大局,往後的時勢將會出現巨大變化,四宮鼓城的重建將由趕跑三宮與七宮的人,也就是他們以及他們背後的人主導。

  「弓兵上前!」

  曾在舊四宮擔任高官的指揮官對素質參差不齊的士兵下達命令。

  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從凌亂的佈陣可以看出從未受過像樣的訓練。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攻進城內加以佔領,否則就會陷入眼前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況。

  最可恨的傢伙就是霧羽‧良沙。

  聽說這個傭兵與東征將軍等人私交甚篤,而且深受夏目的宮姬寵愛,就連神川試圖拉攏也遭到拒絕。

  這個傭兵將軍似乎不知道忤逆神川這種大國,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七宮那群可疑的傢伙大老遠跑去和雙子都市連手又能怎麼樣?三宮那些被財政困難所苦的山地人又能發揮什麼作用?這個四處流浪的將軍根本看不清時勢——指揮這些士兵的高官忍不住越想越生氣。

  他從神川的使者那裡得到消息。

  神川已經找到辦法,可以在短時間之內結束與二宮錫馬的戰爭,如此一來未成氣候的四都同盟絕對不會是一宮神川的對手。

  從鼓城出發的兩位宮姬和東征將軍等人都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國家,如此一來重新取回獨立自主地位的鼓城就可以重整東和西部的局勢,成為新世代的領導者。

  雖然現在的鼓城還是敵不過神川或是錫馬,但十年後的鼓城一定可以恢復以前的力量,鼓城解放戰線的人們不斷在心中盤算這些大計。

  然而這些大計都已失敗,所以他們打算在離關之前射箭洩憤。

  就算眼前只剩下撒退一條路可走,他們也要先射下四都同盟的旗子,讓所有鼓城居民,甚至整個東和知道解放戰線的存在。

  既然無法在短時間之內完成政變與佔領,他們至少也得留下一些成果,才能夠支持之後的解放戰爭。

  然而弓兵卻在此時出現異狀。

  他們先是高舉弓箭籣准飄揚在城門上的旗子,卻紛紛放下手中弓箭。

  「怎麼回事!」

  曾任高官的指揮官大聲斥責,視線同時望向與士兵相同的方向。

  城門上從剛才就換上未曾見過的旗子,四周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士兵試圖保護旗子。

  既然如此,這些弓兵為什麼會如此猶豫?指揮官定睛凝視,才發現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這是一面琥珀色的旗子。

  乍看之下與過去四宮鼓城曾經使用的旗子很像,但是顏色更深,旗上的紙片也是過去的旗子沒有的。

  這是一面新旗子。

  旗子上看不到四都同盟的名字,卻散發足以代表國家的氣度。

  最大的間題是這面旗子是琥珀色,

  琥珀色並非代表鼓城的顏色,而是代表曾經受鼓城擁戴的那個人。

  全東和只有一個人,就只有那位宮姬會使用這個顏色。

  「這是怎麼回事!會用這種旗子的人應該不在鼓城才對!」

  這面旗不是過去經常使用的四宮旗,豎立新旗幟的行為必定包含某種意義,所有人都對此感到困惑。

  就在此時,後方傳來警告敵兵來襲的鑼聲,所有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去。

  一隊騎兵出現在南方的青翠山丘上。

  東和的丘陵大多不適耕種,因此有許多未經開發的丘凌。

  人們還是喜歡水源豐沛的低地。

  騎兵出現在低地邊緣的山丘上,位置用好可以俯瞰鼓城,後面還跟著一隊步兵。

  新出現的軍團在山丘佈陣,此舉令南門前的解放戰線心生動搖。

  新到的兵力出現在山丘上,低處無法看清他們的全貌,視線所及只能看到約五十名步兵,以及最前方的十名騎兵。

  連解放戰線的人也猜不透這支部隊屬於哪個勢力。

  他們絕不會是鼓城的奇襲部隊。能夠繞到後方的路並不多,而旦這幾天根本沒有軍隊離開鼓城,情報顯示七宮和三宮現在自顧不暇,根本沒有餘力派兵過來鼓城。

  若是神川或錫馬的軍隊,出現在那個位置也不合常理,而且規模也不該只有那樣!

  「怎麼連那邊也一樣?」

  仔細一看,指揮官發現帶隊騎兵身旁的斜坡,立著一面旗子。

  一樣的顏色。

  這面旗子跟鼓城新的旗子顏色相同,裝飾的紙片也一模一樣,這讓解放戰線確定來者是敵對的勢力。

  知道大勢已去的指揮官壓下心中的情緒,對手下士兵宣佈:

  「撤退,所有人不要慌張,我們要抬頭挺胸離開這裡。」

  若是傭兵將軍帶兵從城內殺出來,憑他們現在的人數絕對無法對抗,他們原本認為在霧羽解決鼓城內部動亂之前,他們還有時間還以顏色,但是現在敵人的援軍出現在城外,一旦對他們發動夾擊,他們只有待宰的份。

  解放戰線開始在不刺激都市守軍,也不刺激山丘軍團的情況下撤退。

  面對用不安眼神抬頭看過來的士兵,指揮官搖頭說道: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們現在還是撤退比較好,如果那面旗子代表的意義如同我的想像,那麼的確應該暫時按兵不動。」

  如果那面旗子真的有特別的意義,撤退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對方不會派兵追擊他們,因為那面旗的顏色正是不希望開戰的象徵。

  「這會是什麼奇招嗎?到底是誰暗地裡幹的好事?這些人到底打算做什麼?」

  前高官低聲喃喃自語,同時仰望藍天之下分立兩側的旗幟,最後視線落在我軍高揭的舊四宮鼓城旗上。

  旗子看起來就好像褪色了一般。

  「他們撤退了,這也是將軍的聲威所致。」

  位於山丘上的良沙一門年輕將領翻身下馬,把才纔所見的情形告訴後方眾人。

  「應該的,他們畢竟曾經是鼓城的一員,絕對不敢冒犯那面旗幟。」

  說話的男子身穿印有三宮夏目紋飾的羽織,另一個身穿印有七宮紋飾羽織的男子也在一旁點頭贊同。

  若是知這實情的人,必定可以看出這三個人分別是霧羽、士道、展三位將軍麾下忠心耿耿的高級將領。

  圍繞在他們身旁,人數介於五十到六十人之間的士兵,也是由三個勢力的部隊裡挑選出來。

  這些人不像沙場上的勇猛戰士,反而比較適合騎士裝扮。挑選他們的主要原因不是武藝,而是他們的品格。

  他們看往山丘後方,一輛馬車正沿著平緩小路爬上山丘,在斜坡下方遠可以看到另外兩輛褪色的馬車。

  斜坡下方的道路可以繞過山丘通往鼓城。

  馬車之所以特地爬上山丘,想必是因為乘客想從山頂眺望鼓城的全景。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乘客有權利也有理由這麼做,所以沒有人試圖阻止。

  佈陣在山丘上的所有士兵此時全部下馬,脫下頭盔單膝跪地。

  等到步兵後退排出圓陣,馬車終於來到丘頂,一名侍從上前打開車門。

  圍在一旁的士兵個個垂首表示敬意,一道動作優雅的身影出現在山丘上。

  那人身穿淡桃紅色的夏服,腰際圍著琥珀色的衣帶。

  周圍的人只能看見她的長裙裙擺還有腳上柔軟的鞋子。

  「又發生戰爭了嗎?」

  溫和又隱約帶有憂鬱的女聲傳入眾人耳中。

  「是,但是霧羽閣下已經擊退來襲者,此人的忠義之心至今未曾改變,值得信賴。」

  身穿良沙一門黃綠色衣服的男子維持垂首的姿勢回答。

  「他的威名早已傳遍南方,常盤的事、空澄的事,還有鼓城的事也傳進我的耳裡,其中有值得高興的事,也有令人噓唏的事。」

  纖細的雙腳緩緩前進,來到丘頂能夠望遍整座鼓城的地方。

  為古老城牆所圍繞的大都市盡收眼底。

  墨綠色的大河從附近流過,從大河延伸出來的水道有如玻璃工藝品反射陽光,流遍遞城市的每個角落。

  城裡多了許多新的建築物。

  鼓城雖然面對許多問題,仍然踏上復興的道路,由於來自夏目與賀川的人變多,現在的鼓城甚至比以前更熱鬧。

  自己離開這塊土地的時間還不到一年。

  記得去年自己也是在這個時期失去地位,之後被軟禁了好長一段時間,因此感覺起來比一年還要長。

  在初冬被逐出這塊土地,如今在即將邁入盛夏之際回到這裡。

  「這的確是東和的景色。」

  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歲月裡,鼓城依然存活下來。

  這座城市看起來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在陽光的照射下看起來甚至有些令人目眩。

  「很多人都在等待您回來。」

  一名看似出身鼓城的將領抬頭如此說道。

  一位少女的身影落入早已紅了眼眶的將領眼中。

  沒有四宮的紋飾,沒有華美的公主裝束,只有少女溫柔婉約的站姿。

  「也有不少人不希望我回來吧。」

  發出輕笑的她緩緩低下頭:

  「我也不想回到這裡,在南方的生活十分幸福,我原本不打算再回到東和。

  「請給鼓城重新出發的機會。」

  少女沒有回頭,所以無法判斷這句話出自誰的口中。

  或許對她來說,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讓眾人看到即將落下的眼淚。

  常盤綠的公生雙手抱胸而立。

  「聽說神川打算派遣軍隊南下鼓城,請問士道閣下對此有何意見?」

  在五宮淺黃姬的陪伴下,三宮常盤姬對麾下的老將士道將軍如此問道。

  帶來這個情報的人是彩家的春瀨,他正在五宮姬的背後垂手而立。

  這裡是五宮倉瀨的宮姬宅邸,他們位在古色古香的平房所圍繞的中庭。

  經由石橋跨過五彩錦鯉悠遊的人工池子,在不許外人靠近的情況下,兩位公主與她們的兩位見證人展開會談。

  「那不是問題,鼓城早已做好萬全的防備,請放心把一切交給傭兵將軍閣下。」

  「根據手下的報告,一宮為了派兵南下,已經在神川召集士兵。一宮若是決定兩面作戰,恐怕就連傭兵將軍也會應付得非常辛苦。」

  春瀨.彩力陳當前情勢的危急程度,士道將軍仍然搖頭說道:

  「一宮不可能派遣精銳部隊南下,他們與二宮的戰爭現居劣勢,在這種情況下就連召集一般士兵也不容易,倉瀨與牧瀨現在有三宮的精銳部隊駐守,七宮的東征也將趕到,一宮絕不敢冒險讓太多兵力離開本國。」

  「但是將軍,傳說一宮已派人面見那位傭兵將軍,打算以厚綠拉攏他歸順一宮,要是他與一宮派來的軍隊連手,情勢不會因此大大改變嗎?」

  淺黃姬說出心中的疑慮,常盤姬忍不住加以反駁:

