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碼 或 安全提問
 註冊
|註冊|登錄

伊莉討論區

搜索
尊貴會員無限下載附件儲值後自動升級用戶組搞笑、娛樂、精彩的影片讓你看
國中無碼航海王波多野結柯南中文自慰
ノゾ委員會萬界守門世紀末学奪嫡不如月下夜想lily har

休閒聊天興趣交流學術文化旅遊交流飲食交流家庭事務PC GAMETV GAME
熱門線上其他線上感情感性寵物交流家族門派動漫交流貼圖分享BL/GL
音樂世界影視娛樂女性頻道潮流資訊BT下載區GB下載區下載分享短片
電腦資訊數碼產品手機交流交易廣場網站事務長篇小說體育運動時事經濟
上班一族博彩娛樂

[繁]轉生為第七王子,

[繁]魔法科高中的劣等

[簡]狼與辛香料 Merch

[簡]狼與辛香料 Merch

[繁]無職轉生 第二季1

見死不救到這種地步
長篇小說交流園地出版類言情小說玄幻魔法小說武俠修真小說科幻偵探小說原創言情小說都市小說輕小說
其他小說
查看: 2762|回復: 8
打印上一主題下一主題

[奇幻/魔法/冒險]日日日 -【虛界怪造學.一】無名的鳳凰 關閉[複製鏈接]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發表於 2009-5-17 05:48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2 11:24 PM 編輯


【內容簡介】
無盡遙遠的相鄰異世界——虛界。這故事發生在將棲息於虛界的生物召喚到己方世界的「怪造」行動算是很普通的時代;夢想著這世界能和怪造生物一起共存的少女‧空井伊依懷抱著希望進入了古頃怪造高中就讀。但才剛入學沒多久,便因為恩師所召喚的怪造生物而被捲入不得了的大事件中……!獲得第八回角川校園小說大獎‧傑出獎的神奇怪物傳說,在此隆重開幕!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分享分享0收藏收藏0支持支持0
如果瀏覽伊莉時速度太慢或無法連接,可以使用其他分流瀏覽伊莉,www01.eyny.com(02,03)。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頭香
發表於 2009-5-22 11:15 PM|只看該作者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2 11:36 PM 編輯




  序  章

  ☆☆☆

  ……

  給我飼料。請給予我飼料。「嚕——啦——」

  像少女又像少年般露出微笑的紅蓮色天使又唱又跳地在半空中飛行,宛如將流竄的火焰固定住般的金

  發隨風飛揚開來。

  深夜,就連眼前也模糊不清而讓人感到不安的黑暗。天使緩緩地拍動著火焰的羽翼,一邊飛翔並散落

  著宛如火花一般的無數羽毛在夜空中。

  給我飼料。

  「嚕——」

  用父親的肉填飽肚子,用母親的血滋潤喉嚨,吞食天地併吞友人,飲盡大海咬碎山脈,儘管試著咀嚼

  所有事物,但肚子仍然感到不滿足。

  請給予我飼料。

  那裡是黑暗,有著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蠢蠢欲動的世界——虛界。火焰的天使身為一抹流星,貫通於

  被稱做虛界的黑暗當中。

  不知是奇跡或惡夢誕生在這世上。

  瞬間——有些想看,又不太想看溫和雙親的模樣。

  一回過神來就像這樣,身為火焰的少女——已經開始吞食世界。以超高熱的火焰構成的肉體,將所有

  遇到的事物全部燃燒殆盡,無論是森林或河川,都一視同仁地破壞殆盡。就是那麼回事吧——天使心想。

  自己就是那樣的生物,無法擁抱任何人的火焰怪物。

  「啦啦!——」

  天使的歌聲混著些微寂寞的色彩,但那虛無縹緲的感情也立刻被從全身冒出來的火焰給抹消。

  「請給予我飼料。」

  於是她又忠於本能地為了填飽飢餓的肚子,飛舞在世界當中。不斷地、不斷地持續飛行著。

  ……
 ☆★☆★☆★☆★☆★☆★


  第Ⅰ章   天才少女

  ☆☆☆

  「准考證號碼77號,名字是空井伊依。」

  好熱——古頃怪造高中怪造學教師兼新生選拔考試的主考官,以灰色的頭髮和工整相貌自豪的蟻馬磁獄瞪著運轉到讓人感覺大概會過勞的暖爐英勇的姿態。

  好熱。只能用熱來形容。感覺這是某人想要用炎熱來謀殺室內的人。汗水像開玩笑似地如瀑布般流下,新買的全新西裝已經整件都濕透了。

  蟻馬歎了口氣,將已經濕透而無法吸汗的手帕貼在額上,怨恨地偷瞄著讓暖氣開到這種程度的元兇。

  現在,在這間作為新生選拔考試會場的教室中,合計共有四人。考生一名,剩下的全是主考官。其中一名主考官——是在這間炎熱得彷彿立刻就要著火似的房間當中,唯一露出涼快表情的女性。

  冰色的眼眸,白金色的頭髮,還有乳白色的肌膚。用那些透明零件所構成的,像是冰雕般的外表看來非常美麗。她的頭髮像是凍結住一般地保持硬度並延伸到肩膀,頭上戴著看來相當溫暖但不太柔軟的帽子。

  異常的是,她似乎完全沒有流汗一事——還有在這種熱度之下,彷彿想說還不夠似地穿著厚重的衣服,完全無視於考場禮儀的徹底防寒衣著。她包了好幾層厚重且看來難以行動的服裝,甚至還戴著長達手肘的華麗手套。

  她的名字是宇宙木冰蜜。身為被譽為三大怪造學校之一的頂點——古頃怪造高中的校長,且是日本中僅有七人的怪造學教授——對有志於怪造學的人而言,這名字實在太過有名,想受教於她而來參加考試的學生也絕非少數。

  「蟻馬小弟——」但是,那樣的她當然也存在著所謂的缺點。

  「——很冷呢,你可以幫我把暖爐的溫度調高嗎?」

  「……」蟻馬認為她的缺點就是性格,和這極端的「怕冷體質」。

  宇宙木似乎有著異於常人的感覺器官,即使身處這間室溫已經比盛夏還要高的房間裡,她仍然會像這樣提出驚人的發言。

  「……」蟻馬試著當作沒聽見來進行消極反抗。

  認真來說,要是再將室溫調高的話,自己大概會引發脫水症狀而死。這可是攸關性命的問題,所以就算是宇宙木的命令,也得斷然拒絕才行。

  宇宙木冰蜜冷冷地微笑。

  「是嗎,你打算無視啊。」她的嘴角邪惡地扭曲起來,並露出奸笑:「蟻馬小弟,你知道嗎?在這房間的某處有個性格非常惡劣的女人,在自己的要求被無視的瞬間,她便會執行嚴厲的制裁。所以說呢——我先給你個忠告,針對我的話是無妨,但只有她的命令最好不要無視,至少做出些反應會是比較聰明的做法喔。我想你也沒有那種喜歡被人盯著找碴的奇特興趣吧?」那名性格惡劣的女人用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笑容這麼說道。

  蟻馬露出悲壯的表情:「校長——請手下留情吧,所以我才反對校長來擔任主考官的。校長並非人類,所以或許會覺得冷,但是攝氏五十五度對普通人類來說,已經是過熱的室溫了。」

  「唉呀——你也真是個嘴賤的男人呢,不過我不討厭嘴賤的男人喔。」她看似愉快地笑著:「只不過呢,可能你有些誤會,但我只是個可愛的人類喔。我自認只是個將內心和身體寄放在冰點以下地獄的——極為普通的人類少女。」

  校長開玩笑地眨了眨眼。

  「也罷,我就妥協吧。因為我立志當個溫柔體貼的校長,而且我決定今年的目標是『就算有看不順眼的傢伙也先別殺了他,總之揍下去再說」。我很努力吧?」

  「……」

  總之無視於異星球人,快點讓考試結束然後回家吧。畢竟自己也還不想死。

  所幸,會想來參加怪造學科考試的學生並不多。既然考生不多,考試應該也可以早點結束。二十一世紀的日本,雖然持續不斷的不景氣好幾次面臨恢復,但仍然處於低迷狀態,還無法從不景氣的螺旋中脫出。與其來學怪造學,不如到藝術學校去志願當個畫家感覺還比較聰明。在那當中,會想要學習怪造學這種就算專攻也幾乎沒有意義的學問的傢伙,根本沒有正常人。因為靠怪造學是活不下去的。

  虛界的怪造學——

  眾多魑魅魍魎蠢動的未知異世界·虛界。棲息於那虛界中的怪物們被稱為怪造生物,將他們召喚到這邊世界的行為叫做「怪造」。還有被公認進行怪造的研究員,人們稱之為「怪造學者」。

  虛界的怪造學,就是為了去研究並解開怪造而誕生的學問。

  那是殘留在現代的神秘,是去探求幻想般的異世界虛界,充滿夢想的學問——這是寫在怪造學校的招生事項中的概要,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畫家的話可以賣畫,音樂家的話可以演奏,但是夢想要怎麼販賣呢?由於怪造學者並不具生產性,所以根本賺不了錢,而且他們也不打算賺錢。他們把錢都砸在業餘的研究上了。怪造學界整體是這樣的風氣——當然,就算成為怪造學者,也沒法保證三餐有著落。

  在這片不景氣當中,會夢想著這種窮酸職業的小孩是不可能有正常的精神構造的。立志於怪造學的傢伙,通常是「除了怪造學以外沒有其他專長」的廢物,或是「濫用怪造學來大鬧特鬧吧」的小流氓,不然就是「總之我就是喜歡怪造學,和怪造學正熱戀著」的怪造狂,大概都是這三種中的一種。

  然後大部分的廢物和小流氓和怪造狂都是無法踏入社會的人,無法像普通人一般學習及生活,宛如人渣一般的傢伙。照這樣下去,怪造學界的未來也不可能是明亮的。

  蟻馬繃著一張臉看向考生。像是地獄拷問般的入學考試,也將由這名考生劃下句點。

  寫著准考證號碼77號的紙張,夾在國中制服的胸前口袋中。少女報上姓名之後,被催促著入內並坐到折疊椅上。

  她是個和其他考生稍微不同,看來一臉認真的女孩子,少女挺直了背,並將拳頭放在膝蓋上。感覺充滿幹勁的模樣。也可能只是單純感到緊張而已。

  少女將長髮——該說是雙馬尾嗎,她在頭部兩側各束著一束頭髮,並沒有染髮。誠實斗大的眼眸筆直地注視著面試官。以怪造學科的考生來說,真的是相當罕見的,有著優等生氣質的少女。

  蟻馬有些在意,看了看手邊資料。

  反正也不可能靠面試來測出考生素質。重要的是推薦分數——這麼斷定的蟻馬完全沒有用心在面試。

  附帶一提,宇宙木校長也只是盯著考生觀察且幾乎沒有發言,所以接待考生的必然只剩下第三位面試官,妖森吉音。這個散亂的頭髮看來像是動物耳朵,彷彿狐狸精的女教師,雖然是個偏愛死靈系怪造生物的危險傢伙,但本性認真。現在也是用獨特且難以捉摸的語調,問著無傷大雅的問題。

  蟻馬翻了翻從准考證號碼45號以來就沒碰過的考生資料,上面貼著在眼前回答妖森無謂質問的少女的大頭照。少女似乎不習慣被拍,照出來的是個奇怪的表情。

  空井伊依——巳酉國中畢業,十五歲。沒有任何證照或特技。學業成績全都是中等程度,所以推薦分數也是中等程度。導師的推薦信也讓人感覺由於伊依這名少女實在太過普通,不知該怎麼稱讚似地寫得很辛苦的樣子。

  插圖1

  整體瀏覽過一遍之後,蟻馬不禁歎道:看來是個沒什麼個性的傢伙啊。大概就是個無趣的平凡認真學生吧。

  「——對了,你有什麼興趣嗎?」

  「您說興趣嗎?嗯~~沒有呢……「妖森像是相親會提的問題,讓少女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怎麼說呢,怪造學就是我的興趣。」

  這樣啊,嘿——妖森用極具特徵的詭異語調答道。

  蟻馬試著推理空井伊依是哪一種類的考生來打發時間。

  ——是廢物、小流氓、還是怪造狂呢?

  就學業成績看來,似乎沒有那麼頹廢,而且怎麼看也不像是小流氓。伊依像是要協助蟻馬的推理一般,繼續說道:「我喜歡怪造生物。」

  啊啊,蟻馬心想:這傢伙是怪造狂類型啊。

  「我非常、非常喜歡怪造生物。」伊依重複說道。看來真的是相當喜歡吧。應該說是超級怪造狂嗎?蟻馬做出了微妙的分析。「所以——」伊依一副彷彿要站起身來的氣勢,同時用直率的聲音宣言道:「將來我要成為很偉大的怪造學者,拿掉這世界和虛界的境界——然後打造出人類和怪造生物能一起生活的世界!」

  那就是我的夢想——空井伊依說道。

  這樣啊,嘿——妖森一臉平常地帶過。

  ☆☆☆

  由於古頃怪造高中的入學考試是要測驗特殊技能的考試,所以分為三階段,各自都要花上很長的時間。第一次是筆試,第二次是面試,第三次則是技術測驗。雖然不是說沒通過第一次測驗就不能參加第二次測驗,但在考了一小時的筆試之後,又必須立刻面試的話實在很累人。

  當然,這也是怪造高中的企圖。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替最終測驗——是怪造學的本質,也是最為重要的技術測驗——為了測試考生怪造技術的準備而已。怪造需要相當強的集中力。先用筆試和面試降低考生的集中力,然後在精神疲勞的狀態下讓他們怪造的話,可以測出他們「真正的實力」。在絕境當中,且精神受到壓迫的狀態下,能成功進行怪造的人才是我們所希望的學生——

  會在這裡崩潰的話就到此為止,學校不需要這種學生——裡面也包含這種可說是冷酷的企圖。

  前年的測驗當中,考生三百一十八名裡,合格的僅僅七十三人而已。所以今年考生也大幅地減少了。把考試弄得這麼難來減少考生,這間學校能好好經營下去嗎?蟻馬不安地想著。

  「那麼——」妖森用有些噯昧,像夢一般無法捉摸的聲音說道:

  「面試結束羅~~從現在開始進行技術測驗唷。」

  技術測驗——

  古頃怪造高中的入學考試雖然測驗內容複雜,但計分方式卻很單純,也就是10+40+10+40合計100分滿分。要說這些10和40是什麼的話,從前面開始依序是國中的成績——綜合操行和出席率等等的推薦分數,筆試的分數,面試的分數,還有技術測驗的分數。這些綜合起來,如果沒有達到學校規定的合格分數就是不合格——因此無論是哪個測驗都無法大意。

  推薦分數和面試還好,就算很失敗也並非不能挽回的分數。筆試也一樣——只要有用功的話總有辦法,無法補救的是技術測驗。

  古頃怪造高中的技術測驗相當單純,就是讓學生各自怪造出「自己認為最棒的怪造生物」。主考官會比較學生各自的怪造生物,從怪造出高等級怪造生物的考生開始依序可獲得高分。如果是弱小怪造生物的話,分數就會降低。當然怪造失敗的話就是零分。就算其他測驗全部拿滿分,也會無法達到學校規定的合格分數。

  這是不能大意——賭上全部的一次分勝負。

  那份緊張感也是為了讓考生動搖的準備。怪造學界不需要無法克服緊張、在萬一的時候無法怪造的人。

  怪造學是門經常和死亡危機相鄰的學問,這並非誇張。在重要時刻無法發揮實力的傢伙太危險了,不能讓他們走上這條道路。

  蟻馬看著伊依。雖然她話說得很大,但怪造的技術又是怎樣的程度呢?

  今年的考生等級相當高。是考生人數減少,只有聚集起真正精挑細選出來的怪造學者實習生的結果吧。蟻馬認為雖然數字上的倍率減少,但實質上的倍率則提升了。因為就算怪造出半吊子的怪造生物,分數也只會降低而已。

  在考生當中,還有怪造出差點要破壞掉面試會場般巨大的「愚獸」。

  「愚獸」雖然愚蠢又笨,且難以活用,但怪造手續相當麻煩。

  連那樣的考生都有了,這名叫伊依的少女會秀出怎樣的怪造生物呢?蟻馬抱著一半期待,一半希望快點結束的心情看著伊依。

  她的雙手確實地裝備著純白的手鐲——「門」。

  這手鐲是怪造學必備、不可缺的連接現界與虛界的金屬——就是用所謂的虛界石加工製成的東西,無論是多麼優秀的怪造學者,沒有「門」的話也無法進行怪造。

  由於虛界石是貴重金屬,所以數量有限,將想要學習怪造學的意願傳送給怪造學會的話,可以免費獲得,但如果因挫折之類的理由無法再繼續學習怪造學時,沒有歸還的話會被要求支付驚人額度的賠償費。是個麻煩的手鐲。

  為了避免遺失,手鐲通常設計成無法輕易拿下來的構造。

  雖然也曾有居然在考試當天忘了戴「門」,而用面試官的「門」進行怪造的呆子,但用他人的「門」當然不可能進行正常的怪造。那傢伙就悲慘地落榜了。

  伊依也戴著沒有裝飾的「門」。當然,顏色是表示身為怪造學者實習生的純白色。附帶一提,蟻馬和妖森是表示身為怪造學者的紅色,宇宙木校長則戴著表示身為怪造學教授的金色的「門」。

  雖然不會因顏色改變而提升功能,但光看手鐲便可以判斷出對方的怪造學技術大概是什麼程度。

  「嗯——喂。」不經意地眺望著伊依的蟻馬叫住她。

  「是、是的!」突然被叫住的伊依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有什麼事嗎?」

  「你——那掛在脖子上的東西,是某種詛咒道具嗎?」蟻馬手指的前方,在伊依胸前掛著品味差勁的骷髏項鏈。

  那明顯地是個詭異的形狀。畢竟沒有考生想戴著會降低印象分數的飾品來面試,所以這條項鏈很有可能是提高怪造效率的詛咒道具之類的東西。所謂的技術測驗是為了要測試考生原本的力量,如果戴著會提升怪造效率的道具,就無法公平判定了。那就跟一邊看著參考書來參加筆試同樣地下可饒恕。

  「呃……您是說這個嗎?」伊依露出了困擾的表情:「呃,怎麼說呢,這個是被詛咒的道具,拿不下來。我自己也討厭這個讓人感覺不舒服的東西,但似乎附在上面的怨念相當強烈,不管怎麼弄都拿不下來。但是不要緊的,這東西就算搞錯也不會做出提升怪造效率的這種善行。真的——我只感到麻煩而已。」

  這時伊依突然大叫:「吵死人了!」

  看來純情少女突然的怒罵聲讓蟻馬啞口無言。

  看到主考官這樣的反應,突然回過神來的伊依露出了彷彿世界末日的表情。

  「啊……對不起。這個被詛咒的道具會說話,當然是用只有我才聽得見的聲音:真的是吵到讓我很困擾。不過真的和怪造——」

  突然間——

  「用不著那麼緊張。」彷彿伸出冰冷刀刃一般,讓人感到恐懼的犀利聲音迴盪著:「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有些混亂的室內氣氛凍結了——伊依、蟻馬和妖森都在瞬間看向說話者。

  出聲的人是——怪造學教授,宇宙木冰蜜。

  「真讓人吃驚呢。」宇宙木看似愉快,但又像是見到殺父仇人般帶著怨恨地——注視著掛在伊依胸前那品味差勁的骷髏項鏈。

  「雖然我也覺得你不會輕易死掉,但沒想到你竟然會藏在那種地方呢。」

  「?」意義不明的發言讓蟻馬不明所以。

  宇宙木完全無視無法進入狀況的蟻馬,對著由於自己的發言而張大了眼感到訝異的伊依露出奸笑,並只是注視著她,像是帶著輕視,又像是感到愉快一般。

  「請問……」就連伊依也感到困惑,發出了不太有自信的聲音。

  蟻馬和妖森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校長的奇特行動,而感到疑惑。

  宇宙木看似愉快地咯咯笑著,然後一手抱著頭揮了揮手。

  「啊啊——放心吧,蟻馬小弟。我宇宙木冰蜜可以擔保,她戴著的東西並非詛咒道具。怎麼可能是詛咒道具呢,那怎麼可能是會幫助人類的道具嘛。可以說是完全相反。要說是詛咒人不幸的道具的話,倒是沒有這麼名符其實的東西了。」

  「校長?」

  相對於蟻馬感到詫異的聲音,宇宙木一瞼麻煩透頂的表情開始說道:「雖然我很想立刻破壞牆壁什麼的,來發散這亂七八糟讓人難過的不快感——但那也未免太不親切了。今年的我是溫柔且親切周到的宇宙木冰蜜。我就好好地替你們解說吧。」

  宇宙木丟下感到困惑的考生,用悠哉的聲音開始講解:「如果你們有一丁點叫做智慧的傑出物品的話,我想應該能夠理解——怪造學是門危險的學問。像我朋友還放話說過,如果要修怪造學的話,不如去當軍人還好一點。這話是誇張了點——應該說,去當流氓還好一點才對吧?」

  正因為她用認真的表情在講,更令人感到害怕。

  「怪造學的歷史有兩百年。在這期間,實在有太多人犧牲了。畢竟是從異世界喚來怪物進行研究的學問,這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你們知道嗎?一年當中犧牲掉的怪造學者數量據說近乎百人。」

  百人——從怪造學者的數量來看的話,是個過多的數字。

  「死因大多是怪造失敗——換言之,就是不小心怪造出自己實力無法控制的怪造生物,而被怪造生物給殺害的例子。這可多著呢。虛界相當不安定,就算照著公式進行怪造,也未必會順利成功,也可能怪造出意料之外的怪造生物。幾乎等同於俄羅斯輪盤呢。這可以說是門萬一運氣不好的話,自己的子彈會射穿自己腦袋的學問。」

  宇宙木將手放在穿著厚重衣物的自己胸前,看似憐愛——且畏懼地露出平靜的微笑並撫摸著。

  「我也是——被射穿腦袋的其中一人。只不過我是明明腦袋裡埋著子彈,卻又苟延殘喘活下來的特異變種。伊依小妹,你知道「冰雪舞姬」嗎?」

  「咦?啊——」伊依雖然對突如其來的質問感到有些困惑,但又立刻露出不太有自信的表情回答:「應該是操縱雪或冰之類的怪造生物當中,最強力的——」

  「沒錯,雪與冰的支配者正是『冰雪舞姬』。我為了得到怪造學教授的資格,而怪造了那要不得的怪造生物——結果沒能成功控制住她。因為這個緣故,我的身體到現在還是這副德行。

  『冰雪舞姬』的詛咒時常從我身上奪走體溫,把我的身體變成像現在這樣沒有極端溫暖環境的話,就無法忍受的體質。」

  原來如此——蟻馬心想。校長甚至可以說是異常的怕冷體質,原來是因為這緣故啊,之前都不曉得。雖然覺得她怕冷的程度脫離人類常識範圍,但沒想到是因為受怪造生物詛咒。

  宇宙木歪著嘴角露出奸笑:「不過這也有好處就是了。我希望你們明白的是,所謂的怪造生物不光只是種方便的生物而已——怪造生物就像炸彈一樣,要是沒控制好就會爆發。」

  接著宇宙木總算將視線栘回到伊依的項鏈上。

  「……前言好像太長了點,換言之,只要我們持續進行怪造,就必須隨時警戒怪造生物所伴隨的危險性。當然——差不多到了我這階級,光靠半吊子的警戒心是派不上用場的。必須隨時考慮到被怪造生物殺害的可能性,還有準備好即使被殺也能復活的手段才行。」

  「復活——」看到蟻馬愣住的表情,宇宙木冷冷地微笑道:「你會笑說是不可能的嗎?我們向自己的全部與內心發誓的怪造學,是那麼缺乏奇跡的學問?當然不——那是可能的喔,蟻馬小弟。在怪造學當中,備有死掉的人即使死去也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的秘訣。」

  正以為宇宙木隨意地游移著視線時,她突然手指著伊依胸前說道:「就是那個唷。」

  伊依一臉驚訝地看著宇宙木,蟻馬只是維持著詫異的表情。

  「那個——項鏈嗎?」

  怎麼看,那東西感覺都和那種奇跡八竿子打不著邊。

  但宇宙木彷彿沒什麼大不了似地說道:

  「沒錯,那並非提升怪造效率的詛咒道具——但要說是普通項鏈也不正確。蟻馬小弟,那東西啊,是封印人類的靈魂——不,是封印了死人靈魂的項鏈喔。正確來講,是有著項鏈形狀的怪造生物,且擁有記憶人類人格的能力。那人格就和生前一樣,應該說就像是死掉的人捨棄肉體,只把靈魂移動到那項鏈裡的感覺吧?怎麼樣——是那樣沒錯吧,伊依小妹?」

  被宇宙木用超越一切的視線貫穿眼眸,伊依只是默不作聲地頻頻點頭。

  蟻馬雖然感到有些不能釋懷,但仍接受了那說法。所謂的怪造學是無奇不有的世界,或許也有那種例子。最重要的是,宇宙木斷言那項鏈並非詛咒道具,就憑蟻馬是不可能改變那意見的。

  「不過——還真是命中注定呢。」宇宙木看著伊依,伊依也率直地回應那視線。大概是空氣因熱氣而顯得乾燥吧,蟻馬的喉嚨變得乾枯。

  「可以問個問題嗎,伊依小妹?」

  伊依纖細的頸項流過汗水:「……請問。」

  暖爐的運轉聲響著,蟻馬只是默默地看著宇宙木。不可思議的寂靜與摸不清來頭的緊張感——這是怎麼回事?蟻馬心想。這種自己像是要被巨大的蛇給吞食一般的不安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宇宙木若無其事地問了:「——被封印在那條項鏈裡面的,是你父親吧?」瞬間,伊依的表情滲入了彷彿想說「那種男人才不是父親」的感覺。

  「是的。」但她立刻恢復成認真的表情,緩緩地點了點頭。宇宙木很滿足似地交叉雙手。

  「還有,你父親是名叫空井滅作的教授對吧?」

  「是的——」伊依首次移開視線:「真的很遺憾。」

  看到伊依厭惡的表情,宇宙木用像是憋住笑聲的聲音低喃道:

  「呵呵——果然沒錯。『空井』……這名字還挺稀奇的,我就在想該不會是那麼回事吧。伊依小妹——你是那個空井滅作的女兒對吧?」

  「……」被這麼問道的伊依,露出複雜的表情承認了。

  空井——滅作?蟻馬驚訝到忘了炎熱,啪搭站起身來。

  「你說空井滅作——是那個空井滅作嗎?」

  「就是那個空井滅作唷,蟻馬小弟。你別那麼激動。」宇宙木冷冷地微笑著。

  空井滅作——只要是有志於怪造學的人,無論誰都聽說過的傳奇人物。他年紀輕輕便獲得怪造學教授的資格,創造出無數的新發現——甚至被譽為是讓怪造學界前進了百年的世紀大天才。

  不過,那個大天才在三年前,怪造某個怪造生物時不幸失敗而喪命了。他試圖怪造的怪造生物究竟是什麼?像他這樣的怪造學教授竟然會怪造失敗,甚至被奪走性命的對象是——

  在空井滅作被破壞殆盡的研究室裡,奇跡發現的研究書上留有關於那怪造生物的簡易記錄。他的名字被標記為「魔王」或「D·O」,外表和生態不明,唯一知道的是,那怪造生物正是只能用「虛界的支配者」來表現的存在。也可以用神或魔王來表現,那是人類知識遙不可及的強大存在。人類絕對不能靠近的禁斷怪物——怪造學界立刻將那本研究書給封印起來,之後,怪造虛界的支配者——魔王一事被強烈禁止討論。即使經過三年,那傳聞仍被當作「不可看輕虛界」的警鈴,在所有怪造學教授、怪造學者、怪造學者實習生的頭上響著——

  那充滿災難的傳說人物——空井滅作的女兒,就是此時此刻在蟻馬正前方,看來頗老實的少女。是怎麼回事呢?雖然不是很懂,但蟻馬感覺很驚奇。就像漫畫一樣。

  「不過——」蟻馬勉強恢復了平常心,坐到椅子上說道:

  「既然這樣,在推薦函上寫明『空井滅作的女兒』就好了嘛。既然是那麼偉大的人物的女兒,在推薦分數上可以獲得很大的加分喔。應該說——要是校長不在場的話,說不定根本沒人注意到。」

  原本宇宙木應該是不會出席這場入學考試的。但今年不知怎麼回事,她也沒有事前通知「也讓我來挑選新生吧」便自行出現了。也因此為了配合她的怕冷體質,蟻馬才體會到人間地獄的滋味。這暫且不提。

  「我——」空井伊依清楚地,用蘊含著明確的拒絕意思的表情說道:「不想藉那種人的力量來考高中。父親他——確實是個有名的怪造學教授,或許他怪造的實力很厲害,也留下了讓人敬佩的偉大研究……不過,那是空井滅作的怪造學。我——我決定要以我自己的,空井伊依的怪造學來參加高中考試。」

  那是清澈到有如陽光般的聲音。

  「啊哈哈——」宇宙木彷彿忍俊不住似地笑出聲來。

  「不錯嘛,空井伊依。和那個性格彆扭的空井滅作天差地遠呢。」

  她認識空井滅作嗎?蟻馬內心感到疑問。宇宙木校長用同樣的語調繼續說道:「啊,對了,雖然這事無關緊要,不過空井滅作過去稱怪造生物們為『奴隸』呢。他主張那是被我們人類支配的種族,是為了被使喚用的僕人——身為他的女兒,你是怎麼看待怪造生物的呢?」

  儘管面試已經結束了——她仍興致勃勃地這麼問道。

  伊依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答:「怪造生物是我的朋友。」

  「什——」叫出聲的是蟻馬。

  竟然說怪造生物是「朋友」?怪造學者明明只能把怪造生物當成研究對像來看待而已,真不知羞恥!這小娘們是笨蛋嗎?蟻馬明白了,在自己的眼前有個脫離常識理解範圍的人類。

  「啊哈哈——」宇宙木校長看似更愉快地笑了。

  「OKOK——很好,太妙了。這樣啊——朋友啊,和空井滅作完全相反呢。那該怎麼說呢,是對於殘暴父親的反抗心理嗎?」

  「父親是父親。」伊依的表情突然變得理性且清醒。

  宇宙木似乎留意到她的變化,收起了胡鬧的表情。

  「我是我。」

  「不喜歡被拿來比較嗎?」

  「那種沒血沒淚的人才不是父親,是陌生人。雖然我不討厭專程被拿去和陌生人比較,但還是感到不愉快。」空井伊依平淡地說道。

  「父親把怪造生物當成實驗道具。每天以百為單位殘殺他們——我是看著那光景長大的。那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模樣,父親是人渣——不,是惡魔。聽到有關那種人的事情也會讓我不快。」少女用力地搖了搖頭。

  「我的名字是空井伊依,和空井滅作無關。無論父親是多麼偉大的怪造學教授,有過多少驚人發現,寫過多麼了不起的論文——結果那些都是沾滿了朋友的血。所以我一點也不認為那種人很偉大,空井滅作的怪造學差勁透頂了。」伊依像是發牢騷似地低喃道,然後筆直地看向宇宙木。「我才不像他那樣子,我和那個人沒有關係,我想要進行我自己的——能夠確實感受到怪造生物是朋友的怪造。我想要的是,能夠好好地去思考怪造生物的心情,能夠一起感到快樂的那種怪造。去進行那樣的怪造——」接著她緊握拳頭,用認真的表情宣告:「——就是我空井伊依的虛界怪造學。」

  「哦——」

  宇宙木露出打從心底感到愉快,且像是確信了些什麼的表情笑了。

  「OK——我以最單純的意義來稱讚你。空井伊依,即使那麼心想——也是不太說得出口的呢。怪造生物是朋友,你確實地那麼主張了呢。」

  宇宙木像是彷彿在嘲弄她一般地拍手稱讚:「好厲害好厲害,給你拍拍手。不過光是那樣還不夠喔——嘴巴說說誰都會,如果你要主張只屬於你自己的怪造學——」宇宙木此時中斷了一會兒,露出奸笑並張開雙手說道:「就用行動來表示吧。」

  話說完之後,她向似乎還搞不要太清楚狀況的妖森宣告:「開始技術測驗。」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3
發表於 2009-5-22 11:16 PM|只看該作者
  空井伊依站起身來。她坐的折疊椅由行動迅速的妖森搬到了房間的角落。然後在妖森回到主考官座位時,技術測驗同時開始。

  伊依長長的雙馬尾在起身同時跟著輕輕晃動。她身穿看來乾淨整齊的西裝制服,雙腕戴著純白的手鐲,掛在頸子上的是骷髏項鏈——伊依將這樣的姿態暴露在三人面前,她踩著室內鞋的鞋底發出嘰一聲,並筆直地看著前方。交錯的手鐲互相摩擦,發出了鏘一聲漂亮的聲音。

  宇宙木看似愉快地微笑著。「……你是自學嗎?」

  「大部分是自學。還有——跟父親學。」伊依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似乎真的連提到名字都感到不愉快。

  伊依那品味差勁的項鏈——其實裡面封印著空井滅作的靈魂。而且似乎會用只有伊依聽得見的聲音說話。蟻馬心想,那應該感覺很不舒服吧。

  附帶一提,到國中為止的義務教育課程裡頭,當然沒有包含「怪造學」這門學問。因此考生大概都是去上專攻怪造學的補習班,或是請教民間的怪造學者來自行學習。

  不管怎樣,怪造學者並非想當就能當上的,要和虛界同調並怪造出怪造生物,是需要才能的。這也和會來考怪造學科的考生減少的原因相關,但分開來看,畢竟是個人天生的體質問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伊依似乎是自學學到現在的。這樣的考生有時會怪造出意想不到的怪造生物,以主考官的立場來看,是挺有趣的。在伊依之前的考生也是自學,那名人物出乎意料地怪造出中級一位的「腐敗之王」,讓妖森讚賞有加。

  雖然怪造出高等級的怪造生物是很好,但蟻馬心想:何必偏偏怪造出腐敗的傢伙?配上房間的酷熱,直到剛才都充滿了強烈的腐敗臭味。

  伊依會怪造出什麼呢?蟻馬發現自己稍微感興趣。

  伊依慢慢地閉上眼睛——然後開始怪造。

  「……打開現界的門扉,跨步邁進虛界的黑暗中,越過尋求屍體的魔窟,分開刀劍的山嶽,游過塗著墨水的小河,跑過疊著碎石的海灘……」

  咒文——那是連接虛界和現界的咒文。

  在念著咒文的同時,伊依的雙手刻畫著規定的咒印。她將手往上揮,交叉、分離、互相摩擦、搖晃、靜止、激烈地舞動著。

  沒多久,淡淡的亮光開始聚集在伊依的雙腕上,相連虛界和這邊世界的兩隻一對的手鐲——「門」,並非只是單純的手鐲,對怪造生物而言是「入口」也是「出口」。她戴著「門」的雙腕,現在載著伊依的意志在虛界的世界中冒險著。

  存在於和這裡不同的某處,無盡遙遠的相鄰世界——虛界。

  伊依現在正伸出雙手,在那不知真面目的異世界裡尋找著怪造生物。

  怪造生物們根據種族不同,大概都固定會在虛界的某處。伊依所說的地名是怪造學者替虛界各地所取的名稱。雖然感覺這種東西應該用不著說出口,但不知為何,不講出來的話,就無法順利找出怪造生物。

  伊依手畫著的咒印也有其意義存在。她的雙腕現在透過「門」,理論上是和虛界相連,在那虛界的山上或海上,如果沒有畫出各自規定的咒印,就會迷路。當然就算迷路,也不至於會淪落到回不來,□就找不到想找的怪造生物了。因此伊依才會一邊唱著咒文,一邊畫著刻印。

  那語調和手的動作沒有迷惘。這和其他所有考生相比,是相當了不起的。蟻馬不自覺的期待越發膨脹了起來。

  「——在冰之國的三號地區,凍結住的乾枯大樹附近,在閃耀著白光的初雪上方——」

  伊依的雙畹突然停了下來。少女的指尖稍微碰觸到了所尋求的怪造生物的輪廓。瞬間,光芒描繪出螺旋狀,將整個房間照得光亮。那光芒是相連現界和虛界的入物也是出口。從那當中,此刻不應存在於這世間的異形——被稱為怪造生物的禁斷生正要現身。但是再怎麼說,這咒文不會太短了些嗎?要怪造出強力的怪造生物就必須將手伸到虛界內部,為此,漫長的咒文是少不了的——

  在一瞼詫異的蟻馬面前,空井伊依結束過於短暫的詠唱並大叫:「——『雪童』,怪造!」

  剎那間,現界和虛界的境界——產生了龜裂。伊依的手鐲環繞著光芒,從中冒出了幼小的手心。是個孩童的手腕。手腕沒多久相連起肩膀,還有頭、肚子、腰和腳——砰一聲像是彈開來一般。

  「少女」被怪造到現界來了。

  像雪一般雪白的肌膚,同樣不可思議的白髮,幾乎是同顏色的振袖(注一),斗大的黑眼珠還有緊閉成一文字的嘴角。手裡拿的扇子是黑色,木屐的帶子則是鮮紅色。

  雖然外表感覺像是將七五三(注二)的幼童膚色漂白一般,但她正是不應該存在於這世界,被稱為怪造生物的存在——是怪造學者日夜追求、研究的不可思議生命體——

  「……」

  女童瞪著正前方因驚訝而張大眼的主考官們看了一陣子。接著被咚地戳了一下肩膀,回頭確認伊依站在背後之後——

  「咕嚕沙丹啾拉!」

  發出了奇特的聲音。就算看起來像人類,也還是怪造生物。

  女童緊緊地抱住伊依,一臉像是想訴說什麼似地不停叫著:「咕嚕沙丹啾拉!咕嚕沙丹啾拉!咕嚕沙丹啾拉!」


  注一:振袖為一種長袖的和服禮服,是日本未婚女性在正式場合所穿的禮服。

  注二:七五三是日本在每年十一月十五日時,會替適逢三歲和五歲的小男孩,以及適逢三歲和七歲的小女孩換上和服裝扮去神社參拜,慶祝孩子們成長的一種習俗。

  「啊哈哈,小桃子,對不起喔,好一陣子都沒能怪造你出來。」伊依像是在對待可愛的妹妹一般,蹲下來溫柔地回抱著她。

  「因為準備考試手續什麼的忙到沒時間……抱歉讓你感到寂寞了,小桃子。」

  「……咕嚕沙丹啾拉。」

  「小桃子」露出笑容,她的表情像是在說已經無所謂了,只要能夠又和伊依碰面就很幸福了。小桃子。小桃子。小桃子……

  蟻馬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手壓著太陽穴,朝著一臉聿福模樣的伊依問道:「喂,那傢伙——是什麼啊?」

  「是小桃子。」伊依立刻回答。

  「你、你該不會——給怪造生物取了名字?」

  「我是取了,沒有名字的話很不方便嘛。」

  看到理所當然似地笑著的伊依,蟻馬甚至忘了自己的立場怒吼道:

  「竟、竟然給怪造生物取名字——真是太沒常識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並沒有規定不能取名字吧?」伊依若無其事地大方說道。

  ——無法理解。對於果然還是在自己理解範圍外的伊依,蟻馬不禁憤怒得抖動起來。給怪造生物取名字又能如何?自己完全無法理解。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替理科實驗用的燒杯一個個命名般地愚蠢!像是替英文單字本的頁數一枚一枚命名般地愚蠢透頂!為什麼要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空井伊依果然只是個笨蛋嗎?對於研究對象的生物起了憐愛之心,甚至還替他們取名字。

  看著由於超乎想像的狀況而感到混亂的蟻馬,坐在隔壁的宇宙木露出苦笑,並向伊依搭話:「名字的事先擱在一旁——那個怪造生物是?」

  「這是『雪童』,下級二位的怪造生物。」

  「下級二位?」蟻馬大叫。

  ——為什麼她要在技術測驗這種重大場面怪造出等級那麼低的怪造生物?

  怪造生物依照戰鬥力、特殊能力、怪造難易度,等級被分為上級、中級和下級,此外各等級還細分成一位、二位到三位,是用來判定怪造生物能力的基準。基本上每提高一個等級,怪造也會變得加倍困難。從二位到一位還沒什麼,但從中級要提升到上級時,怪造會變得相當困難。如果是這裡的考生——平均能力大概是能勉強怪造出中級三位吧,就算技術較差的應該也能怪造出下級一位。照理說是這樣,但是那個把話說得這麼滿的空井伊依她——

  「附帶一提,她喜歡的食物是薄荷冰淇淋。」

  「你連她喜歡吃的食物都知道?」

  「冷靜一點,蟻馬小弟。身為主考官的人,怎麼能夠失去冷靜呢。」

  宇宙木歎了口氣並安撫著蟻馬,接著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說道:「話說回來,下級二位——這實在讓人有些無言呢。」

  「我認為人類所決定的等級區分根本沒有關係。」伊依仍然用直率的聲音,對感到失望的宇宙木說道:「在技術測驗的注意事項當中,寫著「怪造出自己認為最棒的怪造生物」。我認為小桃子是最棒的,所以才會像這樣怪造出她來。我覺得最棒的就是——『雪童』小桃子。」

  「哦——換言之,你想說區分等級實在無聊透頂……是嗎?」宇宙木又恢復愉快的神色問道。

  伊依毫不迷惘地回答:「是的,無聊透頂。」

  行為獨特的怪造學者實習生,用直率的聲音對著世界最頂端的怪造學教授這麼說道:「在虛界生活的怪造生物原本是沒有差別的,但人類卻擅自將他們從強悍的傢伙開始排名,並加以區別。」伊依像是感到悲傷似地握緊拳頭。

  「我認為那實在太奇怪了。就算是被稱做下級的怪造生物,生命價值也和上級相等。但人們卻因為覺得下級生物的命不值錢,就把他們用在生物實驗上,明明把上級怪造生物當成寶一樣地對待,但下級怪造生物卻像垃圾一樣用過就丟——我認為這實在太奇怪了。怪造生物是不分上級、中級或下級的。大家都一樣平等,都是我的『朋友』。區分等級實在無聊透頂。」

  根本是藉口——蟻馬心想。

  因為沒有怪造出強大高等怪造生物的力量,所以伊依肯定只是在找藉口而已,結果跟吃不到就說葡萄是酸的狐狸一樣,故意不提自己的無能。

  蟻馬開始覺得伊依的存在很礙眼,但是宇宙木卻看似非常愉快地笑著。她低聲說著:是正牌的,還是冒牌貨呢?蟻馬不懂她的意思。

  她用冰色的眼眸冶漠地注視著伊依。

  「那麼,我們繼續進行技術測驗吧。接著是第二階段——能力測驗。」

  什麼?

