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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青春/戀愛]藍上陸 -【空罐少女.三】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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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8 11:50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11 09:26 PM 編輯


【內容簡介】
  ★書名:空罐少女!第三罐
  ★簡介:就在翔已經習慣與接吻就會少女化的哈密瓜汽水「空罐」──哈密瓜
  兩人共同生活時,為了運動會而努力練習棒球的哈密瓜,也漸漸融入了學校生活。但是,此時卻忽然出現一個新的「空罐」前來襲擊弓月學園,將和平的日常生活毀於一旦。傷人毫不猶豫的拳介以及其「空罐」舞,前來向翔與哈密瓜挑戰「空罐選拔賽」!哈密瓜拼命想幫助翔,但是!?飲果輪迴、煩惱淨空的戀愛喜劇第三彈就此開罐!!
  ★容量:284頁
  ★保存期限:開封後請盡早飲用,喝完前請記得持續補充哈密瓜汽水。
  ★保存方法:請置於書架保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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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1 07:2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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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11 08:55 PM 編輯



  主要登場人物

  大地翔‥‥‥弓月學園1年級學生,沒有女朋友的資歷16年。

  哈密瓜‥‥‥哈密瓜汽水的「空罐」。

  天空寺奈染彌‥‥‥翔的青梅竹馬,天空集團的大小姐。

  耶兒‥‥‥運動飲料的「空罐」。

  東風搖花‥‥‥自稱是奈染彌「情人」的「魔女」。

  甘字五郎‥‥‥(感覺像)翔的好友。

  塔堂拳介‥‥‥攻擊翔等人的「空罐」之持有者。

  舞‥‥‥拳介的「空罐」

  男屋秀彥‥‥‥在經濟產業省規格統一課擔任參事官。

  木崎愛鈴‥‥‥兼任男屋的秘書與弓月學園的數學老師。


  序  章

  真是慘不忍睹的姿勢,難道是打算在地板上攀巖啊。

  ——掙扎。

  此刻呼吸雜亂急促,被死逼到近乎發狂。

  已經不在意面子或裡子,只想要生存下去。

  在血海中不斷掙扎的人,就是我。

  從頭到腹部皆泡在黏稠溫熱的液體裡面,簡直就像在悶熱夏天裡,跳入剛於地面鋪好的水泥之中。

  嗆鼻難聞的鐵銹味,令人作嘔的鹹臭味——這不是別的,正是我的血。直到先前仍在我體內奔流的生命泉源,此刻猶如潰堤般傾洩而出。

  我拚命掙扎、抵抗再掙扎,在灼熱、疼痛以及混亂交錯的腦海中拚命吶喊。

  我不想死,這種事、這種事我死都不要。

  『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其實並不是真的期待什麼答案。

  這不過就像是尋求救贖般強烈的一個單純疑問。

  但是一個認真到近乎譏笑的回答,從跪趴於地面的我上方傳來。

  『當然是為了自己。明明都已經傷了人,怎麼可能還有其他理由。』

  他回答了,想要殺死我的男子如此回答,記得他當時就是這麼解釋。

  『是……是嗎、原來是這樣……』

  這時候我想起來了,關於那事件的開端以及所有事情的元兇。

  沒錯,就是那群傢伙,就是那群傢伙忽然跑來。沒錯,那是在——

  ——意識,開始逆流。

  那是在……那是在那是在那是在那是在——沒錯。

  ……………………放學後。沒錯,那是在我國中二年級時的七月。

  當時坐在桌上跟死黨們打屁聊天,奈染彌忽然衝進教室。

  『誰、誰來、救救我啊!』

  聲嘶力竭的尖叫讓我們一頭霧水,臉上表情就像在回問什麼?你在說些什麼啊?

  奈染彌上氣不接下氣,手足無措地拚命想說明某事。

  『不好了、大事不妙了啦拜託有誰快來幫忙啦真的是小翔真的再這樣下去奈染彌真的好害怕喔救命啊救命啊小翔快點快點來救救奈染彌——』

  她此時渾身是汗而且眼淚汪汪,拚命拉扯我的短袖襯衫,不僅已經完全陷入恐慌且說話不得要領。她越是驚慌,越是被還留在教室內的十多名同學冷眼相待。搞啥啊,你先冷靜點啦,是在玩繞口令嗎?總之你先坐下來,慢慢跟大哥哥我解釋唷。

  『現在沒時間做那種事啦!再、再不快點就——』

  同時,「再不快點就」的後續說明也紛紛衝進了教室。

  對方是三名身材中等的男子,明明天氣很熱,卻都穿著牛仔褲加黑色防風外套,頭上還戴全罩式安全帽。我不禁笑了出來,因為那身打扮跟這裡未免也太格格不入了;忽然看見三位這種打扮的人衝進來,老實說也太滑稽了點——是怎樣?這裡可不是賽車場喔?

  『救命啊!小翔!這些人……誘、誘、誘——』

  難道是幼幼台的好朋友嗎?哈哈!又想搞笑啦。就在我一個人這樣鬼扯發笑時,下個瞬間——

  『喂!快點把她抓起來!』

  男子們瞬間衝到奈染彌身邊,這下我才瞭解根本不是什麼幼幼台的好朋友。

  接著我……我在這時——對了,記得好像是奈染彌先大叫:

  『救命啊!小翔!他們想綁架奈染彌!』

  接著我有如脊髓反射般站到她前面。

  『等、等一下,你們要做什麼!』

  這問題實在是有夠蠢的,明明奈染彌都說對方要綁架她了。

  不過我在這時候還沒有任何危機意識,但是在奈染彌的記憶中,我似乎是非常帥氣地出現,然後大喊「站住!不准你們碰奈染彌!」說句老實話,我又不是啥過氣的特攝英雄——

  給我等一下,記憶?

