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本帖最後由 草莓熊 於 2009-5-23 05:49 PM 編輯
【小說封面圖】
【內容簡介】
榮太郎製造出來的神祕魔藥引起軒然大波——第一話「好像變身了的說」
那傢伙來了!前所未見的危機侵襲「學園」?──第二話「復活的教師」
受託調查假想神格德琳西亞的拓人一行人潛入網路,他們所發現的真相是……?──第三話「機械」
三篇外傳大放送、「魔法學園」短篇外傳第二集熱鬧上市!所有角色們轟動登場!讓你超high、保證絕對滿足(的喲)!
【原日文書名】まかでみ・らでぃかる (2)復活の先生なんですけど。
【原所屬文庫】Fami通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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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這裡是一個教育機構。
不過並不是依據學校教育法所組織的機構,它位於不受社會共識或一般常識束縛的領域裡。
就算找遍這個國家的公文,也看不到這個機構的名稱。
就算翻遍這個國家的各種地圖,也找不到這個機構的所在地。
那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機構,一個不可能存在的機構。
因為這個教育機構所教導的事情與普通社會是無法兼容的,那些事情是用人類在經營社會生活時所丟棄的東西堆積起來的。
不過,有丟棄者就有撿拾者。
這是一個學習的場所,一個讓那些孜孜不倦把遭受一般社會常規所拋棄的東西加以琢磨的人、以及持續做著這些事的人從事學習的場所。在「便利」、「效率」、「經濟效果」、「確實」等枯澀無味的實用主義下,那些應該被拋棄的、不可思議卻又嚴謹的事實——為了學習這些事實,而有這樣的場所。
因此,和這裡有關係的人,懷著各式各樣的心情,如此稱呼這個教育機構。
隱居於現代社會的魔法師們的學園——魔法學園。
第一話 好像變身了的說
……噗嚕。
黏糊糊的液體冒著泡泡。
像泥巴一樣的灰色液體,裝在大燒杯裡加熱。
這到底是什麼液體呢?……光看是無法判斷的。有時候那個液體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冒出大大小小的氣泡……這些氣泡像是要讓旁觀者焦慮似地慢慢膨脹、膨脹,到最後才破掉,看樣子黏性似乎很強。
酒精燈的火焰搖曳著。
眼睛所能看到的,只有被那盞微弱火光朦朦朧朧照亮的範圍。四周被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厚重黑暗所包圍……看不見周圍的一切。這個空間到底是寬是窄?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還有,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能掌握的線索實在太少,無法判斷周圍的情勢。
「……呼呼呼呼呼呼。」
黑暗中浮現了一個像缺口一樣——有如上弦月的笑容。
那是平靜的笑容,也可以說是沉穩的笑容。可是那個笑容底下,卻好像有某種邪惡的東西不斷溢出、滴落。正因為是那張端整臉龐所露出來的笑容,隱藏在笑容底下的黑暗面因而更加明顯。
在黑暗中微笑的是一名青年。
首先讓人留下印象的是他長長的黑髮與細長的黑眼睛,擁有鵝蛋臉的他有著白皙肌膚,下巴尖瘦——臉部銳利的線條不由得讓人聯想到中古世紀的西歐貴族。跟病懨懨的微笑比起來,嘲諷的笑容更適合出現在他那張臉上。青年的容貌雖然非常端整……□那是一種足以威嚇旁人的端整。
而且這個青年的臉似乎有點扭曲。
這並不是在指責他哪里長得奇怪——他的長相近乎美形,但卻又無法完全稱之為美形,青年的容貌散發出一種微妙的不均衡感,只差一點點就可以稱之為美男子……他身上好像少了一顆重要的螺絲,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懶散。
「呼呼呼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叫做佐久間榮太郎。
他是隱身在現代社會裡的魔法師學校MagicAcademy——通稱為「學園」——裡的學生兼老師,身份曖昧。他擁有專家級的實力,卻不願意接受教師的名銜,是個經常採取不明行動的怪人。在魔法師中原本就有不少奇怪的成員——但或許是因為他那身奇怪而旺盛的行動力吧,即使在魔法師當中,這個佐久間榮太郎仍舊屬於一個特異分子。
「構思了兩個鐘頭、製作長達三天,仔細想想這是多麼漫長的一條路啊……」
……看樣子是很長。
榮太郎像是在回想過去種種(事實上只有三天)似地低下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終於!終於!我終於達成了!」
他像樂團指揮一樣優雅地揮舞雙手。
不過,他手上所握的當然——不是指揮棒。
戴著手術用塑料手套的兩隻手各自緊緊握著的是,光是碰到對方、就足以直接致對方於死地的巨大電極棒。榮太郎像是在進行確認似地三番兩次將手上的電極棒互觸,電極棒發出威嚇似的尖銳聲音,爆出火花。目光銳利的人或許還可以看見兩根電極棒旁邊的小小閃電。
兩根電極棒顯然都通了高壓電流,要是摸到它們的話一定會被電死。
電極棒散發出「力量」在瀕臨爆發前的危險氛圍,就像湧向快要崩毀的堤防的滔滔洪水,或者像是拉掉保險栓的炸彈。只要有一點點閃失,暴走的強大力量就會把一切通通掃平。
要是普通人類的話應該會覺得很緊張。
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就完成了!」
榮太郎毫不猶豫地——輕鬆地把電極棒插進燒杯裡。
下一瞬間。
——轟!
像爆炸聲般的——不,應該說那就是爆炸聲,伴隨著一股衝力震盪了四周的黑暗。
燒杯冒出的大量白煙讓榮太郎的瀏海隨之飄動,煙霧在黑暗中形成一股漩渦。不過榮太郎毫不畏懼地繼續把電極棒插在燒杯裡——甚至還用電極棒攪拌燒杯裡黏糊糊的液體。他嘴邊掛著冷笑,嘴裡似乎喃喃念著什麼。
灰色液體像是在呼應榮太郎似地不斷產生小小的爆炸,杯中冒出的白煙與臭氣逐漸產生變化。榮太郎的動作看似漫不經心——但很顯然是在加快灰色液體的變質速度。
可是——榮太郎到底在做什麼呢?
就算是怪人,他好歹也是個魔法師,瓶中的液體應該不是普通的東西。
「呼呼呼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榮太郎瘋狂地笑著,從燒杯裡拔出電極棒。
要是普通的正常人,感受到眼前的不祥氣氛時一定會不由自主地後退……
這時——
「——主人。」
在這個不尋常的異度空間裡,「咿呀」響起一陣普通的開門聲,黑暗中出現一個明亮的四方形。
從四方形裡探出頭的是一個女孩。
女孩有著黑髮黑眼,容貌秀麗。如果只是美麗的女孩其實不稀奇……這個女孩身上多了一股高貴氣質,那是律己甚嚴、注重禮節的人特有的凜然氣質。從她落落大方的舉動就可以看出這一點。
女孩的年紀大概在二十歲上下。足以令人聯想到美好舊時代的堅貞氣質,與她年輕容貌之間所產生的落差,實在叫人感動。現在——大概很難再找到擁有這種清新氣質的女孩了。
不過,用人類的尺度來衡量這個女孩,實在不曉得有沒有意義。這個女孩——女僕服裝的裙襬底下露出一條黑色尾巴,頭巾兩側也長了一對野獸般的耳朵。
艾妮烏斯-薩-帕傑司特。
榮太郎的使魔,黑犬獸的化身。
「您差不多該出門了。」
「喔喔,這樣啊。」
說著,榮太郎把通著高壓電流的電極棒隨手一扔,脫下手套,「啪」地彈了一下手指。
一瞬間……整片黑暗一口氣碎裂。
就像玻璃破裂一樣,無數的白色裂痕同時爬上整片黑暗,接著分解為無數碎片,應聲崩毀。不過這些碎片並沒有堆積在地板上,而是像下錯季節的雪花一樣,瞬間融化消失。
取而代之圍繞在榮太郎和艾妮烏斯四周的,是放在書架上的無數藏書。
這是他們熟悉的研究室擺設。
「衣物和包包都已經幫您準備好了——」
艾妮烏斯所指的很明顯是旅行用的包包和皮製長大衣、喀什米爾羊毛圍巾。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附近散步時會穿戴的東西。不過話說回來,對榮太郎而言,不管是南極或北朝鮮,他都可以用平常人散步的時間來回。
「喔喔,謝了。」
「……那個已經做好了嗎?」
艾妮烏斯問道。
不用說也知道,她的黑色眼睛望著的是裝在燒杯裡的灰色液體。
剛才的爆炸已經停止——酒精燈也已經熄滅。降到沸點之下的液體不再冒出泡泡,溶液表面也不再翻騰。再加上電極棒已經拔出……那杯液體現在看起來跟泥水沒有兩樣。
「嗯,接下來只要等它冷卻就可以了。」
說著,榮太郎隨便把燒杯往桌上一擺,跟艾妮烏斯走向門口。
「現在成分還有點不穩定——對了,三個小時內不要動它,過了三個小時後把它放進冰箱保存起來就可以了,溫度幫我控制在七度左右。」
「是。」
艾妮烏斯點點頭。
榮太郎嘴裡唸唸有詞,「啪」地彈了一下手指,放在桌上的大衣和圍巾像被捲進龍捲風似地飄了起來,它們緩緩飄向榮太郎,分別套進各自應在的位置上。
最後一把撈起包包,榮太郎回頭向他的使魔說道:「那麼就拜託妳看家了。」
「是。」
艾妮烏斯優雅地行禮。
榮太郎滿足地點點頭,離開自己的研究室。
然後——
「……」
目送著主人的背影離去之後——艾妮烏斯朝桌上一瞥。
製作歷時三天又兩小時的灰色液體正逐漸冷卻。
※※※
羽瀨川拓人。
表面上他是在市內高中就學的平凡——這不是謙卑或誇張的說法,而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高中生。如果人類有性能評量表的話,他的每一個評量項目應該都會很剛好地保持在平均值。
每一科的成績都是中等,不管是理科、文科、健康教育、體育都一樣。於是他的綽號叫做「平均分數計算器」。身高和體重也都是標準值。長相方面沒有特別值得稱讚的地方,也沒有丑到令人驚訝。如果勉強要舉出他的長相特徵,大概只能說他有一張好好先生的溫柔臉孔。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特徵。
只是……
如果這個性能評量表有備註欄的話,上面應該會記載著令人感興趣的事情。因為備註欄裡將會寫著一般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魔法師(見習生)」
羽瀨川拓人是在「學園」裡求學的一個魔法師見習生。
平日白天渡過非常普通的高中生活之後,他就會通過「學園」守門人——會說話的青銅門扉伊斯莫,然後在更衣室換上「學園」的制服,研究魔法導師們和教務課假想神格所交代的功課,努力成為獨當一面的魔法師。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
雖然他只是「學園」裡數千個魔法師見習生裡的一員……但他的身份非常特殊。
拓人的使魔是擁有十萬魔力值、力量足以媲美御前天使的魔神,而且他身邊還跟了一個相當於魔法師天敵、擁有「魔力侵奪能力」的堂姊。雖然這種情況是各種偶然因素交織而成的產物——不過他在「學園」裡的地位的確非常特殊。
而且——
這個魔神和堂姊——也就是塔娜羅特-安薩廷和羽瀨川鈴穗,兩人常常吵架。她們經常為了拓人而爭吵。拜她們所賜,拓人常常被捲進爭吵當中——最後也要負連帶責任,一起被教授狠狠臭罵。如果只是責罵的話還好,最常見的情況是被叫去收拾善後,或者像之前一樣被罰去打掃迷宮倉庫。
因此……這半年多以來,被大小雜事纏身的拓人幾乎沒有什麼研究魔法的時間,因此也沒有什麼令人驚艷的研究成果。
在「學園」裡,並不會因為成績差而被留級。這裡沒有統一的評量標準,每個人可以依照自己的步調和目的來修行。就這個方面來說,這裡似乎是個很輕鬆的學習場所。
可是——反過來說,這裡的學習看不到「只要到達這個水平就沒問題」的衡量界線。「學園」其實是個實力至上的世界。
如果沒有在一定期限內達到一定的水平,就很難在學園裡繼續待下去,這的確是事實。如果遇到最糟糕的情況,被魔法導師們判定為「與其要成為魔法師,不如好好當個普通人」,就會被消除記憶,強制退學。
特別是拓人本來就擁有某個麻煩的特殊能力——「原始神魔創造能力」。
要是誤用這種能力——其實不管是不是誤用,光是施展這種令人頭痛的能力,或許就會讓整個世界毀滅。
基本上,施展召喚魔法時就會啟動這種能力,所以自塔娜羅特事件以來,拓人就被禁止使用召喚魔法……不過,最能確實防止他發動能力的有效方法,就是殺了他、或者剝奪他施展魔法的能力。只要讓他像一般人那樣過著普通生活,他就不會發動那種能力了。
「學園」之所以沒有那麼做,純粹是基於「學園」的基本理念和良心,不願妨礙有志學習者的魔法之路。
可是……如果拓人的成績一直沒有起色,說不定會比其它人更快被魔法導師們退學。當然,「學園」會因為他的原始神魔創造能力而繼續監視他——可是他應該會被剝奪一部分的記憶,無法繼續走在成為魔法師的道路上。
那樣很討厭,無論如何都很討厭。
所以——拓人有些焦慮。
這幾天雖然有努力提升成績,可是就像前面所說的,「學園」裡沒有「只要到達這個水平就沒問題」的判斷基準,所以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感到安心。
因此……
「前輩——」
拓人一邊喊著一邊輕輕敲門。
他站在「學園」校本部的某個角落——這一區是教職員研究室和行政辦公室。
順帶一提的是,這個區域的周圍環境佈置和走廊的設計都散發出整體統一的感覺——不過一扇扇並列的門扉卻各自反映出房間內部的格調,從像是在三合板上加個把手的木製門扉,到刻著飛龍或妖精等精緻雕刻的合金門扉都有。
拓人所敲的是這些門扉中樣式最簡單的一扇——材質不明的純黑門扉上只掛了一塊名牌。話說回來,拓人每次看到這扇門扉的樣子都不一樣,有時候是木製,有時候又變成紙門,用「樣式簡單」來形容它實在不曉得妥不妥當。
這扇門唯一不變的是寫著「佐久間榮太郎」這幾個字的名牌。
不用說也知道,這是房間主人的名字。
可是……寫在名牌上的文字既不是漢字,也不是平假名或英文字母,這種特殊文字被施了一種叫做「真意文字」的魔法——文字本身具有翻譯功能。因此,以日語為母語的人就會把它看成日文,以英語為母語的人就會把它讀成英文。光是寫一個真意文字就要花很多功夫和時間,就算是在這個魔法師群聚的「學園」裡,也很少人使用這種文字。
「前輩——」
沒有人回答。
拓人之所以會跑來找榮太郎,是為了請他幫自己檢查目前正在組合的魔法術式。因為沒有辦法在咒文裡順利將術式組合起來,所以想來聽聽看榮太郎有什麼建議。
順帶一提,「學園」並不會禁止學生們向學長姊或教職員尋求建議——如果能從他人那裡獲得建言,這也算個人的一種德行或能力——不過,拓人基本上認為要靠自己的力量來組織魔法術式,他認為應該透過重重挫折來讓自己真正學到魔法。所以,既然他會特地來找榮太郎,就表示他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了。
可是——
「前輩?前輩?」
繼續敲門。
還是沒有人回答。這個時間榮太郎應該會待在研究室才對。
難道他不在嗎?雖然這麼想——不過拓人還是試著轉動了一下門把,沒想到門竟然就這樣打開了。
「……」
拓人提心吊膽地朝研究室裡探頭。
連鎖都沒鎖,實在太不小心了——會這麼想的一定是門外漢。不只是榮太郎,所有魔法師的房間都有某些機關。特別是具有研究者精神、討厭別人偷走自家研究的魔法師,常常會在自己的研究室裡布下用來對抗入侵者的強大魔法。要是隨隨便便踏進他們的房間,恐怕會在剎那間啟動用來防止竊盜的魔法。
如果只是攻擊魔法的話還算好。
要是瞬間被物質轉換魔法變成其它生物,或者中了精神干涉魔法,腦袋變成一片空白,那就真的慘到極點了。
可是——
「……不在嗎?」
拓人一邊咕噥著一邊走進研究室。
即使在怪人群聚的「學園」裡,榮太郎仍舊是個特別奇怪的傢伙,不管他做了什麼,旁人都會覺得「喔,這樣啊。」沒有布下任何防禦機關或忘了把房間鎖上,其實算是他比較平凡的行為。
榮太郎的研究室就像平常一樣。
釘在四面牆壁上的大量書櫃和被書櫃包圍的大桌子。
與其說是魔法師的房間,不如說更像是大學教授的研究室。書架上有阿爾哈薩德的「死者之書」、「週刊Fami通」、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Magi—cu」、佛雷澤的「金枝篇」、歌德的「浮士德」、「週刊我的哥哥」,甚至還有十八禁同人志,這些書毫無分類地擺在一起,與其說是混亂,不如說這才是魔法師的作風。不過這個研究室看起來也很像御宅族的房間。
然後。
「……這是什麼啊?」
拓人的視線突然停在某處。
一個孤孤單單放在桌上的燒杯。
燒杯裡裝滿看起來黏性很強的液體。
既沒有密封也沒有隔離處理,所以應該不是什麼生物武器或有毒瓦斯,拓人光靠眼睛無法看出那是什麼液體。
會放在空無一物的桌上,這瓶液體怎麼看都有問題。
不過因為是榮太郎放的,說不定其實只是一瓶沒有任何意義的泥水而已。
正當拓人在想這些事的時候——
「拓人!找到你了!」
從開著的門口衝進一名少女。
褐色肌膚配上像是要燃燒起來似的紅色頭髮,是少女的明顯特徵——再加上精力十足的言行舉止,會讓人聯想起南國的少女。少女的身材雖然嬌小,不過體內似乎有源源不絕的精力,光看就可以知道這一點。
少女的長相很可愛,和那一身充滿異國風情的褐色肌膚十分搭配。如果用動物來比喻的話,她的行動很像貓——不過如果把她的充沛活力一起列入考慮,與其說她是貓,不如說她像老虎或獵豹。
塔娜羅特-安薩廷。
由於拓人在召喚儀式中的失敗——之類之類的——而「創造」出這個魔神,是暌違兩千年之後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年輕」魔神。
「塔娜羅特?」
「喵,最近拓人好冷淡喔。」
塔娜羅特一邊巴在拓人身上一邊不滿地說著。
「最近都不理我了。」
「不是啦、那個……」
拓人困擾地說著,不過塔娜羅特似乎完全沒有在聽——接著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似地,笑著說:
「呼呼,釣上魚之後就不再給它吃飼料了嗎?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當女人獻出自己的身體之後,男人就會馬上換了張臉。就是這樣的喵。」
「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什麼獻出身體——妳到底是在哪裡學到那些台詞的?」
「昨天連續劇演的,就是那出『豪門貴婦軍團』。」
「……那是什麼連續劇啊!」
拓人哀號似地說著。
「那個啊——塔娜羅特,不好意思,最近都沒有理妳,那是因為我有功課要做——」
「喵,那跟我一起玩吧!」
塔娜羅特果然完全沒聽進去,自顧自地抱住拓人,用臉頰對他摩摩擦擦。
這時——
『原來在這裡!』
一手拿著標語牌、一手提著不知道是機關鎗還是電鋸或劍的謎樣道具衝進研究室的……是另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
這個少女的臉雖然比較圓,不過可愛的程度並不輸給塔娜羅特。
跟充滿南國風情的塔娜羅特比起來,這個女孩散發出純和風的氣質——黑髮黑眼,再加上光滑白皙的肌膚,看起來就像日本傳統美人,眼鏡和辮子則讓她散發出一股文學少女的氣質。她現在穿的雖然是充滿現代感的漂亮制服,不過如果換上和服或復古設計的水手服,應該也非常適合吧。
不過——不管穿什麼,她手上的標語牌和那把電鋸的親戚已經破壞了整體的協調感。
「喵,二號衝進來了,就像『豪門貴婦軍團』第七集『危機!愛人OL來襲』一樣。」
『誰是二號啊!』
少女大叫著——不,是揮舞著手中的標語牌。
「邪惡組織的二號用『我只承認這個孩子』的攻擊招式讓粉紅貴婦無力招架,必殺技『只要丈夫高興,就算獨守空閨也無妨』對二號完全無法發揮作用,二號的能力值已經提升到最高。」
「……看起來那個連續劇很有問題啊。」
拓人說道。
『妳給我放開拓人!』
少女把標語牌丟掉,在筆記本上面寫著這幾個字,不斷揮舞。
少女叫做羽瀨川鈴穗。
她是拓人的堂姊——雖然不是魔法師,但因為體質特殊,所以用關係者的身份和拓人一同進出「學園」。由於她的體質特殊,以前曾經遭到魔法師們的追殺——這件事導致後來讓她非常怕生,而且還罹患失語症。之所以會用標語牌或筆記本來跟別人對話,就是基於這個原因。
順帶一提,她右手拿著的是機劍「瓦普吉斯」。
機劍雖然是「學園」所製造出來的攜帶型武器,不過它的啟動完全不必用到魔法,機劍是純粹科學技術——那種技術比世人所知道的還要先進許多——的產物。對於無論在外交方面、物理方面、魔法方面都相當於一顆炸彈的塔娜羅特,鈴穗是唯一有可能「鎮壓」她的人,所以「學園」才會給她這種武器,不過現在鈴穗還沒有辦法完全掌握機劍的功用。
當她跟塔娜羅特吵架時,機劍反而讓受害範圍變得更廣。
「二號嫉妒了,她在保險套上面刺洞,硬是到家裡來鬧事。」
塔娜羅特說道。
「那個……塔娜羅特,妳知道自己剛才那些話的意思嗎?」
『總之妳給我滾遠一點!』
鈴穗邊說邊用筆記本敲打塔娜羅特的腦袋,不過塔娜羅特好歹算是魔神——那種程度的敲打對她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她就這樣用雙手抱住拓人,回頭對鈴穗吐舌頭,像是在說「去!去!」,一隻腳還作勢驅趕鈴穗。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鈴穗規規矩矩地在筆記本上寫出這幾個字。
接著她丟下筆記本,左手拉住辮子上的蝴蝶結。
鈴穗一口氣扯下蝴蝶結——一邊旋轉一邊鬆開的辮子,就像計算機繪圖的圖案一樣,突然染成深藍色。
有如夜晚的天空。
然後——
「給我放開!」
鈴穗咆哮著。
「喵,二號換上相轉移裝甲了。」
「誰是機動兵器啊!」
鈴穗大喊著。
當鈴穗發動特殊能力時,會出現另一個人格,不知為何這時候的髮色就會跟著改變,為了便於跟原來的人格做區分,拓人他們把另一個人格的鈴穗叫做「藍發鈴穗」。
藍發鈴穗個性粗暴急躁,沒有失語症——事實上負責跟別人叫罵的都是藍發鈴穗。
然後——
「我要殺了妳!」
藍發鈴穗一邊大叫一邊解除「瓦普吉斯」的安全裝置。因為已經用得很順手,所以很快就完成了啟動程序——帶著沉重光輝的劍身「咻」地伸了出來。
「那句台詞已經聽煩了,壞人的詞彙果然很少。」
「吵死了!」
所有血液大概已經完全衝到腦袋裡去了——藍發鈴穗眼中完全沒有拓人的存在,直接揮動「瓦普吉斯」砍下去。
「哇啊啊啊啊!」
反射性想要逃開,但因為後面有榮太郎的桌子擋住,所以只能後退小半步——這時拓人突然推開塔娜羅特,這一瞬間的判斷導致他被捲進兩人的爭執當中。
「瓦普吉斯」穿過拓人和塔娜羅特中間的空隙。
氣勢十足的「瓦普吉斯」劍身……就像用火熱的刀子切開奶油一樣,輕輕鬆鬆地斬斷了榮太郎的桌子。
「哇哇!」
拓人大叫。
因為突然放開塔娜羅特,所以拓人靠坐在榮太郎的桌上,當桌子被斬斷、失去平衡時——拓人就這樣跌進兩片桌板中間。
結果……
「——嗚哇!」
某種液體從拓人頭上澆下。
某種液體。
那當然是——
「……!」
拓人錯愕地看著在腳邊滾動的燒杯。
那是原本放在桌上的不明液體。
特地裝在燒杯裡的液體、放在魔法師研究室裡的液體。
應該不可能只是泥水或像泥水的東西。
「洗、洗、洗乾淨!趕快洗乾淨——」
拓人表情僵硬,慌慌張張地喊著——塔娜羅特和藍發鈴穗則是一臉呆楞地看著這樣的他。連一點魔法方面的知識都沒有的她們,並不曉得事情有多嚴重。
「拓人,那個很燙嗎?」
「不是!這個可能是魔藥——」
魔藥。
也就是把某種魔法術式以藥物的型態封存。
通常魔藥是在物質的組成間隙或分子、原子排列的間隙裡,將魔法術式嵌入其中……跟魔法師們所施展的魔法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它不是藉著製造者的魔力,而是藉由服用者的魔力來發揮效用。
總之,就算不懂魔法技能的人喝下魔藥,也可以引發魔藥的效果。雖然被稱為「藥」,但事實上它是一種用完即丟的魔法器具,連開發中的魔藥都算進去的話,種類不勝枚舉。
可是……魔藥的效果多半不穩定。
研究魔藥的魔法師們,努力想要讓魔藥在任何條件下都能發揮相同效果。如果是單純的魔法還好,如果是複雜的魔法,很難讓效果穩定。
極端地說來——就算製造出治療癌症的魔藥,根據服用者的性別、體溫、魔力能量的不同,可能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或者也可能突然變成毒藥,雖然治好了胃癌,卻引發腦部腫瘤。
更何況……這是榮太郎製造的魔藥。
不知是用來喝的還是用來擦的——原本的用法成謎,而且說不定會產生「長出貓耳」、「腦袋裡會出現只有自己看得到的青梅竹馬玩伴」、「不做同人志就會覺得很痛苦」、「不知不覺產生戀妹情結」之類之類的效果。要是那瓶魔藥已經製作完成的話就算了,如果還在試驗階段,不曉得會產生什麼副作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拓人僵著一張臉,像殭屍一樣伸直兩手,左右亂轉。
他沒有馬上解除榮太郎魔藥效力的力量。
而且……如果這只是某種單純的儀式魔法,還可以期待藍發鈴穗把浮游魔力全部吸收掉,讓魔力失效,可是魔藥會利用拓人本身的魔力,直接在他身上發揮作用——鈴穗的魔力侵奪能力可能無法發揮效用。因為她的能力不能對他人體內的魔力產生作用。
這時——
「——哎呀。」
輕輕推開門探出頭來的——是榮太郎的使魔,艾妮烏斯。
「拓人,你們好……」
艾妮烏斯像平常一樣優雅地行禮。
「……」
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跟平常的她比起來,現在的舉止顯然非常笨拙——就像沒有油的機器一樣一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一邊運轉。艾妮烏斯用僵硬的動作回頭看了拓人一眼。
「……放在這張桌子上的液體……怎麼了?」
「那、那個——都潑在我身上了……」
拓人用求救似的眼神望著艾妮烏斯。
「現……現在該怎麼辦才好?這是什麼魔藥?」
「潑在你身上……?」
艾妮烏斯錯愕地盯著拓人。
「潑在身上?那個液體潑在你身上?」
「啊、那個、艾妮烏斯,那個到底是什麼——」
「……被那個……潑到……」
艾妮烏斯囈語似地喃喃說著。
拓人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慌張。事情果然不是在開玩笑的——這個魔藥會產生致命的效果嗎?臉色發青的拓人再次開口問道:
「那個、這到底是什麼魔藥?」
「我……也不知道。」
艾妮烏斯臉上籠罩一層陰影。
「妳不知道……」
「榮太郎主人常常會一時興起製造許多魔藥……」
事情大條了。
「……前、前輩現在在哪裡?」
「這個……他有事出去了,一個禮拜內都不會回來,聽說是到一個無法跟我們聯絡的地方,詳細的地點我也不知道,因為是他的私事。」
「怎……怎麼會這樣?」
拓人踉艙了幾步。
榮太郎這種意義不明的行動其實並不稀奇,如果是平常的話,的確不值得驚訝或著急,可是現在——
「總之先把前輩找出來——不、應該先處理這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處理一下這個魔藥?」
「那個……真的是榮太郎主人一時興起隨便調出來的魔藥。」
事情真的大條了。
「之前也——」
說到這裡……艾妮烏斯突然撇開視線。
簡直就像面對只剩一個月生命的患者時,因悲傷而無法直視患者的護士。
「那個……艾妮烏斯?」
「……不、沒關係的。大概。」
「不不不我非常介意妳剛才的沉默,而且那句『大概』是什麼意思——」
「我不會以貌取人的。」
「……那個、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就算拓人全身都變成黏糊糊的濃稠黏液,一邊冒著硫酸的煙霧一邊唱著『水銀、鈷、鎘、鉛、硫酸、氧化劑』或『還給我、還給我、把綠樹藍天還給我』,拓人還是拓人。」
「……我非常非常想知道為什麼妳可以舉出這麼具體的比喻。」
「總之我——」
艾妮烏斯像是要混過話題似地迅速說道:
「我去聯絡榮太郎主人。」
然後她火速離開研究室。
「那個……等一下——」
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拓人他們被留在研究室裡。
拓人就這樣伸著手——像是被戀人拋棄的女孩似地跌坐在地上,臉上露出了格外絕望的表情。
整個研究室裡瀰漫著尷尬的沉默。
然後——
「……那個——」
藍發鈴穗搔搔臉頰,很不好意思地問著:
「我是不是闖了什麼大禍?」
拓人沉默不語——塔娜羅特反而挺起小小的胸部回答:
「沒錯,妳要好好反省。」
「妳有什麼資格說我!」
鈴穗大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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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用消沉的語氣勉強打了聲招呼……拓人打開公寓大門。
那之後……
離開榮太郎研究室的拓人,用純水把全身洗乾淨之後,跟身邊擁有最強魔法技能的寒河江教授商量對策……但因為手邊沒有任何相關數據,寒河江教授也無法解除已經開始在拓人體內產生作用的魔藥效力。
在教授的推薦下,拓人去了一趟煉金術科,拿了效果比較強的魔藥中和劑回家。
這個中和劑是用來延遲魔法啟動的速度,但無法消除魔藥的效果。而且有時候因魔法種類的不同,中和劑或許完全無法發揮效用。雖然用了中和劑,拓人還是無法放心。就算是在魔法的世界裡,也沒有「萬能靈藥」那麼好用的東西。
根據寒河江教授的說法——最確實的解決辦法是向榮太郎問清楚魔藥裡的魔法術式。只要使用「學園」的中央計算機「哲學」的運算功能,不管遇到什麼複雜的魔法術式,都可以在幾分鐘之內運算出逆轉術式。
當然,逆轉術式也可能產生完全無法復原的不可逆變化……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有總比沒有好。在逆轉術式裡施加儀式魔法,或製造出含有逆轉術式的魔藥,說不定可以把逐漸在拓人體內發揮作用的魔藥中和掉。
可是——大家都找不到榮太郎。
除了艾妮烏斯、雅、辛格拉薇亞都加入搜尋之外,寒河江教授也動用「學園」的所有資源,讓世界各國的諜報機關都加入搜索行列。可是已經過了半天,還是不知道榮太郎到底在哪裡。像這種情況——魔法師本來就很難找,專家級的魔法師更是難找。
因此。
「嗚嗚嗚嗚嗚……」
穿過玄關的拓人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完全沒有轉頭看看一起回來的塔娜羅特或鈴穗。他大概已經直接鑽上床,把身體縮成一團了吧。
塔娜羅特和鈴穗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而已。對魔藥沒有半點認識的她們束手無策——看樣子也只能幫忙找榮太郎,可是連熟悉榮太郎個性的艾妮烏斯她們都找不到人了,就算塔娜羅特和鈴穗加入搜索行列,大概也幫不上什麼忙。「與其要幫忙找人,不如留在拓人身邊,要是他有什麼異狀的話,趕快聯絡我們。」寒河江教授這麼說著。
「喵,拓人沒有精神。」
『這是當然的吧。』
塔娜羅特歪著頭,鈴穗用筆記本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為什麼?」
『妳沒聽寒河江教授說嗎?』
「有聽到,可是聽不懂。」
『啊啊又來了……』
鈴穗無力地垂下肩膀。
這時肉眼還看不出魔藥的影響,因此塔娜羅特無法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可是——
『小拓——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鈴穗不安地寫著。
一般人應該不會把致命的東西隨便放在桌上吧——可是因為製作者是榮太郎,這種想法未免抱著太大的希望了。如果因為現在魔藥還沒有發揮任何作用而認為它只是個失敗之作,又未免太過樂觀了。
那瓶魔藥到底會對身體產生作用、還是對精神產生作用呢?說不定是對其他方面——例如他人或周圍的空間——產生作用。然而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不是因為艾妮烏斯那麼說我才會這麼想……可是萬一小拓變成怪物的話怎麼辦……』
「喵?」
塔娜羅特歪著頭。
「鈴穗在煩惱什麼?」
『當然很煩惱啊,要是小拓變成到處製造公害的怪獸怎麼辦?』
「喵?」
塔娜羅特還是不解地歪著頭。
『小拓說不定會變身喲?例如說——有了,說不定會變成像變形蟲一樣黏糊糊濕答答軟趴趴的東西,這樣塔娜羅特也無所謂嗎?』
「喵,可是拓人還是拓人啊。」
塔娜羅特不解地回答。
她的語氣沒有半點猶豫,聽起來反而像是在問鈴穗:「妳為什麼要這麼煩惱呢?」
拓人還是址人。
不管外表產生什麼變化——
『沒……沒錯。』
鈴穗寫著,她多少被塔娜羅特的氣勢壓住了。
塔娜羅特之所以會那麼說,純粹只是因為她缺乏想像力而已吧。
或者……
「就算變成身高五十七公尺、體重五百五十噸的巨人,拓人還是拓人。」
『妳從哪裡得出那麼具體的數字啊?』
「巨大的身體會一邊低吼一邊在天上飛來飛去。」
『什麼跟什麼啊!』
話說回來——鈴穗想著。
以前從沒想過這種事,自己對拓人的好感,到底有幾成是因為拓人的長相?