  「他是個可靠的人,絕對不會背叛。」

  接著眉頭緊皺,說出另一件值得擔心的事:

  「問題是鼓城裡圖謀不軌的人,如果私通神川的人發生暴動,引來大軍兵臨城下怎麼辦?」

  如果鼓城發生武裝政變或是暴動,癱瘓都市機能與居民生活,一宮神川軍就能以維持治安為由光明正大佔領鼓城,傭兵將軍手中的兵力不足以跟神川的大軍正面對抗。

  「七宮的東征和他的軍師之所以慢一步出發,正是為了這個理由。」

  士道將軍沒有明說,但是公主們和春瀨都瞭然於心。

  送走象徵和平的宮姬之後,誰都不認為留在鼓城的七宮雙人組會無所事事。

  「短時間裡有很多人被逐出鼓城,鼓城內部圖謀不軌的人大部分都在不驚動公主的情況下受到處分,那兩個人在公主看不到的地方,做起壞壤事是不會手軟的。」

  「的確有這個可能,若非如此,他們怎會把可愛的公主一個人送出去。」

  常盤姬語帶諷刺,隨即想起另一件值得擔心的事。

  「您的意思是只要一宮不派精銳部隊過來,我們完全不必擔心嗎?」

  士道將軍看起來信心十足,常盤姬猜想他還有其它計策,所以要士道說出實情。

  「東征他們正趕往六宮殿下所在的牧瀨吧?」

  「是的,萌蔥會在牧瀨與他們會合,之後再跟我們一起舉行締結四都同盟的儀式。」

  淺黃姬澄清七宮雙人組沒有前往這裡,同時強調這裡是五宮倉瀨,她的眼神像是在說不管有任何秘密策略,現在都應該開誠佈公。

  「也好,也差不多是時候把七宮的企圖還有他們跟我們之間的約定告訴大家了。」

  聽到士道將軍語氣沉重,常盤姬用嚴厲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見證人:

  「您和他們暗中來往?」

  「我接受他們的提案,為了此次的同盟,留在鼓城的人必須瞞著他國完成某些行動。」「連我也瞞在鼓裡?」

  常盤姬與士道將軍是叔侄,她從來沒想過士道將軍竟然瞞著自己,聲音變得有點尖銳。

  「我只是靜觀他們有何動作,兩位應該也知道,信任七宮的雙人組是非常不智的行為,您說是吧,彩家家主?」

  春瀨聞言也點頭:

  「我也是從來沒有相信過他們,除非是在利害關係完全一致的情況下,只是有很多約定在時機成熟之前是不能說出口的。」

  在四都同盟成形之前,春瀨自己也是一樣。

  聽見春瀨帶有聲援意味的話,士道將軍對著兩位公主說道:

  「據杜艾爾?陶的說法,他們進行的策略就連七宮姬也不知道,他們用來鞏固形勢的王牌,是來自南方的佳寶。」

  當我們交換過乾淨的樹枝,儀式來到最後階段。

  「東和七宮就在這裡。」

  六宮牧瀨的祭祀場位在鋪滿白色石扳的高台,雖然比賀川還有鼓城的祭祀場古老,不過石板的石材更為高級。

  在東和任何地方都看待到高台,但是六宮牧瀨特別有種都會的感覺。

  「就像五宮殿下與六宮殿下總是攜手並進,七宮也要以宮姬的身份,履行與各位攜手的責任,我們東和宮姬的出現並非為了引發爭端,而是為了東和各都市彼此交流而存在。」

  我照本宣科說起出發前杜艾大人教我的台詞。

  當空澄姬在眾人前發言時,說的幾乎都是事先準備好的劇本。雖然不是必然,但是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是這樣。

  杜艾大人說過如果對劇本有意見,第一次看到時就要說出來,等到正式上場才來抱怨劇本的內容就太晚了。

  大部分的情況下,杜艾大人準備的劇本都非常周到,我也很少有意見。

  這次也是一樣。

  雖然跟我一起上場的萌蔥姬和牧瀨的府中有提出一些意見,讓我必須與侍從團的人們討論如何配合,不過基本上我的劇本在其它都市的祭典也適用。

  「讓我們在此祭祀祖靈,以兩位宮姬之名,奉上所有子民的誠心,願開拓出東和之地的先祖御靈永久長存。」

  萌蔥姬輕聲說出這番話。

  她是東和七姬中最常在人前現身的雙子姬之一,當我們並肩站在一起,我總不禁要讚歎她那優雅的姿態。

  她總是用美麗的儀態和美麗的聲音,成功扮演公主的角色。

  我有點羨慕她,或許在東和七姬之中,人稱雙子宮的淺黃姬和萌蔥姬是最像宮姬的兩位。

  祭典的鈴聲響起。

  鈴聲來自在遠處圍繞我們的人們。

  他們是牧瀨的神僧,以及支持萌蔥姬的民眾。

  在一陣陣鈴聲之中我和萌蔥姬攜手並立:

  「我等宮姬在此攜手,為東和七座都市彼此融合的未來祈禱。」

  「爭亂若是繼續下去,祖靈將會悲傷,天地亦會逆亂。」

  六宮萌蔥姬先開口,七宮的我接著說下去。

  這場祭祀本來的目的是祭拜此地的祖靈與自然,同時也兼具向人們宣示前進道路的作用。本來的宮姬很少採取這種做法,就一般來說,宮姬只有在新年致詞時,才會在祭祀典禮上提及國家的方針。

  如今東和局勢陷入混亂,宮姬身為宮都市代言人的責任越來越重大,一般人民和府中才會期望宮姬採取這種做法。

  「我們絕不會像過去那樣互相爭鬥。對於在千鳥挑起紛爭的悲哀之人,宮都市與宮姬應當以何種態度面對,往後四位宮姬將以行動做出回答。」

  萌蔥姬的話暗示西北方熊熊燃燒的森林大火。

  這場火至今仍未熄滅,灰白色的濃煙依然清晰可見。

  「三宮殿下與五宮殿下也在倉瀨進行和我們一樣的事,我們四人此後將致力於四都的和諧,很快就會讓大家看到成果。」

  兩位公主並肩對在場眾人深深鞠躬,空澄姬的首次亮相兼牧瀨的小型祭典到此結束。

  空澄姬受到六宮牧瀨人民的承認,常盤姬也在五宮受到人民承認。

  之後我們將會移師位在雙子都市之間,座落於黎湖湖畔的大祭祀場,舉行四都同盟的正式發表會與結盟典禮。

  舉行時間是兩天之後。

  場景來到一宮神川,有場會議正在神川城的謁見室舉行。

  主要議題是神川與錫馬之間的千鳥爭奪戰。

  與會者針對遭到無法撲滅的森林大火所吞噬的戰場展開熱烈討論。

  東軍的責任問題、援軍遲到的原因,以及無法以政治手段解決千鳥問題的行政疏失,都是會議的討論重點,所有人都對如何收拾這場爛攤子感到頭痛。

  會中同時決定暫緩對鼓城派兵。

  雖然對不起在當地發動政變的鼓城解放戰線,但是千島問題已經成為一宮神川的沉重負擔,此時的他們沒有餘力出動大規模的軍隊。

  這個決定將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原本相信一宮神川與中央政府,因而不借發動武裝政變的人們被神川置之不理,此舉當然讓鼓城解放戰線大感憤怒。另一方面,神川軍內部也因為召集士兵之後無法出征,導致全體士氣嚴重低落。

  雖然必須面對這些後果,但比起在千鳥遭遇的失敗,這些全部都是小事。神川只要在下一次機會對鼓城派出大軍,就有機會恢復與當地民眾的關係。至於先前召集的士兵可以派往千鳥,令他們不至於無用武之地。

  但是千鳥不一樣。

  神川絕不能讓二宮錫馬奪走屬於自己的領土與人民,一旦受到如此挫敗,神川身為中央政府的存在價值將受到全東和的懷疑。

  許多人表示這場戰爭神川非勝不可,也有許多人搖頭反對。

  神川蒙受巨大的損失,花費的軍費早已超過千鳥這塊領土的價值。加上支撐當地人民生活的山地已經付之一炬,現死的千鳥只不過是一塊荒地。

  就算從錫馬手中搶回千鳥,之後的神川必須花費龐大的時間與資源進行重建。會議中的政界人士都對此感到憂心仲仲。

  身為王室代表的宮姬也受邀參加這場會議,為求會議能夠慎重進行,包含軍方人士在內的所有出席者都與政界有很深的關係。

  當所有人為了如何解決千鳥問題而苦惱時,有人提出一項建議。

  利用政治手段解決和錫馬之間的問題。

  會議繼續進行,但是朱紅色的玉座從頭到尾都是安靜無聲。

  玉座上看不見黑色的公王裝束。

  東和一宮的公主以身體欠安為由,婉拒參加這場會議。

  二宮錫馬與真都同盟擁立的公主站立目送帶領千鳥居民撤退的部隊離去。

  此處是充當臨時住所的神社,公主從陽台上往下望,眼前的景象讓她沉痛無比。

  數千名居民被迫遷離土生土長的城鎮,徒步朝不熟悉的土地前進,民眾排成的長長隊伍令真姬內心一陣激動。

  不可原諒。

  她無法原諒眼前的情景,更無法原諒眼睜睜看著這副景象的自己。

  這場戰爭起於居民們的心願。

  一宮神川的惡政讓千鳥居民的生活陷入困頓,爭端因此爆發,試圖幫助千鳥居民的二宮錫馬派出傭兵協助擊退一宮軍,結果卻是引發這場大火。

  千鳥的居民沒有錯,他們只是以務農為生的平民,因為生活過於困苦,不得已才向錫馬與真都同盟求助,救助他們是以建立真實之都為目標的真都同盟應盡的使命,最後的結果卻是如此。

  風把焦臭的空氣吹往這裡。

  污濁的空氣刺激人們的呼吸器官,如今整個千鳥都被這種空氣籠罩。

  山地的方向傳來樹木燒斷坍塌的刺耳聲音。

  若造成這種慘狀的是錫馬軍的正規部隊,翡翠姬必定嚴加處分,但是現在的她不能這麼做。

  因為這一切都是破軍王的所作所為,他是北方的王子,是錫馬以客將身份迎來的將軍,他在異國還有王族的身份,不是說處分就能處分的部下。

  更令人難以原諒的是他本人深知這件事,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錫馬需要能征善戰的將軍,要與一宮互相對抗就必須擁有優秀的人才,為此錫馬曾經勸誘傭兵將軍霧雨,也曾經遊說三宮的士道將軍,甚至嘗試拉攏七宮的展鳳。

