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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北沢大輔 -【鎮魂‧三】鎮魂協奏曲 關閉[複製鏈接]

布小妹 該用戶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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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9-6-12 05:03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6-14 10:39 PM 編輯

小說封面圖:


原日文書名:魂振の協奏曲(たまふりのコンチェルト)
原所屬文庫:Super Dash文庫


內容簡介:
葦原音矢身為一間歷史悠久的神社之繼承人,並且在青梅竹馬的來棲真那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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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小妹 該用戶已被刪除
頭香
發表於 2009-6-12 05:26 PM|只看該作者
  序  章

  左手持內褲。

  右手拿胸罩。

  更誇張的是,音矢眼前有堆積如山的女性內衣。

  葦原音矢如今正緊握手中之物,茫然呆立著。

  ——我在做什麼啊?

  看到音矢這個樣子,背後馬上傳來怒罵的聲音。

  「喂!別發呆!快把下一件拿來!」

  一名身穿巫女服裝,看起來很強勢的少女正坐在層層疊起的坐墊上。

  在少女左右的兩名女性也是一身巫女裝扮,兩人表情古怪地注視著音矢。

  這三名巫女由左至右分別是小梅、風花以及薰子。

  音矢家是葦原神社,而且音矢是正統繼承人,風花則是住宿在此工作的巫女,若以僱用的關係來看,照理說應該是音矢的地位較高才對。

  可是現在音矢被風花責罵卻連吭都不敢吭一聲,臉上還掛著如同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又再度在女性內衣山裡東摸西找。

  音矢一面摸索,一面還是試著將心中想法說出。

  「你們啊,有閒工夫做這種事,不如來練習神樂比較吧。」

  「……這種事?」

  瞪視。

  音矢不用回頭也感受得到風花如鐵槍般的視線,正朝自己的背上刺來。

  所謂的神樂就是在祭神時,為了趕走災禍、驅逐魔物,用來奉獻給神的音樂,而神樂的演奏就被稱為御神樂。音矢身為指揮御神樂的神樂主,而巫女們也身為神樂演奏者,對他們來說,修練熟習神樂是最高的課題,而練習演奏神樂也是每日不可缺少的固定工作。

  事情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不過……

  「這、這件如何呢?」

  「不對~~!差太多了!重來!」

  現在好像不是練習的時候了。

  風花見音矢誠惶誠恐找出的事物後,更是憤怒地瞪著音矢。

  小梅則是在她身旁抖動著肩膀嗤笑,另一邊的薰子則小小地歎了口氣。

  「拜託,你不覺得粉紅胸罩配白內褲這組合很奇怪嗎?音矢的眼睛只是兩個窟窿嗎?真是一點美感都沒有。」

  風花受不了似地仰望天花板。

  問題應該是在於胸罩與內褲的組合,以及它們的持有人是否一致。

  基本上,葦原家的家事是採取分工制。

  煮飯炒菜交給具有料理天分的小梅全權處理,不過主屋的清掃、洗衣及倒垃圾則是由全員平均分攤。

  當然音矢也會被分派到工作,特別是在洗衣服這件事上,音矢引發了讓巫女們進退兩難的問題。

  薰子以勸諫般的語氣對氣頭上的風花說:

  「風花,你還要繼續嗎?」

  「當然呀!薰子小姐不是也很困擾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

  聽了風花的回答,薰子略顯困擾地望向客廳旁堆起的內衣山。

  究竟會是什麼原因,將葦原神社的巫女們逼入如此絕境?

  原來就是因為只要輪到音矢洗衣服,內衣褲就會不知去向。

  在葦原家,相對於男性兩人,女性人數卻有四位,男女數量比例是較為不平均的,而女性的換洗衣物量也是因此有很多,音矢一點也分辨不出那些衣物的主人是誰。

  結果就造成風花的內衣褲到了薰子那邊,又或是小梅的內衣在風花那裡,變成如此錯綜複雜的情況;而梅雨季節不能時常洗衣,也使得情況更形雪上加霜,讓女性成員們的內衣陷入嚴重短缺的情形。

  如果還要擔心明天有沒有內褲可穿的話,那麼根本就無法練習神樂——這已成為女孩子們的共識。

  「既然沒有審美觀,那就繼續練到擁有者全部記下來為止!」

  「怎、怎麼這樣啊……」

  在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裡,音矢已經不斷持續著選錯胸罩和內衣的組合,然後被風花痛罵、薰子對他歎氣、又被小梅笑的戲碼。

  音矢來回看著雙手上的東西,小聲地喃喃道:

  「在我看來,這樣的配對也不錯啊……」

  「太沒有想像力了!而且這內褲是我的,胸罩可是薰子小姐的耶,明白了嗎?你可以想像薰子小姐穿著這件胸罩的樣子看看。」

  音矢盯著緊握的內衣,隨後抬起頭來,看向坐在風花右手邊的薰子。

  薰子似乎是注意到音矢的視線,只見她假裝調整眼鏡,默默地低下頭。

  「不會興奮吧?不可愛吧?」

  「不,我並不那麼想耶。」

  看看掛在牆壁上的時鐘,時間已經將近七點了。

  「啊,我差不多該準備早餐了呢~~」

  至今一直在旁靜觀的小梅急忙起身,打算前往廚房。

  「啊,小梅小姐,我也去幫你吧。」

  「不用不用,我來做就好了,音矢你就專心忙你的吧︴⊥

  小梅笑嘻嘻地如此回答,才剛準備站起的音矢只好又失望地坐下。

  照這個情況看來,只要他沒有通過這地獄般的胸罩與內褲配對測驗,想必是不用想吃早飯了。

  小梅朝著廚房走去,在音矢看不到的地方吐吐舌頭。

  對小梅來說,音矢不努力一點她也會很困擾的。

  「首先要觀察材質以及顏色和樣式,像是蕾絲質地或重點性的裝飾,只要你好好觀察,一定可以找到很多特徵才對吧?依照價錢不同,縫製也完全不一樣啊。」

  儘管風花如此強力主張,音矢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地望向窗外廣闊的天空。

  梅雨期的濕氣像是黏在肌膚一樣,放晴之後,寬廣的藍天就像鋪上藍色玻璃紙,雖然遠處可見一些雲朵,不過就算下雨,最多也只是短暫陣雨而已。

  ——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音矢又再次不知所措了起來。

  「可是每件看起來都差不多啊。」

  他用手指勾起皺成一團的小褲褲,一邊拉扯著一邊小聲說道。一般情況下,女孩子應該都很討厭看到自己的內褲被如此對待,但如果要期待她們會有羞恥心也是白費,音矢和巫女們已經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好幾年了,日常生活就像家人般親密,要是因為害羞而使得自己的工作量增加,那可就是攸關死活的問題了。雖然如此,風花她可不會因此對他這動作不聞不問。

  「別玩內褲!變態!只要仔細觀察就看得出差異了吧?更何況為什麼小梅小姐的胸罩會到我這裡來啊!這麼巨大的尺寸應該一日了然了吧!難不成是在諷刺我嗎。你敢看不起我?咿〡我不甘心!」

  「真是的,什麼巨大呀,不要那樣說嘛,這麼大也不是我想要的呀~~」

  小梅害羞地將端來的早餐擺在餐桌上。

  「可是音矢,事實上我們真的覺得非常困擾喔,既然知道不是自己的衣服,總不可能還拿起來穿吧。再說以當天的心情決定好想穿哪件內衣褲之後,卻發現找不到,那樣是會對工作造成影響的啊。」

  對於薰子的意見,音矢只能乖乖閉嘴聽話。

  對音矢來說,今天要穿哪件內褲根本無所謂,再說祖父弦而是丁字褲派,而他是四角褲派,所以根本不用煩惱要選哪件內褲。

  但音矢也很清楚,提出那樣的主張並沒有任何意義。

  原來女孩子的心情會因當天穿的內衣而改變啊,音矢不得不對此湧上莫名的敬佩。

  「就像風花所說,應該是一看就分辨得出來了吧。」

  薰子帶有半分不耐的視線讓音矢坐立難安,身體更加縮成一團。

  雖然她們都說看就知道,但是音矢只要一看,腦中就會如風花所說的去想像,那樣的狀態下,哪裡還分辨得出內褲是誰的。

  葦原音矢是個高中三年級學生,意思就是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

  儘管不禁想抱怨家中女性未免太粗線條了吧,不過其實只要音矢別胡亂忘想,安分做好家事,也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而且那樣說又好像是在誇耀自己的妄想,因此音矢只能嘴一張一閉地說不出話來。

  餐桌上擺放著熱騰騰的白飯及看似美味的菜餚。

  風花憤怒的說教卻似乎還不打算結束。

  「來!這是誰的內褲?三秒鐘以內回答!」

  風花把從內衣堆中取出的內褲遞至音矢眼前。

  「是風花的嗎?啊,不,是薰子小姐的吧?也可能是小梅小姐的……」

  「錯〡全部答錯!」

  「咦咦!這麼說那件是齋的嗎!?」

  風花拎在手中那件樣式成熟的黑色內褲,怎麼看都不像是葦原神社中第一清純的大內齋會穿的。

  可是既然不是薰子、小梅和風花的,剩下也只有齋一人了。

  這時,音矢腦海中馬上浮現穿著這件內褲的齋的模樣。

  白皙的肌膚與帶有成熟韻味的黑色內褲形成強烈對比,就某種意義來說,那樣比全裸更刺激。音矢急忙用手在頭上揮來揮去,趕走自己腦中的幻想。

  「啊,那是我的內褲嘛。」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之聲,不光是音矢,連巫女們也都回過頭望。

  一名身穿水手服的金髮美少女,正不斷將辣椒粉灑進餐桌上的醬菜裡。

  那是音矢的青梅竹馬,來棲真那實。

  「呃……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這樣比較好吃啊。」

  真那實邊說邊繼續灑著辣椒粉。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為什麼真那實會在這裡?」

  「為什麼?我才要問你呢,想說你們這時候都在練習御神樂,沒想到一來就看到音矢緊握著我的內褲,你在幹什麼啊?」

  「咦!?這是真那實的嗎?」

  「我剛才就說過了啊。」

  在講話的這段時間裡,真那實還是不斷將辣椒粉加進醬菜裡,都已經快分不清楚是辣椒粉灑在醬菜上,還是醬菜摻雜在辣椒粉裡了。

  謎題越來越難解了。

  第一,為什麼真那實會在我家裡吃早餐呢?

  第二,為什麼真那實的內褲會混在我家的換洗衣物裡?

  第三,那樣醬菜真的好吃嗎?吃了不會對健康有害嗎?

  這些謎當然永遠也不會解開。

  現在男女比例差距更大,音矢已經沒有任何發言權了。

  風花這時已經將內褲拋開,正坐於餐桌前邊吃邊與真那實聊天。

  「真那實姊該不會……今天早上也躲在音矢床下吧?」

  聽到風花這句話,葦原神社中的保守派領袖薰子立刻敏感地反應。

  「真那實,你該不會做出那樣寡廉鮮恥的行為吧?」

  「哎呀哎呀,偷跑是不好的哦〡那,結果怎麼樣了呢?」

  看到從容的小梅也一副很想知道的樣子,真那實不掩焦躁地回答:

  「我說過我是一大早就來了啊,小梅小姐有時候真是少根筋。」

  「不行啊,真那實姊,你這樣下去是會被人搶先一步的哦。」

  看在旁人的眼裡,能夠在這些可愛的女孩子們圍繞下吃飯,應當是非常賞心悅目的用餐景象。

  可是俗話說的好,三個女人聚集在一起就會七嘴八舌,而現在更增加到四個人,音矢別說是沒有發言權了,連存在感都變得很薄弱。

  自己身為神樂主的命運,他自認已經接受了。

  儘管不是馬上就要繼承神社,但他心中也已經有所覺悟。

  可是先姑且不論那些,音矢只是想過著普通又平靜生活,而對於抱持這樣想法的音矢來說,周圍的環境和人物個性實在太過強烈了。

  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音矢還是時而努力,時而視而不見,若是沒有危險則是乾脆逃避,或許這樣說有些誇張,不過他是用盡各種方式,在維持自己最低限度的人權與尊嚴的情況下度過每一天。

  看著女孩子們閒話家常,音矢並不會感到不愉快。

  畢竟在這裡他能夠感受到愛。

  如果要問為什麼,是因為以青梅竹馬的真那實為首,葦原神社的全體巫女似乎都對音矢懷有好感。

  對於正值十七歲青春期的音矢來說,當然不可能會覺得不愉快。

  原本擔心少女們會因戀愛而爭風吃醋,為了爭奪音矢而爭吵或交惡,卻由於真那實也加入御神樂,使得她們像是達成了一種紳士協定——因為她們是女性,或許該說是淑女協定吧——彼此之間沒有爭吵,相處得十分融洽。

  真那實之所以會一大早就到葦原神社來,目前加入成為夥伴,要與眾人一起練習御神樂固然是原因之一,真正的目的則是為了不讓巫女們有機可乘,她也要加以牽制及監視,因此才會像這樣來與大家一同早餐。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那少女情懷作祟所導致。

  「咦?小齋在哪兒?都已經到用餐時間了。」

  真那實用筷子夾起埋在大量辣椒粉中的醬瓜,環顧室內後說道。對真那實來說,最必須監視的對象並不是眼前的三位巫女,而是音矢的未婚妻大內齋。

  「最近每到早餐時間,小齋都會不見人影呢,飯就是要全員一起吃,這可是我們家的規定啊。」

  音矢的祖父,葦原神社的主祭弦而手中拿著報紙,邊說邊走進客廳。

  身為一名主祭,弦而算是相當少見的類型,因為他除了祭神之外並不喜歡死板規矩,但他對全家齊聚吃飯一事卻很執著。

  「在小齋來之前不准開動喔。」

  那是出自於對家人的關懷之情,還是純粹只想邊觀賞排成一列的巫女們邊用餐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只見弦而的目光移到客廳旁的內衣堆,接著他就用折起的報紙朝音矢的頭用力敲下。

  「真是丟臉啊,這樣還算是我的孫子嗎?」

  「什、什麼嘛!難道爺爺你就分得出來嗎?」

  「哼,你給我仔細看著吧,喝!」

  弦而身手矯捷地跳入內衣堆中,整個人一下子就埋在裡頭。

  「爺、爺爺!?」

  「這是風花的,這是小梅的吧,哦哦,這是薰子的胸罩嗎?什麼時候買了這麼性感的,不像話!真是不像話!!」

  隨著弦而的話聲,內衣就像火山爆發似地從頂端噴出。

  看起來像是被丟得一地的內衣,實際上卻是整齊地被分成四堆,內衣山的山頂沒一會工夫便越來越低。

  僅僅數分鐘的時間,原本巨大的內衣山,如今已被分成四座小山。

  「嗚哇!好厲害!這些全都是我的。」

  「上下的組合也完全正確呢~~」

  風花與小梅各自拿起自己分到的內衣,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還能夠算是葦原神社的繼承人嗎!薰子也這麼認為吧?」

  「不,我並不覺得身為宮司需要這種能力……」

  不知道該輕視還是欽佩他,薰子自己也很困惑。

  弦而露出得意的笑容,將黑色內褲套在自己頭上。

  「等等!老爺爺!幹什麼套在頭上啦!」

  「呼呼,這是真那實的內褲嗎?相當性感嘛,靠這個能夠征服音矢嗎?」

  「什麼!我、我可沒有想給音矢看哦!不是那樣的!真是的,還給我啦!你這樣這件內褲就不能穿了啦!」

  真那實一把將套在弦而頭上的內褲扯下,然後迅速地塞進口袋中,不讓音矢看見。

  「真那實,你這樣就算被小齋搶先也沒辦法囉。」

  「就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了啊!」

  隨後真那實就像逃避音矢的視線一般,小跑步地逃到客廳的角落去。

  弦而則是笑嘻嘻地在餐桌前坐下。

  他打開報紙,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

  「那麼音矢,你對小齋做了什麼事嗎?」

  「我?我什麼也沒做啊。」

  「唔,是嗎?還真是掃興啊,越來越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孫子了。」

  「你那是什麼話啊!」

  「小齋每晚鍥而不捨地到你房間去,可是都被你拒絕了吧?」

  弦而邊看著報紙,邊從容地說道。

  齋是以音矢未婚妻的身份來到葦原神社,說得更直接一點,她是為了和音矢生孩子而來,這是由於自古就有傳下的規矩,葦原神社後繼者不能讓其血統斷絕。

  當然,一旦面對齋,儘管音矢也知道規矩如此,卻又不能說聲:「喔,是這樣啊。」然後就和她辦事。音矢接受齋了對他的心意,事到臨頭又只是不斷逃避,這已經是在場全員眾所皆知的事了。

  然而,這個話題在巫女們之間卻很有默契地被列為禁忌,即使巫女們以溫暖的目光在一旁守護著兩人,但是只要有機會,自己就要和音矢……這是她們心中的想法。

  「你真的明白嗎?距離你十八歲生日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喔。」

  「爺、爺爺!別一大早就談這個話題……」

  弦而說這話的語氣不像平常那樣不正經,而是帶有些許的不愉快。

  這時音矢才發現原本圍著餐桌談笑等待齋的巫女們,這時全都表情認真地注視著音矢與弦而交談。

  真那實當然也不例外,她的筷子就插在裝醬菜的器皿內,凝視著音矢與弦而這邊。

  「那、那個,大家為什麼都殺氣騰騰的……」

  正當音矢對巫女們的變化感到驚慌時,背後傳來踩上榻榻米的聲音,同時一股櫻花般的甜甜香味搔動著鼻腔。

  「抱歉我來晚了,我剛才在練習舞蹈。」

  回頭一看,只見齋一臉過意不去的表情站在身後。她那近乎神聖的美及洋溢慈愛的氣氛,讓音矢感覺從眼前的危機中得救了。

  「小齋,實際情形究竟如何?差不多應該與音矢實現願望了吧?」

  突然被弦而這麼問到,齋的臉頰泛起緋紅,那害羞的樣子也帶著優雅,就一介女高中生來說,未免太過有魅力與氣質了。

  「不,昨夜我雖然也到音矢先生的寢室去,但是不要說是溫存了,我們連手都沒有碰一下……」

  看齋露出羞怯的笑容,談起昨晚夜襲失敗的經驗,音矢的心情又立刻絕望到谷底。方才得到救贖的感覺果然是錯覺嗎?這裡明明是神社,卻沒有神也沒有佛存在嗎?

  「唉;人家都送上門了還什麼都不做,音失真是窩囊。」

  「什、什麼嘛!真那實!你是說我真的做了會比較好嗎?」

  「你敢做我就殺了你!」

  音矢背上驀地泛起一股寒意。

  「而且那是不可能的,對你來說太難了啦,膽小的音矢不可能做得出那種事啦。」

  原本氣沖沖反駁的音矢,被真那實如此斷言,竟找不到任何話語可以回她。

  ——音矢要是有那樣的膽量,我早就……

  音矢沒有對齋出手讓她安心不少,相對的,自己現在也無法與他在一起,真那實心中滿是無法形容的複雜心情。

  「真是的,都是音矢不表明清楚,才會一大早就談到夜襲怎樣的話題啦。」

  「是我的錯嗎?點燃戰火的明明是爺爺啊!」

  「既不滅火也不助長火勢,放著不管的是你啊!」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在早餐時提出這種話題煽風點火啊!」

  「不煽風點火讓它繼續悶燒,我遲早會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啊!」

  音矢與弦而彼此一步也不退讓,面對面瞪視著對方。

  「哎呀?今天的醬菜是小黃瓜做成的泡菜嗎?」

  「不是啦,那是真那實姊灑過辣椒粉了。」

  「這樣也相當好吃呢,刺刺的辛辣味與柚子的香味混在一塊兒,別有一番風味。」

  「沒錯吧、沒錯吧,薰子小姐也很能吃辣呢~~」

  已經沒有人在聽他們講話了。

  由於音矢與弦而起口角爭執的緣故,巫女們似乎都已經完全失去戰意,既然齋也已經來了,她們便開始享用早餐。

  或許只是單純肚子餓了吧。

  「那、那個,音矢先生和弦而老爺,請你們停止爭吵吧。」

  「我會這麼說也是為了小齋,甚至是為了葦原家和大內家啊。」

  「說得這麼誇張,其實只是爺爺自己愛湊熱鬧吧!」

  中間隔著不知所措的齋,音矢與弦而兩人繼續爭吵。

  「話說回來,小齋的睡衣也是和服對吧?裡面有穿內褲嗎?」

  「不,我沒有穿,上學是不得不穿,但是穿和服時我都是不穿內衣的。」

  聽完齋的話,真那實立刻不斷咳嗽,音矢的飯則是哽在喉嚨中。

  「咳咳咳!這、這麼說來,昨晚你來我房間也是……那個、內衣……」

  「等等!穿和服時都沒穿內褲,也就是說現在也沒穿!?」

  看著兩人驚訝的四目相視,齋也露出訝異的表情看著他們。

  「是的,我現在也沒穿,因為我也還穿不太慣和服用的內衣……」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音矢與真那實各自因為不同的原因抱頭發出慘叫。

  想到以後她來自己房間時都是沒穿內衣……

  光是想像,音矢的鼻血就快噴出來了。

  總是黏著音矢的齋,平常並沒有穿內衣這個事實……

  光是想像,真那實就感覺自己好像輸給她了。

  一旁的風花愉快地看著臉色發青的音矢與真那實。

  「那麼真那實姊,為了與小齋對抗,你也別穿內褲不就好了。」

  「等一下!風花!實在很難下決心要那樣作啊,不對,等等喔!你們大家穿巫女裝的時候也沒穿內褲!?難道那是規定嗎?」

  「那並不是強制,我是有穿內衣。」

  「那個、我睡覺時是不穿內衣的哦~~因為那樣比較不束縛、比較輕鬆嘛。」

  「自從『那次事件』之後,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啦。」

  另一方面,巫女們則是一面用餐,一面興高采烈地聊著內褲的事。一間擁有悠久歷史傳統的神社,裡面的巫女居然大肆談論關於內衣之事,對於如此不謹慎的狀況,原本應該糾正她們的宮司及繼承人,卻還在對直到剛才為止的夜襲、送上門等話題爭論不休。

  面對葦原神社這已習以為常的早晨景象,齋則是面帶微笑地看著。

  齋來到葦原神社已經將近三個月了。

  雖然她的目的至今始終沒有達成,不過齋對於能夠像這樣待在這裡,已經開始感覺到是一種幸福了。

  在來到這裡之前,對於那段每天只是勤奮練舞的日子,齋並不覺得有什麼辛苦。

  可是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幸福感。

  齋微笑眺望著晴朗的天空。

  齋相信,像今天這樣舒服的好天氣一定會繼續下去。

  初夏的風從敞開的窗戶吹入,撫動齋的髮絲。

  可是……

  為什麼我的心還是這樣憂鬱呢?

  齋將這份心情收在內心深處,臉上依然帶著微笑。

  就像平常那樣,微微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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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12 05:2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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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一如往常的生活輿搖擺的心

  ——你在做什麼?

  ——你是為何而生?為什麼在這裡呢?

  ——你存在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一句句詢問的聲音讓齋嚇了一跳,她慌忙起身。

  環顧四周,她房間裡除了她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在。

  「又是那個夢……」

  在夢中,齋總是會聽見那就像是在責備自己的聲音,而且對於那些問題,她是一個也回答不出來。

  白皙柔滑的肌膚上滲出點點汗珠,齋自己也很清楚,那並不是梅雨季結束後的暑氣所致,而是因為這幾天她都不斷做著同樣的夢。

  「為什麼我會做那樣的夢……」

  齋也不明白理由為何,然而對於夢境中的問題,答案不用想她也已經十分明白了。

  ——與音矢先生共結連理,生下他的孩子,將葦原神社的繼承人養育成人。

  這件事她再清楚也不過,可是她總感覺那並不是正確的答案,或許自己心中的某處,對於做出回答一事感到猶豫不決吧。

  「……不可能。」

  她小聲地喃喃說著,接著從被窩中起身,她輕輕褪下因睡覺而略顯凌亂的睡衣,站在放置於房間一角的穿衣鏡前,鏡中映照出齋那晶瑩剔透的軀體。

  「我存在的理由……」

  齋口中喃喃自語,就像是要擁抱鏡中的裸體一般,她抱住自己的肩。

  齋確實存在於此處,在確認過這一點之後,她彷彿像是要揮去剛才的夢境般搖搖頭。儘管現在起床還太早,但她也沒心情再睡,於是齋穿上巫女服裝,靜靜走出房間。

  「早安,音矢先生。」

  「喔,早啊,齋,你怎麼拿著一個風鈴?」

  齋舉起玻璃制的風鈴給他看,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由於睡不著又無事可做,她便動手整理儲藏室,這風鈴就是在那裡找到的。

  「這是我在儲藏室裡發現的,我覺得這風鈴很棒。」

  風鈴輕輕搖擺,發出沁涼的鈴聲,那音色與齋清澄的聲音絕妙地相配。

  「對喔,已經進到那種季節了呢。這麼說來,自從齋到家裡來已經三個月了。」

  滿懷感慨的音矢說這話並沒有其他意思,他只不過是稍微回想了一下,從與齋衝擊性的相遇到今天,這些日子所發生的種種事情。

  可是齋一聽見音矢的『已經三個月了』這句話,心頭頓時一震,整個人全身僵住。

  ——你是為何而生?為什麼在這裡呢?

  這幾天不斷在夢中聽見的那句話,忽然在腦海中閃過。

  「啊……」

  玻璃風鈴從齋的指尖滑落,掉在鵝卵石地上摔得粉碎,發出令人難過的聲響。

  「對、對不起,我不小心把風鈴打破了!」

  「不,沒關係的,重要的是齋你有沒有受傷?」

  儘管音矢關心齋,但是他的溫柔卻反而讓齋更加不安。

  —〡你在做什麼?

  ——你是為何而生?為什麼在這裡呢?

  ——你存在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為什麼會如此在意那些話?齋自己也不明白。

  不過卻因為這個原因,讓風鈴破碎了。

  明明是那麼漂亮的風鈴。

  明明音矢看了風鈴是那樣的高興。

  「真、真的很抱歉……」

  就在音矢收拾破裂的玻璃碎片時,齋只能頹喪地盯著音矢的手看。

  音矢用畚箕裝好收集起的玻璃碎片,然後走向廚房。

  齋則是默不作聲地望著音矢的背影。

  「沒什麼大不了的,齋你不用在意。」

  聽見音矢這番話,齋只是小聲地說了聲『對不起』。

  這一天的天氣十分溫暖,放學後的流行音樂社社辦裡也是一片悠閒的氣氛。

  「呼哈〡真是無聊啊。」

  加持豪鐵伸展那本來就碩大無用的身體,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道。有些可愛的眼睛也因為打呵欠的關係,浮現出斗大的淚珠。

  「你這樣說無聊好嗎?都已經快期末考了,你還一副從容的樣子啊。」

  「什麼嘛,來棲。就算再怎麼著急,期末考的答案也不會因此就寫得出來,再說我只要能夠畢業就好了啊。」

  一豪鐵是寺廟的獨生子,和音矢不同,他對繼承家業沒有絲毫疑問,據說他只要能夠畢業,接下來只剩取得僧侶的資格,然後他的人生就一帆風順了。

  但他的成績想畢業都不太可能,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你知道自己的成績怎樣嗎?居然能考出那樣的分數,換成我早就羞愧得自殺了。」

  「啊哈哈哈,說自殺也太過分吧,你說得太誇張了。」

  「音矢!你也一樣吧!」

  「嗚……」

  被真那實嚴厲的視線一瞪,音矢的笑容立刻凍住。

  在上一次期中考的時候,音矢的成績大幅退步了。

  其實坦白講,音矢本來就不是個會唸書的孩子,雖然音樂和體育都擁有足以及格的實力,其他科目就全軍覆沒了。

  他是不斷地努力,才好不容易保持在能算得上是『普通成績』的邊緣。

  但是自從他升上三年級之後,接連而起的禍津神騷動和練習神樂,導致他沒時間讀書,這大概就是音矢成績下滑的原因了。

  這個理由真那實也是能夠理解。

  問題在於他成績退步的幅度。

  「原來音矢這麼笨啊,我對你的印象有點幻滅了。」

  當然,這並不是真那實的真心話。

  就算音矢稍微會念點書,她也不是被音矢這部分所吸引。

  只不過,期中考時的學年最後一名是豪鐵,而音矢則是倒數第二名,這個事實讓人根本笑不出來。

  「學年兩大笨蛋居然都在流行音樂社,這樣很丟臉啊!」

  「竟然說我是笨蛋,我可是篤定能畢業的喔。」

  豪鐵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得到推薦了。」

  「什麼!?推薦!?」

  這次輪到音矢驚訝地叫出來。

  所謂推薦,就是推薦入學的資格。

  全國考生夢寐以求的資格一豪鐵居然已經取得了,也難怪他們兩人會這麼驚訝。

  「你要升學嗎?明明就是個笨蛋?」

  「笨蛋、笨蛋的一直說,很吵耶!好像是神學部的佛教科有推薦名額啦,會想念那裡的也只有我吧?既然我都接受推薦入學了,學校要是不讓我畢業,那學校的面子也掛不住啊。」

  「什麼嘛!這樣不是很奇怪嗎?這個世界弄錯了吧H」

  一般父母要是看到豪鐵的成績可能都會抽筋,沒想到這樣的豪鐵居然已經跑在自己前方,真那實想到這裡,便腳踢豪鐵屁股洩憤,然而她的腳踢卻不像平常那樣凌厲。

  「來啊、來啊,如果踢我屁股能讓來棲找到出路,那你就盡量踢沒關係。」

  「少一副從容的樣子!太可恨了!但是我居然會恨你更讓我不甘心H」

  「據說入學考只要寫上名字就可以通過囉,人生真是輕鬆得勝啊!啊哈哈哈哈!」

  真那實脹紅著臉,不斷踢著豪鐵的屁股。

  儘管音矢覺得也沒必要那麼懊悔,但他寧可選擇保持沉默。

  因為音矢和豪鐵其實也沒差多少一豪鐵當然不會放過音矢。

  「阿音也不用擔心出路啊!他要繼承家業對吧?而且小齋也是。」

  「是的,我要成為音矢先生的妻子。」

  「這可還不一定,但是如果要就職,成為葦原神社的巫女是沒問題的。這麼一來……」

  真那實打斷齋的話,一雙碧眼往社辦後方飄去。

  或許是感覺到真那實的視線,王子眼睛離都沒離開音樂雜誌就回答:

  「我的出路跟你們無關吧。」

  無視真那實的心情,王子真太郎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他說的的確沒錯,不過真那實還是會在意,但既然王子都已經將話說在前頭了,真那實也不好再追問。

  「哇哈哈哈哈!很羨慕吧!對吧?真太郎!」

  一豪鐵硬是將身體擠進雜誌與王子中間,往上看著王子的臉。

  王子則看似不勝其擾地抬起頭。

  「沒什麼好羨慕的,再說我既沒有打算要剃光頭,也沒想過要像葦原那樣打造一座巫女後宮。」

  「喔喔!沒錯!阿音,你這傢伙!和我交換!我只要巫女後宮就好!」

  「不,我也沒想過要打造巫女後宮啊……」

  音矢苦笑地回答他。是不是後宮先姑且不論,他被美麗的巫女們圍繞是事實,而且身旁總是有齋跟著,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話說回來,真太郎,你對巫女後宮沒興趣嗎?」

  「哼,我又不是加持,我對巫女沒興趣,更何況到了這個年紀還迷巫女,再怎麼著迷也該有個限度。」

  王子打從鼻子冷哼一聲,然後將吉他硬盒上的吊扣打開。

  「女人這玩意兒太無聊了,我的甜心只有這個啊!」

  王子臉頰泛紅地將取出的吉他抱在懷裡。雖然他那個樣子比巫女迷還要像變態,但那對流行音樂社的成員們來說,這早已是司空見慣的場景了。

  而且與其去管他那副德性,有一件事更是豪鐵必須向他確認的。

  「你說女人這玩意兒……上次向你告白的那個女生怎麼樣了?」

  自從目前目擊一名自稱王子歌迷的女孩向他做出愛的告白上豪鐵當然不用說,連音矢和真那實都很關心這段戀情的發展。

  只有對於戀愛一事不甚瞭解的齋睜大了眼,長長的睫毛像扇風般不斷眨著。

  「你是說莎莉嗎?」

  王子用手撩著長長的瀏海,說出她的名字。

  「那女孩叫莎莉啊?」

  「啊,那一個喔,她個子有高到要叫她莎莉嗎?」

  「不管是高個子莎莉,還是可愛的莉塔,或是小蘇西(注1),叫什麼都好,重要的是我叫她莎莉,對我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王子邊說邊動手調吉他的音,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進入帥哥模式。平常陰鬱到被稱為只要站著就會烏雲密佈的王子真太郎,唯有手持吉他的這段期間,會變身成為搖滾巨星。

  「有什麼問題嗎?」

  眾人一同搖頭。

  「莎莉是個相當懂音樂的女孩子,但也僅止於此,因為我是屬於全人類的巨星,是不能被一個人的愛所束縛的。」

  當王子這麼說並抱起吉他之時一豪鐵並沒有漏看吉他裡側隱約可見之物。

  「你這傢伙!那不是你和莎莉一起拍的大頭貼嗎!」

  「喂!你做什麼!」

  豪鐵以與那巨大身軀不相符的敏捷速度,將王子的吉他奪了過來。

  只見裡頭貼著那位莎莉與面無表情的王子合拍的大頭貼。

  恢復到陰鬱模式的王子,用那連小孩堆的沙堆都破壞不了的無力拳頭,不斷往豪鐵的背上招呼。

  「還、還給我!別碰我的吉他!」

  ※注1:這是三首西洋歌曲,分別是Long tall Sally、Lovely Rita、Little Susie。

  「說什麼女孩子這玩意兒太無聊,結果你們交往得很順利嘛。」

  「不是那樣的。」

  「為什麼要否認啊,看你們卿卿我我的樣子真讓人羨慕。」

  真那實從旁瞧著大頭貼,然後用力拍了拍王子的背。

  然而王子邊咳嗽邊說出的話,卻讓真那實啞口無言。

  「因為要是不這麼做,我就會忘記莎莉的臉啊!」

  對王子來說,他似乎對莎莉抱持相當的好感,因此積極地想要嘗試與人交往。

  但是王子本來就只對吉他有興趣,而且他極端地厭惡人類,這樣的行為已是他目前最大的努力了。

  「你、你這傢伙……真是浪費啊……」

  一豪鐵的表情彷彿像目睹世界的末日一般。

  真那實則是嘴巴一張一闔地逼近王子。

  「你該不會連我的臉也沒記起來吧?」

  「少瞧不起人了,來棲的髮色和其他人不一樣啊!」

  「你、你這傢伙,該不會從以前到現在都是用這種方式認人吧?」

  「加持從體型就看得出來,大內從靠腳步的節奏一聽就知道是她,大內走路非常好聽,或許是她有跳舞的關係吧。」

  「謝謝誇獎。」

  齋坦率地覺得是在誇獎她,臉上還露出笑容。

  「那王子啊,你、你是怎麼辨認我的啊?」

  音矢聽他沒說到自己,於是提心吊膽地提出疑問。

  王子盯著音矢瞧了一下後,做出如此的回答:

  「只要聽你的吉他聲,我馬上就知道了。畢竟這一帶會彈Stratocaster這種骨董電吉他(注2)的人大概也只有音矢吧,更早以前是靠無精打采的腳步聲,還有不時發出的歎息。」

  「這、這樣啊……」

  音矢肩膀頹喪地一垮。看來對王子而言,音矢只不過是樂器的附屬品罷了。

  不管怎麼說,王子會開始對吉他以外的事物表示興趣,並且想要與人產生交流,這都多虧音矢等流行音樂社社員們。從王子自東京搬到這個窮鄉僻壞來,第一次遇到能夠敞開心房的同伴。現在的他開始覺得,能夠與某人一同演奏,或是談論音樂的話題,其實也是相當不錯的事情,因此他才會像這樣不惜把大頭貼貼在心愛的吉他上,也想要將莎莉的長相記住。

  ※注2:音矢所用的電吉他Fender Stratocaster乃是1954年所生產的產品。

  「夠了吧,把我的吉他還我。」

  王子從失意呆站著的豪鐵手中奪回吉他。

  「可惡。」

  一豪鐵自認也相當瞭解王子的為人。

  結果,那名叫做莎莉的女孩似乎與他進展得相當順利。

  音矢身在後宮之中,王子也交到女朋友了,那麼為什麼只有自己不受歡迎呢二豪鐵實在是想不透,玩樂團並不是想要受女孩子歡迎,但是玩樂團的人應該都很受歡迎才對呀?為什麼只有我?

  現實太過殘酷,因此豪鐵決定要逃避現實。

  「總之既然已經接近期末考,也就是說暑假快到了。」

  「加持,你是打算要轉移話題對吧?」

  「反正!喂!阿音,暑假有排什麼活動嗎?比如說演唱會啊?」

  「是想靠演唱會製造機會交女朋友的作戰嗎?」

  音矢邊擦著吉他邊說,豪鐵聽了則睜大眼凝視他。

  ——對!還有這一招啊!