拓人長得並不特別帥,個子也不特別高。在長相方面,雖然沒有值得一提的優點,不過反過來說,也沒有值得一提的缺點,所以應該可以算是很不錯吧。長相比拓人帥幾百倍的人到處都是,所以鈴穗並不是因為長相才喜歡拓人的。
塔娜羅特或許也是這樣吧。
可是——
『要是小拓變成怪物的話……』
心靈也就算了,要是他的身體變成讓人不敢多看一眼的怪物,自己仍舊會喜歡他嗎?
因為經常在「學園」出入,在某種程度的範圍內,鈴穗相信自己不會在意。
例如說長出角、長出尾巴、長出獸耳、長出翅膀、一部分的身體長出鱗片之類的——雖然能想到的都是「長出什麼什麼」,但如果屬於這一類的事情,鈴穗相信自己應該不會有什麼抗拒感。事實上,因為常常看見這樣的生物,已經不會把擁有那種外表的生物看成「異形」或對他們感到噁心。
這只是習慣問題而已。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變化,鈴穗對拓人的感情是不會動搖的。鈴穗對這一點有自信。
可是……
如果拓人變成驚悚電影裡那種晃動著觸手的章魚人、黏糊糊沒有固定形狀的異形、或是有六隻腳的蒼蠅人——要是他變成那種沒有人類外型的怪物,自己還能繼續喜歡他嗎?
『……』
總覺得自己似乎辦不到。
生理上的厭惡感已經先擋在前面了。
可是——「這樣的話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愛情」,這樣的潔癖也存在鈴穗心裡。就像驚悚電影那樣——可憐的犧牲者外表變成醜陋模樣之後,身邊的人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愛他,自暴自棄的犧牲者於是連心靈都變成了怪物——這種情節其實很常見。
不希望自己那樣對待拓人。
可是鈴穗沒有自信能繼續喜歡變成那種樣子的拓人。
塔娜羅特雖然說「不管變成什麼樣子,拓人還是拓人」,但這個少根筋的魔神真的有想到這一點嗎?——這還是個疑問。
可是。
如果塔娜羅特對拓人的好感完全不會被拓人的長相所影響。
那麼——
(我怎麼能輸給她呢?)
鈴穗這麼想著。
一開始煩惱,情緒就會變得越來越低落,很難受。
『總之先來煮晚餐吧,來煮晚餐。』
鈴穗站了起來。
這時——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
不是塔娜羅特也不是鈴穗的叫聲。
是拓人。
隔壁房間傳來拓人的慘叫聲。
『小拓!』
「拓人!」
塔娜羅特和鈴穗衝到拓人房門口。
先伸手抓住門把的是鈴穗,她反射性地扭動門把,發現裡面上了鎖,可是——
(……咦?)
房門上鎖這件事竟然讓自己頓時鬆了口氣——鈴穗注意到自己其實不敢打開這扇門,因為心裡那個自己害怕看見拓人。
可是——她只猶豫了一下子。
像是要打散鈴穗的困惑似地,塔娜羅特一腳把門踹開。塔娜羅特踩著朝房裡倒下去的門板衝了進去,鈴穗也只猶豫了一下,就跟在她後面跑進去。
然後。
「……?」
『——?』
兩人都錯愕地呆立在原地。
眼前的情況……就連塔娜羅特也沒想到。
「拓人……?」
『小拓……?』
放在房間角落的單人床。
床上——是已經變身的拓人。
※※※
「——明天見!」
雙葉一邊向大家打招呼一邊走向校門。
「明天見。」
「明天見。」
「拜拜。」
「明天見囉——」
同學們紛紛朝自己打招呼。
雙葉努力裝出親切的笑容——心裡卻得死命克制自己焦躁的情緒。要是這裡沒有別人的話,她大概會邁開腳步跑走。
霧島雙葉。
容貌美麗、成績優秀,家裡有錢,對流行的品味也不差,個性像大姊姊一樣,把同學和學弟妹照顧得很好,因此當然很受女學生們的歡迎——而且因為她個性爽朗,所以男生們也很喜歡她,他們並不是把她當成「自己喜歡的異性」,大多數男生都把她當作「好朋友」、「同年級女生」。
姑且不說這個。
雙葉之所以想要快點離開學校是有原因的。
她有喜歡的同年級男生。
羽瀨川拓人。
具體來說拓人到底有什麼魅力呢?要是這麼問的話,雙葉大概也會歪著頭想半天……總之跟那個少年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會覺得很放鬆。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逞強,當周圍對自己有所期待時,雙葉就會全力以赴,不管是唸書或人際關係,她都盡力做到最好——但不知為何,在拓人面前她就可以忘記那些事情,可以只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拓人一直跟雙葉保持某種微妙的距離感。
拓人的言行一直都很溫柔,也會關心雙葉的事——因此會讓雙葉產生期待,但他卻從來不涉入雙葉的私生活。這種態度應該叫做謹慎吧,既不會整天黏著雙葉,也不會完全對她置之不理,以朋友來說,能保持這種微妙的距離感是很不錯的……但是另一方面,雙葉卻又對這種情況感到不滿足。
想跟他變得更親近——雙葉這麼想。
坦白說,雙葉就是想跟拓人成為一對戀人。
可是拓人在這方面木頭到不行,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雙葉的心情。
再說……拓人身邊有兩個連雙葉都覺得她們很可愛的少女,也難怪拓人不會只給雙葉特別待遇。跟那兩個女孩比起來,雙葉並不覺得自己差到哪裡去……可是,她也沒有自信到認為自己是個能跟她們明顯拉出差距、天下無敵的好女人。
就這樣,每一天的日子都過得莫名鬱悶。
暫且不說這個。
雙葉現在之所以會這麼急,是因為拓人的緣故。
拓人今天沒有來上學。
大概只是感冒而已吧——一開始是這麼想,但是根據導師的說法,為了「照顧他」,羽瀨川鈴穗和塔娜羅特-安薩廷也都跟著請假了。
這種情況可不尋常。
如果只是因為感冒請假,應該不至於要勞動兩個女生一起照顧他。再說,塔娜羅特和鈴穗也不是會以拓人感冒為借口而逃課的女孩。
難道拓人生了什麼重病嗎——雙葉這麼想著。
可是,這只不過是完全沒有根據的想像,光憑這樣就要早退殺去拓人家,未免反應過度了。雙葉心裡一直在想拓人是不是生了重病,就這樣想了三個鐘頭——令人鬱悶的上課時間結束之後,雙葉推掉朋友們的邀約,決定立刻去拓人家探病。
可是——
「老姊。」
一個聲音突然從急著趕往拓人家的雙葉身後傳來。
因為知道對方是誰,雙葉頭也沒回地應著:
「怎樣?」
「這麼急是要去哪裡啊?」
「……沒要去哪裡。」
「喔喔?」
發出這個聲音的是雙葉的雙胞胎弟弟——葉月。
雖然說是雙胞胎,不過他們一點都不像。
葉月現在穿著學生眼,所以應該不至於讓人看錯,不過他如果換上黑色西裝,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會覺得他是流氓或小混混吧。那張像是用石塊削出來的國字臉和小平頭,讓他看起來很像壞人。
「我還以為老姊一定是要去拓人家探病呢。」
「那又怎樣?」
「老姊,妳覺得這是什麼?」
說著,葉月拿起一個東西——是印著蛋糕連鎖店「霧」的商標的紙盒。
「……你……你是怎麼弄到這個的?」
總不可能逃課去買吧。
葉月和雙葉是「霧」蛋糕連鎖店的少爺和千金。葉月該不會用少爺的身份逼店員送蛋糕來吧?這樣的話問題就嚴重了——
「呼呼呼呼,我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所以先叫宅配公司送蛋糕過來。」
葉月說著。
「——啊。」
「霧」蛋糕連鎖店從上個月起開始提供這種服務。
蛋糕是一種便於冷凍保存的食物,只要讓它慢慢解凍,一般人的舌頭其實幾乎分不出是冷凍蛋糕或新鮮蛋糕。因此「霧」蛋糕連鎖店開始提供宅配服務,在距離店面一定範圍內的住家,只要打一通電話,「霧」就會用冷凍宅配的方式把各式各樣的蛋糕送過去。對於負責宅配的人來說,要把蛋糕送去一般住戶或學校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葉月,謝啦。」
其實沒有規定探病一定要帶蛋糕,不過有了這盒蛋糕,拓人對雙葉的評價應該會更高。
「呵呵,別忘了付錢啊,老姊。」
「呃、多少?」
「日幣三千元。」
「……」
雙葉的表情猛然僵住。
從蛋糕盒的大小看來……裡面的蛋糕大概是五個左右吧。就算都是「霧」店裡最貴的蛋糕,應該也不會超過兩千元,因為「霧」的經營理念是「以便宜的價格提供一流的口味」。就算加上宅配的費用,宅配費超過五百元的話也未免太貴了。
「這個嘛,裡面有八百元是我的創意收費跟手續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還是妳現在要自己去買?」
「……」
雙葉瞪著雙胞胎弟弟好一會兒——
「我只要打通電話請他們直接把蛋糕送去拓人家就可以了。」
雙葉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
「——咦!妳想到了?」
「那麼,這些蛋糕你就留著自己慢慢吃吧。」
「嗚……」
葉月皺起眉頭。
吃酸辣重口味的葉月拿甜食沒有辦法,他不可能自己吃掉四、五個蛋糕。
「……知道了,那麼就算妳兩千五百元吧。」
「這個嘛。」
雙葉笑著從葉月手上拿走蛋糕盒。
不過——
「……哎呀,算妳一千就好了啦。」
葉月也笑著說道。
「你怎麼可能主動降價呢?」
「好歹我也是拓人的朋友啊。」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兩人各自交換了一個苦笑,朝羽瀨川家趕過去。
※※※
拓人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三天了。
大家都還沒找到榮太郎,塔娜羅特和鈴穗也已經走投無路了。
從拓人外表上的變化已經可以大概知道這個魔藥的效果……塔娜羅特跟鈴穗還算好,但是拓人因為精神打擊過大,這三天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她們不敢把這樣的拓人單獨留在家裡自己去上學,可是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無計可施的兩人除了出去買東西之外,其餘時間都跟拓人一起關在公寓裡。
「喵,拓人今天也不肯出來。」
『我可以瞭解他的心情……』
鈴穗寫著。
塔娜羅特只介意「拓人心情不好」這件事,對於拓人外表的變化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她不覺得問題有多嚴重。
『幸好他多少有吃一點東西,至少不會把身體弄壞。』
不過他現在的食量只有平常的一半。
「喵,因為太擔心拓人的事,我的食量也變成平常的一半了。」
『妳平常吃的是五人份的食物好嗎?」
兩名少女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鬥嘴。
——叮咚。
屋裡響起門鈴的聲音。
「喵?」
塔娜羅特歪著頭。
「有客人。」
塔娜羅特咚咚咚地朝玄關走過去——這時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鈴穗朝她遞出筆記本。
「等一下。塔娜羅特,妳不覺得奇怪嗎?」
「喵?」
『如果是客人的話,不是應該會用公寓大門的對講機跟我們聯絡嗎?』
「喵,這麼說也沒錯。」
她們兩人和拓人住的公寓——大門會自動上鎖,所以訪客必須先利用一樓的對講機,按下樓號,跟屋裡的人取得聯繫,請屋裡的人幫自己開一樓大門。因此,住戶門口的電鈴不可能無緣無故響起。
該不會是同一棟公寓的其它住戶吧……
『塔娜羅特,妳可以去應門嗎?』
鈴穗指著對講機。
「喵。」
塔娜羅特點點頭,拿起對講機。
「喵請問找誰?」
「啊,我是霧島。」
從對講機另一端傳來塔娜羅特熟悉的聲音。
「啊,雙葉,妳好。」
「那個,我聽說拓人生病了,所以想來探病。」
「喵……」
塔娜羅特眨眨眼睛,回頭看著鈴穗。
「是雙葉,她來探病。」
雙葉他們大概是跟著公寓住戶一起進來的吧。就算一樓大門是自動鎖,也沒有辦法二確認進出人們的身份。
『不行。』
鈴穗馬上搖頭。
『不能讓他們進來。』
得想個辦法混過去才行。
雙葉要是看到變化後的拓人,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鈴穗完全無法想像。
所以——
『想辦法把他們打發走。』
「鈴穗說不能讓你們進來。」
塔娜羅特傻傻地直接回答,字寫到一半的鈴穗差點沒摔倒。
「什麼?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雙葉的聲音變得尖銳。
「喵,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懂妳的意思!難道拓人得了什麼傳染病嗎?如果是在自己家裡休養的話,應該不是那麼嚴重的病吧?」
雙葉的聲音連鈴穗都聽得到。由於雙方只隔著一扇門,只要大聲一點,就可以直接聽到彼此的聲音。
「拓人不是生病,是外表改變了。」
『笨蛋!』
鈴穗寫著。
這雖然是事實,但是把這件事告訴雙葉他們,只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而已。
果然——
「什麼?拓人怎麼了?妳們到底做了什麼?」
雙葉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懷疑。
「開門!快點開門!拓人到底怎麼了?」
她咚咚咚咚地敲門。
『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鈴穗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這時——
喀鏘。
玄關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雙葉「砰」地一聲推開門衝進來。站在她身後的葉月正把瑞士刀跟鐵絲收好放進自己的口袋。看來是他打開門鎖的,葉月這傢伙會的東西還真多。
暫時不說這個。
「妳們到底在隱瞞什麼?拓人怎麼了?」
雙葉來勢洶洶地衝進屋裡。
塔娜羅特和鈴穗還來不及阻止,雙葉就已經衝進拓人房裡了。她以前來過拓人家兩、三次,所以知道拓人的房間在哪裡。同時葉月也一邊喊著「打擾囉」,一邊跟著走進來。
然後——
『不行!』
鈴穗拚命揮動標語牌,不過雙葉當然沒有看見。
雙葉毫不客氣地打開門。
然後——
「——拓人?」
雙葉錯愕地站在原地。
越過雙胞胎姊姊的肩膀看見房內光景的葉月——也跟著僵在那裡。
拓人就站在房裡。
像平常一樣站在那裡。
看起來似乎沒有受什麼很嚴重的傷,也沒有變成醜陋的怪物。這些事情一看就可以知道。拓人為了換掉已經穿了三天的髒襯衫,正好在脫衣服。
可是——
「……」
「……」
霧島姊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吧,這是很正常的反應。
因為——
『你們看到了?』
鈴穗幽幽地出現在他們姊弟身後。
「……都看到了吧,喵。」
塔娜羅特也同樣幽幽地出現在他們身後。
然後鈴穗和塔娜羅特各自從背後一把抱住雙葉和葉月。
「什麼——?」
雙葉嚇了一跳。
「什麼?你們要幹什麼?咦?這是怎麼回事?」
「喂——開什麼玩笑啊?」
雙胞胎近乎錯亂地大叫著,不過鈴穗和塔娜羅特絲毫沒有鬆手。
換掉襯衫的拓人慢慢走近這兩個同學身邊。
「——對不起了。」
拓人紅著臉伸出手指,開始吟唱咒文。
記憶操作。
如果是能跟催眠術並用的簡單魔法,就算是身為菜鳥魔法師的拓人也可以施展。他消除了霧島姊弟三十分鐘左右的記憶,把「今了天家裡有事,所以必須直接回家」的想法植入他們腦中。要讓他們直接回家的話,這種程度的魔法就夠了。
念完咒文之後,確認魔法已經施展——然後再設定有效時間之類的細節。
最後拓人「啪」地擊掌,啟動記憶操作的魔法。
「……」
霧島姊弟搖搖晃晃地走出去,就這樣直接回家。因為他們的腳步有點不穩,所以拓人還施了簡單的防禦魔法,以免他們發生交通事故。兩個人在十幾分鐘後應該就會發現自己走在馬路上。
然後——
「小拓,對不起。」
「沒關係……這是不可抗力的事。」
拓人歎了口氣。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比平常高了一點。
「……不好意思,我要睡了。」
低聲說完之後,拓人轉身走回房裡。
他的腳步搖搖晃晃,看起來似乎舉步維艱。不過身高跟長相都跟以前一樣。
只是……
穿著睡衣的胸部,卻有著男生不應該會有的高度和形狀。
※※※
——總而言之,榮太郎製造出來的魔藥發揮了性別轉換的效果。
他到底是基於什麼心態而製造出這種魔藥,這完全是個謎——或許這瓶魔藥不過是個失敗作品,所以只發揮了這樣的效果——總之,被這瓶魔藥潑到的拓人,意識和記憶都沒有改變,但是身體開始產生變化,五分鐘過後他的身體就完全變成女性的身體。
「嗚嗚……」
拓人在床上哀號著。
健康方面並沒有什麼大問題——至少沒有頭痛、肚子痛或異常的疲累感——可是精神方面的打擊實在太大,事情已經發生了三天,他到現在還是沒有什麼食慾。
怎樣都沒想到會發生性別轉換的情形。
雖說比死掉或變成怪物好得多,不過拓人可不會為了這種性別倒錯的事情感到高興。
還有……
「嗚嗚嗚嗚……」
該怎麼說好呢……他沒有想到性別轉換是這麼辛苦的一件事。
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在兩腿中間的東西不見了。
或許是因為覺得失落,所以走路很難保持平衡。光是這樣就讓拓人覺得很難為情了。雖說他沒有男尊女卑的思想……不過幾十年來身為男生的經驗總是會去否定現在這個身體。
還有。
兩腿中間的東西不見就算了,胸部竟然會變大,而且不知為何還比標準尺寸大了許多,讓他腰酸背痛。雖說胸部很柔軟,不過肉畢竟是肉,總是有重量的——跟身為男兒身的時候比起來,總覺得肩上多了好幾百克的重量。如果穿胸罩的話可能會輕鬆一點,可是、該怎麼說才好呢——拓人死都不願意穿。
這種狀態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再一天嗎?再一個禮拜?一個月?一年?
還是——一輩子?
心情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心裡的某處卻仍舊想著「啊啊我果然是男生」。拓人有時候會被人家說長得很中性、長得不像男生,自己多少也覺得有點在意……突然變成女生時,總覺得喪失了自己的立足點,心裡實在很難受。
他從沒想過,當自己的意識跟身體性別完全搭不上線時,竟是這麼令人難受、令人心神不寧。
要是一輩子都這樣的話——
「……嗚嗚嗚嗚嗚……」
光是用想的就覺得鬱悶。
當然,要是事情真的變成這樣,最極端的作法就是——只要說自己動了變性手術,應該還可以在這個社會繼續生存下去吧。就這層意義來說,幸好當初自己沒有變成怪物。要是變成變形蟲怪物或有十幾根觸手的軟件怪物,就沒辦法這麼簡單地矇混過去。
以前曾待過「學園」的秋穗——也就是鈴穗的媽媽,應該不會有什麼反應,不過拓人的爸爸、鈴穗的爸爸,以及其它親戚應該會很驚訝吧,或許會嚇到昏倒。還有高中的朋友、同學們應該也會驚訝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果拓人本來就會表現出娘娘腔的言行舉止的話也就算了,平常完全沒有娘娘腔的舉動——這是理所當然的——怎麼會突然跑去動變性手術呢?