  但是霧羽和士道都是忠義之士,不肯接受其它都市的邀請。七宮的展則對一向討厭真都同盟的狸貓軍師言聽計從。

  當全東和都找不到可用之將,錫馬唯一的選擇就只有接納來自異國的亡命之徒。

  此人確實是名有實力的武將。

  他不管是武藝還是統御能力都很高超,來自中原的將士也是身經百戰的強者。

  然而這名流浪王子總是面帶冷笑做出過於激烈的行動。

  結果就是眼前的慘狀。

  這樣下去就算可以擊退神川,錫馬和真都也會顏面掃地,只是明知如此,公主還是想不到有效解決問題的方法。

  就在自己陷入煩惱的期間,其它勢力可能正在行動,一宮有可能派遣增援部隊過來,那四位不懂大局的公主可能正在談笑。

  「我們絕不言退,但是我們理應守護的民眾如今變成難民離開他們的居處。」

  公主獨自歎息。

  真都同盟的目的並非爭奪領土,千鳥是散落在一宮與二宮之間的小都市之一,長期以來紛爭不斷,卻不是肥沃的土地或官道這的要衛。

  他們只不過是想打倒神川,為受到無能苛政所苦的民眾實現願望,但是他們的行動卻造成民眾的痛苦,讓追尋真都之夢的勇敢弟兄犧牲生命。

  「我們一旦後退,四都的公主們必定得意忘形,到時不知她們會做出什麼事,而神川更會擺出勝利者的姿態步步進逼。」

  自言自語的翡翠姬手中握著紅色書卷。

  這是由五宮與六宮的宮姬聯名送來的官方文書,在只有宮姬才能使用的櫻色信紙上記載了四都同盟對錫馬的請求。

  文中懇切希望二宮姬能以本身名義承認四都同盟。

  「開什麼玩笑,過去我多少次誠心邀請倉瀨和牧瀨參加真都同盟,哪一次不是遭到她們的無情拒絕!」

  不願意成為真都同盟的一員,反而要求對方承認四都同盟的雙子宮,在她們背後還有三宮姬和七宮姬的身影。

  五宮與六宮從不臣服於大國,這種做法值得嘉許,獨立自主的精神才是成熟大人應有的精神,但是她們不願意與大國衝突,只顧維持本國獨立的態度卻為人所不齒。

  四都同盟是一種相互保證也是一種互助關係,是宮都市為避免獨立地位受到威脅而共同採取的手段。

  同盟的活動內容主要是經濟方面的互助與流通,一旦發生戰事,各同盟都市也會立刻將兵員及資金送往成為戰場的都市。

  「這樣的同盟能夠帶來革新的未來嗎?裡面包含重整東和的大計嗎?」

  翡翠姬獨自一人自問自答。

  一路走來她一直都是靠自己一個人思考每一件事。

  她從不停止鑽研與修煉,讓她在面對別人對她的疑問和挑戰時,可以毫不退縮地正面應戰,她也在每天與他人的接觸中,實踐獨自鑽研的成果。

  舊王都神川是東和的舊患,創造這個混亂的時代。

  所以只有打倒神川,建立真實之都,東和才能得到改革,重新統合光明的新世界。

  只有不斷戰鬥才能開拓未來。

  只是戰爭造成的損害還是令人心寒。

  此時一道灰色的人影出現在空曠陽台的柱子背後。

  「什麼事?」

  對方似乎以特別的手法通知翡翠姬自己的來到,藏起自己的身影開口:

  「七宮的援軍將在明天抵達牧瀨。」

  「他們的動作真慢。」

  七宮的行動像是早已看出神川與錫馬戰爭情勢的發展,他們在兩大勢力戰得如火如荼時宣佈成立四都同盟,讓人覺得他們是在刻意嘲笑彼此相爭的大國。

  翡翠姬很不高興。

  從現況來看,二宮錫馬與真都同盟簡直像是為了保護雙子宮和三宮、七宮的同盟,刻意與一宮交戰,當擁有真都之志的年輕人流血流汗的同時,未曾付出半滴鮮血的四個公主卻在高唱和平,議會與府中兩大政治集團,以彩家為首的財界,還有七宮那兩例蠢蠢欲動的投機者就在背後操縱這些公主。

  一切都是如此令人生氣。

  「還有北方王子正在策馬四處勘查地形。」

  他在為自己準備下一個戰場。

  捨棄千鳥之後,他開始尋找更適合戰鬥的地方,森林大火熄滅之後,他很可能會引誘神川軍前來跟他打一場。

  「他似乎認為只要戰勝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只要展現出足以擊退神川軍的實力,他們就可以逼迫四都同盟,進而逼迫同盟解體。

  他一定也打算打倒展.鳳還有士道將軍。

  翡翠姬還有真都同盟的幹部,都認為他有可能做到這件事。

  雖然沒有任何保證,但這名從中原帶兵來到東和的勇將自信從未有過動搖。

  翡翠姬輕輕搖頭這種想法實在太過危險。

  最好的證據就是這場幾乎快要波及千鳥市區的山林大火,親眼看過這個景象的翡翠姬,不願將一切賭在北方王子身上。

  「最後是來自本國的傳令。」

  翡翠姬藏在法衣下的肩膀微微一緊。

  傳令來自真都同盟的根據地,名為二宮錫馬的宮都市重要性自然非同小可。

  「大師怎麼了嗎?」

  「公主殿下請安心,大師正在逐漸康復,目前已脫離危險。」

  法衣下的肩膀因為安心而重新放鬆。

  大師的身體若有不測,整個真都同盟將會籠罩一股悲憤的氣氛,這場戰爭的結果也會變得難以預測。

  「大師雖然臥病在床,還是一心為了改變眼前事態而盡力,大師已派遠使者前往神川,如今的神川議會應該正在展開爭論。」

  聽見這番話的翡翠姬瞬間露出厭惡的神情,只有一瞬間,藏身柱子背後的報告者看不見公主的眼神,也沒有看見這個表情。

  「也就是說,我們要進行先前談到的那個計測。」

  刻意壓低的聲音裡帶有微微怒意。

  這不是翡翠姬想走的路。

  這條路雖然符合現實,但卻背離她的理想。

  大師放棄用戰鬥的方式開拓未來,選擇走上另一條路。

  「大師請公主殿下讓一宮成為真都的一員。」

  耳朵聽著報告者的傳令,翡翠姬的視線穿過森林大火望向另一頭。

  一宮神川城,曾在漫長的歲月裡以舊王都身份統治東和的古都,以及它所代表的巨大勢力就在大片的黑雲之下。

  「我明白了。」

  公主下定決心,面露銳利眼神說道:

  「從此刻開始,翡翠將履行宮姬的責任,為無益的爭鬥劃下句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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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25 01:02 AM|只看該作者
  七節    未來的圖像

  新的一天來臨,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終於來到牧瀨。

  我跟萌□姬一起迎接他們,還有伴隨而來的千名七宮士兵。

  今天是多雲的天氣,雖然是夏季午後,此刻的溫度也不至於讓人受不了。

  七宮士兵將暫住牧瀨的兵營,歡迎典禮在兵營前的廣場舉行,首先由身為六宮姬的萌□姬代表牧瀨表示歡迎。

  我們都待在陰涼的室內,透過敞開的門面對階梯下的士兵。陽光下的士兵看不見陰影裡的萌□姬,也看不清站在她身旁的我。

  除非參加儀式和祭典,否則宮姬幾乎不會讓人看清自己的面貌,理由是因為宮姬的主要任務是擔任巫女,如果太常在人們面前拋頭露面,人們心中的感動就會減少。

  這些從七宮遠道而來的士兵應該都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他國的公主,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好奇又感動的表情,輪到我致詞時,我向眾人報告同盟的準備工作已順利完成,並且感謝大家特地前來保護我踏上歸途。

  士兵們保持肅靜聆聽我們說話,身為七宮姬的空澄姬本來就極少在人前露面,對他們來說,兩位宮姬站在一起的景象應該非常稀奇。

  接下來輪到東征將軍展·發言鳳發言,內容不外乎宣佈將會謹言慎行,在倉瀨與牧瀨完成應盡任務之類的場面話。

  到此為止一切順利。

  此刻廣場外面傳來快馬疾走的聲音,然後一名使者前來向萌□姬傳達急訊。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萌□姬以若無其事的模樣將來使的事一笑帶過。直到致詞結束之後,與我一起走進舞台旁邊的小門,萌□姬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二宮開始準備撤退。」

  萌□姬沒有看著我,但是她的話卻像一支大槌重重衝擊我的胸口。

  在我開口之前,萌□姬繼續說道:

  「不只如此,一宮也宣佈準備撤退。」

  我想說些什麼,但是腦袋一片空白,只能搖頭。

  千鳥戰爭能夠平息應該是件好事,但是如此大規模的戰爭竟然結束得如此突然,怎麼想都很不自然。

  「雙方有達成停戰協議嗎?」

  我只能勉強提出這個疑問,萌□姬一臉憂心地點頭:

  「談和的使節似乎是透過其他管道往來於錫馬與神川之間。」

  表面上彼此征戰,私底下派使者談和。杜艾大人曾經說過這樣的做法在戰場上很常見。

  從去年到今年春天這段期間,不管是賀川、鼓城還是夏目都曾經多次採取這種做法,就像以財界名義行動的春瀨先生,戰爭時期並非只有軍隊忙碌,還有更多方面的人牽涉其中。

  「對於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他們兩位不知有何看法?」

  萌□姬望向門外排列整齊的七宮軍隊,以及站立在一隊士兵後方的將軍和軍師。

  「等、等會兒我會問他們。」

  我發出沒出息的聲音。六宮的公主瞬間露出訝異神情,但是隨即換上招牌表情。

  溫柔的笑容,讓人好想摸摸她的臉頰。

  「他們什麼都沒有告訴您啊。」

  萌□姬沒有問我,只是用一副理解的表情對我點頭。

  「是的,他們說我想怎麼做都沒關係,不管要跟誰見面或是去哪裡都行。」

  所以我才能和這幾位公主一起歡笑、一起牽手、一起並肩而行。

  跟常磐姬、淺黃姬還有萌□姬一起。

  出了彼此相爭的一宮、二宮兩大國擁立的黑曜姬殿下與翡翠姬殿下,我跟其他每一位宮姬都說過很多話。

  「他們是我的右府與左府,絕不會阻止我走向自己期望的路。我想不管我做什麼,他們都有辦法讓事情往自己滿意的方向發展。」

  說到這裡。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看來我好像真的很喜歡展大人跟杜艾大人。先不管他們到底是好是壞,我似乎很中意他們開懷大笑的樣子。