  沒錯,我想起來了,這裡就是那時候。

  大地翔在睡夢中所編織出的夢中世界。

  再次重現兩年前的光景。

  這起天空集團社長的女兒綁架未遂事件,正是兩位遭到裁員的前社員以及一位流氓聯手打算綁架奈染彌的事件。這群傢伙簡直蠢到不行,他們在奈染彌走出學校時綁架,卻被她給脫逃,最後居然還一路追進校舍裡頭——以上情境,又再於此地重現。

  啊,原來足夢啊,難怪總覺得渾身不對勁,好像在哪裡看過一樣。哈哈,因為我從兩年前的那個夏天之後,就見過『數十次』、『數百次』這個惡夢了。

  別開玩笑了!

  這該死的夢到底要折磨我多少次才肯放過我啊。

  不過夢中的我居然還傻呼呼地跑到犯人面前,根本就是個無藥可救的蠢貨。

  那群傢伙的手裡竟然拿著槍,並且用槍柄痛毆我。而我一時之間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等察覺時人已經倒在地板上。臉頰那冰冷的觸感還有感覺七暈八素的腦袋,連眼前地板看起來都像是失焦的模糊照片。這時候我終於想通,氣沖沖地迅速起身並直接撞向對方身上,接著就被其他傢伙圍毆猛踹,在我還來不及感受到痛覺時,又再次趴倒在地板上,接著又是遭人一陣痛毆。

  我被對方揪住頭髮抓去撞講台邊角一次、兩次、三次,直到這裡都還記得,不過之後就完全沒有印象了。明明本來就如同上述說明般痛得要死,但是當痛覺超過一定的上限時,似乎就會對於痛感完全麻痺。所以即使自己已遍體鱗傷、血流如柱,我還是多少能加以抵抗。

  就因為奈染彌發出呼救,拚命向我尋求幫忙,所以我非得咬緊牙根拚命不可。

  這並不是想要帥,也沒有自認為足哪來的正義英雄。我不是什麼特別的人,可是當碰到這種狀況,所有的人一定都會跟我做出同樣的事。因為我已經是事件的當事人了,而奈染彌也是,只是她沒有能力去阻止而已。那些從頭到尾都只站在一旁看的同班同學,簡單說就像是隔岸觀火一樣。

  總而言之,像當有人不小心從月台掉到電車鐵軌上時,在場的其他人可能不會伸出援手,但是當兩人一起掉下去時,當然會互相幫忙,拚命想尋求一線生機。

  當我再次起身時,對方便拿椅子毆打。但是當我倒地不起,他們還是拚命往我身上招呼。喂喂,那可不是JIMIHENDRIX(注l)的吉他喔。

  我仍然是拚命掙扎,此時身體跟被輾過的毛毛蟲沒兩樣,即使全身髒兮兮還是努力掙扎。而地板上全是我的血——不對,這應該是錯覺,如果不是砍掉頭的話,是不可能會流這麼多血的。實在太誇張了,夢中總是有些誇大不實,但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真的覺得自己會不會就這樣被殺掉,然而對方好像真的想把我給宰了。

  ……真是的,就這麼憎恨拚命抵抗的我嗎?

  還是說當時早已忘記原本的目標,根本只是以殺人為樂?

  ——啊、對了,就是這個,就是因為這想法,我才會在那時問出那句話。

  『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真的是這麼想。

  『當然是為了自己。明明都已經傷了人,怎麼可能還有其他理由。』

  直到自己瞭解,這世上存在著言語無法溝通的惡人。

  這世上全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暴力時……

  ——————————

  「……!!」翔瞬間從床上驚醒並彈起。

  「——呼、呼、呼、呼、呼……」

  一邊如氣喘般拚命呼吸,一邊有如確認自己般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就像是某個異物在身體內部,撲通、撲通地不斷鼓動著。

  血——翔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頭頂。

  ※注l:JIMIHENDRIX是美國吉他手、歌手與作曲家,他被認為是搖滾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吉他樂手之一。

  手深入發中碰觸那尚有些疤痕的傷口,雖然感到一陣疼痛,卻沒有鮮血流出。而那撲通撲通的脈動,則是胸口裡的心臟與肺正狂亂跳動著。

  房間內一片漆黑,他將視線栘向枕頭邊的鬧鐘時,那塗有螢光染料的指針,分別指著兩點與三十分。明明已經是入夜後應該會非常寒冷的十一月,現在全身上下卻都佈滿了汗水。

  ……喉嚨也頓時感到強烈地乾渴,急促的呼吸仍然沒有停歇,舊傷仍然持續灼痛。

  獨自一個人的房間讓身處於漆黑之中的翔,漸漸感覺到沉重的壓迫感不斷逼近。他覺得房間牆壁如氣球膨脹般,慢慢朝自己擠壓而來。

  全身上下好像爬滿了肉眼看不見的小蟲,不論是滿佈汗水的皮膚、肌肉、血管或骨頭,似乎不斷傳出被它們啃蝕破壞的聲響,最後遭接踵而至的黑暗與牆壁吞噬,好像那稱為自我的整個人,將會這樣消失不見——

  ——好恐怖。

  自己一個人時恐怖的感覺更是強烈,誰能來救救我、看著我,拜託,無論是誰都好。

  「…………哈、哈密瓜。」

  翔如垂死邊緣的病人拚命擠出最後的力氣步向外面世界般,他慢慢離開床鋪,並以毫鈕知覺的雙腳走出房間。飯廳此時也是一片黑暗,感覺大腿似乎撞到了某物,但他仍然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定往目的地尋求解救。