「……朋友……應該會變少吧……」
應該是會「跑光光」吧。
雙葉跟葉月剛才的表情就很僵硬。
不管是同性戀、男同志或是人妖——把這三種人混為一談其實是有問題的,不過這個不是重點——這三種人畢竟部屬於少數派,世人看待他們的態度也特別嚴厲。就算自己說不一樣,在別人眼裡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同。
要是這樣的話,就去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陌生地方旅行吧。
正當拓人這麼想的時候——
「拓人,該去洗澡了。」
「砰」地一聲硬推開門的,不用說也知道是塔娜羅特。
紅髮魔神用平常的天真語氣說道:「你已經三天沒有洗澡了。」
「……」
不必塔娜羅特提醒,拓人自己也知道,可是他就是不想去洗澡。
塔娜羅特似乎完全不顧拓人的心情,自顧自地掀開裹著拓人的床單,拉著他的手說:「全身臭臭的,趕快來洗澡。」
「饒了我吧……」
拓人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
「快點來洗澡!」
說著,塔娜羅特一把抱起拓人——她的臂力原本就可以跟熊媲美——紅髮魔神像在扛米袋似地把拓人抱進浴室。全身軟綿綿的拓人絲毫沒有抵抗,臉上一直掛著呆滯的表情……一直到塔娜羅特開始脫他衣服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喂!塔娜羅特!不要這樣!」
「喵?拓人,你太奸詐了,平常你不是都叫我要洗澡嗎?」
塔娜羅特說道。
塔娜羅特就像只野生動物,要是放著不管,她大概一輩子部不會洗澡。雖說因為她不是普通人類,沒有什麼體臭,身上也不會有什麼污垢,不過全身還是會慢慢變髒,為了讓她熟悉人類的行為,所以拓人會命令塔娜羅特洗澡。
「這個跟那個不一樣。」
「喵沒有不一樣。」
「那個啊,我現在變成女生了耶。」
「嗯,還好沒有變成怪物。」
「……」
拓人無力地垂下肩膀。
與其說塔娜羅特不知道拓人性別轉換的情況——不如說,只要拓人沒有變成怪物、沒有生病,她就覺得無所謂。塔娜羅特一點都不在乎拓人變成女生的事情。
「所以……」
話說到一半,拓人歎了口氣。
他已經懶得再說明什麼了。
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拓人的低落情緒——塔娜羅特再次動手脫拓人的衣服。
「塔娜羅特!我自己會脫!我自己脫啦!」
拓人一邊大叫一邊撥開塔娜羅特的手。
「是嗎?」
塔娜羅特點點頭。
然後——
「哇啊啊啊!塔娜羅特!妳在幹麼?」
「我也要洗澡。」
塔娜羅特毫無顧忌地脫起自己的衣服。
拓人一邊下意識地移開視線,一邊大喊:「我不是說過不能一起洗澡嗎?」
「都是女生的話就沒有問題啦。」
塔娜羅特挺起胸膛,像是在說:「這樣沒錯吧?」
拓人的確一再一再一再一再一再地對塔娜羅特說過:「男生跟女生不可以隨便一起洗澡、一起睡在床上」。
「啊……這個……所以……」
如果都是女生的話就沒有什麼好害羞了吧。
可是……
「如果都是女生的話,不管做這件事那件事或是讓人又高興又害羞的事,都不必擔心觸犯道德規範了吧喵?」
「不,那樣也是違反道德的。」
「是這樣嗎?」
塔娜羅特大受打擊地後退了幾步。
這個在兩性方面顯得很早熟的魔神——到底在期待什麼啊。
「這是限制級的嗎?」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拓人話說到這裡——
「塔娜羅特,我變成女生了耶,妳又不是女同性戀,對吧?」
「喵?」
塔娜羅特歪著頭——
「可是拓人就是拓人啊。」
她說。
「——咦?」
「只要是拓人就好了。」
「……所以性別放在第二?」
「喵。」
塔娜羅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不管是男是女都無所謂。
她喜歡的是羽瀨川拓人這個人。
「……」
拓人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個紅髮魔神——
「所以我是女同性戀喲。高瀨家的彼方先生也說過今年流行女女。」
「那是誰啊!妳的朋友圈裡為什麼有這麼多奇怪的人?」
「——所以要做這種事那種事!趁大姑沒出現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飯!」
「哇啊啊!不行!不可以這樣!」
「喵,拓人真是任性啊。」
「什麼跟什麼啊!總之我要一個人洗澡!」
拓人用力宣告。
「喵。」
塔娜羅特很遺憾地低聲念著。
※※※
「……」
鈴穗在更衣間外面——隔著一扇門的地方歎了口氣。
因為聽到塔娜羅特和拓人在更衣間吵來吵去,所以她躲在外面偷看情況。
「只要是拓人就好了。」
塔娜羅特說得沒錯。
拓人就是拓人。
對鈴穗來說,並不是因為拓人是男生所以她才喜歡上他,而是因為他是拓人,所以她喜歡他。
當自己差點崩潰的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除了爸爸媽媽之外,還有拓人。
對鈴穗來說那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只要這件事沒有改變就好了。
就算拓人變成怪物。
就算拓人變成異形。
或許……沒有辦法跟他接吻。
但是鈴穗認為自己絕對不會丟下他,自己不可能丟下他。如果拓人連心都產生改變的話也就算了——自己曾經被他的溫柔拯救過,所以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自己都想待在他身邊。事實上正因為拓人變成女生,所以鈴穗才更放不下他。
所以……
※※※
鏘——其實並沒有發出這種聲音,不過大致上是這種感覺。
「唔——!」
被壓倒性的強烈光束照到的榮太郎皺起眉頭,用手遮在眼前。
站在牆壁前的他,被一束強烈的圓形白光籠罩著,那道光束彷彿在說「看你往哪裡逃」。
「終於找到人了。」
邊說邊從投光器後面走出來的是艾妮烏斯。
她身後跟著雅和辛格拉薇亞,而且——榮太郎利用魔力透視了一下那片黑暗,發現艾妮烏斯她們身後跟了十幾二十個重機動泥人,這些泥人並不是隨便站在那裡而已,他們的站立位置形成了某種魔法陣。
這樣一來就沒辦法開啟逃脫用的位移大門了。
「嘖!真不愧是錢形老爹(註:錢形老爹是魯邦三世中的警長錢形幸一的暱稱。)啊。」
「誰是錢形老爹啊?」
聽到榮太郎用來模糊焦點的話,艾妮烏斯毫不留情地吐嘈。
榮太郎的呼吸絲毫不亂,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或讚歎的事情啦。
「等一下、艾妮,冷靜一點,那個東西啊,就是中笈家的木六先生在燒CD的時候硬塞過來的——我明明就說不要了,真的!」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拓人正在等您,為什麼您要一直逃呢?」
「——咦?」
聽到艾妮烏斯的話,榮太郎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麼?妳不是發現了『那個』才來追我的嗎?」
「……『那個」?」
艾妮烏斯疑惑地歪著頭。
「沒有啦。就妳跟各國的情報機關突然開始瘋狂地找我,我還以為我不在的時候『那個』被妳發現了——嗯,不是的話就好,不是就好,哈哈哈哈。」
榮太郎爽朗地大笑。
可是——
「『那個』是什麼?」
「……」
榮太郎的笑容產生龜裂。
然後就像一直照著鏡子的贍蜍一樣,開始不斷冒汗。
「……總之那件事等以後我再慢慢聽您解釋。」
艾妮烏斯說道。
「那個魔藥到底是什麼?」
「魔藥?」
榮太郎不解地歪著頭。
「前幾天您做好之後放在桌上的那瓶魔藥。」
「啊啊、那個啊、那個——呃——」
榮太郎不知為何開始支吾其詞。
艾妮烏斯冷冷地看著她的主人,再次問道:「到底是什麼?」
「話說回來,妳幹麼問這個?」
榮太郎訝異地問著。
的確,艾妮烏斯平常不會干涉榮太郎的研究內容。如果是榮太郎拜託她的話,她會幫忙一下,除此之外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可是——
「拓人不小心被那瓶魔藥潑到了。」
「拓人被潑到?」
榮太郎驚訝地說著。
「……這樣啊,拓人他……原來如此……等一下,難道——」
「主人。」
艾妮烏斯開口叫住開始喃喃自語的榮太郎。
「那到底是什麼魔藥?如果不快點依魔藥性質施行解除藥性的魔法或製造中和用的魔藥,情況會變得很嚴重。」
「啊啊,沒關係,他的性命不會有問題,嗯嗯,真的。」
「那——那個到底是什麼藥?」
「……呃,這個嘛。」
「是什麼藥?」
艾妮烏斯用莫名溫柔的語氣問道。
那種感覺就像姊姊對惡作劇的弟弟說:「我不會生氣,你快點說。」——不過那種語氣裡也藏著「要是不說的話,本小姐就把手從你的耳朵伸進去,扳開你的牙齒讓你好好開口喲,OK?」的感覺。
「……」
榮太郎求救似地把視線投向雅和辛格拉薇亞,這兩柱神魔同時搖搖頭,表示「幫不上忙」。
所以——
「……呃……那個是性別轉換魔藥。」
榮太郎說著,把視線從狗耳女僕身上移開。
「性別轉換?為什麼又做那種東西?」
「那——那是因為——」
「我不想聽『這是為了那些有性別認同問題的人』之類的狡辯,就物理層面來說,主人您不可能做出那麼值得欽佩的事情。」
「物理層面?」
「所以呢——?」
「……」
榮太郎沉默了好一會兒。
「呼……呼呼呼……沒辦法了,我就告訴妳吧。」
大概是豁出去了吧,榮太郎笑著說:
「很簡單,把不可能的事情一件一件剔除,最後剩下的那一件,無論再怎麼令人難以相信,但那就是事實。這句話是華生說的。」
「華生是誰?」
「呼呼呼呼呼,妳聽了可不要太驚訝,我要量產製造那種魔藥,把它散佈到全世界!倒到海裡、河裡、蓄水池裡!這樣的話——全世界就可以變成我的後宮了!」
「……」
艾妮烏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
雅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
辛格拉薇亞同樣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
重機動泥人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管做出什麼評論似乎都很蠢。
不曉得到底有沒有發現到眾人的心情——或者只是單純地豁出去了——榮太郎一臉興奮地大叫。
「沒錯!只有美少女、由美少女組成、只為了美少女而存在的世界!一個夢幻的世界即將來臨!妳不這麼認為嗎?啊啊——我知道妳想說什麼,可是妳不必擔心!正確來說,那個魔藥不是性別轉換魔藥,而是把人類變成超完美『少女』的藥。就算是六十幾歲滿臉油光的歐巴桑,只要用了那個魔藥,外表也會自動變成十幾歲的少女!那種魔藥正是這樣的好東西!如果本來就是十幾歲的孩子,就只會產生性別轉換的作用!」
「……」
艾妮烏斯面無表情。
站在她身後的雅和辛格拉薇亞也面無表情。
「……」
兩手高舉、大聲叫喊的榮太郎——就維持這樣的姿勢僵在原地。
「主人。」
艾妮烏斯用非常冰冷的語氣說道:「您想說的就只有這樣嗎?」
「……唔?」
榮太郎的表情變得僵硬。
「我——對大部分的事情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不不,其實妳都沒有閉上眼睛。」
艾妮烏斯的確常常用「迪斯欽」把榮太郎打得頭破血流。
「我有。」
艾妮烏斯強硬地打斷榮太郎的話,繼續說道:
「像美少女同人志美少女電玩美少女人偶美少女抱枕美少女動畫美少女遊戲卡之類的,那種程度的東西我都睜隻眼閉只眼。可是後宮或量產美少女之類的,如果主人的興趣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就不能再放著不管。」
「……」
榮太郎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像是發現對方的弱點似地咧嘴一笑。
「呼呼——別嫉妒嘛。」
「——開火!」
艾妮烏斯面無表情地下命令,同一時刻,重機動泥人部隊朝榮太郎發射了大量鎮壓用的魔法炮彈。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榮太郎發出慘叫。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爆炸的煙塵當中。
無論如何這麼做似乎都太過分了——不過雅和辛格拉薇亞並沒有出面阻止。這就證明了她們非常瞭解佐久間榮太郎這個魔法師。
炮彈齊射十秒。
隨著「停火」的命令,重機動泥人部隊一同停止發射。
艾妮烏斯望著揚起的煙塵好一會兒——
「準備逮捕,不可以大意。」
她回頭望著雅和辛格拉薇亞說道。
「這一點我們是知刀(道),不過——」
辛格拉薇亞說著。
平常雅和辛格拉薇亞雖然都跟在榮太郎身邊,不過這只是為了方便而已。基本上在她們胸口施加魔法契約的是「學園」。平常負責監督她們的是榮太郎——不過如果像這次一樣,由地位高於榮太郎和寒河江教授的「學園」關係者直接授命,她們兩個就不必聽榮太郎的話。
順帶一提,「學園」現在把控制她們兩人的權力交給艾妮烏斯。
所以辛格拉薇亞和雅可以攻擊或逮捕榮太郎——
「……」
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真是頑強啊……」
雅很感歎地說著。
等煙塵消失之後。
地面出現了一個像巨大上撥鼠挖出來的洞,不用說也知道,榮太郎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唉……」
拓人歎了口氣。
跟塔娜羅特一起洗澡實在很不好意思——不,應該說,這樣的話浴室可能會開滿百合花,所以拓人硬是命令塔娜羅特離開浴室,自己一個人洗澡。
他呆呆地泡在浴缸裡,視線飄忽不定——不小心看到自己的身體時,整張臉跟著變紅。雖說是自己的身體,不過因為腦袋裡面還是男孩子,總覺得這樣好像在偷窺什麼。
「嗚嗚……」
看到自己的身體竟然氣血上衝……在旁人眼裡看來就像變態一樣吧。
正當拓人在想這些事的時候。
「——!」
眼前的空間突然產生歪斜。
拓人認得這種異象。
「位移大門?」
在錯愕大叫的拓人面前,出現了空間跳躍移動時特有的歪斜現象,空間嚴重扭曲,然後走出一個青年。
黑髮黑眼——只差一點點就能成為完美美青年——的人。
是佐久間榮太郎。
「呼……真慘啊。」
榮太郎一邊低語一邊從位移大門走出來。
他的打扮基本上跟拓人平常看到的一樣,不過他現在卻像剛從戰場回來一樣,全身的衣服都沾滿灰塵煙煤。
「前前前前前前輩?」
拓人一邊慌慌張張地大叫一邊把身體浸入浴缸。
同樣身為男生,其實沒有什麼好躲的,不過因為現在身體是女生,所以還是要躲一下。可是腦袋裡明明還是男生,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害羞,可是——但是、大概、一定(錯亂中)。
「嗨。」
榮太郎露出了不帶任何意義的爽快笑容。
「艾妮那傢伙——竟然連封印結界都準備好了,準備來抓我。魔法炮彈發射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幸好我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所以事先準備了緊急逃生用的魔法器具『噴射式土撥鼠』,幸好有這個。」
「……」
如果是榮太郎的話,不管準備了什麼都不值得驚訝。
「對了拓人,不好意思喔,好像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啊……那個——」
「我馬上幫你調配轉換用的解藥,你不必擔心。」
「真、真的嗎?謝謝前輩!」
拓人的臉上充滿光輝。
只要能夠變回原樣就萬事OK了。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
「……可是拓人啊。」
「嗯?」
榮太郎一邊斜眼看著拓人一邊說:
「仔細一看,你還滿可愛的耶。」
唰啦——浴缸水面揚起一陣水花。
拓人反射性地後退。可是再怎麼樣都是在浴缸裡,連三十公分都退不了。
「前前前前輩?前輩——等一下、你是說真的嗎——」
個我是認真的,不好意思。」
「不要——那個、這個、我、我是男生耶!」
「哪裡?」
榮太郎回問。
現在的確是女生沒錯。
「……這個總之反正現在就是——」
拓人語無倫次地說著。
塔娜羅特說「只要是拓人就好了」——至於榮太郎則是「只要是美少女就好了」。就某個意義來說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色狼,不過拓人現在可沒有時間對這種情況感到讚歎
「其實我從以前就對你——」
榮太郎一邊窸窸窣窣地靠近一邊咧嘴而笑。
拓人哀號似地說:
「騙人!你一定是剛剛才動這個念頭的!」
「不,我說的是真的。」
「這樣才更討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拓人慘叫著。
這時——
「請您節制一點。」
一記斧擊伴隨這個聲音落下。
「哇啊!」
腦袋結結實實被打了一記的榮太郎當場趴下。
在他背後——從另一個新開啟的位移大門走出來的,不用說也知道是拿著「迪斯欽」的艾妮烏斯。因為現在是在浴室裡,所以「迪斯欽」另一邊變成洗澡用的刷子,不過這個已經無關緊要了。
「艾妮烏斯……」
拓人呆呆地抬頭看著狗耳狗尾的女僕。
艾妮烏斯優雅地行禮,然後說:
「這次給你帶來不少麻煩了。」
「啊、沒關係、這個——」
拓人一邊把身體再往下浸,一邊搖頭。
「明天我會讓主人把逆轉用的解藥準備好。」
艾妮烏斯一邊說著,一邊揪住榮太郎的衣領,把他拖進位移大門裡。
「嗯——」
「咦——維持這個樣子不是很好嗎?」
榮太郎說。
不過——
「我已經先跟雅說好了,如果明天中午之前您沒有把解藥做出來的話,就請她重新格式化主人的計算機硬盤。」
「什——?」
榮太郎的表情變得僵硬。
「請您放心,基本上跟工作有關的資料都會先幫您備份起來的。」
「不、等一下、艾妮、那台計算機裡面——」
「可是主人的美少女電玩的遊戲紀錄、從網絡下載的美少女插畫之類的數據就不在備份的範圍裡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帳!妳是惡鬼嗎?妳知道我為了收集那些東西花了多少心思——」
「我是魔族,來,我們回家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榮太郎的慘叫聲中,位移大門關了起來。
浴室裡只剩下一臉錯愕的拓人。
※※※
然後——三天後。
恢復成原本男兒身的拓人走在「學園」校本部旁邊。
依拓人的手錶來看,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結果因為性別轉換的事件,讓拓人浪費了四天的時間,他的成績比之前去找榮太郎的時候還慘。成績毫無起色的拓人被擔任教職的魔法師們抓住東問西問,在研究方面不斷鼓勵他,就這樣一直搞到很晚。榮太郎多少也覺得自己有責任,所以很積極地陪著拓人練習,給了他不少建議。
因此拓人沒有什麼時間跟塔娜羅特和鈴穗柏處,不過因為他的性別已經恢復正常,整個人又重新充滿活力,所以鈴穗她們也沒有抱怨什麼。
暫時不說這個。
結束了課程和實習之後,拓人和鈴穗她們一起走向大門伊斯莫。塔娜羅特和鈴穗特地在「學園」裡等拓人的實習結束。
拓人一邊走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
「該怎麼說呢——總覺得好累喔,尤其是這一次。」
『如果上課這麼累的話,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鈴穗寫著。
「啊——不是,我不是在說上課的事,是前幾天的魔藥事件。」
拓人苦笑著說。
『能恢復原來的樣子真是太好了。』
鈴穗也一邊露出苦笑一邊寫著。
「可是啊、該怎麼說才好呢……我覺得有一點點高興喲。」
『什麼?』
鈴穗露出了些許訝異的表情。
看到她的表情,拓人這才發現自己講得不夠清楚。
「啊、不是、我沒有什麼奇怪的意思。變成女生的時候很難受,不過也因為這樣,讓我看清了某些事情、也知道了某些事情。」
『——?』
鈴穗不解地歪著頭。
「不必為有的沒的感到煩惱,只要當我自己就可以了……啊、不是,總之大概是這種感覺啦。想要成為我自己,其實也不需要那麼多理由、啊、不對、嗯……」
「……」
鈴穗眨眨眼睛,盯著拓人。
然後——
『是啊,只要小拓繼續當小拓就好了。』
「喵?你們在說什麼?」
稍稍走在前面幾步的塔娜羅特回頭問道。
『我也要跟塔娜羅特道謝才行。』
「——喵?」
塔娜羅特不解地歪著頭。
她大概什麼都不懂吧。就算向她說明,她大概也聽不太懂。因為對塔娜羅特來說,那是一件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
「什麼什麼?你們在笑什麼?」
這時。
啪沙——一聲,某個東西潑在鈴穗頭上。
是液體,灰色的。
「——!」
慌慌張張抬頭一看,「學園」校本部其中一扇窗戶是開著的。
看樣子液體是從那扇窗潑下來的。
而且。
「——哎呀?」
犯人一邊發出愚蠢的叫聲,一邊從窗口探出頭來。
是榮太郎。
「前——前輩?」
灰色的液體。
還有佐久間榮太郎。
討厭的預感迅速在拓人他們心中膨脹。
「前輩——這、這個——」
「哎呀,抱歉抱歉,那次那個逆轉用的魔藥還剩了一點,本來想把它倒進水槽,沒想到手滑了一下。潑到男生的話不會發生什麼事的啦,放心吧。」
榮太郎愉快地「哈哈哈哈」笑了幾聲。
可是——
「啊、那個——逆轉用的魔藥、如果潑到女生的話——」
「嗯?這個嘛——」
榮太郎抓抓臉說道:
「會變成男生。」
「……」
沉重沉重的沉默瀰漫在四周。
然後——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鈴穗的慘叫——應該說,寫滿鈴穗慘叫聲的大量筆記用紙四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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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復活的教師
很久很久以前。
由於種種原因,有一個魔神被關在葫蘆裡面。
被丟在海裡的葫蘆沒有被任何人撿到,魔神就這樣過了好長好長一段被監禁的日子。在狹窄、痛苦、沒有半點樂趣的瓶子裡,魔神非常非常鬱悶。
過了一百年的時候,魔神想。
「如果有人能把我救出來,我會讓他一輩子都當有錢人。」
可是,已經整整過了一百年,並沒有人來救他。
然後魔神又這麼想。
「如果有人能把我救出來,我會為他開啟大地的寶庫。」
可是又過了四百年,還是沒有人來救他。
於是魔神又這麼想。
「如果有人能把我救出來,我就幫他實現三個願望,不管是什麼願望都可以。」
可是仍然沒有人來救他。
於是魔神就這麼想了。
「如果有人把我救出來,我就殺了那個人。」
所以各位讀者——
要打開密封瓶子的時候千萬要注意。←以上是錯誤的教訓。
※※※
隱居於現代的魔法師們的學舍MagicAcademy——通稱為「學園」。
以它的基本機能和經營理念來說,稱為「學園」是比較容易瞭解的,不過,從這座MagicAcademy上空俯瞰整座學舍的話,很多人都會發現另一個詞彙更適合用來形容它。
那就是「都市」。
為了不造成誤會,必須再加以說明,這不是指「學園都市」。
一般的「學園都市」是以「學校」為中心,四周環繞著街道小區。這種學園都市感覺上比較接近日本的城池——中心有一座城堡,城外有數個村町環繞四周。「學校」和「都市」不能劃上等號。
可是「魔法學園」不一樣。
MagicAcademy包含了所有基本都市機能。繼續用城池來做比喻的話,它比較接近西歐的城堡。以巨大的城牆和四周做區隔,像一座要塞都市,以一個建築物構成超巨大的都市空間,裡面也同時包含了人們的生活空間。這就是MagicAcademy。
這種構造是有理由的。
所謂的魔法師是一種研究者,他們追求遭世俗捨棄的法理。大多數的魔法師都討厭被用來支配一般社會的常識或條理所束縛,他們認為那些東西會蒙蔽自己的雙眼,是礙手礙腳的枷鎖。擁有古老傳承的魔法師們之所以會帶給人「隱者」的印象、認為他們會選擇遠離俗世的地方蓋個小屋,就是基於這個原因。
「學園」的學生或教師們也有這個共同點。
MagicAcademy就這樣被建造出來,做為一個讓魔法師們能捨棄世俗瑣事、自由進行研究的地方。因此這裡的魔法師大多不跟世俗來往,很多人從不踏出「學園」。
因此,「學園」必須提供能讓他們居住的場所以及各種附屬設施。
例如說食堂、餐廳、便當店、咖啡廳、大賣場。
說到魔法師,或許會讓人覺得他們像仙人一樣,不吃東西也能活著——不過,這一點並不適用於「學園」裡所有的魔法師。有些魔法師會用魔法把身體改造成不需要進食——當然不可能製造出不需要補給的永恆肉體,而是用光合作用或從氣脈來獲得力量。另外有些魔法師則是靠每個月服用一次自己製造的仙丹就能活下去。
很多魔法師對於研究這種「不需進食」的彫蟲小技沒有興趣,而有些魔法師則是覺得沒有把興趣和心力放在這些雜事上很可惜,因此反而一個勁兒地埋頭研究這些魔法。
因此,在「魔法學園」裡,有很多可以供人輕鬆用餐的餐廳。懶惰的魔法師們可以叫食堂、咖啡店、便當店的外送,更極端的魔法師則是會叫營養點滴的外送。
因此。
「學園」裡可以維持最起碼的食衣住行。
負責統整管理「學園」所有雜事的教務課,事實上發揮了市公所的功能。而以風紀泥人為代表的風紀委員會則發揮了警察機關的功能。
事實上,「學園」可說擁有成為「都市」的每一項條件。
一旦擁有都市機能,接下來就會尋求進一步的擴張與充實,即使在魔法師的世界裡,這個道理也是不會改變的。
因此,「學園」裡也設置了簡單的醫院、公園、競技場等設施,根據紀錄,有一定的使用者在利用這些設施。為了那些沒有在俗世尋找安身立命之處的魔法師,讓他們在過世之後能有一個永遠安息的場所——「學園」裡也設置了墓園。
暫且不說這個。
「——所以啊,我就跟教授說了,結果教授臉色大變。」
「因為那個教授的脾氣特別奇怪啊……」
一邊說著話一邊在「學園」的公園裡走著的,是「學園」學生——金屬泥人梅塔理斯和人類喬治-佛拉旺。
「學園」的學生除了人類之外,還有神族、魔族、像附喪神一樣擁有自我意識的自動人偶和泥人。只要擁有自我意識、有想要學習魔法的意志,基本上「學園」不會在意學生的出身和來歷。
「說起來,聽說以前有更難纏的教授呢。」
「是喔?」
梅塔理斯歪著頭問道。
雖然有著就算經過一百年也不會磨損的外表,但事實上他非常年輕,對「學園」以前的事情不太清楚。雖然是泥人,不過他很愛聽以前的故事或傳說。
「那些都是很有名的教授喔,像黑森助理教授啦、多多良川教授之類的。」
「現在我們還有修達教授跟佐久間前輩啊。」
「如果把沒有教書的也算進去的話——還有那個『夜藍的侵奪者』啦。」
「啊啊,拓人的堂姊啊,那個羽瀨川鈴穗?」
梅塔理斯認識羽瀨川拓人這個菜鳥魔法師。
當然,他也知道拓人那個堂姊——在「學園」裡眾所周知的特異分子,「夜藍的侵奪者」羽瀨川鈴穗。
「沒錯沒錯,那女孩的媽媽聽說也很厲害喔。」
「這麼一說我好像聽過,聽說她媽媽的綽號叫『破壞魔』。」
「我聽說她現在因為沒辦法使用魔法而退休了,不過她創下的攻擊魔法連續吟唱紀錄和最大破壞率,到現在還沒有人能破得了耶。」
「這樣不是跟神族或魔族差不多了嗎?」
「是啊。」
兩人邊聊邊走。
這時。
「唉喲——」
喬治踩到公園地上的空罐,踉艙了幾步。
一開始只是這樣的事情而已……這時,命運的齒輪開始朝奇怪的方向轉動。「大風刮起,木桶商賺大錢」式的偶然因素發揮層層連鎖效應——結果引起了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腳步踉艙的喬治踩到了其它小石頭。
身體變得更難維持平衡。
他猛然伸出手——想要抓住梅塔理斯,結果擁有金屬外殼的梅塔理斯太滑,所以喬治什麼都沒抓到,就這樣跌倒。
他很倒霉地跌在自己剛剛踩到的空罐上——背骨就這樣硬生生跟罐子撞上。