  另一方面,真那實也沒想到堪稱呆頭鵝宣傳典範的音矢,居然能想到這樣老套又軟弱的想法,讓她不禁相當驚訝。

  兩人都盯著音矢僵住了。

  「暑假要舉辦演奏會嗎?那麼我們該好好來計劃一下才行呢。」

  齋完全沒看出現場的氣氛,只見她一面準備茶水一面高興地說道。

  聽到她澄澈的聲音一暴鐵與真那實不約而同回過神。

  「沒錯,暑假出去表演吧!我們馬上就來計劃!音矢。」

  「嗯,好啊,而且也已經好一陣子沒表演了,偶爾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舉行也不錯。」

  「那我要把表演的事告訴莎莉才行。」

  王子無心的一句話,讓音矢死命阻止在他身後想揮拳揍他的豪鐵。

  「我有一個點子,商店街不是都會配合夏日祭典舉辦一些表演嗎?我們就與商店街合作,大家覺得如何呢?」

  「喔喔,來棲難得出了一個好主意呢,我家信眾裡有商店街的大人物,我們就與他商量看看吧。」

  「雖然『難得出一個好主意』這句讓我有些在意……但如果你能連絡上他,那可就幫了一個大忙了。」

  「是呀,真是個好點子呢,真那實。那樣做與未經許可的街頭演唱不同,既不用到處躲,也不用去向人道歉呢。」

  表演的討論順利地進行,眾人就一邊喝著齋所泡的茶一邊計劃。

  「如果有什麼我能夠做的事,請盡量跟我說。」

  齋將羊羹切塊分給大家,笑容可掬地如此說道。

  「對音矢先生來說,這是高中最後一次暑假了,所以請盡情表演吧。」

  「嗯,沒錯,對我們三年級來說,這是最後的暑假啊……」

  音矢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真那實上豪鐵、王子,以及音矢本身都是三年級,正如齋所說,這是最後一次暑假了,所以他們當然也覺得不能白白浪費這個暑假,但是他注意到有另一個嚴重的問題正在醞釀。

  「……我們引退之後,流行音樂社會變成怎樣呢?」

  「啊……」

  除了王子之外,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下一瞬間臉色越來越差。

  歸根究柢,到目前為止除了齋以外,其他成員全都是三年級,而齋也並沒有持樂器演奏,她的存在意義(以社團的角度來看)算是音矢的附屬品,又或是負責倒茶水的小妹,再不然就只是和風舞者而已。也就是以社團來說,他們社團正面臨倒社的危機,這件事不管是真那實或豪鐵,甚至是流行音樂社的社長音矢都忘得一乾二淨。

  「呃、那個,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感到氣氛像是突然凍結般,齋不禁畏縮地問道。這也不能怪她,因為本來互相閒聊的和樂氣氛,卻在自己一句話後急轉直下,變成像是守靈夜一樣。

  「啊啊啊,那個,音矢先生?真那實學姊?加持學長?」

  齋不知所措,分別叫著僵住的學長姊們,可是這三個人的意識都像離開身體一般,沒有聽到她的叫喚。由於沒想到對方會無視她,可憐的齋只好向唯一處之泰然的王子求助。

  「這不是大內的錯,與大內和我也都無關。話說回來,你們難道一直都沒注意到啊?這社團一個個都是笨蛋呢。」

  有一個意料之外的大問題正浮現出來。

  別看這流行音樂社這樣,其實它是個歷史相當悠久的一個社團。據文獻記載,從創立到音矢他們這一代已有一百二十年歷史,雖然不知真假,但是在這狹小的鎮上,確實到處都有流行音樂社OB的存在。

  聽說過去曾有一名騷擾流行音樂社的工業高中老大,不管他是去魚店還是電器行,都受到只能買到兩串蕉的殘酷對待,儘管他死撐了半年的時間,不過最後還是哭著向流行音樂社的OB道歉了事,如今則是已經改過自新,在蔬果店擔任推銷員,過著賣香蕉維生的日子。雖然這傳聞的可信度讓人懷疑,卻是鎮民眾所皆知的故事。

  更何況,現任校長似乎就是流行音樂社的OB。

  「加持,要是你讓流行音樂社倒了,可能連畢業都不用想囉。」

  「喔!喔喔!那樣就糟了!絕不能變成那樣啊!這樣我的輕鬆人生計劃不是在第一步就受挫了嗎。」

  「我也一樣傷腦筋啊!」

  真那實些豪鐵帶著求救般的表情,回頭望向音矢。

  他們的眼神就像在說:身為社長的你要想辦法搞定!

  現在已經不是想什麼暑假表演的時候了。

  然而,音矢絞盡腦汁要想出個辦法,找出逃避現實的方向……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欸,這個嘛……關於暑假表演的事。」

  這時,真那實塞豪鐵的眼睛就像在凝視看不到的亞空間還是黑洞,音矢則對這樣的兩人提出他的辦法。

  「我想了一下,你們覺得在辦演唱會的同時也招募社員如何?」

  聽了音矢的提案,真那時與豪鐵就像電源突然被打開似的,一個接一個的意識又回歸到現實來。

  「這是個好方法耶!沒錯,就是要一邊計劃演奏會,一邊招募社員啊!」

  「在開演唱會時拉新進社員嗎?雖然不是聰明的做法,但是想必有人會崇拜我的吉他演奏而入社,我就幫你們一把吧。」

  「喔喔!這個方法好!說不定會有巫女受我鼓聲感動而入社啊!」

  巫女根本不可能受鼓聲感動而入社,何況音矢認為在這所學校的女學生中,應該只有齋是巫女而已,不過這時候堻暴鐵冷水,讓他再度失魂落魄可沒什麼意義。

  「好!那麼我們就來討論演唱會的計劃吧!」

  「是,那麼我再去倒一壺茶來。」

  看到學長姊們各個都恢復鬥志,齋似乎終於安心下,只見她拿起茶壺,小跑步地去到熱水瓶處。

  「就照剛才的主意一暴鐵請你找商店街的人接洽這件事,我也會問問我們家的信眾。」

  「音矢,我要做什麼呢?」

  「嗯,真那實就從歌曲目錄中挑選出我們要演奏的曲子吧,然後請王子將先前的樂曲重新改編,畢竟依現在的編組是雙吉他演奏嘛。」

  音矢不斷作出指示,俐落地指揮分派工作。

  真那實則以熱切的視線注視那樣的音矢。

  一旦遇上與音樂有關的事情,音矢整個人就會充滿活力,讓真那實感到十分可靠。那看來正經的側臉,甚至讓他比平常更加帥氣。

  當然,這也是真那實的少女情懷作祟才會看到的形象,所以音矢在真那實的眼中看來會那樣也是無可奈何。

  「……另外,讓齋從現在開始學樂器也太困難了,所以就像之前那樣請你跳舞吧。要是齋能邊跳舞邊將招募傳單分發給本校的學生,對我們來說可是幫了一個大忙。」

  看音矢看呆的人不只有真那實。

  齋也是紅著臉,呆呆地望著音矢,就算音矢叫她,她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音矢說話,她沒有答話,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呃,這樣可以嗎?齋。」

  「嗯……好、好的!一面跳舞一面趕走學生對吧。」

  「怎麼可以趕走,是要你發傳單、傳單(注3),你沒事吧?齋。」

  音矢表情認真地觀察著齋的臉,齋確實有點迷糊,有時又少根筋,過去雖然有聽錯外來語,日文卻從來沒聽錯過。正因為如此,音矢有些擔心她。

  「沒、沒事的,我只是在想事情……」

  ※注3:日文的「傳單」與「趕走」發音相近。

  齋手忙腳亂地用手掌扇著快冒煙的臉頰,視線從音矢身上移開。

  「是這樣嗎?真稀奇,齋很少這樣發呆想事情呢。」

  總是一副凜然態度的齋會這樣發呆,實在是很罕見,不過音矢也只是覺得,就算是修練大內流的巫女,齋也還是個高中生,偶爾會恍神也是正常的吧。

  「大概就是這樣了吧?還有誰有什麼好點子嗎?」

  聽到音矢這麼問,真那實與齋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另一方面一豪鐵則是雙手於胸前交叉,表情頗為不滿地注視齋的一舉一動。王子似乎沒有什麼意見,只見他指尖正按撫著琴格線,這時音矢注意到豪鐵反常的沉默。

  =豪鐵,你有什麼意見嗎?」

  「不,我沒什麼意見,只是很不爽。」

  「不爽……你剛才不是還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嗎?」

  「是啊,要辦演唱會我也很有幹勁,我只是對其他事情不爽而已。」

  一豪鐵一臉不高興地站起來,隨後便走出房間了。

  「說不爽……是怎麼了啊?」

  「天知道?加持那傢伙,叛逆期來的真晚啊。」

  「加持學長是怎麼了呢?我去看看吧?」

  「別管他,大內。」

  看見王子對她搖了搖頭,齋一臉擔心地望向豪鐵離去的門口。

  「王子交到女朋友這件事,讓他這麼不高興啊?」

  聽到真那實這句話,音矢也摸不著頭緒。

  王子只好無言地雙手一攤,舉到肩膀的高度。

  為什麼這些人都這麼遲鈍呢?被自己認為遲鈍的話,那可是無藥可救了喔。王子的動作有這樣的意涵存在,就不知道他們看不看得出來了。

  「不用擔心吧,以加持的個性來說,明天見面時一定就已經忘得精光了吧。」

  「應該是吧。」

  王子不禁替豪鐵小小歎了口氣。

  雖然豪鐵回去了,不過需要商討的事情也算是已大致討論完畢。

  因此真那實重新打起精神,從書架取出一疊樂譜,將它們堆在桌子上。

  「那麼就照剛才說的,拜託王子改編曲子囉,我會從目錄中選出演唱會用的樂曲。」

  「那就由我來構思招募社員的傳單。」

  真那實不斷翻閱樂譜,尋找適合的樂曲。齋則是面對一張白紙,將不知從哪取出的硯台放在桌上,一邊磨墨一邊想宣傳口號。

  看到兩人的樣子,音矢不禁面露微笑,儘管感到些許異樣感,卻還是靜靜看著她們。

  讓音矢感受到異樣感的人。

  並不只有真那實或齋。

  「回來了!」

  「我們回來了。」

  社團活動結束後,音矢與齋兩人一同穿越位於辦事處後的主屋玄關。

  「哎呀;你們回來啦,今天真早呢。」

  出來迎接兩人的是小梅,她似乎正在準備晚餐,一股味噌湯清香從廚房飄來。

  「我們回來了,小梅。」

  「嗯,回到家了呢,音矢、小齋。」

  微笑迎接兩人的小梅,對他們點頭打過招呼之後便回去廚房。

  這是一如往常的光景。

  「咦?你們兩人今天都很早嘛。」

  用充滿活力的聲音迎接他們的人,是從辦事處回到主屋的風花。

  「音矢,洗澡水燒好了,你和齋一起洗吧?」

  「喔,還真好耶……怎麼可以啊!這只是玩笑話喔!齋。」

  「是開玩笑嗎?我還想說要幫您刷背呢。」

  作弄音矢的風花開心地笑著,齋的表情則顯得困惑。

  「好了好了,讓一下路給我過。」

  薰子手上提著小型保險箱,推開風花走了過來。

  她見到音矢等人,於是停下腳步。

  「回來啦,音矢。如果在學校有需要什麼,請在今天之內告訴我。」

  只見薰子搖搖手上的算盤,隨後像是很忙碌似地走進主屋。

  這是一如往常一毫無改變的光景。

  「……毫無改變嗎?」

  音矢口中喃喃說著。聽到他說這句話,齋只是稍微歪頭地納悶著,若是以往的齋一定會問『什麼毫無改變呢?』,那並不是出於好奇,而是基於想要明白音矢所有事的少女情懷。

  「音矢先生,我要去買點東西,書包放好我就出門。」

  「啊,好的。」

  音矢如此回答後便獨自回到房間,脫下制服,換上輕便的家居服。

  「真奇怪,是為什麼呢?」

  不論他怎麼想,就是沒有一個頭緒。儘管音矢挽起手,望著天花板努力思索,卻只有一股鬱悶的異樣感在心中徘徊不去。

  意外與巫女小梅共處一夜(雖說如此,其實什麼事也沒發生),而以那次事件為開端,圍繞在音矢周圍的巫女們,全員都對音矢表白了愛意。

  為了與音矢結婚而來到葦原神社的齋固然不用說,甚至連原本單純以為只是青梅竹馬的真那實也對音矢告白了。

  從第三者的角度看來,女性們從很久以前就對音矢抱持好感,這根本早就是『連瞎子也看得出來』的事,只有他本人對此毫無知覺,只是一味期望當個普通高中生,所以之前才能那樣安穩度日。

  面對如此遲鈍的音矢,真那實、齋、薰子、小梅和風花各自都面對面,將自己的心意表白了。

  可是卻……

  「和之前相比,什麼都沒改變啊。」

  女性成員對音矢的態度,與告白之前完全沒變。

  目前音矢才被巫女們纏著,為內衣的配對大傷腦筋。

  難道告白這件事是音失誤會嗎?又或是弦而為了收拾善後,使出可疑術法改變了眾人的記憶呢?

  不,音矢確實親耳聽到巫女們的告白,而且也清楚記得來龍去脈,更何況弦而那時候被音矢踢暈,應該是不可能操控記憶才對。

  「一點也沒有甜蜜的氣氛……不,我也沒有期待就是了。」

  雖然說沒有期待,但就算這樣也太平靜了吧。

  像這種時候,如果照漫畫或小說的劇情,女性們都會為了爭奪沒什麼魅力的主角,情勢會越演越烈,戀愛經驗稀少的音矢是這麼想的。

  當然如果真的有什麼進展的話,那他就要為了『要和誰交往』而傷透腦筋,不過現在則是連對象都沒有出來,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也沒有解決煩惱的方法,但這樣就已經夠讓他傷腦筋了。

  不管哪一事都是如此,在進行宣告某件事後,若什麼都沒發生,反而會更加不安。更何況,對正值青春期的音矢來說,初次與戀愛有關的經驗,卻被放著不管,那樣的心情會比愛上某一個人還要來得煩惱。

  可是音矢也不認為自己有立場能說什麼,或是採取什麼行動。因為自己是被告白的一方,而且這三個月已經拒絕齋的夜襲將近一百次,事到如今他是無法改變這情況的,他對自己這樣的個性也有自覺。

  「啊〡要怎麼辦才好啊!」

  音矢認為,在女性成員面前表現出憂愁煩惱的樣子很難看,因此只能獨自一人苦惱,豪鐵為了偷拍內褲而不惜浴血,弦而不論何時何地都敢對巫女做出性騷擾行為,在音矢內心深處,他對這兩人能夠將男人本色發揮到極致的才能感到羨慕。

  「……不行啊,這種時候就要靠吉他了,來彈吉他吧。」

  這是熱血運動漫畫的劇情吧!由於沒有能夠如此吐槽他的盟友,音矢只好自己孤單地抱著Stratocaster電吉他,宛若彈唱平家物語﹒壇之浦之戰一節的琵琶法師,表情古怪地開始彈奏起吉他。

  另一方面,單獨出門購物的齋則正站在附近雜貨店前。

  「哇,有很多種類呢。」

  齋的視線前方,是各式五顏六色的風鈴。

  排列在店頭的風鈴迎風吹拂,各自演奏出不同的音色。

  有玻璃的、有陶器的、也有古色古香以南部鐵(注4)所製成的風鈴,以鄉下的小店來說,貨色算是相當齊全了。

  齋要找的,是她不小心打碎的那個玻璃風鈴。

  她來找看看有沒有一樣的風鈴,但這裡擺放的商品卻沒有一個與記憶中相同。

  「……怎麼辦才好呢。」

  齋以憂愁的眼神,仰望沐浴在夕陽下被染成橘色的眾多風鈴。

  破壞風鈴她固然戚到罪惡感,不過只要想到那風鈴可能是音矢心愛的物品,齋的胸口就感覺陣陣刺痛。

  「……只能繼續找,直到找到相同的風鈴為止。」

  就在她如此決定,正打算轉身的時候,一堵巨大的陰影從背後籠罩住齋。

  「你一個人?真稀奇。」

  「……加持學長?」

  那身影主人的表情就像已經忘記在社辦時的不愉快,露出滿臉的微笑。

  「哦,你弄壞了風鈴,正在找代替的啊?」

  聽齋說明事情經過,豪鐵一臉複雜的神情,卻不讓齋發現地對她微笑。

  「沒關係啦,小齋,阿音那傢伙的屁眼……啊,不,是心胸才沒那麼狹窄,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您說的對,我也明白音矢先生一定會原諒我,但就算是這樣,我自己也於心難安。」

  ※注4:日本巖手縣盛岡市及奧州市所製成的鐵器。

  「啊哈哈哈!小齋,你先仔細想想,阿音打一開始就沒生氣,所以根本沒有原不原諒的問題啊。」

  「是的,不僅如此,音矢先生甚至還擔心我有沒有受傷。」

  或許想起或談起這件事情讓齋感到難受吧,只見齋雙手按著心口,像是每說一句都感到疼痛。

  看到齋那副惹人憐愛的樣子,豪鐵一時之間被強烈地吸引住,隨後一股鬱悶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愛著他,音矢卻什麼都不做,不管要讓她做女朋友,還是要娶她當老婆,快點去做不就好了嗎?豪鐵在心中如此想著。

  ——對我來說,小齋單身當然比較好。

  儘管這種想法在腦海閃過,不過那也只是豪鐵本身的理由。話雖如此,卻也不代表音矢可以放著齋的心意不管。

  要他不管自己眼前痛苦的齋,這種事豪鐵做不到,就算讓齋心痛的人是好友音矢一豪鐵也衷心地想要拯救她。

  「呃,小齋,我有一個idea。」

  「哎地亞?」

  齋的手依舊按著胸口,抬頭仰望豪鐵的雙眼。被那既認真又惹人憐愛的眼瞳凝視,豪鐵的心一瞬間動搖了。

  其實齋只是不明白『idea』這個單字的意思而已,但是看著那仰望自己的純潔眼神,豪鐵心頭猛地一跳,隨後立刻用力甩了甩頭。

  為齋出的主意如果加以延伸,其實最後也是為了音矢一豪鐵身為男人愛慕齋的心情,以及替好友著想的心情複雜交錯,讓他對說出這個主意感到猶豫不決。

  「那個……加持學長?」

  「啊、啊啊,抱歉,小齋,其實你不用買同樣的風鈴啊!」

  「怎麼說呢?」

  「因為這樣就是小齋為了阿音,而重新買了一個別的風鈴,這樣阿音那傢伙一定會很高興的。」

  一豪鐵閃避齋的視線,看著排列的風鈴如此說道。

  因為要他正面看著齋,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真是很好的建議!謝謝您,加持學長。」

  齋原本按在胸口的手掌,「啪」的一聲在胸前合起,那動作簡直就像是將胸中的煩悶吸出,藉著合掌將其昇華一般。

  「沒、沒什麼啦,小齋的心意要是能傳達給阿音就好了。」

  「是,我相信一定可以傳達到的,不管是我的心意,或是加持學長的心意。」

  齋的眼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輝一豪鐵聽了她的話感到心虛,我的心意是什麼啊?他並不是替音矢著想才提出建議。齋有一顆溫柔的心,她說這話一定是想到豪鐵替朋友著想的心意,但是對豪鐵來說,卻是讓他心中刺痛的一句話。

  「那麼我馬上就來選風鈴,謝謝您,加持學長。」

  齋靈巧地一鞠躬,隨後目光便從豪鐵的臉上轉至風鈴。追著她的目光一豪鐵的心情變得坐立難安……

  「那麼我回去囉,再見,小齋。」

  齋認真地選著風鈴,豪鐵在她身後小聲說完後,便抬頭仰望已染成橘色的天空。

  「這個風鈴的音色很溫柔,我想就買這個好了,加持學長。」

  齋選好風鈴後回頭望去,豪鐵卻已經不在那裡,只見距離店舖遙遠處的產業道路上,一道落寞的背影走著。

  「加持學長……?」

  齋手裡拿著風鈴,注視著豪鐵那看起來比平常還要小的背影好一段時間。

  當天夜晚——

  音矢用完餐正打算回房間的時候,齋小跑步地奔了過來。

  「音矢先生、音矢先生。」

  被如鈴聲般清脆的聲音呼喚,音矢停下腳步。

  「什麼事?齋。」

  「嗯,為了表達我弄壞風鈴的歉意,我選了一個新的風鈴。」

  齋伸出的手上有個深藍色的玻璃制風鈴。

  「哇,看起來就很涼爽的風鈴呢,這是哪裡來的?」

  「是,剛才我出門就是去買這個。」

  「哦〡那馬上把它掛起來吧。」

  音矢從齋手上接過風鈴,抬高手想將它掛在陽台的屋簷下,然而齋卻攔下他的手。

  「嗯?不是要掛在這裡嗎?」

  「不,那個……我希望能掛在音矢先生的房間裡……」

  儘管一臉羞怯,齋還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情。自己所選的風鈴,希望能夠掛在音矢的房間裡,這是一般女孩子都有的小小少女心。

  「這樣啊?那麼我之後就會掛上。」

  「好的,一切都照音矢先生的意思。」

  音矢微笑地提著風鈴走回房間。齋雖然高興,心情卻也有些複雜,總覺得有些許遺憾,心中彷彿沉澱了什麼似的。

  雖然她完全沒有自覺,不過齋的內心某處確實存在『希望立刻就掛上』的心情,卻因音矢的一句『之後』,而讓她略感失望。

  可是那確實存在的心情,齋卻一點自覺都沒有。這也是因為她在大內家成長的這段期間,一直被灌輸「一切為了神樂主」的思想,那樣的思想完全滲透進齋的心。

  自己居然對音矢抱有不愉快的心情,光是這樣就足以讓齋反省了。

  「我是在對音矢先生期待什麼呢?」

  齋像是在責備自己般低語,然後將手伸進白衣內襯裡,她的手碰到了受體溫溫熱、卻有部分沁涼的球狀物。齋憐愛地用手掌包覆住那東西,隨後輕輕將其取出。

  ——叮鈴。

  那與交給音矢的相同,外表有著鮮艷藍色的風鈴。

  風鈴所垂吊的紙片在夜風的吹拂下擺動,上面寫著漂亮草書體文字的紙片,在夜風中一圈圈轉動,演奏出透亮的音色。

  「哎呀,聲音真好聽呢,小齋。」

  突然被人從後方呼喚,齋嚇了一跳匆忙將風鈴隱藏在身後,她戰戰競競地抬起頭來,只見薰子工微笑著站在那兒。

  「啊,薰子小姐,真是對不起,剛才居然向您拿錢。」

  「什麼拿錢,沒有那麼誇張啦,都是因為小齋平常就沒有零用錢啊,所以那一筆錢是拿去買風鈴啊?」

  聽到薰子這麼問,齋點頭回答:

  「因為我打破了風鈴,為了買新的才會向您拜託。」

  「這樣啊,聲音真的很好聽呢。」

  薰子也沒看藏在她身後的風鈴,只是對著齋微笑。齋為什麼會藏起風鈴,在葦原神社的巫女之中,比任何人要清楚齋背景的薰子當然可以理解。

  「呃,薰子小姐!今、今天真的很感謝你!」

  面對薰子那彷彿能看透人心的視線,齋的動作不像平常那樣優雅,而是慌慌張張地鞠躬之後,有如逃難般躲進自己房間。

  「呵呵,小齋那樣還真像是一般女孩子呢。」

  目送齋離去的薰子以中指將眼鏡推起,並瞇起了眼睛。

  如果齋是出生在大內家以外的家庭,如今大概是過著普通女高中生的生活吧。薰子一想到這裡,對於齋所背負的宿命,她心中不禁湧現近似疼惜的情感。

  她自己是自願踏上這條道路,但齋卻不同,她是生來就被決定好要走上這條道路,而且還要被教育成神樂主音矢的未婚妻,至今過著不知玩樂,也不曉得戀愛的生活。

  一直在旁守護齋的薰子,看到方才齋那符合她年齡的行動,她覺得很高興的同時,也覺得很可愛。

  當然,齋對薰子來說算是情敵,但薰子並不打算與她計較搶奪音矢,因為音矢的心並不是靠競爭就可以得到,薰子內心是這麼想的。

  「擁有重要的某樣事物才是最重要的吧。」

  薰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著,然後便抱著保險箱往茶室走去。

  「風鈴啊,玻璃的感覺很清涼呢。」

  音矢收下齋送的風鈴,吊在指尖搖擺,玻璃風鈴發出比金屬製要更輕的聲音。

  仔細一看,鈷藍色玻璃是透明的,透過它朝房間燈光看去,日光燈的顏色也被染成藍色,如果是太陽光透過這個照下,一定會感覺很清涼吧,音矢如此想著的同時,百看不厭地望著風鈴。

  「話說回來……」

  真那實和薰子等巫女三人都已清楚表示對自己有好感,可是她們卻還是老樣子,這件事對音矢來說仍是個謎。儘管鬱悶的情緒得以靠吉他發洩,問題卻沒有解決。

  對音矢來說,不管是齋的好感還是真那實的心情,或是風花、小梅、薰子的告白,那些都如同故事中發生的事一般,沒有什麼真實感。就算自己是神樂主,具有能與禍津神戰鬥的特別力量與血統,音矢可沒傲慢到以為這樣就有資格被她們所愛,所以剛才他才會馬上就從齋的身邊逃開。

  「齋果然很在意弄壞風鈴的事啊……」

  由於當事者音矢是這副德性,齋那樣微小的好感表達方式,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當然他根本也不可能理解,真那實之所以會每天早上都參加神樂的練習,其實是出於想待在音矢身邊的少女情懷。

  即使如此,對於正值十七歲又身心健全的音矢來說,她們心中到底是怎樣的想法,讓他在意的不得了,就在他正煩悶不已的時候……

  ——喀答。

  音矢房間外傳出些微的聲響,隨後房間的門緩緩打開。

  「……咦?」

  任由風鈴垂在指尖下,音矢的身體僵住不動。

  這個事態發展,該不會是齋的夜襲吧?音矢身體不禁做出防禦。現在想起來,由於最近這幾天齋都沒有展開夜襲攻擊,因此音矢便疏忽了這件事,而且以一般人的時間來說,現在還是晚餐前而已,要夜襲也太早了吧?不,並不是這種問題。

  音矢維持坐在床上的姿勢,身體一點一點不斷後退。

  在門微微開啟的另一頭,隱約可見像是齋所持有的白色睡衣,而齋似乎是背對著房間,從門縫間最多只能看見她的肩膀。

  門打開到大約一半的地方便停止,從音矢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齋肩膀到腰部的曲線。

  又來了,距離一百次還有幾次呢?儘管音矢心裡想著這種事情,他對這情況卻始終無法習慣。

  走在路上,十個人中有十個人會回頭看的美少女,如今卻只是穿著薄衣一件,站在他的眼前。

  他想起目前齋說睡衣下沒穿內衣的發言,血液瞬間衝上音矢的頭部。

  從純白的睡衣衣擺,可以看見齋更是雪白的腳,似乎給人一種妖艷的感覺。

  音矢再後退,他將枕頭舉起,做出防禦姿勢。

  只聽垂吊的風鈴『鈴鈴鈴』無意義地響著。

  門沒有再打開,齋只是不發一語地將背倚靠在門上。

  這時齋的身體晃了一下,像是要從門縫滑入似的。

  音矢受不了這樣的緊張感,想找些話來緩和,於是對齋說道:

  「齋齋齋齋、齋。晚晚晚、晚安啊!今、今晚的月色真美,雖然有點早,不過我們來賞月吧?在陽台抱著貓賞月。」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總之找點話題,想辦法與齋溝通,這樣或許就能夠迴避危機了。這是出於音矢本能的神經反應,或許更應該說,他之所以會這麼恐懼沉默,也是因為音矢的理性總是瀕臨危機,卻到目前為止都還保持勝利。

  「……要抱的話,我覺得抱我會比抱貓還要好喔。」

  嘶的一聲,像是衣服摩擦所發出的聲音響起,接著從房門縫隙間看見她雪白的手臂。在門另一頭的齋脫下睡衣了嗎?從音矢的位置無法看到,但是在那嫵媚潔白的手臂伸進來時,音矢已經急忙將頭埋進枕頭裡,接著進來的是……

  「我覺得齋很好,不過貓或許也不錯呀。」

  音矢因為驚慌,始終握在手中的風鈴於是發出吵雜的聲響。這樣一點也不風雅,但現在的音矢可沒有那種閒情逸致,他光是與煩惱對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由於直到剛才都還想著齋前幾天的告白,因此今天這情況更是倍感緊迫。

  「……貓比較好嗎?」

  雪白的手臂剛從門的那頭出現,齋的動作就忽然停止。

  「音矢先生覺得貓比較好吧。」

  齋的聲音恍如脫力般,音矢聞言吃驚地抬起頭,只見齋就像是抱住開著的門似地只見得到手臂與肩膀,她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那、那個,我說貓比較好,應該說只是言詞的修飾吧……」

  就算是以遲鈍出名的音矢,這會兒也感受到齋的語氣有異,要是他遲鈍到連這樣的感受力也沒有的話,或許反而會有別的出路也說不定。

  「要是我說了什麼讓齋不愉快的話,我道歉,對不起。」

  這時候就要像個男人,不要拖泥帶水,於是音矢拎著風鈴低頭道歉。

  「……今晚我先退下。晚安,音矢先生。」

  只見貼在門上的手臂與小腿又縮回門後。

  「咦?啊,晚安,齋。」

  事情發展大大出乎音矢的意料之外,如果是在平常,齋都會不顧音矢的制止就闖入,如今卻只露了下腳和手臂便離開。

  換作是普通人,這時候應該都會發現齋的行動有異。

  但是非常遺憾,音矢並不是普通人,而是遲鈍超乎異常的男人。

  「怎麼回事?難道齋是肚子痛嗎?因為穿那樣所以肚子著涼了?」

  確認過門已經關上後,音矢如此喃喃說道。

  齋則是拖著無力的腳步,沿著走廊走回房間。

  她原本不是想說出要音矢抱她的。

  她只是想要待在音矢身邊而已。

  因為她覺得只要和音矢在一起,或許就不會再做那種夢了。

  可是她卻說不出口。

  齋說得出希望音矢抱她,但想要和音矢在一起這句話,她卻說不出口。

  齋回到房間後,拿起放在小化妝台上那個與音矢成對的風鈴。

  然後,她回想起音矢剛才慌張的模樣,臉上露出小小的微笑。

  音矢之所以會拒絕自己,正是因為他珍惜自己。這一點齋也非常明白,能夠明白這點,也代表齋已經開始習慣普通人的感覺了。

  但也因為這樣,齋才會覺得待在音矢身邊,自己就能夠逃離那夢境。

  隨著齋的歎息,風鈴在她手中微微搖晃了一下。

  ——叮鈴。

  風鈴發出與音矢的風鈴相同的音色,鈴鈴輕響。

  聽著這聲音,齋感覺今夜似乎能安穩入睡了。

  而這時候的音矢則是……

  「啊〡怎麼回事?又開始感覺亢奮了。」

  再度湧上的亢奮衝動鼓動著音矢,但他既不能再把齋請來房間,也不能找巫女們喝茶,更不可能邀真那實出來,到深夜的公園密會。

  「對了,來彈吉他吧,這時候彈吉他最好了。」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非常正確的頌讚青春的方式。

  不過,正不正確其實不是問題所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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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12 05:30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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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各自的純情

  就在音矢將風鈴吊在房間的隔天。

  弦而獨自一人端坐在殿內深處的祭壇前。

  拜殿裡頭有個為請示神諭而設的特別祭壇,祭壇雖然簡單卻相當堅固。弦而面對祭壇,以銳利的視線注視祭壇另一頭供奉為神體的神鏡。

  依照葦原神社的慣例,進行這種儀式必須有巫女隨侍在側,然而這時拜殿的門戶皆緊閉,所有窗戶的窗板都拉了下來,四周並沒有巫女們的蹤影。

  在音矢與齋去上學之後,弦而就一個人在拜殿之中,以平時所沒有的銳利目光盯著神體看,有時嘴裡念著像是祝詞般的詞句,念完又凝視著神體,就這樣不斷重複,然後就在大約過了三小時後。

  「欸!欸!欸咿,)!」

  弦而發出的吶喊彷彿要撕裂拜殿中的空氣,隨後他將楊桐樹枝擊向祭壇前的水鏡

  接著他將記有天干地支的和紙,投入水鏡揚起層層波紋的水面。

  和紙先是沉入水中,像被放入洗衣機般旋轉了幾圈之後,終於又像是被什麼東西拉起似地浮出水面。

  「唔,這是……」

  看見浮出和紙上的片段文字,弦而驚訝出聲。

  「沒想到會降下這樣的神諭。」

  弦而的表情變得更為凝重,只見他將和紙從水鏡中取出,然後恭敬地捧起。

  遵照葦原流神道的儀式,結束占卜儀式之後,弦而用變得更加嚴肅,卻又帶著哀愁的眼神,向奉為神體的神鏡敬禮。

  「……但這也是神所賦予的命運啊。」

  說出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後,弦而俐落地收拾好祭壇,之後從懷中取出成人週刊雜誌,單手拿著便打開了拜殿大門。

  「哎呀,宮司大人,怎麼一個人躲在拜殿裡呢?」

  「是小梅啊,來得正好,我的腰好痛哦,我想請你幫我按摩一下。」

  看到弦而用捲起的成人雜誌敲著腰部,小梅苦笑著說道:

  「如果您不惡作劇的話,我很樂意幫您按摩。」

  「哼,看到那樣的胸部在眼前搖晃,不惡作劇還算是男人嗎!」

  弦而馬上展開了他一如往常的性騷擾攻擊。

  「呀!宮司大人好色~~」

  小梅一面發出尖叫聲,一面朝著弦而的後腦勺全力施出一拐。

  但弦而也不是省油的燈。

  只見他假裝要閃躲,整個人卻是朝小梅身上抱去,小梅則翩然閃開,奔跑著逃到參拜路徑之上。

  「唔,逃跑的胸部真大啊……」

  弦而的手好色地動著,只聽到一道尖銳的斥責聲響起。

  「宮司大人!你這是什麼樣子!身為神職人員,怎麼可以有如此不檢點的舉動!」

  「啊〡是薰子啊,囉嗦的小姑出現了,好啦好啦,我會收斂的。」

  被薰子斥責,弦而苦笑著攤開成人雜誌走在參拜路徑上。

  「啊!老爺真是的!又在看黃色書刊了!」

  「風花,你來的正好,畢竟比起圖上的美女,雖然多少有些發育不良,但還是活生生的女孩比較好啊。」

  「誰發育不良啊!看到這個還敢說我發育不良嗎?」

  風花生氣的脹紅著臉,挺起那胸前柔軟的隆起。

  「風花啊,從前曾經有偉人這麼說過……」

  「什麼呀?」

  「好色素描之手少」

  弦而以完全不像是老人的速度,摸了風花胸前一把。

  「呀〡你這個好色老頭!」

  對於弦而性騷擾的老毛病,薰子按著太陽穴歎氣。

  「呼呼……你們的修練還不夠啊,啦啦啦啦少」

  弦而高聲笑著朝主屋走去,但是巫女們都沒有發現,他冰冷的眼神中並沒有笑意。

  這時候,積雨雲正覆蓋在葦原神社上空,從流行音樂社社辦的窗戶也清楚可見。

  「啊})今天也是好天氣呢,接下來會越來越熱吧。」

  看著像漫畫中才會出現的青空一豪鐵大大地伸展身體。

  「你啊,頭髮剃光了,鼻毛卻那麼茂密,像個毛蟲似的真噁心。」

  「囉嗦,我是想挑戰一下,看看能不能把鼻毛留到看起來像鬍子啊。」

  「真要留的話,乾脆留到能用來當吉他弦的長度算了。」

  「什麼啊,真太郎,留到那樣你會買嗎?」

  「當然不會買,那種東西不彈也知道聲音很差。」

  「如果能夠用來當貝斯的弦,那我可以勉為其難收下哦。」

  「不可能啦!我的鼻毛才沒那麼粗!而且要就付錢啊!」

  今天的流行音樂社也是一幅和平景象,光是豪鐵的鼻毛就能扯出這麼多對話,可見他們比平常還要悠哉。

  「別談我的鼻毛了,阿音,我有兩件事要問你。」

  「嗯?什麼啊?豪鐵,表情這麼認真。」

  「一件事是關於暑假的演唱會,你跟你家的信眾談好了嗎?」

  「啊,這件事我們還在談。我已經找到有商家答應,如果我們在店面幫他們招攬客人,店家就會借我們電源。」

  聽到音矢的回答,豪鐵雙手在胸前交叉滿意地點點頭。

  「豪鐵你那邊如何了?你家在商店街的信徒裡,有人肯出借店面給我們嗎?」

  「喔,店面和電源保證是不用說的,連舞台服裝都肯借我們哩。」

  聽到豪鐵『舞台服裝』這句話,之前一直沉默的真那實湊向前。

  「是怎樣的舞台服裝啊?」

  「喔,非常適合即將來臨的季節,是開高叉的比基尼。」

  瞬間,社辦的窗戶震動,同時還聽到咚的一聲。

  「什麼比基尼啊!想吃我一記腳跟踢嗎?」

  「這種話不要踢了以後才說,不過來棲啊,你今天的內褲品味不錯喔。」

  頭上還頂著真那實的腳跟,豪鐵從懷中取出數位相機迅速拍下。

  數位相機的焦點,當然是一直線對準真那實的內褲。

  「是嗎?看來只有腳跟踢不夠啊。」

  話還沒說完,真那實的膝蓋就命中豪鐵的臉,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台的數位相機陷入他的臉了。以單腳舉起的姿勢還能用膝蓋踢擊,看得出真那實似乎已經修練到如功夫電影般的技術了。

  「嗚喔喔!很痛耶!」

  數位相機陷入豪鐵臉部中心的液晶畫面上,顯示著真那實的內褲特寫,但可悲的是在持有者看到畫面之前,畫像就已經被刪除得一乾二淨了。

  「好了,刪除完畢~」

  「嗚喔喔,來棲!你是鬼嗎!!」

  「豪鐵,你另外一件想問的事是什麼?」

  音矢避開豪鐵與真那實如日課般的戰鬥,態度從容不迫地問道。

  「喔喔,這件事啊。」

  一豪鐵挖出埋進臉裡的數位相機,向前一步說道:

  「今天小齋怎麼了?一次也沒見到她。」

  那張佈滿瘀青的四方臉緩緩接近,音矢掛著僵硬的笑容後退。

  「聽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她還沒來呢,是發生什麼事了呢?」

  「哈哈〡加持你啊,很關心小齋喔?」

  真那實不懷好意地笑著揶揄,但豪鐵臉不紅氣不喘,以毫不動搖的認真表情看著真那實的臉。

  「小齋也是流行音樂社的一員不是嗎?關心她是理所當然的啊。」

  看豪鐵說得那麼自然,真那實驚訝地眨著眼。

  事實上,一豪鐵在成員中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當然那並不只是因為他是鼓手的關係。豪鐵很少表現出溫柔體貼及替朋友著想的性格,這些全體社員都是非常清楚的。

  就連那個王子在被問到關於豪鐵的事情,他大概也會回答『他雖然是個笨蛋,卻是我的朋友』吧。

  儘管流行音樂社的社長是音矢,實質上整合社員的人卻是豪鐵,這是全體成員一致認同的。話多、凡事又擅自決定的真那實的確醒目,但實際上在辦活動時,豪鐵的影響力就很大;再說若不是有他,為神樂忙碌的音矢也不可能到現在還能當社長。

  正因為豪鐵是這樣的人,所以他會關切齋的動向也很自然,就算齋的遲到真的是稀鬆平常之事,看見豪鐵絲毫不迴避真那實的視線,大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吧,真那實稍微低著頭說道:

  「嗯〡她今天確實有來上學,應該是和班上的朋友在一起吧?」

  「阿音,你有好好替小齋想過嗎?你覺得那個古代人小齋,能夠和時下那些聒噪的女高中生溝通嗎?」

  說法是很過分,但豪鐵的話卻很有道理。

  「啊,我也有這種感覺,不知道那孩子在班上有沒有交到朋友?」

  「就算是從東京轉來的我,當初要融入班上也是很不容易,對大內那樣保守又奇特的女孩子來說,或許更難吧。」

  就算現在也很難說王子已經融入班上,但是聽到王子親身體驗的這番話,音矢也開始越來越擔心了。

  「是、是這樣嗎?我是有間過齋在學校開不開心,因為她都笑著說過得很快樂……」

  「音矢你啊……你聽了就相信?」

  「咦?不對嗎?」

  看到訝異的音矢,眾人一同歎氣。

  「啊〡沒救了,看來不死一死再重新投胎,你的遲鈍是治不好了。」

  「咦、咦?我、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除了不在場的齋以外,流行音樂社全員對音矢投以冰冷的視線,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這樣啊,阿音也不知道啊……」

  一豪鐵小聲地喃喃自語。

  齋之所以會告訴音矢在學校很快樂,其理由豪鐵能夠想像到。

  豪鐵認為對齋來說,與音矢在一起就是最快樂的時光了,因此上學無疑是件快樂的事,每天來社團大概也是為了和音矢在一起吧。而會回答學校生活很快樂,或許是因為她怕如果說沒有朋友,就會讓音矢擔心,豪鐵心裡微微感覺刺痛。

  就在豪鐵思考著種種之際,無意間朝窗外望了一眼。

  「……嗯?」

  操場角落有一名女學生單獨站在那裡。

  那並不是操場上隨處可見、穿著運動服的運動社團學生,而是身穿制服的少女。

  就算從超過一百公尺距離的位置看去,她的美也絲毫不減,在草地與林木的映襯下更加絕美出眾。

  豪鐵一眼就看出那少女是齋,卻沒有告訴其他社員,暗自窺視著她。

  只齋見在操場角落的樹蔭下,手持扇子靜靜地站著。豪鐵原先以為她是在練習舞蹈,可是她卻一動也不動地站著,不像是要跳舞的樣子。

  「……呃,我突然想起有急事要離開一下。」

  「什麼啊加持,你又要去買漫畫嗎?」

  「嗯,差不多。」

  「合音缺鼓手根本合不了啊。」

  「抱歉,真太郎,我很快就回來。」

  豪鐵說完,頭也不回地奔出社辦。他前往的目的地,當然就是齋所在的操場。

  「嗨,小齋。」

  一豪鐵帶著滿臉的微笑,向正在樹蔭下把玩扇子的齋打招呼。

  「怎麼待在這裡?不到社辦露個臉嗎?」

  「啊,加持學長。」

  扇子刷的一聲收攏,齋轉頭就想逃。

  「小齋,你有什麼煩惱對吧?是不能跟阿音商量的事嗎?」

  豪鐵的一句話讓齋停下腳步。

  乾爽的黑髮搖動,再柔滑地回到原來的位置。一股如櫻花般的溫柔香氣,搔癢著身後豪鐵的鼻尖。

  「呃……算不算煩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齋回過頭並沒有直視豪鐵的臉,只是低著頭望向自己的鞋尖。由於齋平常總是看著對方的臉說話,因此豪鐵更加確信,目前在雜貨店遇見她時所感受到的那股異樣感沒錯。

  「這樣啊,連小齋自己也不明白呀,這樣狀況就很辛苦了。」

  雖然豪鐵並不清楚齋的心情,但是對於相當煩惱的人,他或多或少能夠理解他們的痛苦,這也是由於他出生在寺廟,從小到大就看過許多帶著煩惱到寺裡的信眾。

  而且——

  如今他也是同樣的心情。

  「我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有時甚至感到快要崩潰……」

  「喔……」

  「可是什麼才是我自己的心情呢?我一點也不明白……」

  齋手按著胸口,一點一滴吐露出自己的心聲,但是才說了一兩句,她就維持著那樣的姿勢沉默不語。

  「不用那麼著急啦,就算再怎麼焦慮,答案也不會自己跑出來啊。」

  豪鐵從僧衣口袋取出兩罐果汁。這是在來這裡的途中,他想要請齋喝才在販賣部買的。

  「雖然不是甜食,但你就喝吧,空腹想事情對身體不好喔。」

  齋看著豪鐵遞來的果汁,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對方是豪鐵,明明沒有什麼好害怕,齋的動作卻顯得猶豫。

  以往那個優雅又不失威嚴的齋不知上哪去了,如今眼前只是個看起來沒有自信,膽怯而畏縮的女孩。

  「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坐在那邊的長椅說話好嗎?在社辦你或許很難說出口吧。」

  「……好的,給您添麻煩了,加持學長。」

  齋鞠了一個躬,歎息聲從雙唇流洩而出,那楚楚可憐的嘴唇就像受寒顫抖的櫻花,讓豪鐵不禁看得入迷,然而現在最重要是聽齋說她的煩惱。

  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豪鐵就算在男學生中,體格也算是超群的壯碩,身旁纖瘦的齋整個人沒入他的身影中。

  「抱歉,很擠吧,這長椅太小了。」

  豪鐵試著開玩笑,齋卻沒有笑容,只是依舊沉默地低頭緊握著果汁。

  「這麼說來的話,小齋連自己也不清楚是在煩惱什麼事囉?」

  「嗯……因為我自己也不清楚,所以也無法找人商量。」

  「這樣啊,那麼不管什麼都好,把你想到的、感覺到的全都說出來,這麼做說不定就能意外發現解決的方法喔。」

  「可是那樣會給加持學長添麻煩的。」

  齋不安地對他說一豪鐵則是大笑到巨大的身體直抖動。

  「學妹有煩惱,身為學長能夠不管嗎?歡樂的事與大家分享會更快樂,難過的事與大家分擔也可以減輕痛苦啊,小齋。」

  「與大家分擔可以減輕痛苦……嗎?」

  一豪鐵一個高中生卻說出像老人般的話,然而他的話似乎直達齋的心裡。

  「小齋一個人煩惱憂鬱,大家看了都會擔心哦?」

  「是的,或許正如加持學長所說,我不想讓大家擔心。」

  「沒錯沒錯,來,一口氣把果汁喝了,再慢慢來談吧。」

  豪鐵從齋的手中拿起果汁,將拉環輕輕拉開,然後再次將果汁交到嚇了一跳的齋手裡,讓她拿好。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齋禮貌地說完後,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將果汁湊近嘴邊。

  一豪鐵出神地凝望著齋接觸果汁罐的柔軟雙唇,輕閉的眼瞼與整齊排列的長睫毛,還有每當她喝下果汁時,上下起伏的雪白咽喉。

  「呼,感覺心情穩定多了,加持學長。」

  她用有褶邊的可愛手帕……不對,是印上櫻花圖案的懷紙擦拭嘴唇後,齋這時終於正視一豪鐵的臉。

  「哎呀?加持學長該不會是發燒了……」

  「咦?啊,不是,我沒發燒,怎麼回事呢,大概是今天太熱了吧。」

  原本紅著臉看齋看得入迷的豪鐵,這時突然驚醒,朝自己臉上打了一拳。

  「既然心情靜下來了,那就來慢慢解開謎團吧。」

  「嗯。其實,最近我幾乎每天都做同一個夢。」

  齋將自己所記得的夢境,全部說給豪鐵聽。

  「原來如此,在夢中聽到那樣的聲音,然後就醒過來了是嗎?」

  「是的,那聲音好像是在責備我一樣……當然由於那是夢,因此我也可以當成是做了個惡夢就好,但心中就是很在意……」

  豪鐵雖然看出齋的表情又更添一分晦暗,卻刻意不對她抱持的不安表示認同,而是笑著抓住齋的雙肩。

  「不用在意,就像小齋說的,那只不過是作夢罷了。」

  豪鐵笑著搖動齋的纖細肩膀說道。

  「在做什麼?為了什麼而生、又為什麼在這裡?存在理由是什麼?這些是每個人都會思考的問題,不管是和尚或偉大的哲學家都找不出答案啦。」

  「或許是這樣,但一直作同樣的夢,我感到十分痛苦……」

  「作了那麼多次詭異的夢,換成我也會怕到身高變矮啊,而且或許就是小齋那麼在意,所以才會不斷夢到呀。」

  一豪鐵一面觀察齋的反應,一面說笑想要減輕齋的不安。

  而且一暴鐵也思考著齋自己也找不出的答案。

  ——你在做什麼?

  當然是過著快樂的校園生活。

  ——你是為何而生?為什麼在這裡呢?

  齋是為了嫁給音矢而生,因此而住在音矢家。

  ——你存在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那是……

  想到這裡一豪鐵有一股說不出的空虛感。

  一豪鐵對音矢沒有任何惡意或敵意,甚至希望好友能夠得到幸福,正因為豪鐵是如此為朋友著想,也因此有個問題讓他特別在意。

  身為男孩子,他當然也會想與美貌又清秀的齋交往,但是他也認為若齋擁有她所希望的幸福形式,那才是對齋最好的。

  再說豪鐵根本不知道以音矢為神樂主的御神樂,其真正的目的為何?這是因為每次事件發生時,他都身在結界之外,並沒有目睹音矢與齋的活躍,真那實當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豪鐵,而齋也心知這事不該說出,因此她也沒有說。

  也就是說一豪鐵對齋的認知僅止於她是舞蹈的高手而已,只知道是古老家庭所訂下的婚約,才讓她以未婚妻身份嫁進音矢的家。

  因此豪鐵所導出的答案就是……

  「那個啊,小齋,對象是阿音真的好嗎?」

  像個男子漢直接了當,該說這就是豪鐵的作風吧。

  「那個……您是在說什麼事情呢?」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齋疑惑地歪頭思考。

  「呃,也就是說,雖然我不清楚事情原委,但小齋是因為家庭因素或什麼原因,所以才會嫁到阿音家對吧?」

  「是的,我想應該算是這樣吧。」

  齋無法對豪鐵啟齒事情的真相——為了嫁給神樂主,懷下繼承之子而來——

  「是啊,但阿音那傢伙就是不表明態度對吧?跟來棲在一起這麼多年,卻還是青梅竹馬的關係,一點進展也沒有。」

  「這、這樣啊……」

  迫於豪鐵的氣勢,齋只能含糊地回應。何況豪鐵的言論確實正確,如果這時音矢也在場聽見,想必也會無言以對,只能像池塘中等待人餵食飼料的鯉魚,一開一閉地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吧。

  「我並不瞭解小齋的一切,但是坦白說,我覺得人生被家庭因素所左右,這樣真的覺得幸福嗎?」

  「關於這一點加持學長不也是一樣嗎?既然生為寺院之子,繼承寺廟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是啦,我是喜歡家裡的工作才繼承,而且就算當了和尚,我也不打算停止我喜歡做的事情。」

  「加持學長接受自己的命運了呢。」

  「命運?不、不是啦,沒那麼了不起啦。」

  豪鐵抓著頭掩飾害羞,並且表情認真地說道:

  「但是啊,要是我討厭繼承家業,我也是可以選擇不繼承,換成是我,只要扁爺爺和老爸一頓,然後離家出走就好了。雖然那樣做當然是很不孝,可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繼承,對老爸他們來說也是不幸啊。」

  豪鐵說得沒錯,而且齋也認同,只是那與自己的事不相關。

  「我並不是心不甘情不願來到此地,也不覺得自己不幸。」

  「那是齋的真心話嗎?有沒有可能只是受到那樣的教育,才會有那樣的想法呢?」

  「不是那樣的。」

  齋像要阻止豪鐵般一口否定。

  齋確實是被教育要成為音矢的妻子,可是在與音矢相遇後,儘管只有短短數個月的相處,齋現在已經確信,喜歡音矢的心情是出於自己本身。

  想與音矢在一起、想和音矢結為夫妻,這千真萬確是出於齋的真心。

  「加持學長,我之所以在這裡,是出於我的意志,並不是被任何人教育,而是我自己的意願。」

  「那麼小齋在夢中被問到存在理由,又為什麼會感覺受到責備呢?」

  齋又再度說不出話來。儘管豪鐵沒有絲毫逼問齋的意思,可是齋的心卻不自覺地被逼到了絕境。

  齋感到喉嚨乾渴,於是將手中的果汁一口飲盡,她握住罐子的手有些顫抖。

  「結果問題還是在於阿音不表態吧。」

  ——鏗。

  這出乎意料之語,讓果汁罐從齋的手中滑落,伴隨著清脆的聲響,剩餘的一丁點果汁也逐漸被地面吸收。

  「要是阿音有說清楚自己的心意,小齋或許就不用這麼煩惱了,不管阿音告白的對象是小齋還是來棲。」

  一豪鐵拾起齋掉落的罐子,如此斬釘截鐵地說道。齋茫然地偷看豪鐵的側臉,那總是親切的笑容已不復見。

  「小齋,不問清楚阿音的心意好嗎?」

  「加持學長……我、所以說……」

  齋像是想說什麼,卻說到一半就無法繼續。

  齋當然打從心底想知道音矢的心意,自從在春天與音矢相遇以來,她每天都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齋至今都選擇夜襲這樣積極的行動,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是由音矢主動接近她。對女孩子來說,會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決定要一直等待,直到音矢先生告訴我他的心意。

  這句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不知為何她卻猶豫著說不出口。

  大致來說,音矢的心意如何與齋的使命根本無關,為了不使神樂主的家系斷絕,必須在與禍津神決戰之前留下子孫。成為神聖的母親是自古所定,是齋所應該接受的幸福,這樣做也是為了這個世界。

  其實這跟音矢的感情應該是無關的,他需要的只是子孫,有沒有愛情並不包含在使命之內。會想要音矢的感情只不過是齋的任性,但是音矢等人卻尊重齋的決定,所以她更要感謝,而不該再有奢望才是,這就是齋心中的想法。

  「你該不會在勉強自己吧?小齋。」

  「沒有那回事!」

  ——不是,我沒有勉強自己。

  「不然為什麼會說不出話來?那不就是問題所在嗎?」

  一豪鐵的話陣陣戳痛著齋的心。

  齋雖然樂觀看待豪鐵所說的話,可是每一句都刺痛她的心,讓她感覺痛苦。

  那一定是因為那些話是正確的,齋自己心中某處也是這麼想的。

  從她離開大內家來到葦原家,在這幾個月時間裡她認識了d52Ilt情,還有她之前所不知道的某些事物。自己像真那實那樣正直嗎?自己像愛著音矢的三名巫女一樣,比起自己的心情,更優先考慮音矢與週遭人的心情嗎?

  希望音矢先生對她說些什麼,想瞭解音矢先生的心意、想被音矢先生追求。

  但是……

  她無法允許不把這當成自己的責任,而是歸咎於音矢。

  所以她想等待,等待音矢的話語、等待音矢的行動。

  可是她很痛苦。

  「加持學長……我想要等待。」

  齋好不容易擠出的就是這句話。

  「是啊,你的心情我能體會,這種事也不是說有什麼期限的嘛。」

  「啊……」

  然而豪鐵這次的話卻錯了。

  期限是存在的。

  就在音矢十八歲的生日,在那之前她必須懷下音矢的孩子。

  那就是齋存在的理由。

  而且距離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如果在那天來到之前,音矢沒有選擇自己會如何?

  自己會帶著對音矢的感情,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齋這時不禁如此想著。

  「加持學長,我、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過去從未在別人面前哭過的齋,如今眼睛濕潤,眼眶浮現大顆淚珠。就算眨眼,那珍珠般的眼淚也沒有溢出,只是好好地停留在眼瞼之間。

  「啊?咦咦?小齋!?」

  就算是豪鐵,看到齋流淚也怕了。

  儘管她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印象,但是豪鐵一直都認為齋是個內心堅強的女孩子,也因此她的眼淚帶給豪鐵相當大的衝擊。

  可是,豪鐵馬上就察覺那眼淚是為何而流、為誰而流。

  那是齋對音矢感情的展現,他這麼一想,心頭火就莫名燃起。

  都是因為音矢不表明態度,齋才會流淚。

  無處宣洩的憤怒,讓豪鐵始終壓抑感情的枷鎖產生了一點鬆動。

  「小齋,你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是什麼呢……」

  「我喜歡小齋。」

  一豪鐵這句未免太過簡單,卻十分直接的話語傳進齋的耳中。

  瞬間,兩人四周的空氣就像停止流動般。

  先前都還聽得到運動社團成員的呼聲,現在都已經從齋的耳中消失。

  齋耳中只聽見豪鐵那不知是因憤怒,還是告白的激動而顯得粗重的呼吸聲。

  齋緩緩地抬起頭。

  「對不起,小齋,我居然在這時候……但就因為是這種時候,我才認為更應該說出來。」

  豪鐵勉強壓下想擁抱齋的衝動,將自己的心意告訴她。

  「小齋就只是等待對吧?所以才會覺得痛苦吧?」

  齋無法肯定也無法否定,她用無名指拭去眼角的淚水,現在的齋無法直視豪鐵的臉。

  「我和阿音不同,我可以清楚斷言,我喜歡小齋。」

  這時扯出音矢來比較,可就不像個男子漢了。

  儘管心中這麼想,然而是音矢讓齋哭泣的這個念頭卻無法按捺。

  換成是自己絕對不會讓齋哭泣。

  豪鐵心中只這麼想著。

  「阿音什麼都不做,但我可是會像這樣對小齋表白自己的心意。」

  話一旦說出口,豪鐵的情緒就無法停止,不斷滿溢而出。

  沒什麼戀愛經驗的豪鐵,只能像水壩決堤般,將自己的感情全部表達出來。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痛苦的等待阿音,而是選擇我呢?」

  「加持學……長?」

  齋驚訝到說不出話來。齋至今還弄不清楚使她痛苦的真相為何,對這樣的齋來說,豪鐵的告白可說是讓她措手不及。

  儘管豪鐵自認告白前的步驟都有作到,但大部分都是一頭熱的豪鐵自己腦內補完,如何演變至告白的經過與心情轉變等,通通沒有傳達給齋。

  況且,齋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經快負擔不了了。

  「我要再說一次囉,可不可以忘掉阿音選擇我呢?小齋。」

  齋仔細看了一會兒豪鐵認真的臉,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能不能……給我答覆?」

  「這、這樣我很困擾,突然這麼說,我……」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和音矢先生在一起。

  以前的齋應該會毫不遲疑地如此說道,如今心中卻像有什麼牽掛,讓她這句話無法順利說出口。

  「啊!不、不用馬上回答也沒關係,考慮過後再回答我就好。這種事情並沒什麼期限……不過早一點當然是比較好。」

  全部傾吐完之後,豪鐵的腦袋似乎終於冷卻了。

  豪鐵看到為難的齋,慌慌張張地打著圓場,可是卻沒有效果。

  剃光頭看來容易著涼,而且對失控的頭腦來說,毛髮說不定是最好的散熱片。

  「……我先離開了。」

  齋站起身,以頭髮彷彿會倒立起來的速度一鞠躬。

  然後迅速轉身,以像是會將地面踢裂之勢,自長椅前奔跑離去。

  「……我搞錯順序了嗎?該不會是搞砸了吧?」

  一豪鐵啪啪地拍打著頭,不過到日後他才知道,他錯得比他想得還要更嚴重。

  「唉……」

  像逃難般離開豪鐵身邊的齋,如今身上仍穿著制服,躺在自己的房間。

  雖然去拿回擱在教室的書包,齋卻沒有心情到流行音樂社社辦。

  再說,她只要見到音矢,內心的負面情緒就會擴大,讓她的心越來越痛苦。

  正因為如此,她才不願意到社辦,只是獨自在操場旁審視自己、不斷反覆思考,然而豪鐵卻在這時過來。

  「沒想到加持學長會說那種話……」

  齋在穿衣鏡前坐下,盯著自己的臉看。每當遇到什麼困難時,或是心情因煩惱搖擺不定時,齋就會像這樣面對著鏡子,這已是她的習慣了。

  「我該怎麼做才好?我不能回應加持學長的感情……」

  話雖如此,她也不想傷晝豪鐵。至今鬱悶的情緒更加惡化,齋的內心十分痛苦,就算坐著不動也感到難過。

  「我究竟……該怎麼做……」

  她問的人是自己,能夠做出回答的也是自己。身為大內家的巫女,要做一名為神樂主而舞的舞者,齋自年幼時就被如此教導,並且毫無疑問地成長至今。目前這個找不到答案的狀況,甚至連問題的內容都搞不清楚的狀態,對她而言只是莫名的痛苦而已。

  痛苦的狀況還沒解決,卻又遇上豪鐵告白。

  一豪鐵本來只是想幫助齋而已,卻因為齋的眼淚而克制不住自己。男人最怕女性的眼淚,豪鐵可說是身體力行了這個定律,但對齋來說,那卻是最壞的時間點。

  如果遇到這情況的不是齋,而是真那實的話,那麼事情就簡單了。

  「我不可能和禿子交往啊,笨〡蛋!」

  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解決了。由於真那實是女孩子,對豪鐵的告白當然多少也會感到喜悅,但她會以自己的感情為最優先,並且她也擁有足夠的談話技巧,能夠以開玩笑的方式,讓豪鐵情感上所受到的傷害能有某種程度的緩衝。

  但對於直腸子的齋來說,她不知道該怎樣將豪鐵的告白輕輕帶過。可悲的是,那對她只是個負擔。

  「…………」

  齋凝視鏡子,發現眼角有著白色的物體。

  那是眼淚幹掉的痕跡。

  「我……哭過?」

  是她自己用無名指拭去淚水的,但是在齋的記憶中卻沒有哭過的事實。

  那眼淚並不是對豪鐵的告白感到困惑而流,而是因為自己也不明瞭的混沌心情,但這個事實連齋自己也沒有體認。

  由此可見,齋是有多麼困惑混亂了。

  「我是害怕音矢先生不選擇我……?應該不可能會那樣的。」

  對於這個恐怕就是正確答案的結論,齋像是要解開糾結纏繞的心一般,喃喃自語地加以否定。

  「……一定只是我的心亂了。舞沒辦法跳好,一定也是我的心不平靜的影響。」

  她面對著鏡子自言自語。

  那句話是代表她的決心?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呢?

  齋連這點也不明白,只是看著鏡中自己的臉。

  她看著自己的視線,就像母親責罵做錯事的小孩。

  可是齋自己卻沒發現,那眼神之中交雜的困惑神色,就像是受責罵的孩子一般。

  「……要在拜殿跳舞,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才行。」

  齋想到這裡便從鏡前起身。

  齋透過鏡子,以監視般的目光確認白己脫下制服換上巫女裝的過程。

  有句話叫做一絲不苟,齋的換裝正是如此完美無缺。

  對於巫女的正裝,齋總是細心注意,正如同服裝的紊亂等同於心靈的脫序,因此她確實地穿上白衣,就算只是一個衣襟,她也是端莊鄭重地合上。

  要是不先從服裝端正,那麼她目前心中的混亂也無法矯正。

  就像武士配戴上全副甲冑般的態度,齋將巫女裝束得緊緊的。

  在把紅褲裙的帶子繫緊之後,齋將脫下的制服收拾妥善。在這麼做的同時,慢慢地讓心靈歸於平靜。

  她將制服掛在衣架上,再從書包中取出舞扇。由於那是攜帶用的扇子,所以比起儀式時跳舞所用要小,不過雕工精緻,相當適合嬌小的齋。

  「……好。」

  齋將舞扇抱在胸口,為了轉換心情而前往拜殿。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神殿的門應當已經關閉了,如果是在神殿的話,就不會被任何人看到,可以專心練習舞蹈。要是能夠集中精神在舞蹈上,藉此讓心情平靜下來的話……

  「到時再來考慮加持學長的事吧。」

  透過換裝的這道儀式,齋的心情看起來似乎開始比較從容了。

  「這樣應該就……」

  齋擺出基本姿勢,想要提升氣力。

  最近她之所以會與眾人分開練習,其實是有理由的。

  儘管還沒有人發覺,但她的舞中出現了一絲凌亂。

  唯有齋察覺了這件事情。

  她因為音矢的事情明顯欠缺注意力,至今所培養出的靈力如同從齋手中溜走般,無法發揮像以前那樣的力量。

  客觀來看,那幾乎可說是無從察覺的變化,不過齋就是知道。

  正因為如此,她才要將精神集中在舞上。她要自律,想當個能夠對音矢有幫助的自己。

  若是不能,那麼自己根本不可能被選上,齋心中如此想著。

  不管是豪鐵對她的告白,還是不清楚音矢的心意這件事,一旦放在使命之前,都只是瑣碎小事。

  齋打定主意後輕輕揮開扇子,開始她已熟稔的大內流之舞。

  然而……

  「呀~~音矢!你做什麼啦!」

  突然聽到神殿方向傳來的女孩子尖叫聲,齋的腳步倏然停止。

  「啊~~真是的!」

  發出叫聲的主人,是葦原神社論吵鬧僅次於弦而,最會製造麻煩的風花。

  齋好奇之下凝神傾聽,只聽到有腳步聲奔跑著接近而來。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

  奔跑而來的人是音矢,音矢的頭髮像是被抓過一般,毛髮豎立,就像戴上搞笑劇的假髮一樣。

  「在道歉前你先放手啦!色狼!」

  巫女裝的衣襟盛大地敞開,風花紅著臉不斷敲著音矢的頭。

  音矢這時才發現還抓著風花的衣袖,於是急忙放開手。

  「對、對不起!風花!但、但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腳一滑,抓住的剛好是風花的袖子而已……」

  儘管音矢如此辯解,風花卻還是餘怒未消。

  平常風花總是故意露內褲或胸罩給音矢看,以音矢慌張的反應為樂。然而有意識地給人看,與這樣因意外不小心被看到,兩者的嚴重程度好像不同。

  「照你這樣說,如果你滑倒不小心抓到的是小齋的褲裙,那要怎麼辦啊!?小齋可是沒穿內褲的哦?雖然有穿白衣,但那樣還是會非常害羞哦?」

  儘管胸罩肩帶也被扯下了,風花還是緊咬著音矢不放。

  齋則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杵在原地。

  「風花,先把胸部遮起來吧。年輕女孩胸部全露出來,這樣很丟臉的?」

  薰子冷靜規勸盛怒中的風花。

  她身旁的小梅則不知何故掩著褲裙,採取完全防禦的姿勢。

  「如果被拉下褲裙的是我,我也會很困擾……」

  「你在期待什麼啊,小梅你可以先閉嘴嗎?」

  小梅裝作若無其事,卻藉風花的話順便宣告自己也沒穿內褲,但被薰子嚴詞一說,立刻閉上了嘴。

  「我就說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嘛!」

  「沒錯,的確不是故意的,我也親眼目睹了喔。」

  就像在擦得光亮的走廊上滑行般,弦而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呀啊啊啊!」

  「咿!」

  「討厭!」

  在錯身而過的瞬間,弦而碰觸巫女們的屁股,然後彷彿就像為此才每天擦地板似的,他以驚人之勢在走廊上滑行而過。

  達成目的同時逃走,真是十分完美的滑行軌道。

  他之所以沒摸齋的屁股,並不是因為對齋客氣,而是考慮到摸齋屁股所產生的反作用力,有讓速度減慢的危險。

  「出現了!你這個妖怪老頭!跟我一決勝負!」

  「啊!音矢!說教還沒結束呢!」

  就像抓住逃走的好時機,音矢追著弦而離開。

  「喂!風花!把你的胸部遮起來!」

  薰子跟在追著音矢的風花後頭,口中如此叫道。而在他們後面,小梅不知道有什麼事找他們,只見她手持湯杓追隨在後,看來小梅之前似乎是在準備餐點。

  妖怪通過、巫女們也奔跑而去,走廊上只留下齋一人。

  「唉……」

  她發出一聲歎息,連齋自己也不懂是受不了他們胡鬧,還是有其他理由。

  「呼……」

  發出一、兩聲像是打從腹部而出的歎息聲,齋將舞扇夾在褲裙上。

  對過去的齋而言,跳舞揮除邪念這樣簡單的事,現在的自己甚至做不到。

  一思及此,她不禁又想歎氣了。

  ——叮鈴。

  這時,從齋房間的方向傳來一道清涼的鈴聲。

  「風鈴的聲音……」

  齋就像被風鈴聲吸引似的,回頭走向自己的房間。

  遠處傳來音矢慘叫般的哀吼,可能是弦而變節站到巫女們那一邊,將音矢推落後山的瀑布了吧。

  可是,齋的耳中卻聽不見音矢的哀號。

  齋最想聽的,明明就是音矢的聲音。

  齋的耳中只聽見受風吹拂,靜靜奏出清涼的風鈴聲。

  她彷彿受到吸引般走到吊掛風鈴的窗邊,伸手從屋簷取下風鈴。

  它玲瓏的尺寸剛好足以收在手中,那是深藍色的玻璃風鈴。

  紙片受風一吹,從手掌上翩然一滑,隨即響起帶有些許憂傷的音色。

  「我該待的地方不是這裡嗎?」

  齋並不是對鏡子,而是對著風鈴問道。

  「我存在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雖然她再度問著,但風鈴不可能回答她,這種事她也心知肚明,齋這時的心情卻是難以忍住不問。

  原本以為一度要恢復平靜的心,如今就像風鈴受到強風侵襲,只能搖晃著發出吶喊,就像快要超過極限而破碎一般。

  就像是吊在那裡,受到家人遺忘的風鈴。

  紙片斷裂,再也不能演奏出音色,最後終至覆上塵埃,那幅景象就如理所當然般熟悉。

  齋的腦裡浮現一幅風鈴與自己重疊的光景。

  ——叮鈴。

  風鈴在齋手中發出細微鈴聲。

  在齋的心中,一股難掩的憂鬱情緒湧上。

  坐立難安的焦躁感,讓齋的心情搖擺不停。

  是什麼原因造成這種情形她也不明白,齋只能出神呆站著。

  「……!」

  齋就像要擁抱風鈴般將它抓住,然後拿起小小的黃色手提袋便奔出房間。

  「啊,小齋,就快吃飯囉。」

  小梅在玄關前看見齋的身影便這麼喚她,齋卻是充耳不聞。

  她迅速穿上白色草鞋,然後像離弦之箭般打開玄關的門奔出至外頭。

  外面天色已暗,神社境內只有常夜燈(注5)還亮著。

  齋小跑步地來到參拜道路的樓梯,穿越鳥居的左側後回頭一望。

  「……謝謝大家的照顧。」

  齋朝門戶緊閉的拜殿鞠了兩次躬,然後轉而面向燈火明亮的主屋。

  「再……」

  齋告別的話說到一半就卡在喉嚨,痛苦地說不出來。

  難過與悲傷,還有一股對自己難以言喻的懊悔湧上心頭,眼淚奪眶而出,每當她眨眼便滴滴落下。

  沾濕鵝卵石地的眼淚,最終被吸入地面。

  「…………」

  齋抬起頭,沉默地面向主屋深深行了一個禮。

  這是今生的告別——齋心中是這麼想的,在沒有人可以挽留她的現在,她就像要封印住另一股情感般極力壓抑。

  ——我想留在這裡,想與音矢先生在一起。

  隨後,齋就像要揮去這股念頭似的轉過身。

  從漫長石階的最上層往下望,鎮上的燈光模糊不清。

  就這樣到了鎮上的齋,只是漫無目的走在繁華街上。

  齋在一時衝動下奔出葦原神社,卻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注5:日本古式的夜晚照明設備,類似現今的路燈。

  離開大內家來到葦原家的齋,是無家可歸的。

  因為齋原本就是為了嫁進葦原家而養大,就算萬一不能與音矢結婚,繼續為了神樂主而舞也是她的使命。

  齋卻違背這個使命,離開了葦原家。

  因此她當然無家可回。

  「……就算待在音矢先生身邊,在這種狀態下我也無法跳舞。」

  齋自言自語著,就像是要說給自己聽一樣。

  事實上,最近這些日子,齋都無法隨心所欲地跳舞。

  儘管她理解原因是出在夢境的問題,沒有找出答案讓她產生了焦慮感,卻因為找不出答案,才會演變至如今離家出走的結果。

  「今後我該怎麼辦呢?」

  齋對著映在櫥窗上的自己問道。

  可是她的聲音也被街上的喧囂所掩蓋,齋的身影夾雜在路上的人群之中。

  —〡就算問了,還是什麼也不明白,

  齋的心情轉為絕望,只是漫無目的走在街上。

  儘管街上的人們在一瞬間都訝異於這意外的時間,居然有身穿巫女裝的少女在路上走,但由於在這個時代,就連這種鄉下小鎮也有女僕咖啡廳,所以人們都以為她大概就是那類人,並沒有對她多所留心。

  如果當場有誰知道齋,例如學校的同班同學或教師、或葦原神社的信眾路過的話,那麼或許就會叫住路上無精打采的齋了。

  可是,人類在運氣不好的時候就會更加倒楣,這已經是定律了。

  儘管每個人都對齋的奇裝異服瞠目結舌,卻沒人敢靠近或出聲叫她。

  這件事即使沒有對齋直接造成影響,卻是能讓齋寂寞孤單的心情,變得更加淒慘的絕佳設定。

  齋察覺走在人多的路上,悲慘的心情更加膨脹,於是便轉而走進人煙稀少的巷道裡。

  在路燈稀稀落落的道路上,齋提著風鈴與手提袋無精打采地走著。

  每當風鈴被風吹得搖晃,就會發出悲傷的音色。

  儘管那悲慼的音色足以讓齋更加失落,齋還是很寶貝地帶著它。

  ——沒有可以成為回憶的東西……只有這風鈴是與音矢先生一對的。

  齋將風鈴拿至面前,臉上露出悲傷的笑容。

  〡—叮鈴。

  風鈴演奏出悲切的音色。

  「咦?齋上哪兒去了呢?」

  音矢聽到風鈴聲,注意到齋不在家裡。

  「不知道耶,她剛才出門不知是去哪,應該等一下就會回來了吧。」

  目送齋離開的小梅不以為意地答道。小梅當然不可能知道齋的心情,因此單純以為她只是出去買東西而已,就算她是穿著巫女服出門,由於那對齋來說是普通裝扮,所以小梅也沒特別去注意。

  「真稀奇耶,小齋除了上學外居然會出門,會不會是交到朋友了啊?」

  「這是好事,畢竟老是待在這裡,就無法多瞭解外頭的世界啊。」

  風花與薰子慶幸地相視說道。

  「小梅小姐,齋沒說什麼時候會回來嗎?」

  「是的,什麼也沒說,好像很匆忙就出門了。」

  「是嗎……」

  聽了小梅的回答,音矢不知為何心中閃過一絲不安,而那不安逐漸增強,終於他坐立難安地從椅子上起身。

  「幹什麼,就快吃晚飯了啦。」

  「可是齋還沒回來,我要去找她。」

  「就那張臉出去嗎?擺明就是可疑人物啊。」

  弦而用筷子指著音矢的臉。

  「唔……」

  音矢被狂怒的風花捶打,不知為何又被弦而痛毆。他輕輕撫摸像熊貓般的眼睛周圍,只要用冰袋冰敷,應該很快就會消腫了,但用這張臉去迎接齋,或許反而只會嚇到她而已。

  「大概很快就會回來了,要是跟她錯過那就太蠢了,你還是乖乖的等吧。」

  被弦而滿不在乎地一說,原本起身的音矢又坐了下來。

  ——叮鈴。

  等待齋的時候,音矢又聽到風鈴的聲音從房間中傳出,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泣般。真是奇怪的音色啊,音矢楞楞地想著。

  另一方面,離家的齋腳步蹣跚地走在昏暗的夜路上。

  自從用過午餐後,齋連一口羊羹都沒吃,她的身體因空腹而無力,只能搖搖晃晃地走著。若說到用過的甜食,也只有豪鐵給她的果汁而已,明顯缺乏可作為齋原動力的糖分。

  「唉……」

  要是能說出「肚子餓」這種話就好了,或許還能分散注意力,可是自小就被教育這些是不檢點的舉動,齋最多就是歎氣而已。再說以大內家的規矩,就算是歎氣都會被責罵,但現在的狀況也難免要歎氣了。

  「裡面有沒有什麼東西呢?」

  她在路燈下打開手提袋來看,裡面有零錢包和梳頭用的梳子,另外還有一面小鏡子。儘管齋期待裡面看看有沒有一顆糖果,但是不曾放進去的東西,當然是不會在裡面。

  為了謹慎起見,齋還是先確認零錢包的內容,然而眼中所目睹的卻是讓她頹然坐倒的光景。錢只有幾枚茶色銅板,另外還有一個象徵錢會回來的青蛙護身符(注6),以及貓頭鷹,也就是取同音『無勞苦』之意的護身符。

  儘管齋是侍奉神的巫女,這時也不禁要對護身符的效力抱持懷疑。

  「只有這些連零食也買不起……」

  由於擔心葦原家的家計,齋一直都拒絕領取零用錢,如今卻反受其害。

  ——只要能待在音矢先生身邊,我就很幸福了。

  過去齋都是憑藉這樣的心情努力撐過來,可是這個世界對『身上只有數十元的純情少女』卻不是那麼溫柔。

  就算只有這點錢,若是到便利商店,大概也能買些散裝的零食吧。但是齋既沒有去過便利商店,也由於ConvenienceStore是英文的關係,她並不清楚便利商店有賣什麼東西。

  「啊……」

  齋終於忍耐不住空腹,癱坐在地上。

  雖然齋被教育坐在路上是很不檢點的行為,不過現在她沒有心力去管那些了。

  身體倚靠著路燈柱,齋抬頭仰望天空。

  在明亮路燈的遠方,可以看見星辰閃爍。

  「啊,我會這樣倒在路邊死去,然後變成星星嗎……」

  在巫女的概念中,應該是沒有人死後會變成星辰的思想,那或許是在學校生活中被灌輸的無謂知識吧,只見她心情憂愁地凝望天空。

  ——沙。

  距離蹲在地上的齋數公尺之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齋下意識地取出褲裙上的舞扇,擺出警戒的姿勢。

  面對異常事態都能迅速應對的訓練,讓齋空腹的身體動了起來。

  「什麼人!?」

  「啊,好像嚇到你了呢。」

  只見一名修長男子從路燈的陰影之中現身。

  ※注6:日文的「青蛙」發音同「返回」,因此日本人有將青蛙外型的幸運物放入錢包的習慣,以求出去的錢都會回來。

  得知發出聲響的主人是人類,齋的表情像是安下心,然後解除了防禦姿勢。

  她合攏打開的舞扇,即使如此還是不放鬆警戒,將其以隨時能夠取出的方式收好。

  「啊哈哈哈,沒問題啦,我不是可疑人物……不,光看外表就很可疑了吧。」

  明明已是梅雨季結束天氣正要轉熱的時候,男子卻還穿著橄欖色的大衣,可是那看起來卻十分適合,讓人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乾笑了幾聲後,男子腳步緩慢地朝齋走近。

  他似乎扛了什麼重物,只聽到每當男子的腳踏落地面,就會響起沉重的聲音。

  「恕我失禮,請您不要靠近我好嗎?」

  齋直覺判斷可能有危險。那是拜繼承自大內家的血統,以及長年的訓練所賜。

  這個男人並非普通人物,或許會危害自己。

  然而與齋的心情相反,男人沒有停住,還繼續靠近。

  「那麼我就站在這裡吧,讓小姐害怕可不太好。」

  男子再度發出曖昧模糊的笑聲,接著在齋前方約兩公尺處停下。

  燈光應是位於能照到男子臉孔的位置,可是他將帽簷寬廣的帽子戴得很低,使得陰影落在男子臉上。

  「呃……請問叫我有什麼事嗎?」

  齋帶著些許警戒出言詢問那男人。她的手貼在袖口上,以便隨時能夠打開扇子進行攻擊與防禦。

  「沒有啦,我從剛才就一直看著小姐。」

  「……為了什麼?」

  「沒有什麼理由啦。這樣的夜裡有一名巫女坐在地面,任誰都會好奇吧?」

  齋用手拉起自己的褲裙,凝神往下方一看。被男子這麼一說,她才發現自己的穿著很引人注目。

  男人笑著將背負的行李放下。

  那似乎相當重,只聽行李發出沉甸甸的聲音。

  「看來小姐似乎餓了?如何?我猜對了吧?」

  男人再度開懷的笑著。

  「所以我才無法坐視不管。」

  雖然那是會讓人不快的笑法,但似乎不是在取笑齋的狀況。男人當然不知道齋發生什麼事,但不知為何,她覺得那男人好像無論何時都是這樣的笑容。

  無論如何,男人似乎沒有想加害齋的意思,只見他在放下的行李中翻翻找找,從裡面取出一個盒子。

  「……那是?」

  齋的目光停留在一個亮晶晶的盒子上。

  那是個裝飾優雅的木盒,大小差不多能讓齋抱在胸前,而齋看到那木盒就莫名受到吸引,就像小孩看到新的玩具一樣。齋的眼睛不自覺地凝視那木盒,她的心沒來由地感到雀躍,盒子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呢?