  翔打開冰箱,一陣光明頓時宣洩而出。哈密瓜汽水罐就放在那裡,一股輕柔的鼻息聲混雜在冰箱的空調聲之中。他伸手拿取汽水罐,然後打開蓋在罐上的塑膠蓋。

  「……嗚?咦?是翔……嗎?怎麼了?」

  翔彷彿尋得沙漠綠洲想趕快滋潤喉嚨之人,毫不猶豫地將罐口貼在嘴巴上。

  冰冷刺骨的鐵罐飲用口碰觸到自己的嘴唇,富含氣泡的液體流人口中不斷翻騰,當舌頭遍嘗了那清爽甘甜之時,超自然現象也在同時發生。

  罐子如幽靈般瞬間透明不見,取而代之是一位少女躍現於空中。

  堅硬的飲用口瞬間化成少女柔軟誘人的雙唇,兩人就這麼在空中接吻。

  少女輕盈落地,秀長金髮隨之慢慢落於肩上,她修長纖細的身體穿著一件低胸華麗連身裙,上頭還有青草色與白色格紋相問的網紋哈密瓜圖樣。

  她就是哈密瓜汽水『空罐』——哈密瓜。

  她的左耳上,有個代表自己是鐵罐的拉環模樣耳飾。

  在接吻約兩秒後,那有些上挑且透露出強勢個性的雙眼,終於睜了開來

  「……等、等一下,怎麼了?怎麼忽然這樣?」

  哈密瓜慌張移開嘴唇並向後拉開距離,並伸手揉了揉眼角說:

  「我不是一直告訴你,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喝嗎……」

  明明平常總是獅吼般的大聲斥責,現在看來似乎因為剛睡醒而毫無霸氣。而綁住一小懼頭髮的圓球髮飾裡,哈密瓜汽水也是沉靜無聲。

  哈密瓜邊揉著眼睛邊看了看周圍,在說完「拜託,現在才半夜耶,這種時候你到底想做什麼啦……呼哇~~」,接著她打了個大呵欠。

  看到她如此悠閒傭懶的模樣後,翔終於感覺輕鬆多了。

  總覺得那即將逼潰自己的黑暗與不安,瞬間就此散去。

  「啊哈哈,沒什麼啦,只是覺得有點口渴所以想暍飲料,結果一不小心暍到你了。哈哈抱歉、抱歉。」

  「…………翔,發生了什麼事嗎?」

  哈密瓜仔細看著翔的臉,有些驚訝地如此說道。

  翔雖然頓時有些心虛,但為了不讓哈密瓜察覺,他勉強擠出個笑容矇混帶過。

  「哈哈哈,就說沒什麼事嘛,只是有點睡呆了而已。」

  「騙人,你一定有心事。」哈密瓜絲毫不退讓。

  「別這麼生氣嘛,很抱歉匆然吵醒你啦。」

  「快點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要笑得那麼勉強!?」

  這句話以直搗內心的堅定聲音所言。由於冰箱的門就這麼開著,從中發出的光線微微照亮了哈密瓜的臉——她緊咬雙嘴,柳眉上豎,雙眼炯炯有神,表情亦極為認真。翔的內心因此感到有些無措,卻還是拚命堆起笑容。

  「……沒這回事啦,為什麼你要這麼生氣?該不會是那個來了吧?你現在是處於女孩子一個月會有一次體內大整理的期間嗎?」

  「不要跟我打馬虎眼!少瞧不起人了……我再怎麼樣還是能察覺你的異狀,假如有什麼煩惱就跟我商量嘛。」

  哈密瓜露出有些擔心的表情,不滿地指責抱怨著,這讓翔的內心多少有些動搖。因為哈密瓜在擔心自己、為自己著想,但是——

  「就說沒什麼事啊。」

  翔還是笑笑地如此回應。

  「———」

  原先緊繃的哈密瓜,因為這樣的回答便失落地漸漸緩和下來

  「好啦,趕快去睡了,畢竟明天還要上學嘛,快點快點。」

  翔拍了拍哈密瓜的頭後,便想趕緊將她推入冰箱中。

  「咦?等、等一下啦!笨蛋!我怎麼可能以人的模樣進去啊!」

  翔「哈哈哈」地傻笑轉過身,準備回到客廳中。

  接著——

  就在此時,匆然隱約聽見有如做白日夢才會出現的妖精之聲細細呢喃道:

  …………笨蛋。

  他似乎聽見鬧彆扭的哈密瓜,輕聲細語地說出這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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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口   搭檔

  站在講台上的班長天空寺奈染彌,正手拙地努力將人名書寫在黑板上。

  明明此時已是冬天,但是坐在座位上的同學們全像是在炎炎夏日被派去除草的苦樣,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暖氣導致室內空氣不流通。約半年前被奈染彌指定成副班長的翔,站在講台上一臉無奈地低頭看著眼前的光景。

  現在是導師時間,班上正在決定運動會的參賽者。

  「——呃,這樣槌球的參賽者就決定了,疊羅漢的參賽者也選好了……班級對抗的卡巴迪也已經OK,而倒著跑大隊接力賽棒次順序,則等練習之後再決定就可以……那麼只剩下棒球的人選羅?總共有九個人——想參加的人——舉手——」

  奈染彌回頭喊著,尋求自願的同學們舉手。

  「咦!?連棒球也有嗎?明明只是個運動會而已吧?沒有足球嗎?」

  坐在座位最前排的一位男同學,大黥黥地開口詢問如此一針見血的問題。

  這傢伙名字是甘字五郎,是個將全人類的不顯眼精華集於一身的男子。

  他屬於足球社並且騎機車上學,另外也可以看得出來有在注意自身外表,卻不知為何完全沒有女朋友,存在感也很薄弱,總而言之是個容易遭人遺忘的傢伙。

  「思——好像是這樣沒錯呢,因為踢足球的話,容易造成同學們受傷嘛。」

  奈染彌用手指抵住自己柔嫩的臉頰,可愛地微微歪著頭解釋。

  她的鮑柏頭梳理得整齊漂亮,雙眼又大又圓,有如驚慌的小松鼠一般。雖然頭上戴著白色發圈,但是不知為什麼,頭頂部分總是有一撮頭髮高高翹起,就像是根無精打采的避雷針。不過事實上在打雷時,的確可以見到她慌張地伸出雙手努力蓋住這根呆呆毛。

  她和翔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一直熟識至今,即使當翔升上高中要前往東京時,奈染彌也極守本分地一同跟來,可說是個根深蒂固的孽緣。