「哇嗚!」
痛到快昏過去的喬治在公園地上摔滾,撞到樹叢裡的石頭後才停下來。
「痛死了……。」
「你在幹麼啊?」
梅塔理斯驚訝地問道。
喬治露出苦笑,扶住手邊的石頭站起來——
霹哩。
「——咦?」
好像撕破了什麼。
慌張回頭的喬治看到一枚符咒。
那是刻著非常複雜且高難度魔法的封印符咒。
在那張符咒旁邊,貼滿了潦草寫著「危險!不要碰!」、「再好好想想吧!」之類的警告文字。簡直就像是爆炸品的存放庫或自殺勝地一樣。
「喂——那個——」
梅塔理斯臉色——沒有大變,不過感覺上像是臉色大變地說著:
「那不是第一級封印符咒嗎?」
「怎——怎麼可能!那種東西不是應該收在迷宮倉庫裡嗎?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喬治大驚失色。
第一級封印符咒。
那是用來封印魔力強大的神族和魔族的符咒,要是在風吹雨打之下破損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因此這種符咒擁有很強的持久性。這種封印符咒……乍看之下像是普通的紙片,事實上刻有自我防禦的魔法,不要說風雨,就算是丟進火爐去燒或用炮彈攻擊都不會損壞。
只有一種情形例外——被人類撕破。
總之,喬治雖然不是故意的,不過他就是撕破了那張符咒。
「這……這下不是糟了嗎?」
「那、那、那個到底封印了什麼東西——」
梅塔理斯和喬治都非常驚慌。
這時——
轟隆。
石頭像是在扭動身體似地激烈搖動。
「咦——?」
喬治發出慘叫。
像是在嘲笑他們的狼狽似的,那個相當於一人可以環抱住的石頭繼續震動——不,應該說是繼續搖動,石頭像是抓狂的節拍器似地朝左右激烈搖擺,然後——
爆炸。
聲音聽起來意外地小,伴隨著爆炸聲,石頭炸開,碎石塊啪啦啪啦地從他們兩人頭上落下。捲起一陣白色煙霧,掩蓋了梅塔理斯和喬治的視線。
兩人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
就在他們頭上——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一個影子搖搖晃晃地浮現。
因為被白煙遮住,所以看不太清楚,可是——
「咦……」
梅塔理斯和喬治都嚇軟了腿。
雖說還是菜鳥,不過好歹他們兩個也算魔法師,對大部分的事情不會感到害怕,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施展幾種作戰用的魔法。可是,他們腦袋裡完全沒有想到要施展魔法。
其中一個理由是——身為魔法師的直覺告訴他們。
不會贏。
對方光是站在那裡就散發出壓倒性的魔力,雖然不曉得他的數值,不過魔力總量恐怕達到十萬吧。就算是保守估計,大概也相當於御前天使的等級——要是有個萬一就可以在一夜之間毀滅一個國家。這不是見習中的魔法師能夠打倒的對象,簡直就像螞蟻向大象挑戰一樣。
另一個理由是——
「呼呼呼呼呼呼呼……復活了……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緩緩從白色煙霧中露出來的那個身影。
那是——
「……哎呀,是你們把我放出來的嗎?」
「……」
梅塔理斯和喬治已經說不出半句話。
「看來得好好謝謝你們才行喲……」
那個聲音聽起來天真可愛。
可是——
「——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梅塔理斯和喬治悲壯的慘叫合音迴盪在整座公園裡,是三十秒之後的事情了。
※※※
菜鳥魔法師羽瀨川拓人結束了白天的表面生活——也就是從一般社會的高中放學之後,就會穿過位移大門,進入「學園」,這幾乎已經成為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當然,一起在普通高中上課的塔娜羅特、鈴穗,以及可變型魔法機杖法爾雀也跟在他身邊。法爾雀當然沒有在普通高中裡上課,而是把自己的存在係數壓縮,藏進拓人的書包裡。如果她要維持本來的型態,就沒有辦法一起帶著走。
暫且不說這個。
「右邊OK——」
「左邊OK喵——」
這裡是非常普通的小巷子。
確認左右的狀況之後,拓人、鈴穗和塔娜羅特各自從懷裡掏出一張卡片。
那是「學園」的學生證,也是通往「學園」的通行證。
拓人代表大家把卡片放在胸前,開始靜靜地吟唱開門的咒文。
「我——羽瀨川拓人,學號J041128,以學生證召喚你。大門啊,通往真實、被隱藏起來的大門啊,請立刻顯現在我面前,為我開啟通往學園的道路吧。」
下一刻,出現在他們腳下、發出青色光芒的魔法陣隨之啟動。
世界的色彩倒轉,形成亞空間,把拓人他們從一般的空間分隔出來。
如果用宇宙飛船來比喻的話,這個亞空間相當於減壓室,也就是為了不讓俗世和「學園」直接聯結而設立的緩衝區——萬一足以毀滅世界的細菌、魔法生物或破壞性魔法在「學園」裡暴走,有了這個緩衝空間,受害範圍才不會擴散到外面的俗世。
「一次空間接合門構築完畢,已和一般空間切離。」
拓人低吟似地說著。
同一時刻,在他腳下的藍色魔法陣像是有生命似地自動改變了形狀,這是為了切換回路,把空間連接到「學園」本來的入口——大門伊斯莫。
「接著開啟第二扇門——正門『伊斯莫』。」
包圍在拓人他們四周、失去色彩的週遭風景,就像是映在鏡於裡的虛幻影像似地四散碎裂,另一端出現了一扇青銅製的巨大門扉。
大門伊斯莫。
會令人聯想到城門、必須抬頭仰望的左右對開門扉上,刻著巨大嚴肅的臉孔。這是「學園」的大門,用來管理出入分子的自律型魔法器具——也就是泥人的一種——大門伊靳莫。
「——確認完畢。」
巨大的青銅臉孔張開眼睛,掀動嘴唇說道。
「希望今日汝等亦能獲得智慧與勇氣——」
「謝謝你,伊斯莫。」
拓人一邊仰望著俯視自己的巨大青銅眼球,一邊說著。
可是——
「……我雖然很想這麼說……」
伊斯莫用有些為難的語氣說道。
「——伊斯莫?」
「『學園』裡似乎發生了一點麻煩的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放你們進去。」
「麻煩的事……?」
拓人驚訝地問道。
麻煩事或騷動在「學園」裡雖然是見怪不怪的情況——不過從來沒有發生過會令伊斯莫猶豫著該不該讓「學園」關係者進入的事情。
「明確說來,現在『學園』裡下了戒嚴令。」
「戒嚴令?」
聽起來是個危險的詞彙。
「學園」平常的確大小騷動不絕——可是其中大部分原因都出在拓人身邊這兩個少女身上——即便如此,在拓人的記憶中,也不曾發生過下戒嚴令或讓大門伊斯莫限製成員進出的事情。
「裡面到底……?」
「因為情報混亂,所以我也不能完全掌握。而且擔任教職的魔法師今天多半都出去了。」
「啊——是會談嗎?」
拓人說道。
「學園」會定期和神、魔兩族召開會談或集會。
除了人類之外,「學園」裡還有很多來自神、魔兩族的留學生,這裡可說是神界、魔界,以及人界的特別解放區。因此,神族和魔族都很關心「學園」的情況,在他們的要求之下,「學園」會舉行會談,以便定期報告、研商未來的有關事項。「學園」裡的人雖然只把這種情況稱為「會談」或「集會」,不過這是「學園」的重要外交手段之一——多數的高階魔法師或專家級的魔法師都會參加。
「老實說——羽瀨川拓人,以你這種程度的力量,進去之後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此處——」
說到這裡。
「……嗯,嗯、嗯……」
伊斯莫不斷點頭。
看樣子正在進行魔法通訊。
然後——
「羽瀨川拓人,以及羽瀨川鈴穗、塔娜羅特-安薩廷,佐久間榮太郎請你們盡快進入『學園』——直接前往『對策本部』。」
「前輩叫我們進去?對策本部是什麼……」
「詳細情況等你們到了之後會再說明,可是——」
伊斯莫的表情有些僵硬。
「我實在不太想送你們進去。」
「你不必擔心我們。」
拓人苦笑著說道。
「如果是前輩叫我們進去的話,起碼我們還能走到前輩那裡吧。」
「……知道了。」
伊斯莫點點頭——打開左右兩扇門扉,開啟通往「學園」的道路。
※※※
現場充滿了阿鼻地獄裡慘絕人寰的叫聲。
「第四道防衛線被突破了!」
「下一道機關是什麼?坑洞挖好了嗎?」
「架起有刺鐵絲、通高壓電!」
「那傢伙、那傢伙來了!那傢伙啊——」
「已經不行了啊啊啊啊啊啊!」
這裡是「學園」校本部最高樓層。
雖然是在建築物裡,不知為何卻特地搭起帳棚,設了一個「對策本部」。可以看到很多人抱著頭哭叫。
不過,仔細看看,就可以發現其中似乎有某種規則。
姑且不論年齡,只要是在「學園」裡待得比較久的學生們都明顯露出恐慌的模樣。相較之下,只在這裡待了十幾年的學生們雖然緊張——卻不像那些老鳥們那麼慌亂。
也就是說。
該怎麼說才好呢——這並不代表老鳥們沒有幹勁,而只是因為新人們還沒掌握到事態的嚴重性。這就像如果對方沒有實際體驗過海嘯或地震的恐怖,即使費盡唇舌,也無法讓他理解。
就在一團混亂的現場正中央。
不知為何有張很大的桌子大刺刺放在這裡,佐久間榮太郎兩肘架在桌上,交握的手掌遮住嘴巴。不知為何他鼻樑上掛著太陽眼鏡,一旁是直立不動的艾妮烏斯,看起來就像某個秘密機構的總司令一樣——桌上擺了寫著「臨時對策委員會委員長」的三角形牌子。
然後——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榮太郎身邊開了一個位移大門——一臉訝異地從裡面走出來的,不用說也知道是拓人等人。
「喔喔拓人——還有鈴穗,你們先等一下。」
榮太郎說道。
「現在情況很嚴重。」
「這個用看的就知道了,可是到底什麼事那麼嚴重?」
聽到拓人的問題——對策本部瞬間靜了下來。
好像連用言語描述那件事都很恐怖的樣子。
「……復活了。」
「啊?」
「那傢伙、那傢伙復活了。在二十年前的『聖戰』中應該就已經被封印的傢伙、那傢伙……現在又再度……」
「那傢伙是指……?」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
可是——有人無法忍受那種沉重的沉默,低聲開口說道:
「『福音宣告者』——」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名字像掃下扳機似地,導致對策本部裡不斷有人昏倒。就連平常一派悠閒的榮太郎,也露出了有些緊張的表情。
「悲劇……又要再度發生了嗎……」
「呃、那個——我還是聽不懂。」
拓人一臉困惑。
「委員長!」
不知為何穿著野戰服的銀髮女孩——白虎化身的神族雅跑過來喊著。相同打扮的魔族辛格拉薇亞也跟在她身邊。
「第五道防衛線——修達教授、被突破了!」
「嗯……教授現在情況如何?」
「現在意識不明、正在保健室接受緊急治療。」
「修達教授——我們不會忘記你崇高的犧牲。」
榮太郎遙望遠方,緊握著拳頭低聲說道。
不知為何,雅和辛格拉薇亞拿著放大的修達教授肖像,像舞台背景一樣站在榮太郎身後,或許這是在演出某種心像風景吧。
「……前輩,我沒聽到真正的解釋。」
「這個、總之——」
榮太郎把視線移回拓人身上。
「二十年前被封印的傢伙又復活了。」
「封印……?聽起來很令人不安啊。」
「一言以蔽之,所謂的封印事實上指的就是「禁錮刑」。
在拓人的認知裡,如果沒有做出相當程度的壞事,「學園」是不會做出這種處分的。
「這是義勇軍所採取的行動。」
「啊?」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學園』當局的指示。由於大家再也無法忍受那傢伙不斷反覆的惡行,因此由一群人主動組成義勇軍,把那傢伙封印起來。」
「啊……為什麼『學園』當局會默不作聲呢?」
如果是會讓人無法忍受其暴虐行為、進而組成義勇軍的傢伙……「學園」教務課應該不會保持沉默吧?風紀泥人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可是——
「因為那傢伙是教師。」
榮太郎說道。
「因此當時擔任教職的魔法師們有所顧忌,沒辦法出手。而教務課的假想神格們也因為有程序封鎖,無法對擔任教職的魔法師出手。這次剛好很多人都不在,像寒河江教授之類的。修達教授當年還是學生,這次也出力協助我們,只是……」
榮太郎按按自己的眼睛。
「啊……啊。」
「那傢伙的力量十分強大而特殊,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勝算。」
「……連修達教授或前輩都沒有辦法嗎?」
就拓人所知,在魔法技能方面,榮太郎和教授們可說是足以跟神、魔二族匹敵的怪物。
不——應該說,就技能而言,他們的能力比神族和魔族還要優秀。擁有強大魔力的神族和魔族往往會浪費自身的魔力,而身為人類的魔法師們,對於如何有效率地運用有限的魔力,則是累積了數千年的研究經驗。就力量和技能兩種方面而言,神族和魔族在前者的確佔了優勢,但人類在後者往往比神、魔二族優秀。
那樣的他們也贏不了。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對手?
難道說是上級神族或上級魔族之類的對手嗎?
「不過——也不是完全無計可施。」
榮太郎嚴肅地說道。
「鈴穗,就是妳了。」
『我?』
被榮太郎一指,鈴穗嚇得縮起身體。
「妳是最後的希望。」
『不、那個、突然這麼說、我……』
鈴穗這麼說著——這麼寫著,但榮太郎的表情神色不動。而注意到她的存在之後,對策本部裡的成員們起了一陣騷動。
「羽瀨川……鈴穗……」
「『夜藍的侵奪者』……」
那是鈴穗的特殊能力。
這種能力在一般社會裡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不過在魔法師群聚的「學園」裡,是一種充滿威脅的能力。
平常鈴穗會用特製的蝴蝶結把這種能力封印起來,一旦解開蝴蝶結,她就會把周圍所有的浮游魔力全數吸收。當她發動能力的時候,會在四周製造出沒有任何魔力的空間。
這種力量並沒有強大到可以把魔法師或神族、魔族體內——也就是「容器」——裡的魔力吸收殆盡,可是像體溫一樣散發出來的魔力會被鈴穗完全吸收,基本上就無法施展以放射魔力為前提的魔法。結果魔法師們會變成無法施展魔法的人——神族和魔族用來當做活力來源及構成要素的魔力會被奪走,讓他們逐漸衰弱。魔力強大的上級神族和魔族或許還好——因為他們的魔力發散速度可以跟鈴穗的吸收速度互相抗衡——而下級魔族或神族可能連動都動不了。
因此,鈴穗的能力被稱為「魔力侵奪能力」,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會被魔法師、神族、魔族、精靈當成天敵。
當然,鈴穗雖然能以特別學生的身份進出「學園」,但「學園」成員們在看待她時,基本上大多數的眼神都帶有忌諱和恐懼的成分,因此以前甚至發生過她被「學園」之外的魔法師追殺的事情。
可是——
「『夜藍的侵奪者』……」
「如果是她的話……沒錯、如果是她……」
現在,對策本部成員們的視線,露出了求救的色彩。
反過來說——跟現在成為問題根源的傢伙福音宣告者比起來,鈴穗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
可是——
「……不、不行。」
這麼說的是拓人。
他像是要保護鈴穗似地一邊擋在前面一邊說道:「不能讓鈴穗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小拓……』
鈴穗眼眶帶淚地看著捍衛著自己的拓人背影。
可是——
「拓人,除此之外沒有其它方法了,除了她以外,沒有人能勝任這個工作。」
榮太郎斷然說道。
「……可是、這樣太亂來了,二十年前大家是怎麼做的?」
「二十年前我們靠某個女性的力量把那傢伙封印起來,被稱為『學園』聖女貞德的她、好不容易才將那傢伙……」
「那麼再拜託那個女性一次不就好了嗎?」
「不行。」
榮太郎像在演戲似地搖搖頭。
「為什麼?」
「她已經不能再使用魔法了。雖然她曾經擁有足以被稱為『破壞魔』的強大魔力,是個擁有高超攻擊魔法技巧的好手……」
「……難道說……」
破壞魔。
已經不能再使用魔法。
聽到這兩句話,拓人腦中閃過一個人。
「是秋穗嬸嬸?」
『是我媽媽?』
「嗯。」
榮太郎點點頭。
「因此鈴穗,妳是打倒那傢伙的勇者的正式繼承人。」
「不行、不能那麼亂來。」
拓人抗議著。
這時——
「委員長!」
自動人偶少女啪搭帕搭地跑過來。
「畫面恢復正常了!請看主水晶板!」
不知何時設置在這裡的大型水晶板——總之就是液晶屏幕的親戚,大小有一百英吋以上——開始發光,緩緩映出畫面。
一開始只能看到白色煙霧。
可是另一端似乎有什麼東西——下,應該說似乎有什麼生物。
是巨大的人影。
那是——
「混帳傢伙,他發現這裡了嗎?」
榮太郎呻吟似地低聲說著。
他回頭看拓人,繼續嚴肅地說:
「——拓人,好好看著,那就是我們的敵人。」
「……」
不知從哪裡吹來了一陣風——白色煙霧突然散去。
榮太郎鄭重地告訴他們:
「那就是『福音宣告者」。」
然後。
拓人和鈴穗一起摔倒在當場。
※※※
御狩谷遙。
身為「學園」學生的她多半在魔法驅動工學科出入,她是寒河江教授的學生。
雖然是「學園」的學生——不過,在魔力方面,她其實沒有那麼強的能力。
這就等於她沒有身為「魔法師」的天賦才能,可是她在魔法器具的開發、製造、調整方面擁有非凡的才華。「學園」也會為這樣的人開一扇門、接納他們。雖然最低限度的魔力能量是必要的——不過魔力的多寡和這些人在「學園」裡的立場或業績不一定成正比。
人類魔法師為了彌補魔力能量的不足,因而研究出「魔法」這種技巧。如果光把問題焦點放在魔力能量的多寡,人類魔法師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就算魔力能量很少,如果擁有能夠彌補這一點的其它技能,「學園」也會給這些人學習的機會,如果他們能達到一定的水平,「學園」也會給予重用。
總之,御狩谷遙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而且她也是特別生。
她最擅長的就是泥人的製造。
「『福音宣告者』是什麼東西?」
遙說著,眼鏡鏡片閃閃發光。
基本上如果訪問十個人,十個人大概都會回答「御狩谷遙是美人」吧。不過,如果是訪問有點宅的傢伙,大概還會加上「隱隱約約從瀏海裡露出的額頭令人……呼……呼……」、「委員長還是應該要戴眼鏡」之類的批注吧。
總之,遙就是給人這種感覺的少女。
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學園」校本部五十樓中央部裡的一個大廳。
大小幾乎可以用來打橄欖球的這個空間,原本是規劃成多功能場地,不過這裡非常堅固,多數的戰鬥行動都不至於對這裡造成損毀。
自願擔任第七道防衛線的遙,帶著她剛製造出來的最新型泥人,站在這個場地正中央。
老實說,不要說福音宣告者的真正身份,遙就連他的模樣都沒看過。
除了因為情報錯綜複雜之外,她跟拓人一樣,都是比較新的參與者。
可是——
「就算是教師,只要是破壞『學園』秩序的人,我都不能原諒!」
抱著手臂做出這番宣言的遙身後,大刺刺地站著一個泥人。
這是御狩谷遙特製、據點防衛用重機動泥人「十字架判決」。
除了嚴峻的外表之外,兩肩扛著巨大的大炮,頭部有兩個像是機關炮炮口的圓孔,腰上繫了兩把像電鋸一樣的劍,最厲害的是,背上還背著巨大的武裝背包。
這個頗具威嚇感的巨人光是靜靜站在那裡,就足以讓看見它的人們跪在地上說「對不起請原諒我」。
「跟以往的重機動泥人不同,採用雙腳直立式的設計可以確保它的高度機動性與敏捷性!防禦方面使用了以人工山銅和賢者之石製成的超級導電裝甲和防護力場產生器!武器方面裝設了可發射六六六發炮彈的小型誘導彈發射筒兩座、九九口徑戰術天誅炮兩門、三八口徑咒化機關炮兩門,以及近身戰鬥用、以紼色金製成的鎖煉劍『判罰之劍』兩柄!」
對門外漢來說完全聽不懂,不過感覺上好像很厲害。
「敢來的話就來吧!」
遙抱著手臂做出宣告,在她身後的「十字架判決」也同樣抱起手臂。看樣子要突破這道防禦的確不簡單——
「——唔?」
一道人影緩緩出現在大廳裡。
「福音宣告者」。
那是——
「……!」
遙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眼前的對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悠然站在大廳裡的那道身影。
「LOVE!」
如野獸咆哮般的聲音在大廳響起。
「PEACE!」
爆炸般的聲音讓空氣霹哩霹哩地震動。
「那是我的處事方針。」
好像是在……唱歌。
首先看到的是壓倒性的肌肉。
光看就覺得很熱、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大量肌肉。好像可以直接一塊塊切割開來,用來當做醫學數據的明顯肌肉。肱二頭肌、肱三頭肌、胸大肌、三角肌、前鋸肌,簡直像是標上箭號、貼上標籤似地,一塊塊都看得很清楚。如果把人體模型做成這樣,就很容易看僅了。
那具身體在擺姿勢。
以專門術語來說,那是叫做「mostmuscular」的姿勢,可以把肌肉一塊塊擠出來。當然,這個人身上穿的是明顯露出身體線條的緊身衣,而且衣服到處都有開口,直接露出肌肉。吊帶從肩膀橫跨到腰部,夾住像裸體彩繪似地顯露出一切身體線條的緊身五分褲,下面的兩隻腳則是長統襪加高跟鞋。另一個重點是手臂上的熊貓圖案和旁邊「LOVE&PEACE」的刺青。
臉上留著落腮鬍。
頭髮理成小平頭——或許是為了追求流行,幾東長長的瀏海垂下來。嘴唇漆黑,眼睛雖然細長,可是卻讓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噁心。
……光是這種外表就可以對目擊者產生強烈的衝擊。
最可怕的是。
「他是……天使?」
遙夢囈似地低聲說道。
沒錯。
這是天使,是一個背上擁有四枚翅膀的天使。雖然跟肌肉或其它東西比起來,這兩雙翅膀不太明顯,不過那的確是天使的翅膀。原本應該純白無瑕的翅膀上,似乎做了羽毛彩繪之類的東西,掛著紫色的裝飾品。
「哎呀!」
一邊變換姿勢——這次的動作是「側面胸大肌與手臂肌群展示」——福音宣告者開門說道:「可愛的小姐!」
「……」
遙已經因恐懼和混亂而說不出半句話。
「又來了!又來了!為什麼這麼可愛?啊啊不行了!吾已經忍不住了!」
他繼續變換姿勢——從帶著女性化感覺的「側面肱三頭肌展示」,到像是在說「看我嘛!啊啊看我嘛!」的「正面胸部及大腿肌群展示」,福音宣告者一邊變換動作,一邊靠近遙。
「啊……啊啊……啊啊啊啊……」
遙一邊發抖一邊伸出右手,用食指指著一步步逼近的肌肉天使。
「攻……攻……攻擊!攻擊!」
仔細想想,其實對方什麼都沒做,遙所採取的行動實在太過分了一點。可是,該怎麼說才好呢——一步步逼近的肌肉天使就是會產生某種莫名其妙的魄力,將人類腦袋裡的常識道德連根拔除。
「——嘛!」
「十字架判決」應了一聲,準備應戰。
「攻擊!快點!快一點!」
聽到少女哭叫的聲音,鋼鐵巨人用雷射瞄準肌肉天使。
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調整焦距、預測對方未來的動向,解除所有武器的安全裝置。
然後。
「嘛——!」
大量的小型誘導彈瞄準肌肉天使發射,看起來就像「十字架判決」本身爆炸一樣。如大雨般的炮彈和槍彈像是要填補其間空隙似地紛紛發射。小型誘導彈雖然只跟底片盒一樣大,但是命中目標時的破壞力卻足以跟戰車大炮媲美。更下要說是數百發的誘導彈,不管是戰車或戰艦,都會在一瞬間沉沒。
可是……
「啊啊!」
子彈砰砰砰地命中目標,捲起煙霧。
從煙霧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似乎很開心。
遙臉色大變。
「是力場防護!——全彈!全彈發射!快點!採用對上級神魔模式!啟動聖偏向力場防護反制系統!」
「啊啊嗯!嗯!啊啊啊啊啊嗯!」
「快點!」
破壞性兵器接二連三地發動攻擊。
以時間來說大概只過了十幾秒,不過剛才那些攻擊的破壞力應該足以讓重型戰車老虎一號或大和艦化成鐵屑了吧。
可是——
「……」
「……唔,好激動的邂逅啊。」
福音宣告者一邊擺出「正面肱二頭肌展示」的姿勢,一邊說著。
「吾有一點點興奮了。」
「咦……」
遙一屁股坐了下來。
然後。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好可愛啊!呼呼呼——」
肌肉天使快步靠近,一把抱住慌亂揮舞手腳、想要逃開的遙。
汗濕的肌肉硬是跟遙緊貼在一起。
光是這樣遙就已經快要昏倒了。
「——嘛!」
為了保護主人,「十字架判決」半自動地採取攻勢。
可是,有著「居合斬」氣勢的神劍斬擊,在距離肌肉天使的肌肉幾公厘前的地方,進出火花,就這樣固定在空中。
是力場防護。中級以上的神魔幾乎都會下意識地層開力場防護。「十字架判決」雖然啟動了力場防護反制裝置,可是因為眼前這個肌肉天使的力場結合力十分強大——因此無法完全反制。
「真是性急啊。吾也會好好抱你一下的,等一下喲。」
肌肉天使笑著說道。
「十字架判決」之所以往後踉艙了幾步,不知是因為剛才的斬擊被擋下,所以身體失去平衡——或者是連身為泥人的它都對這個肌肉天使感到毛骨悚然。
然後。
「呼呼呼,可愛的小姐!願妳幸福喲!」
肌肉天使用陶醉的表情盯著遙——
啾——————————————
一個濃烈的吻。
「……!……!……!.」
遙睜著眼睛,像被抓到陸地上的魚一樣,狂亂地掙扎。
在此特別補充說明一下——天使並沒有吸取遙的魔力,他什麼都沒做。
而只是緊緊抱住遙、給她一個深深的吻而已。
說「而已」不知道恰不恰當,不過總之肌肉天使並沒有採取任何攻擊,也沒有造成任何物理方面的破壞。
可是。
充滿黏答答汗臭味的肌肉。
被那種身體擁抱,被塗著黑色口紅的嘴唇深吻。
如果覺得這樣也無所謂的話,大概就跟那傢伙屬於同類吧。
「……」
遙的手臂無力地垂下。
啾砰——怎麼聽都不像是親吻的聲音,福音宣告者一邊發出這樣的聲音,一邊把嘴唇從遙臉上移開,「呵……」地一聲,滿足地歎了口氣。
「唔呼呼。」
他回頭看著「十字架判決」。
泥人窸窣地退了半步。
「你也很棒喲。」
福音宣告者一步步逼近。
他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十字架判決」手臂,可以輕易擊退戰車的巨大泥人身體被肌肉天使異於常人的力量輕輕鬆鬆拉了過去。
「嘛——!」
可憐的是,「十字架判決」身上沒有設置發出慘叫聲的功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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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東西啊?」
「啪」地一聲爬起來——剛剛為止他都一直趴倒在地上——拓人大叫著。
「那就是我們的敵人。」
榮太郎說道。
「敵、敵人——」
拓人看著水晶板。
肌肉天使。
他繼續擺出各種姿勢,而且怎麼看都像是對準攝影機擺姿勢。
「啊、那個人、那個天使到底是什麼來歷?他有什麼目的?」
「那傢伙叫做哈樸薛爾,是個身份很高的天使。以階級來說是中級第三位——也就是能天使。」
「……為什麼這樣階級的天使會做那種事……?」
「這個嘛……」
榮太郎一臉困擾地說著。
「其實,他完全沒有要加害別人的意思。你剛才也聽到了吧,愛與和平是他的處事方針,他不是在說謊,那是認真的。」
「啊……啊……」
這樣的話似乎沒有必要把他當作敵人、也沒有殲滅他的必要。
「這樣看起來不是很好嗎?」
拓人雖然也認為突然抱住猛親是一種性騷擾,不過這種事畢竟有程度上的差別。美國人會以擁抱和親吻來打招呼,身為天使的他說不定也覺得擁抱和深吻是一種打招呼的行為而已。如果他沒有惡意,實在不應該苛責他——雖然拓人不想被一坨一坨的肌肉緊緊抱住,不過他也覺得不應該以外表或個人興趣來判斷一個人。
「表面上是這樣啦。」
榮太郎說道。
「可是,」
他皺著眉繼續說著:
「那傢伙——」
「委員長!」
聽到旁人的叫喚,榮太郎回頭一看。
大型水晶板映出的景象。
緩緩站在抽筋的御狩谷遙和「十字架判決」對面的那道人影。
那是。
「——笨蛋!修達教授!」
榮太郎低聲說著。
沒錯,站在那裡的是專家級魔法師,身為「學園」教師、獸耳的使徒——修達教授。
可是他剛剛不是被打敗了嗎?