  「我們的府中或許也是同類的人,只是您那邊的兩位是否太過頭了一些?」

  萌□姬說得多半沒錯,我有點難以招架……

  「呃、您說得沒錯,但是我想適時阻止他們正是我的責任。雖然我只是個像徵性的公主,不過幸好東和很照顧這個像徵。」

  這是我的感想。

  東和七姬。黑曜、翡翠、常磐、琥珀、淺黃、萌□、還有空澄。

  我們東和七姬各自因為不同的原因誕生,我想我們的出現絕對有其意義。

  我喜歡這樣的景象。

  比起由可怕的將軍或偉大的老爺爺瓜分天下的世界,或是透過某些天啟挑選出來的國王統治的世界,我還是最喜歡有黑曜姬殿下,還有眼前這位公主存在的世界。

  雖然世界不會隨著我們的意思改變,雖然我們無法享受無拘無束的生活,但是只要人們還需要宮姬,我就喜歡這個景象。

  曖昧的關係,弱小也沒關係,只要能夠站起來,我就會一直努力站下去。

  東和如果能夠在宮姬攜手並進、在微笑中互吐心聲時變得更好,這個世界如果能夠因此變得更美麗,我很希望自己在這個景象裡佔有一席之地。

  「七宮……不,空澄姬殿下。」

  東和六宮萌□姬殿下轉身面對我,交疊的雙手放在身前。

  我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淺黃派遣快馬帶來消息,她與常磐姬兩人已從士逍將軍那裡得知我們不知道的情報,內容是有關鼓城的動向。」

  雖然溫和又穩重,也是無比認真的直率表情。

  六宮牧瀨宮姬的姿態讓我看得有些入迷,我還來不及理解話中的內容,下一句話已經傳進我的耳中。

  「空澄殿下身邊的兩人不久後應該也會告知您同樣的事——東和將會再次擁有七位公主。」

  「啊?」

  發出奇怪聲音的同時,我在心中反覆思考這句話的意義。

  只是我完全想不透「擁有七位公主」是什麼意思?

  看見我思考的模樣,萌□色的公主忍不住笑道:

  「看來我現在終於見識到七宮真正的樣子,那兩個人之所以擁立您,想必是為了看見您現在的表情吧。」

  雖然不知是怎麼回事,但是我被笑了。

  不管到哪裡,我好像總是會惹人發笑。

  我有點不甘心,同時又覺得這樣也好。

  看著這樣的我,萌□姬露出了平靜眼神說道:

  「我們無法預測以後東和的情勢將會如何演變,其他國家心中的未來藍圖,還有您身邊的兩人的目標,都不是我們可以得知之事,但是不管東和的未來將展現何種模樣,我和淺黃都將秉持好意與您共處,只要您保持現在的樣子,保有您現在的心,繼續用充滿好奇心的眼睛注視這個世界,我們願意保證您眼中所見的我們永遠不變。」

  東和六宮萌□姬殿下的微笑溫柔到了極點。

  她的溫柔滲入我的心中,讓我幾乎無法承受。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只能趕緊低頭道謝。

  現在的我只能這麼做。

  我的手被從萌□色袖口伸出的雙手輕輕握住。

  這是我第一次觸碰萌□色的公主,那是一種無比柔軟的觸感。

  「開什麼玩笑!」

  常磐姬氣的不得了。

  她與淺黃姬兩人在客房裡相對而坐,淺黃姬臉上剛掛著正在思考什麼的表情。

  這間客房平時專供萌□姬來訪時使用,寬廣的房間裡充滿樸素與整潔的氣氛。

  淺黃姬一面注視以來自異國的彩色玻璃製成的花瓶與瓶中的紫龍膽,一面把左手食指靠著嘴唇不停思考。

  「在這種關頭開這種玩笑,什麼解放鼓城!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還想去拿那塊土地做什麼!七宮跟我們的執政院竟然瞞著我!」

  等到激動的常磐姬發洩怒氣,一直注視鮮豔龍膽花的淺黃姬才把手指移開嘴唇:

  「七宮一方面宣傳四都同盟,一方面又暗中認可鼓城重回宮都市地位,我們可以把這件功勞歸於三宮夏目。如果三宮殿下可以說服任意妄為的七宮,夏目與鼓城的隔閡必定可以因此消除。」

  「哼,老爺子想必已經採取行動,我們三宮夏目已經累積太多負擔,非得想辦法找機會賣鼓城一些人情。」

  在東和的宮都市裡,三宮夏目一向是收入最少的城市。因為地處山區的地理限制,夏目的經濟規模之中無法擴大。

  「老實說,光是籌措這次訪問五宮、六宮的經費,就讓我們大費周章。淺黃應該知道我們是如何湊齊來這裡的旅費嗎?」

  「並不清楚。」

  「仔細看看七宮的士兵,他們身上全都穿戴全新的大刀和鎧甲,那些都是印有竹紋的夏目產鐵製品。」

  三宮夏目內有礦山,因此夏目輸出的貨品以武器居多,當鼓城的軍隊遭到解體,夏目的交易的對象自然變得很有限。

  於是新與都市七宮賀川才會成為夏目礦山的最大顧客。

  「真是諷刺,只要戰爭越激烈,我國的財政狀況就越健全。所以有人想和七宮聯手,聯同鼓城一起發動戰爭。」

  如此情勢在她們不知道的期間逐漸擴大。

  七宮計劃讓鼓城重新取回四宮的地位,為此找上士道將軍,霧羽還有又稱執政院的三宮議會,而且他們最後都選擇默許這個決定。

  他們沒有徵求三宮夏目常磐姬殿下的許可。

  世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轉了一圈。

  常磐姬看不見何處是時間的中心,因此顯得焦躁不安。

  「真正想要解放鼓城的人到底是誰?是七宮的那個人?還是鼓城的隱藏勢力?莫非是我們的府中?」

  「或許是東征將軍發現佔領鼓城太過困難,所以想要找機會放棄鼓城也說不定,若是盡早解放鼓城,鼓城的人也會欠他一個人情。」

  「鼓城如果背叛怎麼辦?」

  「他們把七宮姬托付給三宮殿下,或許正是為了防備這件事,他們似乎利用這段時間放逐鼓城內部多位有力人士。」

  這是來自春瀨的情報,他們先把不贊同自己的人全部解決,然後在承認新的四宮政府。

  「這簡直就是傀儡國家!」

  「不是簡直,而是事實便是如此,只是七宮能夠有效利用鼓城新權政府的時間,恐怕也只有一、兩年。」

  等到鼓城恢復原有的國力,七宮賀川必定控制不住這股強大的力量。

  在不久之後的未來,七宮與三宮將無法操縱新生的西宮,商業都市鼓城一向是人潮彙集之處,等到重建工作順利進行,鼓城的領導階級很快就會改變態度。

  東和只有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這種國力強大的國家,才有能力徹底管理他國,商業都市鼓城可是擁有東和排名第三的國力。

  「就算解放鼓城,可是該怎麼說?如果要成為宮都市……」

  「他們需要一個宮姬,據說東和的華姬已經回來了。」

  原本情緒激動的常磐姬聽見這句話立刻沉默不語,淺黃姬將實現從花朵移到她的身上……

  「此時應該符合您的期望,三宮常磐姬比任何人都期望東和四宮琥珀姬殿下歸來。」

  「話是沒錯,可是不該用這種形式,如此一來她也太可憐了。這次回來只是遭到七宮利用,我還欠她一份人情,不能眼睜睜看她受人欺侮。」

  淺黃姬平靜注視一臉難過的常磐姬:

  「正如同三宮殿下有這份心意,我相信四宮殿下之所以願意回來,必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四宮殿下回到東和,絕非只有純粹受到七宮操縱,別忘了四宮姬身邊,還有一位能夠聯繫三宮殿下與四宮殿下的人。」

  常磐姬想起霧羽,良沙,雙眼望向立在房間角落的守護刀。

  這把線條優美的長刀,正收在與公主相同顏色的刀鞘中。

  刀名是彗星,與傭兵將軍現今使用的長刀只有些微不同。

  「霧羽也沒跟我說過他和七宮合作的事,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把這件事告訴我,淺黃,對不起,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相信七宮殿下同樣不知道這件事,就連大人們都無法判段事情能否盡如意料中的發展,想到我們有太多事情都不知道,就無法怪罪任何人或任何事。」

  雙子宮也經常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面對突然變化的事態——淺黃姬笑著如此解釋。

  「霧羽、叔父大人還有老爺子都感到很迷茫吧。」

  「或許可說每個人都在迷惘,現今的東和或許只有兩個人心中沒有任何迷惘。」

  「你們兩個嗎?」

  常磐姬收拾心情,對著淺黃姬開玩笑。

  「是一宮殿下與二宮殿下。」

  常磐姬原以為對方會笑,但是淺黃姬的臉上沒有笑容。

  「七宮是在看穿一宮與二宮行動的情況下,試圖操縱鼓城嗎?」

  「仔細想想,有人認為光靠四都同盟的力量不足也很正常。七宮殿下的將軍一定認為必須結合五座都市的力量才足夠。」

  聽見淺黃姬這麼說,常磐姬顯得有點驚訝:

  「聽你這麼說,你……不,你們也有想過讓鼓城恢復宮都市的地位嗎?」

  所以鼓城發生紛爭時,雙子都市才擺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面對常磐姬質問的眼神,淺黃姬微笑說道:

  「我們從小看著一宮與二宮的鬥爭長大。」

  從小目睹雙親爭執的孩子,往往回去思考很多事:曾經在成長過程目睹兄弟或是親族互相鬥爭的人,往往會比普通人有更多感受。

  這就是雙子宮的處境。

  就算面對同一個世界,所在的位置不同,看見的景色也不一樣。

  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描繪的未來又會相似到什麼程度?又會不同到什麼程度?