  同時她也是國內最大民航公司『天空集團』最高領導人的獨生女,但是似乎因為從小活在錢多到可當成洗澡水的環境中所造成的反撲,使得她罹患了一種名叫『浪費病』的奇妙病症,明明一千萬元的手錶壞掉時絲毫不在意,但是當看到他人將快用完的鉛筆或橡皮擦扔掉時卻又會勃然大怒,絕對沒有一件事比此例子更加瞧不起窮人,完全可說是個從『假如沒有麵包,就吃蛋糕跟零熱量可樂來減肥就好啦』的現代貧富差距社會中所衍生出來的小惡魔。

  「這樣啊,足球確實是個會相互碰撞的激烈運動。」

  明明是個毫無笑點的句子,卻不知為何還是一臉傻笑的吉葛羅,讓翔看了不禁燃起一股無名火,翔在講台上冷眼鄙視地說道:

  「奈染彌,當作沒看到這傢伙就好,真是囉哩八唆。」

  吉葛羅撐著臉頰的手不禁滑了一下,他反駁道:

  「為什麼要這樣!?我們是朋友吧!?」

  「啥?話說回來你又是誰啊!只不過是個臨時配角不要跟我說話。」

  「我是甘字五郎!還有個綽號叫吉葛羅呢!」

  「為啥你要用同性戀的口氣?」

  「那句話哪裡像同性戀的口氣啊!?」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在第一排的座位上?難道是你的小眼睛有問題?」

  「我搞不懂你到底想說什麼啦!」

  「明明坐在最前面居然還被老師忘得一乾二淨,噗!真是適合你。」

  「要你管!就是為了不被遺忘才會這麼拚命發言啊!」

  「又沒有人在對你說話,不要沒搞清楚就在那嘰哩呱啦說個不停,真的很煩耶。」

  「騙人!你明明就是在跟我說話啊——!」

  班上女同學們紛紛竊笑著,翔則有如美國人一樣無奈地搖頭還聳聳肩,最後覺悟般地歎了口氣。

  「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配角。」

  「啊——你終於明白我的心意了嗎?」

  「你對體育燈籠褲的熱愛,已經十二萬分地傳達給我了,麻煩請你先暫時冷靜片刻。」

  「你根本就都不瞭解啦!誰有提到關於體育燈籠褲的話題啊!?」

  「難道你沒注意到已經有一堆人在你背後指指點點偷笑嗎?」

  「你也一起被嘲笑了不是嗎——!?」

  教室瞬間陷入哄堂大笑,翔則趁機混入同學中一起嘲笑吉葛羅,不知為何開始與大家同一個鼻孔出氣……真是拿他沒轍。

  「好了,你們兩個。再這樣胡鬧下去就沒時間了,先到此為止吧——」

  奈染彌拍了拍手阻止兩人繼續鬥嘴。

  「那麼——?沒有人想參加棒球嗎——?」

  當她再次詢問時,台下同學開始發出「明明是運動會為啥會有競技球賽啊」或是「絕對是打算要比到晚上,勞動基準法死到哪去啦」等不滿聲浪。由於在場都還足一年級學生,所以似乎不瞭解弓月學園運動會的情況。

  話說回來,光是預定舉辦的季節就已經十分讓人意外了,從現在開始二十天後已經進入十一月下旬,正常都會在十月十日前後舉辦才對,但這活動似乎包含著『給今年考生的送別會』之意義,因此運動會中的正常比賽可說是寥寥無幾。像是先前奈染彌所提過的比賽以外,還有『要站在球上的滾球大賽』,或是『使用跳跳樂(踩在裝有彈簧的棒子上跳來跳去的那個)比賽跳高』等等,不知足誰想出來一反現今文憑社會常態的競賽,並且舉辦時間拖泥帶水地長達兩天。

  「根據前輩所說,似乎要拉柔道社、空手道社的人來舉辦格鬥大賽,並且在體育館內打造了一個擂台,但好像還沒決定今年的參賽者。」

  當吉葛羅說完,班上所有人瞬間發出:晅太誇張了吧——」等驚訝無奈的慘叫聲。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那麼有想要參加棒球的人嗎?沒有嗎?每班可派兩位棒球社的同學參加,所以已經確定橋本同學跟內山同學要參加,所以還要再七位同學唷!」

  擅自被決定參賽的兩位同學紛紛出聲抗議,可是奈染彌通通無視略過。

  「還有沒有?沒有啊,那就讓那只無名小角色參加湊數吧。」

  「等、等等一下,我已經參加三項比賽了耶吁」

  「——還有,身為班長的你也參加,奈染彌。」

  「不要這麼自然地忽略我好不好!」

  「咦——?奈染彌我從來沒有打過棒球耶——?」

  「閉嘴,你只有參加吃麵包比賽不是嗎?別打著像只張嘴小雞在那跳跳跳裝可愛的如意算盤喔,還是說你要參加新設立的『臉紅心跳!全是少女的寒冬游泳大會!』啊?讓大家見識見識你如何用肥厚的皮下脂肪撐過酷寒。」

  聽聞翔冷冷地大放厥詞,奈染彌羞紅了臉大叫:

  「奈染彌的皮下脂肪一點都不厚!反而是瘦巴巴的才對!」

  「少鬼扯了,你的身體明明就是肥嫩肥嫩——」

  就在此時,翔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某個畫面。

  就是萬聖節當天在自動販賣機前,因暍下碳酸飲料而醉倒的奈染彌背靠在翔身上的那幕情景。奈染彌的身體溫暖又柔軟,還有女孩子特有的沐浴乳香味。接著奈染彌轉過頭,閉上眼睛努力拉長身子,雙唇慢慢地靠了過來——