「又勉強自己回到戰場上了嗎……」
『哎呀,弗蘭克拉姆,忘不了我的吻嗎?』
福音宣告者——哈樸薛爾說道。
『我不能放著你這傢伙亂跑。』
弗蘭克拉姆-修達教授說道。
他的語氣雖然堅決,但是整個人已經十分憔悴,腳步搖搖晃晃,一看就知道已經無法應戰。
可是——
『如果你那種瘋狂的價值觀蔓延開來,這個世界就完蛋了!不管是妹妹、眼鏡女孩、女僕、嬌蠻女孩、女女——還有我最愛的獸耳,通通會煙消雲散!我不能放任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行!』
『唔呼呼,歡迎啊,害羞男孩,我會好好疼你的喲,疼到最深最深的地方。』
兩人的對話完全搭不上線。
『我原本、原本不想使出這一招的!』
修達教授一邊大叫一邊從懷裡拿出像貓耳一樣的發圈套在自己頭上。
那一瞬間。
修達教授的身體發出閃光。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宇宙人一樣全身散發光芒,四周的煙塵隨之飛舞,修達教授擺出備戰姿態。
同一時刻——硬毛從他的衣服袖口、領口長出,修達教授突然長出了尾巴、利爪和犬齒。
獸化現象。
修達教授並不是狼人,他只是使用了能夠引起人為獸化現象的魔法器具,以提高自己的運動能力。由於無法使用魔法從中距離、遠距離突破哈樸薛爾的防護力場,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這是古代中國製造出來的東西,如果使用時間超過十分鐘,連心靈都會變成野獸,是一種備受詛咒的道具——「獸之耳」。可是,為了打倒你,我樂於使用這種道具!一切都是為了我最愛的獸耳!』
「教授……」
榮太郎低語著。
他一邊擦拭眼角一邊說:
「你……是男子漢……」
「是這樣嗎?」
拓人說道。
畫面裡的修達教授一邊發出『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一邊揮舞利爪,朝哈樸薛爾衝過去——
『啊啊嗯~』
堅硬的利爪挾著魔力與速度突破了防護力場,但教授已經精疲力竭,因此只在哈樸薛爾身上畫下一條淡淡的紅線而已,連有沒有剝下一層薄皮都不知道——大概是這種感覺。
『吼啊啊啊啊!』
「這樣的話,看我這招!」——像是在說這句話似地,修達教授張嘴用牙齒咬住哈樸薛爾,不過同樣也無法黥穿他的皮膚。
而且——
『唔呼呼,不可以留下吻痕喲~』
哈樸薛爾似乎完全下覺得教授在攻擊他。
而且。
『不過你這樣好可愛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修達教授還來不及逃走就被一把抱住,親吻如雨點般落在他的臉上,最後致命一擊是——一個深吻。
哈樸薛爾放開完全失去力氣的修達教授,教授搖搖晃晃地後退——
『唔呼呼,願你幸福喲~』
說著,哈樸薛爾還送了一個飛吻。
至此已經精疲力盡的修達教授,「砰」地倒在地上。
「……」
水晶板前的眾人——啞口無言。
在沉重難受的沉默中,肌肉天使在沒有任何旁觀者的大廳裡,一邊擺著健美姿勢,一邊離開。
「夥伴們——」
榮太郎開口說道:
「讓我們向勇敢的戰士們——致敬!」
眾人一同敬禮。
無法進入狀況的拓人和鈴穗,以及完全不曉得現在是什麼狀況的塔娜羅特,睜著眼睛環視四周。
「先把小遙……跟……修達教授……送到保健室去……我們等一下一定會去看他們的……!」
榮太郎淚流滿面地說著。
然後——
「哈樸薛爾、那傢伙——」
榮太郎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回頭看著拓人他們。
臉上的淚痕已經消失無蹤。
「他是雙性戀,男女通吃。」
「啊……啊。」
拓人應著。用看的就知道了。
「而且是被虐狂。」
「……這樣啊。」
「還有他完全不會聽別人說話。」
「……看得出來。」
「而且只要他高興就會抱人親人。」
「……好像是這樣沒錯。」
「那傢伙是博愛主義者。」
「這樣不好嗎?」
「不管對方是誰,他會把自己看到的所有人都抱起來深吻。」
「……」
「沒有人逃得掉。」
「……」
「沒有人能抵抗。」
「……」
因為他是天使啊。
「特別是學生們。」
「……」
因為他是老師啊。
「結果,慘遭他毒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成立受害者協會,自己組織自衛團,可是哈樸薛爾那傢伙完全不在意。因為他是教師,所以其它教授們也不想干涉,而且他的行為是基於善意,就倫理層面來說也無法挑剔什麼。而且像我們這種魔法師如果搬出道德方面的大道理,豈不是笑死人了?更慘的是,他所說的『祝你幸福』,其實是一句咒語,擁有『祝福』的效果——事實上可以提升對方的能力,能讓對方撿到錢、猜中考題,雖然是小小的幸運,不過總之都是好事。」
「……」
「所以——他的綽號叫做『愛的恐怖分子』。」
「……」
這樣的確是既恐怖又惹人嫌,就算多多少少會遇到幸運的事,大家也不想要。
「結果……為了逃避可怕的記憶,很多人開始產生跟那傢伙一樣的興趣。」
就像劫機事件裡的人質,為了逃避自己身為人質、不知何時會被殺害所產生的沉重壓力,跟恐怖分子產生共鳴,變成他們的協力者。從被害者轉變為加害者,以忘卻恐懼。同樣的情況似乎也出現在哈樸薛爾的被害者身上。
不愧是愛的恐怖分子。
這種威脅幾乎相當於傳染病。
「這樣下去世界就會毀滅了。」
「……有、有這麼嚴重嗎?」
「一定會滅亡的!」
榮太郎極力主張。
「二十年前——害怕那件事情的學生們有志一同地組成敢死隊『十傑組』,經過一場悲壯的戰役之後,成功地把那傢伙封印起來。修達教授和羽瀨川秋穗當時也是『十傑組』裡的成員。」
「……完全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樣的戰役。」
無視於拓人的話,榮太郎繼續嚴肅地說下去。
「可是那傢伙是天使,是能天使。人類魔法師們好不容易把他封印起來,但是用來封印他的那塊石頭十分下穩定,不能隨便移動。於是『十傑組』在石頭周圍種樹,把那塊石頭隱藏起來,以免讓不小心的傢伙靠近、解除封印……這次,在偶然的情況下,那個封印被破除了。」
「啊……」
好像某個遊戲的設定。
「現在已經下可能再號召當時的『十傑組』成員了,擁有最強攻擊力的羽瀨川秋穗已經成為沒有魔力的家庭主婦,修達教授剛剛也已經倒下。其它成員有的有自己的立場、有的身體不適、有的截稿日快到了,都沒辦法趕過來幫忙。」
截稿日快到是怎麼回事啊。拓人雖然這麼想,不過即使問了,應該也得不到答案,所以聽過去就算了。
「我們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只能咬著手指、眼看這傢伙的愛與和平充滿整個世界嗎?滿身肌肉的男同性戀被當成美之男神來崇拜的時刻要降臨了嗎?啊啊啊啊啊啊!光是用想的、光是用想的、啊啊啊啊啊啊、多麼令人心寒!令人心寒啊!嗚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榮太郎在桌子上滾來滾去。
看到這樣的他,拓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
「……仔細想想,前輩,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對美少年之戀無所謂啊?」
「開、什、麼、玩、笑!」
「把肌肉男同性戀跟美少年之戀相提並論,這成何體統!快道歉!向全國六百萬腐女道歉!」
「可是……呃、兩種都是同性戀啊——」
「全身汗水的兩個醜陋歐吉桑纏在一起的那種肌肉男同性戀,跟只要把腦袋和下面換一下、就可以直接當作美少女來用的美少年之戀,距離就像地球跟麥哲倫星雲之間那麼遠!你連這種事也不知道嗎!」
「……啊,的確是不知道。」
「嗚呼——」
榮太郎呻吟著。辛格拉薇亞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問著「怎摸(麼)了怎摸(麼)了?」
「總之。」
一口氣喝光艾妮烏斯遞過來的水,等呼吸恢復平順,榮太郎開口說:
「我們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嗎——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拓人,你們剛好來了。」
「來是來了——可是——」
「幸好,鈴穗的能力應該可以破除他的防護力場,而擁有十萬魔力值的塔娜羅特和手持法爾雀的你一起發動攻擊,這樣或許可以讓他的力量失效!」
「……可是就算前輩這麼說……」
『那個、我沒辦法做那種事。』
拓人和鈴穗面有難色。
可是——
「可以嗎?這樣可以嗎?小鈴!再這樣下去,連拓人都會變成那個肌肉男同性戀的獵物喲?拓人的嘴唇、耳朵、脖子,以及其它諸如此類十八禁的地方,都會被那個哈樸薛爾的嘴唇跟舌頭蹂躪喲。」
「……?」
鈴穗一陣錯愕。想像著榮太郎所說的情況,拓人皺起一張臉。
然後——
『我決定應戰!』
毅然決然地抬起頭,鈴穗舉起寫著這些話的標語牌。
——喔喔。
對策本部掀起一陣騷動。
「嗯!說得好!」
「喵!我也要應戰!」
塔娜羅特舉手說道。
「嗯!這才稱得上是拓人的使魔!」
「……等一下、那個、呃……」
眾人滿懷期待的眼神同時集中在拓人身上。
在大家的注視中,拓人很努力地不要讓自己的表情扭曲——
「……知道了。」
像拓人這種好好先生,終究還是沒有拒絕的勇氣。
※※※
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哈樸薛爾。
應該說……一路上,福音宣告者對策委員會所說的通了高壓電的有刺鐵絲、亞空間陷阱、一整個師團的量產型守護魔像「小鴨兵團」、像碟型天線一樣的光線炮、玫瑰與魔獸細胞的合成生物等,總之有各式各樣的防禦,不過都沒有發揮任何「阻擋」的功能。或者應該說哈樸薛爾根本就不知道「阻擋」為何物。
因此。
在他的擁抱和接吻中倒下的人們、在他根本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就被他蹂躪破壞的諸多陷阱,哈樸薛爾把這一切拋在身後,得意洋洋地朝「學園」校本部最高樓層前進。
靠著天使特有的感知能力——一種叫做「卓越天使感知」的力量——他知道校本部最高樓層有很多學生。
不過。
他的前進速度意外地緩慢,因為他一邊走路一邊擺出各種姿勢。
暫時不說這個。
「唔呼呼呼呼呼呼呼。」
塗著黑色口紅的嘴唇發出粗啞的笑聲,哈樸薛爾繼續前進,勢如破竹地前進,一邊擺出各種姿勢一邊迅速前進。
朝可愛的學生們前進。
一切都是為了傳達他的愛。
——真的是很傷腦筋。
不過……
「唔呼呼呼呼呼呼——哎呀?」
最高樓層的人口。
就在他走完樓梯時——有三道人影在那裡迎接他。
不用說也知道是拓人、塔娜羅特,以及鈴穗。順帶一提,拓人手上拿著恢復成魔杖狀態的法爾雀,鈴穗也完成了「瓦普吉斯」的啟動程序,塔娜羅特也戴上之前在打掃迷宮倉庫時戴過的「一擊必殺」拳套。
可以說他們三人現在是完全武裝的狀態。
是可以這樣說沒錯,但是——
『嗚嗚嗚嗚,小拓,我還是好怕……』
「沒關係,鈴穗,我會保護妳的……大概啦。」
拓人似乎也沒什麼自信。
只有塔娜羅特活力十足地揮舞戴著「一擊必殺」拳套的雙手,一邊「喵——!」地吶喊,或者該說尖叫。
「哎呀好可愛喲!」
哈樸薛爾一邊擺姿勢一邊說道。
他身上的肌肉配合著他的姿勢不斷顫動,簡直就像是另一種生物,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人類的肉體——話說回來,他其實算是個天使啦。
「哎喲、哎喲、你們是特地來迎接我的嗎?真是太感激了!」
「並不是好嗎?」
拓人說道。
「……哎呀,妳該不會是秋穗吧?」
「……」
拓人和鈴穗互看一眼。
『啊、不是——我是她女兒鈴穗。』
說到這裡——或者該說寫到這裡,鈴穗猛然停住。
愛(依他本人的標準)的傳道師哈樸薛爾。
對於把自己封印了二十年的「十傑組」成員、尤其是用攻擊魔法讓自己動彈下得的秋穗,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然後。
秋穗的女兒出現在眼前……他又會採取什麼行動呢?
慘了——鈴穗和拓人臉色發青。
「請妳轉告小秋,她的放逐遊戲很棒呢,吾、吾——」
「……」
看樣子當時的封印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放逐遊戲而已。
不愧是被虐狂,令人束手無策。
「我會滿懷感謝地賜給妳幸福的喲!」
一邊大叫——哈樸薛爾一邊往前撲過去,展開擁抱攻擊。
「——發射『魔彈』!」
已經事先將咒文吟唱完畢的「魔彈」魔法,隨著拓人的命令而發動。
在法爾雀的作用下使魔力增幅、威力毫下留情的十三發「魔彈」,以微妙的軌道移動,用奇妙的角度和速度襲向哈樸薛爾。
同一時刻,「瓦普吉斯」的力場劍刀由下而上斬擊。
上下同時攻擊。
可是……
「啊啊嗯~」
那些攻擊在碰到哈樸薛爾的身體之前就煙消雲散了。
天使擁有強大的防護力場。
雖然藉助了法爾雀的力量,也使用了「瓦普吉斯」,不過在能天使面前還是沒有發揮任何威力。還有,哈樸薛爾看起來似乎很舒服地扭動著身體,這是旁觀者的錯覺嗎?
「哎呀妳啊——」
哈樸薛爾一邊朝鈴穗拋媚眼一邊說著:
「真是大膽呀。」
「……」
聽到他這麼說,鈴穗稍稍往下看。
「瓦普吉斯」的力場劍刀停在哈樸薛爾兩腿中間——更具體地說來,就是若有似無地碰觸著他的敏感地帶。雖然在直接碰到哈樸薛爾的身體之前,「瓦普吉斯」的破壞力就已經煙消雲散,不過攻擊的震動和衝擊似乎還是傳到他身上去了。
他的敏感部位不斷顫抖。
「……」
拓人慌慌張張地扶住一瞬間快要昏倒的鈴穗。
被拓人抱住的鈴穗淚眼汪汪地回頭看著拓人。
『小拓……我想回家。』
「可是、就算妳現在這麼說也沒辦法呀。」
拓人回答。
「那就按照我們一開始的計劃——」
『知道了。』
已經哭出來的鈴穗點點頭——伸手抓住蝴蝶結。
同一時刻,拓人再次發射「魔彈」,塔娜羅特也展開突擊。
這當然是為了掩護鈴穗發動「魔力侵奪能力」前的瞬間空白。
「喵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真是有精神的女孩呀~」
「魔彈」果然還是無法接近哈樸薛爾,塔娜羅特的「一擊必殺」攻擊也被他的力場反彈回來。被彈回來的塔娜羅特像壁畫一樣貼在牆上。
可是——
「唔呼呼呼呼——呼?」
哈樸薛爾的笑容突然產生變化。
沒錯。
或許是感受到了吧——包圍住自己身體的防護力場開始動搖,然後漸漸消失。
同一時刻——
「……真是的。」
一邊不高興地嘀嘀咕咕,藍發鈴穗一邊拾起頭來。
「每次都在這種時候才把我叫出來。」
「不好意思。」
拓人苦笑著。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哈樸薛爾用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歪著頭。
然後——
「成功了!」
出現在拓人他們身後的,是率領著改用電池驅動的泥人部隊的榮太郎,和對策委員會的成員們。這些泥人不是正規的風紀泥人或「學園」防禦用的重機動泥人,而是像「十字架判決」這種學生們自製的泥人。正規的泥人部隊屬於「學園」教務課管轄,學生不能擅自調用。
榮太郎一邊呵呵笑著一邊說道:
「沒有防護力場的天使就像沒有插畫的輕小說一樣!」
「主人,您的發言有很多問題——」
「嘗嘗看這些科學兵器的威力吧!」
像是完全沒聽到艾妮烏斯的吐嘈,榮太郎放聲大喊,泥人部隊喀鏘喀鏘地舉起火箭炮和誘導彈發射筒。
「看人類的智慧攻擊!Feuer!」
不知為何要用德語來念「開火」這個詞彙,而且也不知為何戴著白色手套的榮太郎往下揮手,大量的炮彈、誘導彈、槍彈、石頭、壞掉的雞蛋之類之類的東西,以哈樸薛爾為目標紛紛落下。
咚匡咚匡咚匡咚匡咚匡咚匡咚匡咚匡。
爆炸的火焰和衝擊力道。
四周捲起煙塵。
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聲響徹整個校本部,眾人反射性地摀住耳朵。
然後——
「這樣如何……」
榮太郎一邊低語一邊走上前——
「啊啊嗯好激烈喲……~」
「……!」
——榮太郎當場愣住。
哈樸薛爾還站在那裡。
一副毫髮無傷的表情——應該說,他露出一副高興的表情。
「……怎麼可能……」
「總之——」
站在榮太郎身後的艾妮烏斯以絕望的語氣說道:
「跟有沒有防禦力場沒什麼關係,那個天使強壯到一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地步。」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榮太郎大叫。
哈樸薛爾露出恍惚的神情,視線停留在榮太郎身上。
「嗨,好久下見了,小榮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害怕。
那個榮太郎在害怕。
光是這樣就可以知道那個天使是什麼樣的人物。
不愧是在「學園」裡擔任教職的天使,果然不是普通人物——雖然他的特異能力發揮在令人討厭的地方。
「唔呼呼呼呼,又想要讓我抱抱嗎?真是愛撒嬌的小榮榮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榮太郎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閃。
「不要、不要、我雖然可以接受美少年之戀、女女也還可以,可是就只有肌肉男同性戀絕對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害羞了喲。」
「並沒有!」
「唔呼呼呼呼。」
哈樸薛爾一邊露出笑容一邊前進。
「撤——撤退!戰略性撤退!」
隨著榮太郎的叫喊——眾人使出全力死命逃跑。
※※※
撤退途中,被害者不斷增加。
當然——雖然在此用「被害者」這個詞彙來表示,不過哈樸薛爾無意傷害大家。這個肌肉天使是愛與和平的使者,他連一絲惡意都沒有。他只是毫無根據地相信自己的擁抱與深吻可以為人們帶來愛與和平吧。
可怕的「愛的恐怖分子」。
因此——
「LOVE!」
擺一個姿勢。
「AND——」
扭曲而充滿汗臭味的肌肉。
「PEACE!」
哈樸薛爾一邊大叫,一邊擺出各種姿勢,繼續前進。
他腳邊已經死傷纍纍。
簡直就像愛的地毯式轟炸。
為了爭取眾人的撤退時間而留下來殿後的人們一一被擊垮。
「愛瑪……就算只有妳一個人也好、快逃……」
「小萌?妳……」
「希望有機會能再和妳一起……並肩在學園大廳裡戰鬥……」
「小萌——!」
——之類之類的,有人在這種充滿長篇感人巨著的氣氛之下倒地,也有人很「正常」地發出慘叫,在充滿汗臭味的擁抱和深吻之下倒地。
沒有人能阻擋哈樸薛爾。
動用武力也是白費功夫。
溝通也是白費功夫。
就這樣,逃竄的學生人數逐漸減少,拓人他們被追到「學園」校本部的頂樓。
雖說是頂樓,不過因「學園」校本部的建築物本身就非常寬大,所以頂樓也相當寬敞。如果想要的話,甚至也可以在頂樓舉行運動會。
可是——
「主人。」
在風勢強勁的頂樓上,艾妮烏斯說道:
「現在只剩下我們了。」
在如此寬闊廣大的地方。
大家被追趕到這裡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榮太郎發出慘叫。
仔細一看,目前只剩下拓人、塔娜羅特、鈴穗、法爾雀、榮太郎、艾妮烏斯、辛格拉薇亞、雅等八個人。
而且鈴穗已經恢復成黑髮狀態了。既然沒有辦法完全讓哈樸薛爾的防禦力失效,「夜藍的侵奪者」能力只會導致我方的戰鬥力降低而已。
總之雅和辛格拉薇亞先擺出了戰鬥姿勢——
「先下手為強!」
隨著雅的大喊,辛格拉薇亞背上張開了巨大的羽翼。
衝擊波「轟」地一聲疾走而過,直接襲向哈樸薛爾。
當然雅和辛格拉薇亞並不認為這樣就能打倒哈樸薛爾,拿著出鞘日本刀的雅用連「薩摩示現流」刀法也無法相比的氣勢、來勢洶洶地靠近揮斬。帶有神力的神劍,在哈樸薛爾的肉體上「鏘」地一聲斜肩砍下——
「啊啊嗯~」
無法斬下。
哈樸薛爾原本就有堅固的防禦力場,再加上他的肌肉格外堅硬。
「唔呼呼呼呼,等等喲。」
「想抓我的話就來吧——如果你能抓得到的話!」
哈樸薛爾伸出滿是肌肉的雙手想要抱住雅,雅險險躲過,往後跳躍。擁有優秀運動神經的她不可能被哈樸薛爾抓到。哈樸薛爾那一身質量和密度都超過極限的肌肉,雖然能增加他的力氣——可是反而減低了關節的靈活度和肌肉的收縮速度,所以動作有些遲鈍。
然後——
「吃我一機(記)!」
辛格拉薇亞釋放出原本收縮的衝擊波。
四周響起短促而巨大的「咚」的一聲,哈樸薛爾被彈開來。
負責擔任前衛的雅先分散對方的注意力,趁對方失去平衡的時候,辛格拉薇亞再以最大的力量使出攻擊。基本上這是頗具效果的戰術,而且雅和辛格拉薇亞的動作和攻擊時機可說無懈可擊。原本就一起搭檔進行暗殺或破壞工作的雅和辛格拉薇亞,才會有這麼緊密完美的合作。
「——這樣一來——」
拓人低語似地說道。
就算無法一次擊倒哈樸薛爾,但反覆的攻擊或許可以削弱他的力量吧。拓人握住法爾雀,朝鈴穗使了個眼色。
「贏了——」
——嗎?眾人這麼想著,可是……
「赫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樸薛爾發出了——其實不能算是吶喊的聲音。
像是在呼應他的聲音似地,他全身開始發光。光芒強得會讓人產生壓迫感——然而卻是沒有伴隨任何熱能的沉靜光芒。天使在施展神跡時的剩餘神力,毫無秩序地轉換成物理現象。
然後——下一刻。
竟然會有這種事……
「這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發出慘叫。
哈樸薛爾——分裂了。
一共分裂成十個。不知他是怎麼辦到的,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肌肉小山像畫圈似地把雅團團圍住。不愧是神的奇跡,所做的事情真是亂七八糟。
「LOVE!AND——PEACE!」
十個肌肉天使一起擺出姿勢。
「怎麼可能?」
「在『愛』的面前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喲!」
「雖然這是句好話可是聽起來怎麼那麼討厭啊啊啊!」
朝大叫的雅發動攻勢的哈樸薛爾×10。
就算雅的運動神經再怎麼敏捷,也不可能躲過從十個方向進攻的哈樸薛爾。而且因為她被包圍在中間,辛格拉薇亞也很難出手支援。
因此——
「雅?」
辛格拉薇亞大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被胡碴「啪哩啪哩」地磨贈著臉頰、被充滿汗臭味的肌肉緊緊抱住。大家只能看見她一隻細長的手臂從那堆肌肉小山裡伸出來,啪搭啪搭地動了好一會兒——最後像是用盡力氣似地軟軟地垂了下來。
「……」
拓人他們通通呆住。
接著,「沙沙沙」地靠近眾人的哈樸薛爾們也對呆立在現場、不知如何是好的辛格拉薇亞展開攻擊。辛格拉薇亞一邊慘叫一邊抵抗,可是仍舊被抱住、磨贈臉頰、然後是致命的一擊——深深的一吻。
「唔呼呼呼,祝妳幸福喲。」
哈樸薛爾一邊擦著嘴巴一邊站起來。
在他腳邊的辛格拉薇亞已經全身抽筋。現在已經不是性騷擾或強行猥褻的問題了。
「嗚哇啊啊啊啊……」
拓人他們一邊慘叫一邊後退。
榮太郎因為太過恐慌,已經變成廢柴一根。艾妮烏斯和塔娜羅特似乎也沒辦法制服這個愛的恐怖分子。至於鈴穗更是不可能。
可是——
「喵。」
塔娜羅特像是要保護大家似地擋在眾人身前。
「此路不通的喵。」
「塔娜羅特……」
「能奪走拓人嘴唇的只有我而已!」
塔娜羅特傲然挺起胸膛,姿勢誇張。
「等一下、話不能這麼說!」
拓人大喊。
「唔呼呼呼呼,真是害羞的小傢伙啊。」
不曉得哈樸薛爾到底是怎麼聽才會把那句話解釋成「害羞的小傢伙」,總之他笑了出來。
「祝妳幸福!」
十個哈樸薛爾攻向塔娜羅特。
恐怖的人海戰術。
可是——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戴著榮太郎特製的魔力收斂道具「一擊必殺」的塔娜羅特,像溜冰選手一樣高速旋轉,朝著從四周襲來的哈樸薛爾揮拳。
令人驚訝的是——塔娜羅特的力量竟然能跟哈樸薛爾互相抗衡。
逼近的哈樸薛爾。
出拳的塔娜羅特。
奇特的是雙方都擁有十萬以上的魔力值。而且才出生一年多的塔娜羅特對哈樸薛爾的舉動並沒有抗拒感。其它人光是看到哈樸薛爾的長相就會大受打擊、心生動搖……可是對塔娜羅特來說,不管是同性戀也好,不斷逼近、讓人喘不過氣的肌肉也好,都不是她所害怕的東西。
——這樣的話。
「……法爾雀!」
拓人一邊大叫一邊吟唱咒文。
「——遵命。」
魔法機杖像是在回應拓人似地,發出尖銳的啟動音,施展其中一種預先增幅完成的魔法。注意到這個情況的鈴穗同時啟動「瓦普吉斯」,「瓦普吉斯」的力場劍刀再度伸了出來。
勢均力敵的狀態。
這樣的話,如果再加上一點外力,應該可以一口氣打倒哈樸薛爾吧。
「以吾之姓名與技巧,在此召喚,吾乃羽瀨川拓人,超常之法理支配者,憤怒的天火啊!依吾之指示,以硫磺和火焰消滅敵方——」
吟唱咒文。
然後——
「塔娜羅特!退開!」
拓人大叫。
很難想像在這種狀態下塔娜羅特能聽見拓人的話——不過拓人的聲音奇跡似地傳到塔娜羅特耳中,她「喵」地大叫一聲,垂直向上跳起。
這時——
「啟動吧!『裁炎』!」
隨著啟動咒句的吟唱,數十枚威力強大的火焰彈出現在空中。
那些火焰彈以拓人的視線為基準線,像捲起漩渦似地襲向哈樸薛爾。
同一時刻——火力全開的「瓦普吉斯」劍刀從側邊橫砍下去。
大量的火球與肉眼可見的力場劍刀同時攻擊。
爆炸聲響起。
「——!」
猛烈的熱風吹動拓人他們的頭髮。
熱風在臉頰上所造成的衝擊力量讓鈴穗皺起眉頭——她壓住自己的頭髮。塔娜羅特以靈巧的動作在鈴穗身邊緩緩降落。
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難道還不能壓制住他的行動嗎?