  「嗯?小姐對這木盒很有興趣嗎?」

  「是、是的……」

  似乎一不小心就會伸出手,但是齋強壓住內心那股衝動,朝他點了點頭,眼睛仍盯著那盒子不動。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便宜賣給你,我就是在路上販賣這類東西的人。」

  男人將寶石箱的蓋子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包糖果。他那動作就像在變把戲一般,讓齋更是目不轉睛。

  「可是看你身上似乎沒帶什麼錢哪。」

  男人將糖果放在掌中遞出,明明相距有兩公尺之遠,男人的手卻能伸到齋的面前。一般來說,那並不是伸手可及的距離,然而齋卻沒有注意到。

  「是,我身上只有三十圓。」

  「這樣啊,那麼我們來商量一下吧,這個糖果就先請用吧,算是送你的服務。」

  如果是平常的齋,她不會接受他人沒來由的施捨,然而不知道是空腹的關係,還是受到糖果顏色誘人的包裝紙所影響,齋毫不猶豫就伸出了手。

  「對對對,乖孩子,嘗嘗那顆糖果,打起精神來吧,哈哈。」

  糖果落在齋雪白的手掌上,齋的手瞬間震動了一下,她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氣息,手掌突然一翻,糖果就像落入黑暗深淵般掉落在地。

  「那顆糖果不合你口味嗎?是顆黑漆漆的稀有糖果哦。」

  男人即使如此還是繼續笑著。明明看不清楚他的臉,那笑容的嘴角卻給人深刻印象。

  「你究竟是什麼人!」

  她的手搭在舞扇上,男人則一下子便將手縮回,接著就像要投降似的,雙手在胸前做出小小的舉手動作。

  男人還是在笑。

  「我是什麼人?正如你所見,是個可疑的飾品商人啊,哈哈哈。」

  男人從腳邊的箱子裡拾起寶石箱,也不管擺出備戰姿態的齋,向前踏出一步。

  「別動!要是再動……」

  〡〡我就要攻擊了!

  話還沒說完,齋的表情就變得僵硬。

  男人將寶石箱放在手掌上,又搖搖晃晃地向前踏一步想要接近齋。

  「我說過不要再靠近了!」

  齋手持舞扇大喝一聲,但是她還是來回望著男人的臉與寶石箱。

  對齋來說,那個寶石箱就是有如此的魅力。

  「小姐,我們來商量一下,既然你只有三十圓,那也沒關係,相對的請你將那串風鈴讓給我好嗎?」

  男人一面走近,一面裝出討好的聲音對她說道。落在腳邊的糖果被男人的鞋底踩碎,發出乾燥的聲響。

  「這個風鈴是……不行!絕不能讓給你!」

  儘管對男人感到毛骨悚然,齋還是堅決地說道。

  ——因為這個風鈴是我與音矢先生的回憶之物。

  這專注的情感,使她拒絕了男人提出的交易。

  「是嗎?這應該是不錯的交易啊,真遺憾。」

  男人將寶石箱收進口袋,齋的眼睛並沒有放過他這個動作,男人的口袋比寶石箱還小,就物理上來說,那並不可能放得進去。

  「回答我!你是什麼人!」

  齋再喝一聲,然後全力揮動舞扇,可是心中有雜念的齋,無法發揮出平時的靈力。

  「哈哈,很涼爽啊,小姐,可以再幫我扇一下風嗎?我這身打扮實在熱得受不了啊,你說熱就脫了啊?說得也是喔,啊哈哈哈哈!」

  看著像是很熱而用衣領扇風的男人,齋將精神集中在舞扇上。

  「呼!」

  齋再度一揮,而舞扇一揮動,周圍的空間便產生輕微歪扭,路燈的照明也隨之明暗。

  路燈在反覆明暗幾次之後,就像電力耗盡似的應聲熄滅。

  由於其他的路燈距離遙遠,導致齋現在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

  「唔……」

  齋用力咬緊牙關。

  如果男人趁此時攻擊,那麼她可是不堪一擊的。

  她用心眼找尋男人所在的位置,就算依靠眼睛,也會因黑暗而看不見任何東西,而且自己背靠著路燈,後面並沒有退路。

  齋的背上不禁流下冷汗。

  「哈哈哈,實在很涼快啊,小姐,我們就說定用那串風鈴交換囉,這寶石箱我會幫你保留下來。」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低處發出,簡直像是人貼在地面上似的。

  齋還沒有解除防禦姿勢。

  「今夜就到此為止,反正我們還會見面的,今天你就回家吧,啊哈哈……」

  男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齋雖然看不見他的身形,卻感覺到他像融入黑暗消失般的異樣氣息。

  「……我得救了?」

  在男人氣息消失的同時,路燈的燈光又恢復了。

  齋張望恢復明亮的四周,她嚇了一跳。

  這條本來應該只有她一人蹲坐在地的道路,竟然另外有數名路人的身影。

  看到手持舞扇蹲坐在地的巫女裝扮少女,路人們幾乎都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難道說,我剛才是落入那男人的結界中了!?

  齋脫困的喜悅只維持了短短一瞬間,在得知先前都是落入那男人的結界中後,她不禁感到戰慄。她膝蓋不停發抖,想站起也沒有力氣,空腹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是被推入結界中的恐怖,讓她的身體不聽使喚。

  「你沒事吧〡那邊那位可愛的巫女小姐。」

  出聲呼喚她的人,是個表情一臉好色的中年男人。他似乎酒醉了,濃濃的酒味讓齋呼吸為之一窒。現在已經很少這種把領帶當頭巾圍,手上還提著禮品包的醉漢了,但先不論中年男人向她搭訕的原因,多虧他才讓齋的意識清醒過來。

  一旦被推入結界之中,意識要恢復多少得花上一些時間。

  「讓巫女小姐替我斟酒,品嚐神酒也是不錯啊,嘿嘿嘿。」

  齋對輕薄笑著的男人輕輕一行禮,隨即鼓起全身力氣站起來,繼續待在這裡也只會像這樣被醉漢纏上而已。

  她將舞扇夾在褲裙腰間,然後抓起與手提袋放在一起的風鈴,中年男人則是盯著齋看,從他對齋會跟他一起去喝酒感到深信不疑這點看來,可以知道酒醉大叔有多厚臉皮了。

  齋再度朝中年男人一鞠躬,接著便快步朝明亮的道路方向走去,中年男人縱使追趕齋,腳步卻蹣跚不及。

  「……我要到哪去才好呢?」

  儘管齋還是無處可去,總之就是先朝明亮處前進。比起空腹的虛脫感,剛才的恐懼感還要更甚其上,齋小跑步地奔在明亮的大街上。

  咚!

  剛轉入大街,一陣輕微的衝擊便從齋的膝蓋傳來。

  看來她似乎是撞到人了。

  「真、真對不起,是我失禮了,您沒事吧?」

  齋邊道歉邊朝對方看去。

  「這不是齋嗎?你在這裡做什麼啊?」

  齋的視線往下一看,只見一個身穿和服,肩掛小型提包,服裝搭配十分奇特的小孩站在那兒。

  「兔貴子大人……」

  那小孩是偶爾會出現在葦原神社的少女,兔貴子。

  或許是見到認識的人,齋原本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了吧,只見她膝蓋虛脫地一彎,便朝百貨公司的水泥牆上靠去。

  「喂!齋!看到奴家的臉居然嚇昏,這再怎麼說也太無禮了吧。」

  「不、不好意思……因為我覺得鬆了一口氣……」

  遭受兔貴子責罵的齋,儘管腳步不穩還是低頭道歉。

  「嗯?齋,你該不會是肚子餓吧?」

  「咦……啊,是的,真是不好意思。」

  即使身體搖搖欲墜,齋還是回答兔貴子的問題。畢竟這時候隱瞞也沒什麼意義,再說由於自己是離家出走,被兔貴子撞見讓齋覺得非常過意不去。

  「這樣啊,既然你肚子餓,那麼碰見你剛好,奴家是出來買點心的,卻不小心迷路了。」

  兔貴子視線從齋身上移開,轉而面向路上來往的車燈。

  「齋,不好意思,能麻煩你送奴家到葦原神社嗎?」

  「咦……?好、好的……」

  雖然齋才剛離家出走不久,不過既然兔貴子這麼說,她也只能回去了,或許反倒該說」由於她心中某處也是想要回去,兔貴子的請求正好幫了她的忙。

  「另外,奴家迷路的途中肚子也餓了,先吃些東西再回神社吧。」

  「好、好的,但是我身上沒帶錢。」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奴家會幫你出。不過相對的,你要確實把奴家送到神社哦。」

  齋還沒答應,肚子發出的可愛叫聲已經代她回答了。

  那聲音似乎沒逃過兔貴子的耳朵,她側眼看了齋並輕笑。

  「跟奴家來吧,走這邊。」

  和服少女牽著巫女裝的女孩子走在路上,儘管這樣的光景引起周圍的注目,兔貴子卻像是一點兒也不在意。

  不久,兩人便來到一家餐廳。

  那明顯是家有著法式風情的餐廳,齋雖然感到困惑,兔貴子卻是頭也不回地往裡面走。

  無人的店內,料理已經排列在餐桌上,桌上沒有刀叉,取而代之放置的是一副漆筷。

  「除了奴家兩人外沒有其他客人,不用客氣儘管吃吧。」

  「那個、那麼我就開動了。」

  面前擺放的儘是不曾見過的料理,但對齋來說,那都是山珍海味。

  奇妙的是,兔貴子並沒有用餐,只是注視著齋大快朵頤的模樣。

  當享用完甜點部分的整塊蛋糕後,齋終於有了重獲新生的感覺。

  「——呼,我吃飽了,謝謝您的招待,兔貴子大人。」

  「好吃嗎?」

  看到齋滿足的笑容,兔貴子輕輕點了頭。

  「那就好。回去吧,麻煩你帶路囉。」

  「啊,好的。」

  〡—叮鈴。

  風鈴聲從齋的衣袖傳出。

  齋吃了一驚,取出風鈴檢視。

  「哦,相當雅致的風鈴嘛,那是齋的嗎?」

  與她並肩而行的兔貴子,仰望風鈴的眼神中閃爍著光揮。

  「我記得音矢房間也有一個相同的風鈴。」

  「是的,我是買與音矢先生成對的風鈴。」

  事到如今齋才開始猶豫,她這樣與tR貴子一起回神社好嗎?即使遭遇謎一般的飾品商人,那份恐懼還緊緊盤據在齋的心中,可是齋現在並不知道要用怎樣的表情面對音矢才好。

  「齋,你是不是有什麼煩惱?」

  「是……只是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煩惱……」

  齋坦白地向兔貴子吐露現在的心情。

  「我因為心亂而無法跳舞,靈力好像也減弱了,這樣下去我覺得對葦原神社來說,會成為不被需要的存在。」

  齋傾訴因為有隱情而不能對豪鐵說的心聲。

  而兔貴子則是一邊走著,一邊靜靜聽齋說話。

  「而且……」

  見齋欲言又止,兔貴子的小手輕輕觸碰了她的手。

  儘管是冰涼的小手,齋卻能感受到某種更甚於言詞的東西。

  「說不出口不用勉強,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明白的。」

  兔貴子的話一點也不像是小孩子說得出口的,然而很不可思議地,卻像股柔和的暖流傳進齋的心中。

  「我能夠明白嗎?」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如此。」

  兔貴子用力地點點頭。

  兩人就這樣邊說邊走,已經可以看見葦原神社的鳥居了。

  一看到大鳥居,兔貴子便停下腳步。

  「到這就好,奴家從這裡就可以一個人回去了。」

  兔貴子再次緊握齋的手。

  「齋,你現在正要取得重要的事物。」

  「重要的事物……嗎?」

  齋並不知道那是指什麼,但她感覺從兔貴子手上傳來舒適感及同樣的暖意。

  「沒錯,正因為如此,所以你必須待在音矢的身邊。」

  「我可以留在音矢先生的身邊嗎?」

  「奴家說你可以。」

  兔貴子仰望齋的臉,對她露出笑容。

  那笑容平息了齋心中原本的騷動不安。

  「好了,奴家就此告辭。」

  兔貴子放開齋的手,走進參拜道路旁的昏暗小路,最後終於看不見她的身影。

  「對我來說,重要的事物……」

  齋就像反芻般重覆念著兔貴子所說的話,隨後開始攀登漫長的石階。

  途中她回頭一看,她離家出走時所看到城鎮模糊的燈光,如今則是閃爍著炫麗光芒,齋感覺那燈火似乎給了她少許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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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少女的苦惱

  「就像各位所知的,宮司大人從昨夜就出差去了。」

  薰子的聲音在早晨的神社中響起。

  在薰子面前,音矢、風花、小梅以及齋四人並排坐著。

  「宮司大人不在的期間,我就是葦原神社的負責人。」

  話說到這裡,薰子反握竹掃帚的柄,將它往地下一插。

  「我絕不允許平常那樣的胡鬧!」

  她似乎十分有幹勁,連飛下來要吃早餐的麻雀與鴿子都被她的聲音給嚇飛。

  「薰子小姐,你不用那麼賣力也沒關係吧,反正爺爺很快就會回來了……」

  「音矢你聽好了,身為下任宮司的你要是這種表現,以下省略。」

  「什麼以下省略啊?」

  「因為其他想說的話像山那麼多,你想要我不省略,全部說出來嗎?」

  「對不起。」

  音矢心想,才不過出差幾天,用不著那麼緊張吧。

  而且薰子最近的說教本來就已經很頻繁,讓音矢感到頭痛,要是她更加賣力,那根本沒辦法放鬆休息了啊。

  與薰子開朗的表情形成對比,音矢的心情失落沮喪。

  「——所以在宮司大人不在的期間,我們也是要努力練習,為有事的時候做準備。」

  「喔~~」

  風花受到薰子的演說鼓舞,只見她高舉拳頭大聲吆喝。另一方面,小梅不知道有什麼想法,只見她用毛筆在標語牌上寫字。

  『打倒禍津神!現在正是糾舉之時!正義沒有休息的時間!』

  這是神職的選舉還是什麼嗎?

  「早安!我說小梅小姐啊,我覺得『正義沒有休息的時間!』有點落伍耶,你想想看,念起來不好聽吧?而且不好念啊。」

  「正義沒有休息的時間……啊,真的耶,念起來不順口呢。」

  「沒錯吧?所以我覺得這裡還是該改一改啊。」

  連來參加早晨練習的真那實也一起瞎起哄,音矢不禁抱頭苦惱。

  這可不是在想歌詞啊,再說也不懂為什麼需要標語牌?更何況標語牌是要舉給誰看啊?禍津神應該不會聽從你們示威啊。

  「很好,各位都很有幹勁。」

  看到巫女們與真那實的樣子,齋也像是受到煽動,只見她緊閉著嘴唇。

  齋目前才果敢實行離家出走,卻因為和兔貴子一起返家,結果葦原家的成員沒有一個人有『齋離家出走了』這種認知。

  在齋返家的那晚,一家團聚之後,音矢才終於得以吃晚飯,薰子則只是叨叨絮絮地對她說教『不可以那麼晚還在外走動』而已,小梅則是笑著說『肚子餓了吧』然後替她裝了一大碗飯,至於風花則是『什麼時後回來的啊?啊!該不會是去不良的夜遊?』如此開她玩笑。

  然而如同音矢與巫女們一如往常,齋的煩惱也依然沒有解決。

  採取離家出走這種行動,對於保守的齋而言,已經是一件革命性的大事了。儘管離家出走本身是以失敗告終,不過齋還是有得到一些收穫,而收穫反映在哪裡,目前她本身也還不知情。

  接著隨之而來的就是聽說弦而要出差,而巫女們一個個看起來都很有精神。

  「喂!那邊的!音矢!你在發什麼呆啊!」

  「咦?不,我並沒有發呆啊……」

  「我們等一下就要進行早晨的御神樂練習耶!而你那是什麼樣子?看起來就無精打采起床翹發,神樂主若是戴了個公雞的雞冠在頭上,大家也很難認真練習吧?」

  光只是站在那裡就被罵到臭頭,然而翹發很嚴重是事實,因此音矢也無法反駁。

  話說回來,自己的翹發看起來有那麼蠢嗎?音矢用手按住頭,但是手一放開,頭髮又立刻回到原狀,因此他很快就放棄了。

  「那麼全員各自準備負責的樂器!神樂主則是快去整理頭髮!」

  「……好啦、好啦。」

  「回答一次就好!」

  「風花啊,你不用模仿薰子小姐啦,被音響這樣一叫可不好受。」

  沒辦法,大家都那麼認真,看來只能到手水捨用水弄直頭髮,於是音矢無精打采地走下石階。

  「在神樂主回來之前,各自調好音!」

  「是~~!」

  在薰子一聲號令之下,巫女們與真那實開始各自替自己的樂器調音。

  「那麼我就練舞……」

  齋也不想輸給她們,開始緩緩起舞。

  「……咦?」

  弄直頭髮回來的音矢看見齋的舞,驀地感到一股異樣感,他用濕毛巾按著頭髮,同時注視齋的舞蹈。

  「是我多心了嗎?」

  儘管還是如往常般優雅,齋的舞看起來卻似乎沒什麼活力。

  音矢察覺到的異樣感就是這一點,但是音矢身為神樂主,對舞蹈並不熟悉。

  ——唔〡怎麼韻律感好像不太好。

  由於那只是曖昧含糊的差異,音矢心想應該不需要對舞蹈專家的齋提出建議,因此便將話吞回去了。

  「一、二、三……」

  齋華麗地揮動著扇子,儘管她對於無法像往常般舞動的自己感到焦慮,可是卻心想著自己非跳不可,因此而拚命持續著練習,而那只是平時自己的延長,並沒有讓她感受到什麼特別的預兆。

  然而也有部分變化是清楚可見的,事情就發生在音矢前往流行音樂社社辦的途中。

  「喂〡齋你怎麼了?怎麼拿著書包呢?」

  走出教室相遇的音矢和豪鐵,在走廊碰巧撞見正往社辦相反方向前進的齋。

  「啊……」

  小聲驚呼一聲,齋像是嚇了一跳般停下腳步。

  豪鐵見到那樣的齋,立刻浮現困惑的表情。

  「啊……那個,我想練習舞蹈,所以今天打算直接回家。」

  齋只是朝豪鐵輕輕點頭打招呼,然後便向音矢如此說道。

  「是嗎?可是今天要針對暑假表演進行討論耶。」

  「很抱歉,音矢先生,關於那件事,等您回家後我會前去請教。」

  「是嗎?那就這樣吧。」

  對於匆忙趕著回家的齋,音矢顯得納悶;另一方面一暴鐵也無法可想,只能注視著齋。

  「那麼我先告辭了,音矢先生。」

  齋一鞠躬,然後偷看了豪鐵一眼。

  豪鐵無法直視齋的臉,不自覺地就移開了目光。

  「我告辭了,加持學長。」

  以細如蚊鳴的聲音說完後,齋便從走廊快步離去。

  「只要稍微去社辦露個臉就好了嘛。」

  「應該就像她說的,她想練舞吧。」

  「唔〡我感覺齋的舞步不太順,或許她就是在意這個吧。」

  音矢說這話並沒有其他意思,可是正因為豪鐵對齋的心情有某種程度的瞭解,因此間言不由得心情複雜。

  ——你以為是誰害小齋跳舞失常的啊!

  儘管很想這麼說,可是這樣一來,連不想讓音矢知道的秘密對話可能都會曝光,於是豪鐵又將話吞了回去。

  就這樣過了數目。

  「小齋是怎麼了呀?」

  來到社辦的真那實一面倒茶,一面詢問音矢。

  「什麼怎麼了?」

  「小齋她說要練習舞蹈,這幾天都沒來呀。雖然她之前就十分勤於練習,可是這種事以前有過嗎?」

  「是啊,以前確實沒有專注到這種地步。」

  「總覺得啊,過去她總是和音矢黏在一起,所以現在看到她一個人,就會讓人感到很在意呢。」

  對真那實來說,能不被齋獨佔音矢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她卻無法率直地感到喜悅,好對手應該要像個勁敵般時常君臨在自己之上,不然她心裡就會莫名的不舒服,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關於這件事我也很在意,所以問過她了。」

  「然後呢?那孩子怎麼說?」

  「嗯,她說因為練習不足,舞才會跳不好,所以她要專心練習。」

  音矢總覺得像是被齋疏遠了一般,但齋說要練習舞蹈,他既無話可回,也無法繼續追究下去,再說音矢身為神樂主,對音樂具有絕對的才能,因此縱使並不是有具體的掌握,他也感覺得出齋跳舞的狀況並不好。

  「喂,阿音,你覺得小齋說的是真話嗎?」

  「嗯,我覺得是真話,因為齋是不會說謊的。」

  縱然音矢並非打從心底這麼想,目前卻只能如此回答。

  「是嗎……那就好。」

  看到豪鐵失魂落魄的樣子,音矢與真那實都感到不解。

  「加持,你和大內之間有發生什麼事嗎?」

  只有正在擦拭吉他的王子察覺豪鐵的變化。

  「笨、笨蛋!我和小齋之間怎麼可能有什麼嘛!」

  「哦,惱羞成怒就更可疑了。」

  「囉嗦!你只要去和那個叫美莉還是莎莉的,兩個人卿卿我我就好了!」

  一豪鐵假裝是在調整踏板,整個人縮在鼓架內。

  事實上,豪鐵認為王子的話正中問題核心。

  齋之所以會不來社團,加強舞蹈的練習或許只不過是藉口,真正原因其實是不想和自己見面吧。

  豪鐵看到齋流淚,一時衝動就向她告白了,經過一段時日他才發現自己犯下重大錯誤。

  他對齋的告白當然沒有一句假話。

  可是那個時機實在太糟了。

  那簡直就像當齋正為音矢煩惱的時候,卻對她說也為我煩惱吧。

  豪鐵心上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想到是不是因此讓齋更加難過了,他的胸口就像要炸裂般,好幾天都睡不著覺。

  事實上他已經四天沒睡了,但豪鐵的身體健康過了頭,並沒有顯現出疲勞的樣子,因此這件事誰也沒注意到。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體狀況,過去他將收藏的色情錄影帶轉錄成DVD的時候,曾經整整兩個禮拜不眠不休,眼睛不斷盯著畫面(其實根本沒必要看著畫面)。

  就算再失眠十天,應該也沒有大礙吧。

  比起自己的失眠,豪鐵更擔心齋。

  話說出口便收不回來。

  即使如此豪鐵還是想告訴她,不用考慮我的事了。

  他想減輕自己帶給她的煩惱。

  儘管豪鐵想找機會向齋道歉,齋卻完全迴避——雖然這只是他自己單方面這麼認為——還因此而感到心痛。

  「總覺得大家都有點怪怪的呢。」

  王子抱著吉他,語氣像哼歌般說道。

  「什麼嘛,是哪裡怪了?王子。」

  「這個啊,比如說大內吧,她感覺像是將自己封閉起來似的。」

  你才自閉呢,儘管真那實想這樣回他,不過想到齋最近的表現,她也覺得王子說的話或許正確。

  「還有葦原,該說是腳不像踏在地上嗎?並不是說得意到飛起來啦,就是像雲一樣飄渺,讓人捉摸不定。」

  「欸欸,有嗎?」

  「有啊。」

  被他這樣賭定斷言,音矢心情變得有些不愉快。

  可是,真那實與豪鐵卻同意王子提出的這點。

  自己被說會不以為然,換成他人的事就能認同,這也是人之常情。

  「來棲則像只想要向日葵種子而拚命轉動滑車的黃金鼠,連我在旁邊看了都覺得累。」

  「你、你很囉唆耶!我安靜聽你講,你卻像個言詞惡毒的占卜老太婆,說得這麼肆無忌憚啊!」

  王子說的話正中紅心,真那實雖像個小孩般鼓著臉頰抗議,卻因為對方說得太對,反駁也只是更加空虛而已,因此態度就沒有像平常那樣強勢了。

  「加持則是心不在焉的感覺,你可是和尚耶,靜下心來吧。」

  「可惡!真太郎你這傢伙居然敢大放厥詞!再說,我還不是和尚,只是一介健全的高中生啦!」

  「健全啊……現在的加持看起來有點不健全啊。」

  「唔呣呣……」

  無法反駁的不只豪鐵一人。

  真那實與音矢也被戳中痛處,但是他們沒有正面與王子爭論的心力,單方面的被數落也讓人不爽。

  而且同樣的話若是出自沉穩的大人口中,那麼他們或許還會多少承認,偏偏對方卻是『活在世上對不起大家』的真太郎。

  突然被這個只會與吉他交談的人大肆批評,卻又句句說中而無法辯解,總之這讓他們非常洩氣。

  「好了啦,別那麼慌張,冷靜下來看看周圍吧。」

  最不想被王子說的一句話一讓真矢、真那實上豪鐵三人啞口無言,意外的黑馬王子真太郎,真不能小看他。

  話雖如此,他們並沒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算了,反正跟我沒什麼關係,練習練習。」

  結果這一天,他們便在意興闌珊的練習中度過。

  就在音矢等人為王子的話情緒低落,沉默不語的時候。

  在一間巨大神社的會客室中,出差來此的弦而此時端坐在一群並排而坐的宮司、禰宜(注7)面前。

  列位的宮司、禰宜,分別是教派神道、民間神道、陰陽道神道等不同流派神社的神官,他們本來各別屬於不同神社,卻為了某個目的而聚集在此。

  「葦原宮司,神樂主的那件事怎麼樣了?請您今天一定要告訴我們您的想法,在這幾天的時間裡,您這樣沉默不語根本就談不成事情。」

  放下縷綢緣(注8)的隔板後,傳來穩重且尖銳的聲音。

  那是這間巨大神社的宮司,也就是統領日本神社的男人之音。

  「關於那件事,我目前只能說請再寬限時日。」

  聽了弦而的回答,列位的神官們起了一陣喧嘩。

  「隔了這麼多天終於開口,卻只是一句叫我們再等?」

  「葦原宮司,自從失去上代神樂主之後,你以為我們等多少年了?」

  「已經十七年了吧?啊,是十八年嗎?這段期間禍津神迷惑了多少人心,葦原宮司該不會忘了吧?」

  像是不滿意弦而之言,神官們陸續起而譴責。

  ※注7:神社的神職名稱,職位在宮司之下。

  ※注8:以縹綢錦為邊緣布的榻榻米,皇室、神社所用的高級榻榻米。

  然而弦而直直注視著隔板,不回答任何人的問題。

  只是沉默接受責罵。

  那是他所能表現出的最大誠意了。

  他對面的男人開口說道:

  「葦原宮司,時至今日你還要我們等待,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隔板對面傳來了聲音。

  「沒有理由。」

  弦而的無禮言行,讓神官們聽了臉部血色盡失。能用這種口氣對隔板對面的人說話,大概也只有弦而一人了吧。

  「沒有理由……?」

  「正是。」

  聽到這個回答,神官們開始騷動。

  在音矢父親之後,被認定為神樂主的神官僅有一人。

  那段期間也多次與現身的禍津神發生戰鬥,許多神官都陸續在戰鬥中喪命。

  而身為正統繼承人的音矢,也備受期待能成為決定人類未來的戰力。

  隔板對面的人物做下如此判斷,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這也說明年幼的音矢,身上就是存有那樣優秀的素質。

  現在卻說音矢沒有成為神樂主的理由。

  那樣的回答不可能被接納。

  此時沉默籠罩的房間中,一道具有威嚴的聲音響起。

  「葦原宮司,能請你解釋此話的意含嗎?」

  「是大內家的……」

  這時,弦而才初次與隔板後之外的人交談。

  「吾家為了神樂主,特別獻上受過嚴格鍛練,可說是吾家至寶的女兒作為舞者,您卻還說要等待嗎?」

  「大內宮司,關於這件事我很感激您。」

  與弦而對話的人,就是屬於齋本家的人物。只見那名身穿狩衣的美女外表年輕,看起來年紀甚至尚在妙齡。

  弦而深深低下頭,卻沒有多說一句,周圍的神職人員則是盛氣凌人地跟著表示:

  「葦原宮司,大內宮司所言極是。」

  「沒錯,我等為了新神樂主的栽培也是竭盡心力。」

  「葦原神社得以存在都是靠我等援助,你該不會忘了吧?」

  神官們一個接著一個譴責弦而。

  弦而則是心甘情願地接受責罵。

  他的眼睛沒有看向任何人,只是一逕地注視著隔板。

  就算是與齋本家的大內宮司談話時,弦而也是注視著隔板說話。

  「對於現今世局的情勢,我想您應該也有所瞭解,散佈全國的禍津神正逐漸擴大其勢力,您該知道懸疑難解的事件多半都是禍津神所為。」

  大內宮司就像是要安撫其他神官似的,開始對弦而說道。

  弦而則是正襟危坐地答道:

  「當然知道。」

  「全國神社都期盼新的神樂主,這您也明白嗎?」

  「當然。」

  「那麼是不是應該盡早確立神樂主,讓世局安定下來呢?」

  「當然。」

  弦而簡潔地回答。

  「葦原宮司,能請你說明神樂主目前的情況嗎?」

  聽到隔板後傳來聲音,原本吵鬧的神官都安靜了下來。

  「音矢他——神樂主候補人對於他目前身處的狀況尚感迷惑。」

  「迷惑……此話怎講?」

  「神樂主候補人終於發現二受到強制而為與自己選擇去做,兩者有所差異……但是對此卻還沒有明確理解。」

  弦而以平靜又有威嚴的態度說道。

  「也就是說,神樂主候補人還沒自己選擇成為神樂主囉?」

  「是的,自己選擇成為神樂主的理由,音矢如今正是在摸索之中。」

  聽到弦而的回答,神官們紛紛發出不耐的歎息。

  那反應明顯是譏肖,但弦而刻意無視,面向隔板等待對方回答。

  「是這樣啊。雖然我想這個問題應該不用我多間,不過葦原宮司,」

  「…………」

  「不只是大內家,現場在座全員都自願做出某些犧牲以支持神樂主,這你應該十分清楚才是。」

  「那是當然。」

  「很好,那麼繼承人有說,他還沒做好足以回報那些犧牲的覺悟?」

  「一句話也沒說。」

  弦而並不辯解,只是閉上雙眼。

  兩人的對話在寂靜的大廳中迴響。

  弦而比誰都瞭解在場神官們的心聲。

  在場全員與其有關係之人,都作出了各式各樣的犧牲。就如同大內家獻出了齋一般,他們都是抱著不惜一死的覺悟,挺身與禍津神戰鬥,保護這個大地至今。

  而那總是以葦原家的神樂主為中心。

  若是沒有神樂主所演奏的『鎮魂響音』,是無法與禍津神作戰的。

  以分家程度的靈力並不足以勝任神樂主,這一點在過去諸多慘劇就已得到證明。

  正統神樂主——也就是音矢的靈力、精神力、技術這些,若不是每一樣都完備,那麼今後犧牲仍將繼續增加。

  「……我對響一郎的事情,到現在都還懊悔不已。」

  聽到從弦而口中說出的這個名字,原本騷動的神官們都閉上了嘴。

  葦原響一郎。

  那是音矢父親的名字。

  若是倉促擁立還不成熟的音矢成為神樂主,那麼只會讓十八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失去葦原響一郎這位稀世神樂主的那次慘劇再度重演而已。

  「神樂主是關鍵,正因為如此,身為關鍵必須要有覺悟……這件事是響一郎讓我有了深切的體認。」

  已經不能再失敗了,音矢的死會讓尚未留下子孫的葦原家血統斷絕,考慮到這一點,到時損失將更甚其父親。

  在財政方面援助葦原神社的神官,或是為收拾與禍津神戰鬥所引起的混亂而出力的神官,他們都有不能忽視的貢獻,而且並不只限於神事或靈異方面的處置,有時必須對媒體、甚至是政府做情報操作。

  正因為不能讓那些人的鮮血白流一滴,弦而面對神官們的冷嘲熱諷也是默默承受。

  「葦原宮司,那麼你的結論就是要等到神樂主白行選擇成為神樂主囉?」

  「如果強制他,很有可能讓至今的努力都付諸流水,還請各位諒解。」

  「……關於這件事,目前再討論下去也沒用,可是望您切記,時間已經不多,而且就連這段時間,也是建築在某個被禍津神傷害的人所流的血上。」

  「我會銘記在心。」

  弦而深深行了一個禮,然後轉而面對默不作聲的神官們。

  接著他低下頭,頭幾乎快貼到擦得光亮的地板。

  「拜託各位寬限一些時日,也請各位見諒,至於孫子的過失,有朝一日如有需要,我這身老骨會作為最初的擋箭牌。」

  只聽見弦而的聲音迴盪在寧靜的大廳中。

  神樂主中擁有最長在職時間的這名稀世英雄,他說出的話沒有一個人可以反駁。

  而正當這場會議正在某處舉行時,音矢則是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呼,氣勢還真嚇人。」

  由於受弦而交付留守任務的薰子氣勢高漲,御神樂的練習比平常還要嚴苛,而練習時間也一天比一天長,薰子的說教比例也增加,這樣難怪會累了。

  到了學校又有流行音樂社的練習,為了準備計劃中的演唱會,他們需要適應改編過的樂曲,因此每天都猛烈地進行練習。

  再加上期末考即將到來,課業方面也是相當忙碌,音矢終於陷入絕境。

  「呼,好累啊……」

  夜晚的練習結束後,音矢眺望窗外的景色歎了一口氣。

  即使是練習結束的現在,仍然能夠聽見薰子在對誰說教的聲音,音矢就算待在房間也靜不下來。

  音矢為了轉換心情而將手伸向吉他,不過立刻又改變主意站起身。

  「稍微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吧。」

  就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微風吹進房內,傳來了一陣風鈴聲。

  聽到那溫柔又清涼的鈴聲,音矢瞬間停下了腳步,但是待在這裡讓他有窒息的感覺,偶爾也想一個人靜一靜,這樣的衝動讓音矢又跨出腳步。

  在可以眺望城鎮的石階上,音矢深呼吸了一口,隨後便步伐輕快地跑下階梯。

  由於每天都往返石階無數次,因此就算在夜裡,他的腳步也不會踩偏石階,只要有月光及雪洞(注9)的燈光,要下階梯是輕而易舉的事。

  「音矢先生……」

  齋以複雜的表情看著那樣的音矢,當然音矢對此一無所知。

  最近齋整天都忙著練舞,和與音矢在一起的時間相比,她和巫女們一起度過的時間比較多。為了盡量保持心情平靜,這樣比較好,只要和音矢在一起,齋她的心就會騷動不安,無法平靜下來。

  就算明白到這一點,對於為什麼與音矢在一起就會心神騷動,齋則是刻意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注9:日本照明設備的一種,外層覆上紙制燈罩,內側有燈座收納蠟燭,其下有柄支撐的立式座燈。

  ——比起與音矢先生在一起,現在我該做的是專心練習,矯正紊亂的舞蹈。

  這樣心情一定就會平靜下來,即使與音矢先生在一起,也不會被奇怪的感覺困擾,齋就是抱持這樣的想法。

  也因為這個念頭,才使齋故意與音矢保持距離,然而就是這樣所帶來的寂寞,才會讓她的心更加混亂,但她沒有察覺到在自己水面下的情感。

  當音矢的身影沒入黑暗消失之後,齋也隨著衣袖摩擦的聲音返回主屋。

  而迎接齋的,只有發出溫柔音色的那串風鈴而已。

  「夜晚的空氣意外舒服呢。」

  音矢獨自一人走在夜晚街上,他避開人潮較多的繁華街道,走在寧靜的住宅區中。這裡在數年前還是一片田園風景,不過隨著站前地段的開發,使得農地變更為住宅地,因此規模雖小,卻開始發展成鄰近地區的住宅社區。

  然而,這裡是鄉下小鎮的事實並未改變。

  走了數百公尺便離開住宅區,除了幹線道路之外,其他道路都是久久才會有一輛車通過的小路,從繁華街上的流行髮型沙龍到傳統的理髮店,城鎮風貌的轉變對身為當地居民的音矢而言,感覺就像經過時光隧道,從現代回到過去一樣,這讓他覺得相當有趣。