  常磐姬想起曾經與自己對立的琥珀姬與空澄姬兩位鄰國宮姬,雙眼凝視露出溫柔微笑的淺黃色公主。

  「上級指示立刻撤軍。」

  使者跪在地上,自稱破軍王的男子騎在馬背上聽取使者的緊急命令。

  「這場火就快要熄滅囉。」

  破軍王的背後是一片燒成焦炭的黑色森林。

  這個人早已經習慣放火,而且能夠判斷火勢會蔓延到什麼程度,以及什麼時候會平息,他露出冷笑俯瞰使者。

  「公主殿下已發表聲明,表明我們錫馬願意原諒主動提出和談要求的神川,此次的戰爭是由我方獲勝。」

  破軍王以嘲諷的語氣問道:

  「千鳥怎麼辦?」

  「是,目前已經確定千鳥全權委由真都同盟管理,神川將會完全撤出這個地區,把此地交給我們。」

  「哼,這回的收穫只要一片小得不能再小的焦土。」

  放火的主謀發出嘲笑。

  「公主殿下傳話給破軍王閣下,為了後續的協議工作,請破軍王閣下立即返回錫馬。」

  破軍王撇下使者策馬前進,直屬騎兵對立刻圍在他的身邊:

  「大王,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們的仗要怎麼打下去?」

  面對情求說明的部下,北方王子豪邁笑道:

  「一宮和二宮似乎打算談和,那個老不死的大師害怕了,竟然瞞著我們和一宮交易,用大筆金錢換來千鳥這一小片土地。現在的我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二宮的人想叫我們回家睡覺。」

  話說時的表情不帶一絲陰霾。

  「他們打算把我們當成與一宮交易的籌碼嗎?」

  「可惡的錫馬,竟然如此卑鄙。」

  部下們群情激憤,但是他們的主人依然保持冷靜的表情:

  「二宮的人打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打算,他們要是真的想消滅一宮,千鳥這邊戰鬥根本不會拖這麼久。他們只是在對神川展示自己的實力,然後乘勢與神川聯手罷了。」

  破軍王笑著策馬前進,像是在說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圍是一大片青綠色麥田。

  這裡是千鳥居民種植作物的穀倉地帶。

  千鳥雖然不富裕,周圍仍有相當面積的農地。

  這些麥田到了秋天就會結成麥穗,破軍王看著眼前的麥田笑道:

  「東和有豐富的糧食,只要能把這裡累積的財寶帶回去,我們不久就可以稱霸中原。」

  這是完全不在意這個國家未來的笑容。

  所以他們可以任意妄為,即使把這塊土地上的一切燒成灰燼也在所不惜。

  他從未把二宮錫馬或真都同盟放在眼裡。

  一宮神川還有其他都市當然也不重要,他的笑容顯示他對這塊土地的一切都不在意。

  「我在沒空陪狸貓玩耍。」

  聽見主人這麼說,部下全都大笑起來,他們原本就不打算終老東和,只打算在東和待個一年。這些人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亡命之徒,而是把自己當成遠道而來賺取資金的傭兵團。

  「不過真姬也是自不量力,竟然妄想操縱大王。」

  「小狸貓有小狸貓的生存方式,她想怎麼做就隨她高興吧,我是王者,望著要活的有尊嚴,死也要死的有尊嚴,任何人在真正的王者之前,都是軟弱無力的。」

  流浪王子笑個不停。

  連日大火引來灰色積雨雲,雲層在他頭上不斷擴散,最後化成雨滴點點滴落。

  一宮神川的人們也很忙碌。

  與二宮錫馬之間的和談正式成立,許多人對這場戰爭的意義感到懷疑與感歎,也有許多士兵對戰爭的結束感到欣喜。

  不過大部分的人只是默默進行撤退的準備工作。

  對於出征在外的他們來說,動手去做遠比思考重要。

  越是長期投身軍旅的職業軍人,越會把思考擺到最後,把長官指示的任務放在第一優先,與其說是軍人的天性,不如說是這個職業的習慣。

  游擊長站在營寨這邊,抬頭仰望開始降雨的天空,他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特別順眼。

  由於他不屬於現場的任何部隊,因此不需要準備撤退。既然沒有可以待的地方,他只好獨自一人在營寨角落發呆。

  「真是的,雖說不想跟那傢伙開打,但是沒想到以後竟然要跟二宮聯手。」

  游擊長低聲唸唸有詞,將剛拿到的嶄新黑鞘軍刀扛在肩上。

  一宮神川的議會放在宣稱錫馬主動對神川提出議和,一宮神川也決定接受。

  神川暫時承認千鳥的自治權,允許該地在一定期間內參加真都同盟。

  奇妙的是,一宮和二宮都宣稱議和是由對方主要提起,所以大部分人根本無法得知事情真相如何。

  就連身居要職的游擊長也是如此,一般士兵和民眾當然不可能理解。

  「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反對這件事?」

  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的爭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誰都知道這兩個勢力一向視彼此為仇敵,事實上在這座營寨中也可以看見許多死傷者。

  一名傷者正好運過游擊長面前,看起來身受重傷的他是無法活著回到神川了,一旁同行的人淚流滿面,似乎是傷者的同鄉。

  就連指揮這支軍隊的東軍閣下也在這場戰爭受傷,差一點丟掉性命。

  「現場的人未必會乖乖聽從上面的話,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兩個勢力的對立與憎恨並非一時半刻可以消除,要讓所有軍民甘心聽從指令並不容易,就算逼迫所有人服從,這種不確定的和平是否真的有利也很難說。

  在這座營寨裡,也有許多人對指揮官提出抗議。

  身為指揮官的東軍閣下想必對這個決定感到不服,然而遭受大敗的東軍閣下沒有能力反對政府高層的決定,甚至在回國之後,很可能被高層以養傷為由撤換職位。

  如果一宮遭受的失敗更加嚴重,這場戰爭或許就會出現不同的發展,東軍閣下如果遇刺身亡,一宮神川與麾下軍隊或許會在盛怒之下一舉擊敗二宮錫馬。

  想到這裡,游擊長不禁覺得自己當初救東軍閣下一命的決定是錯誤的。

  不過他隨即改變想法,要是當時的他能斬殺流浪王子,那麼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對手的士氣將會急速下降,主導權也會完全落入神川手中。

  「這次算是賭輸了。」

  當初是黑姬命令他前來這裡,那位王子是真姬的王牌,兩位公主都派出萬中選一的貴重人才應付對手。

  這兩位公主的危險賭注,最後是以真姬的勝利收場。

  這次的結盟等於是讓二宮錫馬得到幾乎與一宮神川對等的地位。

  原本高高在上的一方,失去的優勢自然比較多。

  黑騎士莫可奈何地搖搖頭,開始漫步在營寨裡。

  過了不久,他在往來的軍人之中發現陌生人影。

  一名將領帶領一隊看似夫婦的中年男女,後面還跟著十來名似乎是跟隨的大漢。

  「快點過來。」

  走在前面的男子以不耐煩的語氣催促後面的人,雖然他在這群人中看起來最矮,似乎也是年紀最大而且地位最高的一個。

  在空氣混雜血汗氣息的軍營裡,此人以一身商人打扮昂首闊步。

  那名男子的話中腔調讓游擊長想到倉瀨與牧瀨那一方的人,他停下腳步,看著那一行人從自己面前走過。

  「哎呀哎呀,可不能在這裡說鄉下的話。」

  像是妻子的中年婦人在他的身邊提醒,婦人身上的和服雖然顏色樸素,還是與四周的景色格格不入。

  「你說什麼,咱說家鄉話有什麼不對?」

  「要是不改掉一興奮就露出本性的毛病,彩家的臉總有一天會被你丟光。」

  既然被說成這樣,男子只好莫可奈何閉上嘴,當他們一行人經過站在一旁的騎士身邊時,婦人輕輕對他點頭致意。

  游擊長雖然不認識對方,依然感覺得到對方的笑容帶有上流社會的氣息。

  「畫師快快快,動作快一點,咱們可是身負聯繫神川和錫馬的重責大任。」

  中年男子壓抑自己的口音,對著跟在一行人後面東張西望的瘦弱身影叫道。

  「那個,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面傳來與帶頭男子完全相反的心虛語調。

  一名背負竹簍的瘦弱少年出現在游擊長眼前。

  一臉緊張的少年不停向周圍賠笑,一副不知所措的慌張模樣,年紀看起來大概在十五、六歲左右。

  竹簍裡裝滿畫筆以及折疊架之類的畫具,看來正如那位中年男子所說,這個少年是以替人作畫為生。

  「你不是說想和東和的公主殿下見面嗎?我們現在就要帶你去見公主殿下,剛好對方的公主殿下說想看其他宮姬的肖像,這正是你的好機會。」

  在婦人的柔聲安慰下,游擊長目送一臉不甘願的少年畫師經過。

  「嗚,這情況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少年畫師對於自己被帶來如此可怕的地方顯然頗有微詞,游擊長聽著他的抱怨,用握刀的手抓抓腦袋:

  「那傢伙不就是鼓城的那個畫師嗎?」

  游擊長曾經見過他,只是兩人互不相識。

  這對夫妻似乎是彩家的有力人士,畫師則是近來遊走在各宮都市之間的幻想畫師,聽他們的對話,這一行人似乎打算在大火平息之後前往千鳥,與翡翠姬會面。

  彩家此行是擔任同盟的中介,畫師則是負責畫出其他公主的容貌給真姬過目。

  的確,宮姬與宮姬之間素未謀面是很正常的事。

  這位畫師曾經待在鼓城,想必一定見過好幾位公主。

  「成名就是苦難的開始,這名年輕人真可憐。」

  一旦被捲進戰爭或是政治鬥爭裡,誰也無法保證這位年輕畫師未來的人生會如何演變,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因此飛黃騰達,但是對他這種人來說,跟二宮的真姬和一宮的黑姬扯上關係,是件危險的事。

  想起自己也得應付騎士這個苦差事,成天被公主們耍的團團轉,游擊長忍不住開始擔心年輕畫師的前途。

  另一方面,彩家的行動也令他心生戒備。

  彩家家主春瀨·彩如今正為促成四都同盟四處奔走,然而彩家其他有力人士卻在此時介入一宮與二宮的關係。

  並非只有彩家有這種類似兩面討好的舉動,為了爭取更多利益,也為了在混亂的時局裡生存下來,任何勢力內部都有諸多矛盾。

  一宮與二宮此次的結盟也是如此。

  「為擊潰四都同盟而生的中央大同盟啊。」

  身為東和最大勢力的舊王都一宮神川,加上在真都同盟的支持下,號稱副都的二號錫馬,兩者聯手將會形成東和中央的最大勢力。

  這股勢力至少比四都同盟強大一倍。

  不過黑騎士還是露出苦澀的表情:

  「唉,公主小姐。」

  他望向灰色的天空喃喃自語:

  「你最討厭的時代就要來臨了,你真的不在乎嗎?這個聯合政權會把天下改造成真都所想要的樣子啊。」

  一宮神川城,公主坐在城內的玉座上,俯瞰跪拜在地的臣子。

  「你們要我和二宮姬見面?」

  聽到公主冷冷的語氣,多位臣子露出緊張的表情。

  「錫馬此刻已壓下半世紀來說吾等的敵意,試圖接受一宮神川,吾等也必須對他們展現王者的度量。」

  議長以臣子之禮恭敬開口,話中卻透露一種此事已決,無從改變的意味。

  二宮錫馬的大師對神川提出講和的請求,還進一步提議讓一宮於二宮聯手對付共同的敵人四都同盟。當議會召開會議討論此事時,這位公主並沒有出席。

  缺席的人自然沒有決定權。

  在一宮神川裡也算是實力雄厚的議長表現出強硬態度,要讓公主知道自己沒有拒絕這項提案的權力。

  就算沒有缺席會議,宮姬也不可能有決定權,這種情形並非打從今天才開始,正因為知道自己無法阻止這件事的發展,黑姬才不會過意缺席會議。

  她要測試在沒有象徵性領導者出席的情況下,出席會議者敢不敢為自己做的決定負起全責,如今眼前可以看到測試的結果。

  「如此讓步有損一宮神川家的威嚴。」

  公主的話裡不帶任何感情,議長以同樣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望向公主:

  「公主殿下想必為了此事感到憂心,倘若公主殿下能夠為國民的福祉暫時委屈,所有人民將可以深刻體會公主殿下的愛國情操。」

  「將諸位的愛國情操傳達給國民更加重要,宮姬愛國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這是當然,吾等政治家全部熱愛國家。」

  彼此瞪視的兩人,無論眼神還是聲音都不帶一絲情感。

  事情早已經決定。

  如今只欠領導者的認同。

  宮姬並非女王,而是認同者。

  提出方針是議會和政治家的工作。

  「我無法離開一宮神川,如果真姬堅持與我見面,請她自己來找我,若是她不願意遠道而來,那麼會面之事就此作罷。」

  宮姬沒有決定權,頂多只能對形式提出要求。

  「這是當然,若是二宮姬有此決心,微臣不惜賭上政治生命也會命令二宮姬親自前來面見公主殿下。」

  就在議長因為得到許可而得意洋洋,其他臣子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黑姬一臉不悅地從玉座上起身。

  群臣立刻行禮恭送,身穿寬大黑衣的身影轉身消失在王室門扉的後方。

  騎團長獨自一人在門後面等候公主。

  「情況相當不妙。」

  「是的,非常糟糕,議長完全搞不懂狀況。」

  那是莫可奈何餓聲音。

  「二宮名義上宣稱打到神川是他們永遠的夢想,其實這才是他們最後的理想。現階段他們有個更實在的願望,就是與一宮合組東和中央政府。」

  這件事的理由也很清楚,但是議會還是選擇與二宮錫馬聯手。

  表面的理由是議會判斷若不盡早破壞四都同盟,他們將成為比二宮錫馬更大的威脅。

  「其實比起和鄰國打仗,跟緣分那個的國家打仗比較不會留下傷害與怨恨。」

  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雖然彼此對立,但是兩者的工商界有著深厚的關係。

  如果神川與錫馬的關係因為千鳥之戰凍結,早已債台高築的一宮神川城必定會出現財政問題,對手是全東和最難纏的真都,神川想以力服之並非易事。

  相較之下,戰勝四都同盟可以帶來更大的利益。

  只要能壓制鼓城,等於同時壓制七宮賀川和三宮夏目。

  另一方面,有性情溫和的宮姬統治的雙子都市既不強盛也不好戰,所以議會相信把矛盾轉向四都同盟,遠比繼續與二宮錫馬戰鬥來的輕鬆。

  「可惜無法讓議長理解遠征的困難之處。」

  身為曾經率兵進攻鼓城的騎士團團長,他很想讓那些文官知道長時間駐兵在外,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

  「議長無法理解的不是那件事。」

  黑姬發出歎息之後苦笑。

  「真姬會來到這裡,要是我們邀請她,她說不定明天就會迫不及待跑來,我已經用盡手段不讓她有機會過來,現在看來是反效果。」

  「怎麼會這樣?這裡對那些人來說,應該是最危險的敵陣才對。」

  考慮到可能遭遇的危險,真姬理應拒絕前來神川的邀請,就算真的有造訪的一天,應該也是在兩都市的關係改善的多年之後。

  「她既然自稱真姬,當然有這種程度的膽量,我是說為了真都的未來,不惜與我黑曜姬同歸於盡的膽量。」

  雖然口中說出驚人的話,但是名為東和一宮黑曜的少女不知為何開心笑了。

  看起來就像為了即將來臨的決鬥,雀躍不已的武士一樣。

  「哦,你還好吧?」

  「嗨,好久不見了。」

  這兩個人為何總是能笑的這麼開心啊?

  他們真的知道天下的局勢有多麼緊張嗎?

  雖然這兩個人讓我們如此覺得,但是很遺憾的,他們遠比我更瞭解這個世界。

  「鼓城、鼓城現在怎麼樣了!?」

  我在他們扯開話題之前趕緊開口逼問他們,仙子啊的我已經知道東和七姬是什麼意思,心情整個興奮起來。

  「誰知道。」

  「還沒有收到報告啊。」

  待在我的房間裡,展大人和杜艾大人都是一臉笑容。

  房間裡除了我們三人之外,還有在我身後歎息不已的梳妝師,以及站在梳妝師身邊發呆的日影先生。

  展大人只顧著觀察我興高采烈的樣子,杜艾大人則是突然說起他想喝綠茶,真不知道該拿他們怎麼辦才好。

  「你看,我們一路上都在賣這個東西喔,生意可好的。」

  我決定放棄拿起手工製作的四都同盟旗炫耀的展大人,這個人大概永遠都是這副德行,心想問杜艾大人至少還有一點希望,於是把視線轉向杜艾大人——

  「你看,回程我打算賣這個。」

  杜艾大人興沖沖地拿出一面寫著「五都同盟」幾個大字的樣品給我看。

  這樣真的行嗎?這兩個人真的是將軍和大臣嗎?

  先是把四都同盟的話題吵到如此熱烈,現在又說要改成五都,做人應該不是這樣吧?而且這兩個人打算兩邊進賬。

  「公主殿下,我們把這兩個人丟在這裡,一起回去吧。」

  梳妝師以認真的表情對我這麼說,兩人只好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

  「啐,何必那麼嚴肅。」

  「好吧,該從哪裡說起才好?」

  在鼓著臉的展大人身旁,杜艾大人用一如往常很感興趣的表情看向我。

  好久沒看到這個表情,我不禁高興起來。

  杜艾大人的表情還有語氣都令我由種懷念的感覺。

  我想一定是因為我見到太多過去不認識的人,所以這種於熟人之間的親切感,特別讓我覺得貼心。

  「我們把琥珀姬找回來了,要是一切順利,霧羽閣下應該已經迎接琥珀姬入城,新的四宮鼓城也宣告誕生了吧?因為我在事前就已經盡量除掉可能與她敵對的有力人士,照理來說沒有什麼問題。」

  那位公主果然回到東和,而且回到鼓城。

  只是聽見杜艾大人親口說出這件事,我心中湧現與別人告訴我這件事時不同的感覺。

  真糟糕,我只有在這個人親口告訴我這件事時,才真正覺得安心。

  這個人明明就是我認識的人裡面最愛說謊的一個,我還是因為杜艾大人給我的答案而安心。

  「那位公主願意回來嗎?」

  「是我們拜託她回來的,我們跟她說鼓城現在情勢危急,希望她趕快回來,就算只待一個夏天也好,我沒有直接見過她,所以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麼樣的理由答應回來,根據使者的說法,她只願意在東和停留很短的時間。」

  「很短的時間嗎?」

  「她跟那些跟隨她移居南方的人似乎在當地發展的相當順利,看她的樣子似乎不太想與東和的紛爭扯上關係。」

  那位公主已經在遠離東和的地方擁有自己的生活,我覺得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也很為她感到高興,卻也有種故人遠去的寂寞。

  就連我都有這種感覺,與那位公主關係密切的常磐姬在聽見這個消息時,不知又有什麼感想——我的腦中開始浮現許多事。

  「我們還沒有接到鼓城現況的消息,但是只要讓重新振作的鼓城正式加入四都同盟,五都同盟將會就此誕生,我也在設法讓事情往這個方向發展。說穿了,光靠四都同盟根本贏不了一宮於二宮的聯盟,要是不好好利用四宮鼓城的財富、交易路線,以及大河,情況對我們非常不利。」

  「聯盟?他們不是只有講和嗎?」

  我沒聽過這個消息。

  一宮於二宮是長期彼此對立的仇敵,很難想像他們會有聯手的一天,而且知道現在,我還可以從這裡看見他們引燃的戰火。

  東和紛爭的中心其實是在那裡,而不是我們或鼓城。

  「他們必定會聯手。一宮室無計可施,二宮是原本就希望如此,兩個大國會合作創造新的中央勢力,其實一宮於二宮隨時都有可能聯手,至少從十年前開始就是這樣,只是黑曜姬殿下一直靠著一個人的力量阻止這個情形出現。」

  「那位公主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起一身黑衣黑帽的身影,她對我來說是個特別的人。

  「她想要在不借助二宮力量的情況下重整東和,她的本能讓她知道如果依靠二宮的力量,神川會失去身為中央政府的自尊與自覺。」

  原來如此,所以那位公主才會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走,她想讓中央與地方之間建立新的關係,一直為了重整東和獨自奮鬥。

  但是我拒絕她的邀請。

  其他公主也各自採取不同的行動。

  沒有人願意站在她身邊。

  這個結果讓二宮姬有機會站在一宮姬的面前。

  我不禁感到害怕,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還有我們的所作所為也許都會被時代的洪流給吞噬。

  「不管對方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們為所欲為。」

  杜艾大人一邊撥弄著頭髮,一邊用特有的表情展露笑容。

  這個表情很有他的特色,對我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情景,就連我是小空或是阿空時,杜艾大人永遠都以杜艾大人的表情對我投以微笑。

  「對了,小空,你有和其他公主變成好朋友嗎?」

  對我來說,展大人的從旁邊插嘴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嗯,他們都對我非常好,常磐姬自然不用說,淺黃姬和萌□姬也都是了不起的公主殿下。」

  我老實說出心裡的感想,我一點也不想跟自己見過的那些人互相爭鬥,只想永遠和她們攜手並進。

  「那就得了。」

  「是啊,來場驚天動地的結盟典禮,給大國一點顏色瞧瞧。」

  兩人同時露出奸詐的表情,對我來說是既有趣又困擾的景象。

  梳妝師在我背後深深歎息。

  我總覺得最近開始可以體會梳妝師的心情。

  或許是因為我遇到的幾位公主殿下都是很認真的人,才會發現這兩個人的危險。

  不過現在才發現已經太遲了。

  「接下來局勢會如何演變呢?」

  我試著詢問一臉期待的杜艾大人。

  杜艾大人一如往常地笑道:

  「我要破壞大同盟,要是不這麼做,全天下都將任由他們為所欲為。」

  我不禁反問:

  「怎樣破壞?」

  「三宮雖然沒什麼好期待,但我很期待新生的四宮鼓城,還有五宮倉瀨跟六宮牧瀨。我要用這幾個國家的全部財產與一共二宮一決勝負。」

  「那個……七宮的財產呢?」

  只想用別人的錢,卻不用自己的錢來打仗不太好,雖說戰爭不管怎麼打都是壞事,就算是用別人的錢來打仗也不算特別惡劣。

  「沒了。」

  展大人從旁插嘴。

  「嗯,沒了。」

  杜艾也低頭符和。

  兩人不知為何學起雙子姬一搭一唱,還同時雙手一攤,做出什麼都沒有的姿勢。

  「我們在來到這裡之前,就把錢全部花光了。」

  「連三年後的預算都被我們用掉,接下來已經沒辦法只靠自己打仗。」

  為什麼會這樣?