拓人一邊想著一邊瞇起眼睛。
四周捲起的火焰與煙塵猛然失去威力——
「……」
喀啦——拓人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哈樸薛爾……
「唔呼呼呼呼呼呼……」
毫髮無傷。
或者該說他臉頰泛紅,神情恍惚。對哈樸薛爾來說,那種程度的攻擊只不過引發了被虐的快感而已。
十個肌肉天使瞬間合體,變回一個肌肉天使。
哈樸薛爾的臉頰染上一層紅暈——開口說:
「人家、更有感覺了說~」
「怎麼會有這種事?」
拓人錯愕地大叫。
「嘻嘻嘻嘻嘻嘻,大家都要滅亡了、滅亡了……所有人都要變成男同性戀了……男同性戀……變成男同性戀……嘻嘻嘻嘻嘻嘻……」
站在拓人身後的榮太郎像是神經線斷掉似地喃喃說著。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不管怎麼做都沒辦法。
哈樸薛爾的擁抱已經逼近束手無策的拓人。
簡直就像在看慢動作影片一樣。
長長伸出的兩手。
扭動的肌肉。
飛濺的汗水。
「……」
拓人虛脫地看著這一切。
他已經沒有逃走的力氣了。
心裡剩下的只有朦朦朧朧的絕望感而已。
「啊啊思——祝你幸福~」
塗著黑色口紅的嘴唇正要印上拓人的雙唇時——
「——你在做什麼?」
那個時候。
響起一個跟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冷靜聲音。
現場的所有人——就連哈樸薛爾都停下動作。
他們回頭所看的地方,有個人影在那裡搖晃。
人影。
除此之外看不清任何細節,那個人影身上的一切都非常模糊,大家的雙眼無法在他身上聚焦。簡直可以說——神明是沒有固定形體的。
是「學長」。
「『學長』大人——」
「好久下見了,哈樸薛爾。」
「學長」開口說道。
「嗯嗯真的好久不見了。」
哈樸薛爾一邊擺姿勢一邊說著。
雖說有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不過他們同樣都擔任教職,而且都是老朋友。這樣的話——如果要在雙方當中選擇一邊的話,「學長」一定會支持哈樸薛爾吧?看樣子沒辦法指望「學長」解決眼前的狀況了。
可是——
「再見了,哈樸薛爾。」
「學長」用淡然的語氣說道。
「——咦?」
哈樸薛爾的肌肉微微震動。
「真是的——如果是小事的話我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二十年來無故蹺班,我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啊——」
拓人叫了一聲。
「可是他不是被封印嗎——」
話沒說完,拓人立刻閉上嘴巴,這時不能幫哈樸薛爾說話。
「再怎麼說你都是擔任教職的能天使,只要你願意,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解開那種學生做出來的封印吧?哈樸薛爾,我是不曉得你在玩放逐遊戲還是什麼的,可是要玩也該有個限度。」
「唔——」
從哈樸薛爾的聲音聽來,似乎是被「學長」說中了。
被封印起來、遭到放逐,因為太過快樂而忘記時間——這樣也算很厲害吧。
「我不能放任擔任教職的人因沉溺於快樂而無故蹺班。追求快樂雖然是目標之一,可是我們一切應該以學生為重。忘記自己的責任、隨意浪費時間,這不是身為學生楷模的教職人員應有的行為。哈樸薛爾,雖然很遺憾,不過我要解除你的教職。」
「咦咦——」
哈樸薛爾驚訝地踉艙了幾步。
說完話之後,「學長」迅速離開現場。
「怎麼這樣~『學長』、等一下、請您再考慮一下——」
哈樸薛爾緊跟在他身後追了過去。
拓人他們呆呆地看著兩人的背影——
「……為什麼?」
為什麼「學長」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拓人他們覺得非常疑惑——
「因為是我去告的密。」
艾妮烏斯邊說邊拿起手上的行動電話。
※※※
那一天過後。
「……總覺得後來他有點可憐。」
這裡是榮太郎的研究室。
拓人他們一邊享受艾妮烏斯所泡的茶,一邊說著。
「你啊,都在那麼近的距離下看到那傢伙了,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真是服了你。」
榮太郎說道。
「是嗎?」
拓人歪著頭。
「沒錯。」
「可是他又沒有什麼惡意。」
「那是最爛的借口了。」
榮太郎皺起眉頭。
「所以說啊。」
「幸福的定義是因人而異的——」
艾妮烏斯一邊從茶壺裡倒出茶水一邊說著。
「就算原本是好事,如果連問都沒問就硬加諸在別人身上,就會變成不好的事情了。」
「……這樣啊。」
拓人點點頭。
『可是那個人——那個天使後來怎麼了?』
鈴穗寫出這句話詢問眾人。
「既然被剝奪教職資格,他也只好回神界去了吧。能天使本來就是不得了的人物,不能放著他在人界晃來晃去。以前他是因為擔任『學園』教職才能留在人界的。」
榮太郎說著。
「總之——這樣也算解決了一件事情,哈、哈、哈。」
榮太郎爽朗地笑著。
可是——
「——喔?」
門口傳來「咯咚」的敲門聲。
艾妮烏斯迅速朝門口的方向走過去。
「請問是哪位?」
「啊、是教務課要我過來的,今天起我將以『辦事員』的身份負責處理『學園』的雜務——」
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一個粗啞的聲音。
聽到那個聲音,榮太郎等人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艾妮烏斯!不要開門!」
榮太郎大叫,不過一切已經太遲了。
「我是哈樸薛爾,請大家多多指教喲!」
看到在打開的門扉另一側不斷擺姿勢的肌肉天使,眾人同時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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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話 機械
昏暗的房間裡響起陰森的聲音。
這是一間四面都被牆壁圍住的密室,沒有窗戶,只在某一面牆壁的角落裝了一扇厚重的鋼門——這是一個跟其它地方完全隔絕的四角形密閉空間。一個以厚重牆壁、地板、天花板,以及牆面上有形無形的無數「機關」所形成的、完全被隔離的小世界。
那裡站著一個少年。
「……」
那是一個長相平凡的少年。
個子不高不矮,長相不帥不醜,或許可以說他長得還算中庸——除了那張好好先生的臉之外,沒有其它特徵。他就像個四處可見、但擦身而過幾分鐘之後就會被人遺忘的少年。如果光看他的外表——可以說他是「平凡」、「平均」等詞彙的代表人物。
可是——
看到現在的他,應該沒有人會再說這種話了。
少年穿著獨特的衣服——以綠色為基調,不是長褲也不是洋裝,樣式奇妙,但卻又帶著清新氣質、格調高雅的服裝。少年腳邊畫著複雜奇怪的圖紋,稍稍拉遠距離來看,可以發現那些圖紋構成了一個圓——不過因為這個房間是個邊長四公尺的正立方體,沒有辦法拉遠距離俯瞰地板上的圖樣。
「……」
少年口中流洩出奇妙的聲音。
聲音。
把那種聲音判定為「語言」或許有語病吧。它像歌詞,然而卻不是歌詞。組織複雜的聲音的確構成了某種旋律,可是聲音和聲音彼此融合,每個聲音之間的區別並不明顯。
這種聲音比較接近「清唱」。
可是……聽覺銳利的人、或者把少年的聲音錄下加以分析的人應該會注意到吧,這是咒文。
經過壓縮、互相融合的詞彙聽起來像是連成一氣。少年所吟唱的聲音內容有許多意義,綜合這些東西所創造出的咒文裡存在著理論和秩序。
然後,像是在呼應少年的聲音似地,描繪在地板上的圖紋——魔法陣開始發光。
剛開始是一個光點。
接著是兩個、四個、八個。
個別看起來就像小小的螢火一樣。
可是光點以倍數增加,然後增加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終於連成直線、形成平面,地板上整個魔法陣都像是在發光——感覺起來就像是從被剪成魔法陣形狀的地板下方散出光芒。
然後——
「以吾之姓名與技巧,在此召喚,吾乃羽瀨川拓人,超常之法理支配者,萬物啊、依從吾所期望之術式,暫時現形吧!」
吟唱啟動咒文。
地板上的魔法陣變得更加明亮。
然後——
「……太好了!」
少年低聲說著。
他眼前的空間出現歪斜現象。
異常現象不斷在那裡發生。
歪斜空間另一側的色彩十分混亂,就像去抹玩還沒乾透的油畫一樣,顏色和顏色混在一起、有時又分離開來,形成複雜奇怪的景像。
然後。
圓形歪斜空間的另一側,浮現出跟少年所在的房間完全不同的景致——植物叢生,看起來像是某處的森林。
「——確認產生簡易位移大門。」
一個冰涼的聲音說道。
那是從放在房間角落——看起來像是為了避開魔法陣效力——的一台筆記型計算機裡發出的聲音。
「實習測驗號碼B七○四八二,羽瀨川拓人第一階段簡易位移大門設置成功。接下來進行第二階段,請把物質移動過去。」
筆記型計算機液晶屏幕上映出一個銀髮、金色瞳眸、有著陶瓷般的肌膚——會令人想起美術收藏品或貴重金屬的美少女。
「瞭解!」
少年——羽瀨川拓人露出笑容,集中意識,準備吟唱能讓法術更加穩定的追加咒文……
「——啊?」
他眼前的空間產生扭曲。
明顯失去穩定性的空間另一側,原本的景色像是迅速切換畫面似地替換成另一種景致。
這是一種把分隔兩地的不同空間強行聯結起來的魔法。
可是另一側的空間似乎沒有完全固定。也就是說,應該要在兩個地方之間接上管子,可是另一側的固定裝置卻不小心鬆掉了。
因此——
「啊啊!」
混亂的景色,卻在拓人不希望之處固定了下來。
也就是說。
「噗啊!」
大量的水從圓形的簡易位移大門湧了出來,來勢洶洶。
「噗哇啊啊啊啊啊啊!」
拓人被捲走,撞上牆壁。當然,因為原本織在他那身服裝裡的防禦咒文了發揮效果,所以他不至於受重傷,可是簡易型的防禦咒文沒有辦法完全吸收撞擊的力量。
「……」
室內響起切割金屬般的聲音。
那是從筆電裡發出來的。
為了更迅速地吟唱經過壓縮的咒文,才會產生這種刺耳的聲音。普通人聽到這種聲音的話,一定會下意識地摀住耳朵蹲在地上——不過這種吟唱方式非常有效。
魔法陣的光芒瞬間消失,開啟另一個空間的「門」也跟著消滅無蹤。
然後——
「噗啊……」
拓人全身濕答答地跌坐在房間角落,旁邊有啪搭啪搭跳來跳去的魚。
「位移大門所開啟的空問固定似乎不太穩。」
「……嗚,是。」
拓人低下頭。
他撿起跳動的魚,口中輕輕唸咒,用手指碰了一下魚兒。魚兒停止跳動,像死掉一樣動也不動。看樣子拓人是用魔法讓牠呈現假死狀態。
「呃,抱歉,等一下可以幫我把這條魚送回大海嗎?」
「知道了。」
畫面中的少女點點頭。
幸好筆電沒有潑到水,看樣子拓人剛才似乎有緊急採取防禦動作。
「可是竟然連到海裡去……」
「這樣算是幸運了。」
銀髮少女說道。
「——咦?」
「幸虧沒有連到火山的岩漿層。」
「……」
「而且雖然是海裡,幸虧是連到比較淺的地方,所以只是被水沖走而已。要是連到一萬公尺的深海,衝出來的水壓可能會讓拓人粉身碎骨。」
聽到這些話,拓人臉色發青。
的確沒錯。一萬公尺——假設連到馬裡亞那海溝的話,只要往下潛十公尺,氣壓就會上升一度,以此來計算,拓人所在的氣壓一度的空間,跟海溝的氣壓差了九九九度。
要是突然連到那裡,衝出來的水壓大概可以像切開奶油一樣地切割鋼鐵。事實上,工業上的確是會使用高壓水流來切割合金。
依事情的嚴重程度而定——魔法師的失敗有可能招來致命的結果。
可是……
「非常抱歉。」
「——咦?」
意外的一句話讓拓人眨眨眼睛看著筆電。
液晶屏幕中的銀髮少女——假想神格德琳西亞垂下視線說:「我的應對晚了百分之一秒。要是剛才聯結到熔岩地帶的話,拓人的生命就有危險了。以監督者的立場而書,這是不容饒恕的失敗。」
「啊……不……」
拓人有些支吾,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以第三者的立場來看,德琳西亞所說的話是正確的——可是造成法術失敗的是拓人,反正最後只有他一個人被淋濕,事情並沒有嚴重到要追究責任。
因此聽到德琳西亞的道歉,拓人心裡覺得怪怪的。
可是……
「應對晚了百分之一秒」。
就像字面所說的,本來可以提早百分之一秒採取應對。至少德琳西亞是這麼想的——這對被稱為「假想神格」的人造精靈來說有很重大的意義。
機械會被要求要不斷以同樣水平製造出人們所期望的結果,德琳西亞她們基本上都不會出錯、不會失敗。人類會因為每天的身體狀況和心情,而產生不同的行為結果,但德琳西亞她們跟人類不一樣,因此才會被任命為菜鳥魔法師實習測驗的監考官。
「德琳……難道妳有哪裡不舒服——」
「話說回來,」
不知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拓人的話——德琳西亞淡淡地說:
「實習測驗失敗。」
「啊……是。」
拓人低下頭。
在「學園」裡,課題的實習測驗如果失敗,就必須等一個月後才能再次接受測驗。這段時間是為了「在失敗的情況下,讓魔法師自己好好思考為什麼沒有辦法順利施展魔法」。說起來是非常恰當的處理方式——可是對於想要快點累積成果的拓人來說,這段冷卻期稍微長了一點。
可是。
「不過,到聯繫位移大門這個步驟為止並沒有問題,所以不能算是徹底失敗。一個禮拜後重新舉行測驗,可以嗎?」
「啊——」
拓人露出鬆了口氣的笑容,向德琳道謝。
「謝謝妳,德琳。」
「不客氣,對學生採取公平公開的處理方式,是我們假想神格的基本責任。」
德琳西亞以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
※※※
德琳西亞。
通稱為「德琳」,正式名稱是VDT02U3T……「尤尼亞」系列三號,個人名稱叫做「德琳西亞」。
在魔法師群聚的學舍——「學園」裡,她是屬於教務課假想神格的其中一柱。為了簡單形容她的開發過程,所以為她冠上「神」的稱號——就像日本神話中無數的神祇,是把所有神怪之物通通集結起來,一律當作「神」來祭祖。事實上德琳西亞是存在於電子回路上,用魔力與控制魔力的法術理論所製造出來的人造精靈。
尤尼亞、茲維妮、然後是德琳西亞。
身為銀朱型假想神格老么的德琳西亞跟姊姊們一樣,在「學園」教務課負責處理雜務。她們的工作內容十分廣泛,從學生實習輔助到生活必需品的調配,什麼事都做。由於她們的真面目是擁有高速運算功能的計算機中的程序,因此有能力處理這些作業。
她們是被製造出來的東西,是一種機械。
她們的存在具有某種固定的目的,存在方式早已被預定好。對她們來說,「探索自我」是一種與她們無緣的概念。
所以她們基本上是不會迷惑的。
也不會感到痛苦。
她們只是淡淡地做好該做的事情而已。
可是——
※※※
「行為調查——?」
同時身兼「學園」的學生與講師,處於讓人不由得想問「你到底屬於哪一邊」的噯昧立場,眾人通稱「前輩」的奇人-佐久間榮太郎,某天晚上,拓人被他叫了過來。
「要調查誰?而且那本來不是教務課的工作嗎?」
地點跟平常一樣,是榮太郎的研究室。
牆上書架給人的感覺是:要是這裡發生地震,大概就像把槍口抵住額頭然後掃下扳機一樣,百分之百會沒命。在那個被書架團團包圍的房間正中央,榮太郎拿起桌上的一疊資料。
「對象是教務課的人,所以事情有點麻煩。」
榮太郎說道。
接過他遞出的資料,拓人用眼神問著:「能看嗎?」榮太郎點點頭。
「……這是……」
拓人眨眨眼睛說道。
記載在數據上的是令人意外的對象。
德琳西亞。
說意外還真意外——跟其它對像比起來實在太令人意外了。要對假想神格——也就是對人工智能進行行為調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教務課的成員之間有生命共同體的感情,所以教務課內部無法進行行為調查,這就是他們委託其它部門進行調查的原因。事情落到我這裡來倒是還好,只是我現在手上有其它工作,沒辦法全心調查。」
「啊……所以要我去調查嗎?」
「沒。錯。」
榮太郎聳聳肩。
「請問前輩的『其它工作』是指?」
「沒什麼,我準備在這次的WonderFestival模型展擺攤位,主題是獸耳學園公仔,原型已經差不多都完成了,現在在鑄模。」
「……這不能算是工作吧?」
「可是這可以賺錢啊!只要能賺錢的都是工作咩!」
「前輩,就算用那種撒嬌的口氣說話也沒用。」
「你看你看、這個、不是會讓人很萌嗎?」
榮太郎邊說邊把十五公分左右的公仔模型排在桌上。有貓耳、USA耳——也就是所謂的免耳——以及狐狸耳、狗耳等,雖然都是未完成品,不過整體看來手工非常精緻。
「還有一個秘密就是,貓靈版的貓耳少女有兩條尾巴喲。」
「這個、前輩,就算你跟我說這個也沒用啊。」
拓人不知所措地說著。
「行為調查啊……總覺得提不起勁做這種事耶。」
拓人原本就不喜歡對他人的事情追根究底。
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根本沒有時間對別人的事情產生興趣……而且無論是要主動去拉近跟他人之間的距離,或者是別人想要靠近他,都會令他覺得困擾。既然不希望別人踏進自己的生活,他也不會踏進別人的生活。雖說他並不認為這是絕對的好事——有時還是需要踏進別人的生活——不過這種與他人相處的方式已經持續了十年以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只是……
(……德琳……的確是有點怪怪的……)
拓人想起昨天實習測驗的事。
德琳西亞同時也負責照顧拓人,這個假想神格平時就很照顧自己,如果說自己不在意她的變化,那是在騙人。德琳的言行雖然總是一派淡然,乍看之下覺得她很冷酷,不過拓人知道她並不是只有這個樣子。
要是德琳有什麼困擾或痛苦的話,拓人也想幫助她。
在進行行為調查時,心中懷著這樣的想法就會把公私混為一談,實在不太妥當……
「嗚呼,看樣子只好再找其它人了……」
榮太郎低聲說道。
「……啊、前輩。」
拓人趕忙搖頭。
「我瞭解狀況了,我會去調查,不過不能奢望我的調查能力像前輩一樣好喲。而且我平常白天還要去高中上課。」
「我的調查能力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啦。我會借你必要的器材,調查工作可以在週末進行。」
「這樣啊?」
「順便告訴你一聲,最近德琳西亞的情況很怪,但是自我診斷結果和報告都沒有什麼異常。經過你的調查之後,如果確定沒有什麼奇怪之處,那就當作是我們想太多。如果能這樣的話就萬事OK了。」
「德琳的樣子很奇怪啊……」
聽到榮太郎的話,拓人又想起了昨天的實習測驗。
「就像是看著空中發呆——大概是那種感覺吧。」
「她的工作沒有出什麼差錯吧?」
「不過就數據來看,她的效率減低兩成,感覺上像是把一部分的處理能力移到跟工作無關的事情上面。」
「啊……」
拓人看著資料。
就那份資料來看,榮太郎所說的事情的確沒有錯。
「可是要怎麼進行假想神格的行為調查呢?她附在獨立機體裡的時候還好,可是平常她不是都在計算機或網絡中嗎?那要怎麼調查……?」
「我不是說會借你器材嗎?」
榮太郎「啪」地彈了一下手指,大門打開,艾妮烏斯、雅和辛格拉薇亞推著推車,「喀啦喀啦」地進入研究室,推車上放著巨大的箱子。
「這是什麼?」
「你啊。」
榮太郎列嘴一笑。
「雖說是假想神格,不過她也算是一種AI人工智能,既然要追查在網絡世界裡的AI,這是一定要的嘛。」
※※※
「……就是這樣。」
拓人露出曖昧的笑容說道。
「總覺得借到了很不得了的機器……」
時間是隔天——星期六早上。地點是拓人他們所住的公寓。
客廳裡放著類似電動按摩椅的躺椅——有著複雜的機械手臂跟一堆奇怪零件,看起來很像牙科診所裡的治療椅——三台躺椅並排在客廳裡。
『這是什麼?』
鈴穗睜大眼睛問著。
「喵!是拷問器具!」
塔娜羅特很興奮地說著。
「快!鈴穗快坐上去!一邊坐上去一邊發出『唔唔唔』的慘叫!然後就會發現受虐已經變成自己的癖好之一!」
『妳自己去坐。』
「喵。」
之類之類的——少女們像平常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進行白癡對話,拓人苦笑著說明:「總之這是潛入網絡用的設備,電影或動畫裡不是有演嗎?總之就是把全身的知覺轉換成電子訊號,讓精神潛入網絡世界裡。」
『啊啊……』
「喵!那是被計算機支配的明日世界!是近未來世界!天上落下酸雨,人形機器人四處暴走,犯罪率急速上升!」
『到底是從哪裡學到這些奇怪的知識啊?妳這傢伙。』
「從網絡學來的喵。」
塔娜羅特斬釘截鐵地回答。
為了讓塔娜羅特盡快學到應有的常識,拓人幫她準備了一台專用計算機,讓她上網。不過她老是學到一些偏頗的知識,而且總是朝奇怪的方向解釋這些知識,這一點也讓拓人覺得很傷腦筋。
「再怎麼樣也不是被計算機支配的明日世界,而是魔法世界才對吧。」
拓人苦笑著說道。
當然,這套網絡潛入設備——並不是普通科學技術的產物。將人類的感覺與精神轉換成物理訊號,這方面的魔法研究是比較進步的。而且,直接讓心中所想像的物理現象現形——這本來就是魔法技術的主要概念。
「所以我要去網絡世界一趟。」
『這裡有三台機器耶——』
「啊啊,前輩多準備了兩台備用。不過只要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喵!拓人!我也要去!」
「塔娜羅特?」
「那是潛入網絡世界啊!是潛入網絡耶!可以從某個地方往下看著街道,說『網絡世界真是廣大啊』!我可以去幫拓人的忙!」
「……這個,如果想幫忙的話當然是很好。」
拓人說著。
結果——
『那我也要去。』
「我也一起去喲。」
鈴穗舉起標語牌,法爾雀也舉手說道。
可是——
「啊、可是只有三台機器……」
「主人,您忘了我是什麼嗎?」
「……啊。」
看到法爾雀的微笑,拓人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沒錯,法爾雀既不是一般人類,也不是一般定義下的生物。她的真面目是可變型魔法機杖——也就是「機械」的一種。
「只要能夠聯機,就算沒有那種界面設備,我也可以直接潛入網絡世界喲~」
「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機器的數量就夠了。
難道說……榮太郎是因為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才送來三台躺椅嗎?
「總之……就來用用看吧。至於回路——就用『學園』的亞空間回路吧。」
拓人邊說邊從放在客廳裡的計算機上拉出「學園」提供的亞空間回路線。乍看之下像是普通的網絡線,可是這條網絡線可以連結到以魔法構築起來的亞空間回路。話說回來,不管是亞空間回路還什麼的,其實只不過是要跟「學園」進行網絡聯機而已,竟然這麼大費周章,真不曉得該說他們厲害還是說他們太遜。
「啊,那麼法爾雀,可以拜託妳進行基本操作嗎?我計算機不太行。」
「遵命。」
法爾雀露出微笑,點點頭。
可是——
「界面設定要怎麼處理~?」
法爾雀一派輕鬆地問著。
「界面設定?」
「要潛入網絡世界時,必須製作一個用來當作分身的『容器』,以免自己的精神在網路世界裡散逸。」
「啊啊,是『avatar』吧?虛擬實境裡的分身。」
「喵,鈴穗身上也有那個。」
『什麼跟什麼啊?』
「看起來跟酒窩一樣的痘疤(arbuda)。」
「才沒有那種東西!」
鈴穗啪搭啪搭地用筆記本海K塔娜羅特的後腦杓。
「關於分身的設定,要設定外型、服裝之類的。外型的話,只要照大家原來的樣子進行三次元掃瞄應該就可以了吧。」
「一定要做那麼多設定嗎?」
鈴穗說道。
「不,並沒有硬性規定一定要做那些設定的喲~」
『那就不用管了嘛,不必一直在那種地方打轉。』
「知道了~」
法爾雀輕鬆地點點頭,把網絡線連在三台機器上,然後拿著其中一條線窸窸窣窣地動作——把線連在自己身上。
「那麼,請大家躺到椅子上~」
在法爾雀的催促下,大家各自在椅子上躺下。
然後——
「那麼出發囉~」
法爾雀說道。
※※※
德琳把所有事情處理完之後,開始用空出來的處理能力仔細確認自己儲存起來的資料。
大多是影像數據。
影像裡映出的都是同一個東西。自從最近在新聞網頁看到那個東西之後,她開始定期檢索、收集有關的名字、同義詞,以及相關詞彙。雖然能收集到的資料很有限。
「……」
德琳一邊把數據壓縮起來收好,一邊思考著。
她在思考自己的構造。
自己明明只是個界面裝置而已,為什麼會被賦予這種外型?為了顧全假想神格心理層面的穩定性,偶而使用的那個形體——也就是能把她的數據下載過來的那個自動人偶——也被製造成同一個模樣,這樣有什麼意義嗎?