  「哦~~這間店還在啊。」

  音矢發現了小時後弦而曾帶他來買過東西的糕餅店,從小學到高中的這段期間,由於這家店位置是在與學校相反的方向,因此他已經有數年沒走過這條巷子了。

  狹窄的道路上有著被擱置的三輪車,以及曬了就忘記收的運動鞋,類似這些東西散落在巷道各處,由於這是沒有車子會經過的小路,所以更可以貼近人們的生活。

  「……還有在營業嗎?」

  糕餅店正面嵌有木製門窗的店容,讓音矢十分懷念,不由自主看到入神。

  因為現在時間已晚,店家已經休息,但從木製門窗的縫隙隱約可見微弱燈光透出。

  一走近便可聞到糕餅店特有的味道,夾雜著附近生活起居的氣味飄來。

  「哇,真懷念,以前常在這裡買零食和玩具呢。」

  儘管音矢對糕餅店及街景感到懷念,但他現在才高中生,說懷念其實也不是那麼遙遠的往事,僅僅是數年前的記憶而已。

  音矢並不是在傷春悲秋,這種雀躍的心情,就像是與小學時轉學的同班同學久別重逢,那種令人興奮的懷念感。

  「哈哈哈哈,現在是懷念過去的時候嗎?」

  意外被人搭話,音矢驚訝地眨了眨眼。

  「……咦?」

  朝聲音來源望去,一名帽子戴到遮住眼睛的男子,正面對音矢站在那兒。

  「你這樣緬懷過去好嗎?」

  「那個,請問您是哪位?」

  對這名無理搭話的男人,音矢還是很有禮貌地問道。因為就算是音矢不認識的人,對方也有可能是神社的信眾或有關係的人,這是常有的事。

  「我只是個可疑的飾品商人啦,但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葦原音矢同學。」

  男人忍住笑,從正面看著音矢的臉說道。

  音矢雖然覺得對方奇怪,但對方看來似乎認識自己,因此也不能隨便敷衍了事。

  「呃,那個……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也不知道呢,我原則是有事會搭訕,沒事也會搭訕。」

  「啊、啊哈哈……」

  根本答非所問。音矢心想,這個人該不會喝醉了吧?可是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那麼很可能是與神社有關的人物吧。

  就在音矢困惑的時候,男人的腳在地上發出拖行般的聲響,朝音矢走近。

  「懷念有什麼用?局限在過去有什麼意義嗎?」

  男子再度發問。對音矢來說,他的話根本莫名其妙。

  「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說的話才奇怪呢。」

  聽到男子的回答,音矢越來越不耐煩了。

  就算是喝醉酒也太過分了,對與神社有關係者不能做出失禮的舉動,但是音矢判斷盡早適當結束對話離開比較好。

  「那個啊,如果您找我有事,就請直說吧。」

  音矢稍微加強語氣,轉身面對那名男人。

  男人瞥了音矢一眼,終於放聲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若是沒事我就要先走一步了。」

  即使是個性溫厚,又主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音矢,這時面對男人的嘲諷也不禁難掩臉上的不快。

  「啊哈哈哈哈!好笑呀!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了!」

  「到底什麼事好笑?」

  「對於自己的事,你什麼都不瞭解啊。你就腳踏實地,靜下來好好想想如何?」

  「……咦?」

  聽了從男人口中說出的話,音矢瞬間嚇了一跳。

  那與目前在流行音樂社社辦裡,王子所指責的幾乎一模一樣。

  「你是什麼意思?」

  突然受到出乎意料的指責,音矢不禁追問著那名男人。被王子說了卻無法反駁、讓他感到十分不甘心的話,如今又再一次聽到,而且還是出自初次見面的陌生男人之口,他怎麼樣都嚥不下這口氣。

  「問我是什麼意思?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啊哈哈哈。」

  男人的笑聲讓音矢越來越火大。

  話雖如此,謹慎的音矢並不打算把事情鬧大。

  「你要說別人,至少該提出一些根據吧?你似乎認識我,但是我可不認識你啊。」

  男人聽了音矢說的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不認識!沒想到你會說不認識我啊?啊哈哈哈哈哈Ⅱ有趣的傢伙,真是太有趣了!」

  男人聽了音矢的問題狂笑不已。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被人耍成這樣,就連音矢也無法默不作聲了。

  「突然找我搭話,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然後以此取笑我,這樣做很好玩嗎!」

  由於對方是大人,因此音矢說話還算客氣,不過他已被滿腹的怒氣與氣憤沖昏頭了

  「哈哈,生氣了嗎?哦,原來你也會生氣啊?」

  男人還是只譏笑音矢,對話完全無法成立。

  看到男人那個樣子,音矢開始覺得為此生氣真蠢,這個男人一定是醉得很厲害,跟酒醉的人一般見識也是枉然,他心裡寧可這麼想。

  「算了,既然沒事我要走了。」

  儘管還是一肚子怒氣,但他不想讓自己更不愉快。

  就在擦身而過之際,男人用小聲卻可清晰聽見的音量說道: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你說什麼!?」

  音矢怒氣上升,立刻語氣激動地回過頭。

  可是……

  「……咦?」

  原本站在那裡的男人忽然消失無蹤。

  那裡是狹窄的小巷子,道路兩旁都被民家的木牆所隔,音矢視線所及之處並沒有可躲藏的地方,而且離大馬路也有相當一段距離。

  從他說話到音矢回頭只有一瞬間,要從這裡消失是不可能的事。

  「剛才那到底是……」

  音矢甚至忘記憤怒,當他正感到茫然的時候,頭上路燈的燈泡突然趴地一聲熄滅。

  四周變得一片黑暗,音矢卻仍舊呆立在原地。

  不知何時緊握的手,掌心冒出了汗水。

  音矢回到家後,由於肉體與精神皆精疲力盡,他在默默吃過晚餐後便立刻就寢。

  有些不圓滿的月亮沉入群山之間,天色已明。

  「來,今天也努力練習吧!」

  這幾天幾乎已經成為日課般,薰子充滿氣勢的聲音在境內迴響。

  經過數目來的學習,麻雀與鴿子好像都已不飛下來神社境內覓食,全部都搬遷到某個地方去了。

  一豪鐵家寺廟裡的小沙彌們由於這個原因,每天早上都要辛苦的餵食麻雀、清掃它們的糞便,而這件事葦原神社沒有一個人知情。

  一大早,真那實便趕來參加早晨練習,他們就像平常一樣,進行以音矢為神樂主的御神樂訓練。

  另一方面,齋則是仍為了舞蹈的不順而煩惱,御神樂的練習越是順利,她就越擔心自己會拖累眾人而感到焦慮,而又因此讓舞蹈更不順利,陷入了如此的惡性循環之中。

  「呼,最近的練習感覺很充實呢。」

  「真的呢,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早晨練習結束之後,巫女們微微流了些汗,卻是以清爽的表情互相肯定。身穿巫女服裝的真那實,也對練習的成果感到喜悅。

  「大家的演奏都有進步了。」

  脫下烏帽子的音矢,佩服地對薰子說道。

  「是呀,我也很吃驚呢。」

  薰子笑嘻嘻地回應,風花、小梅也露出同樣的笑容。

  然而只有齋一人心情跌至谷底,過去跳完舞之後,從來沒有一次心情像現在這麼差。

  自從她懂事以來,每一天都接受嚴格的磨練,而每當學會一個舞蹈動作,她都會感到萬分地喜悅。

  舞蹈就是齋的一切。

  如今無法跳好舞的齋,心中充滿強烈的失落感。

  能留在音矢身邊,也是因為她會跳舞。

  不能跳舞的自己只不過是個累贅。

  齋的心被這樣的負面思考支配。

  目前她悄悄離家出走也是基於相同的理由,看到巫女們為御神樂練習的順利而高興,齋置身其中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或許那是對真那實與巫女們的挫敗感也說不定,想到這裡,齋的心情更是坐立不安。

  「好了,我們吃早餐吧,小齋也餓了吧?」

  齋聽到薰子的呼喚而回過神,然後堆出滿臉的笑容,微微地點了頭。齋原本認為,自己強顏歡笑是為了不想讓大家擔心,但她忽然察覺心中某處存有『不想讓情敵看見自己軟弱』的情感。

  自己居然有那種近似嫉妒的情緒,齋感到非常羞恥。

  對於自己如此丟臉的表現,最不能原諒的就是她自己本人。

  個性認真的齋,一心只想壓抑透露這個正常的心理機能,完全不知道這樣反而給自己更大壓力。

  「小梅小姐、小梅小姐,今天早餐吃什麼呢?」

  「是魚哦,還有真那實最喜歡的辣醬菜。」

  「呀〡吃了真那實姊愛吃的食物,會喪失味覺一整天啊。」

  「習慣之後就會上癮啦!」

  「等吃到習慣,一定就會胃穿孔的。」

  巫女們和樂融融地前往用餐,身後齋神情古怪的跟隨著。

  「啊,對了對了,我昨天在鎮上遇到一樁怪事。」

  音矢一面用餐,一面道出昨晚的事。

  「哦,是什麼事啊?」

  「我去了山下那間好久沒去的糕餅店。」

  「啊,就是一個老婆婆獨自經營的那家吧。」

  真那實在搬到現在住的大樓之前,也是住在葦原神社附近,所以她也記得小時候曾與音矢一起去過那家糕餅店。

  「當我在那裡感傷懷念的時候,突然被一個奇怪的傢伙叫住。」

  在場全員都停下筷子,認真聽著音矢說話。對於一直待在神社的巫女們來說,只要是外界的事都是新鮮的資訊。

  「最初我還以為對方是醉漢,不過看他的樣子很詭異,而且那個人好像認識我,可是我對他卻沒有印象。」

  「哦,那個男的是怎樣的人?」

  真那實口中咬著特辣醬菜,同時如此間道。

  「他自己說他是可疑的飾品商人—〡」

  ——噗~~~~!

  「音矢!都是你害我把醬菜都噴出來了!」

  「嗚哇!什麼嘛!眼睛看不到了……啊啊!我的眼睛、眼睛好辣啊!」

  音矢顏面遭受特辣醬菜洗禮,立刻像中了雙龍搶珠般在地上打滾。

  「音矢,那個飾品商人是不是有戴帽子,身上穿著大衣,沒事還嘻皮笑臉的,然後身上還背著很大的行李?」

  「痛痛痛,是、是這樣沒錯……」

  音矢接過小梅遞給他的毛巾,一邊擦臉一邊回答真那實。

  「音矢,你是不是被他強迫買了什麼東西?」

  「沒、沒有啊,只是單方面的被捉弄而已。」

  「這樣啊……那傢伙可能就是賣項鏈給我的人,我就是因為那樣才被禍津神附身的。」

  聽到真那實所說的話,在場全員都僵住了。

  「真那實,你說的是真的嗎?」

  「對,薰子小姐,不會有錯的,我記得很清楚。」

  只見巫女們面面相覷。

  當然,與飾品商人正面對峙過的齋,一想到那就是製造出禍津神的男人,那時的恐怖再度朝她襲來,她不禁害怕得背脊發抖。

  「喂,音矢!今天不是去上學的時候了,大家一起到鎮上去找到那個飾品商人,要趕快把他抓起來才行。」

  真那實氣呼呼地說道,而巫女們急忙阻止真那實。

  「真那實姊,再怎麼說那都太危險了啦。」

  「沒錯,真那實,只憑我們的力量,可能會沒辦法應付他。」

  「我覺得最好等宮司大人回來再說。」

  也難怪巫女們要阻止真那實。

  以音矢為神樂主所演奏出的『鎮魂響音』,光是壓制被禍津神附身的真那實與王子就已經十分勉強了。

  雖然經過最近的特訓後有飛躍式的進步,但飾品商人是禍津神的元兇,其靈力更甚真那實與王子的禍津神,甚至有可能遠超出眾人的想像。

  再說,目前連那男人是不是禍津神都還不清楚。

  與之一戰,或許是毫無勝算。

  「可是如果不解決掉那個男人,可能又會有人被禍津神支配了啊。」

  「真那實說的很對,但是我還是覺得該等爺爺回來再決定。」

  就算是音矢,他也不想打明知會輸的戰鬥。

  「禍津……神……」

  「怎麼了?齋。」

  注意到齋的聲音顫抖,音矢對環抱肩膀縮著發抖的齋問道。

  「……音、音矢先生。」

  齋抬起頭,直直望向眼前音矢的臉,音矢擔心地注視著齋,儘管那表情讓齋怦然心動,卻又立刻因為感到恐懼而發抖。

  「齋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事……」

  ——我也見過那個男人。

  雖然想這麼說,齋卻說不出口。

  背著大家離家出走,而在那之後遇見了飾品商人。

  儘管看穿對方的身份,卻像被敵人放過一馬的慘樣。意思就是說,當與那男人再度對峙時,齋的舞蹈是無法幫上任何忙的。

  齋害怕這件事被音矢知道。

  即使那個男人想要奪走音矢的性命,齋也是無力阻止。

  想起那男人的笑聲,齋就恐懼發抖。

  「沒、沒事的……我只是有點累了。」

  她勉強裝出笑容,低著頭才好不容易說出這句話。

  「既然身體那麼不舒服,就不要勉強參加練習了啦。」

  音矢溫柔地撫摸齋的背,齋纖瘦的背微微顫抖,即便音矢如此溫柔對待,那顫抖依舊沒有停止。

  ——音矢先生對我這麼溫柔,我卻有事隱瞞。

  齋忍住快要發出的嗚咽,身體不停打顫。

  「薰子小姐,今天就讓齋休息吧。」

  「好的,我會連絡學校。」

  「真那實,可以麻煩你送齋到房間嗎?」

  「嗯,我知道了,小齋你還好吧?」

  「真那實姊,我也來幫忙!」

  齋癱坐在地上,真那實與風花則合力將她扶起。而小梅為了先鋪好床,先行一步到齋的房間去了,此時可以看出巫女們十分有默契。

  「真、真是對不起……」

  讓大家擔心,又對大家隱瞞事情,齋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但是又對現在的自己無能為力。不管是對這個家還是音矢先生,我都是個不被需要的累贅——她抱持著如此難過又無力的心情。

  ——叮鈴。

  風鈴受到強風吹拂而發出聲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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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小妹 該用戶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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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12 05:3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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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思念與覺悟

  從音矢遇見飾品商人的那晚後過了數天。

  雖然一時曾情況緊迫,但反而該稱那是平靜吧。

  基本上,不單獨外出,盡量在神社內生活。

  為了隨時可演奏御神樂而樂器不離身。

  另外關於女性成員們的裝飾品,為了怕有被飾品商人掉包的危險,眾人決定身上都不戴任何飾品。

  在弦而回來之前,他們只能不斷修練以加強『鎮魂響音』,除此之外的行動都會使事態惡化,這就是薰子的判斷。

  因為這個緣故,弦而出差未歸的葦原神社仍舊持續著晨間練習,齋也只有休息一天,之後又再度加入練習。

  當然,齋還是沒對任何人提起遇到飾品商人的事情。

  若是見到兔貴子的話,那麼或許還能找她商量,可是不巧的是,齋並沒有與她單獨見面的機會,因此齋只能將那件事藏在心中。

  如果隱瞞的事實曝光,那麼音矢又會覺得她不對勁。

  她心中萌生的感情就會被發現,齋怕的就是這一點。

  「一、二、三……」

  正因為如此,齋才會拚命練習舞蹈。齋的舞蹈不管是時機還是節奏都改善了,已經逐漸恢復到看起來和以前差不多的水準。

  然而那只是空有其形而已,將身上所有的靈力集中,配合神樂主所演奏的『鎮魂響音』而舞,那樣大內流舞樂才算完成。

  沒融入感情的舞就不是大內流的舞樂,就算外表看起來再怎麼像,本質上卻是漸行漸遠。就像是音矢為真那實而彈起吉他時,展現出的力量足以匹敵受過鍛練的御神樂,澆灌其中的感情強弱才是問題所在——若不這樣就只是人造花。

  齋對自己的舞就是如此嚴格評斷,就算外表美麗並且永遠不會枯萎,也只是沒有靈魂的人造花。

  花朵會將靈魂寄宿在種子內,而且隨著時間成長,最後終會盛開。人之所以會感受到花的美,依照齋的解釋,這種思想就根植於生命終有消逝的一天,為了連接下一個世代才要留下種子而凋謝,而這就是花所擁有的命運。

  舞蹈也與花相同。

  貫注所有靈力與靈魂,持續跳舞直到生命的盡頭,這樣的意識才能滲透禍津神扭曲的心中,思念得以昇華。

  她的舞,並非只為了讓神降臨在身上去打倒禍津神。

  讓靈魂和心靈調和,藉由賭上性命的舞蹈給予禍津神安詳的心靈。禍津神在感到安詳之後,其怨念也會逐漸消解,最後在神的引導下回歸天上。

  在她所受的教育中,這就是大內流舞樂。

  因此,齋會將自己的舞評為『人造花』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音矢先生。」

  明明必須要為了音矢而舞,卻想到音矢就心頭騷動。

  舞動的手腳又更加用力了。

  齋想要藉由專注於舞蹈修行來揮去心中的迷惘。

  然而迷惘招來焦慮,而焦慮又讓步調混亂。

  優雅的動作越是接近完美,本質就偏離得越遠。

  過去從四肢滿溢而出的充沛靈氣,如今卻幾乎感覺不到。

  這樣下去,一旦真要為御神樂而舞時,恐怕將會完全派不上用場。

  事實上,在她對上飾品商人時就已經行不通了,下次就算有音矢等人的幫助,也不保證能夠應付得了。況且,大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舞蹈對飾品商人無效,她必須得靠自己想辦法解決。

  齋在離御神樂有段距離的地方,獨自一人默默地不斷舞著。

  因為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其他方法。

  一拍、兩拍,重覆著規定的動作,要是連內心都能化為跳舞的機器,那樣不知道會有多麼輕鬆。為了揮除迷惘,究竟得要舞到什麼時候呢?

  「小齋,早餐快好了哦。」

  風花從神殿出來對她呼喚,齋才終於停下跳舞的手。

  「啊……好,我馬上過去。」

  齋這時才注意到,御神樂的練習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御神樂練習的樂聲似乎完全沒傳進耳中。

  滿身大汗的身體感覺沉重。如果是在以前,不管有多麼疲累,跳完舞之後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充實感。

  「好了不起的集中力喔〡趁飯菜還沒涼前早點回來吧。」

  「是,謝謝你,風花小姐。」

  說得好聽是集中精神跳舞,但是齋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那麼一回事,而且她更討厭那樣的自己。

  「……」

  啪地將扇子收起後,齋拖著沉重的腳步前往茶室。

  她害怕就快要討厭舞蹈的自己。

  而且要是不能跳舞的話……

  她將會無法待在這裡,不能生下音矢的繼承人,自己沒有理由待在這裡。

  我甚至已經無家可回了。

  來到從小仰慕的神樂主大人身邊,明明是在最喜歡的音矢先生身邊,為什麼心中還會這麼痛苦呢?

  果然,原因還是沒有達成在音矢滿十八歲前懷孕的任務嗎?

  通往客廳的短短走廊,如今卻感到十分漫長。

  那總是溫柔又熱鬧的家人相聚,現在卻像是遙遠的記憶。

  即使如此,齋還是勉強堆起笑容。

  在音矢下定決心前只有等待,這是齋自己做下的決定,舞跳不好也是齋的問題,不可以讓大家擔心。

  至少齋是這麼想的。

  齋在走廊的盡頭停下腳步,深呼吸了一口之後進入客廳。

  「哇啊!別加那麼多辣椒粉啦!真那實。」

  「有什麼關係嘛,而且不加味道太淡了,要加辣椒粉才好吃啊。」

  「那也該有個限度吧!?整罐放下去做什麼啊!」

  「所~以~啦~七味辣椒粉就是加越多越美味的魔法調味料啊。」

  客廳裡,只見音矢與真那實在餐桌前搶奪辣椒粉罐。

  巫女們則只是面帶苦笑地靜靜看著兩人。

  這是如往常般和樂融融的餐桌風景。

  早晨新鮮的空氣從敞開的窗戶徐徐吹入,日漸增強的陽光照了進來,使現場氣氛顯得更加爽朗。

  齋有種心臟被緊緊掐住的感覺,她想要揮去這種感覺,於是……

  「——可以不要在早餐時這麼親熱嗎?」

  原本只是打算小聲說出,可是聲音卻傳遍餐桌的每個角落。

  真那實的動作頓住,身體維持在正要從音矢手上奪取辣椒罐的姿勢僵住了。

  巫女們也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而呆楞。

  而最驚訝的人,卻是口出此言的齋。

  「剛、剛才那是……小齋?」

  真那實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齋的臉,真那實過去也曾與齋發生爭執,但是她的樣子似乎與那時不同。

  「……對不起,我說話太大聲了。」

  真想逃離這裡。

  即使低頭道歉,說出口的話卻無法收回。

  簡單說那就是嫉妒,而且齋是為了挽回情況不佳而逐漸喪失的自信,卻不自覺地就遷怒真那實。

  不過要是這時她表現出慌亂的樣子,或許又會讓大家擔心,因此齋決定盡快吃完早餐,然後再回去獨自練舞,只見齋表情僵硬的踏出一步。

  在這個瞬間,巫女們就像摩西分開的紅海般,紛紛朝左右退讓。

  「真那實學姊,那裡是我的座位……」

  齋的視線射向坐在音矢身旁的真那實。

  「咦、啊……抱、抱歉啦,都是音矢搶走辣椒罐,所以我才……」

  「可以請你把位置讓出來嗎?」

  看著真那實慌慌張張地把音矢身旁的座位讓出,齋隨後便在往常的位子坐下。

  「恕我失禮了,音矢先生。」

  巫女們與真那實看起來很擔心。

  「齋你怎麼了?感覺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音矢驚訝齋的改變,提心吊膽地如此間道。

  「不,我沒事,而且也沒有不高興。」

  「啊,不……是這樣嗎?」

  「是的。」

  雖然齋如此回答,但是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樣子不太對勁,就連音矢也不禁直盯著齋的臉看。

  「那、那麼我們就開始吃早餐吧。」

  儘管薰子對齋的表現感到困惑,但既然眾人都到齊了,她便下令開動。

  「我開動了。」

  齋拿起筷子,一面夾魚一面思考。

  之前她都是以怎樣的方式面對音矢與真那實呢?

  從她想不出怎樣才是自然的應對方式來看,就可以知道齋的心有多混亂。

  她不斷地反覆思考,想到腦子都快變成奶油了。

  ——要是能像剛才的真那實學姊那樣,盡情向音矢先生撒嬌的話……

  她的腦海忽然閃過這樣的念頭,下一個瞬間齋已經展開行動。

  齋將鬆軟的魚肉夾出,用筷子伸至音矢面前。

  「來,音矢先生,啊~~」

  「咦、咦咦?」

  音矢忍不住退到牆邊,直覷著齋的表情。

  甚至斷言『餵食』當然是男人的浪漫也無所謂,但是才剛為了『不要一大早就那麼親熱』而爭吵,齋卻做出狀似親熱的舉動,這實在讓人難以認同。

  「啊~~」

  齋張開小口伸出筷子。

  音矢以像是在說『應該可以吧?』的表情環顧眾人,然後轉身面向齋,戰戰兢兢地張開嘴的同時,臉上也露出色瞇瞇的表情。

  這時風花可以確信,音矢這個部分毫無疑問是繼承了弦而的血統。

  「好吃嗎?音矢先生。」

  齋露出笑容,這次則是將飯夾起遞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樣的齋。

  「等、等一下!小齋,你怎麼說一套做一套啊!」

  對於才剛被罵的真那實來說,她當然無法認同。

  儘管齋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但這樣做讓她感到很快樂,因此她無法停止,齋面帶微笑地將飯送到音矢的嘴邊。

  「小齋,你聽我說話啊!」

  「音矢先生,來,啊~~」

  「啊、啊~~」

  就在音矢抵擋不住齋,張嘴吃飯的那一瞬間。

  他感覺到脖子附近似乎有股刺痛感。

  不,那並不是他多心,而是一股像是被叉子所刺的緊張感在音矢的頸邊竄動。

  「…………」

  「…………」

  「…………」

  不只是真那實,巫女們也對音矢施以無言的壓力,尖銳的眼神也同時猛烈向他襲來。

  那已經不是『刺痛般的視線』可以形容,威力簡直可以將他喉嚨刺出一個窟窿了。

  這樣的視線如果對方不是遲鈍的音矢,而是意外纖細敏感的豪鐵,他說不定會嚇到哭呢;換成是軟弱的王子,可能已經頸部骨折送醫院了吧。

  「啊,那個、我說齋呀,你的好意我很感謝,不過我自己吃就好了……」

  即便是超級鈍感的音矢,這時畢竟也感受到生命危險,立刻就回過神來。

  現場的極寒凍氣,就像是只穿件內褲就被丟到冰原,不斷刺痛音矢的皮膚,而凍氣的來源不用說也知道,正是真那實與巫女們。

  「您不用這麼客氣啊,哎呀,這裡還留著飯粒呢少」

  齋邊說邊伸出那可愛的手指,將音矢嘴邊的飯粒捏起。

  然後飯粒就直接被吸入齋櫻色的唇中。

  「噎~~!」

  「不能這樣吧!」

  「太過分了!」

  這次巫女們就不是投出無言的視線,而是齊聲大叫。

  但正因為齋那舉動是王道,因此破壞力也就更驚人,即使是在如此危機的狀況下,音矢還是不禁臉紅。

  「音、音矢!我來幫你把飯粒拿掉!」

  喀茲!

  說時遲那時快,真那實使盡全身力氣的一記右直拳,連同米飯直擊音矢的臉頰。

  「嘎噗!真那實你幹什麼啊!!」

  儘管音矢反射性地抱怨,內心卻是感謝真那實。

  只要能脫離這個困境,挨一記拳頭也是小事一樁。

  若是真那實能稍微再手下留情一點就更好了,但那根本就是奢求。

  音矢的腦部受到衝擊,在意識朦朧之中,他對齋為什麼做出這種事情感到不可思議。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關係,以及被告白也沒有改變的狀況,為什麼現在才要像這樣動搖呢?總之,能夠逃離這場混亂,對音矢來說就已經可喜可賀了。

  可是事態並沒有好轉。

  「啊,音矢先生,你沒事吧?」

  齋奔至搖搖欲墜的音矢身邊,一把將他抱住。

  那樣的姿勢簡直就是救助昏倒公主的騎士。

  只不過,男女角色顛倒了。

  真那實也為忍不住打了音矢而感到驚慌。

  「不過是女孩子的拳頭,你要躲開啊!!」

  看到齋悉心照料音矢,真那實不禁要詛咒自己的拳頭。

  她總不能自己打了還上前照顧音矢,如果這樣做能被允許的話,真那實或許會把音矢打到死為止吧,真那實在心中堅定地發誓要把右直拳封印。

  真那實只不過是看到音矢也在困擾,因此才會設法解決眼前強行發生的不合理行為。

  ——我也想喂音矢吃啊!

  是齋說早上不要那麼親熱,真那實才會放棄從音矢手中奪回辣椒罐後,對他施展眼鏡蛇纏身固定(注10)的計劃。

  可是現在卻是……

  現、在、卻、是!

  「真那實學姊,請不要責備音矢先生,是我不該喂音矢先生。」

  「是、是嗎?既然你明白了就好……」

  從她的道歉方式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懂了,不過真要說的話,真那實的拳頭也是相當莫名其妙,真那實想說自己畢竟比較年長,雙方就算扯平了吧,於是便乖乖回到座位,當她正要坐下時……

  「不是我來喂,應該請音矢先生餵我吃才對吧少」

  「什麼~~?」

  真那實跳起來,差點沒朝餐桌撲去。

  只見真那實手撐在餐桌上,總算避免死亡的一撲,然後她仔細窺視齋的表情,她剛才好像聽見非常不得了的台詞,心想那一定是錯覺吧。

  不可能會那麼過分吧。

  而真那實的祈禱不到兩秒,就被粉碎到只剩下原子的規模了。

  「音矢先生,這次換您餵我了~」

  彷彿像雛鳥向母鳥要求食物般,齋朝音矢張開了嘴。.

  因害羞而染紅的臉頰及微張的雙唇,醞釀出奇妙的誘人魅力。

  這是無法想像平常的齋所會做出的,既濃烈又積極的行動。

  「咦~~!?」

  這下不只是真那實,連音矢和巫女們都感到愕然。

  「什、什什什什……」

  真那實憤怒到身體顫抖,應該已經封印住的右直拳,如今又呼之欲出。

  「齋、齋……~?」

  注10:即Cobra Twist,一種以手腳纏繞對手身體的摔角招式。

  音矢也因為太過驚訝,只見他面紅耳赤地僵住不動。

  今天早上的齋和平常有些不同……不,不只是有些不同而已,根本就像是吃到真那實的特辣料理時,所引發如味覺崩壞般的不同。

  「小齋終於認真起來了嗎?真那實姊如果再不認真,音矢可能就會完全被奪走囉?」

  人的感情如果是呈現粒子狀的話,那麼這就像在即將發生粉塵爆的緊迫氣氛中。他公認的麻煩製造機風花,終於說出了如地雷般的發言。

  而那也是開戰的鐘聲。

  「什什什什、風花!說什麼認真,我才沒有……」

  「那麼您要將音矢先生讓給我了嗎?」

  看到齋從容的微笑,真那實忍不住站了起來。

  「我才沒那麼說!再說今天的小齋很奇怪啊!」

  「才不奇怪,其實我每天都想這麼做的!」

  就像回應真那實般,齋也站了起來。

  她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齋也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她同樣很喜歡真那實。

  一直到目前為止,即使有時為了爭奪音矢對立,但是她也還是同伴,齋將她當成姊姊般敬愛。

  可是齋無法壓抑對音矢的思念,以及對真那實所抱持的嫉妒。

  「什麼每天嘛!那樣做會讓音矢困擾啊!」

  「應該沒有真那實學姊的鐵拳那樣困擾吧。」

  「唔……我、我這是愛情表現!」

  「那麼我的也是愛情表現。」

  「說早上不要親熱的不是小齋嗎!」

  「有嗎?而且如果真的那麼在意,真那實學姊也可以這樣做啊。」

  「小齋做了我就不能做了啊!」

  「哎呀?果然真那實學姊也想這樣做對吧,既然這樣你還對我發牢騷不是很奇怪嗎?」

  齋的心口不一,說出的話無法停止。

  她並不想無視自己內心的軟弱,把過錯推給別人。

  但是對音矢的思念已經快要爆炸,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之前想說你是音矢的未婚妻,還有家庭因素的關係,我才一直忍讓的!」

  「你不需要在意我呀,因為就算是青梅竹馬,我也不會客氣的。」

  真那實就像追趕獵物的猛虎般威嚇齋。

  相對地,齋也如同鎖定獵物的狼般,一步也不退讓。

  「喔~~!上呀、上呀!演變成激烈的戰爭了呢。」

  「現在可是吃飯中啊……真是的。」

  「兩人都很有精神呢。」

  真那實與齋越來越激動,而巫女們只是感到好玩或無聊,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的樣子,或許心裡怎麼想又是另一回事了。

  『喜歡音矢』——

  這只是單純的一句話,如果用這句話來區分的話,那麼薰子、小梅、風花也同樣『喜歡音矢』,然而她們並不打算參加這場爭吵,彷彿像表示她們如此的心情般,巫女們一如往常地報以喝采,用餐的手還是沒停下來。

  這樣的態度更讓齋生氣,程度或許還在真那實之上。

  「我、我是……」

  混亂的感情讓她流下眼淚,齋紅著臉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彷彿一開口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錯誤。

  音矢從被毆打的衝擊恢復後,想要插嘴又辦不到,一直在旁邊煩惱著。

  ——齋和真那實是怎麼了?感覺和平常不同,氣氛變得很險惡耶?

  音矢也是爭執的源頭,他因此感到坐立不安。

  「那、那個啊,大家一起快樂地吃飯吧,好嗎?」

  看著隨時會撲向對方的兩人,音矢對她們討好似地說道。

  這話未免太不看場合了,真那實立刻回嘴。

  「說起來都是音矢的錯啊!」

  「音矢先生是怎麼想的呢?」

  齋與真那實以音速轉向音矢。

  看來這次目標換成音矢了。

  「哇……」

  看到兩人憤怒的表情,音矢忽然鬆了一口氣。

  這樣就跟往常一樣了,音矢寶貴的日常生活又回來了。

  他忍不住面露微笑,儘管和被罵的現狀格格不入,卻是音矢的笑容。

  就在這個瞬間——

  「啊……」

  齋突然浮現驚訝的表情。

  「嗯?小齋,你怎麼了?」

  「我明明是想讓音矢先生吃頓好吃的飯,我做了什麼……」

  糾結在她胸中的情緒彷彿突然躍升而起。

  齋的身體晃了一下,然後便表情茫然地踉蹌走出房間。

  「齋你怎麼了?沒事吧?」

  「等等,小齋?」

  齋步入走廊,然後就像逃走般的回到自己房間。

  「這麼突然,是怎麼了呢?」

  留在原地的人,則是對齋的變化完全摸不著頭緒。

  比起音矢他們,更混亂的其實是齋本人。

  ——我為什麼會做出那種事呢?

  竟然給音矢與真那實添麻煩,那並非齋所願。

  齋將臉埋在疊好的被子裡,後悔這兩個字一直在她腦中打轉。

  那樣強烈地主張『自我』,對齋來說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陷入激烈的混亂與後悔的漩渦中,齋無法走出房間,只是不斷發抖。

  「齋……到底是怎麼了……」

  在早上的騷動之後,音矢就沒再見到齋,在學校的下課時間他都在煩惱齋的事,既然晚上會來夜襲,那麼會對他親熱應該也算正常。再說一直到現在,不管是真那實也好,巫女們也罷,或許她是想脫離告白之後就不管的狀態吧?雖然如此,音矢對於早上齋的態度還是感到納悶。

  他也想過是不是風花出的主意,但是似乎連風花都很驚訝。

  「……是生理期嗎?」

  他聽說女孩子在生理期的情緒都會不安定。

  先不問音矢是從哪裡得到這樣的認知,至少看得出一定是有什麼原因,齋這段期間的舉動才會如此奇怪。更何況,他們相處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事到如今也無法把原因歸咎到生理期上,因為他過去從沒看過那樣的齋。

  「女孩子的心情真難理解啊……啊,對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

  「去問真那實吧,畢竟同樣是女孩子,她或許能理解齋的想法。」

  從這個地方就可看出音矢有多遲鈍,真那實早上才為了爭奪音矢而跟齋大吵一架,現在卻要去找她問情敵的心情,這樣未免太過分。

  而且他還沒從上次的爭執學到教訓。

  只要談到戀愛問題,真那實一定會站在齋那一邊說話,音矢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他一點也沒有理解少女心。

  「咦?真那實不在?」

  音矢四處找尋著真那實。

  而且從他著急的情況看來,即使有人對音矢說『去問真那實不太妥當吧』的如此忠告,他可能還會反問『為什麼』呢。儘管詢問是一時之恥,不問是一生之恥,不過依問題的內容與詢問對象,有時間了也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真奇怪,上哪兒去了?」

  音矢在校內徘徊,就是遍尋不著真那實,但或許反而該說幸好他沒找到吧。

  「啊……」

  音矢的視線停留在一點上。

  走廊的另一頭,有一位清秀的美少女站在那裡。

  縱然走廊上還有許多足以吸引音矢目光的可愛女學生,例如被命令打掃游泳池,上半身穿制服、下半身是運動短褲的可愛女學生,然而音矢卻一點也沒注意到,眼睛只是盯著同一個地方。

  至少如此的美少女,在這間學校並沒有第二人。

  「音矢先生……」

  齋低下了頭。

  與音矢不期而遇,似乎讓她呆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話說回來,由於只要回到家裡也都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早上才剛發生那樣的騷動,齋極力想避免與音矢見面。

  上學時也是打破往例,獨自一人來到學校。她是想要讓頭腦冷卻一下,才會一個人站在走廊上。

  她不想讓音矢看到現在的自己,想要轉身逃跑。

  而那是她想與音矢永遠在一起的心情所產生的反動,或許反而該說,就是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太過強烈,如今的齋才會這麼討厭自己。

  音矢也是動彈不得。換作在平時,齋看到自己就會像小狗般跑來,現在她卻在稍微遠離的地方低著頭不動,音矢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停下腳步,沉默不語並互相凝視的兩人之間,不斷有經過走廊的學生通過。

  兩人都沒接近對方,然後過了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是數分鐘……不,或許只有數十秒,而不管是對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齋,還是對在想辦法突破眼前僵局的音矢來說,這都是一段既短暫又漫長的時間。

  齋的心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破裂開來。

  再這樣下去,與音矢的距離還是不會改變。

  與真那實、巫女們、大內家或是禍津神都無關。

  齋憑著一時衝動而行事,這種事她過去一次也沒做過。

  伴隨而來的是強烈的罪惡感、害怕失去什麼的恐懼,以及絕對的爽快。

  「音矢先生,我有些話想說。」

  「啊,好,我也有些話想對齋說……」

  「那麼我們就到沒人的地方談吧。」

  兩人並沒有牽手,而是音矢走在前方,齋跟在音矢身後數步之遙。

  「那麼就在這裡吧。」

  音矢帶齋到無人使用的空教室。

  「就由齋先說。」

  或許可以聽到自己難以問出口的話。

  以遲鈍的音矢來說,這算是相當聰明的判斷。

  「是,我要說的不是別的。」

  「嗯,是什麼呢?齋。」

  「音矢先生到底決定如何呢?」

  齋正對著音矢,臉上沒有任何笑容,以輕鬆又有威嚴的眼神望著音矢。

  她內心的風暴並沒有顯露在臉上。

  「呃……決定什麼?」

  「我、真那實學姊、薰子小姐、小梅小姐、風花小姐,大家都對音矢先生告白了。」

  「啊、啊啊,是啊。」

  突然被問到這件事,音矢感到很驚訝,但這對齋來說卻一點也不突然。

  她說的是事實。

  被這樣詢問雖然很傷腦筋,但的確是這樣沒錯。

  而且明明是如此的狀況卻什麼都沒改變,反而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呢。

  「所以說,音矢先生到底打算如何呢?」

  還是說出來了。

  儘管齋這麼想,卻還是擠出全身力氣說出口。

  「問我打算如何……」

  「我們都已把心意傳達給您了,可是音矢先生……您還沒把自己的心意告訴我們,我是為了懷音矢先生的孩子而生,也是懷著如此希望來到此處,可是您卻不給我任何答覆,真那實學姊也是一樣,她總是為了音矢先生著想,薰子小姐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總是為大家著想,小梅小姐煮的飯十分美味,風花小姐總是很有精神,也會帶給我活力,大家都對音矢先生……」

  我會等待音矢先生做出選擇,雖然想這麼說,但要是被選中的人不是自己……這一點她本來該是早有覺悟,卻害怕聽到答案。

  她腦中一片混亂,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可是滿腔思緒卻脫口而出。

  「呃、齋,對不起,我不太明白你想說什麼……」

  遲鈍到這種地步也足以受表揚了。音矢的名字與背號將會伴隨醜陋的臉孔浮雕,永遠裝飾在『遲鈍殿堂』裡吧。

  「音矢先生!大家都已經表明過心意了哦?可是您卻不回應任何人,只是悠哉地過日子,我一直等待音矢先生表明心意,您有考慮過我……不,您有考慮過大家的心情嗎!」

  儘管齋認為自己才是卑鄙,但她仍舊說了。

  被這樣的嫉妒心情沖昏頭,還說得好像有替周圍的人著想,她真正想說的並不是這種話,這點就算是齋不熟悉戀愛的心也很明白。

  「啊……」

  腦中一片混亂的音矢,這時他遲鈍的戀愛傳導神經終於接上了。

  他之前一直想著,為什麼周圍的人都沒改變呢?