  ……真是的,奈染彌這傢伙居然給我發酒瘋。

  「算了,總之剩下的成員要怎麼辦?」

  「呃,已經決定奈染彌也要參加了嗎?假如小翔也要一起參加的話是沒什麼關係。」

  「啥?這又是為啥?為啥連我也要一起參加?」

  「因為……假如沒有認識的人一起參加,奈染彌會害怕嘛——……」

  奈染彌低頭扭扭捏捏如此回答……怪了?那吉葛羅呢?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我也一起參加,這樣就得參加四項了耶。所以現在已經有五個人了,還有沒有其他人要參加……」

  忽然間,在教室最後一排又更後面一點的位置上,有位同學氣勢驚人地舉起手。

  「……耶兒,你要參加嗎?」

  「是,既然主人要出賽,我當然也是。」

  如國中生選手宣誓般,一臉認真舉手表明的這位少女,正是奈染彌買到的運動飲料罐少女化後的空罐——耶兒。

  那修長優雅的手腳及運動選手般毫無贅肉的矯健身軀,雖然坐著時並不會讓人有如此感覺,但起身後卻是女性中偏高的身材。說不定也可能是因為她的身材較纖細,因此與一百七十三公分的翔看起來,兩人身高實在沒有差多少。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足她那頭及腰的美麗銀髮,當她走動時,頭髮便如銀狐尾巴不斷地輕盈飄動。她的雪白肌膚令人聯想到極冰寒地,並擁有遭逢風雪也毫無變化的冷酷臉龐,而且無論與誰對話都會使用敬語。

  由於她是鋁制空罐,所以與哈密瓜相反是右耳上掛有拉環。

  因為對外宣稱是奈染彌的女僕,加上從未透露自己的出生地與經歷,就連姓氏也尚未公開,使得在弓月學園所有同學眼中,這位少女足極為神秘的個體。因而才會傳出「真是的,一定是超有錢的天空寺家族從孤兒院領養再加以培育」,或是「其實是天空寺集團所做出來的女僕機器人也說不定喔」等等流言……可怕的是,雖不中亦不遠矣。

  「你知道棒球的規則嗎?」

  「是,就是用像棒子一樣的物品敲打球,讓它落入地面洞穴的運動。」

  「那是高爾夫球,別做些無謂的天然呆發言啦。算了,之後再教你吧。」

  耶兒一副無言&無表情的模樣,一動也不動地直盯著翔。是錯覺嗎?怎麼眼神好像更加險惡了幾分……咦?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就在此時,翔的視角忽然有亮光一閃。

  「!?」翔反射性地彎下腰去。

  剎那間,就在奈染彌以脫線的聲音發出「哇」的驚呼同時,背後的黑板也傳來一道刺耳的撞擊聲。

  喀啦喀啦喀啦……某個物品滾落至地板上。

  那是一枚比五百元硬幣大上一圈的硬幣。

  上面畫有甘迺迪的臉,也就是說那是美國的五十分硬幣,這個1964年份的硬幣可是純銀製,要是被這東西打中臉的話——翔光是想,臉色就逐漸化為鐵青。

  「……嘖,沒打中,真是個好運的傢伙。」

  一道性感聲音劃破吵雜的教室,翔心驚膽跳地慢慢從講桌中探出頭來。

  ……那名不共戴天的天敵囂張地靠著椅背,坐在教室最後面近走廊的角落座位上,她怒眼瞪視著這裡,可恨的嘴角微微翹著露出賊笑。

  東風搖花——這就是該宿敵的名字。她自稱『魔女』,還對外宣稱是奈染彌的情人,完全以女友身份自居的怪女人。

  她總是露出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柴郡貓那種狡猾笑容,讓人感到非常凝眼。平常雖然沒戴眼鏡,不過在上課時,便會將大黑框眼鏡戴在稍微接近鼻尖的地方。

  但即便是個性乖辟的同性戀少女,由於她的胸部大得非常招搖(以上是翔的感想),因此在眾男性中,不分學年皆有高度人氣,而且似乎還分成『戴眼鏡東風派』與『未戴眼鏡東風派』附帶一提,吉葛羅的反應居然是「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因為無論哪一個都是真正的東風同學啊!不、不過……拿掉眼鏡似乎能少去一個妨礙物品……」如此詭異的感想。老實說,真難想像他到底是模擬出什麼情境。

  「該、該死……東、東風,你這傢伙啥時成了錢形平次啊!我跟你到底是結下什麼梁子,居然使出這種連珍珠港都會嚇到的奇襲攻擊!?閣下到底有無禮義廉恥的上乘之心啊!?」

  「給我安靜一點,你就閉緊嘴巴、掐住鼻子就這麼窒息而死吧。雖然你算是個情敵,但居然讓清純少女小耶傷心難過,此罪該當處以萬死。」

  「我哪有讓她傷心難過!那只是吐槽而已!」

  「是這樣嗎?耶兒。」

  奈染彌出聲確認耶兒的感受。

  「我討厭翔大人。」

  「啊嗚!?」此句回應銳如箭矢!

  「很好,那就受死吧,大地。」

  搖花開始耍弄手中的五十分硬幣,翔嚇得趕緊將額頭貼上講桌。

  「抱抱、抱歉啦,耶兒,拜託你原諒我!」

  「………………」

  「對呀,耶兒,能請你原諒小翔嗎?」

  「遵命,主人。」

  「好快!」簡直就是巴甫洛夫的狗嘛!(註:2)

  「哎呀呀,看來你撿回了一條狗命。」

  搖花接受耶兒的說法,不情不願地將五十分硬幣收入裙子『內』。

  ※注2:蘇聯生理學家巴甫洛夫以狗只測試各種反射性動作及制約反應。

  接著又從裡頭拿出另一樣東西,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丟了過來。

  「喔哇啊!?」翔嚇得趕緊蹲下。

  物品再次打中黑板,但這次卻沒有落到地板上。

  翔膽戰心驚地抬頭望去,一張信封大小的磁性貼條就這樣黏在黑板上。

  而貼中的位置正是奈染彌寫上『參加棒球人選』的項目下,那貼條上用女孩子特有的可愛圓潤字跡寫著:

  【搖搖☆】

  既然此貼條就這樣連在翔與耶兒的名字下……

  「……喂,你這傢伙,該不會也是想參加棒球比賽吧?」

  「當然,雖然魔女不擅長雙足落地的戰鬥,可是既然身為情人的奈妹要出征,我當然是義不容辭一同參與。假使有個萬一,就抓你或甘字當擋箭牌,無論使出何種手段都會守護奈妹度過難關。」

  「……你真的瞭解什麼是棒球嗎?」

  「就字面上觀察,應該是一群人在原野上互相扔球的野蠻模擬戰。」

  「你完全不懂運動,根本比耶兒更糟糕。話說回來,你好像有參加娛蚣競走,你應該瞭解那是個怎樣的運動吧?」

  「想當然是派出各自飼養的娛蚣參加賽跑啊,別瞧不起人了,笨蛋。」

  「笨的人是你,笨蛋。有哪來的怪胎會去養娛蚣啊。」

  「風乾的娛蚣磨碎後可以當成安眠藥的材料,沒有常識的笨蛋果然很令人困擾。」

  「別在那鬼扯,拜託你多思考一般家庭的標準吧,笨蛋,你家到底是打哪來的笨蛋家庭啊。算了,就讓勉強還能當人頭的你參加好了。這下子就有七位,還差兩位,那麼……」

  「從以前就聽人說,罵別人笨蛋的人自己才是笨蛋。」

  「好了好了,別那麼幼稚一直來找碴。至於剩下的兩個人,其中一位就決定由愛鈐小妹來好了,至於剩下的最後一位……」

  「……咦!?請等一下,為什麼連我也算進去!?」

  木崎愛鈐驚訝地拾起頭,她至今始終坐在旁邊的角落默默地看書。本來她只是位兼任數學老師,不過由於班導有事無法參加,便臨時被請來代班。

  她有著仍可自稱為大學生的年輕美貌,而她平常的打扮就只有整齊的短髮、淡妝,也沒戴什麼飾品,僅穿著深藍色的樸素褲裝。其實先前某次穿了緊身裙來學校,不過在被翔騷擾一番後,就再也不穿裙子了。

  本來對女性極為溫柔(本人對外如此主張)的翔,會做出如此不恥之事,是因為他非常清楚木崎邪惡的真實身份,也可說是威脅翔與哈密瓜日常生活的頭號敵人,因此這可謂一場聖戰!以上乃是翔堅稱數十次的口號。可惜的是,目前仍尚未獲得奈染彌與哈密瓜的認同,不過他們對木崎都同樣非常警戒。

  「反正愛鈐小妹很閒不是嗎?就一起來打棒球嘛。」

  「請、請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咳,大地同學,用小妹稱呼老師是非常失禮的。」

  正當木崎氣到顏面抽倍,出聲請同學們安靜時——

  「這樣啊,那麼,愛鈴我們一起來打棒球吧?」

  「你……」

  下一瞬間,木崎的眼睛、臉頰、嘴角都氣得倒豎。

  「你——你、你為什麼變成直呼我的名字!?」

  一轉眼就剝下她冷酷的面具,翔得意地笑著說: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本來不就是可以互相直呼對方名字的關係嗎?」

  「什麼!?請不要說出會讓其他人誤會的話!」

  「那麼,要我以不會讓其他人誤會的說法完整向所有人說明嗎?」

  「嗚……」

  為了不讓空罐選拔賽的事情曝光,木崎選擇忍氣吞聲。

  當然對翔而言,他也不想讓空罐的存在曝露給媒體或警察知道,假使真變成那種狀況,絕對會讓世界一片混亂且自己也無法過著普通生活,甚至會演變成無法跟哈密瓜以及耶兒生活在一起,奈染彌對此事也深有同感,假如只是想破壞空罐選拔賽,此方法確實可說是最為迅速簡單,然而那樣的結果卻會本末倒置地害所有空罐們陷入不幸。

  不知此事的同學們紛紛交頭接耳地說出「咦?什麼事?」或是「大地跟愛鈐老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等等之類內容。

  「那麼,就決定愛鈐小妹參加棒球羅。」

  「就跟你說不要直呼我的名字了!為什麼連我也得參加這種事呢……」

  「哎呀?不一直跟在我身邊好嗎?」

  「嗚、嗚……」

  其實這句話只是『不用一直跟在身為監視對象的持有者身邊嗎』這種意思,不過光是翔那種曖昧不明的眼神,就足以讓全班同學誤解此話的含意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被抓住什麼把柄?」、「假使不在一起就會全洩漏出去嗎?」、「一定是被抓住什麼物證!」、「照片……」、「影片……」或是「偷拍……」等等臆測接踵而來。

  連福爾摩斯都會嚇到的演進式推理逐漸擴大,木崎能夠敏感察覺男學生們肉眼無法窺視的能量正逐漸高漲,於是她面紅耳赤地揮著手大叫:

  「不、不是這樣!完全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種事!」木崎拚命想控制住眼前狀況。

  「呵呵呵,把那個秘密說出來沒關係嗎?愛鈴~~」

  「你!?這種事當然不行!那會一發不可收拾!」

  「嘻嘻,你也是這麼想吧?那麼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才對吧?快點乖乖地順從我的話去做——」

  捏~~~~~~!