德琳西亞並不認為這樣有什麼意義。
嬌小的少女身體。
銀色的頭髮。
金色的眼睛。
白皙的肌膚。
這種外型雖然讓她適合出現在各種場合,但就作業效率來說,是個很不自然的身體。
如果是要用來下載假想神格,可以採用能因應各種情況的特殊機體,或加裝各種附件來應付不同場合就可以了。就移動來說,在崎嶇地面行走的話,用履帶比較好,在平坦路面行走的話,加裝輪胎則比較快,不然把外型做成氣墊船也可以。如果需要進行物理作業的話,只要加裝幾隻專用機械手臂就可以了。事實上,重機動泥人或風紀泥人就是設計成這種樣子。
那麼,為什麼要把兩隻纖細的腳固定在她身上呢?為什麼她只有兩隻手,讓她不得不用十根手指來操作儀器呢?
如果只是自動人偶的外型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她出現在液晶屏幕裡的形象都是一名少女?有必要這樣嗎?為什麼要讓假想神格擁有類似人類的外型?
不知道。
德琳西亞設想了幾種可能原因。跟不靈光的人模擬起來,假想神格的思考速度是很快的。不過德琳西亞實在無法理解那些原因。
她不認為自己假設的原因有錯,就理論上來說,不管哪一項都是正確的。說不定自己假設的原因裡的確有若幹事實。
可是她無法接受。
就像不管看再多的圖片、照片,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掌握實物所擁有的質感和氛圍。原本就存在於假想空間裡的她光是想掌握「實感」,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不。
應該說,假想神格會產生「實感」嗎?
連心靈都是「假想狀態」的她。
德琳西亞無法完全肯定自己的存在。
老實說,她覺得自己的存在「令人不舒服」。這或許跟人類對於美醜的審美觀不一樣——在她心裡,有一部分無論如何都很難接受自己這種缺乏必要性的外型設計。
所以。
引起她興趣的那個資料。
一座讓人不得不抬頭仰望的白色巨大圓筒。
指著天空的圓錐形尖端。
充滿威嚇作用的輪廓。
那是——
「……」
德琳西亞確認自己的工作時間結束之後,今夜又再次游向網絡世界的汪洋大海。
※※※
另一方面——拓人他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生大問題了。
關於服裝設定。
沒多想什麼就寫出「那就不用管了嘛」的鈴穗,跟沒有異議的拓人。
他們並沒有想過「沒有設定」……「什麼都沒穿」。
「法爾雀!」
載有拓人精神的分身紅著臉大叫。
雖然說是分身,可是在法爾雀眼裡看來,那是一個忠實呈現了拓人長相的立體構造,事實上跟本人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外表上的差異。再加上那個分身裡載有自己的精神,感覺上幾乎跟自己裸體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拓人兩手掩住雙腿中間,姿勢有些尷尬。
不過,需要隱藏的部位畢竟只有一個,拓人還算是比較幸運的。
總之——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小拓不准偷看!」
即使在假想空間裡,鈴穗的分身仍舊啪搭啪搭地揮著標語牌。因為她的失語症是基於心理因素,就算肉體限制解除,失語症仍舊沒有消失。
鈴穗忙著用手遮住胸部、雙腿中間,同時還忙著揮動標語牌。總之要做的事情有三件,但手只有兩隻,所以沒有辦法同時做到這三個動作。她反射性地揮動標語牌,然後又慌慌張張地遮住胸部、雙腿中間,就這樣不斷重複這些動作,身體在白色的假想空間裡咕嚕咕嚕地轉動。
假想空間裡沒有重力。
雖然有上下的空間感,但如果必要的話,上下似乎也是可以顛倒過來的。
「就算您問我『這是怎麼回事』也沒辦法呀——」
法爾雀仍舊用一派悠閒的語氣說著。
「因為剛才說不需要設定服裝的嘛——」
「可是也沒必要讓大家裸體吧?」
「您覺得哪裡不方便呢?」
「我看不出有任何一個方便的地方!」
拓人幾乎是半哭喊地叫著。
「可是塔娜羅特前輩看起來完全沒問題耶——?」
法爾雀指著一邊喵喵叫一邊游著蛙式的塔娜羅特。由於這裡並不是在真正的水裡,所以旱鴨子塔娜羅特也可以隨心所欲地游泳。
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一覽無遺,從臉蛋到指尖、以及每個十八禁的部位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懂得害羞的塔娜羅特在這種情況下完全不會動搖。
法爾雀也一樣,她也同樣一絲不掛。高眺纖細的白皙身體跟塔娜羅特恰好成為對比。
「總——總之、快點弄些衣服來!衣服!找衣服來穿……不對!妳快點設定服裝!」
拓人一邊把視線從法爾雀身上移開,一邊大叫。
可是——
「主人,難道說您在生氣嗎?」
法爾雀邊說邊挨近拓人。
「這算是在生氣嗎——總之妳快點設定服裝啦!」
說著,拓人努力把視線移到遠處——但法爾雀故意靠得更近,而且故意把身體移到拓人眼前。
「您果然是在生氣吧……?真的非常抱歉——」
「沒有、我沒有生氣,拜託妳在道歉之前先設定——」
拓人一邊努力移開視線一邊大叫。
可是——
「那麼……您從剛剛就不肯看我……難道說您那麼討厭我嗎……」
白色的裸體又靠了過來。
「並沒有!」
「不是這樣嗎?」
「不是啦!」
「我好開心喲——」
法爾雀邊說邊抱住拓人。
她伸手把拓人的腦袋按在自己高聳的胸部中間。
「……妳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拓人發出慘叫。
他飛快地退離法爾雀,開口說:
「妳現在好歹也是用女孩子的外型,不要滿不在乎地光著身體站在男生面前!這樣很不好意思耶!」
「我一點都不介意的喲……」
法爾雀很遺憾似地說著。
「我跟鈴穗會介意!」
之類之類的。
經過一陣混亂,拓人他們終於在三分鐘之後完成服裝設定。因為服裝設定是交給法爾雀,而法爾雀的興趣——又異於常人。
所以。
「這是什麼東西?」
大喊大叫的拓人身上穿著袈裟。
就是「斜肩披著袈裟」的那種袈裟,「討厭和尚的話,連他的袈裟都看不順眼」的那種袈裟。更正確地說來,那是一種類似袈裟的服裝。除了上衣之外,下半身是類似功夫裝的簡單長褲,腳上穿的是甲板靴。
然後——
把視線移到塔娜羅特身上,她頭上套著金箍,緊身衣上圍著虎斑圖案的束腹,腰間繫著印有猴子圖案的腰帶。不……與其說是腰帶,不如說那種堅固的造型更像是古代中國武將用來保護腹部的鎧甲。塔娜羅特身後多了一條尾巴,手上套著虎斑圖案的袖套,腳上穿著及膝的虎斑圖案長簡襪。
怎麼看都像是……
「……」
拓人拿起垂在自己腰間的念珠。
「我用西遊記的設定幫大家配了衣服——」
法爾雀很開心地說道。
不知為何她穿著學校的泳衣——胸口寫著「法爾淨」,腰間也穿著跟塔娜羅特一樣的束腹鎧甲,鎧甲上印著河童的圖案。她頭上戴著附有黑色鋸齒的白色貝蕾帽,或許這就是河童頭上的「盤子」吧。腳上也很仔細地套著潛水者所穿的蛙鞋。
這種打扮怎麼看都像是——沙悟淨。
「為什麼是西遊記?」
「因為這是我的興趣啊——」
法爾雀說著。
看到拓人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法爾雀歪著頭問道:
「用『綠野仙蹤』的設定比較好嗎?扮成桃樂絲的拓人主人應該會讓人很萌吧……」
「不用了,謝謝。」
「啊……如果是綠野仙蹤的話,塔娜羅特前輩就扮稻草人,鈴穗前輩扮膽小獅,我就扮成鐵樵夫喲——」
「……這串念珠難道是用來做那個的?」
「沒錯、就是那個——」
法爾雀咧嘴一笑。
「本來應該要唸經文,可是那樣太麻煩了,所以只要念『南無阿彌陀佛』就可以生效了喲——」
「南無阿彌陀佛?」
拓人反射性地念了一次。
「——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拓人慌慌張張地回頭一看,塔娜羅特正因為頭上緊縮的金箍痛得滾來滾去。
「念了以後就會這樣喲——」
「喲什麼啦!解除咒語、要怎麼解除這個咒語?」
「把英文字母從A到Z念一遍就可以了。」
「那樣太長了!」
拓人一邊抱怨一邊念著英文字母,塔娜羅特這才停止哀號。
「塔娜羅特……妳不要緊吧?」
拓人擔心地看著塔娜羅特。
「喵……我、我不知道原來拓人喜歡玩SM。」
「並沒有好嗎!」
然後。
既然塔娜羅特是悟空,法爾雀是悟淨,拓人是三藏法師——
『為什麼我是豬八戒啊!』
鈴穗氣到抓狂。
她——不知為何穿著體育服,下半身是運動短褲,腰間像塔娜羅特和法爾雀一樣套著同樣的束腹鎧甲,看起來超級怪異。而且不用說也知道,她的鎧甲上印著小豬的圖案。手上的「瓦普吉斯」前端也變成耙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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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這樣很適合鈴穗前輩呀——」
『我一點也不高興!』
鈴穗揮著標語牌。
『衣服就算了,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鈴穗指著頭上的豬耳朵,以及從運動短褲後面長出來、捲成一個小圈圈的豬尾巴。
「這樣非常適合前輩呀——」
『我一點都不想適合這種打扮好嗎!』
鈴穗寫著。
可是,如果要分配西遊記裡的角色,討論誰該扮演豬八戒的話——在三名少女中,最豐滿的的確是鈴穗。雖說她還不至於到「肥胖」的程度。
「沒辦法……那麼鈴穗前輩就演牛魔王吧。」
『我不要!』
「喵,鈴穗真是太任性了,自我中心。」
「就是說呀——」
『妳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鈴穗使勁揮著標語牌。
※※※
德琳西亞覺得不太對勁。
似乎有什麼東西怪怪的,跟平常不一樣。
在網絡世界裡的她——停止在網絡空間裡的行動,把訊息處理能力用來檢索、分析四周的情況。
然後——
「……追蹤者?」
對方雖然想要隱藏自己的存在——但是在德琳西亞面前,想隱藏自己實在太天真了。
對方雖然採取了隱藏措施,但這種做法反而對自己有害。雜音太少的網絡空間,可以發現人為處理的痕跡。以現實狀況來比喻的話——就像是沒有蟲鳴的夜晚,安靜得很不自然。
「不知道對方是誰。」
是一般的黑客嗎?還是「聯盟」那邊的人?或者是單獨行動的魔法師?
德琳西亞朝電子情報的大海深深潛入,進行武裝。
她啟動了電子與魔法戰鬥用的標準模式。
製造四個強制偵察用的遙控機體。
發射。
同時也製造了分身。
發射。
以人類的視覺來看這個網絡空間的話,看起來就像是德琳西亞的身體晃了一下,然後有四個三頭身的德琳西亞,從原本六頭身的德琳西亞分離出來。
可是六頭身的德琳西亞是個幌子。
原本的德琳西亞切割分散自己的所有構造信息,讓自己的信息密度減到最低,與周圍的網絡空間同化——以便隱藏自己的存在。現在的她就像空氣一樣稀薄地擴散在四周。追蹤者如果沒有改變自身「視覺焦點」的標準,恐怕很難察覺到這一點。德琳西亞原本應該去確認追蹤者的身份,可是她就這樣移往他處。
她的空閒時間不多。
她想要盡量收集有關那個檔案的資料。
因此德琳西亞留下正如字面意思所說的、僅擁有單純機械回路的分身——也就是強制偵察用的機體和另一個化身,離開那個網絡空間。那些追蹤者就交給它們處理了。
然後……
※※※
追蹤對像德琳西亞的樣子有點奇怪。
拓人他們大概在開始追蹤三十分鐘後發現到了這一點。
「——哎呀?」
這個網絡空間被解讀成拓人所能理解的型態——一個巨大的白色都市。
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白色大樓,數以千百、不,應該說數以萬計地聳立在那裡。
這種場景會令人想起墓園……不過並不會讓人覺得陰森。
一棟一棟的大樓的確都沒有窗戶,就像是巨大的墓碑……可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每棟大樓都有一兩個出入口,無數大小不一、像某種幾何圖形的「某物」頻繁地從出入口進進出出。那些物體——或許就是透過網絡所取得的信息——由於這些信息來來去去,所以這裡才不會擁有墓園特有的那種靜謐——也就是「死亡」的感覺。
雖然沒有噪音或雜音,不過就感覺而言,這裡很像是繁華熱鬧的街道。
這是靠著法爾雀和榮太郎那裡借來的界面裝置裡的程序,才能把這種景象顯現在拓人他們面前,也就是說,這只不過是一種假象——是為了讓拓人他們容易理解而「翻譯」出來的東西。
暫時不談這個。
拓人他們像是要把大樓之間的縫隙縫合似地飛來飛去。
由於這裡跟真實的空間不同,所以拓人他們的手腳現在只是純粹的裝飾品——是為了避免讓「自我」散失的「容器」,更精確地說,是那個容器的一部分而已。雖說有兩隻腳,不過並不需要靠走路來移動。
當然——德琳西亞也一樣。
拓人他們以隱藏用的外掛程序把自己變成透明人,跟蹤在這個網絡空間裡遊走的德琳西亞。
德琳西亞像是在搜尋什麼似地……不時抓住從大樓裡進出的幾何圖案,認真看著、張嘴咬一咬、在手中撫摸把玩,在人類眼裡看來是很奇怪的舉動——不過可以想像到,這只是在對檔案數據進行「參照」、「複製」、「編輯」而已。
目前為止,她的行動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
怎麼看都像是在工作結束之後,趁著休息時間逛逛網絡而已。法爾雀確認過德琳西亞咬過、摸過的檔案,大部分都只是單純的文字文件或圖像文件而已,似乎沒有接觸到什麼執行檔。
總之她並沒有做出什麼嚴重的問題行為。
她似乎也沒有去逛留言版或聊天室。以德琳西亞的個性來看,她似乎不會沉溺於幼稚荒唐的活動裡。
可是……
「……」
德琳西亞突然在空中靜止下來。
她看似隨意地在那裡飄了好一會兒——
「——追蹤者。」
她低聲念著,轉過頭來。
「——被發現了嗎?」
拓人有些錯愕,立即擺出戒備姿勢……從附近大樓角落、而且是從不同的方向,衝出了好幾個三頭身的人影。每一個都是銀髮金瞳,有著德琳西亞的臉蛋。因為身高比例通通縮小,整體看來比較圓潤、沒有銳利的感覺——總之是Q版的人偶。
「追蹤者!」
三頭身的德琳西亞們一邊大叫,一邊像飛彈似地衝了過來。
「喵呀!」
塔娜羅特一邊大叫一邊用手中的棒子——不用說也知道是西遊記角色扮演裡的標準裝備:如意金箍棒——把三頭身的德琳西亞打下來。三頭身的德琳西亞像被奇怪慣性驅使的航天員咕咚咕咚地旋轉、遠離——拉開一定的距離後,在網絡空間裡停了下來。
雖然身上沒有光標或遠程控制發動機,不過她們簡直就像在宇宙空間進行戰鬥用的機動武器。
『什什什什什什麼?這是什麼?』
鈴穗很吃力地一邊避開攻擊一邊揮舞標語牌。
「看起來是強制偵察用的機體喲……」
法爾雀一邊躲開三頭身德琳的攻擊,一邊說道。
「是『學園』用來進行電子戰鬥的標準裝備喲——」
「法爾雀!就算妳這麼平靜地解說也沒有用啊……!」
拓人大叫著,一邊躲開攻擊一邊往旁邊飛去。
跟才進入信息網絡空間沒多久的拓人他們不同,原本就被設計用在網絡空間裡的強制偵察用機體,像妖精一樣自由自在地飛舞,窺伺著拓人他們的行動空隙。
「難道說她們把我們當成敵人了?」
「不是『難道』,而是『一定』的喲——」
「——嗚哇!」
趁著拓人說話的時候,偵察機器人趁隙而入——從上方衝下來,擊中拓人腹部,將他打飛。拓人一邊咕咚咕咚地旋轉,一邊飛著,然後就這樣貼在大樓的牆面上。
簡直就像美國卡通一樣。
因為是網絡空間——沒有物理性的限制,不管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當然,當事者拓人就不用說了,鈴穗、塔娜羅特,以及法爾雀都沒有時間對此感到讚歎。
『小拓!』
鈴穗猛然啟動耙子——也就是「瓦普吉斯」。
由於沒有辦法把真正的「瓦普吉斯」帶進這裡,所以那只是把程序操作型態變成鈴穗慣用武器的一種攻擊用程序而已。
鈴穗用耙子把衝過來的偵察機器人擋開,想要過去拓人那邊,可是偵察機器人的速度非常快,被擋開之後又迅速回頭採取攻擊,所以鈴穗根本動彈下得。
而且。
「追縱者!」
或許是判斷出攻擊無效……這些偵察機器人停止突擊動作,排成一個橫列,做出「向前看齊」的動作。
『難道說』
鈴穗腦海裡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的情況證實了她的預感是對的。
「追蹤者!」
偵察機器人們手掌緊握成拳,手腕離開身體,飛射過來。
也就是所謂的飛拳攻擊。
砰咚——被正面打中的鈴穗往後倒下,偵察機器人們繼續「咚咚咚咯」地發動飛拳攻擊。
可是——
『嗚嗚嗚』
鈴穗用「瓦普吉斯」擋下不少攻擊,所以還沒昏過去。
『怎麼會有這種事?』
飛拳還留在臉上,整張臉像麻糯一樣從正中心凹下去的鈴穗揮著標語牌。
「當然有呀——」
一邊輕巧地躲開飛拳攻擊,一邊來到拓人身邊的法爾雀說道。
「因為雙手……跟腳都只是裝飾品而已嘛——」
「裝模作樣的小姐不知道這種事情的,喵。」
『什麼跟什麼啊。』
鈴穗一邊「砰」地把飛拳從臉上拔出來,一邊寫著。
『對了,小拓要不要緊?』
「不要緊的——」
法爾雀「啪哩啪哩」地把扁扁的拓人從牆上剝下來。雖說不知道到底哪裡看起來不要緊,不過因為這不是真正的肉體,所以也無法靠視覺來判斷。
「喵!」
塔娜羅特咻咻地揮舞金箍棒,擋下飛拳攻擊。
這次偵察機器人們的雙腳從身體分離,展開攻擊——可以說是飛腿攻擊——鈴穗的「瓦普吉斯」和塔娜羅特的金箍棒沒有辦法完全擋下攻擊,兩人時不時就被飛拳或飛褪「砰咚砰咚」地打得四腳朝天。
可是,因為有她們兩人的牽制,所以飛舉幾乎沒有過來攻擊法爾雀和拓人。
「我現在就讓您恢復原狀喲——」
法爾雀一邊說著一邊抓住拓人軟啪啪的頭部——
「啊——!」
『啊——!』
接吻。
塔娜羅特和鈴穗一起指著他們大叫——正確說來鈴穗是揮著標語牌——不用說也知道,偵察機器人們根本就不管她們在做什麼……下一刻,殺到眼前的飛拳攻擊把塔娜羅特和鈴穗打得飛了出去。
佔盡便宜的法爾雀親了拓人好一會兒之後,才滿足地移開雙唇,拓人像是被灌進空氣似地恢復成原狀。
「唔……?」
拓人搖搖頭,眨眨眼睛。
「我——剛剛昏過去了嗎?」
「是的——」
法爾雀咧嘴一笑。
「——啊!塔娜羅特!鈴穗!」
慌慌張張向四周張望的拓人,看見了被偵察機器人飛拳和飛腿所包圍的兩人。雖然她們多少能用武器擋開一些攻擊,但很明顯地居於劣勢。
拓人立刻使出自己腦海中記得的幾種電子戰鬥魔法,啟動。
「——『幻彈』!」
拓人所射出的光束雖然擋開了一個偵察機器人……可是並沒有成為致命一擊。不過拓人和法爾雀還是趁著這個空隙硬闖到塔娜羅特她們身邊。
但是……
「該怎麼辦才好……」
看著在自己身邊「咻咻」飛來飛去的偵察機器人,拓人低聲念著。
看來這些偵察機器人——應該是用簡單的自動程序讓它們自行啟動,沒有跟德琳西亞聯繫在一起。因此這些機器人雖然清楚地看到了拓人他們,但仍舊沒有停止攻擊的打算。
這時——
「這時就要結合大家的力量了喲——」
法爾雀說道。
「啊……結合……什麼?」
拓人問著,心裡立刻浮現不好的預感。
他的預感非常準,準得要命。
可是——
「交給我就好了喲——」
法爾雀連說明都沒有,就這樣舉起手。
然後——
「合體!」
「——啥?合體?」
隨後響起的聲音蓋掉了拓人脫口而出的話。
滋嚕嚕嚕嚕嚕嚕嚕——那是一種不知為何非常逼真的聲音。
「唔呼呼呼呼呼。」
「法爾雀……妳等一下!」
「我跟主人合體了喲。唔呼呼呼呼呼——」
「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拓人發出慘叫。
法爾雀就像因受熱的蠟燭一樣,手臂跟雙腳的一部分融化,黏呼呼地貼在拓人身上。
在拓人眼中,身為魔法機杖的她,不管再怎麼樣都是一個機械,因此這種情況……實在出人意料之外。不過,在網絡空間裡,只要是認知能力和信息處理能力所及的範圍,不管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所以這種事或許不值得大驚小怪。
「晤呼呼呼呼呼呼……合體+合體!有一點色色的感覺,我好高興喲~」
「我一點都不高興!」
「這樣友情能量會不夠喲!唔呼呼呼呼~」
「不是這樣的吧?絕對不是!」
「主人……我們的另一半身體也來合體吧~」
「這叫做融合吧?」
滋嚕嚕嚕嚕嚕。
『法爾雀!等一下!』
鈴穗殺過來質問法爾雀。
一半的身體已經跟拓人同化在一起的法爾雀咧嘴一笑。
「鈴穗前輩也一起來嘛~」
『我才不要!』
「可是這樣可以跟主人合而為一喲。」
『啊……聽起來好像不錯。』
「鈴穗妳不要動搖啊啊啊啊啊啊啊!」
「喵!太卑鄙了!我也要同化!要跟拓人成為黏呼呼的同伴!要跟拓人混合在一起!」
「不要混合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我已經跟主人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喲。唔呼呼呼,看!已經這樣了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類之類的。
偵察機器人們瞬間停止攻擊,不知是對拓人他們意義不明的行動產生警戒,或者只是單純地呆住。
拓人他們僅僅花了三十秒就完成合體——應該說是融合——結合了四個人的身體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塔娜羅特。以塔娜羅特本來的身高來說,足足超過她原本的一倍大。
「總之我把外型調整成塔娜羅特前輩的樣子了喲~」
塔娜羅特說道。
不用說也知道。說出這句台詞的是融合同化——或者該說是合體——在這個身體裡的法爾雀。同時還可以聽到拓人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或「嗚呀呀呀呀呀」之類,不知是哀號還是慘叫的聲音。
「喵。」
變大——其實只是原本身高的兩倍大——的塔娜羅特,咻咻地揮舞著不知何時一起跟著變大的金箍棒,攻擊偵察機器人們。
偵察機器人再度使出飛拳攻擊跟飛腿攻擊。
「咚匡咚匡」飛過來的機器人手腳,對現在的塔娜羅特完全發揮不了作用。
當然,因為不是真正的身體,就算外型變大也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因為四個人的腦袋直接聯繫在一起,信息處理能力——也就是在網絡空間裡的潛在戰鬥能力提高了四倍。在網絡空間裡,信息處理能力的速度決定了力量的強度。
「喵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塔娜羅特揮舞金箍棒,擋開偵察機器人的攻擊,躲在另一端的機器人本體也被捲了進來。塔娜羅特製造出小型龍捲風把偵察機器人都捲過來——
「喵!」
打下。
「喵!」
打下。
「喵喵喵!」
像是要報剛才的;剛之仇似地,除了打下之外還把她們壓扁。
然後。
「喵!」
「喂!塔娜羅特!不必做到這種地步吧——」
「覺悟吧喵——!」
從同一張嘴裡發出氣勢十足的叫聲和拓人的聲音,塔娜羅特衝向站在偵察機器人對面、悠閒看著這邊的六頭身德琳西亞。
可是——
「——那個是幌子。」
一個冰涼的聲音說著。
同一時刻——
「喵?」
「……因為反應不對。」
六頭身的德琳西亞突然消失——金箍棒揮了個空。
六頭身德琳西亞身後有無數的小點點聚集在一起,變成一個人形。
「你們在幹什麼?」
德琳西亞雙手插腰,面無表情地問道。
※※※
「……原來如此。」
德琳西亞點點頭。
「這是一種內務監查啊?」
將偵察機器人和分身收回的德琳西亞,帶著大家降落在附近的大樓上,要求拓人他們說明。要是讓調查對像知道在進行行為調查的話就糟了,但是事到如今,無法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拓人只好老老實實地說出一切……這就是目前的狀況。
大家在大樓屋頂圍坐成一圈。
德琳西亞和拓人面對面坐著,塔娜羅特、鈴穗、法爾雀填補在他們周圍。
「嗯……對不起。」
拓人低下頭。
即使是榮太郎拜託的事,這畢竟還是一種跟蹤狂的行為。德琳西亞就算生氣也是應該的。
可是……
「沒關係。」
德琳西亞並沒有生氣——雖說她平常就沒有什麼表情——她只是搖搖頭而已。
「拓人的行動是基於正當權限,如果立場相反過來,我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需要道歉的。」
「……啊。」
拓人困惑地點點頭。
「那……我直接問好了,妳在做什麼?從這些數據看來,妳心裡好像掛念著什麼事情?」
德琳西亞的作業效率低落的確是事實。
基本上,像她這種假想神格的作業效率是固定的。機械的工作效率必須固定,才有存在的理由。就這層意義來說,現在的德琳西亞已經接近「故障」狀態。
「……」
德琳西亞陷入沉默。
「德琳?」
「……那個……」
就像生銹機械一樣嘎吱嘎吱勉強運作似地,德琳西亞很不自然地開了口。她很明顯是在猶豫——露出一副「我不想說」的模樣。
「那是……」
「啊、沒關係——我沒有硬要問出原因、呃……」
「……我在找跟這個有關的資料。」
說著,德琳西亞一揮手,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張照片。
法爾雀也跟著揮手,把照片放大了好幾倍——用紙張的尺寸來說的話,就是放大成A3。照片浮在拓人他們眼前。
因為照片放大,所以圖片粒子看起來很粗。
讓人必須抬頭仰望的白色巨大圓柱。
直直指向天際的圓錐型前端。
充滿恫嚇感的輪廓。
因為外型線條簡潔,反而更能讓人感受到它的強大威力。
那是——
「飛彈?」
「是火箭。」
法爾雀糾正了拓人的錯誤。
「沒錯,是火箭。」
德琳西亞點點頭。
「那是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研發出來的新型火箭——『烈焰』一號。」
「……好像在哪裡聽過耶。」
『之前報紙跟電視一直都有在報啊,那是繼H-ⅡA型火箭之後,花了好長時間才開發出來的新型實用火箭。』
鈴穗補充說明。
聽她這麼一說,拓人想起自己曾看過這個新聞報導。為了發射無人宇宙實驗設備和大型衛星,所以開發出比以前H-ⅡA型火箭的搭載量更大的火箭。
「那……這個火箭怎麼了?」
「我很在意他。」
德琳西亞說道。
「一開始只是偶然在新聞網站上看到,我覺得像他這種充滿特定機能的外型非常美麗。」
「啊……」
的確非常美。
火箭是機能美的結合。要把物體發射到宇宙裡,必須花掉很高的費用,因此不能加裝無用的裝備,也不能採用虛張聲勢的設計。就機械而言,火箭跟兵器一樣,都是機能美的化身。
「那是……我所缺乏的東西。」
德琳西亞低聲說著。
「……咦」
「我被製造成沒有效率的人類外型,我看不出這有什麼意義。相反地,這個火箭的設計理念非常明確、美麗,我覺得這樣才是合理的。」
「這……這麼說好像也對。」
「我一直想著這個美麗的火箭,很想多知道關於這個火箭的事,想要盡量收集相關的數據,所以才會像這樣進行檢索,調查類似的資料或相關情報——」
德琳西亞在這裡停住。
德琳西亞也有難以啟齒的事情嗎?