  其實不是的,沒有改變的是他自己。

  聽了齋所說的話,音矢感覺有些明白了。當然,還並不是完全明白。

  「為什麼您什麼都不說呢……」

  齋的聲音越來越小,原本直視音矢的視線也逐漸低垂。

  將情感付諸於言語後,齋突然感覺思緒萎靡。

  再說,如果被音矢告知他愛的是真那實,自己該如何自處呢?

  難道可以當場溶化消失不見嗎?

  還是說要去拜託真那實,在音矢滿十八歲前懷孕呢?

  她能夠支持音矢與薰子生孩子嗎?

  音矢每沉默一秒,絕望就越逼近齋。

  在無人使用的教室中,莫名的寒冷空氣沉重地壓迫而來。

  音矢的胸口也感覺陣陣刺痛。

  齋顫抖的呼吸聲在寂靜之中傳來,更加深音矢的自責。

  音矢根本無話可說,事實上音矢只是等待著,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當然,既然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就表示他也沒有做出『選擇』。

  就像齋所譴責的一般,他就是練習御神樂、彈彈吉他,多少也有唸唸書,就這樣度過每一天。

  音矢錯就錯在『等待』這件事。

  音矢原本以為,衝擊性的愛情告白是連續劇裡的主角才做的事。

  現在才發覺,自從他對自己身為神樂主而背負御神樂,繼承父親投身戰鬥一事感到疑問的那一天起,對自己來說,一切就像是故事中發生的事,並沒有把它們當成現實。

  自己只不過是個普通人類,就算多少身負一些特別的力量,也不是值得女孩子們另眼看待的人,這點他自己最清楚不過。

  他對自己不擅長戀愛也並非沒有自覺。

  像這種時候,如果他是能夠說出什麼貼心話的人,那麼在被逼到這種地步之前,他早就已經設法處理了。

  首先忍耐不住沉默重壓的人,果然還是齋。

  「音矢先生,您是還沒有決定嗎?還是無法決定呢?」

  齋低著頭,以顫抖的聲音問道。略微帶著鼻音的聲音,更是深深苛責音矢的良心。

  「對不起,齋,我之前好像一直有很多誤解。」

  「誤解?對我們的感情有怎樣的誤解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總之我現在還沒做出任何決定。」

  「這樣啊……」

  微弱地說出這句話後,齋微微握拳。

  她並不是對音矢的懦弱感到生氣,反倒像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至少自己沒被宣告是不被需要的人。

  但是在此同時,由於對自己的苛責〡—像這樣逼迫著音矢——讓她無處宣洩的情緒快要爆發了。

  她無法忍受白己讓心愛的人痛苦,心中滿是對真那實以及前輩巫女們的歉意。

  這樣的我,並不是我。

  看著一臉愧疚、情緒低落的音矢,她差點就要大叫對不起了。

  「……!!」

  齋在滿溢的情緒尚未轉為淚水之前,便從空教室飛奔而出。

  音矢也無法阻止齋,只能背靠著空教室的牆壁,望著因齋奔出而敞開的教室大門。

  「嗚嗚……」

  齋覺得眼前模糊看不清楚,她的視野除了中心點之外,其他全部都變得模糊,景象彷彿要擴散開來一樣,就算擦拭眼中滿溢出的東西,情形依舊沒有好轉。

  ——咚!

  齋似乎撞到人,眼看就要跌倒,卻被巨大的力量一把抓住,才不至於摔倒。

  「對、對不起……」

  她抬起頭道歉,發現眼前的人竟是豪鐵。

  「怎麼了,小齋……」

  豪鐵話還沒說完便抽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齋哭泣的表情,因而無法掩飾自己的狼狽。

  「對、對不起!加持學長!」

  齋深深低下頭,像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泣,隨後便快步從豪鐵身旁通過。本來豪鐵應該會擔心而叫住她,但豪鐵卻因看到她哭泣的表情而陷入失神狀態。

  「……小齋。」

  這下換成豪鐵也想哭了。自從他一時衝動對齋告白之後,齋就幾乎沒再來社團了。豪鐵自己因為流派的關係,沒辦法那麼簡單就去參觀御神樂,去了也會被以御神樂是不外傳之秘而謝絕在外;再說他與齋學年不同,在學校很少有接觸的機會,以結果來說,他與齋的接觸點幾乎等於零。

  剛才的邂逅是千載難逢的道歉時機。

  ——小齋果然是在躲我沒錯。因為對煩惱的小齋,我做了像落井下石的事,我太差勁了,我活在世上對不起大家。

  一彖鐵會這麼認為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唉……」

  豪鐵像是要吐出肺中所有的空氣般歎了一口氣,然後注視著飛奔離去的齋。

  巨大的身體完全沒有活力,他現在滿是想要立刻消失的心情。

  話說他睡眠不足的紀錄也是每天在更新中,飯量也變得不到一碗公,讓家人很擔心他。

  即使如此,他還是憎恨健康的自己,要是能夠住院,或許就有機會向來探病的齋道歉……這樣的想法佔據他心頭。

  大概是三秒鐘吧。

  「等等!齋!」

  叫聲傳來的同時,一道人影跑來。

  ——咚鏮!

  「噗喔!?」

  由於全身無力一暴鐵難得被撞飛了出去。

  這對他來說,是自從他開始急速成長的幼稚園時代以來,就非常少有的經驗吧。

  「啊,對不起,豪鐵你沒事吧?」

  撞到他的人是猛衝而來的音矢。

  儘管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卻還是關心豪鐵的情況。

  「什、什麼嘛!阿音!標語有寫走廊要保持安靜吧。」

  =豪鐵才要安靜點,我跟丟了啦。」

  音矢踮了踮腳,朝走廊的另一側望去。

  「跟丟?該不是在說小齋吧?」

  「對!沒錯!齋去哪裡了?」

  還沒聽見回答,音矢就像要奔出似的,而豪鐵渾厚的手掌就像老虎鉗般,緊緊抓住他的肩膀。

  「幹嘛啦!豪鐵!我現在很忙,我要去追齋才行。」

  「小齋剛才哭著朝那邊跑去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

  一豪鐵認真的眼神多少讓音矢冷靜了一些。

  他只是反射性地去追跑走的齋。

  然而就算抓到齋,他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算追上她,又該說些什麼呢?

  自己明明就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齋想要的——是音失真心的告白。

  「阿音,我們稍微談談吧?」

  只見豪鐵表情認真地說道。

  一豪鐵難得有這樣的表情。

  「我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告訴阿音。」

  音矢看著他的視線點頭。

  如果不是有事,他這個男人是不會露出這種表情的。

  而且音矢現在需要的是時間,至今故意忽視、沒注意到的現實,如今他要面對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兩人翹了下午的課來到屋頂。

  對十七歲的兩人來說,晚春的風非常溫柔。

  靠在屋頂護欄上,兩人各懷心思仰望著天空。

  因為他們覺得不看彼此的臉會比較容易說話。

  「豪鐵,你有什麼話要說?」

  「我的話晚點再說,先說阿音,是你弄哭小齋的吧?」

  「……嗯,都是我的錯。」

  「是嗎?既然你自己知道,那就夠了。」

  如果不知道就狠狠揍一頓一豪鐵的意志就是如此堅定。

  就算自己的事先擺一邊,他也想幫齋與音矢的忙。

  自己總有一天會受報應也無所謂,他首先要做的事,是止住自己喜歡的那位楚楚可憐少女的眼淚。而且豪鐵很清楚,能夠辦到這件事的不是自己,而是同樣身在這裡的好友。

  不知道是不是明白豪鐵這樣的心情,音矢也誠實面對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又笨又遲鈍,但是事情並沒有因此解決。

  他誠實說出自己的心情。

  「可是我有幾件事不懂,雖然那可能也是我不好吧。」

  「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男女吵架,大多都是男方的錯。」

  對豪鐵的話,音矢微微點頭贊同。

  他甚至微微露出笑容。

  真是的,只要自己一開始就振作點,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然後呢?是什麼事情不懂啊?阿音。」

  「嗯,雖然我沒辦法清楚說明,不過其實是……」

  音矢將事情的經過——齋以未婚妻身份來到葦原神社之後發生的事、真那實與巫女們對自己告白的事——簡短說明,當然,關於禍津神和御神樂這些機密事項都省略了。

  儘管是事實,對於豪鐵來說還是相當難受的內容。

  即使他已經多少有感覺到,自己喜歡的人愛的是眼前這個男人,但眼前這位朋友卻無法做出選擇,更沒想到處於這樣狀況的女性居然有五人之多。

  對於並非完全不懂愛情的豪鐵來說,齋、真那實、薰子、小梅、風花等五人的心情,他同樣也有無法明白的方面,但這毫無疑問是非常讓人羨慕的狀況。

  或者該說,換成普通高中生聽到這話,大概都會想揍音矢兩、三拳吧。

  即便如此一豪鐵還是忍耐住了,自己同樣讓齋煩惱固然是原因之一,音矢不瞭解自己的心情,其實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如果他是能明瞭自己感情的人,他應該早就重拾音樂了。

  「然後呢?受歡迎的阿音有什麼煩惱嗎?」

  雖然我能理解,但至少讓我挖苦一下,我們是朋友吧,不能把你的女人緣分點給我,讓我挖苦一下也好吧。儘管豪鐵為了複雜的男人心所煩惱,想說的話還是要說出來。

  「你要是敢說太受歡迎讓你很傷腦筋這種人在福中不知福的話,我就把你對折再對折,然後埋在建築中橋樑的橋墩內當人柱(注11),你可要感謝我啊!」

  「真要說的話,因為太受歡迎而傷腦筋這點的確是說中了。」

  「我可以揍你吧?」

  豪鐵頭上快冒出蒸氣了,他像是忍無可忍地抓住音矢的胸口。

  「不是啦!冷靜點,豪鐵!我不是要找你商量受歡迎男人的苦惱啦。」

  「你的煩惱是什麼?依你的回答,我可能會折斷你脖子喔?會很痛哦?」

  「嗚哇!住手啊上豪鐵!我第一個不懂的就是為什麼是我啊!」

  「……啥?」

  一暴鐵的語氣顯得意外萬分,隨後他放開抓住音矢的手。

  「也就是說,阿音是不懂為什麼自己會受女人歡迎?」

  「不是受不受歡迎的問題,真那實是青梅竹馬,齋是未婚妻對吧?」

  「你說的話都讓人火大啊。」

  「我也明白那些的確是成為戀人,或是彼此相愛的一個契機。」

  「也是啦,這個鎮上結婚的人大多都是青梅竹馬。」

  ※注11:把人作為獻給神的祭品。

  「薰子小姐她們也是一直和我住在一起,和青梅竹馬也沒差多少。」

  葦原神社祭祀的是結緣之神,因此而讓自己與這些人結緣,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話雖如此,那麼多年來一直都很普通地生活,到了最近才全員一起告白,這實在太巧合了。音矢與其說是困擾,倒不如說他跟不上這樣的變化還比較貼切。

  而且日常生活完全沒有改變。

  「但是她們是和我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才喜歡上我呢?還是因為是從齋來了之後,真那實與巫女們才改變的,所以是受到齋的影響了嗎?」

  聽著音矢說的話,豪鐵與其說是不爽,倒不如說他覺得真無聊。

  「阿音,你的煩惱該不會是『為什麼大家都喜歡上我』吧?」

  「沒錯啊,因為若是不知道原因,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啊。」

  遲鈍也該有個限度,但畢竟被要求做出回應的人是音矢。

  這應該說是善良,以對方的感情為優先,再來考慮自己是否能夠回應。音矢曾經那麼煩惱,但這是相當符合要繼承神職的音矢,所該具備的思考方式。

  然而,對在溫室中成長、純潔無瑕的齋,以及感情衝動又頑固的真那實來說,音矢是最差勁的對象了。如果其中有一個人能夠不替對方著想,以個人的獨斷與偏見採取行動的話,那麼可能馬上就有結果了一豪鐵壓抑著頭痛說道:

  「我說阿音啊,人會喜歡上一個人,並不像阿音所講的那樣啊。」

  「怎麼說?」

  「喜歡上一個人需要理由嗎?理由不就是喜歡嗎?我想也沒有其他的理由,喜歡那個人的什麼地方,那些都是後來適當加上去的。」

  這是出自豪鐵的感情,是他的肺腑之言一豪鐵愛上了齋,那麼他自問為什麼喜歡上齋,出來的答案則是『就是因為喜歡』。

  「大家喜歡上阿音都是沒有理由的,所以沒必要去想理由是什麼。」

  「可是……」

  音矢似乎很不知所措,於是豪鐵打斷他的話。

  「大概戀愛這種東西是不需要什麼認同的,因為對方是有錢人,或是有可能出人頭地的人才想跟他結婚,這是算計對吧?」

  「確實是如此,反過來說也一樣,喜歡卻因為對方貧窮所以不結婚這樣。」

  「沒錯,那也是算計。阿音,你最討厭那種算計對吧?」

  「與其說是討厭,倒不如說討厭那感覺,簡直像是以外貌或地位看人……」

  音矢說著突然發現一件事。

  舉例來說,風花以各種性感作戰來迷惑音矢,如果那是經過算計的話,那麼音矢應該會很討厭才是,小梅那過於豐滿的胸部是不會有什麼算計的,薰子如果要算計他,那麼在告白後就算變得溫柔也不奇怪,可是卻還是每天聽她說教。

  也就是說,巫女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沒經過算計。

  反而該說就是沒算計,才會什麼都沒改變,因此他才會誤以為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音矢終於明白了這個錯誤。

  「是嗎……並不是沒有改變啊,而且她們不在意我這麼沒用。」

  音矢對自己的誤會感到丟臉,改變的反而是自己看待週遭人的眼光。

  他感覺心情輕鬆了些。

  「謝謝你,豪鐵,我感覺心情爽快多了。」

  「那關於你弄哭齋的事呢?」

  一暴鐵像是難為情地擦拭頭上的汗水,他別過臉不看音矢問道。

  隱瞞自己的過錯對人說教,畢竟還是會讓他覺得尷尬。

  「齋那件事全都是我的錯,包括那件事情,在和你談過之後我都明白了。」

  「那麼你可以解決吧?」

  一豪鐵擦拭著臉問道,音矢則是笑著對他點點頭。

  「那麼豪鐵要說的是什麼事?」

  「是啊……或許已經沒必要說了,只不過……」

  在豪鐵起身的剎那間——

  碰!

  「嗚咕!」

  一豪鐵的拳頭突然正中音矢的臉一豪鐵這名巨漢若是真心要打,一般人是無法承受的,但是這一拳只不過是讓音矢的臉稍微瘀青而已。

  「為、為什麼打我啊!」

  「阿音,你要好好考慮齋的心情哦。」

  說完這句話,豪鐵便丟下坐倒在地的音矢離開。

  「豪鐵……」

  一暴鐵並不是嫉妒受歡迎的音矢才毆打他,也不是被齋甩了要出氣。

  而是音矢沒有妥善面對齋和真那實以及巫女們的心意一豪鐵為了激勵他才給他一拳。

  「……謝謝你,豪鐵。」

  有時候,一記拳頭比一百句話更能傳達心意。

  音矢擦擦臉,對著豪鐵離去的背影道謝。

  「咦?音矢,今天的社團活動呢?」

  回到葦原神社後,風花看著音矢的臉似乎覺得很訝異。

  「嗯,今天翹掉提早回來,齋在哪呢?」

  「從學校回來後就一直躲在房間裡,薰子小姐和小梅小姐很擔心,都有去找過她。」

  風花似乎也很擔心,她並不像往常那麼有活力。

  「那麼齋怎麼說?」

  「她說沒有生病,暫時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這樣啊,謝謝你,風花。」

  「啊,老爺出差回來了,帶回的羊羹放在客廳。」

  音矢這時才發現最近都沒有吃到羊羹了,平常總是齋會替他準備,最近卻都沒有再吃到甜食了。

  齋是從多久前就開始煩惱了呢,想到這裡音矢的心情就很悲傷。

  音矢先回到房間,將書包放好之後去到客廳。

  「音矢你回來啦。」

  只見弦而在茶室中駝著背,一邊喝著粗茶一邊啃著羊羹。伴手禮似乎誰都還沒動過,幾條還未拆封的羊羹就這樣擺在茶幾之上。

  見到弦而的臉,音矢想起有件事必須馬上對他說。

  危害鎮上的那位飾品商人的事還沒解決。

  「爺爺你回來啦,出差真久呢,我有重要的話要說。」

  「是啊,因為有很多煩人的事嘛,先吃條羊羹吧。」

  面對弦而坐下的音矢,將粗茶倒在自己的茶杯中,想來他很久沒有自己倒茶了。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音矢立刻把飾品商人的事告知他。

  音矢與真那實遇見的可疑人物,將人類變為禍津神的人。

  那樣的存在可能會危及鎮上,而且對方的目標也是自己等人。

  弦而默默聽完後開口道:

  「只有這樣嗎?」

  音矢驚訝地反問:

  「你說只有這樣……這事雖不起眼,卻是一件大事呢。」

  「沒其他的事了嗎?」

  弦而靜靜地吃著羊羹,音矢想起直到剛才一直困擾自己的問題,若不是先跟豪鐵談過,他可能就無法老實對祖父說出,不過他感覺現在說得出口。

  「……對於齋的事,還有巫女們的事,我一直都誤會了。」

  他喝了口粗茶再咬了一口羊羹,作為伴手禮的羊羹沒什麼味道,讓他想起齋那甜死人不償命的羊羹。

  「爺爺,先不說齋,為什麼大家會一起向我告白呢?」

  「唔……」

  「我和豪鐵談過,他說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只要喜歡就可以了,可是我覺得應該不是那麼單純。」

  「那個臭和尚的兒子說了那種話啊。」

  弦而喝了口粗茶後,咀嚼著切得比較大塊的羊羹。

  「不過他說話的很對。」

  「讓我非常在意的是,為什麼大家會同時呢?」

  弦而聽著音矢的話,將粗茶倒進音矢與自己的茶杯中,然後像是在思考什麼事,又像是什麼都沒想的表情切著羊羹。

  「需要為什麼這種理由嗎?」

  「嗯……雖然就算知道了,可能也沒什麼用。」

  「這麼在意就去問啊。」

  「你的意思是去問薰子小姐她們?」

  「音矢,你到目前為止與禍津神戰鬥過兩次對吧?」

  突然提起禍津神的話題,音矢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從那兩次的戰鬥,你有什麼收穫嗎?」

  聽見這話,音矢細細沉思。

  「……對不起,我想不到有什麼收穫。」

  「這樣啊,那麼你當然不懂為什麼薰子她們會一起向你告白。」

  說完,弦而便不發一語地喝著粗茶眺望窗外的庭院,然後像突然想起似地切下羊羹,將其盛在小碟子上遞給音矢。

  音矢反覆思想著弦而的話,還是沒找到任何答案。

  ——與禍津神的戰鬥有什麼收穫?經歷恐怖的體驗,與大家合力成功除靈之後是覺得很高興,但是……

  那時為了拯救被禍津神附身的真那實,總之是拼了命去做,為了救真那實而到了忘我的地步,在得知奇跡般救助成功的時候,他在安心的同時也因恐懼而發寒。

  王子被附身時也是一樣,總之是一心想救王子,但束縛音矢心的鎖煉也纏得更緊了。

  他想起那名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半死不活的身體不斷重複著『不要殺我』的夢囈,就算眾人告訴音矢,是音矢的力量救了他,可是現實卻是差點殺了他。

  另外父親的日記也攪亂音矢的心,變成白紙的那一頁,父親原本是想寫什麼呢?

  我是不是會和父親同樣死去呢?

  他當然對死亡感到害怕,但並不只是恐懼自己的死。

  「啊……」

  對音矢而言,真正恐怖的並不是自己的死。

  在仔細思考時,他明白了。

  不想殺死真那實、不想殺死王子。

  齋、薰子、小梅、還有風花也是。

  不想殺死任何人。

  這是音矢曾在戰鬥中說出,也在心中想的一句話。

  他發現那就是束縛住音矢心的鎖煉。

  ——不過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呢?

  越是不想殺死任何人,鎖鏈只會越纏越緊。那麼就犧牲誰吧,他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就有那種想法!

  這樣的想法讓音矢的心害怕顫抖,又難以忍受。

  「唔……」

  心中無處發洩的哀呼,讓音矢的手高舉在空中,卻沒有任何可以擊打的東西,於是高舉的手又無力放回茶幾上。儘管那是無意義的行動,但若不做些什麼,他就會坐立難安,心就像要被壓扁似的。

  弦而安靜地將羊羹切好放在小碟子,遞至音矢面前。

  音矢的面前已經擺有數塊羊羹了。

  「音矢,那個羊羹你要怎樣?」

  「咦?嗯,我要吃啊。」

  音矢匆忙將羊羹放入口中咀嚼,弦而則默默地盯著他的臉看。

  「好吃嗎?」

  「是不會不好吃,可是總覺得沒什麼味道。」

  「那是在齋最喜歡的店裡買的羊羹哦,我是特地到那家店買的。也就是說,那與齋平常拿來的羊羹是相同的。」

  「……咦?」

  音矢完全不能理解弦而所說的話。

  「在戰鬥中,你心裡應該是想著要保護誰吧。」

  「對,因為我不想讓任何人死去。比起我對於自身死亡的恐怖,我更害怕在大家當中有人死去。」

  弦而一面將熱水倒入茶壺中,一面聽著音矢說話。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拯救被禍津神附身的真那實與王子,也不能做出傷害齋或薰子小姐她們的事,可是我並不知道方法,只是碰巧成功的。」

  「那麼我倒要問問你,難道只有你才有不想讓任何人死的想法嗎?」

  弦而的話對音矢來說,就像受到頭被切成兩半的衝擊。

  他不講音矢都沒發現,不管是齋還是薰子小姐,她們都說過不能讓任何人死去,為什麼會至今都忘記這件事呢?

  「替彼此著想、賭上性命保護對方,而那樣的心會彼此調和,相互產生共鳴,提升膨脹後所產生的正是鎮魂響音,這個我不是教過你很多遍了嗎?」

  已經聽過無數次的教導,如今沉重地壓在音矢的心上。

  只是,知道和理解是不同的,學校老師不知何時曾說過的話,此時在音矢的腦中閃過。

  「巫女們想保護你的那份心,就是在那時合而為一的。」

  「大家都保護我……」

  「不管是御神樂還是鎮魂響音,那都只不過是手段而已,重要的是為了什麼而演奏。」

  「是這樣啊……」

  只是以小梅的事件為觸發,才會讓她們偶然同時告白。

  長久以來盤據在音矢心中的濃霧,終於散去。

  「那麼爺爺,這些羊羹又是什麼意思?」

  「我首先想說的就是,羊羹吃與不吃都是靠你自己的意志決定。」

  弦而將一塊羊羹放入口中,然後飲了一口熱度適中的茶。

  「巫女們是以自己的意志愛你,為了與你一同戰鬥而賭上性命,沒有任何人強制她們。」

  不管是薰子、小梅還是風花,雖然各自有其原由,卻都不是受迫待在這間神社,當然雅樂的練習也不是強制,都是本人決定才做的。

  「知道為什麼我規定吃飯要全員到齊?」

  「咦?」

  「假設明天……不,若是現在就要和禍津神戰鬥,在戰鬥中可能有人會死去,這樣一來那就是最後的一餐,巫女們大概也都是相同的心情吧。」

  「啊、啊啊……」

  音矢說不出話來,原來是因為那樣的想法,弦而及巫女們才會每天都在餐桌吃飯。

  平常那溫暖的餐桌風景,原來是有這樣的含意在。

  薰子、小梅和風花都笑得那麼開朗,他才會誤認為那是理所當然。

  可是自己卻因為重拾音樂而得意忘形、任性妄為,完全沒考慮巫女們的心情,只是白白浪費時間而已。

  自己必須要站在中心點,大家也都是這麼期望,可是自己卻不那麼做,只會一眛逃避。

  「喜歡這句話有許多意思在,家族、同伴、戀人,每一個都不同,就算用『喜歡』這句話來告白,每一個人的意思可能也都不同,我認為你需要的並不是去理解。」

  「爺爺……」

  「該教的我都教你了,剩下就看你心裡決定怎麼做了。」

  眼淚滴落在音矢緊握的拳頭上,他的胸口發熱,淚水滿溢而出。

  「為了誰?要怎麼活?那不是任何人可以強制的,但不論何時,你總不能忘記大家對你的心意。」

  「嗚……」

  音矢止不住眼淚,大家對他的心意讓他很高興;以及面對那樣的所有人,至今自己卻做著如同背叛她們的蠢事,而且自己無法決定投身戰鬥的懦弱,都讓他感到非常懊悔,眼淚不斷流出。

  「啊,對了對了,這羊羹的話還有後續。」

  弦而捏起一塊羊羹,對著它仔細打量。

  「這是有名的和桌子店賣的,是從江戶時代就享有金字招牌的老店所推出的逸品,味道從一百年前就沒有改變。」

  在百感交集的音矢耳中,那種故事根本無關緊要。

  「可是就像你說的,這羊羹沒什麼味道,小齋帶來的羊羹比這還要美味好幾倍,就算技巧拙劣,小齋親手做的羊羹還是美味一百倍吧?」

  「嗯……齋做的羊羹比這好吃太多了……」

  「既然你明白這點,那麼你該知道有什麼事是你必須去做的了吧?」

  聽了弦而的話,音矢終於放聲大哭,就如同對音矢的聲音起了反應般,齋的那串風鈴頓時響起。

  ——叮鈴。

  齋回家後一直關在房裡,也不開燈只是趴著不斷哭泣。

  齋沒有用餐,只是一逕地流著淚。即使如此,她的眼淚依舊不見乾涸地淌落。

  「是我、是我的錯,可是我卻責備音矢先生……讓音矢先生痛苦……要是沒有我的存在就好了!」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遍了,齋不停地責罵自己。

  齋只是哭了幾個小時,她的聲音卻像是哭了好幾天似的嘶啞,並且疲憊不堪。

  「我是個累贅……不該待在這裡。」

  無論如何自責,齋的心還是一片灰暗,對傷害音矢的後悔念頭及想到最近自己的狀況不佳,讓齋的內心越來越難過。

  這時,風似乎越來越強了。

  風鈴像是被拉扯似的被強風翻弄,發出刺耳的聲響。

  「啊,好痛苦……好痛苦哦……」

  她手抓著胸口趴在棉被上,棉被被齋的眼淚所沾濕,自窗簾縫隙照入的月光讓浸潤的被單更顯醒目。

  在晴朗無雲的月光照射之中,不見齋那美麗溫柔的身影。

  只有伏案哭泣痛苦的蒼白少女。

  激烈的風鈴聲中,她就像與風鈴同調似的哭泣掙扎。

  這時齋制服襯衫上的鈕扣彈開,露出內衣來。或許是因為用力過猛的關係,胸前留下了數道抓痕,各處都有些微鮮血滲出。

  「……啊。」

  方才揪住胸口的齋,如今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手,又細又美的指甲上沾了些許血跡,還有數根長髮夾在其中。

  「流血了……」

  在月光的籠罩下,她的側臉看起來不像常人,美麗的頭髮散亂貼在臉頰上,頭髮也因眼淚而帶水氣。

  「制服弄髒了……」

  她以緩慢沒有活力的動作看看襯衫,隨後站起身。

  「好慘的一張臉……」

  齋看著鏡中自己的臉,容貌固然秀美,卻是面無血色,雙眼無神。

  「……對了,我要入浴才行。」

  齋就像忽然想到似的自言自語,然後就穿著凌亂的制服步入走廊。

  走廊已經熄燈,四週一片黑暗。

  現在時間已經過了深夜兩點,神社內寂靜無聲。

  只聽得到外面風吹過楊桐樹及樹木的窸窣聲,以及齋和音矢房間內的風鈴聲。

  漆黑之中,齋拖著蹣跚的腳步走過數個月生活所熟悉的走廊,朝浴室前進。

  齋倉促地把更衣間的門鎖上,隨後便脫下衣服,搖搖晃晃地用手舀水淋浴。

  熱水一淋下,使得胸前用力抓傷的傷口刺痛。

  「好痛……」

  刺痛感使齋感覺痛苦,本來就已經很難受,似乎又因為這些細微的傷口讓痛苦加深,但是那些全都是自己的不好,齋為了檢視傷口,於是將浴室的燈打開。

  ——喀啦!

  舀水桶掉落在浴室地板發出巨大聲響,並且在地上滾動著。

  齋站在浴室鏡子前,茫然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她並沒有吃驚,只是靜靜凝視疼痛的胸口。

  「……這是什麼?」

  齋的雪白胸口,貼著一片藍色類似薄玻璃的東西,大概是接近彩色隱形眼鏡鏡片的大小與薄度的東西,就這麼黏在她的胸前。

  齋拾起掉落地上的舀水桶,想藉由熱水將它沖掉,可是那東西卻緊緊貼在皮膚上,沒有剝落。

  「什麼……?這是什麼?」

  遇到有東西黏在皮膚上這樣的異常事態,齋原本朦朧的意識突然變得清醒。

  「唔……」

  齋伸手想觸摸那玻璃狀的東西。

  然而她卻無法觸碰到那東西,齋的指甲只是在肌膚上滑動而已。

  就像與齋混亂的心同調般,那東西逐漸顏色增強,然後就像溶化般合為一體,浮現在齋的胸前。

  「不、不要啊~~!」

  慌張的齋還是拚命抓著胸部,可是就像在嘲笑齋一般,那東西逐漸清楚成形,浮現在齋的胸前。

  「這種東西……是……依代石……」

  那是災禍的能源結晶,附身在人身上的禍津神所化成的依代石。

  看著埋在自己胸部發著光的藍色勾玉,齋全身無力地坐倒在浴室地板。

  然後隔天早上——

  「咦?齋怎麼了?」

  音矢環視集合前來早晨練習的巫女們後問道。

  「昨天看她很沮喪的樣子,可能還在房間裡吧。」

  「薰子小姐,我去看看情況。」

  「好,拜託你了,小梅。」

  我也去,音矢說著並踏出一步,然而卻被風花所攔阻。被喜歡的男人看見自己剛起床的樣子,對女孩子來說是很羞恥的事,這是風花對她的體貼。

  「音矢,小齋昨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知道事情經過的真那實將臉湊近音矢耳邊,小聲向他問道。

  「嗯,總之等齋起床我再說……」

  「糟糕了~~!!」

  看到小梅快步奔來,音矢胸中感到一陣不安。

  「怎麼了?小梅小姐。」

  「小齋不見了!」

  音矢大吃一驚,飛也似地朝齋的房間奔去,真那實和薰子等人也追在身後。

  「齋!」

  他打開房間的門,房內四處都沒有齋的身影。

  「我原本還想說她今天是不是值日生,但是學校的制服還掛在衣架上,所以應該不是去學校吧。」

  「小梅小姐,沒有早上五點去學校的值日生啦。」

  慌張的小梅說出了糊塗的發言,真那實於是稍微揶揄了她一下,但現在並不是可以開玩笑的狀況。

  「難道是被誰帶走了嗎?」

  「若是那樣的話,棉被不會疊得整整齊齊,房間也收拾得很乾淨,如果是被帶走,應該會有抵抗的痕跡吧。」

  聽了風花和薰子的話,音矢越來越覺得不安。儘管不知道不安的根源是什麼,但是他胸中充斥著不祥的預感。

  「這麼說來,小齋也曾經深夜外出吧?」

  「啊,記得好像有過。」

  音矢回答得含糊其詞,隨後他將手撐在窗框上。

  「……咦?」

  那是與音矢房間內相同的風鈴,其受風搖擺,演奏出微弱的音色。

  「怎麼了?音矢。」

  「這個風鈴和我房間裡的相同。」

  「也就是說,和小齋的是成對的囉?」

  「因為小齋弄壞了風鈴,所以才買了一對回來。」

  「這樣啊,原來是成對的風鈴啊……」

  就算瞞著眾人離家出走時,齋也將風鈴帶在身上。

  現在那風鈴則是掛在屋簷下。

  「怎麼了?在吵什麼啊,早晨練習的時間快到了喔?」

  腳步聲響起,弦而來到房間。

  「齋不見了啊。」

  「我一來這裡就沒看見人了。」

  真那實與風花各自對他說明,弦而則是手挽在胸前沉默不語。

  「什麼呀?爺爺?你有想到什麼嗎?」

  「嗯?啊,不,我只是在想她上哪兒去了。」

  雖然弦而馬上否定,但是音矢覺得有些不對勁,並不是說他在故作神秘,而是身為親人的音矢感覺弦而似乎在掩飾什麼。

  「什麼嘛!知道什麼就快說啊!」

  「不,我就說我不知道了……」

  「一大早在吵什麼啊,真是不管何時都是精神鬆散的一群人。」

  「兔貴子!?」

  兔貴子居然一大早就現身。音矢對兔貴子的出現感到驚訝,但是眼前比較重要的是齋不見人影的事。

  「齋不見了對吧?不去找她好嗎?弦而。」

  她就是以「全都知情」的模樣詢問弦而,弦而則瞬間顯得有些尷尬的樣子,隨後又立刻裝成一幅茫然不知的表情。

  那樣子讓人更覺得可疑了。

  「兔貴子,你知道什麼嗎?知道的話就請你說出來吧。」

  「音矢,你下定決心了嗎?」

  「突然說什麼呀!現在重要的是齋在哪裡呀!?」

  「所以我就在問你下定決心了嗎?還是沒有呢!」

  對於兔貴子出乎意料之外的怒斥,包括音矢在內的全員都嚇了一跳,外表雖是年幼的小孩,聲音中的氣魄卻壓倒眾人。

  「決心是什麼決心?」

  「你是打算戰鬥?還是打算逃跑?我問你決定好了沒啊。」

  「兔貴子,這種時候你在說什麼啊!」

  音矢無視兔貴子就要飛奔而去。

  這時,一道小而撼動靈魂的聲音朝他背後刺來。

  「只要你還沒下定決心,齋是大概不會再見你吧。」

  「你、你說什麼!?」

  「齋把自己的心留在這裡了。」

  兔貴子將手上握住的東西伸至音矢的胸前。

  那是剛才還掛在屋簷下的齋的風鈴。

  音矢戰戰兢兢地接過。

  「這代表她是抱持怎樣的覺悟,你還不明白嗎?」

  「覺悟是……」

  「能夠拯救齋的人,音矢!只有你啊!但那也要趕得上才行。」

  「趕得上是什麼意思?兔貴子!」

  「兔貴子,你就告訴我們是怎麼回事吧!」

  儘管音矢與真那實拚命追問,兔貴子卻是搖搖頭。

  「如果不去找她,齋將不會以人的姿態出現了。」

  「咦~~!」

  這句話讓全員大驚失色,彼此面面相覷,不會以人的姿態出現是怎麼回事?

  「喂!那是……」

  真那實見到兔貴子像雲霧般消失,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到剛才都還在眼前的兔貴子,如今已經不見蹤影。

  「我猜想小齋跟那名飾品商人該不會曾有什麼接觸吧?」

  「怎麼回事?薰子小姐。」

  薰子的視線落在音矢拿著的風鈴上。

  「那串風鈴是小齋非常珍惜的東西。」

  「和我的是一對的風鈴……」

  「她竟然會留下這麼重要的東西離開。」

  聽了薰子的推理,眾人除了弦而之外,全都倒抽了一口氣。

  「或許是那名飾品商人,對小齋造成某種影響也說不定……」

  「怎麼會……」

  音矢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看起來像隨時會暈倒似的。

  薰子冷靜地對他說:

  「依代石就是靈力的集合體,而且會與潛藏在人類情感的黑暗面起共鳴,並且藉此成長。它是如何形成,如今還尚未完全瞭解,但比起完全沒有靈力的人,它更會與擁有靈力的人起共鳴而化為禍津神,真那實也是具有潛在的優秀靈力,所以才會……

  「但是齋和真那實不同,她知道全部的事情,才不會被飾品商人騙了。」

  「如果她是正常情況的話的確如此,而且勾玉只不過是形式,不管是言語、動作,什麼都可以成為依代石,就算眼睛看得見的時候是勾玉,植入的種子卻只要種在人的心中就好。」

  弦而表情痛苦地說道。

  「小齋具有那麼強大的靈力,萬一禍津神寄宿在她體內,那樣的力量將會非比尋常。兔貴子所說的無法再以人的姿態相見,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宮司大人。」

  全員的視線都朝弦而望去,弦而原本還裝做不知情的樣子,可是在這樣的注視之下,他也沒辦法繼續無視,只好再度將雙手挽在胸前,以沉重的語氣開了口。

  「大致上就如薰子所說,小齋恐怕是發覺體內有禍津神寄宿,因此而離開家了吧。」

  「那麼放著不管,小齋不就會神化了嗎!」

  「所以她才會離開這個家,優秀的靈力者身上寄宿了禍津神種子時,為了阻止神化,會想自我了斷也是很正常的想法。」

  弦而的這句話,讓音矢全身無力的跪倒在地,真那實與巫女們也一陣騷動,總之必須盡快把齋找出來才行。

  「全員分頭去找吧,大家用手機聯絡。」

  「音矢,我去學校找看看!」

  「知道了,真那實,那我去鎮上找!」

  音矢飛也似地奔出房間,跌跌撞撞地衝下石階,然後騎上停在那裡的自行車。

  「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麼這麼慢啊!」

  音矢心中焦急,就算站起來踩踏板,感覺好像還是沒有在前進似的,明明是偶爾才出現的紅綠燈,現在感覺卻比平常多出數十倍來。音矢上氣不接下氣地踩著自行車,不久,音矢的自行車便來到快速道路,只要從這條路一口氣往前衝,很快就可以抵達鎮上。

  「齋!你在哪裡?齋!」

  肺熱得像是要燃燒起來,喉嚨乾渴異常,太陽還未升高,光線卻已讓人感到炙熱難耐。

  心臟痛苦的像要破裂開來,但是齋應該更痛苦才是。

  「可惡啊~~!」

  儘管頭暈眼花,音矢也毫不在意地繼續踩著自行車。

  「啊!」

  音矢站著踩自行車,腳突然自踏板上踩偏,瞬間失去平衡的自行車,搖搖晃晃朝車道方向滑去。

  ——叭叭~~!!