  是不是這兩個人花錢花太凶了?尤其是展大人。

  我不禁啞口無言,只好回頭徵求意見。

  梳妝師用憐憫的表情看著我,日影先生則是已經不見蹤影,也不用挑在這種時候表現隱身的功力吧。

  「小空,我以前不是說過嗎?戰爭可是比想像中還要花錢。」

  雖然杜艾大人說的很溫柔,但是我恨不得把以前那些事忘掉,或許這個人在說那句話時其實是語重心長,只是我完全沒有發現。

  「乾脆把五年後的預算也花掉吧,這樣我們還可以做點事。」

  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以後我該怎麼面對萌□姬他們?總覺得常磐姬一定會很生氣。

  其實我一直隱約覺得事情到目前為止有些順利過頭,雖然這麼覺得,卻從沒想到問題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枉費我還一直擔心會有戲劇性的大戰,或是發生什麼動亂。

  照這樣下去,下次見到黑葉小姐,見到黑曜姬殿下時該怎麼辦才好?先前我才對她誇下海口,這下子可糟糕了。

  我困擾的表情似乎讓展大人覺得很有趣,開始大笑起來:杜艾大人則是一臉苦笑:梳妝師的表情看起來很複雜:日影先生依然不知所蹤。

  真糟糕,雖然身處如此困擾的狀況下,我覺得自己有點喜歡這種困擾的感覺。

  我發現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揚,趕緊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

  但是也忍耐不了多久,最後還是跟他們一起開懷大笑。

  看來我還是無法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公主殿下,光是看見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愉快的樣子,我的心中就充滿幸福的感覺。

  此時此刻的我是空澄姬?是小空?還是阿空?

  還是我的心裡存在的另一個角色?

  沒想到我對自己那麼不瞭解,或許這些事對我來說永遠是個迷。

  我們就這麼度過空澄月的最後一段時光。

  「杜艾爾·陶這個人滿腹奸計,絕對不能信任。」

  春瀨·彩不禁歎息。

  記得當他到鼓城宣傳四都同盟時,杜艾爾·陶曾經說過不該讓鼓城加入同盟。

  但是他卻在暗地裡協助府城取回宮都市地位。

  在他們來訪的這一刻,同時立下將四都同盟變成五都同盟的功績。

  一直拚命拉攏四都關係的彩家光芒立刻被掩蓋。

  可是如果沒有他們帶來的這個消息,四都同盟在大國的聯手之下根本不堪一擊。

  「他們早就料到一宮會和二宮聯手嗎?」

  春瀨從未新人一宮與二宮,也曾經想過這些大國在面對危機時可能聯手,但是在千鳥戰爭令兩國衝突情勢升高之際,他完全想不到局勢竟會出現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做出派遣部下前往各地的指示之後,應該說如果他無法反過來讓杜艾變成配角,他將無顏自稱富商彩家的家主。

  「我太大意了?」

  他在此時捫心自問。

  解放鼓城的功勞將讓七宮得到名譽和權勢,由於他們對鼓城很有影響力,未來在同盟裡也將擁有巨大的發言權,只是這裡並非他們的領土。

  他們是倉瀨與牧瀨的客人。

  春瀨不想讓他們為所欲為,他們在這裡的兵力約有六千人,相較之下,倉瀨與牧瀨各自可以調動國內超過兩萬的兵力。

  夏目雖然也有三千兵力,但是他們不可能在有事之時援助七宮。

  我方的兵力合計超過五萬。

  對手一宮可以派出十萬大軍,二宮也可以輕鬆動員五萬兵力,如果有必要,兩國合計起來甚至有能力動員二十萬大軍。

  「真是不妙。」

  春瀨不得不感歎。

  跟七宮相比,一宮與二宮這兩個眼前的敵人實在太過強大。

  七宮賀川、三宮夏目,還有新生的四宮鼓城,來自這三個都是的援軍缺一不可,對付杜艾爾和展的事只能留到以後再說。

  光是一個人煩惱,還是難以找出前進的道路。

  不過春瀨依然獨自煩惱所有事情。

  父母早已過世、親弟弟一心想要奪取他的地位,不惜發動流血戰爭,最後落敗身亡……剩下的弟弟妹妹因此疏遠他、叔父的等人向一宮及二宮靠攏,財經界也是你爭我奪的戰場。

  他沒有朋友,小時候還有人陪著他,只是現在的他已經來到無人可以追隨的高度,只有敵人越來越多。

  即使如此,只要不斷贏下去,一定會有美好的明天。

  只要撐過最痛苦的時期,安穩的日子終將到來。

  他曾經想過拋開身邊的一切遠走高飛,但是他知道這種想法毫無意義,春瀨暗自嘲笑自己的脆弱,同時仰望夏日的天空。

  天空一片陰霾,隨時有可能下起傾盆大雨。

  這場雨或許可以讓森林大火提早熄滅。

  等到大雨落下,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正式結交同盟,他們又會對其他都市提出什麼要求?

  他們或許不會再容許東和其他宮都市存在,出兵消滅其他城市:或許會要求其他都市乖乖臣服。不管是用哪個方法,雙子都市都會是他們第一個的目標。

  明知七宮不能信任,但是雙子都市除了與他們合作,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我們必須和現實戰鬥下去。」

  春瀨如此告訴自己,這是他二是二年來的生存方式。

  自己唯一能為自己做的事,就是相信自己能夠活下來。

  為了家族、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兩位公主,他只能不停奮戰下去。

  一條條細線突然劃過眼前,落在地上發出微弱聲響。

  細線隨即佔滿整個視野。

  終於下雨了。

  天空的顏色越來越深,雨聲很快充斥四周。

  春瀨靜靜聆聽雨聲。

  當這場雨停止之時,時局會出現一場變動。這場雨究竟只是午後陣雨,還是會持續到夜晚?現在的他無法判斷。

  要是這場雨永遠不停就好了——雨聲繼續傳入喃喃自語的春瀨的耳中。

  就像側耳聆聽樂曲一般的觀眾,青年獨自一人靜坐原地。

  夜已深沉。

  漫長的夏季黃昏已經結束,即使如此,夜晚的空氣還是帶有些許熱氣。

  在篝火圍繞的祭祀場中,武士獨自一人走進位於最深處的綠色庭院。

  為桂樹與楓樹所圍繞的步道是同白色玉石鋪成,戰靴走在上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所有人都被遣離這座庭院,只有這裡的主人獨自在庭院迎接夜晚。

  主人是在中午過後入園,現在的時間接近深夜。

  在這段時間裡,這裡的主人一直都是獨自一人。

  這位主人不想和任何人見面,自從進入鼓城之後,這個人一直把自己關在這裡,靜待時間不斷流逝。

  或許一直到早晨來臨之前都是如此。

  霧羽不想驚擾主人,但是鼓城的治安還不穩定,他能任由這名重要人物落單。

  身負長刀的武士未帶一名部下,獨自在庭院裡尋找主人的身影。為了見獨處的主人一面,獨自走過蟲鳴聲此起彼落的夜道。

  最後他終於在玉石步道的盡頭發現那道白色的身影。

  步道的盡頭連接一個用石英鋪設而成的遼闊廣場。

  白色的石磚上面鑲有碧玉石板,在廣場上排列圓形。

  圓形呈現彎曲的螺旋構造,看起來就像一座封閉的階梯。

  廣場中心,朝四周迴旋擴散的階梯正中央,有一道白色人影。

  人影肩披櫻色羽織,身穿白色的公主裝束,腰繫琥珀的衣帶。靜靜佇立的模樣,像是沒注意有人前來迎接。

  佇立在篝火與星光交織的光影之中。

  身負長刀的武士不發一語,站立在步道的盡頭。

  眼前是只有掌管祭祀者才能踏足的神聖領域。

  此地位於鼓城的中樞,是祭祀大河祭靈的場所。

  傳說長眠於此地的祭靈與祖靈結合,共同守護鼓城這塊土地,如今已傳承百年以上的歲月。

  時間靜靜流逝。

  入夜的鼓城一片沉靜,這座庭院更是籠罩在靜謐裡。

  像是失去聲音一般,主人於武士一言不發佇立不動。

  在有如鈴聲的夏季蟲鳴中,兩道身影與篝火照映的庭院景色融為一體。

  這副景象經歷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變化,也沒有其他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身穿公主裝束的人影緩緩抬頭仰望天空。

  滿天星斗。

  在點點繁星綴滿漆黑的夜空裡,月亮缺了一大半。

  漫天的星光照亮這塊土地,讓人無法想像其他都市正在下雨。

  「每個地方都有天空。」

  少女的聲音傳來,武士沉默點頭。

  「雖然會遲上一段時間,但是在南方也聽得見東和的消息,星姬的事、真姬的事、雙子姬的事、空姬的事,還有永姬的事。」

  不過卻沒有任何消息從南方傳來。

  東和每個宮都市都為了自己的事自顧不暇,沒有多餘心力關心南方的事。

  東和沒有一個人知道,獨自被放逐到那裡的人有過什麼經歷。

  不過人們還是把這個人找回來。

  「小時候的我就是在這裡訂立成為永姬的契約,在我離開宮姬之位時,他們沒有讓我進行放棄這個契約的儀式,我完全沒想到他們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了某一天讓我回到宮姬的位子。」

  七宮的雙人組希望琥珀色的公主站在這裡,雖然過去將她放逐南方,但是他們原本就打算在時機到來時找她回來。

  「常磐與空澄姬在這裡攜手合作,現在還要聯合淺黃和萌□姬,當我還是四宮姬的時代,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

  直到不久之前還是如此,但是當時的事已在不知不覺之間遠去。

  琥珀色的公主首次對武士開口問道:

  「您認為有誰知道東和的未來會是如何?」

  武士把長刀放在身旁,單膝跪地:

  「每個人都嘗試畫出藍圖,不管是宮姬、軍人、政治家、商人、平民,甚至異國之人都擁有自己的藍圖,這些圖像形成此時此刻我們眼前的景象,最後更塑造出下一個時代的形狀。」

  武士認為許多顏色互相混合、眾多事件彼此交錯,最後形成東和的明天。

  「星姬不會染上其他顏色,因為她原本就是一片漆黑,還有真姬也一樣。」

  黑色無法染上其他顏色,真姬的名字來自堅硬無暇的磷石,顏色同樣恆久不變。

  公主的視線從星空轉移到武士身上,等待他說出關於公主的看法。

  「她們正在對抗時勢的浪潮,世上多的是有心抵抗之人。」

  四位公主拒絕臣服大國聯盟,聚集在一起攜手合作。

  許多人正在觀望他們的所作所為。

  不僅是東和各都市,南方還有山脈的另一頭也是如此。

  考慮到未來的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誰都不要做任何事。

  等待一宮與二宮聯手組成的政權號令全東和,各都市承認他們的地位,屈服在彼此的力量差距之下時,情勢將會變得簡單無比。

  但是四個宮都市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未來,試圖抗拒必須得到大國認可,才能維持自我存在的權利關係。