  ——蟻馬感到不可思議地看向宇宙木。在怪造出怪造生物之後,測驗應該就結束了。至今為止的考生都是這樣的。

  第二階段——能力測驗?那是什麼?雖然蟻馬試圖思考,但像要侵蝕身體般的熱氣讓思考遲鈍了下來。

  「校長?」

  宇宙木完全無視於蟻馬感到疑惑的聲音。

  「伊依小妹,『雪童』的能力是操縱冷氣讓物體凍結對吧。你能讓那個『雪童』——在這裡製造出她能力範圍內最大的冰塊嗎?」

  「咦……」伊依的表情凍結住了,顯得非常蒼白。

  「怎麼了呢?辦不到嗎?」宇宙木不懷好意地笑著。「這樣啊,辦不到的話,呵呵,就只能請你放棄就讀這所學校了。」

  「我、我可以!辦得到的……」伊依用氣勢驚人的表情強硬宣言道,然後又轉變成困擾的表情看著桃子。「小桃子……」

  「咕嚕沙丹啾拉。」桃子回答的聲音沒什麼精神。不知為何,桃子露出異常疲憊的麥隋。

  伊依看到桃子那樣而咬緊了下唇,但沒多久像是勉強擠出來似地低聲說道:「小桃子……你能努力試試看嗎?」

  「咕嚕沙丹啾拉!」桃子啪一聲地打開黑色扇子。

  「對不起,小桃子……」伊依低喃著不明所以的話語。

  桃子露出了像是在說「不用在意」的表情。

  桃子輕飄飄地踏著朦朧夢幻的舞步。黑色扇子和白色振袖隨桃子的身體舞動著,蟻馬感覺到室內的氣溫變得稍微冰涼了點。

  ——瞬間。

  喀琅一聲,一個非常細小的聲音迴盪在面試會場當中。

  蟻馬頓時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桃子倒了下去。伊依一臉拚死地抱起桃子,蟻馬看著兩人的腳邊。一粒大約小石頭般大的小冰塊掉落在那裡,那難以叫做冰塊的小冰塊,立刻被房間的熱氣給融化了。

  「……」

  咈咈。蟻馬嘲笑著伊依。還以為她有多厲害,結果只有這種程度的實力而已嗎?就算話說得再大,沒有實力的話,也只是掛羊頭賣狗肉。就算技術再差勁的怪造學者實習生,也能讓雪童製作出比她要大上十倍的冰塊吧。說什麼「怪造生物是朋友」啊。說什麼「區分等級無聊透頂」啊。那些全都是喪家之犬的哀號罷了!

  「咈咈……哈哈哈……」蟻馬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擺出誇張的態度說道:

  「喔——這還真是弄了個大冰塊出來啊。這就是空井伊依的怪造學嗎……哈哈哈,真是了不起。真叫我佩服呢。」

  「……」

  蟻馬壞心眼的台詞,讓伊依一副想哭的表情並垂下了頭。

  看到伊依這樣,滿足了蟻馬的嗜虐心。感覺被炎熱搞到不甚愉快的心情也稍微發散掉一些。在最後的最後,伊依讓自己開懷大笑了。

  「那麼,測驗結束。辛苦你了,你很努力了呢。再·會·了。」蟻馬變得非常愉快,催促著沮喪的伊依離開。

  伊依抱起累垮的桃子,露出絕望的表情並無言地背對主考官走著,然後在門前回過頭來,用帶著淚水的表情深深地敬了個禮。

  「謝謝各位。」伊依用沙啞的聲音低聲說道之後,像是逃難似地離開了教室。

  像是啜泣般的聲音混在她通過走廊的腳步聲當中,一直持續著……

  ☆☆☆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伊依哽咽著。

  空井伊依在一片寂靜的古頃怪造高中走廊的洗手台邊,潑水洗著自己因淚水而弄髒的臉。一抬起頭,便看到臉色絕望的自己在鏡子裡垂頭喪氣。伊依歎了口氣,用乎帕擦了擦臉。

  「怪造學者……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說……」

  桃子很擔心似地抓著伊依制服的裙子。她的表情顯得非常、非常擔心。那表情感覺像是擔心過頭到自己要死了一般。伊依看到桃子這樣,硬是擠出笑容,並小聲低喃道——不要緊的。

  「我不要緊的,畢竟只有開朗是我的優點啊……倒是我要跟你道歉,小桃子,對不起,勉強你了。一定很痛苦吧,對不起……」

  桃子像是想說我不打緊的、為了伊依怎樣都無所謂似地用力搖了搖頭。看到桃子這樣,伊依也稍微打起精神,露出了稍微開朗些的笑容。自己無論何時都受到這嬌小怪造生物的幫助。

  『你在悠哉個什麼勁啊,這個笨女兒。』

  「……」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伊依的表情變得一臉厭惡。伊依將視線移到自己胸前那感覺詭異的骷髏項鏈上。

  「爸爸。」然後露出了和對桃子的笑容完全相反的笑容。

  「你還在苟延殘喘啊?我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祈禱你會因某種奇跡或化學反應而死掉呢,我這麼努力的祈求還沒傳達到天上啊。」

  『你祈禱過那種事啊?』

  「當然要祈禱了。」似乎是從項鏈傳出電波還什麼的,已經聽慣的父親聲音直接傳達到伊依腦內。既不溫柔、又充滿攻擊性,重點是吵到不行。麻煩的是其他人聽不見父親的聲音。換言之,即使伊依自認是在和父親說話,但旁邊的人看來只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因此在國中的時候被當作怪人了。

  伊依用認真的表情,交叉雙手並對著學校的天花板許願。

  「神明佛祖啊,或是惡魔也無所謂,這裡有大約一名沒死成的傢伙,請你們迅速且確實地將他回收走吧。」

  『我是被隨地丟棄的廚餘嗎?』

  「什麼啊,你挺瞭解自己的嘛。」

  看到伊依很自然地肯定,身為父親——空井滅作發出像噪音般的歎息聲。

  『去,我也不想一直附在像你這樣的失敗作品身上。你當真是我這個偉大的怪造學教授——空井滅作的女兒嗎?」

  「根本不是。其實你搞錯了滅作先生,我是媽媽和謎樣的俄羅斯人米歇爾·阿比哥比其兩人所生的孩子,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請你趕快踏上旅程尋找你真正的女兒吧,據傳聞,好像在南極不可能到達的極地或是火山岩漿裡或是死海底部有疑似你女兒的存在。」

  「……只有性格惡劣這點像到啊。」

  「去,你在說什麼啊,對著這麼誠實的年輕人。」

  伊依露出苦笑,並稍微吐了吐舌頭。但她立刻感到空虛——恢復成認真的表情。她手指摸著骷髏項鏈。

  「不過呢——我認真地說,不是開玩笑的。我想自己應該不是爸爸的小孩吧。今天的測驗,你看到主考官的反應了吧。」伊依用袖子擦拭又稍微溢出來的淚水:「……只能進行這種怪造的話,我根本沒辦法自稱是爸爸的女兒。」

  『伊依。』

  滅作像是顧慮到自己心情的聲音,讓伊依又強打起精神。

  「世上不承認我和爸爸是親子,我也希望爸爸消失到某處,爸爸也不想把我當成女兒。好,所有利害關係都一致了。那麼為了世界也為了社會,請你在三秒鐘之內墮入地獄。」

  看到伊依再次對著天花板祈禱,滅作笑了出來:「……去,我還不會死的——雖然對你不好意思。」

  然後他低聲說著伊依不太明白其中含意的台詞;「別的主考官我是不清楚,下過宇宙木也在那。那個「絕對零度」不可能沒看穿你的才能,看來——伊依,或許對你來說並不甘心。」空井滅作道出不祥的預言:

  『看來,我還不能死呢,就跟你的怪造學也不會死一樣。』

  ☆☆☆

  伊依在洗手間裡好幾次大哭又洗臉之後,總算決定踏上歸途了。雖然眼淚已經停了下來,但內心仍然淌著血。

  她走過微暗的走廊,到達升降口。一看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不知是因為冬天乾燥的空氣,還是剛才的考試會場太熱,伊依感到莫名口渴。強烈的溫差似乎會讓人感冒

  ——啪嗒。

  突然有個冰涼的東西從背後壓在伊依的頸子上。

  「喵啊!」伊依豎起了全身的毛並大叫。

  「……你怎麼會嚇成這樣啊?」魅神香美俯瞰著發出像貓一般叫聲的伊依,露出苦笑,並將罐裝果汁壓在伊依頸子上。

  伊依顫抖地抗議著:「……香、香米,你——你別嚇我嘛!」

  「偶是香美,才不是香米呢。再說,偶也不打算嚇你啊。給你,偶想你應該正口渴,就幫你買了。喝吧。」香美用獨特的語調說道,並將果汁推了過來。

  「謝謝。」伊依收了下來,並露出笑容道謝。

  香美並沒有惡意。

  香美是和伊依就讀同一所國中的同班同學。雖然到考試的季節前都沒什麼交談,但伊依聽說她也是要考怪造學科,就向她搭話,不知不覺間兩人便成了好朋友。

  附帶一提,在搭話的時候,香美的第一句話是「腐屍很浪漫對吧」。

  魅神香美的興趣相當特別,她喜歡強屍和幽靈等驚人的怪造生物,且怪造學的技術不輸給大人。和她一起用功的伊依也獲得眾多值得參考的意見。

  兩人穿過古頃怪造高中的高聳門扉,在彷彿會降落下來的星空之下,並肩靜靜地走著。桃子在伊依的手臂裡安穩地睡著,果然是累了吧。

  「你們真的總是在一起呢。」香美用指尖咚地戳了一下桃於的額頭,笑了。桃子有些生氣似地皺起眉頭。伊依也笑著說道:「會很奇怪嗎?」

  香美露出了伊依喜歡的笑容。

  「不會啊,沒什麼好奇怪的吧。可以的話,偶也想一天到晚和可愛的小「殭屍」或是美麗的小『黏妖』一起走在路上呢。但是偶的情況啊,要是一起走在路上,周圍就會噓聲抱怨,還會被警察什麼的給懷疑。」

  「腐敗屍體有點……」

  「大家都不曉得腐敗屍體的好呢,這世界也完了。」香美交叉手臂,露出憂鬱的表情。

  伊依心想,瞭解腐敗屍體好處的世界才真的完了吧。

  「話說回來啊——」香美一臉嚴肅的表情,並將她細長的手臂繞過伊依柔軟的頸子。

  「好陰沉的表情。」

  「嗯……」

  「考砸了?」

  「嗯——」

  伊依感覺又快要哭出來似地,她低下頭並閉上雙眼來掩飾。

  「……啊哈哈,我好像笨蛋一樣。在面試的時候淨說些大話和孩子氣的話,但技術測驗卻根本不行……主考官老師也看不下去了呢。那樣大概是不可能合格了吧——」伊依低聲說道,從她眼裡滑落了淚水。

  香美看著這樣的伊依,繞在頸子上的手更加用力。香美的身高比伊依高很多。手腳也相當長,很有大人的感覺。她將裙子弄得比規定的還長,衣服的袖子也改造成較鬆弛的款式,雖然變成彷彿某民族衣裳的奇特服裝,但伊依覺得香美很帥氣——擁有穩固「自我」的香美非常了不起、帥氣。

  相比之下,自己實在太難看,也太沒用了。現在喪失自信的伊依處於輕微的憂鬱狀態,無法肯定自己。像是自己偏低的身高、只能拿到平均分數的學力,還有孩子氣的怪造學論,都莫名地讓人感到沒用且悲慘。

  看著這樣的伊依,香美一言不發地只是輕撫著自己。據說嬰兒聽到母親的心跳就會感到安心。能夠顧慮到自己心情的某人,只要像現在的香美一樣稍微用點力地輕撫自己的話,那一定就有如母親的心跳般能夠治癒自己的內心。

  伊依哭了,斗大的眼淚一滴滴地掉落下來。因為一直夢想著的前往怪造學者的未來被切斷了,因為自己的實力差勁、悲慘到讓人看不下去,所以她哭了。哭得一場糊塗,像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香美並沒有擦拭伊依的眼淚,也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只是靠近她身旁,並輕撫著她而已。這樣的香美,真的是個很棒的朋友。不知何時,伊依以為會流落不停的淚水,也碰觸到她不說話的溫柔——而止住了。

  「香米……」

  「嗯?」

  「謝謝你——」伊依這麼低聲說道,然後露出許久未見的,打從心底露出的笑容。那是兩人歸途分歧點的十字路口。車輛喧鬧地飛馳而過,水銀燈則閃耀著明亮的光芒:香美以大到驚人的滿月為背景,故意裝傻道:「謝什麼?」

  「謝謝你。」

  「你說飲料嗎?」

  「是全部喔。」伊依這麼說道之後,將手從右到左大大地揮了一圈,然後瀟灑地踏上回家的路。

  『……你朋友人不錯嘛。』

  雖然骷髏項鏈發出壞心眼的聲音,但伊依決定無視。

  ☆☆☆

  「……怎麼說呢,最近像那種只會說大話的小孩子真是多到讓人煩惱啊。虧她一副認真的模樣,但吹牛也吹得太過頭了。就是那種人會誤入歧途啊。」

  在入學測驗所有日程都結束後的教室裡,蟻馬磁獄和另外兩人一起收拾著文件等東西。

  在大致整理好之後,蟻馬坐在剩下來的折疊椅上,喝著妖森所泡的咖啡。在這種熱度之下,不可能喝得下熱咖啡,所以蟻馬喝的當然是冰咖啡。雖然蟻馬很想盡快離開這間像灼熱地獄般的房間,但也不能比校長先離開,所以他無法踏出房間。在學校這個階級社會中,蟻馬無論何時都是被害者。

  「話說回來——」坐在蟻馬隔壁,一臉悠哉的宇宙木突然開口:「蟻馬小弟。」

  「是?」

  宇宙木用冰色的眼眸不帶任何感情地注視著蟻馬。

  「假設蟻馬小弟在酷熱不已的炎熱沙漠地帶上好了,那已經是週遭一片要燒起來的沙子,太陽光刺痛地幾乎要烤焦皮膚一般的沙漠。」

  「喔……」

  她想說什麼呢?雖然不是很懂,還是隨便應個聲好了。反正這個人不知所云也是常有的事。

  「在那樣的場所——」宇宙木將手上拿的熱咖啡展示給蟻馬看:

  「有人叫你喝掉這東西的話,你會喝嗎?」

  「咦……」

  好像是個熱到不行的話題。這個人該不會是打算用炎熱來殺了自己吧?儘管心裡這麼懷疑,蟻馬還是敷衍地回答:

  「應該不會喝那麼熱的東西吧。不過,地點是沙漠對吧?如果口很渴的話或許會喝——」

  「那麼,如果有人叫你從現在開始去跑全程馬拉松呢?在沙子熱到不行還有陽光刺痛的沙漠當中,有人命令你跑完四十二點一九五公里的話呢?」

  「那當然不會跑了,肯定會死人的,我才不幹。」

  「就算那是我的命令?」

  「咦——」

  那也很難說。

  「呃……應該還是不會去跑吧,畢竟生命也很重要,我不會跑的。」

  「那孩子讓她去跑了呢。」

  咦——

  蟻馬注視著宇宙木,她露出了未曾有的認真表情。

  「那孩子——讓別人答應了在沙漠跑全程馬拉松這種無理的要求。你應該也知道這是多了不起的事跡吧?」

  「那是指——」

  「空井伊依,還有她稱呼為桃子的『雪童』。」宇宙木露出平時不常見的怪造學教授的表情,並說道:「就如同我剛才說明的,我是極度的怕冷體質。要是穿著平常的衣服被送到冬天的北海道,大概三秒就死定了。對這樣的我來說,現在的季節實在很痛苦呢,不像這樣讓暖爐全力運作的話,實在冷到受不了——『雪童』則剛好相反。」

  「……」蟻馬完全說不出話。

  「在虛界的冰之國……最寒冷的地方誕生且生活的『雪童』相當怕熱。就像對深海魚而言,淺灘的海邊形同地獄一樣,對她來說這邊的世界應該是難以生活的場所吧。不過,只要怪造出自己的怪造學者在身邊的話,從「門」發出來的光芒會形成防護,普通的活動應該是沒什麼問題。」這時,她的眼眸裡瞬間混入悲壯的色彩。

  「……不過,要是被命令製造出冰塊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在使用能力的時候,怪造生物是從虛界被完全隔開的,會整個受到這邊世界的影響……換言之,她是直接感受到這房間因為暖爐而過熱的室溫。對生活在極北地區的『雪童』來說,就跟被丟到炎熱的沙漠沒兩樣吧——」怪造學教授如此斷言。

  她用理所當然般的聲音說道:「還有,在這間因暖爐而極度乾燥且酷熱到頂點的房間裡面,她製造出冰塊這件事,跟人類在沙漠跑全程馬拉松是同樣的自殺行為。」

  「……」蟻馬陷入了沉默,他只能保持沉默而已。這麼說,那時候她們兩人——

  「如果是一般的怪造生物,就算被那麼命令也不會實行。因為他們不是機器人,如果被要求去做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行動,他們也會斷然拒絕的。但是——那叫空井伊依的孩子竟然讓怪造生物去實行了那命令。」

  真是讓人吃驚到會愣住的偉大才能呢——宇宙木愉快地笑著。

  然後如冰的眼眸彷彿燃燒起來一般地說道:

  「我經常在想,最近的怪造學界正面臨瓶頸。能夠研究的事物逐漸減少,漸漸地沒有新發現了,這是種惰性呢。怪造學的學習方式被規則化,不能碰觸的禁忌越來越多,我們這些怪造學者失去了自由的思考。失去了自由羽翼的我們,是不可能發現新天地的。想法頑固,只是覆寫著既有研究的愚昧研究者不斷增加,拘泥於高等怪造生物的力量至上思考者自成一團,這就是現在的怪造學界——緩慢地在腐化呢。」

  宇宙木看著蟻馬,像是在責備他似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在這種時代,光讓那些以現今的規範被認為是「優秀」的學生進來就讀也沒什麼意義。讓那種乏味又只能照規範思考的傢伙進來就讀,是要讓未來的怪造學界變成什麼樣子?我們所追求的不是秀才,而是天才啊。應該讓能打破形式,改變怪造學界的人才進來就讀。即使對方是把只是研究對象的怪造生物斷言為『朋友』,又主張區分等級無聊透頂的女孩子。」

  「但、但是,校長——」蟻馬感到慌張,雖然他並非不明白宇宙木校長所說的——但還是無法接受。那種小娘們,怎麼可能改變怪造學界的未來?

  宇宙木用冰冷的眼神看著那樣的蟻馬,像是在品味似地說道:「要監定出她的才能是很困難的。要是我不在的話,你大概也不會注意到她是原石,而把她當作垃圾給丟了吧。」

  她像是嘲弄眼前的蟻馬一般。

  「今年有來參加測驗真的是太好了,我打從心底感到高興。鑽石、藍寶石、紅寶石、黃寶石——」那絕對零度的表情浮現興奮的神情。

  「被埋在泥土或沙塵裡面的天才的原石,多到像山一樣不是嗎?」

  像是要補充自己所說的話,宇宙木繼續說明道:「蟻馬小弟,以怪造學者來說,她也是一流的。至少我宇宙木冰蜜是無法在這麼酷熱的房間裡讓『雪童』製造出冰塊。」

  世界最頂尖的怪造學教授——宇宙木冰蜜露出沉思的表情,並繼續編織話語:「我認為那種和怪造生物之間的信賴關係,是其他怪造學者所欠缺的才華。她說了好幾次自己喜歡怪造生物對吧。我想的確是那樣,也只有那樣。雖然只有那樣,但那卻是我們這些怪造學者所欠缺的思考。是她的話——空井伊依的話,說不定可以給這個面臨瓶頸又污濁的怪造學界吹起一陣新旋風。」

  蟻馬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發出了「噹」一聲的巨大聲響。

  「校長你——」

  「嗯。」

  宇宙木瞭解到蟻馬想說的話,她愉快地笑了。「准考證號碼77號,空井伊依合格。」

  「我反對。」

  「為什麼?」她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抬頭看著氣到肩膀發抖的蟻馬。

  為什麼——就算被這麼問,蟻馬也答不出來。只是看不順眼而已。感覺像是無法看穿那少女才能的自己很沒用,為了模糊掉那份無力感而將焦躁的情緒發洩在伊依身上。自己有自覺到這點。但不知為何並不想承認空井伊依,沒有任何道理。

  「所謂的天才——」怪造學教授注視著怪造學者。

  「是知道天才的。」呵呵!宇宙木彷彿把蟻馬當笨蛋似地笑了。

  實際上她的確是把蟻馬當笨蛋看吧。

  「就憑你這種連判斷對方是否為天才的度量都沒有的『秀才』,可以不要對身為『天才』的我所下的決定發牢騷嗎?蟻馬小弟——很滑稽喔?」

  在那瞬間——

  蟻馬爆發性地領悟了。

  自己是不斷地努力又努力,努力到要流出血淚的程度,才好不容易被承認的人。所以自己才會嫉妒以名為才能的作弊手段便輕易地被認同的天才。不管秀才再怎麼努力也到達不了的領域,天才都能輕易地到達。這讓蟻馬感到非常羨慕、嫉妒且怨恨。

  蟻馬理解了原因,也自覺到自己是在嫉妒;他更明白身為秀才的自己,像那樣去嫉妒天才的模樣非常難看。但是——

  空井伊依。天才——天才嗎?太有趣了。

  既然是校長命令,空井伊依已經通過了這次入學考試,等春天時便會進入這所古頃怪造高中就讀吧。到時候——到時候伊依就會變成蟻馬的學生。學生不過是在教師之下的下級民族,要宰要殺都是教師的自由。

  我要讓你好看。

  蟻馬立下了不安好心眼的誓言。

  宇宙木把自己當成笨蛋,用看待笨蛋的眼神看著自己。這種屈辱還是第一次嘗到。這些全都是伊依的錯。我一定要報仇,讓你好看——蟻馬這麼發誓著。

  ——我很期待你進來就讀喔,空井伊依……

  ☆☆☆

  「私立美霜東北高中——普通科、第二次招生限額十三名。」伊依想了一下,呼地歎了口氣。「普通科啊,感覺還是沒什麼魅力呢。」

  早晨。空井伊依在混亂不已的自宅當中,翻著一本本收集來的高中入學考試二次招生事項。房間非常亂,彷彿在不為人知的時候,這間房裡發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戰一樣。那已經是有些超越人類理解範圍的混亂程度了。

  掉落在地的,幾乎都是難以理解的學術書。其他還有燒杯、燒瓶、放在移液管裡的藥品到處散落。也就是說,父親在三年前過世前,不知從哪收集來的怪造學研究材料就沒有規則地散落著。

  伊依在母親過世接著被父親領回之後,雖然好幾次試著打掃房子,但無論怎麼想,那對人類來說是不可能的任務,比用被蠟固定住的鳥翅膀在空中飛還要不可能。因此,儘管伊依在一年前被崩塌下來的硫酸瓶燙傷大腿,她還是一次也沒有打掃過這房子。

  當然,伊依畢竟也是要生活,所以還是會製造垃圾,像那樣的垃圾,伊依會確實地拿去丟,但就算放著不管,東西還是會增加,所以房間一年比一年亂。哪天垃圾發生雪崩的話,被壓扁的伊依肯定沒命。

  「唉。」伊依歎了口氣,發著於事無補的牢騷:

  「啊,要是能考上全體住宿制的怪造高中,就可以跟這房子永別了說——」

  骷髏項鏈對這沒什麼的自言自語產生反應,發出諷刺的聲音說道:

  「哼,那麼討厭待在這屋裡的話,去公園住不就好了。」

  「我又不是在跟爸爸說話……唉,公園和這房子還不是大同小異,實際上能夠抵擋風雨的這房子還好一點就是了。」伊依垂下眉毛歎氣。她扔掉招生手冊,沒什麼幹勁地打了個呵欠。

  父親又低聲地喃喃自語道:『充滿貴重的怪造學學術書和研究材料的這房子對怪造學者來說可是夢寐以求的環境。哼,真是個奢侈的小鬼。你當真是我女兒嗎?』

  「如果不是的話,不知該有多好呢……與其說是夢寐以求的環境,不如說是像夢之島(注三)一樣的環境吧,爸爸。再說這些學術書幾乎都是英文,我又看不懂,就算是日文也寫得比英文還難,我也看不懂;還有研究材料也是跟不上時代的舊式物品嘛,根本沒用。」


  注三:夢之島為柬京都將東區南部的地名,目前為公園,過去曾是東京的垃圾掩埋場。


  伊依受不了這讓人不愉快的項鏈,躺在蓋著垃圾的毛毯上。附帶一提,雖然床鋪應該是在房子裡的某處,但由於被垃圾淹沒到不見蹤影,所以伊依大概都是睡在這塊毛毯上。是相當險惡的生活環境。過去來家庭訪問的國中導師甚至還喃喃說道:「侏羅紀公園……」

  伊依已經不抱能考上古頃怪造高中的希望,她目前正處於瀏覽著還在招生的較低等級學校的二次招生事項的階段。

  但專攻怪造學的學校還是很少,無論哪間都已經截止招生了。所以伊依無奈地開始考慮參加普通高中考試。畢竟在考高中這個階段就成了重考生的話,還是會對未來感到不安。

  但是除了怪造學以外,伊依的成績是幾乎都只有平均分數,而且因為沒有用功準備考試,學力更下降了不少。要照這種狀態去考試的話,就必須將志願學校的等級大幅降低才行——但對普通高中提不起興趣的伊依,就連選高中都感到麻煩。她甚至在想乾脆隨便地用阿彌陀簽(注四)來決定算了。被任命負責一名有前途的國中生的未來,阿彌陀簽也會有精神壓力吧。當然伊依也算是挺認真的個性,所以不至於那麼做,但她總提不起勁,只任時間漠然地流逝。


  注四:阿彌陀簽是先在眾多平行線的其中一邊寫上選項,遮住平行線後從另一邊抽任一條線,看是搭配到哪個選項的簽。大多時候會在乎行線中間插入橫線,別名「鬼腳圖」。


  『喂,伊依——』還有一空下來,項鏈裡的父親就會叨念個不停,更讓人感到煩躁:『你真的打算去考普通高中嗎?就憑你?哈,你的愚蠢可是致命傷啊。就算進入普通高中就讀,也只會被埋沒而已,這你不懂嗎?』

  「爸爸。」伊依用精疲力盡的表情低喃道:

  「真是的!你差不多該成佛了吧?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要出聲不要跟我講話,小心我拿鐵鎚敲壞你喔!」

  「你雖然裝作一副清純的樣子,但偶爾會講些偏激的話嘛……嘖,我也不想纏在像你這樣沒出息的女兒身上啊。你這個失敗品。虧你繼承了我這個世紀大天才——空井滅作的遺傳基因,為什麼會像這樣,也不會怪造個像樣的東西,真是沒用到讓我想哭啦……而且身材像小孩子一樣,一點魅力也沒有。就算跟著你進浴室還是廁所也一點樂趣都——咕啊?」

  嘰嘰嘰……伊依用手邊的老虎鉗試圖壓毀骷髏項鏈。但那似乎是用莫名堅硬的金屬所製成的,根本壓不碎。真是煩死人了。

  「你想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做什麼啊,下流!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找到鑽石製的鐵鎚來把你粉碎掉。」

  『啊~~鑽石雖然堅硬,但分子結構薄弱,所以就算弄成鐵鎚也會立刻變得七零八落喔,沒什麼意義——唔哇?」

  轟隆——伊依用手邊的燃燒器努力試著燒燬變態項鏈,但項鏈似乎耐熱性相當強,根本燒不起來。

  「啊~~~煩死人了,煩~~死人了。為什麼會想也沒想地就戴上這種詛咒人的道具啊,要是有時光機的話,我好想回到三年前啊……」

  『時空機這種在科學上產生矛盾的東西,怎麼可能製造得出來?你這呆子。在你是你自己的時候,已經和過去有著矛盾性的互不干涉——嘎啊?』

  雖然試著潑灑濃硫酸、或是用鑽頭鑽孔、或是又煮又煎又搖的、或是噴液態氮、或是讓有毒的青蛙舔、或是讓有毒的蜜蜂螫,但老爸的項鏈還是毫髮無傷,只是讓伊依更加煩躁。在伊依開始心想似乎真的要變成胃潰瘍的時候,在沒關上的房門口看到了桃子的身影。

  一般而言,在怪造生物完成任務之後,怪造學者便會將他們送返虛界,但由於伊依和桃子是「朋友」,所以幾乎都在一起。只不過,桃子在虛界似乎也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如果桃子主張想回虛界的話,伊依也會讓她回去。但是那樣的情形相當罕見,桃子已經幾乎變成像是伊依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咕嚕沙丹啾拉。」

  雖然和桃子相處了這麼久,但伊依還不曾看過桃子發出這句台詞之外的聲音。即使外表接近人類,也還是怪造生物啊——伊依心想。伊依首次怪造出她是五年前,但桃子的外表一點變化都沒有。

  在那永遠的女童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信封。伊依接過並摸了摸她的頭,於是桃子露出了非常高興的表情。一看信封的寄信人,是「古頃怪造高中」。伊依糊里糊塗地想著——這麼說來合格與否的通知日是今天啊。反正一定是不合格——伊依這麼心想,率性地撕破信封確認內容。

  合格。

  「……」

  合格?

  念出來是合·格。

  伊依的時間停止了。以科學觀點來看,很明顯又怪異地停住了。

  看到眼睛瞪大動也不動的伊依,桃子一臉擔心的表情,心想自己該不會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合……」

  真叫人不敢相信,unbelievable!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所謂的神明,應該是比伊依所想的還要善良的人。

  「合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依大叫出聲,像是將身體中所有能量都轉換成發聲能力而叫出來一般。堆積成山的垃圾和不明物體帕啦啪啦地崩落下來。空井伊依的傳說就像這樣,從神明的突襲中展開了。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4
發表於 2009-5-22 11:17 PM|只看該作者
  第Ⅱ章穿越新世界

  ☆☆☆

  古頃怪造高中的入學典禮在四月一日舉行。

  空井伊依一副不知是否受騙了的模樣,對新生活抱著期待與不安,混在喧鬧的新生隊伍裡面。和同年齡少女相比,伊依的身體較為瘦小。綁著獨具特色的雙馬尾髮型,掛在脖子上的骷髏項鏈和怪造高中的橙色水手服形成對比。

  奇跡般地通過入學考試,像是被騙似地沒有任何事發生而到了今天。入學典禮。自己全新的第一步,連接著夢想的每天的開始。

  當然有期待也有不安。為什麼自己能夠合格——這也是個疑問。不過自己就算是弄錯還什麼的,畢竟是合格了,所以伊依想盡可能地去活用這份運氣。拼了命地用功,成為偉大的怪造學者,然後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夠一同生活的世界。

  『接下來是校長先生的致詞——』擔任司儀的教師,聲音被麥克風放大,那聲音明朗地迴盪著。

  起立、敬禮。伊依反射性地隨號令行動。伊依可沒有白白念完義務教育,像這類反射行動可拿手了。伊依抬起頭看向前方。

  『各位新生,歡迎來到古頃怪造高中。』

  才在想今天體育館出奇地熱——只見古頃怪造高中校長,同時也是日本僅有七人的怪造學教授,宇宙木冰蜜站在正前方。

  宇宙木靜靜地拍了拍手。

  『總之,今天我先替你們掌聲鼓勵吧。恭喜你們,這所古頃怪造高中——會成為你們的新世界。如果說你們的夢想是花卉,這所高中就是土壤吧。要盡情地開花也好,儲備營養也行,請你們盡情地成長,不要枯萎了。』

  冰色的眼眸、白金色的頭髮、乳白色的肌膚。今天也宛如透明冰雕的她,用銀色髮飾裝扮著質感看來有些硬的頭髮。服裝也是正式禮服,她的一舉一動彷彿某國的王公貴族一般端莊優雅。

  『話說回來。』宇宙木突然換了個表情,語出驚人地說道:

  『怎麼說呢,怪造學界還真是沒出息呢。』然後笑了出來。這好笑嗎?

  『完全不行呢,整體已經快死掉了。我想你們應該也很清楚這點。應該說——不知道的話就麻煩了。最近十年,在怪造學上沒有新發現,也沒有新發明,整個停滯不動,且緩慢地腐爛下去——』

  看著騷動的學生們,宇宙木露出微笑:『例如從虛界怪造出除了生物之外,像是礦物——或其他資源的技術,雖然這應該叫作物造,總之物造雖然也一直有人在研究,但根本沒人成功,也幾乎找不到新種的怪造生物,不知是否害怕失敗,根本沒有試著去怪造出上級怪造生物的傢伙,但是怪造中級程度的怪造生物失敗而死掉的傢伙又持續增加——年輕的你們明白嗎?將支撐著今後的怪造學界的你們。這就是現今怪造學界的狀況——』打從入學典禮開始就一片黯淡。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宇宙木的台詞深深地滲透到內心裡。

  『明明渴望新的境地,但卻踏不出最初的一步,只會想著要比別人早些巧妙地仿造前人的功績該做的不做,也不求改革,讓進步延後發展——懶散地過活。這就是你們夢想的怪造學界的現在,也是他們的真面目。』騷動聲變得更大了。有困惑與失望的聲音。

  宇宙木砰地用力踏了一下舞台。

  於是全場陷入一片寂靜。宇宙木等待那寂靜滲入到每個角落之後,露出了奸笑。『所以請你們盡情地去破壞吧。』似乎很愉快的聲音,更重要的是那聲音給予人勇氣。

  『沒有必要客氣,不中意的話就去改變。我不介意你們盡情去搞破壞唷?無聊透頂的怪造學界也是,無聊透頂的怪造學者的常識也是——』

  宇宙木往正前方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儘管破壞掉現在,去創造出未來吧。』

  她將手指豎了起來。

  『但是我希望你們別忘了,所謂的虛界絕非只是輕易地給予我們力量的世界——那其實是非常凶暴、恐怖的世界。』

  這一點是宇宙木親身驗證的。被絕對零度的冷氣附身,現在也被怪造生物折磨著的她。

  『這是絕對不可以忘記的重要事項。』她冰冷地笑著。

  『在今後學習怪造學時,有三個約定希望你們能遵守。』在一片安靜的體育館裡,她的聲音清楚地迴盪。

  她一根根地比起手指說道:『不輕視、不強求、不畏懼。』

  不輕視、不強求、不畏懼。伊依在嘴裡復頌,心想原來如此。這是非常重要的事。要是沒做到其中之一,甚至有可能喪命。不過,「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吧。」伊依小聲也低喃道。

  宇宙木冰蜜攤開雙手。

  『請你們謹記這三點——』然後柔和地微笑:『盡情地享受虛界的怪造學吧。』

  ☆☆☆

  入學典禮結束之後,今天的行程就此告終。學生們對從明天開始的生活抱著夢想並踏上歸路,但伊依卻獨自一人呆站在舉行入學典禮的體育館人口附近。過了一會兒,似乎立刻將制服進行改造了的魅神香美出現了。

  「唷~~」她悠哉地舉起手,似乎有點想睡的樣子。

  「看來偶們同班呢,伊依,偶覺得很開心唷。雖然知道怪造學科的人數很少,沒想到一學年才兩班呢。星班和月班。這樣感覺要不同班還比較困難吧。」香美照常用獨特的語調這麼說道,然後笑了起來。

  「對了,伊依也是住學生宿舍對吧?偶也是偶也是,一起走吧。」

  「學生宿舍是在哪裡來著?」

  「啊~~原來如此。你是不知道路才會等偶的啊。這樣偶就懂了,你的記憶力沒辦法發揮在怪造學相關的事情之外嗎?『疾風鼠』喜歡吃的東西什麼?」

  「蒲公英的花。」

  「看吧,為什麼你連那種超下級怪造生物愛吃的東西都記得,卻記不住其他事情啊?你的頭腦組織太詭異了,偶可以肯定地說確實很詭異。」香美用拳頭咕嚕咕嚕地扭著伊依的頭,並這麼斷言道。然後她笑了笑,並指向學校正門。

  「算啦,偶們趕快到學生宿舍去吧。今天要整理行李和準備明天的事,可忙得很呢,才沒有時間去思考有關你腦細胞的構造。」

  「明明是你自己要胡思亂想的。」

  「學生宿舍在出了學校的附近,是個感覺還不錯的地方喔。」香美的審美觀不太對勁,聽以這番話一點都靠不住。

  學生宿舍就在古頃怪造高中附近,名字是「空蟬捨~在你變成玩偶之前~」。外觀看來就像是會有幽靈出來散步一般的房屋,不知道是故意還是諷刺,到處掛著沒被掃掉的蜘蛛網。

  「真是符合充滿歷史與傳統的怪造學校的外觀——」香美露出彷彿遇到命運中的戀人般的表情笑了:「太浪漫了。」

  「是說,為什麼宿舍的名字還有副標題?後面看起來很明顯地是墓園吧?而且還一副被挖出來過的樣子——這種理性的吐槽也禁止對嗎?」

  「禁止。伊依你真是太不懂風情了,那些都只是小事嘛。」

  「小事嗎……雖然我覺得應該是很重要的事。」

  香美像是想要盡快進入這間恐怖的宿舍,她拉著不太情願的伊依前進。就伊依來說,是不太想靠近這種過於詭異的場所。

  但是——先不論空蟬捨讓人感覺吸血鬼和狼人會在這生活,且從地下佈滿青苔的外觀,問題在於這不祥的邪惡氣氛。雖然伊依並不是很怕幽靈或妖怪,但生理上討厭這種彷彿冰塊壓著心臟的感覺。

  像監獄一般的鐵欄桿,堆滿灰塵的玻璃窗,烏鴉的叫聲迴盪著。正前方是快要腐朽的出入口,香美已經握住仿造骷髏的門把,並打開了門。

  「啊、啊,香米,等一下。讓我做好心理準備嘛。」

  「是要準備什麼啊?伊依你還真怪。」香美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大步向前走去。

  如果是恐怖電影的話,現在就是香美被怪物吃掉而發出哀號的時機了。伊依也覺得那會讓自己睡不好,所以克制著不舒服的感覺,跟在香美背後。

  「……」

  建造得很寬廣的玄關大廳。有些幽暗且安靜,果然沒有人的氣息。這裡真的是住有好幾名學生的學生宿舍嗎?感覺挺寂寥的,彷彿墓地一般。

  不知是否為諷刺的詭異洋畫裝飾在牆壁上。當然,也有蜘蛛網和疑似紅色的污漬。兩個電燈泡的其中之一,明顯地時暗時亮。

  香美一個個地眺望著。

  「嗯——太浪漫了。」她說了意義不明的話之後,一臉幸福地笑了。

  雖然香美覺得很開心,但伊依可是一秒也不想多待在這種幽靈鬼屋。她臉色蒼白地緊靠在香美背後。

  「香米,那現在——應該要做什麼呢?」

  「首先跟管理員拿鑰匙,把應該已經送到的行李塞到櫃子裡,然後——嗯,就吃飯洗澡準備明天要用的東西,還有睡覺啦。」後半似乎感到麻煩而隨便地說明之後,香美環顧四周。

  「這棟空蟬捨的管理委員會在哪啊?不知道會用多麼詭異又浪漫的樣貌來滿足我呢?」

  希望至少管理員是普通人——伊依悄悄向神祈禱的願望,在瞬間便破碎了。

  在微暗的玄關大廳角落——

  一名女性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由於幾乎沒有感受到她的氣息,到剛才為止都沒發現。伊依嚇了一跳,不禁叫出聲來,香美也繃緊了原本一臉幸福洋溢的表情。是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那裡的?根本沒注意到。

  坐在椅子上的女性,胸前掛著寫有「寮母」的名牌。看來她應該就是這棟空蟬捨的管理人——是寮母沒錯——

  她是個非常美麗的女性,只不過那種美與其說像是人類,不如說像洋娃娃一般,不帶血色的肌膚白晰得像是假的一樣。年紀大約比伊依年長一點,但還很年輕。應該也還不到二十歲吧。彷彿混合著綠色與金色一般,顏色不可思議的頭髮隨意地伸展。那頭髮也筆直的像是假的一樣,用發圈固定住瀏海的女性眼眸當中沒有色彩,她在椅子上抱膝而坐,並從膝蓋的縫隙間看著伊依的模樣,就像幽靈或洋娃娃一般。

  「呃,你好。」伊依彎腰行了個禮,雙馬尾跳往正上方。「今天開始,我就要在這裡生活了,我是空井伊依!」

  總之,不管外表多詭異,畢竟是寮母。應該要不失禮儀地先打聲招呼。伊依這麼心想而低頭行禮——但令人驚訝的是,寮母並沒有任何反應。連眨也不眨一下眼。

  瞬間,伊依不禁心想,莫非真的是洋娃娃嗎?她一臉困惑地看了看香美。

  香美聳聳肩:「嗯~~會不會是討厭人啊?外表看起來有這種感覺。」

  那就別當寮母嘛——伊依心想。

  該怎麼辦呢?再打一次招呼也很怪,如果說「請給我鑰匙」卻又被無視的話,就沒有立場了。正煩惱的時候,被嚴密地用符紙和魔法陣等東西給封印住的門慢慢地打開了。

  嘰——沉重的門扉打開的聲音。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在幽靈之後怪物要出來了嗎?伊依警戒了起來,但意外的,出現的是個大約小學生年紀的男孩子。

  「嗯?」小男孩注意到伊依和香美的存在,皺起眉頭。

  「學生嗎?真稀奇。」

  他短短地低喃之後,便將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並走到寮母身旁。

  是個外國人的小孩。這麼說來,寮母的長相也像外國人一般。是親子嗎?或是姊弟呢?小男孩和寮母同樣顏色的頭髮分成四束固定在後腦。頭髮較短且和寮母不同,是有些卷的。尺寸不合的襯衫和牛仔褲,以及鮮紅的披風覆蓋著少年一般的體格。少年站到寮母背後,並敲了敲她脖子附近。

  「起床了,血影。」

  於是乎——寮母突然發出了嘰、嘰、嘰的聲音並轉動臉部,將屈起來的雙腳放到地面上,用不太安定的動作慢慢地站起身。她凝視著半空中並支支吾吾地張著嘴巴。

  少年毫不客氣地揍向她的背後。

  「快點醒來,學生在等你。」

  「唔、啊。」寮母又再次以像是會發出聲音般的不自然動作看向伊依和香美,然後深深地點了點頭。

  「瞭解了,主人。」她這麼說道。

  感覺她好像是這麼說了。因為聲音過於沙啞,而且很小聲,實際上伊依並沒有聽得很清楚她說了什麼。

  瞬間——少年像野獸般用凶狠的表情簡短地怒吼:

  「在學生面前別那樣叫我,母豬!」

  那是不像個少年,而彷彿是活了一世紀的老人般的沙啞聲音。寮母並沒有感到疑惑的模樣,向少年深深地鞠了個躬。「實在很抱歉,影文大人。」

  然後將視線移到伊依身上,露出像洋娃娃一般的微笑。

  「歡迎光臨,你是新來的住宿生嗎?」

  「是、是的。」對於兩人不知所以然的對話,伊依做出了曖昧的反應。

  然後隨著她招手而湊近兩人身旁。奇妙的是,不知是從寮母或少年身上傳來了一股強烈的香水味。像是要掩蓋掉某種味道一般。伊依決定不去多想,而再度低頭行禮。

  「初次見面,我是空井伊依。」

  「唉呀,真是個有禮貌的小姐。」寮母露出了依然像是洋娃娃般的微笑,並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比向自己的胸前。

  「我是這棟空蟬捨的寮母,名叫闇宮血影。餐點、洗衣、整理床鋪等工作請儘管交給我。如果有其他不明白的地方,請儘管提出。」

  ——最不明白的就是這麼說道的她的真面目。

  面對彷彿沒事般地歡迎著自己的血影,伊依回不出話,淺淺地笑著。

  接著,她手指向一臉陰沉地站著的少年。

  「這位是我弟弟,名叫闇宮影文。還請和我們友好相處。還有,到了晚上請千萬不要靠近——」

  「兩位是姊弟嗎?」伊依試著不去在意詭異的忠告,提出了無關緊要的問題。

  血影像洋娃娃般地露出微笑。

  要說為什麼看起來像洋娃娃的話,就是因為她的眼神沒有在笑。

  「是的,設定上是那樣沒錯。」

  影文毫不客氣地踹了血影背後一腳。「你這傢伙別再多嘴了。」

  「瞭解了,影文大人。」

  在謎樣的對話之後,影文稍微往前站了一點。「俺——不,我是在附近小學就讀的極為普通的小學生,和姊姊是相差了四歲的姊弟。興趣是電玩遊戲,喜歡的食物是漢堡肉。」

  事到如今才假裝自己是普通小孩也太晚了吧?但伊依也不想太深入追究,於是很平常地回答:「差了四歲——那麼影文弟弟是幾歲呢?」

  「影文大人今年貴庚一百八十二——」

  「都叫你別多嘴了。」影文毫不客氣地踹了好幾下血影的背部,然後用有些緊繃的笑容注視伊依。

  「很對不起,姊姊精神有點問題,偶爾會講一些奇怪的話。請不要在意喔。嗯,這是你們房間的鑰匙。」

  影文將掛在牆壁上的鑰匙親手遞了過來。

  然後伊依被推著前往和房間相連的走廊,雖然看來年幼,但腕力卻相當強。血影也不發出任何腳步聲地跟在後方。

  「影文大人,我的精神回路當中,並沒有發現明顯異常。」

  「你當真想被破壞掉嗎——這隻母豬。」影文用無法完全隱藏住的兇惡面孔瞪著血影。伊依試著盡最大的努力不去多想、不下任何結論、不和任何奇怪的世界扯上關係。自己想要普通地,不被捲入任何事件當中地專心在課業上。

  「影文弟弟。」

  一直保持沉默的香美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並對影文說道:「血的臭味用香水是掩蓋不住的喔。」

  「——」

  那時香美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從伊依的角度雖然看不到——但她知道香美現在露出了非常恐怖的表情。

  魅神香美輕輕地敲了敲影文的頭。

  「……只有這件事請你記好了。」她用非常冰冷的聲音低喃道:「要是讓偶和伊依遇到危險的話,偶可會生氣的。」

  「……」

  影文陷入了沉默。沒多久又稍微露出苦笑——

  「瞭解了,勇氣十足的人類少女啊。」他用非常細小、幾乎要聽不見的聲音回答。

  看來她們似乎能在這棟學生宿舍平穩地睡覺。

  應該是合格——了吧。

  ☆☆☆

  在那之後過了幾天。空井伊依早上起床,打算大大地伸個懶腰時一頭撞上了天花板。

  「……唔……嗚……嗚!」

  由於太過疼痛,伊依一時之間在床鋪上咕隆咕隆地翻滾著,說不出話來。自己大意地忘了這裡是學生宿舍的房間,且是上下鋪的上鋪這件事實。由於這房間的天花板很低,就算是小個子的伊依,伸個懶腰也會撞到頭。

  「好痛喔喔喔,撞出包了。」

  『……你真的是沒有學習能力啊,伊依。早上起來撞到頭已經是第幾次了啊?』就連睡覺時也拿不下來的骷髏項鏈出聲說道。

  伊依抱頭,眼裡含著淚水抗議道:

  「可是,早上起來後伸個懶腰已經變成習慣了嘛。嗚嗚嗚好痛喔……痛死人了,萬一變得更笨的話怎麼辦啊。」

  『你要是再變得更笨的話,就真的不算是人類了喔。』

  「爸爸,你真的很囉唆耶……」伊依嘴裡叨念著,她穿著睡衣留心不要撞到頭地走下梯子。同房的女孩似乎還在睡,全身縮成一團在棉被裡,連臉也沒有露出來地睡著。

  由於約定好較早起來的人要叫醒還在睡的人,伊依一邊揉著睡迷糊的眼睛,一邊搖晃縮成一團的棉被。

  「喂——小片,不起床不行喔。」

  「……」

  但是同房的女孩,片津理夢不管怎麼搖或怎麼敲,都沒有要起床的跡象。這孩子每天都是這樣。應該說,由於這孩子無論何時都包著棉被縮成一團,所以伊依甚至沒看過理夢的臉。是個像結草蟲一樣的孩子。看來怪造學科似乎有聚集怪人的傾向,教師和學生都個性強烈,像伊依這樣的普通人實在很辛苦。

  「小片?」

  「……」

  雖然再度試著叫她,但還是沒有反應。

  伊依叉著雙手心想是怎麼回事。

  這時,手臂從棉被當中伸了出來。手的前方捏著一張紙,伊依接過那張紙後,手臂以驚人的速度又縮回了棉被當中。那動作彷彿捕捉到獵物的青蛙舌頭一般。

  「……信?」

  伊依看著遞過來的紙,上面用筆之類的東西寫著一段文章。

  「別叫醒我,我還要睡。不要在意。片津理夢」空井伊依不知為何從早上就感到精疲力盡。

  ☆☆☆

  第五節的課堂中,伊依一臉睡眠不足地打著瞌睡。

  在那棟學生宿舍裡面,根本無法安眠。因為天花板上的污漬不知何時變成了老婆婆的臉嚇到自己。走廊上又會響起噠噠腳步聲,電燈泡還會莫名其妙地閃來閃去。應該要正式地請人來除靈比較好吧?

  因此伊依最近的睡眠相當不足,現在也是想睡得不得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彷彿戀人般互相吸引。但是伊依用力地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能睡著。

  怪造學的課程相當多樣化,大致可分為講義和實習。所謂的講義,就是面對桌子用功,實習換言之便是怪造的修行。在古頃怪造高中裡面,沒有像是數學或英語般的一般課程,全部時間都被怪造學相關的課程佔據。這正是怪造學校的畢業生為何無法順利地就業或升學的原因。

  這暫且不提。

  分發完教科書,結束各班的導師時間後,從第三堂開始上課。第三堂是「虛界地理」。講授的是虛界地名、咒印的畫法、注意事項、特徵等有關虛界這個世界的知識。第四堂是「怪造生物」。和字面意思相同,是教授怪造生物的生態與怪造方法,還有外觀等等。有時也會實際怪造出怪造生物並接觸。

  ——啊啊,伊依心想。自己現在正站在夢想中前往怪造學者之路的起跑點。一想到這,就猛然湧起了幹勁。伊依發誓:我要加油!我要努力修行用功,成為偉大的怪造學者,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友好生活的世界。為此首先要用功,再來要修行,必須下斷努力才行。

  ——好,伊依趕跑睡意。現在要集中在課程上。

  「那麼——」

  在面試會場也見過的,名為妖森吉音的女教師在講台上教授著「怪造學的歷史」。這門課程也如同字面一般,是學習關於在兩百年前誕生的「怪造學」這門學問的歷史。

  妖森是個有著細長雙眼的女性,頭髮捲曲。那捲曲的頭髮剛好捲得像動物的耳朵一樣。雖然是個彷彿化身為人類的狐狸一般,有些奇怪的教師,但在許多人說不定會化身為狐狸的怪造學科當中,她似乎算是較具常識的人種。

  雖然難以看出她的感情起伏,上課也挺無聊的,但在伊依跌倒而擦傷膝蓋時,她遞給伊依手帕,還背著動不了的伊依到保健室——自從那次事件之後,伊依就相當喜歡妖森老師。雖然她的課讓人很想睡。

  「各位,我想你們在準備考試時,應該已經瞭解關於怪造學的基礎知識了,但請你們先暫時忘記那些,在「怪造學的歷史」這門課中,要請你們從基礎的基礎開始學起咩~~反正你們大概也在長時間的休假中讓腦袋都融化掉了吧,那應該是正好啦。」老師依然用如夢一般難以捉摸,且不知所云的語調說道。

  在怪造學校裡會用到很多其他學科所沒有的獨特教科書和資料集。例如《怪造生物百科》、《怪造理論》、《怪造學的歷史》、《圖解虛界地圖》、《要注意怪造生物一覽》等等。這些在用於課程同時,也會成為怪造學者實習生們的學術書。

  伊依尤其喜歡《怪造生物百科》這本,而且讀了好幾遍。《怪造生物百科》這本書裡,每一頁都刊載著各三隻怪造生物且附有照片,並記載著在虛界的棲息地域、能力、等級和生態。但似乎沒有刊載上級等級的怪造生物。

  《怪造生物百科》全十冊,由於要隨身帶著這麼多本書很累人,大部分學生都是放在櫃子裡頭,但伊依則是帶回自己宿舍房間裡一讀再讀。雖說伊依也尚未全部看過就是了。

  由於今天不使用教科書,所以伊依的桌上只放著筆記本和鉛筆盒。但妖森老師連粉筆都不打算用。她只是一直用那難以捉摸的不可思議的聲音講述著。「……大前提就是,世界被分為兩個世界唷~~現界和虛界。所謂的現界就是我們現在像這樣存在的這個世界。換言之就是這裡咩~~」

  人們所生活的,理所當然的常識和理所當然的道理所推動的世界。

  「在遙遠的過去,我們的世界,現界和虛界被認為有著明確的境界線唷。但由於在兩百年前北海道發現的相連那境界的金屬,變得能夠從現界去干涉虛界了。附帶一提,要說那金屬用在哪裡的話——沒錯,就是我們掛在手腕上的『門」唷~~」妖森一邊說道,並展示自己的手腕。是象徵怪造學者的紅色手鐲。

  「這個比金塊還要稀有的金屬破壞了現界和虛界的境界呢,請你們想起準備考試時的知識吧。兩百年前,在怪造學這門學問還不存在的時代裡,所發生的大悲劇——」

  在停頓一陣後,她看著學生們,像是在確認大家是否記得一樣:「沒錯,就是『在沒有火山的城鎮裡發生的火山噴發事件』。當時,從大量被採掘的相連現界與虛界的金屬當中,怪造出來的頂多是中級一位的『岩漿泳者』,但當時的人們並沒有阻止他的實力,一個城鎮就被怪造生物給毀滅了。所以感受到危機的人們決定調查並研究急速被採掘的金屬。這就是怪造學的開始呢~~」

  妖森看也不看教科書地默背著:「不久之後,發現虛界這個無盡遙遠的相鄰異世界存在的人們,同時抓住棲息在虛界的生物,且發現能夠將他們帶到這邊的世界來。目前能夠從虛界帶出來的只有生物,不過怪造學界的先鋒似乎也不斷在嘗試是否能夠將生物以外的東西帶過來。真是的——實在很貪心咩。」

  和懶散的語調相反,妖森瞇起來的雙眼當中含著沉靜的威嚴。

  「明白嗎~~各位,太貪心是不行的喔。小看虛界是不行的。虛界還存在著很多謎題,太過深入而喪命的怪造學者也多得很呢~~」

  『嘖。』伊依胸前的項鏈不禁咋舌。

  可以說,就是太過深入而喪命的標準範例——空井滅作。

  『她說得可真好啊,真是堂沒夢沒希望的課程。』

  「爸爸——至少在學校的時候你安靜點嘛。」伊依用自動筆的前端刺著項鏈。

  「聽好羅~~我想入學典禮時校長先生應該也說過,今後在學習怪造學時,各位必須將三件事牢記在心唷。因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再複述一遍:『不輕視』、『不強求』、『不畏懼』——」

  妖森將手指一根根豎起,平靜地說道:「首先要瞭解到,虛界並非溫柔的世界。那絕非是只會輕易給予我們力量的世界——那也是可能會讓我們喪命,或將我們的世界也破壞掉的猙獰地獄。是個飢渴的地獄唷。要是大意地闖進去的話,大概立刻就會被虛界給吃掉了吧。要小心唷——孩子們。」

  然後她用認真的表情低聲說道:「……這不是玩笑,我祈禱能多幾個人平安地從這所學校畢業。」

  ☆☆☆

  「怪造學的歷史」結束之後,伊依從座位上起身,正打算和香美聊天聊到下堂課開始時,教室的拉門嘎拉地打開,教師走了進來,伊依驚訝地將抬起來的腰又落下去。喧鬧的教室稍微安靜了一點。

  「啊——一年星班的各位。」

  伊依記得這個看起來有點跩的教師,他是在技術測驗時斥責伊依的,有點帥氣的老師。當然,伊依無法讀別人的心,所以作夢也沒想到那個理想的男性教師對自己抱持著敵視心。

  灰髮且高個帥氣的他大聲地咳了幾聲。

  「我是怪造學教師蟻馬磁獄。啊——那邊閉嘴。」

  他用力將手指向還在聊天的幾名學生,發出宣言:「我在講話的時候,只要我沒有准許,禁止學生發言。因為那樣會干擾到我。」

  看來似乎是個相當任性的老師。

  但是那舉止感覺莫名地強悍,且性格有些差勁的地方也讓伊依感到極具魅力,因為有種成熟男性的感覺。同年齡的人所缺乏的洗練言行舉止——梳理整齊的髮型和毫無污垢的服裝看起來也很賞心悅目。

  伊依心臟跳動不已。胸口這份心悸是怎麼回事?在看到自稱蟻馬的男性教師的瞬間,就會感到像是被緊緊揪住的這胸口,是怎麼回事?

  「……是怎麼回事?」

  伊依她——伊依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是伊依活了十六年來從未感受過的,酸酸甜甜的感情。是怎麼回事?這太奇怪了。對這麼年長的人,還是個老師,幾乎算是初次碰面的人——這該不會是——

  由於伊依的座位就在蟻馬打開的門旁邊,蟻馬立刻就注意到一直注視自己的伊依。瞬間,蟻馬的表情明顯地變得險惡。

  「空井……伊依……!」

  他記得我的名字!伊依內心感到雀躍。

  蟻馬暫時將視線離開了伊依身上,發出整間教室都聽得見的大音量:「你們下一堂課的「怪造實習」各自有不同的指導教師。按照入學考試成績,會進行不同等級的教學。入學考試中成績最高的魅神——香美,魅神香美在嗎?」

  「有什麼事嗎?」趴在桌上整個睡著了的香美,被叫到名字後像貓一樣地抬起了臉。

  蟻馬有些自暴自棄地宣佈:「你的技術在校內也已經算是頂尖等級,所以和三年級的一起參加宇宙木校長的課程吧。場所在地下那間宇宙木校長專用的暖房室。話先說在前頭,那裡可是很熱的,要是愛惜性命的話就脫了外套再去。還有千萬別忘記補充水分。」

  「只有偶?」

  沒錯,只有你而已。因為在新生當中,能夠怪造出中級一位的只有你而已。」

  「……真寂寞呢。」這麼低喃之後,香美搔了搔頭,像是想說該聽的已經聽完了一般,又再度趴到桌上。附帶一提,她從早上就一直在睡。魅神香美,十五歲,興趣是觀賞腐爛的屍體和日光浴還有睡眠。

  在伊依佩服著香美好厲害的時候,蟻馬持續地將學生們分發給各自的指導教師。伊依雖然希望自己的指導教師是妖森老師或蟻馬老師,但遺憾的是他們負責指導的學生當中,並沒有伊依的名字。看來似乎是每一名教師會分發到大約十名學生的樣子。

  蟻馬念著手上的名單,說道:「——以上。」

  啊咧,伊依心想。她慌張地舉手主張:「老、老師,我還沒有被叫到名字。」

  「嗯……?」蟻馬用別有含意的笑容,一副現在才注意到似地補充道:「啊~~你是空井伊依嘛。你的指導教師是鏈之島了信。」

  鏈之島了信……好像戰國武將的名字。

  蟻馬像是揶揄似地說道:「像你這樣的吊車尾,入學考試成績也是最低分;但由於校長大發慈悲,你才勉強合格的。像你這樣子啊,學校也覺得應該從怪造的基礎的基礎開始重新來過比較好,所以只有你一個人要參加『特別課程』。」

  「特別課程……?」那是什麼啊?

  看到伊依一瞼不可思議的表情,蟻馬用像是憋著笑意的聲音說明:「沒錯,你先到位於學校郊外的第三研究所去。鏈之島老師在那裡。知道嗎,不管是怎樣的課程內容都不准抱怨。就算他叫你去清洗研究要用的器材,或是叫你去擦地板,你都別抱怨那跟上課無關,先實行看看就是了。因為鏈之島老師是個思慮周詳的人,就算乍看之下是和怪造學毫無關係的事情,也一定是在某種方面的修行……知道了吧,好好加油啊。」

  「是、是的!」他要我好好加油呢,這樣一來只能努力去做了。

  伊依不知為何感到很幸福。

  ☆☆☆

  「咯咯。」怪造學教師蟻馬磁獄忍耐不住地漏出了竊笑。

  「咯咯,咈咈、哈哈哈!」

  事情很順利,很順利地進行了。空井伊依已經完蛋了。特別課程根本是說謊的,那是蟻馬擅自捏造出來的方便謊言。

  負責指導伊依,名為鏈之島的教師是個只對自己研究有興趣的男人,可以想見確實不會認真地指導伊依。如果是那個男人,肯定當真會像蟻馬所說的一樣,讓伊依清洗器材或擦地板。

  當然,做這種事情是不可能提升怪造學技術的。但是伊依大概會當作是修行而認真地去完成吧,不過做那種事情一點意義也沒有。就在伊依那樣扮演小丑的期間,其他學生們提升了技術,不知不覺間只有伊依一個人成了廢物。成績也會直直跌落吧。就這樣喪失自信,對未來感到絕望的伊依會自動休學吧。太愉快了,說不定還會自殺。一想到那光景,蟻馬愉快得不禁要大笑出來。

  什麼天才的,什麼空井伊依的。在學校這個戰場裡面,學生是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贏過老師的。連自己遭受攻擊一事也不知道,只是逐漸變得遍體鱗傷而已。然後就這樣,伊依會從學校被趕出去。

  太完美了——完美的策略啊。

  「哈、啊哈哈哈哈哈!」仗著職員室裡沒其他人在,蟻馬放聲大笑。

  ☆☆☆

  鏈之島了信將抽到最後一丁點的香煙壓到煙灰缸裡,用手指搔了搔已經大約三天沒洗的骯髒頭髮。他歎了口氣,扔掉手裡資料。

  他是個混著白髮,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的男人。他穿上像是被煤炭般的東西給弄髒的縐白衣,穿上一陣子沒替換的長褲。臉龐的下半部被細微的鬍鬚給滿滿地覆蓋住。背後靠著的老舊椅子發出了「嘰」一聲的哀號。

  「鳳凰……」

  鏈之島低喃,這幾個月來,他只想著有關那怪造生物的事情。可以用「被附身了」來表現他的偏執精神狀態。

  不死鳥、鳳凰——看來像是金色的火焰羽翼,點燃灼熱意志的雙眼。上級一位的——過去還沒有人曾怪造出來,但傳言確實存在的終極怪造生物。

  一定要找出來——我鏈之島了信一定要找出來。

  「鳳凰。」

  就算這樣碎碎念,鳳凰也不可能會冒出來的。鏈之島搖了搖頭,從椅子上起身,蹲下來打算重新整理散亂的資料。於是發現一張沒看過的印刷物,鏈之島心想——這是啥來著?他撿起來,看了看內容。但那並非資料,而是同事捎來的信。

  雖然鏈之島和蟻馬磁獄這個男人沒什麼往來,但由於蟻馬是一年級的教務主任,所以鏈之島至少還知道名字。但怎樣也想不起他的臉。想不起長相表示他應該是美型——鏈之島下了這般混雜著偏見,卻又是真理的判斷後,對著信上內容大歎:是故意找碴嗎?

  似乎從今天開始,每兩天一次會有一名學生到這間第三研究室來修「怪造實習」的課程。學生名字是空井伊依。空井——鏈之島知道這名字。在三年前的「D·O事件」中死亡的怪造學教授,空井滅作。這名字也算罕見,那學生應該是親戚或女兒沒錯吧。空井滅作,「愚昧的賢者」。碰觸到人類不能出手的禁斷存在,不幸喪命的可悲男人。

  但是鏈之島無法像其他怪造學者一樣去嘲笑他,因為他確信自己也會踏上和那男人一樣的道路。眼前有黑盒子的話,會想打開是人之常情。所以鏈之島並不認為潘朵拉和浦島太郎和空井滅作是愚者。那是身為人類理當會有的慾望。

  想要知道未知,想要確定未定。正因為是危險的東西才想去碰觸看看,這就是人類——鏈之島了信心想。

  「上課……嗎?」

  已經幾年沒教其他人東西了呢?鏈之島從五年前開始就職於這所古頃怪造高中,但最近只有在研究或處理輔助其他教師等幕後事務。

  不過——現在可沒有上課教人的時間。自己必須盡快怪造出鳳凰才行。沒辦法,雖然有點可憐,但這名叫空井伊依的學生就隨便敷衍過去吧。蟻馬捎過來的信上也寫著「如果會妨礙到研究的話,就讓她打雜也行。因為真的是個無藥可救的廢物,不用替她上課也無所謂。」——不過,感覺這封信似乎微妙地夾帶著私人的怨恨?

  「算了,反正一看到這間研究室的髒亂程度,最近的女高中生根本也不會想進來,會立刻打道回府吧。重要的是——」

  一個人喃喃自語,鏈之島打算重新將資料看過一遞,而正要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資料瞬間,門鈴嗡嗡地響了。是那個叫空井伊依什麼的來了嗎?看來似乎已經是第六堂課的樣子。由於房間裡沒有時鐘也沒有窗戶,所以晝夜不分地讓人有些困擾。

  「門沒鎖!」他大聲地朝外面叫道。鏈之島的視線已經轉移到資料上,頭腦裡面一堆用打字機想選漢字也找不到選項的困難漢字交錯飛舞著。

  「打擾了,我是空井伊依!」

  那少女毫不畏懼地踏進這間就算某處躺著屍體也似乎能「唉呀~」一聲帶過的,混沌不已的房間,朝著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失禮教師深深地鞠躬行禮。

  「請您多多指教!」

  「啊……」鏈之島思考停頓下來而拉長了聲音,他重新看向空井伊依。

  她穿著古頃怪造高中染著柔和橙色的制服,頭髮綁成雙馬尾。手腕戴著表示自己是怪造學者實習生的純白色「門」。脖子掛著品味差勁的骷髏項鏈。

  那樣的伊依用直率的笑容看著鏈之島:「您好,請問您是鏈之島老師嗎?我是空井伊依。」

  「啊……我有聽說你的事,要來修『怪造實習』對吧。那麼——」

  由於對方給人的感覺,和蟻馬所寫的信件內容實在相差太多,鏈之島感到有些困惑。

  感覺相當純真的少女閃耀著雙眼笑道:

  「咦?」那是啥?「那麼,是要清洗器材?還是擦地板呢?」

  伊依看著一臉訝異的鏈之島,握緊拳頭並全身發抖。

  「我真的是太感動了,透過清洗用於研究的器材和整理書本來進行的怪造學修行……我完全想像不到會是怎樣的內容。總之我什麼都會做的,請不用客氣,儘管吩咐!」

  「什麼都做是指……」

  「啊,在我修行期間,老師請儘管進行研究。我會做好被吩咐的事情,那麼是要清洗器材?還是擦地板呢?」

  「啊……」鏈之島的思考再度停止。

  不過再度開始活動的怪造學者鏈之島了信的思考回路非常優秀且計算迅速。

  ……雖然她好像有些誤會,不過對我來說倒是很方便。

  鏈之島這麼決定——

  既可以不用指導她浪費時間的課程,她還打算替自己整理房間的樣子。雖然不知道她是從誰那邊聽了什麼而有這種誤會,不過這倒挺方便的。

  「那,能拜託你先清洗一下堆在隔壁房間裡已經用過的燒杯嗎?」

  「我知道了!」空井伊依充滿精神地回答,幹勁十足地消失在隔壁的房裡。

  她到底打算進行怎樣的修行呢?

  ☆☆☆

  當——

  「嗯……」

  遠方響起了表示課程結束的鐘聲,因此鏈之島從思考的漩渦中脫離出來,從靠著的椅子上站起身,由於一直坐著,背骨僵硬得像鐵一般。

  「唉——」他伸伸懶腰並歎了口氣,結果今天也沒有任何進展。還是不清楚怪造出鳳凰的條件中少了什麼。明明只要再一把勁就能摸到,但卻碰觸不到的焦躁感。焦躁不滿的壓力累積著。

  他看了看隔壁房間,伊依不知怎樣子?有洗好大概十個燒杯了嗎?由於黏著相當纏人的污漬,清洗應該是個大工程吧。不過所謂的怪造學也是一門需要忍耐的學問,說不定清洗燒杯也的確可以算是怪造學修行——鏈之島思考著這樣的詭辯,萌生一種害了伊依的罪惡感。

  「喂——空井,課程已經結束了,你回教室吧。」鏈之島這麼說道並打開房門,某個東西突然跳了過來,使力地用指甲抓了下去。

  「唔啊啊?」突如其來的鮮明疼痛讓鏈之島叫出聲。

  「啊~~啊啊,老師您不要緊吧?」空井伊依用變調的聲音尖叫。鏈之島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鏘一聲地發出了「門」撞擊摩擦的聲音,瞬間之後——

  「『模仿小猴』,怪消!」

  光芒包圍住對鏈之島的臉部盡情惡作劇的生物,那是連接著現界與虛界,混合著火花的光芒。

  瞬間,那像猴子一般的生物便消失了。

  ——原來是怪造生物嗎?

  從虛界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可以在進行怪造的怪造學者希望的時候將他們送返虛界——也就是能夠「怪消」。

  「怪消」這個命令只有進行「怪造」的人才辦得到。伊依使用「怪消」消除了那名為「模仿小猴」的怪造生物。當然只是送返虛界而已,並非死掉。

  「唔哇,老師您不要緊吧……」

  「……」儘管鏈之島仍殘留著若干驚愕的餘韻,但他用手摸了摸被抓的臉部,確認並沒有受很重的傷。

  他往下一看,伊依一臉絕望的神色並拿出手帕遞給自己。鏈之島感恩地用那條手帕擦掉血跡。結果光是那樣血便已經止住了,不過等會可能需要進行消毒也說不定。

  「老、老師很抱歉——我沒想到那孩子居然會做出那種行動——」

  「啊,已經無所謂了。倒是你怪造出那種怪造生物在做些什麼?」

  「就是——」伊依沒有用言語回答,而是帶領鏈之島到她進行作業到剛才的隔壁房間。那裡是用來放置器材和藥品之類的儲藏室,是個陰暗且空氣不流通,待在那會很不舒服的骯髒場所。

  插圖5

  但是——

  「咕嚕沙丹啾拉!」

  『雪童』在房間中央像軍隊隊長似地揮著扇子在下達著某些命令的樣子。

  「咕嘰——」、「唔哈」、「咕嘰嘰——」、「呀哈」

  以『雪童』為中心,大約有二十隻左右吧——像嬰兒一樣大,剛才對鏈之島施以暴行的「模仿小猴」,用海綿和刷子弄掉燒杯的污垢,或是用漂白劑擦去牆上污漬,或是勤快地擦著地板,看似愉快地勞動著。沒多久『雪童』發出「咕嚕沙丹啾拉!」的號令,於是他們同時暫時停下了工作,注視著驚訝到呆住的鏈之島和站在他身旁的伊依。一陣難以言喻的討厭沉默充滿在狹窄的房間內。

  「呃……」

  伊依對怪造生物們做出「可以繼續進行」的指示,將臉面向完全不瞭解狀況的鏈之島。咕嚕沙丹啾啦、咕嘰、呀哈。

  「那個——我自己試著去想了想『清洗燒杯』和『怪造學修行』的關連性。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不過總覺得應該就是『利用怪造生物來清洗燒杯』……啊,當然我也有幫怪造生物的忙喔,只讓怪造生物去勞動是最差勁的。怎麼樣呢,老師?我決定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是『雪童』、『模仿小猴』和『藍色海龜』。」

  「『藍色海龜』?」

  「應該待在那邊吧。」

  在伊依手指的地方,確實有只一臉像是頓悟一切的巨大海龜坐鎮在那。「藍色海龜」——下級一位、特徵只有長壽的平凡怪造生物。實際上和棲息於現界的陸龜幾乎沒兩樣。

  鏈之島瞄了只是發著呆,而完全沒有在工作的那只海龜。

  「為什麼——你要把『藍色海龜』……」

  「從『藍色海龜』的龜殼上採下來的油脂,用來去除油污可是很有效的喔。因為手邊好像沒什麼清潔劑,所以我就怪造他出來當替代品了。」伊依的說明讓鏈之島再次感到訝異。

  「唔,沒想到「藍色海龜」有那種特性……我原本以為那只是活得長的怪造生物而已……還有,『模仿小猴』有這麼勤勞嗎?我是聽說過他們會模仿人類的行動——但我以為他們無法做到像清洗燒杯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你有訓練過這些傢伙嗎?」

  鏈之島的發言讓伊依稍微皺了皺眉頭。似乎是「訓練」這個詞讓她感到不快。

  「不是的。」

  『模仿小猴』很喜歡模仿人類,可以說比三餐還要喜歡模仿人類。所以像這樣,也可以模仿在工作的我來幫忙工作。不過,這些孩子們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工作呢,請看,他們很愉快地在模仿我的行動對吧?」

  鏈之島照伊依說的,看向一邊喧鬧著一邊清洗燒杯的「模仿小猴」。他們確實很愉快的樣子。他們不是「被強迫清洗燒杯」,而是「自動地在模仿伊依的行為」——這應該很愉快吧。這名叫空井伊依的怪造學者實習生,實行了最有效率的怪造生物使用法,恐怕還是無意識地。

  多麼驚人的才能啊——鏈之島感覺自己不禁顫抖了起來。

  「那麼——正中央的『雪童』是在做什麼呢?」

  「那孩子正指揮著全體。畢竟零散作業的話效率也很差,所以她看著全體並掌握住情況之後,會給予『模仿小猴』們指示。被下達指示的『模仿小猴』們會照指示模仿我的行動。大概就像這樣來分工合作。」伊依彷彿若無其事般地說道。

  「啊,還有我妤像怪造出太多只了,因為還有多餘時間,我就先把地板和其他器材也清洗了起來……老師,我的虛界怪造學如何呢?」

  「……」

  鏈之島了信再次注視著房間光景。堆積如山的燒杯,已經被清洗得像是新的一樣乾淨。地板也確實擦過了,充斥著不明污垢的牆壁也變得一片雪白。

  「唔——」鏈之島莫名地感到心情愉快,他露出久違的笑容。

  「太棒了。空井,你要成為優秀的怪造學者。」

  「是的,謝謝您的誇獎!」空井伊依用直率的聲音說道。

  ☆☆☆

  「空氣中潛藏著微熱……」

  深夜,在一片寂靜的空蟬捨中——闇宮影文傾斜著酒杯。那幼小的嘴唇逐漸飲盡血色的液體。在空蟬捨最內部,掛名為管理室的幽暗房間裡——厚重的地毯,魔性的少年坐在藝術性地微妙扭曲著的椅子上,喝著美酒。

  「是騷亂的氣氛,煩死人了。」

  那聲音和白天可愛的少年聲相差甚遠,聽起來像是要抓破鼓膜般的老人聲。

  影文用那眼眸注視著火焰霹哩啪啦躍動著的暖爐。白天由於光線而看起來像褐色的雙眼,染成血一般的赤紅色。

  「這是詛咒。不管躲到哪個世界,藏到哪個時代都逃脫不了嗎?我所追求的只有寂靜——這應該不是那麼困難的願望啊。」

  「要再次轉移時空嗎?」在他背後,血影站在豪華立鍾所製造出來的影子上,她漠然地動著不帶血色的嘴唇這麼低喃。

  「好不容易習慣了這邊的生活。」

  「不——沒那個必要。」影文不看她,只是焦躁地扔掉空瓶。瓶子咕嚕咕嚕地描繪出螺旋狀,然後發出尖銳的聲音碎落在地板上。

  「俺有些累了,想要暫時讓身體休息。至少休息到能夠稍微取回被魔王給封印住的力量。哈哈哈,看啊血影,俺這副宛如幼兒的模樣。沒出息的模樣。光是以這副模樣存在的事實,也讓俺感到鬱悶啊——」

  影文握緊拳頭,由於太過用力,在白色的手指前端冒出了血管。

  「那個混帳魔王——說俺已經沒用了而把俺丟棄,之後就看也不看一眼,那份傲慢有一天會成為獠牙,撕裂他自己的脖子的。儘管體會到俺的憤怒和憎恨吧。」

  血影悄悄地湊近發著抖的影文身旁,並抱住他的肩膀。

  「您酒喝太多了,影文大人。」

  「別碰俺,血影。被你這樣的傢伙安慰還得了。」

  影文揮著手臂將她打倒在地。血影沒有發出哀號,撞到了頭,蹣跚地站起身來。她的眼眸中難得浮現出了感情。那是憐憫——或說是同情。

  影文似乎不滿這點而越發焦躁。

  「不喝點酒的話根本過不下去。要是能夠消失殆盡的話,也用不著像這樣受苦了。俺好恨啊。只要魔王活著,俺就不會消失。即使在這裡割頸自殺,也只會白流血而絕不會死亡。混帳!現在的俺就連消失的權利也沒有嗎?」

  ——酒啊!給我酒!看著影文這樣大叫,血影搖了搖頭。

  「您酒喝太多了,影文大人。」

  「別用那名字叫俺,聽到就鬱悶。就憑你這傢伙也想違抗俺的命令嗎?血影,像你這樣的母豬也要違抗俺嗎?」

  少年怒吼的模樣與其說是恐怖,不如說是悲哀。

  血影呼喚著凶狠地瞪著自己的影文:「大公殿下,」說話方式依然像洋娃娃一般:「要是殿下消失的話,血影會悲傷的。」

  雖然那是打從心底所說的話,但影文還是露出冷笑。

  「哼——你這個洋娃娃。是從哪學來那些話的?沒有心的你怎麼可能會悲傷?還有,俺已經不是大公了——那位置已經被王給剝奪了。」

  「非常抱歉,主人。」血影深深地低下了頭。

  影文似乎放棄喝酒,只是埋頭注視著暖爐的火焰。由於保管酒瓶的倉庫鑰匙是血影管理,沒有她的許可是喝不到的。覺得管理酒很麻煩,自己應該辦不到而全權交給她真是個錯誤。

  一時間,沉默包圍住了房間。眾多怪造學者、怪造學者實習生所生活的這一帶住起來相當舒適,所以他才殺了這宿舍的主人而這樣頂替過來。他立刻就習慣這份工作,不習慣的——只有和人類小孩對話一事。

  懷抱夢想,閃耀著並不斷向前進的少女們,對停滯住的兩人來說實在太過耀眼而恐怖。

  「是火焰——」影文注視著暖爐的火焰,用像是要溶於沉默中的幽暗聲音低喃。

  血影僵硬地偏了偏頭:「火焰?」

  「火焰又在那邊騷動起來了,空氣裡頭混著微熱。那個惹人厭的鳥——不停暴動著,應該是很餓了吧……血影啊,你知道有人正試圖解放那飢餓的怪物嗎?」影文將視線移向血影,血影的肌膚相映著黑暗看來更顯得雪白。

  「鳥——您是說那只?」

  「嗯,魔王一時興起而創造出的無名鳥。」

  鳥,或說是天使。血影未曾遭遇過那存在,也只擁有曖昧的知識。只是用感覺理解到那是恐怖的東西。

  有人正試圖解放那隻鳥——那個天使。

  「人類有那麼愚蠢嗎?」

  「看來是很愚蠢啊,火焰的氣息接近了。應該是察覺到有人在呼喚自己吧。真沒辦法——這是無藥可救的騷動氣息啊。要是那隻鳥被解放的話,現界這個遊樂場可是會整個被吞進那傢伙的胃當中喔。」

  「主人——您要行動嗎?」

  「天曉得。」影文也露出嚴肅的表情。

  「雖然也可以殺掉那蠢貨來阻止火焰被解放——不過俺這副身體,要是胡亂行動而導致肉體破碎的話也很麻煩。就算變成碎片或粉末也死不了的這副身體還真棘手,俺想維持至少能夠自由行動的最低程度的肉體。」

  血影用洋娃娃般的表情回應主人的感歎:「只要您一聲令下,血影我在所不辭。」她將纖細的單邊手臂舉到胸前。

  影文看了她一眼。

  「且慢,人類也不是呆子。就算我們不動他們也會阻止火焰產生吧,就算他們失敗——只要再度轉換時代就行了。」

  「您要靜觀其變嗎?」血影慢慢地放下手臂,挺直了身。她的表情似乎是鬆了口氣。雖然為了影文,不管戰鬥或殺人她都在所不辭,但可以的話還是想避免血腥。

  影文也點了點頭。

  「這次就先靜觀其變吧。」他在暖爐前盤起雙腳。

  「咱們就儘管傚法那個惹人厭的魔王——來享受並觀賞這名為現實的悲喜劇吧。演戲的瘋子和看戲的瘋子——演戲的瘋子會比較累就是了。」

  「遵命,主人。」血影低下了頭,影文稍微揚起眉毛。

  「……看戲就要配酒對吧?可以再開一瓶酒嗎?」

  「不行。」

  「……」

  被稱為「虛無大公」的男人陷入沉默,如同名字一般用虛無的眼神不斷地看著玻璃杯。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5
發表於 2009-5-22 11:17 PM|只看該作者
  第Ⅲ章   流浪症候群


  空井伊依生病了。不是攸關性命的疾病,但是也找不到治療法,總之是個麻煩的疾病。雖然不是太清楚從何時開始罹患這不可思議的疾病,但恐怕是天生或生下來沒多久就這樣了吧。

  伊依自己把那病稱做「突發性流浪症候群」。

  在某一天、某個時刻,由於某種因果或命運,伊依會突然地想要「到某處去」。而且是很遠的地方。光是在附近散步是無法得到滿足的,盡可能越遠越好,會想要到沒看過、也沒聽過的山上或海邊去旅行。

  不明原因的麻煩疾病。完全不明白是由於什麼契機而浮現這病狀的。

  總之,四月的某一天,已經完全習慣學校的伊依又一次地被這病的發作所侵襲了。在一早起來,注視著從窗戶射進來的日光,悠哉地想著「今天天氣很好」的瞬間發作了。

  既然天氣這麼好,得出門才行。到遠方去,越遠越好。所幸今天是假日。

  「嗯……」

  伊依在空蟬捨靠近天花板的上鋪往橫向伸了個懶腰,對這已經習以為常的流浪症候群綻放出笑容。

  今天的預定已經決定了,就是盡量到遠方去旅行,得立刻準備才行。準備好便當,然後先搭上電車到遠方去吧。

  想著就不禁雀躍起來,伊依已經坐不住了。平常的話,應該是正要享受假日的美好回籠覺的時間,但早已被流浪症候群侵蝕的身體完全清醒了。伊依發出嘎嘎聲地爬下堅固的梯子。項鏈順勢往正上方擺動。

  『喔——你起來啦,伊依。』父親的聲音似乎還有點朦朧。伊依揚起了眉毛。

  「聽那聲音,你睡到剛才對吧,爸爸。」

  『好歹假日讓我睡一下吧——真是的,我可是因為每天繁重的工作而累得很呢。』

  「明明只是被掛在脖子上而已……被詛咒的道具不要像一般的父親那樣抱怨好嗎?」伊依嚴厲地放話之後,看往雙層床鋪的下鋪。總是膨起來的雨滴模樣的棉被已經垮下來了。

  「小片她——已經起床了啊。」伊依首次看見她人不在的床鋪。

  像這樣讓人想像不出她會在哪做什麼也真是厲害。她實際上的生活完全是個謎。伊依雖然有股衝動,想探索看看理夢的床鋪,但踏入他人私生活還是有愧於心,於是作罷。

  ——她一定是極度害羞的人吧,一定是那樣的。就那麼想吧。

  然後伊依走向衣櫃,換上便服。雖然掛著項鏈換衣服很辛苦,但伊依已經習慣了。今天已經決定要去流浪,所以換上方便行動的服裝。髮型和平常一樣梳理成雙馬尾。

  骷髏裡的父親對一臉滿足的伊依抱怨道:『那個髮型——偶爾換一下怎麼樣啊?看起來很幼稚喔。』

  「才不要呢,我很中意。而且和媽媽是一樣的髮型。」

  『所以我才討厭嘛。』

  伊依完全無視父親的喃喃自語。自己的髮型由自己決定,自己可不是父親的所有物。

  換好衣服之後,伊依伸手轉開不知為何統一成骷髏形的房間門把。雖然已經開始像春天了,但早上的空氣依然很冷。走廊上冷得讓人發抖。

  時間是早上七點,明明不用上課,但卻起得挺早的。其他人果然還在睡的樣子,宿舍一片安靜。雖然平常也是,不知為何都挺安靜的,但走在走廊上卻沒有和其他人擦身而過。伊依就這樣爬上螺旋樓梯,前往三樓餐廳。