  音矢就快要翻車了,此時他回頭看見一輛砂石車,鳴著喇叭猛衝而來。

  而在此同時,前往學校的真那實也連絡薰子。

  「喂,是我,學校校門上鎖,四周都沒有看見小齋的蹤影。」

  真那實打手機和薰子連絡,薰子等人分頭朝車站方面與住宅街方向找尋,就這樣以包圍的方式與前往鎮上的音矢會合,這就是她們採取的作戰方式。

  「小齋可能會去的商店都還沒開門。好,我會往公園方向找,一路朝你們那邊過去。」

  她按下手機的按鍵切斷通話,隨後便撥打音矢的手機。

  「……咦?在搞什麼鬼!快點接電話啦!不是約好我打的電話,響三聲以內就要接起來的嗎!」

  鈴聲持續響著,音矢卻沒有接起。真那實感到焦慮不已,當然那並不是平常的公主模式啟動,而是由於找不到齋的焦躁感所致。

  「啊~~真是的!在做什麼啦!音矢!!」

  穿著巫女服的真那實收起手機。即使真那實怒氣沖沖,卻依舊離開學校前往住宅區去尋找齋。

  「……音矢先生。」

  齋人在骯髒的小巷子裡,背靠著路燈。她眼神哀傷,像呻吟般喃喃叫喚著音矢的名字,這裡是她離家出走那一天遇上飾品商人的地方。

  「應該沒有機會再見到您了吧……」

  齋的手輕輕按在巫女服前襟,胸前的藍色勾玉依然觸碰不到,只是綻放著燦爛的光芒。

  齋確實在神化中,這點齋自己也很清楚。

  「只要待在這裡,那個男人應該就會來見我。」

  原本放在胸前像是撫摸傷口的手,這時伸進懷中。隨後,當柔軟的手一拔出,赫然見到其掌心握著一柄白鞘短刀。

  鏘!隨著細小的聲響拔出短刀,閃著淡紫色光芒的白刃立現。雖是極為袖珍的短刀,卻打造得十分精緻,然而它與尋常短刀有些許相異之處。

  那是大內流舞蹈為了跳舞而用的特殊短刀。

  大內流舞蹈通常是使用較大把的舞扇代替刀,但是這把短刀是單單為了某個目的,經由靈力高強的刀劍工匠之手打造,再加上陰陽師施咒而成。

  而那目的就是……

  「若是那個男人現身,我就用這把短刀和他同歸於盡……」

  齋手中緊握的短刀,是為要在萬一被禍津神附身之際,她將以自己的靈力與性命為代價打倒禍津神:正如同字面上的意義,這是一把『兩面刃』

  齋想要藉由自己的死,將體內的禍津神與那名飾品商人一同消滅。

  「嗚!」

  勾玉發出聲響又將要更形擴大,這讓齋的胸口感覺刺痛。心靈與胸口的疼痛,讓齋有一股立刻就想用那把短刀貫穿胸口的衝動。

  「快點……趁我還是我的時候……」

  忍受著勾玉從胸口中心往體內竄動的疼痛,齋如呻吟般喃喃道。那是齋身為人類的痛苦,她的意識將會逐漸遠離。只要被依代石支配就能逃離這個痛苦,可是她絕對不容許那種事情發生。

  「嗚……不行,還不行!」

  如果全身都已神化,自己可能會對音矢、真那實及巫女們動手,她絕對不想讓那種事情發生,而且她也不能放過那男人自己自殺。

  「音矢先生……」

  ——叮鈴。

  在不斷重複著模糊與清醒的意識中,齋彷彿聽見了那串風鈴的聲音。

  「那個笨蛋到底去哪鬼混了啊!」

  真那實與薰子等人會合後,正對著不接電話的音矢發大火。

  「真奇怪……如果他找到小齋,應該會馬上連絡我們。如果沒找到,那麼也應該馬上接電話才是。」

  小梅不斷按著手機,歪著頭感到疑惑。

  「我們馬上就要到鎮上了哦?一路找來這裡都沒看見……」

  「雖然是個小鎮,還是很寬廣啊。」

  「只能等待音矢打電話來囉。」

  「嗚哇!你是從哪冒出來的啊!老爺爺!」

  看到弦而突然出現,真那實嚇到跳起來。

  「沒有啦,我是想親眼看看事情發展嘛。」

  「事情發展?是說找小齋這件事嗎?」

  「你說呢?」

  弦而打馬虎眼地說著,接著摸了一把真那實的屁股。

  「呀~~!這種時候你還幹什麼啦!這個色老頭!」

  面對真那實突然使出的拿手絕招腳跟踢,弦而則是輕鬆自若地閃過。

  「……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也找不到小齋的。」

  「什麼?什麼意思啊?老爺爺。」

  「能找到小齋的人只有音矢。」

  弦而如此喃喃說道,好像一切他都瞭若指掌。

  齋的不安定、轉變成禍津神的神化,這些事弦而『早就知道了』。

  關於音矢與齋的事,弦而向神請求了神諭。

  打從瞞著巫女們前往祭壇的那一天,弦而就已經知道一切。

  「小齋應該是刻意隱藏起逐漸神化的自己,而能夠破解的只有音矢強烈的意念。」

  真那實與巫女們低著頭聆聽弦而的話。既然弦而都這麼說,那麼應該就是這樣沒錯了,但她們無論如何都想找到齋的心情並沒有改變。

  薰子用手扶著眼鏡靜靜說道:

  「既然只有音矢能找到小齋……」

  「那麼我們只要找到音矢就好了吧!」

  「這樣一來,必定能找到齋所在的地方~~!」

  沒有一個人懷疑音矢能找到小齋。

  真那實與巫女們對著彼此用力點了點頭,然後一同朝繁華街道跑去。

  「哈、哈、哈……」

  音矢全身是傷,拖著沉重的腳步奔跑。

  自行車翻車,他差一點就被卡車輾過,幸好被輾過的只有自行車。縱然他在滑倒時弄丟了手機,音矢卻渾然不覺,拋下自行車就朝鎮上跑去——要戰?還是要逃?

  他討厭戰鬥。

  不論誰死他都不願意。

  要是自己去戰鬥,又因為自己的不成熟而失去什麼的話,他會無法承受。

  可是若是繼續這樣,他終有一天會後悔的。

  「呼、呼……到底該選哪一邊啊!」

  音矢拚命奔跑,在街頭巷尾尋找齋的同時也這樣問自己。

  「我該怎麼辦才好!」

  音矢一邊叫,一邊全速狂奔。

  「——音矢先生?」

  原本齋的耳邊只聽得到風鈴聲,瞬間她聽見了音矢的聲音。

  或許是做好自我了斷的心理準備,齋的神化稍微減緩了幾分。

  正如弦而所說,齋的四周張設有結界,因此儘管齋的巫女服十分顯目,一大早去上班的人們卻都沒有注意到齋的身影,只是快步從巷子通過。

  「嗚……」

  在想起音矢的瞬間,她全身感覺像被鐵絲綁住般痛苦,原本已經減緩的神化,又因為齋內心的動搖而開始加速。

  「啊啊,音矢先生……我已經……」

  已經忍耐不住了,她全力壓抑自己這樣的想法,即使明知壓抑所產生的壓力是禍津神的最愛,齋也只能忍耐。

  這都是為了保護真那實及弦而、巫女們這些重要的人。

  而且,這更是為了保護音矢。

  「啊啊……」

  齋的意識開始遠離,周圍的結界也產生動搖。

  這時遠處響起一聲風鈴聲。

  「齋~~!」

  她聽見音矢的聲音。

  意識已經朦朧到產生幻聽的地步了。

  齋顫抖的手握住短刀,輕輕拔刀出鞘,灌注強烈靈力的白刃發出亮光。

  「齋~齋~~!」

  「音矢先生……永別了。」

  就在齋打算刺向自己喉嚨而反轉刀身之際——

  「你在做什麼啊,齋!不要做傻事!」

  齋握住短刀的手被人用力握住,同時音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音……矢……先生?」

  齋微微睜開的雙眼看到了音矢的臉。

  她看見滿身大汗、傷痕纍纍,注視著自己的音矢。

  「不要想做傻事啊,齋!就算稍微神化了一點,也不要想自殺啊!」

  「音矢先生……不行啊!音矢先生!快離開我!」

  啪鈴!一道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起。

  同一時間,音矢的身體像被彈開似地飛了出去。

  「嗚哇!」

  音矢被彈飛並撞上與齋相反方向的牆壁。

  音矢轉了一圈後滾倒在地,撞擊的力道讓他無法呼吸,直在地上掙扎。

  「啊啊,音矢先生……對不起!對不起!」

  齋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戰慄,不斷哭泣叫喚著。她傷害了音矢,傷害了想要保護的音矢,由於無法忍受那樣的痛苦,齋手上的短刀滑落地面。

  「啊!在那裡!找到了!兩個人都在!」

  風花發現音矢的身影,於是招手呼叫分散各處的眾人。

  「咳……齋……別死!」

  音矢在柏油路上緩緩爬行,想要奪取齋掉在地上的短刀,而真那實與巫女們也紛紛奔到他的身邊。

  「小齋!」

  「真那實學姊……」

  一見到真那實的臉,齋迅速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刀,音矢的手還差幾公分就可以拿到短刀了。

  「小齋!不行H」

  「呀!危險啊!」

  風花與小梅制止齋,真那實和薰子則將倒在地上的音矢扶起。

  「不要自殺!我們會替你阻止神化的!」

  「沒錯,不可以放棄啊!小齋!」

  聽到大家的呼喚,齋握著短刀搖了搖頭。

  「要阻止我的神化,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齋因悲傷而濕潤的雙眼凝視著白刃。

  這時,路人也開始注意到有一名穿著巫女裝手持短刀的少女。

  「唔,這樣不行啊。」

  弦而繃緊嚴肅表情,雙手在胸前握拳。

  「天蓬、天內、天沖、天輔……」

  當弦而口中如此小聲念起,原本停步的路人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開始走動,而從道路對面走來的路人,彷彿看到禁止通行的標誌般,又掉頭原路走回去。

  「……爺爺。」

  被扶起的音矢注意到弦而做了什麼事。

  弦而為了避免在大街上造成騷動,於是在這個地方布下結界。

  「老爺爺!小齋要自殺!快阻止她!」

  「那是辦不到的。」

  「為、為什麼啊!爺爺!!」

  弦而面對齋的方向,以和緩的語氣說道:

  「因為小齋她明白,該為了誰做些什麼事。」

  「……怎麼回事?」

  對於弦而的話,齋握著短刀點頭。神化似乎又更進一步,齋的動作變得相當緩慢。

  這樣下去可能連想自殺都做不到,她的動作就是遲緩到這種地步。

  然而就算是這樣的狀態,還是能感覺到齋隨時可能刺向自己喉嚨的強烈意志。

  「什麼嘛!我完全搞不懂!爺爺!難道齋死了也無所謂嗎!」

  「這不是有沒有所謂的問題,重要的是要做什麼事,你還不懂嗎?」

  「別開玩笑了Ⅱ」

  「我沒有開玩笑!小齋為什麼想死,你難道不明白嗎?」

  「那、那是……」

  齋如果化身為禍津神,現在的音矢等人是無法與之對抗的吧,她不想殺害一起生活過的弦而與巫女們,更不想殺害比任何人都深愛的音矢。就是這樣的想法,讓齋打算自我了斷。

  這一點音矢也明白。

  可是……

  「就算這樣我也不能看著她死!結果會怎樣我才不管!我現在只想救齋!」

  「音矢先生,已經夠了,只要我死就不會傷害到音矢先生了。」

  「笨蛋!別說那種話!我……我H」

  音矢用力咬著嘴唇,嘴唇因此而破裂流出血來。

  「音矢先生……有您這樣的心意就足夠了,謝謝您。」

  即使身體還在神化之中,齋仍舊對音矢露出了笑容。對齋來說,這是打從心底對音矢綻放,而且是最後的笑容。

  這時,弦而表情嚴肅地看著音矢說道:

  「嘴上要怎麼說都可以,你有那個覺悟嗎?」

  「有!當然有!失去什麼都無所謂!我想救齋!」

  音矢奮力吶喊,弦而則是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句話、這種覺悟,你可別忘了哦,音矢。」

  弦而說完,便轉而面向齋。

  「之後就交給你了。」

  語畢,弦而拖著腳步堅定地朝齋走去。

  「我……請不要靠近我!我會傷害您的!」

  「小齋啊,起身對抗命運的時刻已經接近了。」

  「別過來!」

  齋的吶喊化為音波,成為衝擊波朝弦而襲去。

  「哼!」

  儘管弦而在千鈞一髮之際採取防禦,卻仍像被旋風掃過,身體各處都有撕裂傷。

  「原來如此,這力量還真不得了。」

  弦而按著裂開的傷口呻吟。汨汨流出的血,說明了那傷口有多深。

  「啊,所以我就說不要靠近了……」

  「音矢需要小齋,而小齋也需要音矢,我這把老骨頭就算多一、兩處傷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弦而強悍地說道,然後又朝齋靠近了一步。

  只見神色悲傷的齋重新握起短刀。

  「對不起,音矢先生……我傷害了弦而老爺……」

  「住手!齋!」

  「再見了,大家,再見了,音矢先生……」

  齋的手握住短刀,朝自己的咽喉向上一揮。

  同時間,受傷快要不支倒地的弦而朝齋撲去。

  「呀啊啊啊!」

  「不要死!小齋!」

  「齋~~!」

  全員發出吶喊的剎那間,強烈的光芒從齋的身體穿過。

  飛身撲上的弦而也逐漸消失在光芒之中。

  強烈到讓人無法睜開眼睛的光線在結界中流竄,迸出了點點火花。

  「齋!齋~~!」

  音矢拼了全力往耀眼的光芒中衝入。

  可是音矢的身體卻被光芒的強力靈力推回。

  ——砰!

  突然間,巨大的聲音響起,光芒隨之慢慢退減。

  「齋!爺爺!」

  逐漸消褪的光芒之中,還可以看見齋表情恍惚的臉。

  她沒有死。

  原本以為已經刺下去的喉嚨一點傷痕都沒有,齋的表情就像睡著般安穩。

  就在全員屏息守候之下,終於可以看見齋及弦而的身影。

  齋的身體就像是靠光所支撐一般,在光芒消退的同時,齋的身體也應聲而倒。

  「齋!」

  音矢飛奔上前,抱起倒在地上的齋。

  縱然氣息微弱,但齋還有呼吸,身上也沒看到任何傷痕。

  然而,安心的時間非常短暫。

  「難、難道說……」

  「老爺爺?」

  齋失去了意識,弦而則是倒在她腳邊。

  他的表情就像隨時會醒來,跟往常一樣說『啊〡睡得好飽』一般。

  但弦而的胸口,卻是插著齋剛才拿著的短刀。

  「嗚、嗚哇……爺、爺爺?爺爺!」

  音矢抱著齋,搖晃弦而躺在地上的身體,然而那身體卻是癱軟無力,每當一搖動,就會不斷流出鮮血,地面逐漸染成紅黑色。

  「喂!爺爺!起床了!已經夠了!騙不了我的啦!」

  音矢以為倒在眼前的弦而又在開玩笑了。

  就算手上沾有溫暖的血液,那也一定是他事先準備的惡作劇,一定沒錯。

  「齋看起來沒事,已經沒問題了啦,你要是再睡在那裡,我們會丟下你不管自己回家喔,交耶父耶—﹒」

  音矢粗暴地搖著祖父的身體,但弦而的身體正逐漸冷卻。

  他無法相信有這種事情,弦而是總是哈哈大笑笑又無人能敵……

  「音矢,不要搖了,別動他會比較好。」

  「等等!你在說什麼啊,薰子小姐,既然齋也沒事了,我們就把爺爺叫醒……」

  「音矢!夠了!已經叫救護車了!」

  真那實見音矢滿臉淚水地抱著齋,她撲倒在音矢的身上。

  小梅堅強地用手機告知救護車地點,音矢總覺得她的聲音聽來遙遠。

  「真那實,為什麼……爺爺他……」

  只見風花開始為弦而做緊急包紮。

  由於刺入的短刀一拔出就會大量出血,所以只能壓住傷口周圍。

  心臟按摩與人工呼吸也是反效果,風花不畏懼流出的鮮血替傷口包紮。

  薰子則是結起奇妙的法印開始詠唱。薰子修有許多技法,她應該正使用音矢所不知道的某種具有治癒效果的法術吧。

  弦而的身體被淡淡的光暈包覆,但那力量怎麼看都似乎不夠,薰子臉上凝重的神色也逃不過音矢的眼睛。

  「爺爺……」

  「宮司大人……」

  音矢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抱著失去意識的齋。

  凝視著連一根手指都不動的弦而,真那實與音矢不停流著淚。

  ——失去什麼都無所謂!我想救齋!

  ——這句話、這種覺悟,你可別忘了哦,音矢。

  弦而為了救齋,也為了讓音失真的有所覺悟,他用自己的身體為盾阻止了自殺。

  音矢為了救齋正要失去弦而。

  「……這是騙人的吧,爺爺。」

  音矢因目睹殘酷的現實而顫抖,這時懷中的齋微微睜開了眼。

  「……音……矢……先生……」

  「齋!!」

  音矢緊緊抱住齋。

  絕不能讓現在的齋看到這副情景。

  那樣齋也會死去的。

  或許是體會到音矢的用意,真那實也擋在弦而前方,兩人一起抱住齋。就在這時候,音矢的背後突然響起一陣高亢笑聲。

  「喀喀喀喀、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貼在地上的漆黑影子,正陰森地晃動大笑。

  是那名販賣飾品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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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6-12 05:37 P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第五章  我們的臨奏曲

  在弦而所佈的結界外,如常的一天生活已經展開。

  通勤通學忙碌的腳步聲,連音矢等人所處的結界內都聽得見。

  那是音矢的父親所守護,以及音矢的祖父保護至今的日常之聲。

  然而仔細想一想,這件事還真奇怪。

  張設結界的本人正倒在地上處於瀕死狀態,音矢等人卻在被隔絕的世界之中。

  聽著遠處救護車的聲音,音矢感到戰慄。

  如果待在這個結界裡,連想送弦而到醫院都辦不到。

  也就是說,自己這些人被關起來了,而且是被眼前這個男人。

  本不該存在於結界內的男人,如今正發出詭異的笑容。

  「嗨,小姐的狀況怎麼樣啊?靈力應該大半都被依代石吸走,好不容易才存活下來吧。」

  「你這混帳……」

  音矢一面抱起齋,正面對著男人擺出架勢。

  「等一下,等一下L聽我說話啦,葦原音矢。」

  「我怎麼可能聽你說話!這情況也是你對齋……」

  倒在地上的弦而身旁,原本黏在齋胸口的依代石就掉落在該處。

  真那實兇惡的表情就像隨時會衝上前似的,只見她面對男人瞪著他。

  男人笑嘻嘻地大幅度點了點頭。

  「對,你說的沒錯,所以我才來回收啊。」

  「咦?回收?」

  「恕我失禮囉,哈哈哈。」

  飾品商人彎下腰,拾起仍在地上發光的依代石。

  「原來如此,這還真了不起,太棒了……」

  男人將勾玉透著陽光檢視,眼睛瞇起來笑道。

  「你究竟想怎樣?」

  「我沒有想怎麼樣啊,好了,還需要一個東西。」

  只見男人單手舉起,彈了一下手指。

  瞬間,耀眼的光芒充斥結界內,音矢忍不住閉上眼睛。

  「這裡是……」

  音矢睜開眼,看到四周熟悉的景色,讓他驚訝到說不出話來,還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他們全員就移動到葦原神社的結界內部了。

  原本倒在柏油路上的弦而,如今則是躺在參拜道路的碎石地上,全員就這麼以相同的站立位置,全部同時移動到葦原神社境內。

  這樣一來,就算救護車去到剛才的地方也是白跑一趟。

  「小梅、風花!把宮司大人移動到主屋內。」

  薰子最早做出反應,她和風花、小梅一同抱起倒在地上的弦而,將他搬運到主屋中,飾品商人並沒有對她們伸出毒手。

  只是,他始終笑嘻嘻地望著音矢與齋,音矢則是無法動彈。

  「好了,這東西該有印象吧?」

  男子的腳下有一個寶石箱,那是齋曾經見過的寶石箱。

  從齋胸口取出的依代石,則在男子的右手閃耀著。

  而他的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握了一個東西,像是炫耀般將把那東西音矢面前晃動著。叮鈴!一聲清澈鈴聲響起。

  「那是!」

  那是齋所珍視的風鈴。男子具有瞬間從鎮上飛到這裡的巨大靈力,想要從位於境內的齋的房間取來風鈴,想必也是輕而易舉。

  「還來!那是齋的東西!」

  音矢忍不住伸手,就在想抓住那男人手臂的一瞬間——

  「什麼?」

  他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男人的手連同風鈴一起從肩膀脫落了。

  而男人脫落的手臂則被音矢使勁握住。

  「哇、哇啊啊啊啊啊!?怎麼回事!!」

  音矢不自覺放開手讓手臂掉落,那是冰冷且彷彿中空、重量很輕的手。

  「真過分啊,我的手都掉了呢,哈哈哈!」

  男人看著音矢丟下自己的手臂,惡作劇般地笑著。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居然問我是什麼,這個你應該最清楚啊,葦原音矢。」

  男人繼續笑著,然後他用剩下的左手撿起另一隻手。

  隨後,男人用腳尖靈活地打開寶石箱,將自己的手臂連同握著的風鈴一起往箱子一丟。

  手臂一聲不響地就被吸入箱中。

  「好,實驗的時間到了。這種事總是令人興奮期待呢。」

  「你想做什麼!?」

  「你就看著吧,很好玩的喔?一定會嚇一跳的。」

  男人將手掌中的依代石也往箱中一丟。

  然後兀自將箱子蓋上。

  ——叮鈴。

  音矢原心想是風鈴的聲音吧,接著腳下的箱子突然扭曲變形,然後下一個瞬間。

  「啊啊!」

  「不會吧!小齋!?」

  原本寶石箱的所在之處,卻看到齋站在那兒。

  音矢急忙確認自己的懷中。

  齋還在那裡,與音矢一同抱著齋的真那實也像懷疑自己的感覺般收緊抱著齋的手,音矢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有兩個齋。

  雖然難以置信,這卻是現實。

  只不過,她身上的褲裙顏色卻像是漆深的黑暗一般。

  音矢呻吟道:

  「齋……?」

  聽到這句話,懷中穿著紅色褲裙的齋微微睜開眼睛。

  「音……矢先生……我究竟是……」

  「小齋!你醒了啊!」

  真那實哭腫的臉上露出笑容。

  音矢雖然也打從心底高興,卻沒有閒暇感受喜悅。

  「那個……我不是自殺……」

  「這件事晚點再說……齋,你知道那個嗎?」

  聽見音矢的話,齋茫然地轉向正面。

  「咦!我、我……」

  看到齋的反應,飾品商人放聲大笑。

  「真厲害啊,製造出那麼大的勾玉,居然還那麼有精神。」

  「咦……」

  齋聞言便將手摸向胸口。

  原本在那裡的勾玉已經消失了。

  瞬間她鬆了一口氣,但是下一秒,絕望便朝齋襲來,因為那代表自己真的成為累贅了。

  有樣東西與勾玉一起自齋的體內消失了。

  「你奪走我的靈力了吧……」

  齋揮開音矢的手站起身,那是她至今做過最粗暴的動作。

  「小齋,你還不能起來啦。」

  真那實的話她甚至像沒聽進去,她瞪著那名男人與自己的複製體。

  「喀喀喀,沒錯啊,這位小姐,她就是你本來的面貌,你應該有的模樣。你看看,很可愛吧?」

  男人將黑色的齋抱近自己身體。

  「我來介紹,她是伊月(注12),很棒的名字對吧?呵呵呵。」

  聽到男人說的話,包含返回現場的巫女們在內,全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不是和齋的名字相同嗎!別開玩笑了!」

  齋聽見音矢的怒吼感覺分外悲傷。

  ※注12:與齋的發音相同。

  「音矢先生,那就是我,我的……我的靈力有一半以上都被她奪走了。」

  巫女們聞言全都沒有辦法回應,因為齋潛在的靈力有多麼強大,巫女們比音矢還要瞭解,擁有齋靈力的禍津神,她的恐怖實在無法想像。

  而且飾品商人可以輕易奪走齋的靈力,那並不是她們應付得來的對手,齋也切身感受到薰子等人的不安,她只能對自己感到羞恥。

  「那是我的愚蠢……我的迷惘所培養出的禍津神……」

  齋快哭出來了,能以性命換得力量的利刃不知為何也不在手邊。

  她甚至沒有同歸於盡的力量,想到這裡就讓她想當場消失不見。

  更何況,如果她知道那把短刀差點奪走弦而的性命,那她可能會不敢面對那男人。石到齋因絕望而顫抖,男人似乎非常滿足。

  「不對,雖然很接近,但不是那樣。」

  販賣飾品的男人出言打岔。

  「我不知道你們是憑什麼認定她是禍津神啦,不過伊月可不是那種東西。」

  「那她又是什麼!?」

  「她就是小姐的思念、小姐的力量,小姐原本的樣貌。」

  「那、那種事情誰相信啊!」

  音矢語氣強硬地反駁。

  「為什麼要那樣說呢?伊月好傷心哦,所以您才不肯抱我對吧?」

  伊月軟弱地倚靠在飾品商人身上說道。

  她的聲音與齋相同,但那聲音讓人似乎感到既淫靡又隱含惡意。

  「吵死了!你才不是!」

  音矢已經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是音矢對於眼前有著與齋相同形貌的人,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那是齋的分身。

  然而齋無法直視伊月,只是低著頭。因為伊月是什麼人,齋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

  「音矢先生,那不是騙你的,那就是我,我心中衍生出的嫉妒及……」

  「夠了。」

  「但是……」

  「我說夠了!」

  音矢激動地打斷齋的話,他憤怒得咬牙切齒,而那男人笑得更開心了。

  「啊哈哈哈H你們驚訝的表情真棒啊,不枉費我一番努力呢,這餘興節目相當愉快對吧?在死前還能看到餘興節目,你們實在好運。」

  男人單手抱緊伊月,舔了舔嘴唇露出笑容,在音矢等人的面前就想親吻伊月。

  「住手!」

  儘管齋如此叫喚,那男人還是緊緊擁抱伊月,朝她的唇吻了下去。伊月則是雙手環繞男人的脖子,臉上的笑容就像是打從心底享受這個吻般,實在讓人感覺不出是禍津神的笑容。看見伊月愉快的笑臉,眾人一致的目瞪口呆,又對那異常感到毛骨悚然。

  「你這個有著噁心嗜好的男人!那種事給我到別的地方去做啦!」

  真那實鼓起勇氣叫道。身為情敵,她無法對朋友的困境坐視不管。

  飾品商人像是很愉快地舔舔嘴唇,然後對真那實拋了拋媚眼。

  「這位小姐之前也有作過快樂的夢吧?還想不想再作一次那個夢呢?」

  「別開玩笑了!那次害我差點殺了音矢耶!」

  「哦,我還想可以像這樣相愛呢,真是遺憾。」

  男人再度與伊月親吻。

  「你是笨蛋嗎?我可以活著與音矢相愛啊!」

  「就是因為無法順遂心願,我才會特地助你一臂之力啊。」

  「哼!那就叫作多管閒事!」

  真那實話鋒銳利地緊咬著那名男人。儘管真那實看起來,就像是控制不住感情般頻頻怒罵,但是……

  ——趁現在整頓態勢!

  真那實的手在背後打手勢做暗號。

  印象中並沒有決定過暗號,但真那實的意圖清楚傳達給音矢了。

  只要吸引男人他們的注意力,盡量拖延時間的話……

  可是那名男人就像看透真那實的心般笑道:

  「真是堅強啊,看來之前會選中你,我的眼光的確很準確呢。」

  「什麼?我看你還能強辯到什麼時候!」

  真那實捲起袖子,打算要朝男人面前走去。

  而齋則擋在真那實前方。

  「太危險了……請你後退,真那實學姊。」

  手持舞扇的齋,即使身體搖搖晃晃還是如此對真那實說道。

  然而看起來像是隨時會倒下的齋,舞扇也無力地從她的手上滑落。

  「音矢!御神樂!」

  「音矢,現在立刻演奏鎮魂響音!」

  扛著和式樂器的風花與薰子奔至音矢身邊。

  「哎呀,想和我們戰鬥嗎?」

  一直保持沉默的伊月開口了,那聲音果然和齋一模一樣,卻感覺不到溫柔與柔軟,而是冷冰冰的聲音。

  「伊月,這種事就要盡興啊,要是多少沒有點抵抗,那不是很無聊嗎?凡事都該有始有終才是最美的啊。」

  「你說的對,音也。(注13)」

  伊月稱呼飾品商人音也,音矢不禁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但驚訝的並不只有音矢,齋與真那實也都為之驚愕,音矢忍不住呻吟道:

  「咦……音、音也……」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事你應該最清楚了,原來你還沒發現啊?我就是你啊,葦原音矢。」

  「怎麼會……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真那實與王子被做為媒介的依代石附身,差點就變成禍津神。

  齋自殺未遂,弦而為了救齋而挺身受刀,然後又從齋生出了禍津神。

  身為一切元兇的飾品商人就是音矢自己。

  ※注13:發音與音矢相同。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

  「喂喂,你要是不相信,我不就沒有立場了嗎?對了,這樣應該就能讓你相信了吧?」

  男子將帽子脫掉。

  吹來的風將男子的長髮捲起。

  帽子下的容顏雖然有些老成,卻是音矢的容貌。

  「不可能啦,那種事……」

  飾品商人……不,自稱音也的男人依舊抱著伊月,從口袋中拿出了一件物品。如同照鏡子般相像的兩人,只有那陰暗的笑容與本尊不同。

  「這是什麼還記得嗎?」

  不知不覺中,音也的右手已經再生了。

  看到音也右手手掌上的東西,音矢遺忘的記憶一口氣甦醒。

  那是一個響板,響板是音矢出生以來第一次摸到的樂器,是只要敲擊就會有聲音的單純樂器。他還記得,那時他感覺這個比任何東西都更有趣好玩。

  然後那個響板就在他一度拋棄音樂的那一天,應該是與父親的Stratocaster電吉他一同捨棄了才對。

  「那是我的響板……」

  「看,想起來了吧?我就是在那一天,被你捨棄的『希望』啊。」

  音也發出討人厭的笑聲,隨即敲了一下響板。

  僅僅是一個音,卻像浪潮般增幅,然後朝音矢等人逼近。

  「噢!」

  音矢為了保護身體不聽使喚的齋,挺身擋在近身而來的衝擊波前。

  「音矢先生!不要管我!快逃!請快點逃走!」

  「怎麼可能!」

  現在的齋若遭受到那樣的攻擊,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我……已經沒有什麼靈力,也跳不出舞來了,而且還是個在心中養出那樣下流自己的醜陋女性。最起碼,我不能成為音矢先生的絆腳石……」

  「住口!」

  這是音矢第一次對齋大聲說話,風花等人也一臉驚訝。

  「音、音矢先生……」

  「我知道齋根本不是那樣的女孩子,而且讓齋有那種心情的人是我自己……所以別再說那種話了!」

  音矢說完便張開雙手,打算正面承受衝擊波。

  「啊~~第一發就要結束了嗎?真是的,枉費我準備了那麼多。」

  音也看見那樣的音矢歎了一口氣。

  「嗚哇啊啊啊啊!」

  衝擊波來到眼前,音矢做好覺悟閉上了眼,就在這一瞬間——

  突然傳來一道澄澈的聲音,那是琵琶的樂音。

  蘊含靈力的聲音從音矢的側面湧至,撞上響板的衝擊波。

  就像破裂般的不和諧音響遍四周。

  「……真那實?」

  音矢睜開眼,看到手持斷弦琵琶的真那實。

  「一擊就壞掉了,用彈不慣的樂器還是不行啊。」

  「真那實……」

  「別因為看到個響板,就對那傢伙的話信以為真啊,音矢。」

  對於真那實的話,音矢無法點頭認同。

  音也說的話和那個響板,音矢都心中有數。

  他想起心中脫落的那一部分。

  對自己來說,彈樂器是怎麼樣的一件事。

  這樣的心情在那一天,目睹差點殺了幼年玩伴的現實後全部捨棄了。操縱樂器來驅除災禍、降魔的力量,那時他是真心覺得不如沒有這種力量。

  而那時捨棄的心情,如今成為音也站在他面前。

  音矢凝視著這個感覺比自己稍微成熟一些的音也,然後歎了一口氣。音也的頭髮留得比音矢還要長很多,音矢曾經憧憬雜誌上看到的歌手髮型,而那就與音也的髮型相同。因為他是神社之子,又有校規的關係,所以他才一直都是留短髮,不過在他心中某處一直有想要留長髮的念頭。

  只是那樣微不足道的心情,音也都將它刻劃在身上了。

  「快點準備啦!音矢!那傢伙剛才的攻擊是故意手下留情!」

  真那實的話讓音矢起了反應,在薰子等人的幫忙之下,他為了一口氣做好準備而展開行動;齋和真那實則是互相扶持著,為了守護音矢而與音也對峙。

  「呵呵呵,這位小姐還真懂事。音矢,神樂練習了很久對吧?別慌張,一點時間而已,我會等你的。」

  「音也,別再玩了啦,快點把那些人殺掉吧,然後就我們兩個人好好玩一玩。」

  伊月用帶有鼻音的撒嬌催促音也,不知道禍津神的感情是不是都很好,兩人簡直就像是一對戀人。

  「你們兩個幹什麼卿卿我我啊!真讓人火大!」

  真那實像是看不下去對他們叫囂。雖然這也是為了拖延時間,但是兩名禍津神的行動確實親熱到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移開視線。

  「這就是在那裡的音矢與齋本來該有的模樣啊。」

  「等等!你說那什麼話啊?我是不知道你是誰啦,不過你以為你是哪位啊!?」

  「我是音也,過去葦原音矢所捨棄的希望、願望、思念。」

  「啥?為什麼從音矢的希望與願望誕生的你要殺我們?」

  「你不也曾經要殺你所喜歡的音矢嗎?」

  「是那樣沒錯……但那一定是我的任性!音矢怎麼可能有那種邪念,他可是加上十個超都不夠形容的遲鈍,只會觀望又老是息事寧人……」

  儘管音矢被貶低得一塌糊塗,但靠著真那實爭取時間,齋與音矢及巫女們總算能時間組成御神樂了。

  「因為音矢失去某些東西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音也的一句話讓音矢感到心虛,他想到有太多事都如他所說。

  「什麼嘛!把話說清楚啦!虧你是音也,說話還那麼愛繞圈子。」

  「呵呵呵,真是勇敢的小姐啊。」

  音也將身上背負的大行李放在地上,然後在裡面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個大小不可能放得進那皮革背包的東西。

  那是一把與音矢所珍惜的父親遺物∞tratocaster相同的吉他。

  「音矢他呀,就是失去了『願望』啦。」

  音矢一面上緊弦,一面表示:

  「真那實!準備完畢了!!」

  音矢放聲叫道,他的手上已經握好樂器。

  身穿狩衣,肩上掛著Stratocaster的音矢站在音也面前。

  「音矢,你可以吧?」

  「……」

  音矢保持沉默地瞪著音也。

  音也則是感興趣地觀覷音矢的眼睛。

  「自從你失去『願望』,將喜愛的音樂封印起來之後,你就沒有任何希望,沒有任何願望的活到現在吧?還假裝全部都不知情呢。」

  音矢只是整理著自己的服裝,一句話也不回答;因為音也說的都是實情。

  「想救朋友、想保護朋友,但是那樣的願望卻由於封印了音樂而無法實現,那就是我誕生的開端啊。」

  聽見音也的話,風花頗有同感似地在胸前闔起雙掌。

  「原來如此,所以音矢才會凡事都一副觀望態度,又愛息事寧人吧。」

  「現在不是贊同人家話的時候,風花!要開始囉!」

  「是!來,真那實姊的貝斯!」

  「謝謝你,風花!音矢,要開始囉!不能輸給那種傢伙!」

  真那實就位後,巫女們便完成御神樂的編組。

  吉他與貝斯已經接在音箱上了。

  真那實用眼角餘光確認音矢與齋是否準備完成,同時對那對禍津神情侶說道:

  「你說的我都聽到了,不過因為那樣就想殺我們嗎?這樣不合理呀!你是笨蛋嗎?」

  「別人說話要聽到最後啊,小姐,我只不過是……」

  音也看著站在御神樂中心的音矢說道:

  「只不過希望拿回那個Stratocaster。已經失去希望的你,用那個未免太多餘了。」

  「這、這個是……」

  是父親留給自己的吉他,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世上僅有一把的重要之物,音也就像催促音矢般伸出手。

  「還有另一個東西也要你還給我。」

  「……什麼東西?」

  「就是葦原音矢這個人!!」

  伴隨著這句話,伊月同時輕盈地舉起手臂。

  「為了音也死吧!葦原音矢。」

  伊月手持的舞扇翩然一揮,空氣立刻變得尖銳,像是銳利的刀劍般朝音矢飛來。

  「危險,音矢H」

  為了保護呆站著的音矢,真那實擋在伊月之前。

  只見真那實閉上雙眼,將抱著的貝斯舉起。

  當然,靠那樣的東西是無法抵擋的。

  「真那實!」

  音矢瞬間抱起吉他彈了一下。

  從吉他發出的聲壓化為衝擊波,彈開了對真那實的攻擊。

  「呀~~!」

  狀況千鈞一髮,但是這時音矢的音樂卻停了下來。

  「音矢,快點開始御神樂!」

  「音矢!別發呆!快點戰鬥啊!」

  「音矢……」

  小梅、風花、薰子各自呼喚音矢。

  可是音矢拿著彈片的手卻動也不動。

  不,是動不了。

  「是因為我捨棄的情感而讓真那實與王子受苦嗎……那也等於是我下的手,讓齋製造出那個伊月的也是我!」

  「不是的,音矢先生!會有她的出現,是我的心太軟弱了!」

  齋蹣跚地靠近音矢,抓住他的袖子。

  「請戰鬥吧,音矢先生!不管是為了什麼都沒有關係!為了保護真那實學姊!為了保護大家!就算是為了世界和平也好!」

  若是不戰鬥,連音矢的性命也會被奪走的。

  「我已經無法跳舞了……所以音矢先生……」

  不知道音矢是否已經放棄,他只是露出近似苦笑的表情。

  「你是我所捨棄的希望嗎?的確,或許適合拿這把Stratocaster的人是你……」

  「啥?那你就把那吉他交給我啊!」

  音也不愉快地撇著嘴,將手伸了出來。

  「音矢!別被那傢伙給騙了!你想變回那個不玩音樂的音矢嗎?忍耐著不玩音樂的音矢,我才不喜歡呢!」

  真那實的吼叫響徹神社境內。

  音矢緊緊握住Stratocaster的琴頸,連手都泛白了。

  「不是的,齋、真那實。」

  音矢對自己感到羞恥。

  以前的他或許什麼事都交給他人,自己什麼都沒做……不,以結果來說就是那樣。

  之所以會重拾音樂,也是為了保護大家而想演奏御神樂,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但是那也是不對的,就像齋也犯下的錯誤一樣。

  為了誰而做,那的確非常重要,既會成為力量也是一種支撐。

  但不論何時,那也同樣是『為了自己』。

  希望心愛的人得到幸福,想待在那人身邊。

  現在他明白了薰子等人會說喜歡他的意義。

  還有父親灌注在這把吉他上的心意。

  父親或許死了,那時的他甚至怨恨音樂而將之拋棄。

  但是自己現在在這個地方,音矢在這裡這件事,才是父親留下的遺物,並不是像Stratocaster那種形式上的遺物。

  父親是希望音矢能活下來才會戰鬥,那是為了音矢而戰的同時,也是父親為了自己而戰,音矢也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

  在為了大家的同時,也是為了自己。

  內心為了誰而犧牲的覺悟、以及為此而做出的選擇……將它當成選擇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了。

  我是為了我而戰。

  是為了保護我與我的同伴們、我的週遭,及我所處的這個世界。

  巫女們之所以會喜歡我,理由我也已經能夠理解。

  巫女們賭上了性命,那也是為了保護我,以及世界上相關連的一切事物。他也能夠理解,為什麼巫女們會一直與他生活至今了。

  也就是說,她們也是為了守護她們的世界,而且與齋同樣,應該也是為了音矢而集結在此的巫女們吧,不,音矢確信的確是這樣沒錯。

  保護神樂主所擁有的鎮魂響音,與保護世界、保護所有與她們有關的事物意義相同,而且與齋同樣,她們的願望也是要保護音矢。

  因此她們一直在等待,等待音矢與自己擁有相同意念的一天。

  音矢覺得很丟臉,仔細想想就知道是理所當然的事。

  至今完全沒改變,自己始終是被守護的人。

  然而——

  這次我想保護大家了。

  音也剛才也說這是音矢捨棄的希望,他說的並沒有錯。

  「想要這把吉他就給你吧,但是相對的不准傷害我的同伴,不准傷害我重視的人。」

  音也沒有回答,只是奸詐地笑著。

  「再說吧,等我拿到之後會考慮的。」

  「你在說謊吧,得手之後你也打算殺人吧。」

  「呵呵呵,你就試一下如何?」

  如今的音矢擁有弦而說的話,以及刻劃在胸中的覺悟。

  他絕不能再失去任何人。

  就算要以自己為對手,就算沒有勝算。

  「不要。」

  「那就給我死!」

  音也收回伸出的手,迅速以指尖彈弦。

  而音矢也立刻彈奏Stratocaster,御神樂則是從旁輔助。

  力量兩相衝擊之後彈開,音矢被彈飛到後方兩公尺的地方,整個人只覺得眼冒金星,頭腦昏沉沉。

  相對地,音也卻是以若無其事的表情站著。

  「嗚……」

  「音矢先生!」

  音矢拄著腰部想要起身,卻見到齋跪在他身旁。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眼神,就像是小狗一般。

  音矢注視著她纖弱的身軀。

  他這時才注意到,她至今都是用這樣的身體來保護我、支持我的嗎?