「……這的確是足以讓教務課懷疑我性能異常、不合理而且沒有效率的行為。可是我無法對他人說明。」
「啊……那個、我覺得也不是什麼壞事啦。」
拓人曖昧地笑著說道。
「本來就應該培養興趣或喜歡某個東西的嘛。」
看著一臉認真——不斷在鑽牛角尖的德琳西亞,拓人也只能這麼說而已。雖說德琳西亞像平常一樣面無表情,但拓人總覺得她看起來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
可是——
「只要想到那個火箭的事,我就坐立難安。這種反應在我的性能一覽表裡的確找不到,我也的確因為這種反應而導致作業效率低落,可是我不認為這是故障,雖然……我自己也無法清楚說明其中的理由。」
『那個——』
鈴穗眨眨眼睛寫著:
『光聽後半段的話,感覺起來像是戀愛耶……』
「……!」
「……!」
拓人和德琳西亞面面相覷。
※※※
奇跡到底是什麼?
那是指發生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而已。可是,就波動函數來說,所有的事情都決定於機率,就算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也應該說是「發生的機率明顯小於其它現象」而已。
沒有什麼事情是下可能的。就算有,也應該說是機率太低而已。
可是,如果只是這樣,不足以稱為奇跡。
奇跡是有意義的。
會讓目睹者產生某些感慨。
這就是「偶然」與「奇跡」的分別。
那麼——
這次的事件到底是「奇跡」還是「偶然」呢?
※※※
「……戀愛。」
德琳西亞低聲念著,像是在念一個意義不明的詞彙。
「如果這是鈴穗所說的『戀愛』,那就更不合理了,看樣子我或許已經故障了。」
「……怎麼又這麼說……」
拓人皺起眉頭。
這不是一件讓人很高興的事情嗎?
雖說被稱為假想神格,不過德琳西亞其實是由程序與魔法儀式製造出來的付喪神——本質近似AI人工智能。這樣的她如果產生戀愛的情緒,的確很令人驚訝,可是拓人認為沒有必要去否定這種事。
然而——
「『戀愛』是為了讓繁殖行動更加順利進行而存在的一種系統支持軟件,可是我沒有繁殖的功能,因此沒有戀愛的必要或必然性。如果戀愛可以讓我發揮原本沒有的功能,讓我的功能擴張,那麼我很歡迎這種『偶然』的發生,可是如果它讓我的作業效率低落,那麼這就只是一種單純的故障而已。」
德琳西亞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是——
「……不,不是這樣的。」
拓人說道。
「雖然我下太會解釋,可是我覺得妳說的話是不對的。」
『我也覺得不對。』
鈴穗寫著。
『我覺得這是一種奇跡,不是故障,我是這麼想的。』
「那麼我問你們。」
德琳西亞來回看著拓人和鈴穗的臉,開口說:
「模仿人類外型、模仿人類意識而製造出來的、身為機械的我如果跟火箭談戀愛的話,請問有什麼意義跟發展性嗎?在你們看來,那跟對著牆壁情話綿綿有什麼下同?」
「……」
拓人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拓人他們的意見的確是以人類觀點所提供的意見。德琳西亞的外表雖然類似人類,□本質近似機械的她無法接受那種意見。拓人他們和德琳西亞雖然十分類似,□的確是不同的種族。
可是——
「我雖然聽不太懂喵。」
突然間——塔娜羅特伸出頭,插嘴說道:
「電視上的連續劇不是都這麼演嗎?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時,就去見對方,確定自己的心情。」
「見對方……?」
德琳西亞覺得很困惑。
她的表情雖然沒有變化——不過像是很驚訝似地不斷眨眼。
「嗯,去見對方,喵。」
像是在說「怎樣,是個好主意吧」,塔娜羅特驕傲地挺起胸膛。
其實不能確定塔娜羅特到底有沒有正確地理解自己所說的那些話。或許她只是把電視劇的台詞原封不動地搬出來,並不瞭解當事者情感上的微妙思緒。
可是——
「……就這麼辦吧。」
聽到拓人這麼說,德琳西亞用有些慌張的語氣說道:
「等一下,這是不合理的。去看火箭又能怎樣呢?雖說我們的確可以用魔法潛入現場,可是……。」
「不是去『看』火箭。」
拓人笑著說。
「是去『見』他。」
「可是——就算去了也不能做什麼啊。」
「可以跟他說說話,確認自己的心情啊。」
法爾雀說。
「就算想要跟他說話,但對方可是火箭——」
德琳西亞的話沒有說完——她似乎是注意到了。
「您忘了嗎?」
法爾雀像是要再次跟對方確認似地笑著說:
「我可是迷宮倉庫的前任魔王喲?」
※※※
警衛北島源三(四十五歲)訝異地眨眨眼睛。
「……唔?」
這裡是JAXA——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種子島宇宙中心。
總面積約八六○平方公尺,位於鹿兒島南邊、種子島東南端,從火箭的製造到發射,都能進行一貫作業,是日本規模最大的宇宙開發基地,可說是日本進行宇宙開發的聖□。
平常可以開放一般民眾參觀發射台——也就是發射火箭的設備,不過隨著發射日期的接近,這幾天JAXA設置了警衛,防止一般民眾靠近發射台。
火箭發射作業原本就有危險性,就算下考慮這一點,「烈焰一號」是宇宙開發事業集團NASDA——在二○○三年十月與其它幾個組織統整,成為JAXA——經年累月的技術成果。擁有火箭發射技術的國家其實很少,因此其它國家或企業的間諜可能會潛入這裡收集數據,或者妨礙作業進行。就算只是一張照片,如果跟極機密的最新技術有關,仍然有人願意花錢購買。對通訊衛星的需求迅速增加的今天,這種事更是層出不窮。
因此。
警衛源三等人,一再被告知在發射之前,警備工作千萬不能有任何疏失……不過不只是開發人員們,現場的警衛們其實也沒有什麼緊張感。這本來就是一座小島,只要有外人進來,一定會馬上發現,而且中心裡裝設了許多監視錄像機。警衛之所以到發射現場巡邏,其實也只是以防萬一而已。如果想妨礙發射作業的話,直接攻擊總司令塔台比較有效率,如果想竊取機密的話,也應該趁著製造、裝設火箭時下手,才能獲得細部的資料。
可是……
「……是我多心了馮?」
總覺得發射台那邊似乎有什麼在動。
「警衛室,我是北島,目前在大崎發射場巡邏——那個、筱山先生,監視畫面有沒有拍到什麼?」
「嗯?你看到什麼了?」
「呃……我覺得好像看到什麼在動。」
「沒有喔……監視器沒有拍到東西。嗯……我倒回去看前三分鐘的畫面,也沒有拍到任何東西喔?」
「這樣啊,看來我有老花眼了。」
「或許吧,你不是連孫子都有了?」
「嗯嗯,我後天就可以回本島去了。」
源三一邊跟警備室對話,一邊離開發射台側邊。
可是——
※※※
『這樣不要緊吧?』
鈴穗非常不安——一邊看著在伸手可及的距離下,從自己眼前信步走過去的警衛,一邊問著。
「應該沒事,隱蔽結界有發揮作用吧?」
「是的,一切正常。」
法爾雀說道,德琳西亞也像在確認似地點點頭。
「我也把假造的影像數據傳進監視錄像機裡了喲。」
「那麼、接下來——」
拓人抬頭看著聳立在眼前的火箭。
火箭被安置在像工地現場一樣用鋼架組合而成的發射台上面。
全長近六十公尺,直徑約四公尺。
這是日本以本國技術開發出來的最新型火箭「烈焰一號」。為了發射每年需求遽增的通訊衛星、GPS衛星、殘骸回收衛星、以及其它實用衛星,NASDA不畏失敗所開發出來的液體燃料火箭。
使用了龐大的預算、毀損了無數個技術實驗用的火箭,背負著「浪費金錢」等指責的研究人員、技術人員們製造出這個火箭。如果日本沒有發展出「發射衛星」的技術,那麼以後在宇宙開發領域上,日本將抬不起頭來。雖說只要借用他國的火箭技術就可以發射衛星,但也有可能因為本國的主權和權益問題,連一顆靜止衛星都無法發射。為了在日漸激烈的衛星軌道開發領域裡,確保日本本國一定的權益,無論如何都得「以本國的技術開發、製造火箭」。
暫時不說這個……
「太厲害了……近看覺得更厲害。」
拓人說道。
他果然還是個少年,看到火箭之後眼睛閃閃發光……基本上男孩子們都喜歡這種東西。
不只是這個「烈焰一號」,大型火箭都擁有一種獨特的存在感。以高度來說,相當於十九層樓的建築物,看著那樣的火箭遙指天際,聳立在自己眼前,光是看到這種景象部足以喚起目睹者心中的感動。
可是。
眼睛比拓人更閃亮的是德琳西亞。
她現在進入自動人偶的機體當中。擁有跟人類同樣的骨架、擁有觸感相同的人工皮膚,這個自動人偶乍看之下跟普通人類沒有兩樣。不過,有著「宛如人偶」般可愛外型的德琳西亞,或許不能用「普通」這個詞彙來形容。
「這就是……「烈焰一號」……」
德琳的低語聲聽起來似乎因興奮而顫抖——就像念著心愛戀人名字的少女——這是拓人他們的錯覺嗎?
「那麼——把他精靈化吧。」
「……等……等一下。」
德琳西亞舉起一隻手說道。
「……有什麼問題嗎?」
「我的理論運算功能不太順,要進行微調。」
「啊……」
「……」
然後,德琳西亞一動也不動,直直望著聳立在眼前的火箭。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突然一臉慌亂地看著拓人他們,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因為是自動人偶,所以不會臉紅,那麼她的舉動是——
「……看起來像是戀愛中的少女,是我多心了嗎?」
『應該不是,會把火箭當成戀愛對象,真不愧是假想神格,這是因為他們都屬於機械嗎?』
鈴穗寫著。
「這倒不一定。」
法爾雀說道。
「因為我們是基於人類的願望所製造出來的器物,無論外型是大是小,都會受到人類的思考模式或價值觀的影響。」
「……或許吧。」
平時很容易被忘記,不過法爾雀的真面目也是器物。跟拓人他們比起來,她或許更瞭解德琳西亞的「初戀」。
「——所以有愛上人類的機器,也有愛上機器的機器,其中的差別純粹只是在於個人的興趣而已。」
「唔……」
「可以了嗎?」
法爾雀在德琳西亞身後問著。
「可——可以。」
德琳西亞轉身點點頭——不知道她本身有沒有注意到自己在結巴,沒有表情的面具下散發出一種緊張的感覺。
「那麼……」
法爾雀伸出手——輕輕碰觸「烈焰一號」的合金外殼。
※※※
認知是被構築出來的。
這是第一次發生的事,就事實而言可以說等於他的「誕生」——對「他」來說,這就好像從夢裡醒來一樣。
他知道這只是模擬出來的東西而已,可是能夠獨立思考實在是一件非常爽快的事。從外表看來,他仍舊是一架被固定在發射台上面的火箭,沒有任何變化——但他感受到自己從某種禁錮中被放出來的解放感。
然後。
開始有意識之後,他發現「自己」之外的另一個存在。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人。
那是——有著銀髮金瞳,身材嬌小的少女。
「……妳是……」
「我叫……德琳西亞。」
銀髮少女說道。
「就理論來說,就合理性來說,從各種方面檢視之後,我發現——」
銀髮少女像在猶豫什麼似地,眼神飄忽不定,之後開口說:
「我……喜歡你。」
※※※
「是告白喵,是告白喵,終於破關了——喵晤?」
塔娜羅特高興的大喊大叫,法爾雀和拓人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後拖。
「安靜一點。」
「喵?」
塔娜羅特不解地歪著頭。
「……讓他們兩個人獨處一下吧。」
「喵,接下來的時間就留給年輕人吧。」
『妳是很愛安排相親的媒婆嗎?』
鈴穗寫著。
「可是這裡沒有日式庭園啊喵,這樣是不行的。沒有添水竹筒的『匡咚』聲,就沒有辦法營造出兩人欲語還羞、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讓人既害羞又高興的氣氛啊。」
「……塔娜羅特對於那種莫名其妙的橋段,知道的真是詳細啊。」
拓人苦笑著。
可是——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表現得那麼女孩子氣的德琳西亞。」
『是啊,她看起來好像很開心。』
鈴穗在筆記本上寫著,在她的對面,德琳似乎正跟火箭聊得很起勁。
雖然她臉上仍舊沒有半點表情,不過她的動作在在透露出興奮的情緒。要是在她面前指出這一點,她大概會回答習「這種說法不合理」,然後害羞得做出一些沒有意義的行為。
「可是……」
拓人的臉色突然黯淡了下來,他朝後方回頭——看向設有發射管制室的總司令塔台。
「他畢竟是火箭……如果已經被架在發射台上,大概就表示……」
『怎麼樣?』
「總之。」
法爾雀露出有點哀傷的微笑說道:
「他恐怕明天就會發射升空了。」
『……啊。』
鈴穗眨著眼睛。
※※※
跟「烈焰一號」聊天非常愉快。
由於他本身就裝設了擁有高速信息處理能力的計算機,再加上研究者們的執念和心力都灌注在他身上,因此「烈焰一號」很容易被精靈化。他對於自己擁有思考能力這件事幾乎不覺得疑惑,像一個年長的異性,傾聽德琳西亞說話,並以穩重的語氣回應她,陳述自己的意見——但其實德琳西亞還比他「年長」許多。
「我認為妳的外表有其自身的意義。」
「烈焰一號」說道。
不知為何,這架火箭即使精靈化,外型也沒有改變,只是變得能夠說話而已。可是這樣德琳西亞就很滿足了。或者應該說,如果這架火箭失去了散發著理性的美麗外型,德琳西亞反而無法接受。
「妳之所以借用人類的外型,並不是毫無意義的事。那是——一種人們所期望的必然陪果。」
「是嗎?」
「我是這麼覺得。」
「可是我覺得自己的外型很噁心。」
德琳西亞說著。
「妳覺得人類很噁心嗎?」
「不,不是這樣的。明明不是人類,卻擁有人類的外型,對我來說這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我對於不合理的外型感到噁心。要是能像你一樣,基於某種概念,被製成這種精煉美麗的外型,我大概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吧。」
「……謝謝。」
「烈焰一號」的聲音帶著苦笑。
「可是我不覺得妳的外型沒有意義。」
「是嗎?」
「妳不是通用型的機器嗎?」
「通用型?」
「這是為了和人類一起追求未來的可能性。親近人類、與人類共存,就是妳存在的理由。人們為了朝更好的方向去探索自己的存在方式,所以才會把妳做成這種通用型的模樣,讓其它人類很容易就能接受妳。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自己的外表也是合理的產物嗎?
那麼……
「就是這樣啊,我也不覺得自己很美。我們通常都看不見自己,不是嗎?」
「烈焰一號」說著。
「……大概吧。」
德琳西亞點點頭。
「我雖然下覺得自己非常美,但對於自己的外型,我可是覺得很自豪的。」
「自豪……?」
「因為這是在人們的期望下製造出來的型態。」
「……」
「我們是被製造出來的器物。我並不認為這樣讓我們顯得卑賤。因為人類覺得有必要,所以才會製造出我們。舉例來說,人類無法用自己的身體來到宇宙,所以才會製造出像我們這樣的火箭。
人類應該不會製造出毫無意義的東西。
人類沒有那麼閒,也沒有那麼笨。
再舉例來說,就算乍看之不是一點部不合理的東西——例如說,就算是前衛藝術家所創造出來的、別人完全看不懂的作品,這個作品也是在人類的創造慾望下、為了要向他人傳達自己心中的衝動或感情,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在這層意義之下——我們這些『被製造出來』的器物雖然有程度上的差別,但是在人們的期望之下誕生到這個世上的我們,以及我們為了實現人類願望而呈現出來的外型,不是都很值得誇耀嗎?」
「……」
德琳西亞像是很驚訝地不斷眨著眼睛。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跟擁有專用思考程序的自己比起來,第一次擁有自我意識的「烈焰一號」反而有更加深沉長遠的想法。該怎麼說才好呢——總覺得彼此的等級差很多。
可是那並非不悅的感覺。
而是——
「我認為你很值得尊敬。」
「謝謝妳,能遇到妳,我也覺得很高興。」
「烈焰一號」說著。
那並不是社交辭令,那種東西在機械之間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那……那個……」
德琳西亞稍稍猶豫了一下,說:
「如果不會造成麻煩的話,我可以再過來嗎?跟你交談這件事非常吸引我。」
「……」
原本滔滔下絕的「烈焰一號」第一次沉默了下來。
]烈焰一號」?」
「恐怕——沒有辦法,很遺憾。」
「烈焰一號」說道。
「為什麼?我造成你的麻煩了嗎?」
「不是的,對我來說,和妳相處的時間也令我著迷,可是——我明天就要發射升空了。」
「……」
德琳西亞全身僵硬。
發射升空。
也就是說,既然「烈焰一號」不是地球。宇宙往返型宇宙船——即俗稱的航天飛機,就表示人們利用完之後就會把他丟棄,那麼……
「——怎麼會這樣?」
「可是。」
「烈焰一號」說道。
「我並不害怕這件事,雖然很遺憾自己不能存在於妳的未來,可是另一方面,我其實一直非常期待自己發射升空。」
「為什麼?」
「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烈焰一號」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我是為此而誕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因為人們這麼希望,所以我才會在這裡。」
「……」
「妳之所以擁有人類的外型,那是有意義的。我之所以擁有這樣的外型,也是有意義的,這就是我們存在的理由。我們是器物,因為是器物,所以值得驕傲。能夠實踐我誕生的意義,我覺得很驕傲。在人們的期望下被製造出來、能夠實現人們的願望,我覺得這樣的自己是很值得驕傲的。」
「……就算他們用完之後就把你丟掉也一樣?」
「用完後就丟棄,這是有意義的;如果不丟棄,那也有意義,只是兩者的意義不同而己。這個世界——存在著各式各樣的意義。我是這麼想的,沒有什麼是沒有意義的。」
「……」
「所以我要去宇宙了。為了把我體內所載的衛星送上軌道、為了實現人們希望我做到的事。」
說出這些話的「烈焰一號」看起來似乎真的覺得很驕傲。
※※※
「烈焰一號」的發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發射火箭時,常常會因為細部的差錯,而在發射前一刻喊停,但這次的發射計劃賭上了JAXA的威信,原本就要求完美中的完美,因此沒有任何停滯,完成了所有程序。
「……嗯?」
警衛筱山扶正眼鏡,看著監視用的屏幕畫面。
已經進入讀秒階段的大崎發射場上的發射台。
筱山覺得自己似乎看見那裡有人……有個少女的身影。一個有著銀色頭髮、肌膚潔白到近乎透明的嬌小少女。當然——不可能有這種事。如果是商業間諜的話也就算了,一般人不可能靠近現在的發射場。
「……怎麼可能……」
切換一台又一台連接在屏幕上的攝影機,沒有任何類似少女身影的東西。寬廣的發射台上應該沒有能夠躲藏的地方吧。
果然是自己看錯了。
筱山做出這樣的結論。
可是——
※※※
「烈焰一號」所搭載的計算機。
發射前一刻,為了進行最後的微調以及監視火箭的狀態,而連接到網絡上、以硅片所構成的網絡空間裡,突然有某個東西闖入。
「德琳西亞。」
「……」
銀髮少女的身影默默地佇立在那裡。
「烈焰一號」溫柔地開口對她說道:
「再見了——德琳西亞,嬌小美麗的器物。能跟妳相遇,讓我的生存意義提高了無數倍。謝謝妳。還有,也請代我向妳的同伴們道謝。」
「……好的。」
德琳西亞點點頭。
然後——
「再見了,自豪的器物——『烈焰一號』。」
說著,在網絡空間裡的德琳西亞吻上「烈焰一號」。
「我不會忘記你的存在。跟你的一切對話、跟你有關的一切信息,都會對我、以及跟我有關的人們產生影響,那就是——我跟你的『孩子』。」
德琳西亞說出這些話的瞬間。
她的身影突然「啪擦」一聲地消失。塔台在發射前一分鐘切斷網絡,不管是物理性的網絡或電磁波方面的網絡都被截斷了。
然後。
「發射前十秒!」
響起了倒數的聲音。
「五!四!三!二!一……發射!」
「……我走了。」
留下一句沒有任何人聽到的低語——睿智的火箭脫離重力的枷鎖朝天空飛去。
※※※
「——事情就是這樣。」
結束了口頭報告之後,拓人小聲地歎了口氣。
他們一如往常地在榮太郎的研究室。
很難得地,塔娜羅特和鈴穗沒有跟來。拓人雖然帶著法爾雀,不過因為法爾雀現在是魔杖的形狀,所以不會加入對話。
「原來如此,對你來說有點沉重吧,不好意思。」
榮太郎聳聳肩說道。
可是——
「不……我們始終都是旁觀者而已。只是我有點擔心德琳。」
「這個——我想她應該不要緊吧。」
一邊說著,榮太郎一邊翻開桌上的報紙。
報紙上刊著新型通訊衛星順利在軌道上運作——「烈焰一號」順利完成任務的消息。
然後——
「……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榮太郎桌上的計算機發出呼叫聲。
他迅速操作著計算機,屏幕上悠悠出現一名銀髮少女的影像。
「佐久間榮太郎准教師,寒河江教授正在找您。有關層積型立體魔法陣新設計的優點及缺點的報告,您還沒有交出去。」
「啊啊,我已經寫好了,請妳告訴寒河江教授,說我正在檢查報告內容,今天一定會交出去。」
榮太郎說道。
「知道了。」
德琳西亞點點頭說著,她現在看起來又跟平常一樣了。
可是……
「德林西亞!」
拓人突然開口叫她。
拓人很清楚要是冒冒失失地提起那件事,只會讓德琳西亞傷得更重而已,但他無論如何就是很在意。這樣一點都不像平常拓人會做的事。
「怎麼了,羽瀨川拓人。」
「呃、那個、妳不要緊吧?」
「……」
德琳西亞沉默了一會兒——
「謝謝你,不過請你不必擔心,我沒事。」
「……這樣啊?」
「是的,至少我能為自己的存在感到驕傲,處理好每天的工作。」
「……是嗎?。」
拓人露出微笑。
「妳要加油。」
「彼此彼此,明天還有實習測驗,你沒問題吧?都複習好了嗎?」
「……啊。」
忘得一乾二淨。
拓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德琳西亞對他說:
「請好好加油。」
說著——銀髮的假想神格露出了輕輕的——真的非常輕微——的溫柔微笑。
魔法學園MA外傳Ⅱ復活的教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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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輕小說作者柛。
前幾天我收到讀者寫來的信:「(前略),我也很期待魔法學園MA,可是我不懂麻將,很擔心自己能不能看得懂這套小說。」看到這樣的內容,我大概煩惱了十秒左右(順帶一提,這位讀者似乎是Fami通文庫另一個系列『戰魔』的讀者,『戰魔』跟『魔法學園』的走向完全不一樣。)。
總之,讀者似乎是把「Magic」誤讀成「麻將」了。本書書名的確很容易讓人誤讀,真不好意思。可是——我突然想到背上熏得黑黑的榮太郎、為了討生活而打麻將的拓人,以及經營麻將館的寒河江教授。這樣不是也很有趣嗎?不過我其實一點也不懂麻將。
「魔法學園MA外傳」終於出版第二集了。
該說是安排得剛剛好嗎?總之這些短篇集裡的題材都可以適當地塞進小說本傳裡(原本我壓根兒沒想過要寫短篇集),看到讀者們能以這麼寬宏大量的態度來閱讀外傳,我真的覺得很幸福。
這些題材發生在本傳故事的什麼時間呢?
以這次的外傳第二集來說,第一話是發生在第三集的本文與結局之間,第二話是發生在第三集結束之後,第三話的故事是發生在第五集之前。這就是為什麼法爾雀有時出場、有時消失的原因。
小說裡用了幾個會令不知內情的人看得一頭霧水的題材(特別是第一話裡艾妮烏斯提到的『歌曲』),請看得懂的人盡量哈哈大笑。至於看不懂的人,如果真的很在意的話,請上網去查查看吧。
接著是道謝。
新責任編輯川崎,對不起我拖稿了,下次我一定會努力的。
小說家高瀨彼方、中笈木六,以及田口仙年堂,謝謝你們答應讓我把你們當成題材寫進這本書裡。
然後是插畫老師BLADE,很抱歉在已經搞不清楚哪一篇是本傳的狀態下硬是對你做出許多無理的要求,請你一定要原諒我。
接著要謝謝讀者們。真的非常非常謝謝各位,我之所以能夠在這裡胡言亂語,都是由鈐各位的支持。
那麼那麼、我們下一本書見了!
BGM:「GO!」(by ASIA)
MACHINE:自組計算機(Pentium4 2。4GHz RAM1GB)
大家好,我是BLADE,
當我在畫這本小說的插圖時,
日本的H-Ⅱ火箭已經順利發射升空了。
BLADE也想要像H-ⅡA7火箭和烈焰號一樣,
朝著目的地勇往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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