  在空蟬捨有供應早午晚三餐。掌廚的是寮母血影,味道雖然普通,但光是有人能做飯給自己吃,就讓伊依很開心了。畢竟在母親和父親去世之後,伊依一直是自己煮給自己吃的。

  沒有插座和燈泡的話,氣氛感覺就像是復古風的西洋樓房。雖然用木板和符咒封印得嚴密過頭的房間會映人眼裡,但只要習慣那些怪東西,也是個住起來相當舒適的宿舍。

  「唉呀,早安。」

  今天似乎是醒著的血影在窗邊站起身來。她有時會不管怎麼叫或怎麼搖都不起來,連呼吸都沒有似地睡著——雖然影文一打她脖子就會不可思議地醒過來。

  餐廳相當寬廣,大約可以容納十名學生同時用餐,整體以清爽的綠色為基色的地板和天花板讓人神清氣爽。雖然裝飾在牆壁上的鹿標本希望他們能想辦法處理,但早上在這間餐廳和大家一起邊鬧邊吃飯,是很快樂的。

  以太陽為背景的血影真的非常漂亮。混著綠色的金髮透著光,她像洋娃娃一般地露出微笑。

  「伊依妹妹,你平常都更晚才起來的,今天卻這麼早起來,真了不起呢。好的——我馬上就準備餐點。今天是土司和玉米濃湯唷。」

  「玉米濃湯裡面,應該沒有放味噌湯的湯頭吧?」

  之前曾發生過那種事。和看似精明的外表相反,血影還滿常犯下奇怪的失誤。而且,她似乎也還不太清楚微波爐的使用方法。

  血影用像鈴鐺滾落的笑聲回答伊依不經意的問題:「那是當然的。」

  血影一邊前往和餐廳相連的廚房,並理所當然似地說道:「我有確實放入玉米濃湯的湯頭了。因為份量有點不夠,所以我臨時起意地試著加了一瓶蜂蜜。」

  「請你不要因為臨時起意而做出那種瘋狂舉動……」那種東西已經不是玉米濃湯,甚至也不算是食物了。

  伊依雖然感到無奈,但仍試著詢問稍微注意到了的事。

  「這麼說來,沒看過血影小姐和影文弟弟跟我們一起吃飯呢,你們還是會錯開時間吃嗎?」

  「啊?」血影像是不明白質問的意思一般,露出了呆滯的表情。她稍微想了一下。

  「因為影文早上起不來。」

  果然——還是理所當然似地說道:「再說,我又不需要餐點。」

  然後打開廚房的門並消失了蹤影。

  伊依心想,應該是她正在減肥的意思吧。

  ☆☆☆

  總之為了滿足自己的病症,伊依決定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空氣清靜的場所。盡量是安靜且沒有任何人的場所。目的地是山上或森林或海邊或河川。

  伊依隨著流浪症候群轉搭電車,要是回不來的話就麻煩了,所以確認好回來的路線和電車時間,伊依在某個充滿濃厚自然色彩的不知名車站下車。

  可以看到一片從電車窗戶也看得到的,讓人幾乎要眼花的翠綠森林。在這場所當中,樹木才是支配者。人類只是切開那森林的一部分,生活在角落而已。寂寥的人家零散地並排。觸目所及的是水田,還可以聽見牛叫聲。

  「明明沒有移動到那麼遠的地方。」耀眼的陽光讓伊依瞇上眼睛。「景色變化相差好多呢,這真是讓人大感動了。」

  在伊依腳邊,剛才怪造出來的『雪童』桃子也開心地笑著。生活在自然當中的怪造生物,比起混雜的都會,果然還是比較喜歡這種自然環境。桃子踩著嘎嘎作響的木屐前往車站外面。

  看來人工的灰色建築物只有車站,稍微走了一點路之後,就連戶人家也看不到了。伊依決定以遠方看來像是神社的屋頂為目標,和桃子兩人悠閒地走著。

  由於桃子身高不高,所以步伐也相當狹小。桃子一小步、一小步走著的身影相當惹人憐愛,伊依滿足地露出微笑。

  「嗯,果然偶爾像這樣也不錯呢。」

  「咕嚕沙丹啾拉。」

  雖然不知道桃子是否懂得人類的話語,但她仍禮貌地對伊依的聲音做出反應。當然,她從沒說過「咕嚕沙丹啾拉」以外的話語就是了。

  「……?」桃子歪了歪頭,蹲下並撿起了什麼。

  伊依也手按著膝蓋探頭俯瞰桃子。

  「怎麼了嗎,小桃子?」

  「咕嚕沙丹啾拉。」

  桃子將撿到的像是樹木果實的東西用小手遞給伊依。伊依也試著仔細觀察看看,但不知道是什麼樹木的果實。由於兩人所走的道路旁並排著許多樹木,伊依心想應該是從其中某棵樹上掉下來的樹木果實吧。

  那是個藍色、圓滾滾的,有些像是人造形狀的樹木果實。

  「……這會是什麼啊,爸爸你知道嗎?」

  伊依面向骷髏項鏈。像是感到厭煩的聲音立刻回道:『嗯?你真的是一無所知啊,看了還不知道嗎?』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的啊。」伊依感到不快。這個老頭,一出聲就一定會觸怒伊依的神經。

  滅作似乎是在悠哉散步而閒下來的樣子,替伊依說明了。

  『那不是現界的樹木果實,是怪造生物經常在吃的虛界樹木果實。』

  「虛界的?」伊依再次認真地注視著樹木果實,然後吃驚地緊抓項鏈。

  「為、為什麼虛界的樹木果實會在現界啊?」

  『冷靜點。你沒有思考能力嗎?還是跟我之前就在懷疑的一樣,你的腦袋少了些什麼……就那個啦,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吧,所以說——大概是附近住著怪造學者,或是有怪造學者路過吧。』

  「怪造學者嗎?」

  『沒錯。』

  滅作似乎對思考遲緩的伊依感到焦躁,一臉麻煩地開始說明,『能將虛界的東西召喚到現界來的只有怪造學者。啊,當然,這種情況的怪造學者只是個代名詞,嚴格來說,也包含怪造學教授和怪造學者實習生。只有擁有連接現界和虛界的「門」的人,才能召喚虛界的東西,所以說,認為被允許擁有「門」的怪造學者在附近是比較妥當的推測吧。』

  「原來如此……」

  伊依弄懂並深深地點了點頭,桃子很開心地撿著其他好幾個掉落下來的樹木果實。滅作像是補充似地說道:『就我看來,恐怕是附近住著怪造學者吧。準備樹木果實——也就是飼料這件事,表示對方會長時間和怪造生物在一起,恐怕是將虛界的樹木整個怪造出來了吧。再說——如果是路過的遊客,只會在必要的時候怪造出怪造生物,不需要飼料什麼的吧。』

  「嗯,嗯。」伊依點了好幾次頭。然後奸笑,並戳著項鏈:

  「爸爸偶爾也會派上用場嘛。」

  『那是當然的。我可是世紀大天才,怪造學教授空井滅作啊。』

  「派上用場的程度,算是『字典以上,不及電腦』吧。」伊依下了嚴苛的評語,然後一瞼安心地低喃道:「算啦——怪造學者到處都有,應該不用那麼警戒吧?至少那個怪造學者,看來是有溫柔到會讓怪造生物吃飯的程度。」

  這時伊依注意到,桃子喀喀地啃著樹木果實。

  「啊,小桃子,不可以隨便撿東西來吃。」

  「咯咯,怪造生物會像到怪造學者啊。」

  「那個怪造學者就是我,然後我是爸爸的女兒,還有——小孩都是像到雙親的喔——混帳老爸。

  在悠閒地走了一陣子後,伊依到達了剛才當作目的地的神社。

  特別醒目的這間神社,掛著「鳳凰神社」的名牌。

  「呃,爸爸,這叫什麼神社啊?鳥……」

  『是鳳凰啦,鳳凰。』骷髏項鏈感歎著女兒的漢字知識之低,發出有如噪音般的歎息聲。

  『你真的是除了怪造學之外,一無是處啊。』

  「才沒那回事呢,我在國中也有拿到平均分數啊。也就是說,一般高中生是不會這個漢字的。」

  看著有些臉紅並這麼主張著的伊依,滅作又再度歎了口氣。『……你別用大眾化來掩飾自己的無知行嗎?不過——在中國雖然偶爾會見到,但在日本會祭祀鳳凰的神社還真是罕見啊。』

  伊依和桃子一同通過刻著「鳳凰神社」的石碑,從無論怎麼想也不會是正規人口的矮門進到神社境內。神社整體散發出寂寥的氣氛,反倒醞釀出一股風情。佔地相當狹窄,醒目的建築切只有本堂而已。

  伊依隨意散著步,並詢問父親:「鳳凰是什麼啊?從被祭祀這點看來,是神明嗎?」

  滅作像是在思考一般地陷入沉默,接著立刻回話:『天曉得。要怎樣才算是神,定義神格也很困難——要說的話,鳳凰和龍或麒麟什麼的一樣,是像怪物的東西。』

  「麒鱗?」

  『啊,你腦子裡想到的大概是長脖子的動物——和麒麟沒有任何關係,不過太麻煩了,所以我就不做說明了。』

  「什麼嘛,爸爸真小氣。」伊依皺起眉頭並前往境內。明顯有生物死滅的褐色池塘,還有不知是哪個時代的古老墳墓讓人感覺相當詭異。也不知道有沒有神主在,神社沒什麼人影,只有烏鴉四處群聚在這大概也沒有飼料的地方。

  滅作邊走邊適當地說明:『所謂的鳳凰啊——雖然眾說紛紜,大致上是中國人想出來的虛構怪物,是全身圍繞著火焰的巨大鳥類,別名又叫朱雀或不死鳥。』

  「不死鳥——」

  『沒錯,不會死的鳥。當然,生物不管怎樣努力也不可能不會死的,但鳳凰絕對不會死掉。不管是被矛刺殺,或是身體四分五裂。』

  伊依驚訝地張大了眼。「那是真的嗎?」

  『所以才說是虛構的怪物啊。現實中有那種犯規的傢伙還得了,用常識想一下吧。』滅作諷刺了伊依一頓之後,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說道:「這麼說來——曾有個擁有不死鳥、鳳凰的名字的怪造生物。分隔生與死的怪造生物——「鳳凰」。不過別說是能力了,就連是否實際存在都很可疑的傢伙。』

  「鳳凰——」

  是怎麼回事呢?這名字讓人打冷顫,有種不好的預感。

  滅作沒有注意到臉色蒼白的伊依,中斷了話題:

  『……嘖,不管什麼都要扯到怪造生物是怪造學者的壞習慣。喔,有本堂嘛。唔哇,看來還真窮酸,好像馬上會崩塌的樣子。』

  「神社的好壞應該不是用外觀來決定的吧。算啦——難得都來了,就去參拜一下好了。」

  伊依笑著,走到如果真有颱風來了,說不定會崩塌的本堂,站在捐獻箱前面。桃子也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並站在伊依腳邊。

  「那麼——來許個願好了。」伊依將手放進口袋並拿出錢包,取出兩枚五元銅板,和桃子各拿一枚。當然沒有父親的份。附帶一提為什麼是五元,是因為「希望能和神明結緣」這種日本人式的雙關語(注五)——這是從相信禍福吉凶、喜歡這類事物的母親那學來的。附帶一提,最理想的組合是投九枚五元,也就是捐獻四十五元,這是象徵「始終有緣(注六)」的意思。當然,實力主義兼無神論者的父親並不相信神的存在。所以看到嘎啷嘎啷地搖著鈴鐺的伊依,滅作用無奈的聲音低喃道:『我經常在想,要是五元能夠實現願望,人就不會那麼辛苦了。我以前的同伴當中也有個很相信禍福吉凶,叫做郁宮的傢伙,有次跟他一起去新年參拜,他居然捐獻了一萬元,許下「希望人類可以毀滅」這種陰暗的願望。』

  ———————

  注五:日文中五元和緣分同音。

  注六:日文中四十五元和始終有緣同音。

  ———————

  「爸爸過去的故事都很恐怖,拜託別再說了。」

  伊依皺著眉頭,但仍抱起桃子讓她搖鈴鐺。那模樣看起來就像姊妹一般。

  滅作像是將兩人當傻瓜似地笑了。

  『要是那傢伙的願望實現的話,人類早就已經滅亡啦。所以捐錢根本沒有意義,只會成為神社的收入罷了。你也該從夢想中畢業了吧?』

  「爸爸真囉唆耶,這是心情問題。」

  伊依和桃子兩人將錢幣丟了進去,啪啪地合掌。

  「作夢也沒什麼不好啊,爸爸才沒有權利嘲笑想求神的我們。雖然神明或許也不是萬能的,但說不定會稍微幫一下忙啊。說不定會讓我一個人辦不到的事情變得能辦到。單獨一個人,就算想要得到什麼也不可能得到的,這是要從各種人身上獲得各種力量,然後把它轉變成推進力的啦。」

  那就是我的怪造學——伊依用直率的聲音低喃道。

  「神啊,請實現我的夢想。請讓我成為很偉大的怪造學者,並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夠一同生活的世界。我只懇求這件事,我只期望這件事。我發誓會只夢想著那件事,並盡一切所有的努力。」

  桃子也在表情微妙的伊依腳邊,低聲說著「咕嚕沙丹啾拉」。

  伊依在寧靜的神社中心,向神祈禱著願望。

  「所以神啊,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涼爽的風吹動伊依的雙馬尾:「……請借給我力量。」

  『真像笨蛋。』骷髏項鏈在伊依胸前低喃,並輕蔑地笑了。

  伊依又補充了一個願望。

  「還有,請您迅速地抹殺掉這個名叫空井滅作,該死卻沒死成的傢伙。他真的是對地球毫無用處到讓人驚訝的地步,光是存在就會給世界添麻煩了。」

  「咕嚕沙丹啾拉。」桃子像是同意似地點了點頭。

  ☆☆☆

  伊依就這樣在鳳凰神社裡吃午飯。她坐在日照良好的石階上,和桃子並排吃著飯團。附帶一提,飯團是血影幫忙做的,照例,裡面是包著杏仁這種出人意料的東西。

  神社似乎意外地位於相當高的位置,坐在鳥居正下方的石階上,可以看到遠方美麗的景色。顏色有些許差異的高山群,以及交錯飛往的鳥群。在視野良好的場所吃飯團,真是最高級的享受。

  「咕嚕沙丹啾拉。」

  桃子露出了微笑。雖然桃子是以相當排外而知名的『雪童』但在伊依身旁卻是這麼開朗。伊依之外的怪造學者所欠缺的——對怪造生物的信賴正是原因。因為信賴怪造生物,才會被怪造生物信賴。這樣的關係果然還是「朋友」,伊依真的非常珍惜怪造生物。

  但社會大眾的常識對這樣的伊依卻很嚴厲。要是在鎮上和桃子一起走著,就會有人故意發出哀號並逃開。有時還會有人丟石頭過來。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伊依都會拚命地宣導怪造生物的優點,雖然不太能獲得諒解。

  「小桃子。」

  「嚕?」

  伊依一叫喚,臉頰上沾著飯粒的桃子便看向這邊。由於那模樣實在太忍人憐愛了,伊依不禁抱住桃子。

  「我好愛你喔。」

  「嚕?咕嚕?」桃子一臉驚訝地不知所措。

  像這樣和怪造生物一起悠閒度過的時間,如果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無論誰都能同樣地捨棄不知是被誰植入的偏見,活在能和怪造生物一同生活的世界就好了……

  將怪造生物隔離在名為虛界的黑暗裡的時代由自己來終結。雖然就憑自己不知能辦到些什麼,但伊依想盡可能地將夢想變成現實。

  伊依總算放開了桃子,並筆直地注視著她。

  「小桃子——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喔。」

  桃子雖然有點臉紅,但立刻露出天真無邪的笑臉。

  「咕嚕沙丹啾拉。」

  伊依對著點頭的她回以微笑,並戳了戳項鏈:

  「爸爸就盡可能地迅速從我身旁消失吧。」

  『你這個不孝女——嗯?』進行著像日常一樣的對話時,滅作突然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伊依也察覺到而看著項鏈。「怎麼了嗎,爸爸?」

  項鏈沒有回答,桃子沒有察覺異狀而拿起最後一個飯團,一口咬了下去。她和外表相反,其實挺能吃的。

  颯颯。

  伊依也注意到了。像是撥開草叢一般,發出了草叢微動的聲音。

  颯颯颯。

  有什麼東西靠近了。

  「爸爸——這是?」

  「是怪造生物的氣息。雖然很微弱——但很迅速。」

  「怪造生物?」

  伊依感到困惑。在她還沒能反應過來時,滅作用被逼急的聲音大叫:『朝這邊過來了——伊依,先跑再說!』

  「咦、咦?」

  颯颯颯颯颯。

  和平的用餐時間瞬間變得緊迫起來。伊依無法判斷該怎麼辦,總之,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滅作則大叫著:『快逃!快逃!』

  桃子她——

  「咕嚕沙丹啾拉?」

  似乎總算注意到伊依的臉色不對,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並偏著頭。

  因為身為怪造學者的父親在身邊,感到安心而大意了。就在伊依明白這點的下個瞬間——

  「喔囉哩羅!喔囉哩羅!」紅蓮色的野獸和奇怪的叫聲同時衝破草叢現身了。

  瞬間,伊依的動態視力把握住現況。紅蓮色的野獸和棲息在現界的任何生物都不同,大小約是小狗一般大的野獸。沒有體毛,有著像礦物一樣的皮膚,從頭部到背後有著刺人的突起,臉上有一顆巨大的眼睛。然後他張開了猙獰的大嘴——筆直地往桃子身上跳去。

  「小桃子!」

  在思考之前身體就先動了。伊依緊急地抱住桃子並滾落地面。野獸似乎也注意到這件事,但仍然沒有降低速度地咬住伊依的背後。

  「咕——」

  尖銳的痛楚讓伊依不禁發出呻吟,她忍不住發出哀號:「呀啊——!」

  野獸發出吱吱聲並露出牙齒攻擊,牙齒穿破伊依的皮膚,鮮血滲透到衣服上。好痛好痛——由於太過疼痛,伊依只能大叫而已。

  「咕嚕——」桃子臉色蒼白地注視著這樣的伊依,並緊緊地握住扇子。

  「——沙丹啾啦。」

  然後桃子顫抖著,伊依咬緊牙忍耐疼痛。

  骷髏項鏈用慌張的聲音大叫:『這——這個笨女兒!你在幹嘛啊蠢蛋!保護怪造生物而受傷的怪造學者,根本不像話嘛!』

  伊依完全無視滅作的叫罵,然後將抱緊桃子的手放開並大叫:「小桃子快逃!」

  『嘎——!』滅作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沒救了!無藥可救了!這個腦袋空空的女兒是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啊,請問是醫院嗎?這裡有個精神稍微錯亂的小娘們!』

  「吵死人了,混帳老爸!」伊依將項鏈用力地往地面敲下去讓他住嘴,然後往咬著背後的紅蓮色野獸伸出手。

  接著伊依用盡全力,雖然痛得不得了,但仍用手摸到像是野獸下巴的地方,努力試著將他的牙齒拔開。但是好痛,像是要昏倒般的強烈痛楚貫徹到腦中。

  「咕唔……」

  為什麼怪造生物會在這種場所?為什麼他會打算襲擊桃子?雖然什麼都不知道,總之陂逼入絕境的伊依做出了單純的選擇。

  不想看到桃子受傷,所以保護她。但是自己也討厭疼痛,所以要剝離這個怪造生物。但是所謂下巴的筋力,就算是人類的也相當強。何況是怪造生物用盡全力來咬住,就憑伊依纖細的手腕,當然不可能分得開。

  汗水滑過頸子。好痛,不妙了。這真的很痛,不是開玩笑的痛。

  「咕嚕沙丹啾拉!」桃子踏著木屐,露出憤怒的表情並揮著扇子。

  桃子不原諒傷害伊依的東西。攻擊絕對不會猶豫,因為是朋友。就和伊依保護桃子一樣,桃子也會保護伊依。

  伊依明白這就是信賴。所以——

  「不可以,小桃子!」伊依用驚人的氣魄大叫。

  正聚集著冷氣的桃子,動作僵住了。

  「咕嚕——?」桃子的表情像是在說無法瞭解、不明白為什麼。

  伊依忍著那說不定真的會死般的疼痛,一臉拚命地看著桃子。強烈的疼痛讓眼淚溢出,滑過臉頰並流落下來。

  伊依在觸摸紅蓮色野獸之後,她明白了。他在發抖,野獸在發抖,他可憐地顫抖著。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怪造到不知名的世界,他打從心底感到害怕。伊依能夠明白。

  「不行喔——小桃子。」伊依用率直的雙眼牽制著小桃子,並從口袋裡取出幾個剛才桃子所撿的樹木果實。那是伊依為了不要讓桃子吃掉而收著的。

  伊依能夠明白,能夠理解。伊依其實相當擅長猜測怪造生物的心情,只要注視著怪造生物的眼睛,或是觀察他們的動作,不知為何就能明白他們在想什麼。

  這是伊依的特技。只有這項特技。

  自己不是個像父親一樣的天才,要談論理想實在太薄弱了。但是,就算是那樣渺小的自己,只有替怪造生物著想的心情有自信不輸給任何人。

  伊依一邊忍耐疼痛,一邊向仍咬著背後的野獸說道:「……我一點都不好吃喔。」

  然後她將樹木果實比給野獸看。「我也不恐怖喔。吶,比起我來,這邊的東西比較好吃喔。」桃子和滅作都對伊依的行動啞口無言。紅蓮色野獸像是感到困惑一般的顫抖著。

  伊依溫和地露出微笑。

  「我不可怕。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欺騙你的。」

  然後摸了摸野獸的頭。那頭部雖然熱到讓人好像會燙傷一般,但伊依仍然撫摸著。這是親愛的表現,打從心底表示友善的意思。

  野獸像是在思考一般地陷入沉默。

  但沒多久野獸便放鬆牙齒的力量,並落到地面上。到剛才為止是只用下巴的力量咬在伊依的背後,雖然身體小卻是個大力士。

  「看來你好像明白了呢。」

  伊依蹣跚地調整好姿勢,盤腿坐在神社境內四處長著雜草的地面上。她立刻忍不住地晃動雙馬尾並低下了頭。

  「唔——、啊——好痛啊啊啊。我還以為死定了……」

  她像是要分散疼痛似地深呼吸。桃子飛奔過來,在伊依身旁不知所措的動搖著。伊依擦了擦汗,輕輕地微笑並摸著桃子的頭。

  「沒關係,我不要緊的。」

  「咕嚕沙丹啾拉!」桃子的臉像是在說「你說謊」,她滿臉淚水抱住伊依。

  「好痛啊啊啊啊……小桃子,好痛。真的好痛。很痛的!」

  伊依大叫,感覺頭腦要裂開了。痛得好像會發瘋一樣,連呼吸都感到痛。身為平凡學生的伊依,很少有機會感受疼痛。所以即使是這種程度的傷口也讓伊依感到像要昏噘一般的痛。

  伊依重新看向正吃著掉落在地面上的樹木果實的野獸。

  「是下級二位——『火之粉』吧。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呢?」

  『有沒有人可以開發治療笨蛋的藥啊?』骷髏項鏈用無奈的聲音低喃道。

  『大概是從哪間研究所逃跑出來的流浪怪造生物吧?從他會餓到襲擊人類這點看來,應該是挺早之前就已經野性化了吧。不過——』

  滅作用疲累的聲音對著由於疼痛過頭,連姿勢都改變不了的伊依說道:『伊依,你是貨真價實的笨蛋嗎?』

  「唔——」伊依發出下知是回話聲或呻吟聲的聲音,並皺起眉頭:

  「我才不是笨蛋。」

  『不是笨蛋是什麼?在五秒之內回答我看看啊笨蛋。五、四、三、二、一、笨~~蛋~~哪裡的世界會有保護怪造生物而受傷的怪造學者啊?而且還給往自己咬過來的怪造生物飯吃。要比喻的話,你就像是明明吃了一記好球,還跟對方投手道謝說:「我算出局就可以了。」然後離開的打擊者一樣的笨蛋。這個超級特級銀河級的大笨蛋!』

  「你不要一直笨蛋、笨蛋地叫好嗎……」伊依像是鬧彆扭似地閉起雙眼,繃著一張瞼低喃道:「那也沒辦法啊,身體就是那樣動了起來嘛。再說——從結果來看,只有我受傷就解決了,這不就好了?」

  問題是,那傷口痛到讓人動不了。所幸傷口似乎不深,出血立刻就停止了,但這樣下去真的會回不了家。雖然有帶行動電話,再慘也還能請人來接自己,但那會給來迎接的人添麻煩,所以還是盡可能地想自己回去。

  伊依眺望著吃完樹木果實,一臉滿足地仰望著這邊的「火之粉」。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伊依安撫著到現在仍想要報伊依受傷的仇,而朝「火之粉」放出殺氣的桃子,深深歎了口氣來緩和疼痛。

  「呼——」

  「咦,在那裡的人是空井嗎?」突然從某處傳來聲音。

  伊依驚訝地抬起頭,她四處張望,立刻發現了聲音來源。鏈之島了信爬上神社長滿青苔的漫長石階,正走了過來。

  「鏈之島老師!」伊依驚訝地瞪大雙眼。是「怪造實習」的指導教師鏈之島了信,沒想到他連假日也穿著白袍——不,應該說會在這種地方相遇實在令人意外,伊依叫出鏈之島的名字之後,嘴巴依然呆楞地張著。

  鏈之島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坐倒在地的伊依。

  「在這種地方這副模樣……你怎麼了嗎,空井?」

  「我,我——」

  不曉得是什麼狀況。鏈之島在爬完石階後似乎也因疲累而氣喘吁吁,他「呼」地吐了口氣。

  「到了這把年紀,神社的石階也很累人呢。嗯——喔喔,空井,你沒事吧?你受傷了?」

  「呃——啊,是的。」伊依點了點頭。

  「所以痛到動不了。」

  「這樣,那可真慘啊。雖然出遠門也不錯,但小心不要太靠近危險的地方。我馬上替你包紮。」鏈之島穩重地微笑,然後轉頭仰望著境內:

  「我的老家就是這間鳳凰神社,雖然我大概都睡在學校研究室內,不過偶爾假日會回來悠哉地讓身體休息。」

  鏈之島到這時為止都沒什麼似地說著,然後發現了在伊依腳邊像是警戒著一般地低喃的「火之粉」,瞬間——穩重從鏈之島的臉上消失了。

  「……還在想你是逃到哪去了。」鏈之島的「門」鏘一聲地發出摩擦的聲音:「『火之粉』,怪消。」

  鏈之島的手鐲立刻放出了炫目的光芒,包圍住『火之粉」並抹消掉他的身影。怪消,也就是將之送返虛界。

  由於事出突然,伊依也沒能反應過來。

  「老師……」伊依這麼低喃,於是鏈之島立刻穩重地微笑道:

  「沒什麼,這已經像是一種病了,我在老家時偶爾也會進行研究,那個『火之粉』也是那樣怪造出來,但不小心讓他給跑掉的怪造生物。雖然我一直在找他……是空井幫我找到的呢。」

  鏈之島一邊說,並抱起伊依走到本堂。

  「唔哇!」

  「傷口會痛的話就說一聲,總之,雖然只是緊急處理——還是幫你包紮一下傷口吧。」溫柔說著的鏈之島還是一臉穩重的表情。

  伊依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

  神社的本堂比想像中還寬廣,並沒有什麼神聖的氣氛。似乎原本是供奉著神體的本堂,但被鏈之島的祖父由於生活困苦而賣掉換錢,改造成普通的生活空間。也就是說,伊依是對著鏈之島的水壺和鍋子在祈禱。

  總之,伊依先脫了上衣請鏈之島幫忙消毒背後傷口,並包上繃帶。雖然脫光露出肌膚有些害羞,但伊依仍滿臉通紅地忍耐著。

  伊依道謝並穿上衣眼。因為破洞滲血的衣服已經派不上用場,所以借了鏈之島的衣服。樸素的灰色襯衫稍微大了點。

  伊依在鋪有木質地板的房間坐在座墊上,隔著放茶的茶幾和鏈之島相對面。光是包紮之後,傷口的疼痛就減輕許多,伊依暫時安心了。

  室內散亂一地,許多鏈之島的私人物品滾落在地。雖然第三研究室也是這樣,但他似乎沒有整理技能的樣子。雖然看來認真,一定是熱衷於其他事情而沒有心思整理房間吧。雜誌和衣服,和有塞滿垃圾的塑膠袋等等……相當醒目。伊依眺望著那光景,於是鏈之島露出像是感到不好意思的表情。

  「抱歉,亂得很。」

  「啊——不會。」伊依搖了搖頭。

  因為她已經習慣散亂的環境了,雖然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事。

  「這種程度的髒亂就說是『髒亂』的話,對『髒亂』這個詞太失禮了,鏈之島老師。我的老家別說是腳踩的地方了,連房間容量的一半都是被垃圾給淹沒著呢。我是在垃圾上面生活的喔。」

  「哈哈……」鏈之島似乎是把伊依的發言當作玩笑,曖昧地露出微笑。明明不是開玩笑的。甚至還到了因為垃圾讓門打不開,而把窗戶當出入口的程度。

  鏈之島用像是在看著女兒一般的慈祥眼神望著伊依。

  從第一次上課之後,鏈之島便細心地進行課程內容,伊依也相當信賴他。實際上,鏈之島是個優秀的怪造學者。多虧了他的課程,伊依怪造的技術也格外地提升了。

  伊依喝著茶並閒話家常。

  由於對自己一個人是否能回到空蟬捨感到不安,所以說好回程由鏈之島開車送伊依回去。在回去之前,伊依決定和他悠閒地聊天,反正背後也痛得無法自由行動。

  「這麼說來——」伊依一邊提醒桃子不要伸手亂摸,並詢問道:「鏈之島老師,您是在進行怎樣的研究呢?」

  鏈之島每天每天拚死持續進行的研究,他的拚命也傳達到伊依身上。為了上課而到第三研究室時,鏈之島一定是一臉嚴肅的表情看著資料,或是在進行看來很複雜的實驗。有時也會為了怪造而念著咒文或刻著咒印,那時他的表情散發出驚人的魄力。

  「我的研究嗎?」鏈之島笑了,那是混著自嘲的笑容。

  「哈哈,我並沒在進行什麼特別的研究啦——和一般怪造學者一樣,我是在進行為了怪造出某種怪造生物的研究。」鏈之島像是感到疲倦似地無力,抬頭仰望充滿煤炭的天花板。

  「不過呢——不管怎麼弄都無法順利進行。不管怎麼弄都找不到。不管找遍虛界的哪個地方,甚至連那個怪造生物的尾巴都捉不住。不管解讀多少資料,甚至也得不到怪造出那傢伙的線索。」

  這時鏈之島稍微移動了視線,伊依也跟著看往那方向。那裡是唯一被整理得很整齊的房間角落——在神棚上,裝飾著老舊的照片。照片上是稍微年輕點的鏈之島和不知名的女性,還有看來很活潑的少年。

  「……明明想盡快怪造出她。」

  伊依不知道為什麼鏈之島會看向神棚。也不知道那照片有什麼意義。但由於鏈之島實在太過悲傷,伊依不禁開口說道:「那個,也許是很笨的問題——」

  她筆直地射穿鏈之島的眼眸。「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您要調查資料呢?」

  「啊……?」鏈之島露出傻眼的表情。伊依連忙揮手:「啊,對不起,因為我很無知所以不太清楚——但是,所謂的資料是寫著在虛界的哪個地方有怎樣的怪造生物,或是說明這個怪造生物有著這樣的生態……像這一類的東西,對吧?」

  「嗯——是那樣沒錯。」鏈之島點了點頭。

  伊依也輕輕地點頭,想了想之後,道出自己的意見:「呃,這是非常失禮的意見,所以您大可聽過就算了,像那些資料——我認為是派不上任何用場的。」

  怪造學者實習生用直率的聲音斷言。

  「虛界的哪裡會有怎樣的怪造生物,那種事情,連參考都算不上。因為虛界並非靜止不動,而是逐漸地在改變著。小桃子也是——」

  伊依看著桃子。桃子似乎以為在叫自己而抬起頭來。

  「大致上都是在『冰之國的三號地區』,但偶爾也會移動到『霜降山的鋸齒河川邊』,或是『陽光流洩的白色花田』等地方。我一呼喚的話,小桃子就會立刻注意到,並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裡。但是,所謂的怪造生物,並不是一直都在同一個地方的。雖然成群結隊的怪造生物大致上都只會在固定場所流連,但也不是沒有會在虛界中單獨四處移動的怪造生物。」

  雖然伊依認為沒有必要對教師特地說明,但還是說道:「所以說,以那種『這個怪造生物是在這裡發現的』資料為基礎的話,再怎麼找也找不到的。因為不移動的怪造生物比較少,就算過去曾經待在某個場所,只在那邊找的話,也是找不到的。」

  「……」鏈之島露出被擺了一道的表情。

  伊依心想,自己是否說了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感到不好意思而低下了臉。這種東西是基本中的基本,鏈之島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是——

  「那、那麼空井,」鏈之島意外地露出求救的表情,向伊依問道:

  「要怎麼做——才能不靠資料來發現怪造生物呢?」

  「咦?」

  由於鏈之島的表情實在太過認真,伊依有些困惑地回答:「嗯,我的情況是,總之先以其他怪造生物為標記。在開始怪造的時候,不是可以同時掌握住虛界的全貌嗎?在那時從想怪造的怪造生物的生態,來推理那個怪造生物的所在地。」

  那是向父親學來的怪造方法,伊依一直認為大家當然都是用這樣的方法在怪造。

  「比如說,『盲目山羊』是成群結隊地主要生活在『涼爽微風的青色草原』上,對吧?如果想怪造以『盲目山羊』為主食的『牙與爪與刺』,就會試著找『盲目山羊』的行動不太對勁,或數量明顯偏少的場所。因為那大概都是遭受『牙與爪與刺』的襲擊。以那裡為目標,捕捉住『牙與爪與刺』,然後怪造——」

  「牙與爪與刺」是毫無法則地在虛界漫遊的怪造生物,就算突然想要找到他也很難發現。因此先找出幾乎不會移動的「盲目山羊」,再從那裡推理出位置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鏈之島露出認真到近乎恐怖的表情,歎了口氣。

  原來如此——他低聲喃喃自語,但不成聲。

  伊依雖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但仍繼續說道:「其他像是想要怪造身體小到不容易發現的『小石男』時,首先找出『小石男』常會貼在他身上的『月鮫』。

  『月鮫』大致上都會待在固定場所,而且體積很大,所以很容易找出來對吧。其他像是想怪造『柔軟小矮人』的時候,就先找出和『柔軟小矮人』共生的『亂杭菌』或『宇宙壺』。因為『柔軟小矮人』的警戒心很強,所以要找出他很困難,但因為共生的『亂杭菌」動作緩慢,所以很容易找到。」

  一口氣說到這裡之後,伊依注意到鏈之島陷入了沉默。

  自己得意忘形地說了太多基本的事情嗎?對方可是教師。理當很清楚伊依所說的這些事。

  伊依突然感到氣氛很僵,而低下了瞼。「那個,對不起,我好像講得太自以為是了。」

  「咦,啊——沒那回事。」鏈之島露出像是脫離附身狀態似的表情。那彷彿是解開了困難數學問題的清爽表情。

  「我學到很多。應該說——」鏈之島用悲壯的表情凝視著半空中,說道:

  「或許那就是正確答案。」

  「咦?」伊依沒能聽清楚。

  雖然她想問清楚,但由於鏈之島露出嚴肅的表情陷入沉思,於是作罷。一時之間凝重的沉默充滿在本堂裡面,烏鴉的叫聲在境內迴響。

  陽光從佈滿灰塵的窗戶微弱地射了進來。

  伊依忍受不了沉默,試著補充說明:「還有,在怪造的時候,果然獎賞也是很重要的呢。」

  「獎賞……?」鏈之島抬起陷入沉思的臉,呆住了。

  沒錯,伊依點點頭,將喝光的茶杯放在桌上。

  「怪造生物也是生物,所以盡可能地想感到快樂。才不會沒有任何回報,只是為了被迫打架而來到現界。所以要像過去日本的習俗一般,在許願的時候獻上貢品。像是『我請你吃好吃的東西,所以請來現界』這種回報——有準備獎賞的話,怪造的效率也會提升喔。」

  「怪造生物也是——生物。」

  怪造生物也是生物——鏈之島像是在咀嚼一般地不斷重複,並露出虛無的表情。那是將某種重要東西遺失在某處的人會露出的,充滿絕望的表情。

  他握住茶杯的手又使了點力。指尖已經沒有血色,變得雪白了。然後微微地顫抖鏈之島像是被打敗一般地沮喪。「沒錯,是那樣沒錯。」他咈咈地笑了,鏈之島那笑聲讓伊依感到恐怖的寒意。什麼啊——

  「我是把我忘在哪了呢?我從什麼時候就忘了我呢?」鏈之島低喃的聲音飄散著悲愴的音色。「空井——謝謝你。」

  「老師?」

  「我總算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鏈之島抱著頭,像是在哭一樣。伊依並不曉得他為什麼會哭。總之伊依坐立難安地叫了聲老師。但沒有反應。

  從鏈之島手指的縫隙間,流洩出他壓抑住的笑聲。

  「咈咈……咈咈咈……這樣啊,我懂了。原來如此,難怪我怪造不出來。之前的我還不夠格。至今為止,我都不知道是哪裡不夠格。我真的是『輕視』了虛界啊——過度相信自己的力量,過度相信只有這麼一丁點、根本靠不住的自己的力量!我一直弄錯了,並往錯誤的方向前進著——我是多麼滑稽啊。」

  他的樣子明顯地很奇怪。伊依不知該如何是好,慌忙地環顧四周,但沒看到能幫助自己的人。

  她再一次呼喚鏈之島:「老師?」

  果然還是沒有意義。鏈之島像是瘋了一般,發出低沉的笑聲。

  「我沒看清任何東西,我沒掌握到任何東西。我連一步也沒有前進,我根本沒有從那深淵當中稍微爬上來。我只是安居在地獄底邊,裝成在努力的樣子罷了。我察覺到了——我懂了,我看到道路了。」鏈之島情緒化地「碰」一聲敲著桌子。

  茶杯翻倒,鏈之島的茶杯中一點也沒有減少的茶水倒落出來。伊依慌忙地找著擦拭的東西但找不到,於是看向鏈之島。

  「那麼,我要獻上什麼好呢。」

  這時鏈之島總算是將抱著頭的手放下,並看著伊依。伊依對他突然的發狂感到困惑而動彈不得,鏈之島淺淺地微笑著。

  好可怕。伊依只是純粹地害怕著——醞釀出瘋狂的鏈之島的氣息。伊依不在意倒落的茶水滴落膝蓋,只是凝視著鏈之島。

  「老、老師?」

  「空井。」

  僅有一瞬間——鏈之島的表情回復正常。像平常一樣穩重且溫柔的表情。

  「你不能變成我這樣子喔。」

  「咦?」

  是什麼意思?伊依認真地看著鏈之島,他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世界上有這麼悲傷的表情嗎?有這麼沉痛的表情嗎?

  「沒有比走錯路的人還要滑稽的東西了。」鏈之島說出在伊依心裡深深迴響著的重要話語:「空井,你不能變成我這樣。你不能迷失掉屬於你自己的、你確實相信的怪造學。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不管感到多麼挫折,都不能放棄——不能放手,如果你想貫徹你自己,如果你不想失去夢想的話。」

  每句話都刻骨銘心,這是為什麼呢——伊依心想。

  「不想變成我這樣子的話,你就要好好地掌握住你的內心。不要輕視、不要強求、不要畏懼——筆直地向前進。」

  鏈之島輕輕拿起掉在地板上的手巾,擦拭倒落在茶幾上的茶水。伊依無法出聲。她默默地想著鏈之島所說的話的含意。

  怪造學者必須在心裡發誓的三原則:不輕視、不強求、不畏懼。

  謹記那三原則——並筆直地朝夢想前進。前往伊依所期望的夢想,美麗地閃耀著,能夠向別人誇耀的,只屬於伊依的夢想。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夠一同生活的世界——那樣的夢想。

  鏈之島穩重地露出微笑。

  「……我向神祈禱,希望你的未來不是像我這樣。」

  然後又看著神棚。雖然忘了問,不過那照片上的人會是鏈之島的家族嗎?從這間本堂散亂的樣子看來,他應該是一個人生活才對——

  鏈之島像是看穿伊依的疑問似地,他看著遠方說道:「空井,你願意聽個故事嗎?像你一樣懷抱美好夢想,但卻走錯路而跌落谷底的男人的故事。」

  「……」

  鏈之島哀傷的聲音——讓伊依被壓倒在那氣勢下而點頭。

  伊依明白,這是不能錯過的故事。鏈之島一定在和伊依同年紀的時候,也抱著相同的夢想,用率直的心情前進著吧。但是卻走錯了路,所以鏈之島才會這麼哀傷。伊依瞭解,假如自己走錯路的話,也會像他一樣跌落到絕望的谷底。說不定自己未來的模樣就是鏈之島。鏈之島是為了避免那樣的發展,而正打算給予伊依忠告。

  伊依明白這一切之後——筆直地看著前方。

  鏈之島也點了點頭,像是在挖舊傷似地,對著這樣的伊依說道:「……我啊,以前的我啊,認為怪造學者是某種特別的人類。認為是特別、偉大且帥氣的。認為是從異世界召喚出怪物來使喚的魔法師,所以無論何時我都相當自豪。覺得能夠怪造的自己是被選上的人,而感到自傲。要說是膚淺的愚者也行——」

  鏈之島苦笑,並將一邊手肘靠在桌上。

  「——是怎麼回事呢,怪造學者當中或多或少都有抱持這種想法的人。把怪造生物當成奴隸鄙視,嘲笑無法怪造的人,然後自以為我們是超人——」

  以後也要維持著像現在這樣直率的空井伊依。就算弄錯也不可以認為我們能夠支配虛界,虛界是怪物,只要大意的話,就會被咬碎喉嚨的。」

  就像我這樣——鏈之島將手放到脖子上,笑了。

  「人的心好像是在喉嚨這邊呢,我從那次事件之後,好像就沒救了。不管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只有自我厭惡不斷地湧上來。但是就連這樣的我,也還有希望。雖然是非常渺小且愚昧的希望……」

  鏈之島讓伊依看他不經意地放置在這,似乎是他所製作的文件資料堆。封面寫著「鳳凰的研究」。

  「這是——」

  「空井,你知道名叫『鳳凰』的怪造生物嗎?」

  「『鳳凰』……」

  好像是最近才在哪邊聽過的名字。對了,伊依想起來,由於這間鳳凰神社的名字,父親告訴自己有關鳳凰這個怪物的事——在怪造生物當中,也有名叫鳳凰的生物——

  在伊依思考的時候,鏈之島繼續說道:「大概不知道吧?畢竟是上級一位。應該沒有刊載在怪造學者實習生所持有的《怪造生物百科》裡面。我想要怪造出那傢伙,不管要犧牲什麼——」

  那時,鏈之島的眼神彷彿瞄準獵物的肉食獸一般閃著光。

  伊依驚訝地吞口水,保持沉默。

  鏈之島笑了。像是有某處壞掉了的笑容,像是有某處已經瘋狂的笑容。

  「空井,所謂的『鳳凰』啊……」

  是怎麼回事——那時從鏈之島口中所流露出來的話語,雖然有著強烈鮮明的意志,但卻有些不安定,讓聽的人無法冷靜。微妙地扭曲著的詭異聲音,像是模仿人聲的機械聲響一般。

  「據說是分隔生與死的怪造生物……」

  ——那是什麼意思?