  音矢覺得,自己這時才第一次體會到她是多麼痛苦難過。

  「齋,看來會是相當激烈的演唱會呢,你可以幫助我嗎?」

  音矢對她伸出手,齋立刻露出歡喜的表情。

  音矢感覺似乎很久沒看過齋的笑容了。

  齋握住朝她伸來的手,與音矢互相支持並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雖然我的力量幾乎都被奪走了,但就算付出性命我也要保護音矢先生。」

  音矢對著齋靜靜地搖頭。

  「如果你犧牲我會很傷腦筋的,齋。無論如何,大家都要一起活下去才行。」

  「可是我已經無法跳舞……對音矢先生已經沒有幫助了。」

  「不是那樣的。」

  「咦?」

  「家人要是沒有全員到齊,那就沒辦法吃飯了啊。」

  音矢如此說著並對齋露出微笑。

  只見齋的臉頰流下一行眼淚。

  那並不是為了心中痛苦所流的淚,而是溫暖釋然的眼淚。

  「音矢先生,我可以待在音矢先生的身邊嗎?」

  「我不是說了,你不在會我會很困擾啊。」

  「就算失去靈力,就算不能跳舞也一樣嗎?」

  「那兩樣都不在我喜歡齋的理由內啊,因為你是齋,所以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就是如此而已。」

  「音矢先生……!」

  每流下一滴眼淚,胸中的煩惱就像泡沫般消失。

  音矢說的沒錯。

  仔細想想,這是十分簡單的道理。

  齋也並不是因為音矢是章原神社繼承人、是神樂主才喜歡上他。

  正因為音矢是音矢,所以才會愛他。

  音矢也是相同。

  只要明白這樣的心情,她就能夠跳舞了,齋有這樣強烈的感受。

  連這樣理所當然的事都沒有傳達給齋,音矢覺得自己實在很丟臉。

  即使如此,如今他已經傳達了,音矢的心也豁然開朗。

  齋直直站起身,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大地是如此溫暖了。

  「音矢先生,我能跳舞了……我要為音矢先生而舞!」

  齋踏出有力的步伐,張開了舞扇。

  「說得好!音矢!這樣才是我的音矢!!」

  真那實笑容滿面地拍了拍音矢的背。

  在下一個瞬間,真那實瞇起眼睛,湊近音矢的臉。

  「你喜歡齋我已經知道了,那麼我呢?」

  「喜、喜歡啊。」

  「要說愛我啦!」

  「我愛你。」

  「我也是!」

  真那實說完,再度微笑的粉嫩唇瓣印上了音矢的唇。

  感受到柔軟觸感的同時,真那實溫熱的氣息也吹到音矢的臉上。

  「嗯……真那實P」

  在真那實的唇離開之前,音矢一直驚訝地眨著眼睛。

  齋則是不知道該不該看,只是面紅耳赤地低著頭。

  巫女們則是發出有如悲鳴般的聲援。

  「我也喜歡你喔,音矢,而且齋一定也是相同的心情,只要和音矢在一起我就能戰鬥,雖然還是會害怕,但是我喜歡音矢的心情更超過恐懼啊。」

  「……我明白,或者該說是剛剛才想通的啦。」

  音矢回頭看著御神樂大聲叫道:

  「各位!我愛你們!」

  音矢明白為什麼歌手在舞台上總是要這麼叫了。

  因為全都是為了自己而唱歌,而且自己就是這所愛的一切。

  如果在這世界上沒有心愛的人、沒有心愛的事物,那麼身處那樣的世界是唱不出歌,歌也不會存在的。

  所以歌手無法不歌唱愛情,無法不呼喊愛情。

  我們是藉由歌、藉由音樂而連繫在一起。

  更何況,音矢擁有守護世界的力量,擁有御神樂的音樂。

  他高興得渾身直打顫。

  薰子、風花、小梅看到他的樣子,互相對著彼此點了點頭。

  「我們也是啊,音矢。」

  像是代表三人一般,小梅如此說道。

  「接吻就讓你欠到下次囉。」

  風花如此叫道,薰子則像被她們打敗般說道:

  「各位,放著那兩位不管這樣好嗎?」

  望向薰子所指的地方,只見音也與伊月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站在那裡。

  「喔,無聊的肥皂劇終於結束了嗎?真是讓我們久等了呢。」

  「看輕我們的代價,就用你們的性命來償還吧。」

  真那實朝著兩人吐吐舌頭,然後快步回到她的位置上去。

  抱著吉他的音也與手持舞扇的伊月,就像之前戰鬥所做的一樣,伊月手中拿著舞扇向前跨出一步。

  「好,終於到了期待已久的演奏時間了,你們能夠抵抗到什麼時候呢?讓我看看你們的實力吧!」

  ——鏘~~!

  音也的吉他響起了驚人的聲壓,明明是與音矢相同的Stratocaster,但演奏的音節與速度都是壓倒性的不同。

  「音矢,那傢伙彈得很好耶!」

  「那種事只要聽過一小節,誰都聽得出來啊。」

  為了彈開攻擊,音矢也彈起吉他,儘管聲壓感覺起來沒有兩樣,但正如同真那實剛才所喊的,敵我的技巧有決定性的差距。

  「音矢,我們來支援你,請你彈主旋律!」

  薰子的笛、風花的太鼓、小梅的鉦鼓就像追趕音也的旋律般響起。

  齋判斷靠舞扇進行的攻防十分不利,於是手持神樂鈴,支持音矢的節奏。

  「呵呵,真是悅耳的旋律呢。」

  伊月手持大舞扇,看似愉快地舞了起來。舞扇放出一波波鐮刀狀波動,就像回力鏢般飛散開,朝音矢等人襲來。

  「騙人的吧!完全不怕御神樂a」

  手指一面在貝斯的弦上滑動,真那實同時感到驚愕。

  「喀喀、哈哈哈哈!這音樂很棒啊!」

  音也的吉他技巧不輸職業吉他手,而且他發出的音樂強烈地朝音矢等人攻來。

  「那是什麼技巧啊!我以前有這麼厲害嗎!?」

  音也的彈奏強而有力,像是隨時都能擊潰防禦的旋律一般。

  這時伊月的攻擊又再襲來,使得音矢的防禦鐵壁輕易就崩毀了。

  「音矢先生,不可以跟隨對方的拍子。」

  儘管齋用神樂鈴設法緩衝伊月的攻擊,數道鐮刀狀的衝擊波還是撞進了石造鳥居和神殿的牆壁。

  「但是是對方在配合我啊!」

  音矢的吉他技巧明顯拙劣於音也,無論如何改變旋律,音也還是輕鬆地跟上拍子,穿越樂音共鳴的縫隙攻擊而來。

  「啊哈哈哈哈!怎麼啦,音矢?你要用最喜愛的樂器,保護最喜歡的同伴對吧?憑你那種程度勝得了我嗎?啊哈哈哈!!」

  「唔!」

  音矢與音也的吉他音色重疊並相互共鳴,導致空間歪曲,張設在神社的結界承受不住那樣的扭曲,散發出七彩光芒,看來技巧似乎與靈力成正比。

  音矢用上自己所有的技巧彈奏吉他,然而這時手指卻因稍稍滑動不順而勾到了弦,就在那一瞬間——

  「哇啊啊啊!」

  聲壓互相推擠的縫隙間,禍津神如同海市蜃樓般的靈力突進而來,將音矢彈飛出去。

  「音矢!你沒事吧!?」

  「嗚……」

  音矢全身受到強烈衝擊而動彈不得,連要呼吸都很難。

  「你是贏不了我的,畢竟我們有決定性的不同啊,就是這個啦。」

  音也像是很高興的拍拍自己的手臂。

  音矢那神賜般的樂器才能,音也毫無荒廢地完全繼承了;音矢越是壓抑想摸樂器、想享受音樂的心情,音也的力量就會累積得更強。

  「不會讓你得逞!」

  就像要遮蔽音也的聲壓般,齋的身體輕巧地衝入,用舞將衝擊波化消了。

  「大內流大內齋,為了心愛的音矢先生,將以鎮魂儀式進行神之饗宴!」

  神樂在此時轉調,進入鎮魂儀式的態勢。

  八百萬眾神的力量在齋的身體覆上光之鎧甲。

  被奪去力量的齋,即使肩膀上下起伏地喘著氣,眼睛仍直視音也兩人。

  「哦〡很有趣嘛,我們也來照做吧,伊月。」

  「好的,就這麼辦吧,音也。」

  音也將黑色Stratocaster琴頸直立,演奏出如雷般的即興演奏。

  伊月輕盈舞動,身體覆蓋著一層放出紫色磷光的鎧甲。

  音矢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副景象。

  伊月用舞扇遮掩嘴角,同時露出讓人發寒的冰冷笑容。

  「大內流大內伊月,將以鎮魂儀式盡情進行神之饗宴,呵呵呵。」

  「不可能、怎麼會……」

  「不組成御神樂就可以進行鎮魂儀式,她所隱藏的靈力到底強到什麼地步啊……」薰子像是呻吟般喃喃說道。

  而且都已經演奏了這麼多曲,音也與伊月看來卻毫不顯疲態。

  時間拖得越久,狀況對肉身的音矢等人將會更加不利。

  「大內流並不是用來殺人的舞蹈!」

  齋將合攏的舞扇朝伊月的肩膀揮下。

  可是這一擊卻被伊月輕鬆化解,並且整個身體跳向齋的身前。

  齋與伊月,兩人的視線同時交錯。

  「伊月,為什麼你要……」

  「為什麼?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才對吧?」

  伊月手中的扇子在齋的胸前互擊發出亮光。

  衝擊隨之像爆炸般擴散開來,人在中心的齋卻一步也沒退。

  「伊月,你是從我心中生出的迷惘,想要逃離痛苦的軟弱。」

  「那又怎麼樣?你該不會是在憐憫我吧?」

  伊月原先臉上從容自在的笑容,這時卻突然為之一變。

  「是你想獨佔音矢的心情創造出我的哦?要憐憫就憐憫你自己吧!」

  「呀啊啊啊!」

  力量相互抗衡,齋毫無招架之力地挫敗下來,整個人飛出撞倒了石燈籠。

  伊月無法原諒眼前這個生出自己的存在。

  而圍繞在她周圍,給予她重新跳舞力量的音矢等人,讓她覺得非常礙事。

  她只想將世上一切全部消滅,與音也兩人單獨生活而已。

  只見兩人拉開距離,再度擺出架勢。

  「明明沒有勝算,為什麼還要站起來呢?乖乖死掉就好了啊。」

  「我會證明只要思念夠強就能戰鬥。」

  齋說著便露出了微笑。

  那是個毫不符合這個情況的表情,伊月看了覺得非常惱火。

  「我就是你的思念聚合體,你忘了嗎?」

  下一個瞬間,兩人同時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踏步向前。

  兩人的思念發出怒吼相互衝突,激起的火花四散游飛,撕裂的巫女裝及剝落的鱗片朝四處飛散。

  音也的手指一面在琴格線滑動,一面注視著音矢的臉。

  「哈哈哈哈!這是最棒的演唱會!靈魂也會興奮戰慄就是指這個吧!」

  音也縱聲狂笑,手裡彈奏著吉他。

  另一方面,音矢等人已沒有多餘的心力展露笑容。

  「那傢伙在笑耶!!」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再這樣下去會輸啊!!」

  音矢按住琴格線的右手手指已經開始滲出鮮血,揮動的左手也已經開始麻痺。

  巫女們紛紛顯露疲態,每當風花的太鼓節奏亂掉時,他就感到一陣緊張。

  雖然不覺得意志會輸給對方,但身體是活生生的人類,這一點正逐漸將音矢等人推向戰敗邊緣。

  守護齋身體的光之鎧甲,此刻也已處處剝落並且龜裂。

  「只靠意志居然能戰到這種地步,不愧是生出我的人呢。」

  「面對脫離本體任性妄為的你,我絕對不能輸。」

  儘管身體千瘡百孔,齋的眼神依舊沒有失去力量。

  絕對要保護音矢安然度過,這不是命運,而是自己的愛。

  就憑藉著這個信念,齋一直奮戰到現在。

  「你的眼神真讓人討厭呢,齋!」

  伊月聲音含著怒氣,朝齋進行攻擊。

  「唔~~!」

  「喝!」

  神樂鈴與舞扇直接碰撞,發出激烈的聲響。

  齋的光之鎧甲已經迸裂,巫女裝也早就破破爛爛的了,裸露出的肌膚傷痕纍纍,白衣也因此染紅。

  包覆伊月的紫色鎧甲則是不管攻擊幾次都會立即再生,而且輕易地就接下了齋的攻擊。

  然而,齋卻完全沒有將要倒下的樣子。

  那毫無迷惘的眼神莫名地讓伊月心亂。

  把我生出來的明明是你。

  「音也,無聊的演奏遊戲就到此為止吧。」

  伊月回頭對音也說道。

  音也聞言,彈吉他的手倏然而止。

  由於攻擊停止,完全沒有反擊餘地的御神樂也隨之停止。

  「……這是什麼意思?」

  「哈哈,她叫我該開始使出真本事了。」

  「說什麼還沒使出全力,這麼囂張,其實是你們已經被逼得狗急跳牆了吧?」

  雖然真那實如此喊道,卻只是嘴硬逞強而已。

  盡量多拖些時間好讓雙手得以休息,這才是她的真心話。

  「真是那樣就好了吶,小姐,伊月似乎生氣了呢。」

  音也將兩手舉到肩膀高度,無奈地笑道:

  「演奏就到此為止了。」

  不知為何,音矢似乎覺得他看來有些寂寞。

  只見伊月貼近音也,而音也擁抱著伊月。

  「音也,讓我們在一起吧,從今以後直到永遠。」

  「是啊,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直到世界末日。」

  他們彼此的手詭異地伸出,看似愛戀般地互相糾纏。

  「喂!喂!什麼啊!?」

  真那實等人驚訝地注視事情發展,只見兩名禍津神互相擁抱,然後開始逐漸融合。

  「沒想到居然會合為一體……」

  連齋也不禁驚訝失聲。

  那景況儘管讓人感到戰慄,卻又是那麼淒美,那是音也與伊月愛的最終姿態。

  只見地面開始鳴動,兩人的身體彷彿融化的糖果般交纏,朝天空延伸而上,而空間的扭曲越來越大,結界彷彿隨時會破裂般發出啪嚓拍嚓的聲音。

  「大家集中在一起!」

  聽到音矢的聲音,眾人集合在一起準備開始演奏防禦的樂音。

  這段期間,兩人的身體還是不斷延伸且巨大化,最後終於化為龍一般的身形。

  「……居然還會巨大化啊。」

  身上覆蓋藍色鱗片的巨大之龍在本殿上空悠然翱翔,它在守護神社的結界內飛行,並且又再度進行神化。

  最後終於化身為穿著甲冑的龍,朝音矢等人衝來。

  受到驚人衝擊波的撞擊,結界發光震動著,兼具音矢與齋靈力的龍力量之強,超出眾人的想像。

  「唔,總之大家全力演奏『鎮魂響音』吧!」

  於是,全員跟著音矢演奏曲調。

  幾乎已經沒有靈力的齋依然舞著鎮魂之舞,為了盡量維持防護罩而不斷舞動。

  「大家聽我說!」

  龍不停地啃咬防護罩,而音矢邊以吉他攻擊邊叫道:

  「我還沒有決定任何人,但是有一件事是我已經決定好的。」

  被吉他攻擊而失去眼睛的龍,憤怒地以尾巴敲擊防護罩,雖然防護罩受撞擊卻沒破裂,然而卻因為那衝擊而陷入地底。

  「我不會逃走!因為我不想失去在場的任何人!要是失去了,我的世界就會毫無意義,你們一個人也不能少!」

  「音矢!」

  「音矢!」

  真那實與巫女們的表情突然轉為喜悅。

  儘管已經疲憊不堪、儘管現在狀況前所未有的危急……

  真那實與巫女們還是全都打從心底綻放出笑容。

  「我不會讓任何人死!賭上我的性命也要保護大家!」

  他的手指頭在琴頸上滑動,以極為驚人的速度按著琴線,持彈片的手毫不休息,繼續不斷彈奏。

  音矢朝龍射出無數光箭,不分部位地刺入。雖然龍包覆著甲冑狀的東西,光箭卻連同藍色鱗片一同貫穿。

  可是龍似乎沒受到什麼傷害。

  只見龍扭動身體,用蠻力朝結界衝撞,激烈的振動讓葦原神社全體受到搖晃,音矢等人站立不住,紛紛坐倒或跪下,即使如此還是持續著『鎮魂響音』。

  「齋,過去真對不起!都是我不明白齋的心意。」

  「音矢先生……」

  這時,眼睛看不見的結界發出龜裂的聲音。

  真那實與巫女們聽著音矢的話,依舊繼續演奏。

  「今後我可能還是會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到時也請你原諒,但是我想保護齋的這份心情不是假的!」

  音矢彈奏著吉他,設法要讓龍的動作停住,然而龍的飛行之勢卻沒有減緩,反而由於受傷憤怒,攻擊變得更強了。

  結界承受不住龍的攻擊,終於遭到破壞,而龍感覺到結界消失,立刻攀升飛上高空。持是再受到下一次攻擊,就絕對難以起死回生了。

  音矢在大地上站穩,以堅強的眼神看著即將襲來的龍。

  「我捨棄了願望、希望、夢想,那又怎麼樣呢!」

  音矢朝著防護罩的破洞,向天空猛彈吉他,而龍受到激烈的抵抗無法落卜,只能仃中中盤旋。

  「音也,我告訴你我為什麼重拾樂器!」

  彷彿在回答音矢一般,龍也發出了咆哮。

  「真那實還有風花、薰子小姐、小梅小姐,還有豪鐵和王子也是一樣,我想和大家一起演奏,想永遠和他們一起演奏音樂!那並不是我捨棄掉的願望,而是新的願望!所以和你毫無關係!」

  龍一翻身,隨後猛然朝音矢開始俯衝而下。

  「我要保護大家!就算那等於要保護世界,我也得完成!我會連同爺爺、父親的份一起演奏音樂!我不會逃走!」

  音矢吶喊道。

  就像回應他似的,Stratocaster的琴聲高聳入雲,就在眾人驚訝地看著音矢的瞬間——

  音矢所抱著的Stratocaster裡,突然竄出一道眩目的光柱朝天空攀升。

  龍受到光線照耀而激烈扭動身體,隨後身體纏繞糾結般朝境內落下。

  龍隨著猛烈的衝撞聲落地,本殿的一部分因此遭到破壞。

  「什麼!?」

  眾人都驚訝於光柱的出現,但眼前的景象更令他們錯愕失聲。

  「齋……」

  「音矢先生……」

  只見齋在光柱中微笑著。

  不知何時,音矢也穿上了一件燦爛耀眼的光衣。

  和齋身上穿的完全不同。

  「這、這是?」

  「那是音矢先生成為正統神樂主的證明。」

  齋身上所包覆的光之鎧甲,也在光柱之中恢復成完整的型態。

  齋原本就具有神賜般的美貌,在覆上光衣之後,她的美更是顯得神聖,身體的傷口痊癒,原本憔悴的風貌也恢復活力。

  「來,音矢先生,您有身為神樂主的任務。」

  「齋要怎麼做呢?」

  「當然是跳舞。」

  齋微微一笑,接著便往地上一踢,朝墜落境內的龍跳去。

  「各位!演奏『鎮魂響音』吧!」

  在音矢的指揮之下,『鎮魂響音』再度奏起。

  就連巫女與真那實各自的樂器都蘊含著安詳溫暖的光芒,而且那樂音交織出與之前完全無法相比的旋律。

  由音矢所新創、全然不同的『鎮魂響音』充斥結界之內。

  龍痛苦地在地上打滾,鳥居與燈籠紛紛被彈飛,本殿的銅瓦遭風壓與聲壓捲起飛走,齋則是表情清朗地站在中心。

  「大內流大內齋的鎮魂之儀、光衣之舞,進行神之饗宴。」

  全身閃耀光芒的齋,手持發光的舞扇舞動。

  她優雅地舞著,每當舞扇翻轉,龍的甲冑也隨之彈開。

  受到『鎮魂響音』所苦,龍掙扎擺動的身體逐漸縮小。

  接著又被齋的舞揮斬,它於是噴出了黑色的體液,滾落在地上。

  「呃啊啊啊!」

  「呀啊啊啊!」

  龍的體內傳出音也與伊月的哀叫。

  音矢等人齊心協力,只為了平息禍津神而演奏。

  「……得罪了。」

  齋朝已經半化為液狀的龍走近,用舞扇對著龍的身體扇動。

  在一陣像是樹木折斷的聲音過後,只見龍的身體斷成兩半。

  黑色液體隨著斷裂的不和諧音緩緩流出,之後被吸入地面。

  「……結束了嗎?」

  音矢看著染黑的地面,兩串風鈴像是互相依偎地靠在一起。

  貌似寶石箱的碎片散落一地,其中也有兩塊勾玉。

  「……我來送他們。」

  只見齋拿起風鈴與勾玉。

  「我也一起。」

  「是,一切遵照音矢先生的意思。」

  音矢的手覆在齋的手上。

  「也讓我參加吧少」

  「我也要!」

  巫女們跑過來,手疊在齋的手上。

  齋環視全員的臉,最後看著音矢的臉。

  「可以了嗎?音矢先生。」

  「好了,齋。」

  在相互凝視的齋與音矢之間,天上降下一道光柱,光線照在大家覆蓋的手上。輕輕將手張開之後,兩串風鈴與勾玉就像融入光中般消失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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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09-6-12 05:38 PM|只看該作者
  終  章

  ——再見,過去我所捨棄的願望。

  ——我絕對不會再迷惘了,我要保護這個世界與重要的同伴。

  ——因為,演奏我們的協奏曲就是我的新願望。

  內心對著萬里無雲的天空如此發誓後,音矢離開了窗邊。

  客廳桌上放著映有昔日祖父笑容的照片。

  「謝謝你,爺爺,多虧爺爺我才第一次成為樂團指揮,請您安息吧。」

  「喂!這個不孝順祖父的傢伙!別擅自殺了我!啊痛痛痛痛!」

  身上捲著層層繃帶的弦而才抗議到一半,就因為劇痛而像只表演才藝的海驢(注14)在床上打滾。

  「宮司大人,請您安分躺好!」

  「突然做出劇烈的動作,傷口會裂開的。」

  「老爺真是的,昨天也是那樣害了自己吧!」

  照料弦而的巫女們一臉認真地俯視著弦而。

  「我知道!雖然知道,但我就是想說那薄情孫子幾句嘛!」

  看著鬧彆扭的弦而,音矢不禁撫胸鬆了一口氣。

  姑且不論傷勢如何,他的體力與氣力都已經恢復到和往常相同了。

  「什麼『請您安息吧』,那麼薄情的對待,真讓我悲傷到想哭啊,薰子〡安慰我一下吧"J

  「宮司大人,請別一面徵求同意,一面摸我屁股好嗎?」

  薰子手中緊握著拖鞋,朝正在摸她屁股的弦而後腦勺擊下。

  「打、打我!?怎麼對重傷的老人這麼過分!」

  「老爺真是的,你就是這樣才會被趕出醫院啊。」

  「風花說的沒錯,所以我想說句諷刺話也很正常啊。」

  由於他在住院期間摸遍了年輕護士的屁股,因此弦而就以回家療養為由被趕出醫院。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注14:屬於海獅亞科的鰭腳類動物。

  「話說回來,被那樣的刀刺到,居然還能活著呢。」

  在旁靜觀騷動的真那實,一邊歎氣一邊疑惑地說著。

  回想起弦而被刺時的狀況,不只是音矢,連巫女們也都感到不解。

  「因為那把刀是灌入特殊靈力所製成,只有對邪惡的心才會發揮強大的力量。」

  已經完全恢復平時笑容的齋,如此對眾人解說道。

  「正是由於弦而老爺有顆清澈的心,所以才會平安無事。」

  對於齋這句話,只有弦而得意地點頭同意,其他人全都搖搖頭。

  「嗯?那是什麼眼神?這就是我日常生活清廉正直的證據啊。」

  「哪裡清廉正直了啊!不老是做些性騷擾的事嗎?」

  「我可不是抱持邪惡的心在摸哦,只是懷抱著一顆清澈的心欣賞花、欣賞月亮,也同樣欣賞屁股和胸部而已啊!」

  儘管這不是值得吹噓的事,但由弦而來說倒是有莫名的說服力。

  「真是的,看著老爺,我都搞不清善惡的標準在哪了。」

  對於風花苦笑說出的這句話,眾人也不得不同意。

  「那麼時間也差不多,我該去上學了。」

  「啊,我也一起走!」

  「我也陪伴您。」

  見到音矢拿著書包起身,真那實與齋也同時站了起來。

  「好,大家一起走吧,那麼我們出門囉!」

  「路上小心,音矢。」

  音矢手拿書包快步走出客廳,而巫女們則目送他離開。

  「音矢那傢伙,好像變得有點可靠了。」

  在一臉惡作劇般笑容的風花身邊,薰子也大大點了點頭。

  「要不那樣就傷腦筋了,他可是我們的神樂主呢。」

  「剩下就是繼承人的問題了呢}⊥

  巫女們彼此偷瞄對方的臉。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真有必要,也還有我們在啊。」

  「風花真是的,該不是要霸王硬上弓?呀,〕!」

  「只要音矢好好選出一個,那我也沒有話說,可是啊……」

  「風花說得沒錯,那是我們的職責。」

  薰子像是感到刺眼般瞇起眼睛,仰望著天上的流雲。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對於巫女們這樣的心情一無所知,音矢的內心就像梅雨季過後的天空一般晴朗,事件已經告一段落,只剩下迎接夏天的演唱會了,他心中滿懷興奮期待。

  只是,這樣的心情也只有幾天。

  「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

  看著張貼在學校走廊上的紙張,音矢等人深深歎了氣。

  由於最近諸事纏身,他們完全忘記學生在暑假前最大的障礙——期末考的事了。

  「啊〡居然連我也要課後輔導,真倒楣。」

  看到沮喪的真那實上暴鐵拍了拍她的背。

  「啊哈哈哈哈!別沮喪嘛,來棲。」

  「加持也是不及格啊!裝什麼悠哉表情嘛Ⅱ」

  「來,要踢我的屁股嗎?現在算你特價喔?」

  真那實把十元硬幣往地上一丟,然後奮起全身之力朝豪鐵的屁股踢去。

  「既然這樣就來特訓吧!我會治好你們的笨腦袋的!」

  就在真那實的號召之下,名為特訓的讀書會就此開始。

  他們在流行音樂社社辦並排坐著,一邊呻吟一邊回答問題。

  「欸,王子,關於這裡的公式……」

  音矢說著便看向王子的筆記。

  王子的筆記有些奇怪。

  是以橫書分為五行,稍微空白一些,然後再五行,而在線上又有豆芽菜跳動著……也就是五線譜。

  「啊、這個,是新曲嗎?是王子作的嗎?哦。」

  這時音矢已經將數學公式拋在腦後,眼睛追著王子的筆記移動。

  他藏在桌下的右手像是按著琴格線,腦中旋律開始響起。

  「關於這個地方的開展啊……」

  音矢伸出手,在王子的筆記上比了比,加上了幾個豆芽菜。

  「那樣也不錯啦,不過既然如此,這邊的進行就……」

  兩人小聲地交換意見,五線譜逐漸被音符填滿。

  這時在音矢與王子的背後,真那實就站在那兒。

  「你們兩個好像有在用功嘛……喂!這是什麼!不是在唸書啊!」

  「對不起,真那實,唸書稍微暫停一下吧!我無論如何都想先合看看!」

  只見音矢敏捷地從椅子站起,朝Stratocaster電吉他的方向跑去。

  而王子則已經抱起吉他,敞開上半身的衣服。

  「葦原,從剛才的B部分開始可以嗎?」

  「OK,是從C進入的那個吧。」

  轉眼間,吉他聲便在流行音樂社社辦內迴盪。

  既然演變成這樣,不管是音矢還是王子都已經勸不動了。

  「真是的,拿你們沒辦法啊……」

  儘管手按著太陽穴,真那實還是用手指打著節拍,豎耳傾聽兩人的合奏。在此之前一直和眾人一起做功課的齋,這時也用托盤端了茶過來。

  茶旁邊還放著作為茶點的手制羊羹。

  「真那實學姊,要不要喝杯茶,休息一下呢?」

  「好啊,我開動囉……嗯,真美味。」

  只見真那實手按臉頰露出微笑。

  「音矢先生與王子學長也請用。」

  「嗯,謝謝你,齋。」

  「謝啦,大內。」

  兩人都彈著吉他又寫寫樂譜,同時將桌上的羊羹放入口中。

  雖然齋的羊羹甜到牙齒裡了,但他們對這甜度特別懷念。

  至於豪鐵則是凝視著碟子上的羊羹,眼中泛起了淚水。

  「沒想到我還有再吃到小齋羊羹的一天……」

  「加持學長,要不要再來一塊呢?」

  「啊!我要我要!多少我都吃!」

  「我也來一塊吧。」

  看著要求再來一塊的音矢與豪鐵,齋露出幸福的微笑。

  「啊,話說回來,加持學長,關於目前的那件事。」

  齋一面拿出羊羹,一面像突然想起似的對豪鐵說道。

  「咦?小齋,那件事在這裡講不太好吧。」

  豪鐵原本幸福的表情,瞬間變得冷汗直流。

  「豪鐵,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啦。」

  「加持學長,如果有一天我和音矢先生破局的話,我會考慮的。」

  活在自己世界裡的齋,也不看看當場的氣氛便這麼表示。

  「什麼嘛!加持!你對小齋說了什麼嗎?」

  「我、我哪知道……」

  「是的,加持學長要求和我交往。」

  聽到齋輕鬆說出的這句話,真那實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音矢的指尖頓時彈偏了弦,王子握在手上的自動筆芯則應聲折斷。

  「小、小齋,那麼你剛才是在誘惑豪鐵囉?音矢又要怎麼辦啊!」

  「我當然沒有放棄啊。」

  齋微微一笑,然後繼續扇風點火。

  「音矢先生,風花告訴我,也有從身體開始的愛情喔,距離十八歲生目的確也時日無多,首先就和我生個小孩,之後再想其他的事吧~~」

  「咦~~!?」

  「那是什麼話嘛!莫名其妙!!」

  接著,齋就像是挑釁火山爆發的真那實,將身體靠在驚訝到恍神的音矢身上。

  看著那樣的齋,豪鐵心裡很高興。

  事實上,自己或許是被甩了也說不定,但既然齋重拾笑容那就夠了,那樣就能滿足才是個男子漢。而且如果相信齋的話,自己也不是沒有機會主豪鐵的腦中如此轉著。

  音矢的嘴開合了好一陣子,然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放下吉他,湊近豪鐵的身邊。

  「有、有什麼事嗎?葦原同學?」

  「我應該可以揍豪鐵吧?」

  「等、等一下啊!阿音!這是兩回事……別這樣!」

  「加持!給我好好說明一下!!」

  只見豪鐵抱著裝有羊羹的碟子逃走,音矢與真那實則緊追在後。

  流行音樂社社辦馬上又起了一陣——和往常一樣的——騷動。

  「真是沒完沒了,像我一樣愛吉他就好了嘛。」

  王子說著,便捏起一塊羊羹放入口中。

  光靠這口中散開的甜味,似乎就足以再作一曲了,王子心中如此想著。

  在主人不在的音矢房間中,只聽得見遊戲的聲音。

  當畫面響起宣告勝利的音樂後,兔貴子終於停手。

  她將手把放在地上,關掉遊樂器的電源。

  「要開始了嗎?已經準備好了嗎?還是會再像響一郎那樣……」

  兔貴子小聲地喃喃說道,隨後便從音矢的房間消失了蹤影。



  後  記

  萬分感謝您本次閱讀『鎮魂協奏曲』。

  時間過得真快,像這樣寫後記也已經是第三次了,謝謝各位。雖然是可喜可賀的事情,但我到現在還是不太清楚,這個後記要用來寫些什麼。

  近況……說是這麼說,由於我的宅度增加,真的都沒出門,根本也沒什麼近況可言啊。像是浴室的燈泡又壞了之類,這些話各位應該也不想聽吧?

  現在想想,第一集『鎮魂練習曲』推出至今也過了一年,春去夏來,秋天的食物很美味呢,不知不覺就到了冬天,目前還下了雪。

  像這些事我全都是聽別人說的,我根本沒注意到下過雪了,秋天的味道很美味嗎?夏天邀過女孩子去海邊了嗎?

  這一年裡,這些事一件都沒發生啊,最多就是熬夜通宵欣賞花園之類的,景色非常美哦!死去的奶奶還在那裡對我招手呢。

  ……啊!

  剛才差點就渡河到對岸了,花園是不推薦各位去觀賞的。

  不過話雖這麼說,我窩在家裡也並不是一~~直在工作啦,要是我工作的態度有那麼認真,現在應該是過著不同的人生了吧。

  周圍的人也知道這點,所以在談工作的時候——

  「哎呀—我快死了啦~~」

  就算我這麼說,也已經沒有人相信了。沒錯,就是這樣,更何況我平時就常說些……

  「便利商店的便當賣完了,我要死了。」

  「朋友家剛出生的小狗可愛得要死。」

  「食玩的特別版難出死了。」

  「在網路上找到的網站色死了。」

  等等之類的話,時常都活在生與死的夾縫之間。正是所謂的活在邊緣,別名要死要死詐欺。我不是放羊的孩子,而是放羊的殭屍大叔。活在世上對不起大家。

  儘管過著這種日子,這部也是經過苦思才好不容易完成的作品。

  就算只有一時也好,若是能讓您感到歡樂將是我莫大的榮幸。

  最後我要由衷感謝參與本書製作的各位。

  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與各位相見。

  二○○八年一月北澤大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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