  若是四宮鼓城也加入抗拒的行列,東和的景象或許將會因此出現巨大變化。

  鼓城雖然失去力量,依然擁有交通要衝的地理位置,經濟力也在三宮與七宮之上。

  不斷在艱困之中奮戰的勇將,跪倒在公主面前。

  若是碰上適合的時機與場所,這名武士或許有機會成為一代名將,但是這樣的實際還在無人能夠預知的未來。

  肩上的櫻色羽織隨著深呼吸上下起伏:

  「好吧,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將重返宮姬之位,就像在花季外綻放的櫻花,我將留在東和,直到冬天來臨。」

  東和四宮琥珀姬。

  這就是這位少女的名字。

  「公主殿下必定不會因這個英明決斷後悔,與鼓城同盟的夏目與賀川都將竭盡全力。」

  武士的羽織上有三宮夏目的飾紋。

  不過他仍是唯一有資格鎮守此地,高舉四宮大旗的將軍。

  雖然他已歸附三宮夏目,但是沒有任何人會責備他為四宮姬而戰。

  許多人甚至滿心期望這個景象實現。

  他們都希望那個這位武士能夠成為聯繫兩個都市的橋樑。

  「霧羽將軍,你我或許都將成為東和未來景象的一部分。」

  這是一個敵人無比巨大,朋友也未必永遠是朋友的時代。

  「我會揮舞這把銀星,斬斷別人對吾等的擺佈。」

  美麗的公主刻意避開傭兵將軍這個稱呼,身負長刀的武士堅定地點頭回應。

  「我會時時保持前進,直到追上先走一步的各位。」

  如此說道的琥珀姬露出溫柔的微笑。

  這是她來到這片土地之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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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25 01:04 AM|只看該作者
  終節  路途盡頭

  就在高夏的第一天,東和四都市與在結盟前夕宣佈加入的鼓城正式結成同盟。

  四位公主齊聚倉瀨與牧瀨,四宮琥珀姬則從鼓城加以祝福。

  就在五都的結盟宣言要為東和人民認知的同時,神川與錫馬的聯合政權也正式成立,宣告中央政府進入新的世代,兩大同盟正式展開對抗。

  在渾沌不明的情勢裡,各勢力展開多采多姿的行動。

  其中一個情景出現在神川城深處,通往謁見室的走道上。

  一道身影在飾有翡翠的法衣包裹下,走在鋪有深紅色地毯的通道上。

  漆黑的牆壁與深紅地毯共同構成城內的景象,如此強烈的色彩在正常情況下絕對不適合用來迎接來訪者。

  身穿儀式鎧甲的黑騎士站立在紅色通道兩旁,散發強烈的壓迫感。

  黑騎士握著高貴典雅的儀式雙刃劍,即使處於無聲壓迫下,法衣公主依然昂首闊步。

  對身穿法衣的公主來說,此處是敵對勢力的大本營,人稱黑騎團的黑騎士是暴虐的象徵。

  邁步向前的她對身旁的黑騎士不屑一顧,明知只要有名騎士揮動手中長劍,自己必定難逃一死,她仍然絲毫不露懼意,頭也不回地向前邁進。

  跟隨前來的侍從全被留在進入謁見室之前的房間。獨自一人走過的這段路雖然莊嚴隆重,但未曾響起歡迎來客的樂曲,就連代為傳達的聲音也沒有。

  即使如此,她仍然毫不畏懼地一步步前進,直到看見朱紅色玉座。

  一個人坐在玉座上,從高處俯視騎士形成的通道,以及走過這條路靠近自己的法衣身影,來到可以清楚辨認玉座全貌的距離時,身穿法衣的少女停下腳步。

  一言不發注視玉座上的黑衣公主。

  騎士同樣保持沉默,有如雕像般一動也不動。時間就在沉默之中緩緩流逝。

  在彼此能清楚看見對方容貌與公主裝東的距離下?黑衣與法衣正面相對。

  兩者都是代表東扣宮姬的裝束。顏色分別是漆黑與深綠。

  與端字相同的寶石分別在兩人的陶前閃耀。

  「此次算是初次見面吧。」

  漫長的沉默之後,玉座上以黑曜石為名的少女首先開口。

  「我一直期待和您促膝長談。」

  以翡翠寶石為名的少女如此回答。

  「為什麼要來到一宮神川?」

  東和名列第一的公主發問。

  「我是為了打倒劍您而來。」

  東和名列第二的公主回以銳利的眼神。

  就算面對等同宣戰的發言,騎士依然沒有動作,黑姬也不為所動。

  「我若就此消失,時代會因此改變嗎?」

  「無論您的下場為何,時代都會改變,往後的世界是屬於我的世界。」

  這是為締結大同盟所舉行的會見,然而面對面的兩位公主臉上沒有笑容。

  彷彿凍結人心的冰冷時間逐漸流逝,黑衣公主終於從玉座起身,站立的兩人凝望彼此。「難得您敢來這裡,我應該誇獎您才對。」

  名為東和一宮黑曜的少女如此說道。

  「難得您沒有逃走,我應該誇獎您才對。」

  名為東和二宮翡翠的少女如此響應。

  兩人的笑容似乎是在問候彼此,眼神卻透露對彼此的防備。

  從這一天起,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的漫長敵對關係劃上句點,兩者以東和中央政府的名義組成聯和政權。



  後   記

  大部分的讀者們,讓各位久等了。

  在大家快要遺忘的時刻,為大家送上《七姬物語第五章東和的形狀》

  讓讀者等待似乎已經變成慣例,真的非常抱歉。

  尤其這次還是讓讀者等最久的一次。

  原因純粹是作者實力不足,無法順利寫下去。一切都是高野的錯,作者在這裡要向所有的讀者及相關人士謝罪,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雖然讓大家等了這麼久,作者本身一點成長也沒有,不過這次的作品內容經過相當程度的濃縮。

  高野比較喜歡有點濃縮過頭的作品不知讀者又是如何?

  如果可以,這本第五章也要請大家多多指教。

  小空跟平常一樣滿臉笑容。

  其它人也是沒學乖,依舊充滿活力。作者喜歡描寫學不乖的人。

  方便的話也請讀者不要學乖,試著閱讀這本書。

  故事已經邁入最終階段。

  東和七姬的故事預定在下一本作品裡做出大致總結,雖然作者沒有自信幫故事收尾,但是目前的計劃就是這樣。

  也希望大家能夠多陪伴這個作品一段時間。

  話說作者一直在讓讀者等待,也給各位讀者添了很多麻煩。

  大家寄來的支持信函幾乎沒能回信。

  至今為止登場人物也增加了不少,因此作者想對主要角色作個整理,順便談一些跟角色有關的事與小秘密。

  希望這麼做多少能為看完五本《七姬物語》的讀者帶來一點驚喜。

  展.鳳與杜艾爾陶  東征將軍與七宮左大臣右府與左府

  這兩個人都是野心分子。高野的周圍連一個有野心的人都沒有。記得十來歲的高野還在為了成為作家獨自努力奮鬥時,這兩個人天真想要征服世界的企圖,讓我留下很愉快的回憶。也希望這兩個人永遠不要學乖。

  梳妝師

  作者在這個角色裡加進不少理想女性的形象,雖然一定會被甩掉,還是很喜歡她。

  日影

  從作者收到的支持信函來看不知為何是最受歡迎的角色,不久前與一位老朋友見面時,對方也說過一讓那個忍者多表現一下之類的意見。

  所以這次作者想出讓他與各國來襲的最強忍者軍團決一死戰,把所有敵人一一解決,然後若無其事地回來吃點心的故事。雖然這段故事因為頁數的關係而刪除,但是他在本書的最後之所以失去蹤影,也是因為他還要繼續戰鬥。

  霧羽.良沙傭兵將軍

  就某種意義來說,霧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勝過展,小空會怎麼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變整個時代,空澄會怎麼做?作者把這種可能性稍微透過這個角色表及出來。

  繪津.楊都畫師

  由於沒辦法讓小空經常外出,考慮到作品需要一個從平民立場來看世界的人,於是在第二章設定了這個角色。因為就只有他不管怎麼踢怎麼打都沒關係,只是因為他太好用所以有點用過頭。這次特別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繪律這個角色寫起來非常有趣,雖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裡彷徨無措的模樣,但是這回只能忍痛割愛。

  春瀨.彩

  雖然這個人的人生經常白忙一場,還是很希望他能夠得到幸福。其實這次本來是計劃讓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決定加快故事節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刪減。畫師和雙子姬與他碰面的場景,有一種很溫柔的感覺。

  威夷破軍王流浪王子北方王子

  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還有杜艾爾一樣,是高野十五、六歲時所創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經歷重重失敗之後變成大人,這個角色是在描述一個不斷經歷失敗之後成為大人的人。

  東和一宮黑曜姬殿下  黑葉  黑姬  星姬

  這個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實作者在構想七姬物語的同時,也想以這個人與游擊長為主角,寫另一個以現代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還沒有具體計劃。

  東和二宮翡翠姬殿下  真姬  時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這個角色對作者有特別的意義。如何描寫這個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煩惱的事。不過可以確定關於這個角色的部分,作者不會有任何妥協。接下來翡翠應該會遇到空澄。

  東和三宮常盤姬殿下  永姬

  東和七姬裡面最像普通大姊姊的一位,屬於喜歡照顧弟弟或學弟妹的長女型角色。以這個角色為主搭配畫師寫起來特別有趣。

  東和四宮琥珀姬殿下  華姬

  她應該是東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經看著她,這次輪到她在一旁看著小空等人。

  東和五宮淡黃姬殿下  水姬

  東和六宮萌蔥姬殿下  香姬

  在本書的故事裡,她們表現得比作者預料中的還要能幹,幫了作者一個大忙。常盤姬說她們是摸不著邊的人,的確是正確的評語。不過她們也是東和七姬裡最認真扮演宮姬原本角色的兩人,事實上要是把東和交給她們兩人,東和的局勢應該會相當和平。從插畫來看,她們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東和巫女姬的形象。

  東和七宮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這個故事可以說是為了她才寫到這裡。

  七姬物語的存在,就是要表現她全神凝視世界的姿態。

  當她眼中的東和、展和杜艾爾、黑曜和常盤等人,還有全世界的人們都可以展現出豐富的個性時,這個故事就能邁向大團圓。作者較是抱持這個想法喲路寫到這裡。

  如果小空直到最後都能保持不變的笑容,這個故事想必也會變得廣闊又豐富。

  小空很健康。

  為了讓小空永遠保持笑容,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給我。

  感謝各位閱讀我的作品。

  高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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