  「據說是操縱生命的怪造生物……」

  ——生命又究竟是什麼呢?

  「所以說……」鏈之島他,鏈之島了信他——「或許能夠讓我已死的妻子和兒子復活。」

  他笑了。

  「老——老師!」伊依氣勢驚人地踢倒茶幾,並站起身來。

  怪造學者是不能有那種願望的。

  老師用像在笑一般的聲音說道:「開玩笑的。」

  但是已經沒有在笑了。「不小心聊過頭了呢,差不多該回去了比較好吧?我會照約定開車送你的,空井。」鏈之島緩緩地站起身來,對垂著眉毛的伊依露出笑容。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伊依只記得那眼神非常的虛無縹緲。

  ☆☆☆

  火熔。

  鏈之島了信認為,自己應該是被火焰給吸引了。

  在黑暗當中微弱地閃耀著,拒絕生者的火焰——還有明知身體會被燒燬,明知毫無前途,自己仍像受燈光吸引的飛蛾一般被引誘上前。

  火焰將那名字叫做希望。或是稱做鳳凰。那是在手摸不到的,非常遙遠的場所的存在,是人類力量所未及的,已經被稱做是神或惡魔的存在。鳳凰、不死鳥——分隔生與死的怪造生物。

  賭上自己的全部,也一定要怪造出來。沒錯,鏈之島已經做好覺悟要賭上一切了。

  怪造學者必須立下承諾的三個戒律:不輕視、不強求、不畏懼。

  自己在過去「輕視」了怪造生物而造成失敗。

  那一點至今仍未變。自己從那時開始就完全沒有前進,即使自認為在研究上不斷地鑽研努力,但自己只是一直在原地踏步罷了。由於和伊依的邂逅,鏈之島才頓悟這點。

  怪造出「鳳凰」,讓死去的妻於和兒子復活——這是鏈之島唯一的願望。讓所愛的人們重生,挽回幸福的生活——這是鏈之島的期望。但是,那是無藥可救的天真想法。那是「輕視怪造生物」的怪造。

  察覺這點之後,鏈之島已經幾乎捨棄掉所有希望了。換言之,他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幸福。只要妻子和兒子能復活的話,那樣就夠了的決斷。也就是說,即使獻上自己的生命,也要讓妻子和兒子復活的意思。

  至今為止一直想得太天真,在某處預留自己的逃生口。就憑那種程度的覺悟,自然不可能怪造出接近神或惡魔的上級一位怪造生物。

  犧牲生命,將靈魂碎片當作貢品,才勉強能接觸到——自己所追求的怪造生物就是那樣的存在。

  理解之後,鏈之島開始了賭上全部的怪造。

  在和伊依相遇的隔天,星期一——在古頃怪造高中第三研究室裡,鏈之島了信一心一意地刻印著咒文和咒印。

  「……避開灼熱的瀑布薄霧,沐浴著祈禱舞台的清水,在女神膝上接受歎息,落到煉獄山的正前方,鑽過黑暗混濁的洞穴,穿越無限的虛無與黑暗……」

  已經不再猶豫或迷惘了。鏈之島確信,這條道路——正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道路。至今為止,自己一直在無意識當中將目光移開。自己內心膽怯的部分忌諱著去接觸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但是遇到伊依之後,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當初年輕時,懷抱著夢想,甚至覺得能夠支配整個虛界的自己的模樣。

  那了不起的鏈之島了信,雖然變成了犯下致命錯誤而感到疲累的男人,但他總算想起來了——自己確實曾經輝煌過。年輕且才華洋溢的自己有過無數功績,甚至被稱為怪造學界的至寶。現在鏈之島能夠沒有認真教書,卻待在學校工作,也全都是托了當時輝煌功績的福。

  安於那樣的地位,裝出在研究的樣子,但自己一直將目光從現實中移開,不是嗎?其實只是害怕去怪造而已,卻將責任推托給資料不足來敷衍過去,不是嗎?

  多麼卑鄙的人啊。自己只是個卑鄙小人罷了。

  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自己想起了年輕時的活力。然後現在再一次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夢想,要讓妻子和兒子復活。為此不惜支付所有必要的代價,自己有這樣的覺悟。

  沒錯,覺悟。自己壓倒性不足的就是那份叫做覺悟的感情。放棄了所有一切,包括西服的未來也全部奉上,用其他一切來交換,只是一心一意地祈求——想要輕易地利用怪造生物實在是太天真的想法,更何況是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

  「怪造最重要的,還是獎勵吧。」

  這是伊依所說的話。的確是那麼一回事——

  要讓她起身的話,果然還是需要貢品。並不是去怪造,而是準備好相當的貢品和祭品,請對方讓自己怪造。要呼喚等同於神或惡魔的上級一位高等怪造生物到這邊來,那樣的覺悟是必要的吧。賭上性命也想怪造的熱忱和覺悟是必要的。

  「鳳凰」——

  自己有自信比任何人都瞭解關於那被稱為不死鳥,至今仍沒有人怪造過的怪造生物。畢竟那些資料可不是白看的。自己確實地瞭解名為「鳳凰」的怪造生物有著怎麼的嗜好,是追求著什麼的怪造生物。

  在鏈之島的老家,鳳凰神社中殘留著過去曾試圖怪造「鳳凰」的祖先的故事。鏈之島主要用來參考的資料就是那故事。那個祖先雖然沒能怪造出「鳳凰」,但卻留下了重大線索給後代子孫。

  「鳳凰」的食慾旺盛,會不斷地吞食所接觸到的東西。不是為了追求美味或填飽飢餓的肚子——只是為了吞食而存在。

  為了利用這個生態——也可說是嗜好,鏈之島事先在研究所裡準備好所有美食。在虛界絕對品嚐不到的最高級肉類,還有被譽為是虛界當中最美味的怪造生物。準備好這些東西,一邊表明歡迎的意思一邊找的話,飢餓的火焰一定會有所反應。如果「鳳凰」沒有理性的話,自己也會被吞食——但自己一定要設法和她交涉。畢竟已經決心要賭上性命了。

  「找到了。」鏈之島停止刻畫咒印。

  「門」鏘一聲響著。確定的反應——鏈之島確信,找到了。十五年來一直尋求著的——高貴的火焰不死鳥,現在收納在自己手中。之後只要以美食為餌將她吸引到這來就可以了。

  分析出「鳳凰」所在位置的方法,也是多虧了伊依的建議。不是去找「鳳凰」本身,而是去找出更容易發現的標記。

  「鳳凰」是火焰的化身,會將碰觸到的東西燃燒殆盡。既然如此,她所存在的場所一定會升起大量煙霧。在虛界當中,過多的煙霧會轉變成名為「雲巨人」的怪造生物。由於「雲巨人」大得驚人——立刻就能找出來。接下來只要調查附近有無強烈熱源就行了。

  試著實行之後,實在是個簡單到讓人無力的單純怪造過程。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至今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鏈之島自嘲。然後想起了給予自己真理,讓自己看到新發現的少女。

  空井伊依。鏈之島能夠找到「鳳凰」,毫無疑問地是托她的福。她讓只會閱讀關於怪造生物的書面資料來進行研究的鏈之島,實際感受到自己和怪造生物是能直接互相碰觸的鄰居。要是沒有她——沒有空井伊依的存在,鏈之島或許一輩子都找不到「鳳凰」。

  怪造生物也是活生生的,因此為了要讓他們行動,是需要誘餌的。就像為了讓「模仿小猴」勞動,就要讓他們去進行他們喜歡的模仿人的行動,像這樣不是當作研究對象,而是以活著的生物來看怪造生物的思考,是首先必要的。

  找出「鳳凰」位置的方法,還有引誘找到的「鳳凰」前來的手段,這全都是空井伊依教給自己的。鏈之島理解到她的才能,還有祈禱著她的將來,以及她一定會去進行改變的怪造學界的將來充滿幸運。是她的話——一定不會像自己一樣腐敗掉,而能用她率真的推進力到達夢想的所在吧。然後總有一天會抓住她目標的輝煌夢想。

  「……」

  鏈之島搖了搖頭,揮別有關伊依的幻想——自己是否能控制得住?鏈之島的內心瞬間閃過一抹不安,但他立刻壓抑住恐怖。

  不要畏懼!

  這副身體,要吃的話就吃吧。神所期望的是殉教者,惡魔所希望的是靈魂。

  如果說——是神也是惡魔的不死鳥期望著自己的性命——就欣喜地獻給她吧,只要能讓妻子和兒子復活的話。

  鏈之島露出了穩重的微笑。「『鳳凰』,怪造!」

  「門」啪滋啪滋地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是煙火般五顏六色的火花燙著鏈之島的肌膚。光輝照遍了沒有燈光的研究室的每個角落,強烈得讓人以為是太陽寄宿在雙腕上。有種相當強烈的東西降臨到自己手腕上的感覺。躍動感。

  光芒像是被撕裂開似地往四面八方擴散,將伊依之前清掃好的研究所牆壁與天花板燒焦。鏈之島明白,是相連著現界與虛界的「門」散發出紅蓮的火焰,雖然身體直接承到那火焰也不可能安然無事,但不管是逐漸焦黑的手腕,或是燃燒起來的衣服,他都已經不在意了。

  鏈之島看著火焰看入迷了。不,應該說被火焰給誘惑住了嗎?

  他並不知道「鳳凰」是否真的能讓妻於和兒子復活。畢竟「鳳凰」至今仍未出現在現界過。能操縱生命讓死者復活一事只是個傳說,那種事在現實中是否可行都還是個很大的疑問。但是,鏈之島選擇相信。他只能相信而已。鏈之島對於自己的大意導致妻子和兒子喪命一事瘋狂地感到後悔,所以在怪消掉「瘟神」之後,他發作性地想自殺。

  但是,鏈之島沒能死成。因為他知道了「鳳凰」的傳說。即使那是多麼沒有根據的愚蠢傳說,或是荒唐無稽的謠言,如果能夠彌補自己的罪狀,也只能去實行了。

  他沒有時間了,得盡快行動才行。妻子和兒子什麼壞事也沒做,卻喪命了。自己才應該在那時喪命的。必須快點、快點、快一點——讓所愛的妻子和兒子復活才行。為此,他不惜自己的生命。

  「鳳凰」啊,想要的話這命就給你吧。請用我的命來換取——我的妻子和兒子。

  「鳳凰!」鏈之島了信用盡最後力氣這麼大叫的下個瞬間——

  瘋狂暴動著的光芒消失了,巨大的黑暗壓迫而來,情況整個逆轉,只有黑暗與沉默。瞬間,光芒爆發開來。那是只能用「火焰」來表現,已經不具有火焰形狀的火焰。光是直視就有可能會讓雙眼盲目的,殘酷且飢餓的銳利火焰。

  火焰沒多久後停止擴散,開始濃縮與集結。被壓力吹飛而倒落在地的鏈之島了信看見了,那火焰有著非常美麗的人類姿態。

  彷彿是天才藝術家用盡生命所完成的繪畫當中的美人,那過於工整的風貌讓人懷疑是否在作夢。她身穿宛如傳說中的諸神一般淺色的衣裳,背後長著燃燒得正旺盛的紅色羽翼,看起來有如天使一般。灼熱的天使露出宛如赤子般天真無邪的表情,咕歐歐地低吼,在強烈酷熱到鮮明的火焰之中看著這邊。像少女又像少年一般的天真眼眸,像是固定住火焰而飄揚的美麗金髮。

  天使有著與成人般的外表不搭調的天真行為,她用那細長優美的手指指向鏈之島,然後低喃道:那是讓人以為要烙印在腦裡般的超凡聲音。

  「呼喚我的,是你嗎?」

  「啊啊——」

  鏈之島了信感歎。雖然不清楚那是起因於何種感情的感歎,但聲音因感動而顫抖著。眼前的是神或惡魔呢——無論是何者,都很美麗。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鳳凰」天真無邪地笑了。「可以吃吧?」冷酷的,像是少女又像少年般的微笑。

  「請給予我飼料。」

  那是鏈之島無法理解而不禁開口的瞬間。閃爍著熱光的天使周圍的空氣爆發開來,轉變成吞沒所有事物的猙獰白色火焰。

  早在鏈之島理解狀況的前一刻,火焰咬住了鏈之島的上半身。

  ☆☆☆

  接下來是「怪造實習」。

  空井伊依走在古頃怪造高中平凡的走廊上,於是發現了似乎是偶然路過的蟻馬磁獄。是怎麼回事呢?只要一看見他,伊依的臉就像溫度計一樣逐漸變紅。看到這樣的伊依,走在一旁的香美露出了「唉呀?」的表情。

  「……伊依?」

  「咦、有、有什麼事嗎?香米。」

  「沒什麼——」你也是個女孩子呢——香美說了不知所云的話。

  「咦?」

  「沒什麼啦,我在自言自語。」

  香美揮了揮手,笑著說「再見」之後,便消失在交叉路上。她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是伊依的錯覺嗎?雖然香美是個難以看出內心在想什麼的人,不過剛才的表情就像是發現了玩具的小孩。伊依有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伊依這麼心想,並看著香美的背影,但沒多久又搖了搖頭,將身體轉回原本的方向,準備前往第三研究室。然後她的頭砰咚一聲撞上蟻馬的胸口。

  「啊——對、對不起——對不起!」明明沒有撞得很用力,但伊依卻不停謝罪。

  這是為什麼呢——在他身旁便無法像平常般地行動。

  蟻馬發現撞上自己的人是伊依,便稍微變了表情。

  「空井——伊依……!」

  雖然感覺表情似乎帶著不悅,但慌忙道歉的伊依絲毫不在意那種小事。只要能被叫名字就感到十分幸福了。

  但瞬間蟻馬像是想到什麼好事般地,轉變成自信的表情。

  「喂,我說啊——空井,『怪造實習』的特別課程,你有好好地在加油嗎?」

  「咦——啊,是的,我有在加油!」實際上,鏈之島非常仔細地教導伊依:「上次甚至還打掃了閣樓房間呢!」

  伊依對於被蟻馬搭話一事感到非常開心,而講了無關緊要的事。正確來說,打掃只花了大約五分鐘,之後都是認真地在上課。

  嘿,這樣子啊——蟻馬露出像是在忍著竊笑的表情這麼低哺道。

  「……咈,那真是太好了。今後也照這樣繼續加油吧。」蟻馬露出微笑,那是非常爽朗的笑容。

  「是的,謝謝您!」伊依也開朗地笑了,不知為何莫名開心。

  兩人互相微笑著,那是非常幸福的一刻。

  「嘿嘿,他又對我說『加油』了呢!」伊依沒察覺自己感到非常幸福一事,笑容滿面地走著。她心想,蟻馬真是個好老師啊。不但會用心鼓勵像伊依這樣的吊車尾,據說特地為伊依安排「特別課程」的也是他;真的是無論再怎麼感謝也謝不完的老師。伊依打從心底這麼想。

  到達升降口之後,伊依將室內鞋換成外出鞋,因為用於「怪造實習」教室的第三研究室在校舍外面。這間學校雖然校舍狹窄,但卻在外面莫名地有一大堆設施,像是森林、圖書館或電波塔之類的,可以說無奇不有,在校舍後面甚至還有墓園。

  「好像會稍微遲到呢……得快點才行。」伊依用行動電話的時間顯示確認現在時刻之後,開始小跑步起來。距離下堂課開始還有一分多鐘,但由於研究所有點遠,能否趕上還很難說。

  由於平常缺乏運動,伊依立刻就氣喘吁吁了。妖森也用奇特的語調說過:「怪造學到最後也是體力的勝負咩~~」,是不是該稍微練習慢跑之類的比較好呢?伊依一邊這麼心想,並抬頭仰望逐漸可以看清楚的研究所的四角形建築物。

  並排著五間研究所的這一帶不太有學生會進來,就連教師也不常進入。雖然這裡是就職於學校的教師們進行自己的怪造學研究的場所,但所謂的教師總是忙碌到沒有空閒去進行研究的樣子。五間研究室當中有在使用的似乎約三間,常駐教師大概只有鏈之島。

  越來越靠近之後,有種討厭的臭味撲鼻而來。

  是怎麼回事呢——

  和藥品的刺激性臭味不同,也和腐敗食物的腐敗臭味不同。雖然不具刺激性,但確實讓人感到不舒服的臭味——這股臭味伊依曾經聞過。

  『有東西燒起來了啊。』沉默了一陣子的項鏈裡的父親低聲說道。

  「燒起來了——?」

  『是啊,感覺差勁透了。這大概是——人類燒起來的臭味。』

  人類——

  原來這樣啊——伊依心想,難怪自己有聞過。她回想起死去母親的葬禮。在那之後,搬運人棺材的火葬場中四處飄揚著的那股恐怖臭味,混雜著被燃燒殆盡成灰的「曾是人類的物體」,讓人感到不舒服的空氣——

  為什麼這裡會有那股臭味?

  伊依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符季節的彼岸花(注七)隨風飄揚並綻放著。


  注七:彼岸花別名曼珠沙華,中文名為「紅花石蒜」,秋季開花。在日本也常被種植在墓地周邊,因此在日本也被稱為「死人花」。


  稍微調整慌亂的呼吸之後,伊依奔跑著。目的地當然是鏈之島應該會在的第三研究室。

  「哈啊——哈啊、哈啊。」胸口的心悸好不舒服,肺部像是要被焦躁給扭斷一般。

  第一個、第二個、在第三個轉角往右轉。

  接下來飛入眼前的光景,讓伊依啞口無言。

  「——」

  伊依心想,怎麼了?她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原本雪白的研究室被燒焦成黑色,天花板四處崩塌,出入口被吹飛了;簡直像是原爆遺址一般。週遭散落著原形不知為何的黑炭,灰燼輕飄飄地隨風飛舞。火焰還悶燒著的地方啪搭啪搭地爆裂著。伊依停止思考,臉色蒼白地楞在原地。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火災……嗎?」

  『可不是那麼和平的東西。』骷髏項鏈低聲說道:

  「這不是火災吧,是有什麼東西爆發了。明明也沒下雨,火焰卻擅自消失了對吧?也就是說,只有瞬間爆發開來,然後爆炸的風把火焰帶走了。不然的話,照理說應該還燒得正旺才對。」

  如果是那樣的話的確沒錯。

  但是,那樣的話,究竟是什麼東西爆炸了?

  伊依不禁打了個冷顫。這間研究室裡面應該不存在著會爆炸的東西,清理過所有房間的伊依明白這一點。就物理學來看,在這棟建築物裡是不可能會產生爆炸的。就算是再怎麼沒有常識的怪造學者的建築物——

  怪造學者。爆炸。

  該不會——伊依腦裡萌生出最糟糕的可能性。

  該不會是和爸爸一樣——

  「鏈之島老師!」

  伊依大叫,進入像是被驚人的火焰噴射器給掃射過一般,焦黑不已的研究室裡。門扉被吹飛開來,烙印在正前方的第二研究室的後牆上。一進到裡面,讓人屏息的黑色空氣便向伊依襲來。是會讓人喪命的毒煙。

  「鏈之島老師!」伊依大叫,但沒有回應。

  「鏈之島老師!鏈之島老師!」

  伊依想也不想地打算衝進研究室當中,但是被腳邊的障礙物絆倒,全身黑炭地跌倒在地。古頃怪造高中的制服被黑炭弄到慘不忍睹。伊依按著撞到的頭部,瞪著讓自己跌倒的原因。

  伊依的瞳孔整個睜開了。

  「不——」

  那是——那是人的下半身。

  「不要啊——」那是失去了上半身的鏈之島了信的屍體。

  「——啊啊啊啊啊啊!」

  印象中有些髒的白衣緊貼在已經無法動彈的雙腳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依大叫著。被一種不明所以然的感情推動而大叫出聲。

  鏈之島了信死亡。空井伊依大叫。

  隨風飄揚的彼岸花依然綻放。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6
發表於 2009-5-22 11:20 PM|只看該作者
  第Ⅳ章  不放生不滅口


  「這樣啊。」宇宙木冰蜜常被別人說性格很差勁。由於並非空穴來風的批評,所以她也不否認。「換言之——在你到達第三研究所的時候,建築物已經崩壞,還有鏈之島老師已經死亡了沒錯吧,伊依小妹?」

  「是的。」伊依率直地回答。

  明明感到很難過,在這裡像這樣談論關於鏈之島的死亡應該是難以忍受的苦痛,但空井伊依臉色蒼白地在膝上握緊拳頭,用認真的表情回答宇宙木的問題。

  她悲痛的表情滲透著難以全部隱藏的哀傷。宇宙木裝作沒注意到,用手指咚咚地敲著桌子。這是宇宙木陷入沉思時的習慣。

  「嗯……」

  場所是暖氣暖到過頭的校長室。地板和天花板都是用不會因炎熱而變色的原料覆蓋著。在牆壁旁的低架子上,放置著許多玻璃飾品。

  宇宙木坐在自己專用的辦公桌前,伊依則坐在其正前方的椅子上,兩人各自一臉沉重的表情並陷入沉默。

  離怪造學教師.鏈之島了信的屍體被發現之後已經過了兩小時。等到錯亂失神的伊依醒來,宇宙木立刻傳喚她到校長室。雖然也有通告學生這件事情,所以應該是沒有危險,但要是有人在事件現場徘徊的話也很麻煩,於是讓學生們都回家去了。有一陣子這平靜的喧鬧,或說是帶刺的緊張——總之帶有不協調感的緊繃氣氛,會替日常添增幾分色彩吧。

  那倒無妨。人死就是這麼回事。原本平穩的日常產生龜裂,隱藏在那裡面的殘酷真實會滲透出來,只是變成赤裸裸的狀態而已。宇宙木認為,所謂的世界就像這樣是有些不太安定的東西。但是,她可不認為那一定都是好事。無論謊言或是表面話,所謂的學校都必須維持平穩才行。叩叩。宇宙木敲了敲桌子,將視線從挺直了背坐著的伊依身上移開。

  一沉默下來,空氣就彷彿要被壓扁一般,於是她隨意地喃喃自語道:

  「——是怎麼回事呢?果然還是沒控制好怪造生物的意外嗎?被火焰給吹掉上半身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雖然有幾種怪造生物可能辦得到……但要斷定還是很困難。不過這也不是我的工作就是了——」

  「鳳凰……」

  「嗯?」宇宙木對伊依彷彿要消失的聲音做出反應並抬起頭來,那僵硬質感的頭髮即使轉動頭部也不太飄動。

  伊依像是要掩飾不停發抖的膝蓋一般,她用緊握住的拳頭按著膝蓋。

  「殺了鏈之島老師的怪造生物,我想應該是——『鳳凰』。」

  宇宙木看到在說出「殺了」這個訶時,伊依的臉頰抽搐了一下。果然還是很難受啊。看見直到最近都還和樂地相處的人只剩下半身,不可能不難過的。雖說像這樣硬撐著,但光是能好好地回答問題已經很了不起了。

  「『鳳凰』——」宇宙木冰冷的表情產生了驚愕的扭曲。

  「你說是『鳳凰』?你是這麼說的嗎,伊依小妹?」

  即使面對宇宙木緊迫的聲音,伊依仍不為所動地用直率的聲音斷言道:「是的。」

  宇宙木皺起眉頭。偏偏是鳳凰嗎?

  「……『鳳凰』,分隔生與死的怪造生物。真是太驚人了,那不是在確認其存在的瞬間,就被指定為禁忌怪造生物的危險生物嗎?自從操縱人語的怪造生物暗示其存在以來,就沒有任何人怪造過的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甚至被懷疑是否實際存在呢。只是由於能力極端不穩,所以被認定為禁忌怪造生物。」

  「但是不會錯的。」伊依用悲痛的聲音陳述:「鏈之島老師他——一直在研究「圓凰」這個怪造生物,只希望能怪造出她,他甚至拿資料給我看,並向我說明。不會錯的。鏈之島老師怪造出來的『鳳凰』——是那麼危險的怪造生物嗎?」

  叩叩。宇宙木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很危險,那是很明顯意義的危險。」她歎了口氣,那氣息彷彿會冰凍一般。

  「畢竟『鳳凰』是連同類的怪造生物都感到害怕的存在。你懂嗎?伊依小妹,所謂的『鳳凰』是飢餓的火焰本身——會將靠近的事物全部燃燒殆盡吞食乾淨,像是災難般的怪造生物。和那傢伙接觸的話,等著你的是確實的死亡——因此她的別名才會是『分隔生與死的怪造生物』。」

  「咦——」

  宇宙木的發言讓伊依一臉意外地感到困惑。

  「請、請問,」伊依吞了口口水,臉頰流下和炎熱無關的冷汗。

  「那樣的話——」伊依像是想說什麼,但又猶豫地低下頭。

  「怎麼了嗎?」宇宙木當然都看在眼裡,她用尖銳的語調質問道。

  「沒什麼,那個……」

  「伊依小妹。」宇宙木閉上眼睛,並將嘴唇形成像是裂開般的笑容。

  伊依的表情凍結住了。

  宇宙木微微地睜開眼睛,低聲說道:「我的個性啊,是別人瞞著我什麼的話,就會想盡辦法讓他吐出來的唷?」

  那殘酷的表情,讓伊依瞪大了雙眼。汗水從她的下巴形成水珠滴落。

  結果,伊依還是一臉尷尬地開口了:

  「那個——我希望您不要介意回答我一個問題。」

  「儘管問。」

  面對冷淡的宇宙木,伊依像是下定決心般地問道:「請問,『鳳凰』她——能夠讓死掉的人復活嗎?」

  「啊?」

  由於這問題太過意外,讓宇宙木有些詫異:但她仍回答道:「辦不到,她只會殺人而己。」

  「這樣啊。」伊依不知為何非常失望的模樣,一臉黯淡的表情並低下了頭。然後小聲地像是自言自語般地低喃道:「……那樣的話,鏈之島老師究竟是為了什麼……」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雖然宇宙木想不到伊依消沉的理由,但她仍快速地轉換話題:「鏈之島老師真的怪造了『鳳凰』嗎?你說他讓你看了資料,方便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我當時情況。」

  「是的……」伊依沉重地點點頭,然後一點一滴地道出事情經過。

  那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星期天,出遠門的伊依在鳳凰神社和鏈之島相遇,知道了他的過去——還有他追求「鳳凰」的理由。然後在和伊依的對話當中,鏈之島露出了像是掌握住什麼東西似的表情。那是伊依所看到的,鏈之島生前最後的模樣。

  說完之後,堅強的伊依似乎是想起鏈之島的事,而哭了起來。雖然本人大概不打算哭出來,但眼淚從眼眶溢出並流到臉頰上。伊依似乎由掉落到膝蓋上的淚水察覺自己正在哭泣的事實,她露出困擾的表情,用制服袖子擦拭眼淚。但淚水依然止不住,伊依發出哽咽聲,遮住臉哇哇大哭起來。

  果然還是該等她平靜點之後,再問事情經過的。雖說是怪造學者實習生,但畢竟還是十五歲的少女。宇宙木有些後悔——但自己有著無論怎麼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安慰台詞的難纏個性,於是宇宙木決定讓伊依盡情地哭個夠。

  為了打發這段時間,宇宙木隨口聊道:「就某種意義來說,他也是被怪造生物給附身了呢。」

  她將一邊手肘放在桌上,用冰色的眼眸眺望著半空中。

  「然後被侵蝕掉肉體。雖然可憐——但還真是恐怖呢。」

  或許他就是未來的自己。

  自己也同樣是被怪造生物給附身。用冷氣侵蝕宇宙木全身的「冰雪舞姬」——那恐怖的上級一位怪造生物,現在也附身在自己的內心,並虐待著自己的肉體。

  她心裡明白,每過一年自己的體溫也隨之低下。照這樣下去,不用三年自己就會承受不住了吧。那確實到近乎冷酷的未來,已經被設定為宇宙木人生的終點了。

  三年——嗎?

  宇宙木看著伊依。這身體至少能撐到她畢業就好了。

  空井伊依,有著無限才能的少女。說不定會改變未來的怪造學界的天才。教導她、培育她——不就是自己的天命嗎?最近宇宙木這麼想。

  腐敗、停滯不前的怪造學界。還有在那怪造學界的中心蠢蠢欲動的惡鬼羅剎們。為了打破這種宇宙木並不欣賞的現狀,伊依沒有革命性地成長的話,就麻煩了。雖然殘酷,但無論在她周圍死了多少凡人,只要伊依能夠繼續前進,就沒有任何問題。所以說伊依——

  「你打算在那裡哭到什麼時候?」宇宙木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小聲低喃,接著深深地歎了口氣。

  「不過,這很明顯地是我監督不周。才在想鏈之島老師關在研究室裡好幾年是在做些什麼,沒想到偏偏是在進行那樣的研究。雖說被懷疑是否實際存在,但試圖怪造出禁忌怪造生物一事,被怪造學會知道的話,光是懲戒免職還無法了事呢。」

  這時她注意到某事而揚起了眉毛。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隱瞞著啊,這樣就說得通了。」

  然後她看向伊依,不愧是空井滅作的女兒,不管內心如何,表面上已經停止哭泣,只是咬著嘴唇顫抖著,大致上已經冷靜下來了。

  宇宙木看著那樣的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妙計。

  一想到之後,就感覺只有這個辦法,宇宙木讓頭腦高速運作,雖然那或許是可能會背叛怪造學界的想法,但宇宙木全力行動的話,應該是不會導致太大的災害。

  冷靜的計算在腦中被無異議通過了。

  宇宙木用若無其事的語調低聲說,像是在自言自語,但確實讓伊依聽得到:

  「不過——事情好像會變得很麻煩呢。教職員解放出上級一位,而且還是禁忌怪造生物一事,要是被怪造學會知道的話,就完蛋了。真沒辦法,好像會變成這所古頃怪造高中創校以來的不祥事件。一個沒弄好——就要負起責任廢校了吧。不,說不定怪造學界本身會產生勁搖呢。」

  「怎麼會——」伊依抬起頭,鬆開緊握的拳頭,在膝蓋的空隙間纏起手指。「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簡單地說,所謂「鳳凰」是會燒光所有接近她的事物的怪造生物唷?不分人類或建築物。要是那樣的怪造生物自由自在地四處飛舞,一兩座城鎮很輕易地就會滅亡。城鎮滅亡的話,人類也會死掉。有人死掉的話,騷動就會變大。變大的騷動是會追究責任的。」

  她像是在談別人的事情一樣。

  「……按常理來想,最先被追究責任的是無法阻止鏈之島老師的古頃怪造高中,還有我。啊哈,怪造學校廢校,我被免職,學生無處可去——最糟的情況是在這國家當中,或許會被禁止學習怪造學這門學問。」

  「怎麼會——」伊依露出緊迫的表情站起身。「那太蠻橫了!」

  「那不是蠻橫,是理所當然。」宇宙木叩叩地敲了敲桌子。

  「這就是法治國家的基本原則。犯罪則受罰。給社會大眾添麻煩的話,負起責任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常有人說嗎,道歉能了事的話就不需要警察了。」

  「怎麼會……」

  伊依愣在原地,只是凝視著地面。她的拳頭微微顫抖,眉毛也上揚了起來。

  宇宙木冷淡地露出微笑。果然是滅作的女兒——被逼到絕境時的氣魄極為相似。無論是多麼絕望的狀況,也能用意志力去突破的氣魄——空井的血緣喚起的奇跡。

  伊依筆直地看著宇宙木。

  「那樣的話,由我來阻止『鳳凰』!」像是下了一大決心似地,她大叫道。

  「能阻止『鳳凰』的話,怪造學校不會消失,宇宙木老師也不用辭職,怪造學也可以持續下去對吧?我會阻止『鳳凰』給您看的!」

  宇宙木面不改色地說:「怎麼阻止?對手是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唷。你冷靜點,我已經聯絡怪造學會執行部了——這裡應該要交給專業人士處理才對。這不是怪造學者實習生能解決的問題。更何況身為教師,是不能讓學生遭遇危險的。我有義務要全力阻止你。」

  面對全身散發出威嚴感,緩緩站起身來的宇宙木,伊依毫不畏懼地大叫:「什麼上級一位、二位三位的,區分等級簡直無聊透頂!您怎麼知道我無法阻止『鳳凰』?都還沒嘗試,您怎麼能斷言呢?」

  還殘留著的淚液反射著照明而閃爍著。

  「再說,所謂的執行部,簡單來講不就是專門狩獵怪造生物的特殊部隊嗎?那種人去追擊的話,『鳳凰』會沒命的!」

  「嗯——是會沒命吧。」宇宙木冷淡地點了點頭。

  「那就是執行部的工作啊。」

  「『鳳凰』是殺害怪造學者鏈之島了信後逃走的怪造生物。執行部是不可能讓那種危險生物活著的,會徹底將她逼入絕境之後,再虐待殺害吧。」

  接著她手仍放在辦公桌上,用冰色的眼眸注視著伊依。

  「但那又有哪裡不對呢?『鳳凰』殺害了人類唷,就算被殺應該也沒有怨言才對。你是哪裡看不過去呢?」

  伊依無話可說,尋找著反論而凝視半空中,沒多久後將視線栘回宇宙木身上。

  那是相信夢想的怪造學者實習生的率直眼眸。

  「怪造生物是我的朋友。」她像是緊抓住什麼似地說出這句話。

  「所以我不願意他們受傷或喪命。即使是殺害了人類的『鳳凰』——我也無法明知她會被殺卻坐視不顧。」

  「……伊依小妹。」宇宙木看著伊依。直率的眼眸。那是擁有信念的自信眼眸。宇宙木隱藏住內心的雀躍——隱藏住確信找到天才的幸福,只是用冷漠且凍結的眼眸看著她。

  「你稍微讓頭腦冷靜點。你並沒有區分出理想和現實。」

  「唔……」伊依瞬間漲紅了臉,她毫不壓抑感情地怒吼道:

  「所謂的實現夢想,不就是將理想變成現實嗎?」

  伊依接著轉身打開校長室的門,稍微回過頭並咬緊嘴唇道:「失陪了。」

  然後伊依用力地把門關上,牆壁因衝擊而微微抖動。

  奔馳在走廊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沒多久便連那腳步聲也聽不見,只剩下空調的運轉聲。

  宇宙木只是注視著伊依離開的門扉。

  「咈。」她忍俊不住地抱頭笑了。「咈咯咯。」

  ——愉快!宇宙木瞭解到這就是愉快。不是表面上的笑容,而是打從心底的愉悅。宇宙木抖動著身體笑了好一陣子。

  沒多久後,她壓抑住湧上來的笑意,坐到椅子上後,從室內備有的電話上拿起通話筒。然後撥下默記著的簡短號碼。

  「……你好,執行部嗎?我是教育部長宇宙木。」在充滿熱氣的室內,只有宇宙木愉快的聲音迴盪著。

  通話筒那頭的男人,粗暴地回答著不明企圖的電話。

  宇宙木咚咚地敲了敲桌子。

  「唉——像你這樣的接線生是派不上用場的,可以叫爆川小妹出來嗎?咦?唉呀,你連你自己老大的名字都不知道嗎?對——就是那個爆川小妹。動作快點。說是宇宙木打來的電話她就知道了。預約?嘿~~我都不曉得,原來在日本連打個電話給朋友也要預約的嗎?」

  說了一大堆讓接線生無話可回之後,宇宙木強硬地讓對方說出「請稍等一下……」。沒多久,來了個比剛才話筒對面的男人還要稍微高階的上司回話,但宇宙木一樣用諷刺和權力讓對方將電話換手。在要找的人出來接電話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十分鐘了。

  宇宙木露出微笑。

  「你好,爆川小妹……啊哈!可以不要那樣『去死去死』地吼嗎?我知道你很忙。不過你的部下們的態度讓人有點火大,所以我適當地指導了他們一下……咦?你比較想先矯正我?唉呀呀,不要期待怪造學教授會有正常的人格好嗎?會成為怪造學教授的彆扭人種怎麼可能光明正大的嘛,當然你也包含在內就是了。試著回想看看我們親愛的朋友們。怎麼樣?你會發現真的是只有性格差勁的傢伙對吧?」

  兩人暫時像在聊天似地持續了一陣子對話。這是宇宙木對忙到不行的對方無意義的找碴。即使好幾次被掛斷電話,她仍不厭其煩地重撥並繼續聊下去。

  「……總之,你看來也很忙的樣子,還有你大叫『去死』的次數也差不多快突破一千了,所以我迅速地說明吧。我想拜託你的事情只有一件——怎麼樣呢,你能暫時中止去追捕『鳳凰』嗎?」

  瞬間,從話筒那頭像是要爆發一般地響起了『去死!』的聲音。由於那聲音實在太大,還混著一些雜音。

  宇宙木不為所動。

  「你冷靜點聽我說。之前我就在想,你的情緒實在太不安定了。你的怒吼聲讓我的耳朵好像要痛起來了唷。你要努力、試著更加冷靜地說話,不然就糟蹋了你可愛的聲音了。」

  比剛才更大聲的『去死!』像爆炸一樣地晃動了牆壁。是相當驚人的音量。這似乎是自己性格上麻煩的地方——不知為何,總是會觸怒對方的神經。

  宇宙木暫時將話筒遠離耳朵,來迴避從話筒那頭放射出來的充滿攻擊力的怒吼聲,然後絲毫不為所動地繼續說道:「總之吶,這是宇宙木冰蜜極為罕見的任性要求唷,幫忙實現它吧。當然,我並不打算放任可能會弄出大量被害者的『鳳凰」,還有,全部責任部由我來負。最壞的情況,由我直接去殲滅『鳳凰』。但我希望執行部能暫時不要採取行動。沒錯,是有不好的企圖。有件有趣的事情唷,你想聽嗎?爆川小妹。這是跟你最討厭的空井滅作有關的事情——」

  宇宙木將某個陰謀告訴了執行部長。爆川嫌風。

  她的表情充滿愉快但又認真,像是做好覺悟的怪造學教授的表情。

  宇宙木想要確認空井伊依的才能。如果伊依的才能不如自己所預期,無法對抗怪造學界這個巨大的怪物的話,就在這裡徹底摧毀她吧。這樣是比較幸福的。

  但是——如果她是真正的天才,宇宙木想要盡可能地去發展那才能;那是自己的天命。宇宙木說著自己的想法,她相信爆川一定能瞭解的。

  宇宙木花了好一段時間熱心地說服了爆川。

  沒多久,話題告一段落——爆川似乎勉強接受的樣子。

  宇宙木呼一聲地歎了口氣。

  「……沒錯,伊依。空井伊依。很愉快的名字對吧?那名字愉快的少女要阻止『鳳凰』——如果她沒能阻止的話,就由我來殺了『鳳凰』,這樣可以嗎?嗯——謝了,幸好你是能溝通的人呢。我愛你唷,小風。」

  用無法估計的音量吼出來的『去死』像變戲法似地,讓話筒產生了龜裂。

  宇宙木放下已經起不了作用的話筒,冷淡地露出微笑。「那麼,開始考試羅——空井伊依。你究竟會寫出怎樣的答案呢?」

  ☆☆☆

  「嚕——、啦——」

  不知是從哪學來的,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哼著的歌。

  「嚕啦啦——」

  是自己創造出來的嗎,還是聽到某人在唱的歌呢?

  火焰的天使哼著想不起來的無名之歌。

  像少女又像少年一般天真無邪的表情,且有著美麗人類外表的少女——「鳳凰」像流星一樣劃過黑暗的夜空,漫無目的地在現界中徘徊。視線下方是人們的城鎮——零落的人造燈光閃爍著。

  「現界的空氣也卅依舊聰明呢——」

  低喃聲是宛如混著岩漿般的灼熱聲音。像在歌唱,像在朗誦。

  「寂寞卅夢幻卅冷漠卅像是要凍結住一般——」

  禁忌怪造生物用宛如迷路小孩般的聲音低喃著。

  「我能待的地方卅也不在這裡——」

  以無敵的火焰所構成的這個惱人的身體——「鳳凰」厭惡這個無法和他人接觸,光是碰觸就會將對方變成黑炭的身體。

  根本不被允許愛人的身體,絕望地不允許被愛的身體。即使想要抱住對方,那也會成為破壞對方的攻擊,自己的愛情——等同於破壞和虐殺的同義詞。沒有雙親,沒有朋友,甚至被同胞所畏懼。

  恐怖的火焰,那就是自己。

  「鳳凰」用手遮住臉,漫無目標地在空中飛舞。

  「啊啊卅我好難過卅我好寂寞卅誰來愛我吧卅不——就算只是抱緊我也好卅啊啊我好恨卅我詛咒卅這個身體——至少明亮到能驅逐這黑暗的話,大家就算沒有接觸也會愛我吧卅宛如被萬物所仰慕的太陽一般卅啊啊!」

  火焰的天使沒有眼淚。她只是哭著,用不成聲的聲音在夜空中慟哭。

  「但這惱人的身體卅只是悲哀地無力卅無法像太陽一般照耀卅啊啊——誰來拯救我卅或是殺了我吧——」天使悲痛地對著夜空咆哮。

  「請不要再折磨我了卅魔王啊卅虛界的魔王啊卅為何創造出我呢卅為何將我送到名為生存的地獄呢——」

  她強烈的溫度讓空氣接連裂開來,無處可去的爆炸聲在寂靜的夜空中迴盪。

  「啊啊魔王啊卅我恨你卅但諷刺的是卅能碰觸我的又只有你——」

  然後她繼續徘徊,因為根本也不可能有目的地。

  ☆☆☆

  伊依夢見了非常悲傷的夢。

  在夢中鏈之島依然活著,臉上帶著微笑,對只會笨拙地怪造的伊依說道:「『圓三角四角』的怪造方法是……」,並溫柔地教導伊依怪造的方法。伊依照鏈之島所說的進行怪造並成功,於是鏈之島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樣地為伊依感到高興,和平常一樣用溫和的笑容稱讚伊依。

  由於做了那樣悲傷的夢,夢醒的伊依流著淚水。

  『你起來啦。』

  父親不提任何有關伊依哭泣的事,但用比平常溫柔的聲音這麼說道。伊依擦拭著眼淚並抬起上半身。

  「嗯。」

  『別撞到頭啊。』

  「嗯……」

  伊依低聲說道,並將背往橫向伸展。雖然有種全身虛脫到想靠在別人身上的倦怠感,但提不起勁的在床上翻來覆去,也只是更加沮喪而已。這種時候還是要大哭一場,然後四處走動比較好。

  伊依歎了口氣,勉強打起精神地笑了。

  「現在幾點?」

  『我哪知道啊。』

  「……真沒用的道具。」伊依抱怨著,並用放在枕邊的行動電話確認時刻。是早上五點,早到不行的一大清早。雖然有幾封新訊息,但伊依無視那些訊息並關上手機。從一大清早就看著液晶畫面的話,感覺眼睛會比平常更加惡化五倍。

  學生宿舍莫名地散發著悲傷的氣氛。昨天,鏈之島死去——學生們也害怕那沒有影子的恐怖怪物,都在自己房裡乖乖地睡著。但是伊依醒來了,她的臉上已經沒有眼淚,只有率直的決心點燃著。

  「你不阻止我呢。」她低聲說道。當然是對項鏈裡的父親說的。

  『有必要阻止你嗎?』父親出聲笑道:『難得女兒總算要跨出第一步了。』

  沒錯,伊依決定要跨出去了。雖然自己這個決定確實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東西,反而可說是個愚蠢的選擇,是會被當成笨蛋的決定。

  但是伊依決定了。她對自己所決定的事絕不後悔,也不猶豫,只是前進。這就是伊依的怪造學。

  「『鳳凰』她——由我來阻止。」

  煩惱了一整晚並思考之後,伊依做出的決定就是這個。自己不可能放著事情那樣下去不管。殺害鏈之島,不知飛往何處了的「鳳凰」虛界一事,就是伊依的目的。——找出這個怪造生物,並將她送返虛界一事,就是伊依的目的。

  為此,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吧。雖然自己是個渺小的傢伙,但要賭上那渺小存在的全部去行動,為了自己相信的夢想。

  怪造學會執行部——主要任務是捕捉與抹殺逃亡怪造生物的組織。他們採取行動的話,

  「鳳凰」會確實地被收拾掉吧。伊依不想那樣。對伊依而言,怪造生物是朋友。即使是鏈之島的仇人,也不希望她被殺。

  當然,伊依憎恨「鳳凰」的心情也確實存在著。伊依尊敬身為教師的鏈之島。以單純的個人來說,也很喜歡他。所以伊依無法原諒殘酷殺害掉他的「鳳凰」。

  但這又是別的問題了。伊依喜歡鏈之島,也喜歡怪造生物。所以她兩邊都想救。鏈之島死了,又為了報復而連怪造生物都殺害的話,伊依就失去所有一切了。至少——伊依想要拯救「鳳凰」。

  要設法將「鳳凰」送返虛界。雖然還沒想到要用什麼方法,但要期待從一開始就打算殺掉「鳳凰」的執行部這麼做,是不可能的。

  只能自己動手了。可能的話,希望能在「鳳凰」又殺害掉其他人之前找到她。

  「鳳凰」造成嚴重損害的話,怪造學校會面臨廢校危機。然而就算執行部採取行動,下場也是一樣的;他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為了殺掉怪造生物,會將城鎮當作戰場激烈地進行戰鬥吧,然後將所有責任都推到怪造學校頭上。

  那是不行的。怪造學校的學生們各自有著閃耀的夢想,那些夢想不能被摧毀,當然,自己的夢想也一樣。

  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夠友好生活的世界——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將「鳳凰」和平地送返虛界。要讓全世界知道,人類和怪造生物就算不流血也可以解決問題的。雖然自己或許是連理想和現實都區分不出來的笨小孩,即使如此,但那就是自己的怪造學。

  『很棒的眼神啊,空井伊依。』父親很愉快似地笑了:『和年輕時的我一模一樣。』

  「啊,我突然覺得沒幹勁了。」

  早晨的光芒從被拉上的窗簾空隙中射了進來。散落在房間裡的灰塵由於光芒照射而突顯出來,飛舞在空中的灰塵,被從縫隙中送進來的風吹得回轉了起來。伊依留心不要發出聲音地推開棉被,像是在做壞事一樣地悄悄爬下梯子。伊依從床上下來,然後為了換衣服正打算移動到入口附近的衣櫃時,瞬間,有人抓住了伊依的腳。

  「喵啊!」伊依發出哀號,心臟像是爆發了一般。

  「唔、啊。」她發出整個人驚嚇到的聲音,將視線往下一看。伊依發現了抓著自己的腳,印象中曾看過的纖細手腕。

  「小、小、小片……?」她聲音整個變調,因為她原本以為出現了幽靈。

  但幽靈的真面目是和伊依同寢室的女學生,片津理夢。

  如同往例,理夢依然不露臉,或者該說只有從棉被裡伸出手腕,她將捉住伊依的腳的手暫時縮了進去,這次換伸出了拿著信的手。

  像這樣就叫做自閉嗎?還是不愛出門呢?雖然覺得兩邊都不太對,但要說是什麼,伊依也無法解釋。總之伊依試著看信上寫了些什麼。

  「加油。別死。活著回來。片津理夢」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在信的下方寫著「接背面」,所以伊依將信紙翻面。

  「無故缺席不太妙,所以我會說你是發高燒。這樣應該可以矇混過一個禮拜,所以你安心地出發吧。Bravo。片津理夢」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說人最好是擁有通情達理的室友嗎?

  伊依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石化在原地,於是遞過信後又縮回棉被裡的手伸了出來,豎起了大拇指。

  「……Good luck!」

  空井伊依首次聽見了片津理夢的聲音。

  ☆☆☆

  對古頃怪造高中一年星班座號七號,空井伊依而言,比起走在彷彿立刻就要腐朽崩塌的吊橋上,比起被完全武裝的恐怖分子襲擊,明明沒有生病卻無故缺席來搭乘電車的行為反倒更為恐怖。伊依感到好像會被全世界責罵,真是壞孩子、真是學生之恥一般地恐怖。她不禁想像坐在電車上的其他乘客們看到自己會動怒,或是被警察給帶去輔導,一想到這就好恐怖。實際上當然不可能有那種事,但名為罪惡感的疑心病一定是鬼族中最強的存在,他用看不見的矛和劍什麼地不斷攻擊著伊依的精神。

  為了不被懷疑,伊依穿的不是高中制服,而是平常外出穿的衣服。

  但是伊依在這平凡的電車裡面,仍醞釀出異樣的存在感。原因是戴在雙腕上的純白色「門」,骷髏項鏈,還有在膝蓋上打瞌睡的小桃子這些非日常會有的存在,但由於那些存在和自己的組合已經形同日常,所以伊依似乎完全沒有自覺自己相當可疑這件事。她只是漠然地認為電車裡面的空氣讓人感到不舒服而已。

  總之,那樣的伊依從平日的一大清早也不去學校而來搭電車。這對身為認真學生的伊依來說——不誇張,確實是犯罪,她覺得自己真是糟糕的學生,陷入了自我厭惡並不斷歎氣。

  骷髏裡的父親看到伊依這樣,似乎感到火大而發出了不悅的聲音:

  『啊~~夠了沒啊,你真囉唆耶!蹺課有那麼嚴重嗎?看你這樣磨磨贈贈扭扭捏捏只會歎氣的就讓人火大!聽好了,刑法也沒規定不准蹺課,所以你並沒有犯法,更光明正大抬頭挺胸地翹啊!』那亂七八糟的發言讓伊依再度沒精神地歎了口氣。

  「天底下哪有鼓勵小孩子蹺課的父親啊……」

  『就在這裡啊,呆子。再說你不是下定決心了嗎?事到如今還在煩惱什麼啊。真叫我搞不懂。我們可是要替天行道去懲罰打算進行大量屠殺的笨蛋怪造生物,是正義的同伴耶?正義的同伴是有各種特權的啦。鹹蛋超人也是,就算破壞大樓,只要打倒怪獸就會被拍手喝采對吧?就算造成建築物莫大的損害,只要打倒不好的怪獸就扯平了。同樣地,我們把「鳳凰」送返虛界的話,區區無故缺席一事可以當作沒發生過的啦。』

  「……」

  父親荒謬的論點讓伊依感到頭痛,這時在她手臂當中一臉幸福地睡著的桃子突然醒了過來。

  「……咕嚕沙丹啾拉。」

  「啊,都是因為爸爸太大聲,小桃子被吵醒了啦。」

  伊依用責備的眼神看向父親。他一副完全忘了那回事似地笑了:『啊,對喔。這傢伙聽得見我的聲音嘛。只有把我掛在身上的伊依,和怪造生物聽得見空井滅作的聲音。只有被選上的人才聽得見這點——和上帝的聲音感覺很相似嘛。』

  「上帝……上,帝?」伊依像是揶揄似地笑了:「應該是惡靈的聲音才對吧?」

  『囉嗦死了。你對著父親在說些什麼啊笨蛋女兒。你以為是誰讓你誕生在這世界上的?這個不知感恩的傢伙。』

  「惡靈就是惡靈嘛。就算是父親,也還是惡靈沒錯啊。」伊依抱怨父親一頓之後,終於注意到這場口頭爭執沒有意義,於是決定改變話題。

  「話說回來——爸爸。請假是不得已的,我已經認了,但如果這樣也沒找到什麼的話,只是白跑一趟喔。爸爸說有找出『鳳凰』的秘密計劃,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決定追討並找出「鳳凰」,然後將她送返虛界的伊依從清早便開始行動。但她畢竟是經驗尚淺的怪造學者實習生,也不知道如何找出「鳳凰」,突然間便束手無策。

  那時很自大地斷言說自己能夠找出「鳳凰」的正是空井滅作。雖然現在是一點威嚴也沒有的詛咒道具,但有一段時期甚至是被譽為世紀大天才的怪造學教授。伊依相信他所說,照他催促地搭上了電車。

  當然,她並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這些行動。學校那邊似乎理夢會幫忙設法隱瞞過去,所以沒什麼問題,但被宇宙木等人察覺的話,肯定會被怒罵一頓的。希望能設法在校長留意到之前,讓這一切結束掉。

  滅作發出了感覺很差的笑聲:『你等著就是了,待會我再替你說明。總之先下電車吧……』

  轉乘好幾次電車之後,伊依進入不曾見過的地下鐵線路,各站停車地通過聽也沒聽過的車站。似乎是不常使用的線路,乘客也很少。雖然感覺逐漸被帶到人煙稀少的場所,但由於滅作莫名地充滿自信,伊依也只是默默地聽從。

  沒多久,電車在名為「福田站」的車站停車,滅作同時說道:『就是這一站——伊依,在這下車。』

  「咦——嗯,我知道了。小桃子,要下車羅。」

  伊依牽著桃子的手下車。在這站下車的只有伊依,地下鐵又再度發出像是要壞掉般的嘎沙嘎沙聲並逐漸遠去。在寂寞的月台上,當然沒有任何人在。

  地上散落許多煙蒂。伊依呆然地眺望著這很有地下鐵感覺,沒有景色和其他東西的空間。

  「雖然下車了——但還真是個寂寞的車站呢。」

  『福田是有著出島形狀的工廠小鎮。你知道什麼是出島嗎?粗略地說明,就是類似人工島,而且和內陸幾乎是隔開來的。也就是說這個叫福田的城鎮沒有隔壁鎮,和內陸相連的只有這個地下鐵車站。怎麼說呢,就像是山中小村一樣的地方啦。雖然圍住這裡的是海不是山。』父親披露著不知打哪聽來的知識。

  伊依只有應聲並聽過就算,畢竟是和目的沒什麼關係的內容。

  『在很早之前,記得是你剛出生的時候,仗著景氣好而打造出這裡,但在完成的時候景氣突然沒落,於是這裡就被擱置不管了。所以你看,車站明明大到不像樣,卻沒人在對吧?其實這車站原本應該會有很多人來來往往的,但現在根本無法想像那種事呢。』

  手扶梯似乎老早就已經沒在動了,不管怎麼敲或踩都沒反應,沒辦法只好爬樓梯,伊依已經感到疲累而在此稍微喘了口氣。

  車站確實是大到和寂寞的景觀不搭調,可以看到和地上各處出口相連的眾多樓梯和通路。那複雜的模樣,就像是在某部電影中曾看過的近未來要塞一般。四通八達的通路,彷彿空洞的大廳——沒有任何人在的空間,廣大到讓人像要暈眩似的。

  「那麼——」調整好呼吸之後,伊依不知該朝哪走而看向滅作。

  「接下來該怎麼辦?爸爸。差不多該告訴我怎麼找出『鳳凰』了吧。」

  』……』骷髏項鏈沉默一瞬間之後,立刻用冷靜的聲音開始說明:

  『……也對,伊依,你聽過這件事嗎?聽說怪造生物全部都以根源相連著,互相能夠知道彼此的位置。』

  「以根源相連著?」伊依生硬地重複,並眨了眨眼。滅作歎了口氣。

  『稍微用點困難詞彙你就這副德行。聽好了,有一部分的學者主張這樣的學說:我們互相碰觸的怪造生物,其實並非個體,而是從一個巨大的存在上被分割下來的末端罷了。因為是末端,所以可以透過那巨大的存在來知道其他末端——其他怪造生物的位置。這叫做怪造生物末端說,實際上也有幾個能夠當成證據的事例——」

  「……」

  『……』看著完全沉默的伊依,滅作又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的表情像是在說越來越聽不懂了啊。」

  伊依一瞼慌忙地向無言的滅作抗議道:「咦——才沒那回事呢,也就是說怪造生物可以探測出其他怪造生物的位置對吧?」

  『不要光記住結論而擺出一副懂的表情。』滅作辛辣地斥責道,似乎放棄等待伊依瞭解而繼續說明:『算了,要說到你懂太陽都下山了,再說也很麻煩。總之就像那樣,你記住怪造生物能夠探測出其他怪造生物的位置就是了。所以說我的身體也算是怪造生物。三年前,怪造虛界的支配者——魔王——但失敗的我,瀕死而逃入這個怪造生物的身體裡面。』

  「那就是空井伊依每天受難的開始……」

  『不要加入讓人不快的旁白。總之,擁有怪造生物身體的我,能夠探測出怪造生物的所在地。尤其上級一位「鳳凰」的氣息相當巨大,就算從遠方也能知道她正確的位置。』

  這麼說來,在鳳凰神社裡也是滅作最先感應到飛撲過來的「火之粉」。看來他似乎有點用處,如果能不說話的話就更好了,要是能快點成佛的話就再理想不過。嗯——伊依一邊心想著並點頭。

  「問題是要怎麼讓他成佛。」

  『你是不是在想別的事?算了——總之,我能做的就到這裡了,至於要怎麼將「鳳凰」送返虛界——那是你要想辦法的。』

  「……」

  伊依沉默了。沒錯,最後還是會關係到自己的實力問題。上級一位的「鳳凰」——雖然伊依認為區分等級無聊透頂,但讓研究所崩壞的那股破壞力,讓她純粹地感到恐懼。沒有戰鬥力的自己是否能對付鳳凰呢?

  伊依這麼想著的時候,骷髏項鏈給了像惡魔般的建議:

  『方法也不是沒有。應該說,你心裡也明白吧——這麼說比較好嗎?方法只有一個而已,唯一且確實的方法。你通往未來的道路被限製成僅有一條而已。』

  那是伊依努力試著不要去想,並拚命放逐到意識之外的禁忌方法。

  一股寒意流竄過伊依背後。

  原來是這樣啊——才在想父親意外地熱心協助,原來父親他……滅作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了。知道自己只能採取那唯一且確實的方法。

  「我才不要呢。」伊依低聲說道。她自覺到那聲音裡沒有任何力量:

  「我才不是爸爸的道具。我要用屬於我自己的——」

  『不,你是無法從空井的血之宿命中逃離的——就算你想逃,命運也不會讓你逃掉的。我所教你的怪造學,就是為了這唯一且確實的方法而存在的。不管你怎麼否定,那方法都在你的怪造學底邊最深處的部分主張著存在感。當你被逼到無路可逃的絕境時——那方法大概就會揮開你渺小的自制力而冒出來了吧。』父親壞心眼的聲音徹底地將伊依逼入絕境。

  糟了——伊依心想。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照著父親的意思在行動了。明明不想成為父親的道具、明明不想成為父親的娃娃、明明不想變成像父親那樣——變得像空井滅作那樣。

  父親所附身的,並非只有骷髏項鏈而已,父親他——空井滅作他,化身成所有模樣滲入到伊依的血肉裡。像是怪造的技術,或是基本的想法,不管伊依怎麼否定或無視,滅作已經侵入伊依的身體到無法無視的程度了。

  「我不是空井的女兒,我是空井伊依。」

  『沒錯——空井伊依。你無法否定空井這個名字的。』

  伊依不想再繼續像平行線的對話……一言不發地走著。過於寬廣的車站不管走到哪都沒有盡頭,原以為是出口的通路,結果也是繞了一圈相連著原本的場所。宛如原地踏步的迷宮一般,像是在暗示著現在的自己,實在讓人感到不快。

  父親繼續說道:「那我問你,你空井伊依有將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送返虛界的手段或技術嗎?你該不會以為可以和怪造生物用溝通的吧?那些傢伙的真理就是以暴制暴,僅此而已。還有——你擁有「鳳凰」遠遠不及的力量。至少你擁有碰觸那力量的資格。你知道聖劍和魔劍都只有被選上的人才能拔得出來嗎?』

  伊依堅持無視那殘酷的聲音。

  『換言之——是力量在選擇人,是手段在選擇人,是命運在選擇人的。』

  「那個是……」伊依用直率的聲音低喃道:「不會選擇我的。」

  唯一且確實的方法——就是怪造出能夠壓抑住「鳳凰」的東西。伊依的怪造——從父親那學來的所有怪造,都是為了這個緣故。

  父親他,想讓伊依怪造出那個。

  明明不想成為父親的道具或娃娃的。伊依瞪著項鏈:「我絕對不會去怪造那種東西的,魔劍就讓它照樣插在原地吧。你以為我不知道每個揮過魔劍的人都一定會變得下場嗎?」

  骷髏冷酷地笑道:『那可難說喔?不管你怎麼拒絕——』

  突然發出了轟隆的驚人聲響,伊依嚇得顫抖了一下,全身緊繃。

  父親壞心眼的聲音迴盪在耳裡:『對方好像無論如何都想選擇你的樣子。』

  灼熱和這番話語同時通過了伊依的正前方。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7
發表於 2009-5-22 11:21 PM|只看該作者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那生物有著非常不祥的姿態,而且有兩隻。

  要說像什麼的話,應該是蜥蜴或鱷魚吧,但遺憾的是在地球上並沒有用兩腳步行的蜥蜴或鱷魚。那外表就像是合成了人類和爬蟲類一樣奇怪,鮮紅地咧開來的大嘴噴射著火啗。身高並沒有很高。雖然只是比伊依稍微高一點的程度,但卻有著充滿重量感的軀體。光滑的皮膚似乎是爬蟲類特有的鱗片,從遠處看來就像紅寶石一般有著漂亮的光澤。

  雖然身高不高,但身體的零件卻很巨大,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尾巴相當長且分成三叉,像蛇一樣在車站走廊上扭來扭去地蠢動著。瞳孔中不具知性,只是狂暴地閃耀著,額頭有著像是腫包似的突起。

  那怪物剛才噴了火。火焰像是從滅火器中進開來的粉末似地衝過伊依眼前,在水泥牆壁上弄出黑炭般的痕跡之後,隨著爆風散去。火花甚至彈到了伊依身上,讓伊依嚇出一身冷汗,她將視線從項鏈移開,抬頭看向加害者們。

  那像蜥蜴又像鱷魚的怪物彷彿烏鴉一般地喧鬧,互相撞擊並抱怨著,同時看向眼前虛弱的獵物。獵物——也就是伊依。看來最糟糕的是,那些傢伙似乎打算將伊依烤到適合的程度後再食用。推測出那不祥的結論之後,生性膽小的伊依變得面無表情。

  「……」

  『喂,你可別停止思考了啊。』項鏈裡的父親用無奈的聲音對著渾身發抖的伊依低喃道。

  『快逃跑啊,這樣下去會被烤成串燒喔。』

  「哇、哇、哇啊啊啊啊啊?」父親的聲音讓伊依清醒過來,她因恐怖而尖叫出聲。

  怪物們似乎被獵物過度的反應給刺激到,他們停下並開始發出「嘎嚕嚕嚕」的奇妙叫聲。同時從他們閉著的嘴巴空隙中,可以窺見煙霧和火焰。氣溫似乎正上升著,怪物們周圍的空氣扭曲了起來。

  父親用冷靜——或者該說是冷酷的聲音,對著不斷尖叫的伊依說道:『……不妙了啊。他們像怪獸電影中的怪獸一樣,還會從嘴裡噴出火焰耶。喂,笨女兒,總之你快點逃。要是被那火焰打到的話,先別說我,你可是穩死的喔。』

  「呀啊啊!」伊依照滅作所說,背對怪物們開始逃跑。

  太可怕了。要是正面被那火焰攻擊的話一定會燒傷。以前伊依做理科實驗時,曾經使用酒精燈而不小心翻倒燙傷了手指,光是那種小小的燙傷就讓伊依痛到大哭大叫了,全身燒傷的話到底會有多痛呢?那恐怖的想像讓伊依拼了命地逃跑。

  突然聽到「波」一聲,像是暖爐點燃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妙了——快趴下伊依!』

  「呀啊啊!」

  伊依遵照父親的號令,抱著桃子留心不讓她受傷地趴了下來。更正確來說,應該是「主動地跌倒了」。

  鮮明的火龍帶著炙熱飛翔過倒落在走廊上的伊依正上方,轟隆隆隆地發出像要嚇壞心臟的聲音。熱氣掠過伊依的臉。看到這和自己處於相反位置的強烈破壞力,桃子害怕地緊抓住伊依。

  伊依在冰冷的地板上翻滾,炸裂在牆壁上的火焰熱度,又再度讓伊依停止了思考。

  『笨女兒,餵這個笨女兒!別發呆了!下一波攻擊要來啦!』父親用被逼急的聲音大叫。

  砰地一聲。

  偏離目標的火焰襲向伊依附近的地板。勉強站起身來的伊依看向被那火焰燒燬的場所,只見地板的磁磚似乎已經超越熔點,融化成黏稠的液體狀。

  那說不定就是自己下個瞬間的模樣。

  「唔——」伊依的恐懼到達了臨界點。「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笨蛋,你真的是笨蛋嗎?有時間大叫的話就快跑啊!』項鏈叫來叫去地煩死人了,以為不關自己的事就這樣。

  怪物們似乎知道自己的攻擊沒打中目標,心有不甘似地「嘎拉喔喔喔」地叫著。那是非常憤怒的聲音。他們似乎如同外表一般,有著易怒的性格。

  「什麼——那是什麼啊、那些孩子們……!」伊依一邊轉身逃跑,並對著上帝而不是父親大叫著。

  這樣的展開在預料之外。

  伊依在寬廣的車站內漫無目的地胡亂奔跑。但這車站似乎是建成難以理解的構造,不管怎麼跑也到不了地上。連看導覽板的餘力也沒有。

  而且怪物們似乎和外表一樣,雖然動作不太機靈,但卻窮追不捨、緊迫盯人地追了過來。對不太擅長體育的伊依來說,抱著桃子跑是相當辛苦的,兩隻怪造生物漸漸地迫近到她們背後。伊依幾乎已經要哭出來,且毫無意義地咒罵著父親。這一定也是父親害的,一定是那樣,這個瘟神!

  怪物們的存在感和熱氣一同逐漸逼近。

  「哇啊啊,死了、死了,死定了啦!」伊依不知所措地哭喊。

  看到伊依——看到「朋友」害怕成這樣,桃子一副下定決心的表情,砰一聲地打開手上拿的黑色扇子。她朝著怪物們緩緩地揮動扇子。

  「小桃子……?」

  「咕嚕沙丹啾拉!」

  『雪童』桃子大叫。同時在跨著大腳追逐過來的怪物們正前方產生出冷氣。生出來的冷氣滑落到地板上,形成了水窪般的形狀:筆直向前衝的怪物們踩到水窪而腳滑,發出了巨大的聲音並跌倒在地。

  伊依用充滿感謝的眼神,在喘氣的空檔向桃子笑著說道:「小、小、小桃子——謝謝你。」

  「咕嚕沙丹啾拉。」桃子的表情像是在說不用介意。

  桃子的行動似乎讓怪物們的憤怒到了頂點,儘管他們因疼痛而在地板上翻滾,但仍毫無意義地噴射著火焰。

  「唔……」

  伊依雖然被背後的爆炸聲嚇到心臟要凍結住一般,但仍逃到其他通路上,和怪物們保持距離。卻怎麼也找不到像迷宮一般的車站的出口。

  ☆☆☆

  空井伊依像氣喘病患般氣喘吁吁地喘著氣,並坐倒在不知是何處的車站走廊上。整個身體——特別是心臟好熱,感覺像是在血管裡面混進了火焰一般。呼——伊依長歎了一口氣,勉強調整好呼吸之後,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小桃子,然後戰戰兢兢地確認左右兩方的通路。

  看來似乎成功擺脫了怪物們。但是還無法安心。因為不時地可以聽到怪物們「嘎喔喔」的叫聲和火焰將牆壁燒成黑炭的轟隆聲。每當聽到這些聲音,伊依便會嚇得全身緊繃,並用害怕的眼神張望著周圍。

  伊依疲累地歎了口氣,在明亮的燈光下抱著膝蓋。

  「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會有流浪怪造生物……」

  流浪怪造生物——也就是野生的怪造生物。那是殺了怪造學者或是逃離研究所而獲得自由的怪造生物,不時會發生並造成附近居民的麻煩。雖然也看種類,但大部分是有害的野獸,會襲擊人或毀壞田地,所以相當棘手。也是一般人厭惡怪造學的原因之一。但是流浪怪造生物的數量據說是壓倒性的少,就算是再怎麼渺無人煙的車站,也不可能放任兩隻那種巨大怪造生物四處遊蕩。

  「真的是——」伊依心想,這真是太奇怪了,並思考著原因。「是怎麼回事?居然有兩隻流浪怪造生物四處遊蕩,這車站太詭異了。流浪怪造生物在被發現的時候,就會同時被徹底地放逐到虛界才對。太奇怪了……爸爸,你覺得呢?」

  『嗯……』滅作用有些不解的聲音說道:『那些傢伙恐怕不是流浪怪造生物。」

  「咦——」他意外的回答讓伊依臉色變得蒼白:「也就是說,那些孩子們是被某個壞心的怪造學者給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嗎?然後那個怪造學者在這車站的某處,故意讓那些孩子們大鬧特鬧?」

  『不對。有怪造學者會做那種莫名其妙的事嗎?讓怪造生物在無人車站鬧事根本沒好處。利用怪造生物進行破壞可是犯罪行為啊,哪有怪造學者瘋狂到會想做這種沒意義的事來進豬籠的啊。』聽到父親這麼斷言,伊依不禁嘟起了嘴。

  「那——是怎麼回事啊?」

  『伊依,你知道剛才的怪造生物叫什麼名字嗎?」

  突然轉變的話題讓伊依稍微困惑地歪了歪頭,她的雙馬尾輕輕晃動著。

  「什麼意思啊?」

  『總之你回答就是了。』

  父親總是這麼專制。伊依想了又想,不太有自信地低喃道:「呃……我記得應該是「火蜥蜴』——吧?」

  『呆子,「火蜥蜴」是四腳步行的,剛剛那個是兩腳步行的吧。真是的,光記住一些下級的弱小怪造生物,說到中級以上的怪造生物就變得一問三不知了。你知道嗎?所謂的學校是學習的場所,所以才叫做學校的喔?』

  「你、你很煩耶……」這番諷刺的話讓伊依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骷髏項鏈咯咯咯地壞心地笑了:『那是「癲癇蜥蜴」,中級二位。外表看起來雖不怎麼樣,但可強得很喔。只要一點小事就會立刻動怒,然後將那憤怒的能量轉換成火焰並放射出去的變異種。他越生氣的話,表面鱗片也會變得越紅,所以很容易看透就是了。皮膚相當強韌,生命力也很強。輕微攻擊是傷不了他的。是光靠戰鬥能力就被認定為中級二位的傢伙。』

  滅作又接著說了像是要將伊依推落恐怖谷底一般的話:

  『普通的人類就算裝備著槍枝也贏不了吧,他就是那麼強。』

  「……是、是那麼強悍的怪造生物嗎?」

  『沒錯。假設那個「雪童」的強度單位是一個小桃子的話,「癲癇蜥蜴」的強度就是二十個小桃子。』

  「兩隻加起來就是四十個小桃子?」

  咕嚕沙丹啾拉×40——

  伊依想像著成群的桃子鬧成一團的情景,暫時陶醉其中,但沒多久便清醒過來,將骷髏項鏈撞向牆壁。

  「為什麼那種強悍的怪造生物會在現界遊蕩啊!」

  『總之……你應該更慎重地對待父親。』父親一邊搖晃,並發出不悅的聲音:

  『就我看來,那個「癲癇蜥賜」應該是「鳳凰」怪造出來的吧。」

  「『鳳凰』她——怪造?」

  伊依對這意外的一番話感到困惑。

  那意思是說怪造生物怪造出了怪造生物?那種事情是可能的嗎?

  怪造學教授用認真的語調說明:『雖然一般人不太知道,但被稱為上級的怪造生物裡頭,也有一些傢伙會從虛界叫出等級較低——較弱小的怪造生物,不管被叫出來的怪造生物願不願意。上級等級的怪造生物擁有這種程度的影響力。』

  「也就是說——」

  『理論上總結而言,那兩隻「癲癇蜥蜴」並非流浪怪造生物,因為怪造學會可沒軟弱到會放著那般強力的怪造生物不管。怪造學會執行部——也就是像專門驅除怪造生物的部隊,那些傢伙會立刻探測到並前來處理。像之前「火之粉」那種較小的怪造生物雖然偶爾會被遺漏,但中級的怪造生物不管在哪都會被發現。』

  伊依也點了點頭。在那個執行部發現「鳳凰」之前,自己必須先阻止那怪造生物才行。

  滅作繼續說道:『換言之,那兩隻是最近才出現在現界的。中級以上的流浪怪造生物能不被放逐到虛界,而持續存在於現界的例子最高是兩個月。大部分情況不都會立刻被發現並送返虛界。要是「癲癇蜥蜴」的話頂多三天就是極限了,因為他很醒目。」

  的確——鬧成那樣的話,沒被發現才奇怪。

  『那種怪造生物能不引起騷動而像這樣大鬧特鬧,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換言之那個「癲癇蜥蜴」應該是從今天算起三天內出現在現界的才對。不過怪造生物的失控意外可沒那麼常見,也就是說那些傢伙並非流浪怪造生物——這是我推論出來的第一點。』

  伊依心想:原來如此,道理上的確是說得通。

  『然後,假設那些傢伙並非流浪怪造生物的話,就剩下他們是被怪造學者以現在進行式所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這個可能性。但這點就和剛才說明過的一樣,是不可能的。因為在無人車站讓「癲癇蜥蜴」暴動也沒有任何意義……也許鐵路公司會很麻煩就是了,但只有那樣而已。是個高風險卻低收益的行動啊。」

  再說——如果要找鐵路公司麻煩的話,會瞄準更大型的車站吧——父親說道。

  「因此,那些傢伙並非流浪怪造生物,也非怪造學者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從這些條件所引導出的結論只有一個,沒錯——那些傢伙是被高等級的怪造生物給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然後,要說目前正在這附近活動的高等級怪造生物的話,就只有——』

  「鳳凰……」伊依不禁低聲說道。

  父親滿足地笑了:

  『沒錯,就是上級一位怪造生物的「鳳凰」。而且火焰和火焰的屬性也很合。』

  伊依只能保持緘默。但是她也有種「那又如何」的感覺。就算知道那一點,也束手無策不是嗎?

  「那你是想要我怎麼做呢,爸爸?」

  『你不明白嗎?』父親不懷好意地,用像是有所企圖的小孩的聲音說道:

  『怪造學者和怪造生物相連——表示「鳳凰」和「癲癇蜥蜴」同樣也相連著。也就是說設法打倒「癲癇蜥蜴」,然後從他那裡追溯回去的話——」

  「啊——」

  伊依爆發性地一下理解到父親想說的話,還有父親打算讓自己做什麼。

  『就能到達「鳳凰」那裡。首先,就是要靠你去打倒那群傢伙。』

  「原來如此——」伊依開始有點瞭解,但又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但是爸爸,就算不專程那麼做,爸爸難道不能就這樣察覺到『鳳凰』的所在地嗎?」

  那敏銳的質問讓父親發出了稍微感到困擾的聲音:『關於那點啊——因為氣息太巨大了,這麼接近之後,感覺周圍全部都散發著「鳳凰」的氣息。雖然知道就在這車站附近——但詳細情況就不明瞭。所以只能去找出連接「癲癇蜥蜴」和「鳳凰」的「魔力」——啊,這個是專業術語,就是要去找出連接怪造生物同伴的影響力。但是「癲癇蜥蜴」不可能乖乖讓我們看到那種東西,所以只能打倒他了。』

  「是這樣啊——」伊依突然垂下眉毛:「但是我不想和怪造生物打架。」

  『你又在說什麼天真的話?都說了只有這個辦法。』父親一副麻煩似地叨念著,並開始平靜地說服:『聽好了伊依,你仔細想想。這車站也不可能完全沒人,雖然現在好像還沒什麼,但差不多會有相當數量的人為了到工廠工作而造訪這間車站。你怎麼能保證那些傢伙不會被「癲癇蜥蜴」襲擊?』

  「啊——」沒錯,這不並光是自己的問題而己。

  伊依迷惘著。無辜的人們被「癲癇蜥蜴」給襲擊的話就太可憐了,但是自己也感到恐怖,而且盡可能地不想傷害到怪造生物。

  滅作用不符他形象的諂媚聲音對陷入沉思的伊依低語:『你仔細想想,伊依,我又不是要你去殺掉「癲癇蜥蜴」。重點是讓他們昏倒就行了,雖然我個人認為大開殺戒是比較簡單啦,但你稍微奮鬥一點的話,不用犧牲任何人就能解決事情了喔?好,親切的父親大人來幫你準備你能選擇的理想選項吧。一、逃跑。雖然你可以避免去傷害到怪造生物,但有很多人會遭受襲擊而死。二、戰鬥。順利的話沒人會死。只是怪造生物會稍微受點傷。』

  他緊接著說道:

  『快點快點,你還真囉唆啊。趕快做決定吧。像你這樣在煩惱的時候說不定電車就到羅?快點,快一點!要來啦,要來啦!』

  「我、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嘛。」伊依露出直率的表情並點了點頭。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餘地。就像父親說的,只要讓他們昏過去就好了。雖然那也有點討厭,但總比有人死掉來得好。

  「——我會採取行動的。」

  『很好。』滅作心情很好地笑了:『這才是我女兒。』

  「滅作先生,由於我想集中精神,能請您閉嘴個五萬秒鐘嗎?」伊依冷淡地這麼說道,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並交叉雙手。手鐲發出鏘一聲地清脆摩擦聲。

  空井伊依深呼吸了口氣,然後用平靜的聲音編織出咒文。

  「打開現界的門扉——」

  耀眼的光芒包圍住四周,虛界的黑暗在腦海裡擴展開來。

  ☆☆☆

  『你是笨蛋嗎!』

  父親突然發出怒吼。那巨大的音量讓鼓膜嗡嗡作響,伊依的腦袋暫時麻痺了一陣子。伴隨在她腳邊的「雪童」桃子狠狠地瞪著項鏈。

  「咕嚕沙丹啾拉!」表情像是在說:欺負伊依的傢伙,就算是伊依的爸爸也不可原諒。

  除了她之外,合計共有三隻怪造生物緊貼在伊依身旁。因為喜歡怪造生物,所以伊依也受到怪造生物喜愛。怪造生物們對怒罵伊依的項鏈發出近乎敵意的叫聲,壯烈的爭執聲讓伊依感覺耳朵要故障了一般。

  在伊依頭上坐著一個圍繞著淺綠色光芒的娃娃。當然體積很小,大約是換裝娃娃般的大小吧,光芒像層薄膜般地覆蓋著少有突起的裸體。他的頭部沒有頭髮,眼球沒有瞳孔,怎麼看都是個娃娃。巨大到有些不均衡的手上開了個洞。他用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音量叫著「嘰——波——」。

  然後伊依的雙肩上,則各坐著一隻有著同樣外表的怪造生物。他們的外表看來像是竹輪長出蝙蝠翅膀一樣,乍看之下還不知道是生物,但在竹輪的前方側面存在著斗大突起的眼球。他們有時會拍著翅膀往上飛起,並「咕嘎嘎嘎」地叫喚著。

  合計四隻的怪造生物們發狂地怒罵著項鏈。

  咕嚕沙丹啾拉、嘰——波——、咕嘎嘎嘎、咕嘎嘎嘎。

  「——大、大家安靜點!這樣會被「癲癇蜥蜴」發現我們的所在地!」

  雖然伊依也大叫著,但沒什麼效果。

  現在,父親因為不講道理地怒罵重要的「朋友」,而遭到怪造生物們集中彈劾。當然,在無人的車站裡這麼吵鬧的話,聲音自然會迴盪在車站裡。看來「癲癇蜥蜴」現身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骷髏項鏈無視抗議的聲音,忿忿不平地說道:『喂,笨女兒,這些傢伙是怎麼回事?對手是那個「癲癇蜥蜴」喔!是中級二位的怪造生物喔!我們可是要去打倒那種傢伙——這是怎樣?這群陣容是怎麼回事?別開玩笑了!聚集這種超下級怪造生物,你到底是想怎樣啊!雖然說笨蛋不死治不好,但有人會真的去死嗎?笨蛋!』

  「吵——死——人——了!爸爸只要閉上嘴當個品味差勁的詛咒道具就行了。不要對我所做的事一一抱怨好嗎?我要用我的方法來做,用不著爸爸擔心。」

  伊依露出鬧彆扭的表情撇過臉,且像是不想聽滅作多說般地盤起雙手。

  『我不是在擔心,是吃驚還有生氣。你是笨蛋嗎?靠這些傢伙怎麼可能打贏啊!你的腦袋有在運作嗎?對手是中級二位喔,這邊至少也得怪造出中級等級的怪造生物,不然根本算不上對手。』

  「區分等級實在無聊透頂。」伊依用率直的聲音說道:

  「我有分清楚適才適所的,爸爸。我自認聚集了在這種場合上最能發揮實力的怪造生物。」

  無法信任女兒自信滿滿的發言的父親咒罵道:『哼,你要是當真在說的話,表示你腦細胞有一半已經壞死了。這些傢伙全都是下級吧,而且不管那個傢伙幾乎都沒有戰鬥能力嘛。』

  「即使那樣——還是適才適所。」伊依用堂堂正正的態度斷言。

  「頭上的這孩子是『木靈』,是下級二位且擁有操縱聲音的能力。然後我肩膀上的這些孩子們是『黑暗編織者』。是下級三位且擁有製造出黑暗的能力。最後,你也知道在我腳邊的是『雪童』小桃子,下級二位且擁有在空間裡產生冰塊的能力。」在淡淡地說明之後,伊依露出微笑。

  「這些孩子能夠打贏『癲癇蜥蜴』。」她用率直的聲音說道:「用偏頗的價值觀所決定的等級區分根本不能知道些什麼。像那種用怪造難度和怪造生物的單純強度——破壞力、耐久力、生命力——用這麼粗略的方式來判斷的等級區分根本不能知道些什麼。怪造過程越困難越偉大嗎?越會打架就越偉大嗎?才沒那回事——不管是哪種怪造生物,都有其優點的。」

  伊依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地主張道:

  「不強也無所謂,不壯也無所謂,不能說因為擅長戰鬥就表示很偉大吧。擅長打掃,或是能夠在空中飛,或是一笑就能讓周圍氣氛緩和,像這種程度一定就很了不起了。不管哪種怪造生物都很了不起的。那是不分上級、中級或下級的。」

  虛界的怪造生物全部平等。伊依認為這麼想是很重要的,她想進行這樣的怪造。

  伊依下定決心,回頭仰望逐漸靠近的熱氣。兩隻「癲癇蜥蜴」在背後漫長延伸出去的車站通路上現身了。

  「既然我決定要做,就會貫徹到底。我決定要獲勝,就會完美地獲勝。你看著吧,爸爸——」伊依用指尖戳了戳項鏈前端,有些惡作劇似地笑了:「我不會讓你後悔把我生在這世界上的。」

  然後她充滿信心地注視著自己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

  「那麼——」

  雖然那副表情是虛張聲勢,不過虛張聲勢也是很重要的。因為就算沒有餘力,也能欺騙自己還有餘力。

  「大家,加油吧。」

  在無人車站的站內,戰鬥正要靜悄悄地展開。

  但實際上伊依並不想戰鬥,讓怪造生物們互相戰鬥不但野蠻而且差勁。再說一旦戰鬥就會有人受傷,有人流血,或是死掉。對伊依而言,怪造生物是「朋友」,她不希望任何人受傷害。但是她也不想看到利用車站的無辜人們死掉,她已經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去的情景了。

  為了得到什麼就必須捨棄什麼。選擇某一條道路代表失去了走在其他沒有選擇的道路上的可能性——伊依思考著該走哪條路。

  同時她也怕死,也討厭痛,也有「為什麼自己得做這種事」的心情,對照著父親所說的去行動一事的反動,以及不想看見怪造生物互相戰鬥的心情。在伊依心裡存在著一股想要放棄一切逃跑的衝動。伊依煩惱著,但她沒有選擇餘地,她決定扼殺自我,去戰鬥——為了保護許多重要的東西。

  既然做出了選擇,就不容許失敗。接下來只有盡全力一搏了。為了不讓自己感到疼痛或死掉,為了不要讓怪造生物喪命,為了保護無辜人們的生命,為了不讓怪造高中被弄垮。

  伊依決定和「癲癇蜥蜴」戰鬥。

  既然決定了,就不允許敗北。伊依背負著許多沉重的東西。伊依敗北倒下的話,所背負的東西便會跟著崩潰。所以伊依是打算獲得勝利的,她打算完美地獲勝。

  她也察覺到這麼下定決心的自己的表情,和生前的父親很相似。

  ☆☆☆

  空井伊依筆直地看著正前方,綁在側頭部的雙馬尾被熱風吹散。伊依的肌膚感覺到像是盛夏之日走在外面的那種要燃燒起來般的空氣。滴落的汗水是冰冷的,空氣非常乾燥。

  車站的燈光不敵炎熱,被彈開消失了。在幽暗的車站內部,只有在「癲癇蜥蜴」嘴裡舞動著的火焰看來分外明亮。

  呼——伊依緊張地吐了口氣。

  「雖然恐怖……但我得加油才行。」因為實際去戰鬥的大家一定感到更恐怖。

  兩隻「癲癇蜥蜴」和伊依保持距離並停了下來,然後用兩腳張開的狀態開始低吼著「嘎嚕嚕嚕」。剛才已經知道了這是為了要噴出火焰所做的準備。伊依認真地注視著歪曲的空氣變化,用指尖擦去滴落到眼裡的汗水。

  「小桃子……」

  伊依的意志已經傳達給所有怪造生物了。怪造學者和自己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之間,可以用一種心電感應來不出聲地下達命令。伊依傳達「癲癇蜥蜴」的攻略法給四隻怪造生物,並拜託他們進行各自負責的任務。

  突然發出了「砰」的聲音。

  「咕嚕沙丹啾拉。」

  『雪童』桃子用她黑亮的大眼睛銳利地瞪著前方的「癲癇蜥蜴」,在胸前打開相映著純白的振袖,顯得美麗耀眼的黑扇子。被熱到極點的通路空氣中混入了冷氣。

  木屐的聲音嘎拉嘎拉地響著,桃子踩著像是用鮮血固定成的鮮紅木屐輕快地舞動著,像薄霧一般緩慢,像幻影一般飄渺,像生命一般流暢,她踩著夢幻且神秘的舞步。

  扇子像黑蝴蝶一般輕飄飄地舞動著,長袖像白鳥一般颯颯地飄揚,但桃子是安靜地舞著。除了木屐的聲音嘎拉嘎拉響著之外,連衣服的摩擦聲也聽不見。只見白色、黑色和紅色互相混合、融化、分離、集合又擴散。沒多久冷氣上升到舞台上,空氣凍結了起來。

  桃子咻一聲地收起扇子,用不符年幼外表的高貴動作將黑扇子比向前方。

  「癲癇蜥蜴」在那正準備噴出火焰。

  「咕嚕沙丹啾拉!」

  啪嘰——像是玻璃裂開的聲音。

  瞬間,一口氣集合起來的被凍結的冷氣襲向「癲癇蜥蜴」的臉龐。那和現在正要噴出來的強烈火焰衝突並爆炸,形成驚人的衝擊波並在他們口中爆發開來。

  「癲癇蜥蜴」忍不住哇哇大叫並用手遮住臉。

  伊依看到這情景之後大叫:「趁現在!」

  正待命的怪造生物隨著號令動了起來。

  「木靈」將圍繞在身邊的光芒轉變成推進力,發出微弱的光輝並上升到通道的天花板附近。

  「黑暗編織者」也忙碌地拍動翅膀,飛到「癲癇蜥蜴」上空。

  「癲癇蜥蜴」發現飛到附近的「黑暗編織者」,揮起壯碩的手臂打算擊落他們。要是被打到的話,「黑暗編織者」就扁掉了吧。

  「小桃子!」伊依這麼大叫,於是桃子用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咕嚕沙丹啾拉!」桃子大叫,並藉由舞蹈將集合起來的冷氣塊撞向「癲癇蜥蜴」。

  發出了強烈的啪嘰聲,「癲癇蜥賜」用手按著被冷氣打中的腹部。看到「癲癇蜥蜴」們痛得發出哀號,一股罪惡感襲向伊依。

  得快點讓戰鬥結束才行。拖越久的話,兩邊都會受傷,而且沒有持久力的我方怪造生物會先不支倒地。

  「小桃子!不用客氣,放出所有的冷氣!」

  「咕嚕沙丹啾拉!」桃子應聲並瞪著「癲癇蜥蜴」。

  像流星般的冷氣群襲向「癲癇蜥蜴」的頭部、手腕和雙腳。從人類角度來看的話,大概是被石頭丟到那種程度的疼痛吧。當然光這樣是死不了,但還是會痛。「癲癇蜥蜴」的注意力於是集中在桃子身上。

  因憤怒而滿臉通紅的鱗片燦爛地閃耀,

  「癲癇蜥蜴」們又照例發出了「嘎嚕嚕嚕」的低吼聲。從他們的暴牙縫隙中,可以窺見熱氣和火焰。

  智商果然也跟爬蟲類同等的樣子,絲毫沒有學習能力。

  伊依雖然覺得有點殘忍,還是宣言道:「小桃子,瞄準嘴巴!」

  「咕嚕沙丹啾拉!」

  由桃子的意志而集中的冷氣再度和「癲癇蜥蜴」口中的熱氣衝突,由於這強烈的溫度變化,產生出莫大的衝擊波,能量也因而爆發開來。只聽見重低音咻——鐺!地撼動腹部,「癲癇蜥蜴」們被吹飛開來。戰況對這邊有利。

  但在這個時候——桃子的體力到了極限。

  桃子膝蓋著地,喘著氣。在現界集中冷氣一事對她來說,是等同全力奔跑的苦工。由於連續採取那樣的行動,體力耗盡也是當然的。桃子雙手貼在地上,精疲力盡似地喘著。

  「辛苦了——現在開始好好休息吧。」

  伊依側眼看著桃子並低聲說道。桃子也低聲說著「咕嚕沙丹啾拉」。

  「『黑暗編織者』、用黑暗包住『癲癇蜥蜴』!」戰鬥持續進行。伊依向正待命著的其他怪造生物下達指示。

  盤旋在空中的「黑暗編織者」聽從伊依號令,將那圓筒狀的身體朝向趴倒在地的「癲癇蜥蜴」們。咕嘎嘎嘎——和叫聲同一時刻,「黑暗編織者」的口中放射出「黑暗」。注意到周圍逐漸變暗的「癲癇蜥賜」發出尖銳的聲音顫抖著。雖然他們連忙站起身,但為時已晚。在「癲癇蜥蜴」調整好姿勢重新站起來時,他們的週遭一公尺內已經四面都被比夜晚還要濃厚的黑暗給包圍住了。

  那黑暗是由在空中固定著動作的「黑暗編織者」口中放射出來的。被光給遮斷的空間裡面,只有從「癲癇蜥蜴」口中能窺探到的火焰鮮明強烈地閃爍著。

  伊依露出微笑,那是確信了勝利的笑容。

  「最後一擊!『木靈』——」伊依呼喚著無視萬有引力法則靜止在空中,像是模特兒人形的怪造生物。雖然從剛才就在實行某個動作,但他立刻停下那動作,將巨大到不均衡的雙掌朝向被製造出來的黑暗。

  突然間產生了爆發。

  被黑暗包圍住的「癲癇蜥蜴」和其周圍的黑暗有一瞬間被驅逐開來,隨著擁有強烈光度的火焰爆風被捲起。爆發,那是爆發。驚人的熱氣甚至傳到了伊依所站的位置,吹亂她的衣服和頭髮。

  「成功了——吧?」伊依低聲說道,並抱住被爆風吹著滾動的桃子。

  嗡嗡嗡地產生耳鳴。

  對心臟不好的爆炸聲散去,無人車站又立刻回到了靜寂當中。吵成那樣的「癲癇蜥蜴」的叫聲也消失了。伊依戰戰兢兢地走到放射著黑暗的場所,告訴「黑暗編織者」已經夠了,讓他們停止吐出黑暗。於是黑暗像金花蟲一同起飛般,擴散在空氣當中被分解消滅。之後只留下冒著煙的「癲癇蜥蜴」而已。看來似乎沒死,但完全昏厥了過去。

  伊依安心地深深歎了口氣。

  「太好了——還活著。大家辛苦了,謝謝你們。」

  「黑暗編織者」拍著翅膀飛過來停在伊依的肩榜上,「木靈」則貼在伊依頭上:還有在伊依的手臂中,一臉滿足地微笑著的桃子。伊依對於努力戰鬥的他們奉上最真摯的感謝。怪造生物們似乎也很高興看到伊依開心的模樣,各自發出了表示愉快的叫聲。

  『喂……』唯一心情很差似地出聲的,當然是光有一張嘴卻派不上用場的項鏈。

  『我根本搞不懂到底怎麼回事……結果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又變成什麼情況了啊?為什麼「癲癇蜥蜴」會爆炸死掉啊?』

  「就說了沒死嘛……」伊依露出苦笑。

  「簡單說明的話——嗯,我這邊的怪造生物們沒什麼攻擊力對吧?所以不管怎樣都打不倒看來肉很硬的『癲癇蜥蜴』嘛。所以我就試著讓他們自相殘殺啦。結果就像這樣,很成功。」

  「你說——自相殘殺?」

  「沒錯。利用對手的力量來獲勝是兵法的基本對吧,這樣教我的是誰啊?換句話說,『癲癇蜥蜴』的確很強,所以我就想,既然很強的話,把那份『強勁』反過來利用不就好了嗎?強悍的人互相攻擊彼此的話,就會兩敗俱傷了不是嗎?」

  問題是,要怎麼讓兩隻「癲癇蜥蜴」自相殘殺。因此伊依所選擇的怪造生物就是「黑暗編織者」、「木靈」和「雪童」。

  首先伊依拜託『雪童』桃子不斷攻擊「癲癇蜥賜」。與其說是要給「癲癇蜥蜴」造成傷害,不如說目的是要讓他們動怒。越生氣的話,頭腦充血的他們便越會失去正常的判斷力。然後,在「癲癇蜥蜴」憤怒得差不多時,換「黑暗編織者」上場,將他們放進沒有敵人也沒有同伴的黑暗當中。當然,光是那樣,「癲癇蜥蜴」的頭腦構造也沒有單純到會因此對同族噴火。但此時出現給予最後一擊的正是「木靈」。

  「木靈」打從戰鬥開始時,便用只有「癲癇蜥蜴」才聽得見的頻率放出「讓他們感到焦躁的聲音」。

  「木靈」放出那種會讓「癲癇蜥蜴」感到不快且焦躁的聲音,一直引起他們的怒氣。然後在伊依發號施令同時,「木靈」採取了第二個行動。擁有自在地放出聲音,並將聲音加以扭曲的能力的「木靈」,將會從黑暗之外進入的聲音遮斷,使其傳達不到「癲癇蜥蜴」那邊,準備好讓「癲癇蜥蜴」只能聽見在身旁的另一隻「癲癇蜥蜴」的聲音的狀況。此外,還讓「癲癇蜥蜴」的嘎啊嘎啊叫聲完全變化成其他的叫聲。

  也就是——咕嚕沙丹啾拉!

  誤以為從剛才不斷重複煩人攻擊的『雪童』就在附近的「癲癇蜥蜴」當然會噴火,但對方其實是親愛的同胞,而且那傢伙也噴著火,於是互相攻擊彼此的「癲癇蜥蜴」就悲慘地被捲入由於火焰互相撞擊所引起的爆發,漂亮地自相殘殺。現在則倒落在被燒焦「就像這樣羅。」伊依對著發出不太釋懷的聲音的項鏈笑道。「明白了嗎,爸爸?」

  『啊……』滅作用像是感到吃驚又佩服一般的曖昧聲音說道。

  『不過,該說是繞了一大圈還是卑鄙啊,你不能更普通一點地戰鬥嗎?』

  「我說過會用最有效率的戰鬥方式了吧。我說到做到,就算很麻煩或是要繞一大圈或是卑鄙,贏了就是贏了。怎麼樣啊,爸爸,我完美地勝利了喔。」

  『是無所謂啦……不過,我覺得用高等級的怪造生物來瞬間打倒對方比較簡單迅速。何必特地用下級怪造生物……』

  「讓高破壞力的怪造生物同伴互相戰鬥的話,兩邊都會喪命不是嗎?都說了我討厭殺生。」

  伊依笑了笑,走近已經動也不動的「癲癇蜥蜴」們身旁。一湊近之後,難以言喻的焦肉臭味撲向鼻子。

  「接下來——雖然讓他們昏過去了,但他們看起來生命力很強,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會醒過來。總之先讀取那個叫『魔力』?的東西,找到『鳳凰』後就把他們送返虛界吧。如果是昏迷的怪造生物,就能將他們送返了吧。」

  「通常是只有怪造出來的傢伙才能怪消啦,不過應該不打緊吧。』

  滅作沉默了一陣子,沒多久後若無其事般地說道:『「魔力」筆直地在那邊——寫著三號出口對吧?朝那邊前進羅。但是「鳳凰」當然也會四處移動,「癲癇蜥蜴」消失的話,連「魔力」都會跟著不見,所以先別把那些傢伙送返虛界。怪造「愛蛇」緊綁住他們,或是怪造「催眠公主」別讓他們醒來,有很多方法吧。」

  「我知道了。打開現界的門扉——」

  光芒逐漸集中到伊依的雙手上。

  怪造需要相當強的集中力,一天怪造好幾次是相當累人的。但是伊依若無其事地進行著怪造。

  看著這樣的伊依,滅作並不感到佩服,不經意地低喃著:

  「不過——你注意到了嗎,伊依?」

  「?」

  伊依一邊進行著咒文和咒印,歪了歪頭表示不解。

  滅作說出讓人感到不安的一番話:「這車站的氣溫太高了,這可不光是「癲癇蜥蜴」的緣故——」

  他用嚴肅的聲音說道:『就好像車站外面整個燃燒起來了一樣。』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8
發表於 2009-5-22 11:21 PM|只看該作者
  第V章  無名的天使

  「人類的城鎮卅雖然有些骯髒卅但精緻且美麗呢」

  像少女又像少年一般的天使,天真無邪地笑了。

  天使坐在有些骯髒的工廠中,已經不再冒煙的長條煙囪上。像是法律規定要統一成灰色一般,缺乏色彩的工廠群中,少女鮮明地閃耀著的身影相映之下格外美麗。周圍的空氣陷入一片寂靜,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有閃電偶爾像是想到自己任務似地穿梭過烏雲邊緣,並發出轟隆聲響,微暗的天空只是佈滿著濕氣。

  不過,天真無邪的笑容從天使的表情中消失了,在遠方響起了船隻的汽笛聲。

  「沒有人在卅沒有人在卅這樣的話就和那邊沒兩樣」

  「鳳凰」有些悲傷似地,皺緊了令人憐愛的眉毛。她坐著的工廠煙囪也敵不過她的熱度而逐漸扭曲變形。天使注意到這點之後,便展開煉獄色的羽翼飛向天際。

  她一邊飛著並俯瞰自己所破壞掉的城鎮。由於她在相當高的空中飛著,成山的瓦礫看起來也像是假造出來的一般。

  只是稍微「散步」一下,工廠群便化為焦土,剩餘的建築物也變成黑炭。無論何處都脆弱得只是輕輕撫摸便崩塌了。真是無趣極了——天使露出鬧彆扭的表情,毫無意義地轉著圈子。

  人類的城鎮沒人又沒有東西在動的話,也是挺無聊的。雖然吞食掉工廠而填飽了肚子,但這個只有單調灰色的城鎮無聊到讓人打呵欠。

  昨天被怪造到現界,飛舞到精疲力盡為止之後,便在這座城鎮稍作休息。體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或許移動到其他場所看看也不錯。在某處一定有著愉快的場所。雖然大概也會和這個城鎮一樣——立刻毀滅掉就是了。

  「……」

  天使突然注意到,在城鎮角落,格外巨大的建築物當中可以看到一個人影。雖然因為距離遙遠,而看不清那人長什麼模樣,但很久沒看到活著在動的生物了。天使有些被吸引住,她慢慢地靠近。

  「只是稍微看一下卅肚子也還很撐」

  那人類將臉轉向這邊。

  「……」天使吃了一驚。將長髮分為兩束的少女往這邊看了。雖然看了這邊之後立刻因為恐怖而尖叫出來的樣子,但在這種距離下,能察覺到自己存在的事實點燃了天使的好奇心。那人類究竟是什麼來頭呢?為什麼會發現自己呢?

  「太有趣了卅太有趣了」天使低喃著並滑行過空中,停止,將體溫抑制到不會燒燬少女的程度並著地。

  少女低聲說道:「你就是……」

  天使也低聲說道:「你是……」就這樣,怪造學者實習生空井伊依和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鳳凰」碰面了。

  根本不需要去追溯「癲癇蜥蜴」延伸出來的細長「魔力」,那驚人的怪物早已近在眼前。伊依在踏出車站一兩步之後,便注意到這件事,在灰暗的陰天裡,那東西保持著如同太陽般的照射度和炙熱,在肉眼確認到那存在的瞬間,伊依尖叫出聲。

  那是被稱為神或惡魔,超越了人類所能理解的存在——光是直視就彷彿從腦髓到指甲都會被燃燒殆盡一般地讓人感到畏懼。

  那絲毫不帶溫柔的絕對炙熱,根本不是「癲癇蜥蜴」放出來的熱氣所能相比的。但那恐怕還是經過刻意壓抑的。如果她當真散放出熱氣的話,用不著一秒伊依就會被燃燒成灰燼了吧,那火焰本身猙獰得讓人能夠如此確信。同時兼具著殘酷與美麗的火焰本身就在眼前。

  那極為接近人類,但卻是超越了人類的某種其他生物。離地數公分地浮在半空中的少女,用彷彿要撕裂開來的聲音發出咆哮。宛如固定住火焰而散開的金髮淡淡地閃耀著,充滿彈性的手臂和柳腰,彷彿絲質般閃亮流動著的衣服;但從中伸展出來的赤腳上所生的指甲,比起人類更接近猛禽的爪子。

  那眼眸宛如少女又像少年般地閃耀著天真無邪的好奇心,如同神又像佛一樣地被光芒所包圍,有如惡魔又像怪物一般地覆蓋著火焰;充滿矛盾的神聖魔性——炎之破壞神。

  「鳳凰」。

  不死鳥、區別生與死的怪造生物、灼熱的天使、上級一位的禁忌怪造生物。

  殺害了鏈之島的怪物。

  伊依的臉頰流過一抹汗。

  「你——」

  伊依似乎被誘惑住了。火焰是會讓人產生幻覺的東西。無法移開視線,讓人看到入神的美麗火焰。根本沒有必要去確認那東西的真面目,但和心裡所想的相反,伊依的嘴巴動了起來:「你就是『鳳凰』?」

  伊依的台詞讓她露出了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天曉得卅我不肯定卅也不否定」

  「鳳凰」揚起嘴角微笑著。

  「由於我沒有名字卅所以沒有自己能報上的真名卅我不知道他人所竊竊私語的偽名」

  伊依感到困惑。

  「鳳凰」感到無趣似地低聲說道:「你能想像自己是帶著超高溫的身體出生嗎卅在誕生的剎那燒死雙親卅即使四處徘徊著尋找朋友但卻將所有人都燃燒殆盡的自己卅沒有被叫名字的機會卅當然也沒有報上姓名的機會卅你能夠實際感受這悲哀火焰怪物的心情嗎?」

  「……」

  伊依無法想像。擁有著普通的肉體,理所當然地被世界祝福,平穩地生活過來的伊依無法瞭解「鳳凰」的心情。

  「那就是我的人生」

  「鳳凰」有些寂寞地低喃道。

  「你會可憐我嗎?」

  她真的是殘酷的怪造生物嗎?從鏈之島所說的話——還有宇宙木所說的話聽來,伊依不由得抱持著一種「鳳凰」是沒有心的殘酷怪造生物的印象。

  像這樣站在這裡的,是無處可去,只是尋求著他人,感歎著絕對無法與他人接觸一事,而感到絕望的可憐怪造生物。

  伊依無法瞭解她的孤獨。就算嘴巴裂開,她也絕對說不出自己能瞭解。但是伊依能夠推測,雖然渴求著他人,但接近他人卻又會殺了對方。雖然不想傷害他人,但身體卻會擅自地去傷害到對方。

  那是多麼的絕望啊。那是多麼的悲哀啊。

  可能的話,伊依很想抱住她,撫慰她的孤獨。但是伊依實在過於脆弱,而無法去碰觸她。伊依對自己的無力感到厭惡。當然伊依並非神,不可能平等地去拯救所有生物。

  「『鳳凰』——」

  伊依只能接受眼前狀況,只有選擇能讓更多人幸福的道路。

  「鳳凰」應該是個能夠好好交談、溝通的對象。雖然幾乎沒做好心理準備就碰上了,但應該可以不傷任何人地結束這一切。雖然無法真正地拯救她,但至少應該能讓這次的事件圓滿結束。這是自己所能夠選擇的最完善的道路。

  伊依筆直地注視著「鳳凰」並出聲說道:

  「求求你,在傷害到其他更多人之前,回去虛界吧。」

  「回去?」鳳凰訝異地偏了偏頭。

  「我不過是被召喚至此的卅少女啊卅給我理由卅根據你的理由如何我也可以考慮是否回去」

  如果不是昏厥過去的怪造生物,除非怪造出那生物的怪造學者下令怪消,否則怪造生物是不會回虛界去的。要說有什麼其他方法的話,就只有拜託怪造生物自動回去這種基本的方法。

  是因為恐怖嗎——伊依的膝蓋顫抖著。

  彷彿要被壓倒性的緊迫感給擊倒一般。伊依理解自己可能因「鳳凰」的一時興起而喪命。只要她稍微動怒的話。

  伊依拚命地編織出話語:「這可能是很任性的理由,但是請你不要殺害人類——不要殺害我的同胞。請不要燒燬城鎮。現在的話,可以不用再濫殺無辜而回去虛界。而且——有人想要你的命,因為你殺了人,人們也很生氣啊。這裡很危險的,『鳳凰』——我不希望你死。請你回到你應該存在的世界!請你回到你應該存在的虛界!」

  瞬間。

  「我應該存在的世界——」

  圍繞在「鳳凰」週遭的熱氣突然像地獄般顯露出兇惡的一面,那急遽的態度變化讓伊依驚訝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應該存在的——」

  「鳳凰」突然變得面無表情。伊依知道周圍的氣溫正上升到臉和手臂都感到刺痛般的炙熱。

  「世界?」

  她的視線虛無且焦點朦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只有氣溫不斷地持續上升。

  空氣炎熱到讓伊依哽咽著叫道:「『鳳凰』?」

  但是她的呼喚並沒有傳達到。

  「我應該存在的世界卅究竟——」火焰的羽翼轟隆地屹立起來。

  她非比尋常的氣勢讓伊依說不出話而陷入沉默。但為時已晚,伊依已經碰觸到「鳳凰」的地雷了——

  「我應該存在的世界卅究竟卅在何方呢卅你說啊少女!」

  憤怒、悲傷、寂寞、絕望、憎恨、不甘、悔恨、自嘲。平等地封入這些感情並炸裂開來的火焰從鳳凰的全身當中爆發出來。

  炙熱以驚人的速度爆發且散開在空氣當中,逼近伊依。甚至沒有發出哀號的憐憫時間,沒有能夠做出反應的空檔,伊依無計可施地看著逼近的火焰。壓倒性的白色火焰。

  「——」

  瞬間。

  「咕嚕沙丹啾拉!」

  桃子彷彿理所當然似地飛奔過來,讓人不禁感到疑惑,這麼小的身體哪來這麼驚人的力量呢?她撞飛因恐怖與驚愕而動彈不得的伊依,絲毫沒有顧慮到要保護自己的安全。在最後一刻,穿著白色振袖的少女,對著被撞飛而茫然的伊依輕輕微笑,然後被烈焰燃燒殆盡——消失了。

  ☆☆☆

  伊依常被問到,為何會為沒有名字的「雪童」取名為「桃子」。常有人說給怪造生物命名實在愚蠢透頂,或是至少叫做「雪子」還比較好懂。

  但是伊依仍然不灰心地一直稱呼她為「桃子」。因為在最初怪造出她的時候,雖然不太明白理由,但伊依有著「這孩子就是小桃子!」的自信。

  那是伊依首次怪造成功,也是母親死去的時候。原本以為父親早已在他界的伊依,失去母親而變得孤苦無依。實際上那時父親仍活著,在母親的娘家失去容身之處的伊依之後轉由被父親接手收養。但約有一年或一年半的時間,伊依是獨自一人生活的。

  當時伊依也還不認為怪造生物是「朋友」,只是漠然地認為是種挺方便的生物。伊依當時並不認為怪造生物會依自己的思考行動,而覺得他們是和機器一樣,只是會遵從命令行動的奴隸。所以根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安慰失去母親而哭泣的自己。

  在母親死掉那天,偶然沒有怪消而留下來的下級怪造生物桃子,將白色的振袖放在哽咽哭泣著的伊依眼角。雖然伊依以為桃子有所企圖而揮動手腳反抗,但桃子卻平靜地擦拭掉伊依的眼淚,然後彷彿想安慰她似地,撫摸著蹲坐在地的伊依的頭。

  回過神時,伊依已經緊抱著桃子哭得泣不成聲了。伊依不停地哭喊,並訴說著自己的寂寞。桃於的表情像是在說「想哭就儘管哭吧」一樣,她溫柔地安慰著伊依。伊依在失去母親而一口氣變得寂寞的世界當中,由於桃子的存在而總算是能夠抱持著生存的希望。

  所以桃子對伊依而言是恩人,從那一天開始,對伊依而言所有的怪造生物都是朋友了。他們並非奴隸,伊依在失去母親之後,才總算注意到這件事。

  他們也有心,而且存在著會友愛並安慰伊依的溫柔。儘管如此,怪造學界和爸爸卻將他們區分階級、當成奴隸、有時甚至因實驗而剝奪他們的性命,這一定搞錯了。伊依這麼心想。所以她發誓要努力變成偉大的怪造學者,改變現今的怪造學界,伊依發誓要打造出人類和怪造生物能夠友好生活的世界。

  換言之,桃子是形成現在的伊依的重要存在,是一直和伊依生活過來的朋友和家人。伊依回想起兩人一起做料理的事,還有去海邊、去山上、去學校——無論何時兩人都是一起的。兩人一起笑、一起玩樂、感到幸福、互相體諒,至今為止,伊依和桃子走過彷彿奇跡般的每日。

  「雪童」桃子。和純白的振袖相映成輝的鮮紅木屐,黑色扇子是不會讓伊依之外的人碰觸的,桃子的寶物,直溜溜不會亂翹的頭髮,還有圓滾滾的黑色大眼睛。雖然時常面無表情,但笑的時候非常可愛。她還會跳優美的舞,還有發出「咕嚕沙丹啾拉」這種意義不明的聲音。

  她是伊依的朋友。比任何人都更長時間地待在自己身邊,且一直保護著自己的存在。比父親、母親、甚至比香美還要更接近自己的存在。是伊依首次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改變了伊依的生活方式的恩人兼親友。桃子、桃子她、死——不對。

  是被殺死了。

  為了保護伊依避開「鳳凰」所放出來的火焰,桃於消失在白熱當中。可憐的少女不留灰燼地化為白煙消逝。桃子被殺了——由於伊依的緣故。

  ☆☆☆

  伊依忽然交叉雙臂,被摩擦的「門」發出了微小的聲響。伊依放任著在腦中捉摸不定、形成漩渦的感情,開始編織咒文。

  「……打開現界的門扉,跨步邁進虛界的黑暗中,越過尋找屍體的魔窟,將身體浸泡在污濁的大河裡,穿梭過水晶的森林,爬行過毒物的神殿,用手上的槌子破壞祭壇內側的隱藏門扉,被拓展開來的黑暗吞食並前進,避開吸血蝙蝠的襲擊……」

  伊依確實且正確地照著規定的路徑,穿越虛界的黑暗。

  「鳳凰」瞪大了眼睛。

  「你要做什麼卅少女」

  伊依完全無視於她,只是專心地唱著咒文並刻畫咒印。不過「鳳凰」大概也明白伊依想要做什麼,她平靜但亢奮著的表情浮現出了洋溢好奇心的微笑。灼熱的天使攤開雙手。

  「你打算召喚誰啊?」

  「鳳凰」宛如少女又像少年般,天真無邪地笑了。

  「不管是誰都儘管叫來吧卅諒你也不可能召喚出與我同等的存在」

  「鳳凰」似乎是打算在旁等伊依怪造結束,她叉著雙臂並壓抑住身體的溫度。

  伊依完全無視於她,只是發揮著異樣的集中力,那氣魄已經可以稱為殺氣了。伊依自覺到,自己對「鳳凰」抱持著明確的殺意。正因如此,自己才會選擇怪造那恐怖的東西。即使只是瞬間,一旦怪造出來就無法挽回的最終兵器——

  伊依沉醉在逐漸接近的存在感中並刻畫著咒印。通往那場所的路徑,伊依清楚地記得,甚至不需要重新回想。自己好幾次從父親那裡被灌輸那途徑而成長至今,伊依可以說是為了進行這次怪造而誕生的也不為過。

  「……懸崖盡頭的門扉群落,門扉是紅色三十七號,鑰匙是菱形六十六號,開鎖,用釘鞋溜過讓人腳滑的冰凍舞台,從右邊到中央是地洞,前往左邊的小路,閃避冰柱的獠牙,跋涉到無音的山崖,仰望著黑暗的魔城前進……」

  伊依其實並不喜歡照著父親所想,將性命奉獻給這次怪造。因為伊依想要照自己的步調,為了自己來進行改造。

  根本沒必要去引發出那種東西,有些存在是不能碰觸的。那種東西可不是人類所能控制的,就連父親都失敗了。不管怎麼想,那東西對伊依而言都是無法目視也無法接近的神,同時也是惡魔。就算對那種東西出手,也只是自尋死路而已,不是嗎?人類能辦得到的事是有限度的。不管怎麼努力或祈禱,人類既不可能永遠生存下去,也無法穿越時間。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伊依原本一輩子都不打算對那種東西出手的。

  的確,能夠怪造出那個的話,就可以輕易殺掉「鳳凰」吧。在壓倒性強悍的那個面前,即使是「鳳凰」也和小鳥沒兩樣。那個當真能讓人感到掃興地、輕易且徹底替自己殺了「鳳凰」吧——那個肯定會動手的。

  所以說,自己原本也不想使出這手段的。

  即使明白除了怪造那個之外,沒有其他打倒「鳳凰」的方法,但伊依還是無法選擇那方式。因為怪造生物是朋友,而那個一定會殺掉自己的朋友。所以直到最後關頭,直到被逼入失去桃子的絕境為止,伊依原本都不打算怪造出那個的。

  因為伊依不想殺害怪造生物。但是,已經不行了。伊依無法忍受。伊依並沒有像菩薩一般,在桃子被殺害後還能笑著原諒加害者的精神構造。真是太可恨了,我要殺了你,你竟敢殺了桃子——這樣的心情在伊依體內萌芽。

  伊依決定怪造出那個。那是對於桃子被殺一事的復仇,也是對於毀滅掉城鎮的「鳳凰」的制裁,更是對於沒用到極點的自己的自虐行為。由於伊依判斷錯誤,由於伊依不知道自己的份量輕重,由於伊依靠著理想化的想法去行動的緣故——桃子她、自己的朋友才會被殺害。

  桃子因為伊依的緣故而死了。所以自己應該要負起責任。

  伊依決定,即使犧牲一切也要戰鬥。她現在的內心驚人地殘酷且冰冷,所以也流不出眼淚。伊依心想:啊,看來自己果然是空井滅作的女兒,那個為了研究實驗而殺害掉以千為單位的怪造生物的「愚昧的賢者」的女兒。所以自己才會這麼冷靜,能夠無血無淚地殺害敵人。伊依對於這樣的自己感到有些畏懼,同時也覺得自己非常滑稽。

  從伊依眼裡掉下了淚水,一滴一滴成串地掉落下來。由於雙手正刻著咒印,她無法擦拭,只見淚水流落著。微熱的液體濕了臉頰,唱頌咒文的聲音混著哽咽聲。伊依雙腳顫抖,內心刺痛,她無法忘卻桃子最後的表情。

  伊依突然感到過意不去,對過去懷抱著夢想、閃閃發光、能夠大談理想的率直的自己,還有笑著說「別變得和自己一樣」的——鏈之島了信。

  看來自己似乎踏上了老師的後塵。

  「……放下魔城的吊橋並加以固定,用聖水擊退亡者守門人,遊走在莊嚴的黑暗迴廊上,打開骷髏的門扉,突破油畫的陷阱,仰望著冒險者們的殘骸……」

  在伊依的咒文達到最高潮的瞬間,突然發出了空氣爆裂開來的聲音。

  「你——」那聲音一反往常地有些尖銳。那是誰的聲音呢?

  「你為何——」那是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鳳凰」的聲音。

  她大概是理解到伊依試圖召喚的東西是什麼了吧,那是只能用膽怯來形容,因恐怖而凍結住的聲音。但伊依無視於她。

  「鳳凰」尖叫出聲:「你為何——知道那東西所在之處?」

  在怒吼同時,難以想像的炙熱爆發將伊依給吹飛了。

  但伊依即使被炙熱燃燒著肌膚,即使激烈的痛楚劃過全身仍不為所動,且立刻站起身來。伊依無法停下咒文和咒印,她確實地逐漸靠近那場所。

  那裡是拒絕所有干涉,名為黑暗的黑暗盡頭。無論是生者或亡者都無法進入,是名符其實被稱為極地的領域。沒有被命名任何名字,只是被稱呼為「那場所」。是同樣沒有名字的虛界支配者只用於進行小憩的無間地獄,瘦小的冒險者靠近廢止了所有事物的那場所。

  「住手!不能讓那東西醒來!」

  「鳳凰」在散發出尖銳氣息的同時大叫著。

  那聲音形成衝擊波將伊依給吹飛了。但伊依立刻站起身,並繼續唱著咒文和刻畫咒印。

  「鳳凰」陷入了恐慌,試圖殺害伊依。天使的灼熱羽翼傳遞著意志,啪搭啪搭揮舞著。

  「鳳凰」飛躍到空中,發出彷彿要劈開空氣般的咆哮聲,並從火焰羽翼射出燃燒的紅蓮色球體。

  伊依感覺到驚人的熱量轟隆地逼近,熱氣將伊依的長髮吹拂到後方,但伊依仍舊不為所動——也不可能避開就是了。她閉起雙眼,只是一心一意地繼續唱著咒文和刻畫咒印。

  ……就這樣,最後的悲劇發生了。

  就在火焰球看起來像是要吹散伊依肉體的瞬間,停在伊依頭部和肩上的三隻怪造生物彷彿理所當然般地動了起來。

  「黑暗編織者」和「木靈」——被伊依認同其能力,且一同戰鬥的怪造生物們宛如殉教者一般,像是繼承了壯烈犧牲的桃子的遺志似地,彷彿只是祈禱著伊依的勝利,而將自己的身體投入飛過來的球體中。

  只聽見爆炸聲,接著大地撼動起來,瓦礫隨之飛舞。爆炸的陣風吹散黑煙——然後、什麼也不剩。

  三隻怪造生物為了保護伊依,而犧牲自己的身體死掉了。伊依露出了悲壯的表情。活生生地被挖出心臟的人類,一定就是露出這樣的表情吧,那是彷彿在身體中心的重要部分被奪走的悲哀表情。但是伊依並沒有空檔去哀悼他們的死,嘴巴有時間哭喊的話不如吟唱咒文,雙手有時間替他們祈福的話,不如刻下咒印;伊依這麼心想——而且為了不要白費他們的犧牲,只能繼續進行怪造了。

  「……在地下沉睡的秘密墓地,舉起第二個墳墓的十字架,慎重地走下嘰嘰作響的梯子,被吞進地獄深淵中,來到光線微弱的大廳,看著謁見之間的王座的黑暗——」

  「為何——」

  「鳳凰」看著自我犧牲的同胞們,還有即使被吹倒也不氣餒地持續進行怪造的伊依,露出了彷彿感到恐怖的表情,並用畏懼的聲音低喃道:「為何卅如同小樹枝般脆弱的你卅能夠不惜生命地戰鬥甚至對友人見死不救?」

  她在空中揮動羽翼,顫抖著。

  「無法理解卅太駭人了!」顫抖的她停止了對伊依的攻擊。在那僥倖得來的時間裡,伊依已經到達那場所了。在過去,除了一個名為空井滅作的男人之外,沒有任何人曾踏入的真正黑暗。

  「——找到了。」伊依用細小、但蘊含強烈氣魄的聲音這麼說道。

  黑暗緩緩地拓展開來——即使是平常怪造時應該充滿光明的瞬間,也只見彷彿要吞食掉光芒一般的黑暗在現界現身。那是將所有希望都改變成絕望,將所有天堂都改變成地獄,讓所有天使都墮落成惡魔的,腐敗沉澱的黑暗瘴氣。

  同時以伊依為中心,四周起了強烈的震動,彷彿大地震般的激烈晃動。工廠的牆壁倒落瓦解,一間間地崩塌下去。地面浮現龜裂,瓦礫散落著。

  那是虛界支配者覺醒的胎動。

  『接下來……』至今打定主意在旁靜觀的怪造學教授低喃道:『這前方是連我也不知道的禁斷領域——我就來擦亮眼睛等著看吧。J

  滅作認真地低喃道:『……我可不能錯過啊。我可是為了想看這東西才苟且偷生到今天的……不過,這笨女兒還真的找到了。肯做的話還是辦得到嘛……去,我可是很不甘心啊,伊依,你已經超越我了——』

  滅作滿足似地笑道:『好吧,你就儘管——自稱是空井伊依吧。』

  骷髏的聲音傳到耳朵,伊依東在兩旁的馬尾跳了起來。

  超越偉大的父親——伊依將咒文說出口:

  「黑暗的帝王——地獄的主宰——漆黑的破壞神——那是只聚集了這世間陰陽之「陰」的存在。那存在身上沒有光明,沒有光明所以也沒有光輝,沒有光輝所以看不見身影。完美無瑕的黑暗本身,在無名的魔城中永久地小憩著的那存在,沒有被人類命名的名字。但爸爸是這麼稱呼你的吧——」

  手中握著黑暗,眼裡閃著光芒。伊依用直率的聲音大叫:「……虛界的支配者,『魔王』——怪造!」

  黑暗的帝王在少女說完咒文的同時,從黑暗王座上站起身來。

  ☆☆☆

  就在那時,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鳳凰」只是渾身顫抖著。

  在她眼前,就連照耀著整個世界的火焰也感到膽怯的存在,彷彿要包圍住少女一般地降臨了。那是無論怎麼照射也驅逐不了的黑暗,是無論怎麼燃燒也殲滅不了的漆黑;就連自己自認是絕對的火焰也動搖不了的黑暗本身。天使知道那黑暗被稱呼為魔王。

  <孤獨的灼熱啊——>

  包圍住少女身體的黑暗發出了沙啞低沉的聲音,正心想那聲音和某人很相像,結果似乎是自己的聲音。那是反射「鳳凰」的聲音並加以扭曲之後,構築成別的聲音再反彈回來的。天使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像是在某處哭泣的小孩一般。

  天使平靜地理解到虛界的支配者——魔王的存在。只要是生活在虛界的怪造生物,無論誰都打從出生便知道的存在。

  那是虛界的支配者兼創造主,等同虛界本身,是所有怪造生物的中心。無論何時都在黑暗的牙城中眺望著自己。

  「鳳凰」她——早就想見魔王了。她想見他,然後問他最基本又簡單的問題:自己的名字叫什麼?自己究竟是什麼呢?

  但她同時也感到害怕。有罪人會積極地想見神嗎?有人會想從神口中聽到自己被斷言是無藥可救的嗎?因此「鳳凰」無法將一直放在心裡的疑問說出口,只是顫抖著。

  火焰和黑暗的對話相當短暫。

  <孤獨的灼熱啊——我一直看箸你。>

  「黑暗的支配者啊卅我無論何時都感受到你的視線」

  「鳳凰」答道,並衝動地將疑問說出口:

  「支配者啊——我想問卅你是為何創造出我呢」那是相當悲痛,彷彿要撕裂開來般的聲音。

  「我理解到卅是你創造出我這件事——因此我想問卅為何創造出我卅每次呼吸便會燒燬同胞卅每次飛行便會毀滅故鄉卅我想問將我創造成這種身體的理由」

  天使瞪著黑暗看,周圍的瓦礫接連地燃起火焰。

  「啊我憎恨你卅如果沒有任何理由的話卅我的孤獨便得不到回報卅我一直感到寂寞卅從我誕生到現在這一瞬間卅能撫慰我寂寞心靈的事物連一瞬間也不曾有過卅我是世界的異類卅支配者啊——你為何創造出我卅創造出對世界而言是不必要的生物——像是我這般的生物?」

  「鳳凰」用彷彿在哭泣般的聲音叫道。但火焰是無法流淚的。

  <因為我想破壞——>

  冥王用低沉且有些遺憾的聲音回答天使的聲音。

  「鳳凰」挑動了一下眉毛。

  「你說什麼?」魔王用充滿歡喜和愉悅——彷彿害蟲在騷動一般的聲音笑了。

  <我想破壞境界啊——>

  「那表示什麼卅意義呢……?」

  「鳳凰」不知為何,有種非常難以言喻的「厭惡感」。

  虛界的支配者非常邪惡地,只是很邪惡地笑著。

  <將死之人沒有必要知道——>

  「——」

  瞬間,黑暗伸展開來。

  延伸出來的黑暗咬住「鳳凰」的腰,瞬間,那下半身便被彈飛成粉末。無數火花散落,「鳳凰」發出尖叫並在空中掙扎。

  根本看不到,也不可能做出反應,連感受恐怖和痛楚的時間都沒有。

  <永別了,我的孩子。>

  魔王的聲音迴盪在耳裡。

  「啊啊——」

  一邊被延伸過來的無數黑暗粉碎全身,

  「鳳凰」小聲低喃道:「到了最後——還是不知我的名字」

  不知道自己是誰而誕生,連名字也不知道地活了過來。

  「嚕——」

  然後像這樣無法成為任何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地死去。

  「啦啦——」

  雖然「鳳凰」試著用殘留到最後的頭部設法哼歌,但到自己的所有存在被粉碎為止,就連喜歡的歌曲其中一個音節也無法完整唱完。

  ☆☆☆

  看到「鳳凰」連殘渣也不剩地被黑暗摧毀而消失後,伊依突然像是用盡力氣般地往後倒落在被燒焦的地面上。

  她全身遍體鱗傷,心靈更是嚴重受創,實際上能夠站立到現在,算是相當不可思議了。伊依倒落在地,彷彿昏過去似地一動也不動。無人城鎮的寂靜包圍著瘦小的身軀。

  愛作夢的少女的戲碼似乎在此暫時閉幕。所以說,這段突如其來的空白時間,是氣氛凝重的後台,是夢境背後不必要的對話——

  『唷——』掛在伊依胸前的骷髏項鏈向黑暗搭話:

  『好久不見啦,魔王。你可別說你忘了我啊。』

  不透光的純粹黑暗聽到聲音不由得笑了出來。

  <……果然是你這傢伙嗎?首次和我接觸的人。果然你也有所牽扯嗎?>

  『我叫做空井滅作,然後這傢伙是空井伊依。』

  黑暗聚集在閉著眼睛、像是死掉般地陷入沉睡的瘦小少女頭部。

  <是你的女兒嗎……咯咯,看來我們彼此都是最差勁的父親嘛。>

  『啊?那個可愛的火焰小鳥原來是你的孩子啊?』

  黑暗的帝王反射著滅作的聲音並笑道:

  <……咯咯,看來你似乎也沒有完全掌握住我的事情嘛。我是你們稱呼為虛界的世界的支配者,也是世界本身……因此生存在虛界的所有生物也可以說是我的孩子……那個灼熱也說過吧。為什麼要創造出自己。那個孩子雖然愚蠢,但蠢歸蠢.似乎還是有理解到些一什麼。>

  『你的目的是什麼?』空井滅作用未曾有過的認真聲音說道:『我的目的簡單來說,就是要怪造出你。曾經是天才的我賭上性命也無法怪造的存在——魔王,怪造出你這傢伙,是我過去唯一的願望。因為我自認沒有我怪造不出來的怪造生物。就連那樣的我,到最後都還是無法目睹的獨一無二的存在——要看見你、想看見你、沒看到的話,我死不瞑目——我這麼心想而沒死成,甚至利用女兒來追逐你。』

  滅作看著伊依稚嫩的臉龐。

  「……我對這傢伙做了很過分的事啊。嚴酷地鍛煉、欺壓並斥責她,且從背後推著她硬要她跑。這傢伙也有夢想,有自己描繪出來的未來吧。但我卻讓她捨棄掉那些,把我的夢想埋到這傢伙裡面,把我的理想刻印到這傢伙裡面。雖然這傢伙也會用各種方式反抗——結果還是變成這樣。照著我所想的怪造出魔王,殺了「鳳凰」,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這傢伙醒過來後,一定無法享受明天之後的人生。』

  滅作用沉痛的聲音低喃之後,又立刻恢復成自信無敵的語氣。

  『——我的事晴不打緊,重要的是……你這傢伙,在我那時根本不聽控制地發狂暴動,為什麼這次會回應伊依的怪造?就算我有徹底教會她咒印和咒文,但這傢伙可是怪造學者實習生喔。你當初無視身為怪造學教授的我,卻輕易地回應這傢伙的召喚,這點可讓我想不通。』

  黑暗本身陷入了沉默。

  覆蓋著火焰的一棟建築物嘎拉嘎拉地崩塌了。

  <我是虛界本身。>魔王這麼複述,並用混著竊笑般的聲音說道:<所以我存在於虛界的任何地方。因此才和所有的怪造學者相連著。當然也和你的女兒——空井伊依相連。我在永久的小憩當中聽到她的夢想。聽到之後——我心想「就是這個」啊,空井滅作。>

  『這傢伙的——夢想?』

  <就是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夠一同生活的世界。>

  黑暗的帝王用深不可測的邪惡聲音咈咈咈地笑了。

  <真是了不起,是個了不起的夢想不是嗎?她說要解放被無聊的境界給隔開且被幽禁住的我啊。她說要招待我從虛界的黑暗當中前往光輝耀眼的現界啊。當然,她現在還不夠成熟,還只是個無知且無力的小蟲罷了。

  <不過——空井滅作,你應該也理解到她那驚人的才能吧。>

  魔王的聲音混著愉悅。

  <是她的話,空井伊依的話,就某種意義而言,要實現那可以說是無謀的夢想也是可能的。沒錯,她擁有讓我這麼確信的才能。我在她身上賭了一把。所以我決定保護她避開所有災難,因此我也回應了她的怪造,照她所命令的殺了我的孩子。一切都是為了空井伊依的夢想,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從虛界中獲得解放,一切都是為了破壞掉境界,所以我像這樣來到此處。你沒看出來的她的才能引導我前來了。>

  『你——』難不成。『你這傢伙——』

  魔王像是忍俊不住般地笑著回應滅作顫抖的聲音:<咯咯——你注意到我的目的了嗎?空井滅作。沒錯——>

  黑暗用絕望的聲色宣告:<我要在被解放的瞬間征服這個世界。>

  滅作明白了,自己還有自己的夢想喚來了最棘手的魔物。那是彙集了這世上的邪惡,陰陽的陰,明暗的暗,也就是「魔王」——

  魔王所期望的,無論何時都是和平且安穩的世界面臨毀滅。

  黑暗的帝王擴散在伊依周圍並笑著,突然又回到了平靜的聲音。

  <……不過,這次我只是來確認她的才能罷了。這只不過是崩壞的序章……要是給空井伊依太重的負擔,搞不好會讓她沒命,再說就算看起來這樣,我也還不太能自由地行動。因此,在她替我破壞掉現界和虛界的境界之前,我就再度陷入永久的小憩當中吧。>

  黑暗接著陰森地笑了笑,包圍在昏厥的伊依周圍之後補充說道:<對了,照這樣子下去,她可能會自我崩潰。要是她停滯不前的話。我這邊也會很困擾的。所以本魔王獻送給她一點小禮物吧。是叫做桃子的『雪童』嗎,我會再度構成那孩子。你就轉告她好友復活的消息,還有本魔王對她的鼓勵——>魔王冷酷地笑著:<伊依所有的敵人都由本魔王來收拾,伊依所有的願望都由本魔王來實現。代價就是你們的世界——你就儘管朝著夢想邁進吧。>

  『……』面對魔王讓人感到焦慮的發言,滅作不認輸地用自信無敵的聲音回道:『哼——看你一副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的態度,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女兒可不是那種會照你意思去行動的傢伙。因為她是個笨蛋,肯定會搞出讓人無法預料的奇特行動來辜負你的期待。你就小心不要因為看輕那傢伙而慘遭滑鐵盧吧,就儘管趁現在得意地笑吧。』

  「愚昧的賢者」——空井滅作威風凜凜地宣告:

  「要是太大意的話,反倒是虛界會被伊依給征服喔。」

  <那也挺有趣的。>

  最後留下這句話之後——魔王便從現界完全消失了。

  殘留下來的是廢墟,還有被托付世界命運的瘦小女孩。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9
發表於 2009-5-22 11:22 PM|只看該作者
  終  章


  「……以上是我們所掌握的關於這次事件的情況概要。絕大部分是從目前精神處於不安定狀態的空井伊依那兒聽來的傳聞,雖然有眾多欠缺統合性的部分,但就我們的調查能力而言,這已經是極限了。」

  在古頃怪造高中暖氣開得過強的校長室裡——宇宙木冰蜜將冰冷的視線移向以筆直固定的姿勢結束報告的蟻馬磁獄。

  「辛苦你了,在這麼繁忙的時期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呢,蟻馬小弟。」

  那是「鳳凰」所引發的事件迎向尾聲,包括事後處理總算告一段落的事件結束之後,整整過了一天的傍晚。時間是下午六點,放學後沒有社團活動的學生早已踏上歸途。由於鏈之島意外死亡,校內至今尚未穩定下來,學校要真正地恢復到以往的平穩,似乎還需要花點時間。

  宇宙木透過蟻馬的報告掌握住事件概要,陷入片刻沉默來咀嚼內容。

  「鳳凰」的消滅——這倒是無妨。但魔王現身的話,事情就沒這麼簡單了。明明不是無法預料的事情,但自己卻疏忽了這可能性。沒錯,伊依可是空井滅作的女兒,會把怪造魔王列為選項之一的想法也並非不可能。

  呼——宇宙木低頭並歎了口氣。「……真沒辦法。早知這樣,說不定『鳳凰』進行大屠殺的狀況還好一點。這下怪造學會本部肯定會有所行動——少說也會有哪個怪造學教授跑來要我說明吧。我實在很想避免和那群怪人碰面啊——」

  「你說什麼?」蟻馬一臉疲憊的表情,對宇宙木的自言自語露出反應。

  他向來筆挺工整的髮型和服裝也有些彈性疲乏。因為在「鳳凰」到達之前,他便被分派去指揮居民從「鳳凰」行進路線中會經過的城鎮逃難,之後又被派去進行地下鐵的交通封鎖,還有處理似乎是被大量怪造出來的「癲癇蜥蜴」等等,蟻馬其實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大大活躍,也難怪他會感到疲憊了。

  蟻馬不滿地發著牢騷:「校長,為什麼只有我必須被迫從事這些非法勞動?像是妖森或園日暮等等,閒著沒事做的教師應該多的是。」「因為我討厭你。」宇宙木若無其事地說道:「當然是因為我討厭你,這還用說。」

  「……」

  就連蟻馬——也是頭一次這麼直接了當地被他人表明厭惡感。但當他反應不過來而楞在原地時,宇宙木微微一笑並輕聲說道:「開玩笑的。我只是單純認為幫助伊依小妹是你的任務。」

  「啊?」

  這是怎麼回事?蟻馬不懂那意思。

  的確,為了讓伊依全力對抗「鳳凰」,而在陰影處拚命準備好舞台的是蟻馬。甚至可以說他是一個人經歷了比伊依還要更慘烈的戰鬥。這倒無妨,也不算什麼。雖然沒有額外津貼的獎金可領,也沒有等同價值的報酬,鼓勵的話語也只有那麼一句,但蟻馬完全不在乎那些事。他在意的是——為什麼宇宙木要讓他做這些事情。放手讓學生冒著危險缺課並單獨行動,且和上級一位戰鬥的這種無謀之舉,她卻只是在旁靜觀其變,她真正的用意是?

  蟻馬陷入沉思,於是宇宙木彷彿看穿他想法似地,露出冷冷的微笑:「我是想要確認——」

  「咦?」

  「那少女的才能。」

  那是非常冰冷、比冰塊還要冷冽、讓這酷熱到極點的房間也能結凍般的犀利聲音。蟻馬吞了吞口水。

  宇宙木用指尖敲敲桌子。

  「如果她的才能連區區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都收拾不了的話,就在這讓她毀滅,也是為了伊依小妹好。只不過——很遺憾地,她突破了這考驗。而且還是用上原本不被允許的魔王怪造。」宇宙木冷酷地乾笑幾聲,並摸了摸髮質僵硬的頭髮:「她今後可會忙到沒時間睡了。就這層意義來說——我可是罪孽深重呢。提示她怪造學校會面臨廢校的危險,並轉告她執行部採取行動的話,『鳳凰』會被殺害的事實——讓她採取單獨行動的人是我。還有準備好她和『鳳凰』對決舞台的人也是我。我在不知不覺間締造出她不得不怪造魔王的命運。我真是個罪孽深重、無藥可救的女人對吧?」

  宇宙木低喃一段落之後,深呼吸了口氣——接著將視線朝向房間死角,然後她用透徹的聲音宣告:「聽到了嗎?所有的責任都歸咎於我。就算弄錯對象,也不要對伊依小妹出手。如果你們為了阻止魔王復活而打算抹殺掉伊依小妹的話——我就只能賭上我最後的尊嚴和你們一戰了。」

  對宇宙木和蟻馬而言,形同死角的房間陰影處——不知何時開始佇立在那裡的三個異物靜悄悄地現身了。彷彿是從黑暗中誕生一般,突然主張起自我存在的人影們,宛如瞬間移動似地突然佇立在那裡。

  蟻馬不禁發出哀號。佇立在那裡的異物們根本沒有散發出人類氣息,那種歪斜扭曲——且將密度變濃的強烈人格所顯現出來的特殊存在感,讓他以為是有幽靈冒出來了。

  「就算你盡全力一戰——」那沉靜的聲音,彷彿敲響音叉般地以一定頻率連綿不絕地迴盪著:「打贏我們的機率仍然不到兩成。」

  那是個看起來像小學生,近乎原色的綠色頭髮相當醒目的少女。這世界在那冷淡的眼神中看來,說不定就像方程式一般。就連說話的時候,她的嘴唇也幾乎沒有動。最引人注目的是少女戴的巨大帽子。不——那東西不知能否歸類為帽子,不管怎麼看,那巨大球形的帽子都有少女上半身那麼大。雖然不知道裡面塞了些什麼,總之看起來頗厚重的。但少女仍舊維持著身體平衡且直挺挺地站著,並看著宇宙木,她甚至沒有牽動到像羽衣一般掛在肩膀和手臂上的長髮。

  如同音叉的聲音鮮明且強烈地迴盪:「無謀的戰鬥等同自殺行為。自殺從審美觀來看既不美麗,從道義上來說也不值得驕傲,就宗教觀點來看更不是個會被稱讚的行為。因此,你應該避免去實行那種行為——久渡先提醒你,這是極為善意的忠告。」

  「你還是一樣講話總要繞一大圈呢,副總長。」宇宙木一臉嫌惡的表情這麼低聲說道之後,用冰冷的眼神注視香菇頭少女,還有一聲不響地存在少女背後的兩個異物。

  其中一人很奇特地全身覆蓋漆黑盔甲,完全沒有露出一分肌膚,身高也巨大地讓人必須抬頭仰望,只見眼神凜冽地閃爍。全身盔甲的巨人以筆直不動的姿勢叉著雙臂,從那手臂前端伸展出來的盔甲和同色的刀刃,讓他整體看來彷彿十字架一般。

  蹲坐在盔甲男腳邊,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其他方向的是個年輕男人。他的腰際、背後和肩膀上三處掛著收納在鞘裡的刀,那些刀的長度各不相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為了保護頭部的缽金和護手上用鮮紅色所描繪的「斬」字。

  宇宙木面對這些看起來就相當可疑的人物也依然不為所動,她將散發著疲憊感的視線朝向位於他們中間,僅僅往前一步的香菇頭少女身上。

  「高橋十和不動霧晴——召集的淨是些寡言的人呢,副總長,這是為了讓你自己的長舌給人深刻印象的選角嗎?」

  「我以極為常識的判斷,決定刻意無視你的發言。」少女連眉毛也不挑地淡淡宣告。

  「好久不見,我先禮貌性地跟你問候一下,宇宙木冰蜜。從去年的定期集會之後,彼此都忙碌地沒什麼機會碰面呢,偶爾也想在工作以外的機緣和你相會——我先把這類若無其事地透露出對你的親愛之情,試圖引起你善意回應的計劃性發言說在前頭。」

  對於少女將表裡兩面全都道出來的語調,宇宙木歎了口氣並將臉撇向一旁。

  「可以的話,我想過著不用和像你們這樣個性強烈的人碰面的平穩人生。不過真的是好久不見了,久渡貴乃子——你的頭還是一樣巨大。我之前就想問那是什麼了,是想自嘲『大頭呆』的雙關語嗎?」

  「我們也沒什麼多餘時間,要是有閒暇對你的無聊發言做出反應,希望能用那時間繼續進行話題,就這層積極的思考來看,容我無視你的發言。」

  蟻馬還是頭一次看到明明打算無視,卻明確地說明理由的傢伙。他不知該對深不可測的異物們作何反應,只是不斷地交互看著兩方的臉。所幸被稱為久渡的少女似乎對蟻馬不感興趣,她只對著宇宙木說話。

  「那麼——你知道我們今天像這樣在繁重的勤務中抽空來訪問這所學校的理由嗎?我說完這類只是確認而非質問的慣例發言之後,無論你的回答為何,久渡都會接著這麼說,當然,這是為了請你就你的學生怪造出魔王一事——儘管只是暫時性的怪造——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說明。」

  「……」

  就連宇宙木也懶得再抓她語病的樣子,對於久渡的說話方式,她沒有發任何牢騷地用清澈的聲音說道:

  「那件事就和你們剛才站在那裡聽到的一樣——全部都是我的責任。原本我打算將空井滅作的女兒逼到絕境來測試她的實力,但她卻為了突破絕境而怪造出魔王——算是個不幸的偶然吧,也可以說是場意外。」

  「那麼說來——宇宙木,」久渡彷彿在思索什麼似地首次顯露出表情,並冷靜地問道:「我提個就算老實問也沒什麼意義的質問,你並非利用空井伊依——或是魔王在策劃著什麼陰謀是吧?也就是說,你並非故意將魔王召喚到現界來,而是事情發展不小心轉變成那情況——」

  宇宙木絕對零度的瞳孔中亮起壯烈的色彩並說道:「那點就只能請你們相信我的人格了。」

  「……」

  久渡沉默了,似乎在推敲宇宙木回答的含意,宇宙木也警戒著全身等待久渡的反應。久渡背後的兩人動也不動,蟻馬也動彈不得。像要殺死人般的寂靜暫時支配了室內。

  過了一陣子,久渡用冷冽的眼神看著宇宙木,然後淡淡地說:「好吧,我暫且相信你。反正魔王也並非正式地甦醒過來——損害狀況也很輕微。但是下不為例,這點你好好記住了。就算是不幸的偶然或事故,再有第二次的話,我們就不講道理地抹殺掉你。」

  久渡接著轉身背向這邊,這麼一來根本分不清哪邊是臉那邊是輪廓。另外兩人也站起身,依然無言地看著這邊。

  「我說個秘密——雖然開頭這麼講的時候,就已經不是秘密的發言。」久渡沒有回頭,仍然淡淡地說道:「老實說,久渡現在感到安心。雖然久渡坦承自己說了謊,陶醉於老實人這美稱裡——在你拚死對抗我們的情況下,實際上獲勝的機率別說不滿兩成,反而近乎六成。」

  她彷彿理所當然似地這麼說道後,微微地舉起了手。

  「那麼高橋,既然任務也完成了,我們回本部向總長報告吧。」

  「嘰。」被稱做高橋的全身盔甲巨人發出低吼,接著揮舞雙臂。於是空間裡出現了被光線包圍住的龜裂。高橋順勢將手腕伸進龜裂當中,並使出渾身力氣拉開一個大洞。不——雖然不知道這種情況在物理學上是否可能,總之從蟻馬眼中看來是那樣沒錯。

  這時高橋率先將腳踏了進去,不動也用沒啥幹勁的腳步跟在後面。久渡幾乎沒有動到上半身地將手放在他們消失的空間龜裂上,並朝宇宙木露出微笑。她首次露出來的笑容和一般少女沒兩樣。

  「可能的話,希望至少我們能夠保持友好關係。畢竟同樣身為怪造學教授嘛——宇宙木冰蜜。」接著,她被吸人光芒當中,在最後垂下了巨大的頭鞠了個躬:「那我失陪了——說完這類幾乎沒有自覺失禮的招呼之後,再會了。」

  那頭部也立刻被吸入光芒裡面,當久渡的身影完全消失時,空間的龜裂也同時跟著消滅。剩下的,只是沒有任何改變的普通空間。

  面對魔人們散發出的氣息所殘留的餘韻,蟻馬一時間啞口無言,但沒多久後,他將視線從他們消失的空間當中移回宇宙木身上,有些驚訝地開口了:「……您怎麼了,校長?」

  宇宙木疲憊地趴在桌上,然後用彷彿屍體般的聲音低喃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很疲累。就如你所聽到的,那些傢伙全都是怪造學教授——感覺只要開口講話,全身的精神和氣力就會被吸走一樣,實在很累人呢。怪造學教授的定期集會之所以一年只有一次,也是因為不那麼做的話,身體便撐不住的關係。」

  「我之前就覺得開會頻率明顯地低,原來有這樣的內幕啊。」方才實際看到他們的模樣之後,感覺就能理解了。這種情況要是每個月一次的話,普通人穩死的。

  在蟻馬思考著這些事情時,宇宙木雖然疲憊,但仍盡量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總之,看來怪造學會也沒有責備我們的樣子,算是圓滿收場吧。老實說,我原本已經做好這所高中會廢校的覺悟了呢。」

  她露出安心的表情,將一邊手肘放在桌上後,用充滿校長威嚴的表情說道:「……要說還剩不什麼問題的話,就是伊依小妹的事了。蟻馬小弟,伊依小妹的狀況如何?怪造出魔王之後不太可能全身而退,不過應該沒有攸關性命危險吧?」

  「這挺微妙的——」蟻馬回想起伊依的模樣。

  不管自己怎麼欺負或故意找碴,仍然毫不氣餒地活潑好動的伊依,彷彿病人一般懶洋洋地衰弱下來。還不到一天就瘦了不少,感覺可以看到臉頰的骨頭了。

  蟻馬代替盡可能不想前往沒有暖房的場所的宇宙木,從伊依那問出有關這次事件的情況,那時的伊依一邊啜泣,並用快死的聲音回答,實在很難想像她和以前的伊依是同一人,命運把她給打垮了——

  親友的死去,還有自己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殺掉了「鳳凰」的事實——這些對於被「鳳凰」燃燒全身,又由於怪造出魔王而變得衰弱的她來說,造成了很大的衝擊。伊依似乎無法離開保健室的病床,且處於連吃飯都會吐出來的狀態。

  這情況讓蟻馬感到無趣。伊依這麼沮喪,自己明明應該感到高興,但內心卻一點也不雀躍。

  一定是因為被宇宙木任命繁重的任務而累到沒有體力去高興,蟻馬心想。

  「保健醫師哈皮·庫鎳爾雖然是個有些可疑的外國人,不過他的技術是貨真價實的,外傷方面大致上都沒有問題吧。利用怪造生物的治療法應該讓她的外傷幾乎不留痕跡地恢復了才對。只不過——」蟻馬說到這便支吾起來,也有無法那麼輕易治癒的傷口。

  宇宙木也深深地點了點頭。

  「果然問題還是在於精神方面呢——就算伊依小妹個性再怎麼積極樂觀,這次事件對十五歲的女孩子來說,還是太殘酷了。雖然大概只能靠時間來治療——」她看向蟻馬:「以我個人來說,並不希望伊依小妹為了這種事而受挫,毀掉她隱藏的無限可能性並非我的本意。這次事件可以說是我安排的,就算看起來這樣,我也是有責任的。我想設法讓伊依小妹重新站起來。」

  宇宙木一臉憂鬱且陷入沉思的表情往窗外看了一陣子。

  「所以說呢,」宇宙木突然「砰」一聲地用力敲了桌子——帶著讓人感到極為不祥的滿面笑容,筆直地手指蟻馬:「蟻馬小弟,我決定請你活躍一下。」

  「校長指派給我的命令每次都很艱辛,可以的話,我想辭退。」

  「減薪。」

  「十分抱歉,請您儘管吩咐。」蟻馬立刻下跪求饒。

  ——饒了我吧,這個暴君。當然,身為公務員的蟻馬的薪水不應該是由宇宙木來決定,但正因為道理行不通,這名叫宇宙木的女性才棘手。

  她奸笑著說道:「真是個現實的男人呢。我不討厭現實的男人喔。」

  當然也不喜歡就是了吧,不然也不會這麼欺負自己。

  看到畏懼於減薪這最終兵器的蟻馬,宇宙木不懷好意地笑了。

  「用不著這麼緊張。我想拜託你的事,簡單來說就是去幫伊依小妹打氣。要說加油也行,還是說別認輸也行,請你用不拐彎抹角的一般打氣方法來安慰伊依小妹。」

  「……」

  「啊,你剛露出了死都不想的厭惡表情對吧?挺性感的喔。不過我決定和久渡看齊,刻意無視你那表情。總之,內心創傷的特效藥是——抱歉用個陳腐的表現,就是某人的愛、溫柔這類東西唷。」

  你要我給予伊依那些東西?雖然知道沒用,但蟻馬仍試著抗議:「既然那樣——比起我來,校長應該更適合這任務吧。要治癒傷得那麼重的人,對我來說太勉強了。」他露出為難的表情,試著引起宇宙木同情。

  當然,要是這種演技行得通的話,自己一開始就不會這麼操勞了。

  宇宙木冰蜜露出微笑,別有含意地低喃道:「不,適合這任務的人是你。」然後又低聲說了不可思議的話:「更正一下,是只有你才能治癒。」

  ☆☆☆

  一打開保健室的門扉,穿著睡衣的伊依已經起身躺坐在床上。她的手臂和脖子包著繃帶,臉頰上也貼著膠布。但讓人感到最沉痛的,是她用哭腫的臉硬裝出有精神的笑容。

  「啊——老師。」

  「喔。」

  儘管蟻馬感到有些卻步,□仍走進充斥藥品臭味的保健室裡並走到她身旁。就算是蟻馬,性格也沒有差勁到去欺負笑容這麼沉痛的女孩子。

  「你可以起床了嗎?」

  「是的——雖然還沒完全復原,但一直睡下去也會給大家添麻煩吧。」

  雖然掛著笑容,但表情卻是死氣沉沉。這是硬撐出來的吧——就連遲鈍的蟻馬都看得出來。正好坐在床邊的魅神香美也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她抱住伊依的脖子並逗弄著伊依。

  「一直睡下去也好啊,偶會養你的,還會幫你打跑所有自以為是王子想叫醒睡美人的傢伙。」

  「哈哈,謝謝你,香米。」雖然搞不太懂意思,但似乎是在替自己打氣的樣子。

  蟻馬對著互相嬉戲的兩人露出曖昧的笑容,受邀慢慢地坐到預放在室內的折疊椅上。

  不過,伊依沮喪的程度似乎比想像中還嚴重。用這麼衰弱的表情露出笑容,也只會讓人擔心而已。與其這樣,面對牆壁喃喃自語發牢騷還好一點。

  香美失望地離開伊依,像幼兒一般地嘟起嘴唇。

  「偶是香美,才不是香米呢。不過有蟻馬老師在,偶也還輕鬆點啦。要是只有偶們兩個人的話,這個會從眼睛流出液體,叫做伊依的生物已經進入發佈洪水警報狀態羅。一點都不浪漫。」

  「我在的話?」

  怎麼又來了?是不想在像自己這般會找碴的教師面前顯現出弱點的心理在作祟嗎?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伊依突然滿臉通紅地大叫:「等等香米,你別說了別說了,我會哭喔,我會生氣喔!」所以應該不是這麼回事。蟻馬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香美讓伊依勉強綻放出笑容,但又立刻轉變成認真的表情。

  「伊依果然還是難以忘懷那事件,尤其小桃子死掉的事更是致命傷啊。還是那種不會立刻死亡的意外致命傷。然後偶是只能眼看著伊依血沬橫飛臉色蒼白嚴重抽筋,叫著『救護車!救護車!』的路人A。」香美的比喻也讓人摸不著頭緒,蟻馬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點頭回應。

  伊依一臉充滿歉意的表情,在蓋著棉被的膝蓋上握緊拳頭。

  「對不起……」

  「你這麼道歉的話,偶就真的沒有存在意義了。偶說啊,偶是自己高興要來照顧你的。你說的話除了『謝謝』之外偶都不接受,也不讓你兌換。偶這邊沒有承辦用五十個對不起來交換一個謝謝的服務。」

  她的話越來越難懂了。這時香美看了蟻馬一眼:「老師,請你想個辦法吧。這孩子就像這樣,一有漏洞就開始道歉,東西也不吃,只是一直哭而已。偶可是把淚水瀑布當成天然紀念品永久保存下來了喔。這樣下去以人類來說雖然覺得不對,但安慰她也沒效果……以朋友的身份來說總覺得很不甘心呢,感覺自己的朋友程度完全輸給了小桃子。」

  香美「呼」一聲,懶洋洋地歎了口氣。

  「不過,或許這也沒辦法吧。因為伊依很喜歡小桃子啊。那麼好的朋友卻因保護自己而死掉了,這可不是那麼容易治癒的傷口啊。」

  但是一直哭的話,小桃子也不能安心啊——香美溫柔地低聲說道。

  雖然這名少女以奇特的語調和善變的性格聞名,但她一定很為朋友著想吧——蟻馬心想。由於自己在幼少時代沒有朋友,所以單純地感到羨慕——蟻馬這麼心想,並看著伊依。

  不知是否因為聽到桃子的名字,使得心裡的傷口又開始出血,伊依哭了起來。但並非不顧形象地大哭大鬧,只是彷彿承受不住般地發出哽咽聲。伊依像是非常痛苦、非常悲傷、非常寂寞似地哭泣著。在世界上的哪裡,有失去只是研究對象的怪造生物,而能像這樣為他們哭泣的怪造學者呢?蟻馬無法理解她為何流淚。因為怪造生物死掉就哭,真像笨蛋一樣。但是——這一定也是一種才能吧,蟻馬有一點這麼認為。

  肯定地稱呼怪造生物為「朋友」,不是當作研究對象,而是純粹地喜愛他們,還期望著人類能和他們一起生活的世界,這樣的怪造學者實習生——空井伊依。放話說給怪造生物評等一事很無聊,批判現存的怪造學者,主張所有怪造生物都平等且特別,厭惡怪造生物的活體實驗還有差別待遇的少女。她並非能夠熟練任何事的秀才,而是擁有著全新可能性的天才,也可能是怪造學界的救世主。

  她在一連串的事件當中,發現了恩師的屍體,追逐著孤獨且強力的怪造生物,戰鬥、受傷且感受到極度悲哀,最後甚至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在根本的地方,她應該沒有改變。她是空井伊依,不是空井滅作的女兒,而是空井伊依。率直的少女即使穿越過嚴苛的試煉,也不會扭曲自身,而是維持著率直的模樣。如果提問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斷言怪造生物是「朋友」吧。

  雖然蟻馬還是無法理解這樣的少女,對她感到煩躁、怎麼也無法喜歡她,但有一點點感到羨慕。

  看著眼前的伊依,蟻馬感到有些卻步,突發性地想著偶爾對她溫柔點也好。在這裡讓她破滅應該輕而易舉吧,但是這樣一來蟻馬可不甘心。雖然不是值得驕傲的事,但自己可是相當陰險的。自己已經決定要在伊依就學期間內,不斷地到處找她碴,要是她在這裡崩潰的話,就麻煩了。

  這些說詞先放一旁,總之現在伊依的眼淚讓人感到鬱悶。

  蟻馬感到有些害燥,而不從正面直視伊依的臉,他不經意地將視線落在包著繃帶的脖子附近並說道:「空井,你有清楚地確認過那名『雪童』的死亡了嗎?」

  「咦?」

  對於蟻馬唐突的台詞,伊依硬是吞下了哽咽聲並擦擦眼淚。她那即使受傷也依然率直的眼瞳宛如寶石般地閃耀著。

  「確認是指——」

  「你有試著怪造那傢伙嗎?在被『鳳凰』燃燒殆盡之後——」

  被燃燒殆盡——似乎是回想起那像惡夢一般的光景,伊依的表情悲痛地扭曲著。蟻馬刻意無視於那表情,這次從正面看著她的眼瞳。

  伊依一臉痛苦的表情,彷彿在挖掘傷口般地說道:「我——沒有進行怪造。因為就算確認死亡也只會感到悲哀不是嗎?如果試著怪造小桃子,但卻怪造不出來的話該怎麼辦呢?如果找不到小桃子的反應該怎麼辦呢?確認小桃子死掉之後又能怎麼辦呢?只會感到痛苦不是嗎?我一定會在怪造失敗的瞬間……討厭起所有的事物。所以——」

  「找不到的話。」蟻馬立刻粉碎掉伊依的怨言:「再找就是了。一直找、一直找、不斷找下去就是了。虛界可是個廣大且無奇不有的世界,那傢伙僥倖生存下來的可能性也絕非是零。所以說空井,你要一直尋找那傢伙,變成大人之後也要找,不斷地找到你死為止。那傢伙是你的朋友吧——是朋友的話,就不要放棄,一直去尋找她啊。」

  天啊——我在講些什麼?我一定是瘋了。但是難以想像是自己所說的台詞從嘴裡流露出來,伊依臉上展開了希望的漣漪。

  「要是你認為她一定死了就放棄,結果那傢伙卻活著的話,該怎麼辦?如果她在那個黑暗世界中一直等著你去找她的話,該怎麼辦?如果你擅自放棄且做出結論,把那傢伙當成已經死掉的話,就沒資格當朋友了。與其什麼都不做而感到絕望,倒不如至少抱著希望一直去找她啊。我們是什麼人?是怪造學者。怪造學者就是要一直找尋怪造生物,抱著希望,當個在黑暗中伸手摸索探究的笨蛋冒險者。你也是個怪造學者實習生吧——是的話,就秉持著怪造學者的榮耀一直找下去。」最後已經分不清楚這是隨口說說的台詞,還是自己的真心話了。但是不把話說到最後會感覺坐立難安,於是蟻馬說道:「那是怪造學者對於怪造生物唯一的禮儀。」

  恐怕是首次以教師身份對身為學生的伊依這麼說道之後,蟻馬突然感到害臊,而粗暴地說了:「總之你快點怪造就是了,你不適合像這樣在床上無所事事。不管做什麼都行,你就儘管橫衝直撞,去胡亂抓住些什麼吧。」

  原本自己就討厭扭扭捏捏的傢伙,所以平常總是開朗活潑的笨蛋在哭泣的話,就會感到莫名火大。

  「我以為那就是你的怪造學,怎麼樣?」

  伊依對於蟻馬那毫無根據脫口而出的台詞,出乎意料地感到震驚——

  「原來如此。」她突然笑了起來:「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蟻馬當真以為她瘋了。但那並非狂人的笑聲,而是爽朗且帶著伊依風格的率直笑聲。

  伊依在床上跳了起來,然後踏著床單宣告:「啊哈哈!說得沒錯。」接著她看向蟻馬和香美,還有窗外——恐怕是在幻覺中看到桃子的身影。

  「說得沒錯,說得沒錯呢,老師——謝謝你。」

  就像宇宙木不經意所提示的一樣,伊依輕易地重新站起來了,輕易到讓人感覺有些無力。這樣算是自己治癒她的嗎?

  綁成雙馬尾的頭髮彷彿亢奮的動物尾巴一般跳動著。

  「那就是我的怪造學,空井伊依的虛界怪造學。」

  接著她打開窗戶,對著看來遙遠的水平線盡情大叫:

  「好~~呀,說得沒錯!復活!到剛才為止的我好像笨蛋一樣!唔哇,真的像笨蛋一樣!我在磨蹭些什麼啊,小桃子不在的話,儘管去找出來就好了嘛。竟然放棄而沮喪地動也不動。我真的像笨蛋一樣!」

  然後她回頭看向蟻馬和香美,以讓人神清氣爽的蔚藍大海為背景宣言道:

  「那麼——打鐵趁熱!古頃怪造高中一年星班座號七號,怪造學者實習生空井伊依,馬上要為了找尋小桃子而前往虛界的世界旅行!蟻馬老師,香米,我會努力的,請看著吧。爸爸,你也別妨礙我喔。這一定是——我自己生平第一次為了我自己的怪造!」

  裝在伊依雙腕上的「門」鏘地發出了摩擦聲,有個性的雙馬尾和胸前的骷髏搖晃著。伊依一臉開朗活潑的笑容,將兩手優雅且用力地交叉在胸前。

  「我從現在開始要跨步出去了,用自己的腳,用自己的心,請不要說我傻,耐心地看著我吧,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偉大的怪造學者給你們看。然後打造出人類和怪造生物能夠一起生活的世界。打造出能和『朋友』一起生活的世界——」

  剛過正午的古頃怪造高中校舍有些喧鬧。

  少女將雙手同時往左右伸開,開始進行怪造。

  「今天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步喔!」她用率直的聲音這麼宣言,擁有無限才能的少女——空井伊依朝著無盡遙遠的相鄰世界踏上旅途。這第一步只不過是她傳說的序章而已。

  「——打開現界的門扉,跨步邁進虛界的黑暗中!」

  開始踏出步伐的怪造學者見習生,空井伊依的故事才剛開始。

 ☆★☆★☆★☆★☆★☆★


  後  記

  大家好,我是日日日。名字的由來是三個日。呃,聽說在新手作家寫後記的時候,經驗豐富的責任編輯會從旁建議:「像這樣寫就行了」,但我敬愛的責編卻笑容燦爛地提醒我:「請你千萬不要挑釁或是詛咒讀者喔」。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因為這樣,我想我就聽從他的建議留心不要向讀者挑釁或下詛咒。呃,我平常也不會去做那種事就是了。

  本書《虛界怪造學》並非冒險故事,而是盡量寫得讓它看起來像「正統派」的校園故事,但因為根本摸不清方向,其下筆、推敲、改稿等諸多作業過程可說正是場冒險。我從很多人身上學到為了在這本小說世界中闖下去的必要知識,像是怪物會從哪邊的黑暗冒出來、從事怎樣的行為會讓讀者討厭等等。也多虧大家,我才能勉強像這樣活到今天。我想在此藉這個機會,來向一些人表示感謝。

  首先是大魔王——不,是可靠的戰友責編。責編傳授了我日語的用法、電影般的表現手法、改稿的步驟等各種基礎知識到應用、發展的手法。他毫不留情的吐槽和切實地彌補了日日日所欠缺的命名品味的感性,幫了我好幾次大忙。感謝。

  還有負責繪圖的榎波克己先生。他用令人吃驚的速度和完成度描繪出與至今為止的作品完全不同方向的畫風,他的工作態度讓我確信他是個天才。雖然我筆下難以理解的角色描寫應該讓他感到困擾,但今後也拜託您接手畫出精彩的插圖。

  最後,各位讀者,我應該沒有挑釁或詛咒各位吧?讀了本書之後,是否讓您得到了些許樂趣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會更加磨練自己,如果是肯定的,我會抱著特別的幸福感往前邁進。

  補充一點,法米通文庫出版的《狂亂家族日記壹》(注)和本書同時發售。兩本書都請多多關照了。

  日日日

  註:繁體中文版由尖端出版,已出至第六集。

  解說

  寫成日日日,讀作「Akira」——能夠一次就念對這個奇特筆名的讀者,您應該已經體驗到好幾種日日日風味了吧?至於無法一次就念對的讀者,也不用介意,不會念是正常的。我以前也不知道念法。不過,即使是這樣的你,也會以本書為起點,從此變成日日日風味的俘虜吧。

  本書《虛界怪造學》是獲得第八回角川校園小說大獎傑出獎的作品。至今為止,這項小說新人獎送出了眾多擁有新穎才能的輕小說作家,像是椎野美由貴(第六回大獎·代表作《打工魔法師》(暫譯))、巖井恭平(第六回傑出獎·代表作《蟲之歌》)等大有可為的年輕作家們。日日日也和這些前輩一樣,是獲得新人獎的「新手」作家。然而,在我們頒獎給他時,發現這個新手並非單純的「新手」而已——

  我想很多讀者應該已經知道,日日日除了第八回角川校園小說大獎傑出獎之外,在幾乎同時期中還獲得了三項小說獎!包括碧天捨第一回戀愛小說比賽愛情故事大獎、第四回新風捨文庫大獎、第六回ENTERBRAIN「Entamc大獎」佳作獎……也就是所謂的四連霸,是個擁有不像新人會有的輝煌「戰績」的強者。

  更驚人的是,包括本作等所有獲獎作品,都是他在十七歲仍就讀高中時所寫出來並投稿的作品。而且這些獲獎作品的種類橫跨了戀愛故事到恐怖小說,甚至包含了奇幻類小說,這又讓人再度感到驚訝。

  在此稍微介紹一下本書《虛界怪造學》的內容吧。將棲息在異世界——虛界的怪物們召喚到這邊的世界,並研究他們的「怪造學」變得極為普遍的世界——這是本故事的舞台。主角伊依是個稱呼被叫做怪造生物的怪物為朋友,對待他們和人類毫無差別的少女。但是,即使在「怪造學」普及的世界,怪造生物們果然還是被人類忌諱的存在。伊依不在乎那些偏見,夢想著有天能夠打破虛界和現實世界的境界,創造出人類和怪造生物能和睦生活的世界,因而進入怪造學的專門高中……至於接下來的發展就等待您去發掘了。

  以雖然積極樂觀,有時卻又迷糊的主角伊依為首,無論哪個登場角色都是有著怪癖的神奇人物,絕不會讓各位感到厭煩。可以說所有的角色都很突出吧?再加上從異世界召喚出怪物的學問「怪造學」等等,在世界觀設定當中也富含著異想天開的點子。

  此外,還有一種創造出獨特世界觀的文筆。這特異的語感讓人難以想像是個今年才十八歲的少年所用的詞彙,還有能通用於一般文藝小說的那種讓人吃驚的文章會突然在各個地方飛躍出來,讓人警醒。

  輕快的輕小說感覺和厚重的一般文藝小說感覺所無法相較的綜合風味——那就是日日日風味。之後就請各位讀過本書之後,再用各自的感覺來判斷了。

  最後,關於日日日獲獎的四部作品,在本書《虛界怪造學》和同時發售的《狂亂家族日記》(法米通文庫出版)發行後,已經全部都送到各位讀者面前了。雖然各家出版社的作品分類都不相同,但無論哪部作品都應該能感覺到日日日所擁有的獨特風味。雖然才年僅十八歲,但不止於一個類別,而能夠寫出各式各樣作品的作家還不是很常見。光就這點也能看出他所擁有的無限可能,是個讓人期待他今後活動的少年——不,是青年才對。

  沒有經常在寫小說的話就活不下去了——就如同日日日本人所說的話一般,他的才能正如同洋溢而出的故事泉源。

  在小說界當中,綜合種類正受到矚目的現今,這個筆名奇妙的青年,或許會像本書的主角伊依一般,將來成為改變輕小說未來的存在也說不定。請將日日日當作今後也值得注目的一名作家,敬請期待他的活躍。

  Sneaker文庫編輯部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使用道具檢舉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Powered by Discuz!

© Comsenz Inc.

重要聲明:本討論區是以即時上載留言的方式運作,對所有留言的真實性、完整性及立場等,不負任何法律責任。而一切留言之言論只代表留言者個人意見,並非本網站之立場,用戶不應信賴內容,並應自行判斷內容之真實性。於有關情形下,用戶應尋求專業意見(如涉及醫療、法律或投資等問題)。 由於本討論區受到「即時上載留言」運作方式所規限,故不能完全監察所有留言,若讀者發現有留言出現問題,請聯絡我們。有權刪除任何留言及拒絕任何人士上載留言,同時亦有不刪除留言的權利。切勿上傳和撰寫 侵犯版權(未經授權)、粗言穢語、誹謗、渲染色情暴力或人身攻擊的言論,敬請自律。本網站保留一切法律權利。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