  「痛痛痛痛痛痛!怎麼回事!?」

  臀部忽然感到一陣劇痛,翔連忙回過頭去。

  奈染彌正滿臉笑容地緊掐住自己的臀部。

  「你、你在做啥啦?奈染彌。」

  「思——沒什麼呀。」再次緊捏;

  「很痛耶!既然沒事就快放手啦!」

  「思?哎呀呀~?怎麼回事~這隻手怎麼這麼不聽話?真是個壞孩子!」

  奈染彌這下才放開手,然後開始一臉認真地責罵那只栘到眼前不斷張張合合的手……看來你這傢伙不只是那根呆呆毛會隨意蠕動,就連右手都會擅自亂咬人屁股,勸你最好去NASA那邊做一次精密檢查會比較好。

  奈染彌似乎只是對翔所採取的行動有所不滿,但對木崎參加棒球一事則同樣毫無異議(也說不定只是腦袋空空沒在想而已),她握著已經小到不行的粉筆,在貼有搖搖磁性貼條的『參加棒球人選』欄位下方,慢條斯理地寫上『木崎老師之類的』。

  正當所有人都想吐槽那『之類的』是什麼意思之際,寫到一半便已用盡的粉筆瞬間發出慘絕人寰的刺耳噪音,在場除了耶兒以外,所有人皆痛苦地全身抽動。

  雖然奈染彌一邊道歉「啊嗚——對不起唷——」,卻還是毫無反省之意地從粉筆溝中找出小到快成渣的粉筆,接著回頭詢問:

  「剩下最後一位該怎麼辦呢~?」

  「……我果然已經是決定好了的人選嗎……」

  「思……最後一位人選嘛……」

  爽快忽略沮喪不已的木崎後,翔環視了一次教室內部。

  每個傢伙不是露出一臉癡呆相,就是在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要不然就是裝死打瞌睡,根本毫無協調性可言,這簡直就是所謂的班紀淪喪。而木崎早巳完全放棄要求學生們要嚴守紀律,一臉有如被發落邊疆而毫無鬥志的上班族那樣,默默地閱讀『笨蛋之壁』。

  翔心想,照顧這群蠢蛋應該挺辛苦的吧,假如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就好了,他對木崎梢梢投以同情;同時翔也有如居高臨下尋找獵物的馬賽族戰士那樣,露出銳利的眼神環視教室,只剩下最後一位……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一位最恰當的適合人選——

  「……找到了。」

  她那靠窗邊角落的座位與搖花的座位正好是反方向,坐在那位置上的金髮少女,以宛如脫下眼鏡的眼鏡妹似地緊瞇雙眼,如同攝影師般以驚人的集中力全神灌注地瞪著——應該說,注視著這邊。

  「嗚!」

  姑且先不論是否有與翔對上視線,她像是在玩男生女生配那樣馬上將臉撇開,裝傻地緊盯窗外像在說「啊,天空有電視上播過的『空中飛魚』唷。」不過你知道嗎?哈密瓜,傳說那東西的真實身份是蒼蠅啦。

  「哈密瓜,你就試著來玩玩看棒球吧。」翔若無其事地開口詢問。

  「咦?我嗎!?什麼嘛!為什麼我非得做這種事不可啊!」

  原先面朝左邊的臉轉回正面一次後,接著又換面向右邊露出一張臭臉。

  「因為你很喜歡棒球吧?」

  「是、是這樣沒錯啦……」接著又轉回正面繼續說:「不、不過我對親身參與沒興趣,而且為什麼我得跟耶兒開開心心地一起打棒球不可啊。」

  接著又面朝左邊緊盯窗外。雖然嘴巴上是這麼說,但想參加棒球比賽的意願根本是徹頭徹尾完美無缺地散發出來。尤其是那垂在頭部右側的馬尾,更是強烈主張著意願,簡直就像是水下鉤子不斷被鯽魚偷咬的浮標那樣,不規則地持續跳動搖晃。

  翔被她那彆扭的可愛模樣勾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這樣啊,那就不找你了。」

  「咦!?怎麼這樣!」哈密瓜頓時震驚地望向翔。

  「怎樣?你又不想參加,不是嗎?」翔拚命壓下想大聲狂笑的渴望冷靜地說道。

  「那、那是因為……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

  她又再次將臉轉向左邊,彷彿在對鏡中的自己小聲述說咒語般如此回答。而那馬尾的抖動狀況比起先前,這會兒簡直像是神經質的貓咪瘋狂搖晃鬍鬚般劇烈。啊,假使抖動到這種程度,那傢伙絕對會忍受不住……唉——糟糕。

  對於抖動的東西會有下意識反應的耶兒,果然迅速伸手左右玩弄那根馬尾。

  「等等!快住手啦!耶兒!」哈密瓜不耐煩地轉過頭制止。

  「我也不是喜歡才做這種事。」耶兒不悅地反駁。

  「拜託你趕快改掉那個怪癖,搞不好你根本就不是什麼運動飲料空罐,而是一隻狗科生物才對吧!?」、「……你說什麼,麻煩你再說一遍」、「要我說幾遍都行,光是你對奈染彌那種人異常忠誠就足以證明,你根本就是狗或是貂那種低等生物嘛!」、「——趁你還活著先說明你的死因好了,『侮辱我的主人』就是你的死因」、「囂張什麼啊,明明連棒球規則都不知道,你這只反射性動物!」、「居然如此大言不慚,跟我到外面去,如果讓你的頭顱跟身體分開,你那不懂分寸的嘴巴應該就會閉上才對」。

  才一轉眼就切入失控抓狂模式的兩人,雖然內容出現許多不該出現的台詞,但班上同學都已經東倒西歪且無心於課堂上,所以大概沒注意到。

  翔也有些不耐煩了,他開口問:

  「喂,哈密瓜,棒球比賽這事你到底決定怎樣?」

  「吵死了!既然這麼希望我參加,就低頭求我說『拜託請你參加』啊!?」

  翔無奈地歎了口氣後說:

  「給我聽好!你們這群愚民們——」

  有如剛睡醒的任天堂名作大金剛那樣無力地垂打著講桌,這讓體力值已下降不少的同學們稍微將注意力集中到翔身上。

  「假如沒有決定參加棒球人選,導師時間可是不會結束的喔。今天沒決定好,全體人員放學後就通通留下來吧,你們這群混蛋——」

  同學們的眼神瞬間起了變化,馬上從待機模式切換成搜索敵軍模式,為了節省電力而處於省電狀態的腦神經回路瞬間通電,直接將意識全力運轉發動覺醒,開始全面尋找活祭品。

  為了替班上四十二位同學帶來安寧與和平,非得將一人獻上給稱為棒球比賽的八岐大蛇才行。

  翔為了避免醜陋的鉤心鬥角發生,他趕緊開口大聲說:

  「喂,你們知道嗎?哈密瓜那傢伙可是超愛棒球的喔!她每晚都會看棒球轉播並且熟知各項規則,就連阪神選手們的過去也都一清二楚!沒錯吧,哈密瓜?」

  「咦?是沒錯啦,但那只是常識而已。」

  準備撲向耶兒的哈密瓜,露出些許得意的神情如此回答。

  放任這等好機會溜走的話,就不配成為一年C班的成員了,班上所有同學瞬間將視線集中在哈密瓜身上並七嘴八舌地說:

  「真是太厲害了!哈密瓜同學!」、「明明身為女性居然熱愛棒球,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以前都誤會你了!」、「這下子當然得讓小密參加羅!」、「沒錯!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了!」、「唷!弓月的巴斯(注3)!」

  瞬間出現能讓人得意笑掉大牙的馬屁風暴,這也正是黑社會世界中馬屁拍到死的大絕招,想當然,不懂世事如哈密瓜就這樣瞬間被攻陷。

  ※注3:阪神棒球隊的中心打者。

  「是……是這樣嗎?果然還是由我親自參加似乎較為妥當。」

  此時,哈密瓜的鼻子翹得比撒謊的小木偶還要高,以有如蝴蝶夫人般令人作嘔的口吻如此回答。

  「沒錯沒錯!就非你莫屬!」、「假如派你出場,棒球社員也根本毫無表現機會!」、「獲得勝利、揮舞優勝旗幟吧!」、「SO!就這樣加入阪神球隊也不錯YO!」

  附帶一提,最後那句模仿霸妮口吻的人正是翔。

  哈密瓜就這樣被眾人的馬屁給捧上了天。

  「也對,看來所有人之中就我最瞭解棒球,再加上大家都這麼大力推薦……」

  態度已經軟化到如此地步,就只差臨門一腳而已。

  「沒錯沒錯!我們根本連棒球的規則也都不太清楚啊!」、「我連一個球隊的名字都說不出來耶!」、「我根本分不出好球跟壞球的差別。」、「話說回來比賽到底是幾分制?」、「越位是什麼咧?」、「Se聯盟和Pa聯盟(注4)又是什麼?」

  說出如此低等疑問顯示其無知的眾人們,哈密瓜用有如已推敲出犯人的明智小五郎那樣

  志得意滿的口吻說:

  「大家不行喔,居然連Se聯盟跟Pa聯盟都不知道。」

  「啊。」

  就在此時,翔的內心匆然萌生出一個極為不祥的預感。

  「聽好羅,所謂的Se聯盟跟Pa聯盟就是指——」

  「等、等一下!哈密瓜!」

  哈密瓜完全無視翔的暍止,以爽朗清楚的聲音說:

  「就是Sezuri聯盟(注5)及Paipan聯盟(注6)的縮寫喔。」

  ———

  周圍瞬間如石落水中般化成一陣安靜,接著——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教室內忽然間陷入一片騷動。

  「咦!?咦!?」哈密瓜完全不懂所有同學為何如此震驚。

  「你、你到底灌輸什麼知識給哈密瓜啊——!」奈染彌一臉鐵青地驚聲尖叫,吉葛羅則目瞪口呆說:「小密原來是這類的人嗎!?」木崎則用手掩著嘴輕輕說:「居然如此不知廉恥……」

  ※注4:日本職棒中央聯盟與日本職棒太平洋聯盟的縮寫。

  ※注5:此為『手淫』之意,日文發音開頭同中央聯盟。

  ※注6:日文翻譯過來為『白板氣意思是將女性重要部位剃毛以獲得快感』,日文發音開頭同太平洋聯盟。

  耶兒則一頭霧水,只見她表情認真地詢問哈密瓜:「什麼是Sezuri和Pnipiln?」

  「咦!?咦!?怎樣怎樣!?到底是怎麼了!?」

  哈密瓜的頭此時有如壞掉的電風扇般不斷轉來轉去,並一臉困惑的模樣。

  「沒想到哈密瓜同學居然是這種人……」、「話說回來,小密似乎跟其表哥大地住在一起喔」、「什麼!?跟那個鬼畜大地!?」、「難、難道說他們……」

  此時在座所有人的眼睛,有如埋入LED燈泡般不斷發出熊熊火光。

  ……咦,這次輪到我了嗎?話說回來,人在旁邊的奈染彌,現在眼神就像是白蛇要殺掉身為宿敵的獵人讓人不敢直視,而且絕對有一條分叉的舌頭在嘴巴中進進出出。救命啊,媽媽——

  「大、大家請等一下!難道你們認為我是這種男生嗎I:我絕對是清純派的啊!人家就是這麼如花似蝶的清純派,所以才能擁有這等知名度啊!」

  雖然翔用過氣的表演方式拚命提出反駁,班上同學的騷動仍不見停歇。

  事態發展至此,解鈐還需繫鈴人,看來只能由說出此話的哈密瓜親自消毒才有辦法收場,但是哈密瓜仍然不懂眾人為何如此騷動,她只是一頭霧水說:「唔?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啦!?」完全不見採取任何行動。

  「喂!你這個小呆罐!不要在那裡亂說些有的沒的啦!」

  「什麼亂說啊!我只是很平常地告訴大家Se聯盟跟Pa聯盟而已啊!」

  就在此時,坐在對向角落座位的搖花輕盈起身,面無表情地穿過座位間走道來到哈密瓜的身邊。

  「小密,耳朵借一下。」

  「唔?」

  搖花將嘴巴湊上去後,開始嘀嘀咕咕地小聲說話。哈密瓜原先帶著認真聽講的表情點頭,接著她的馬尾忽然問像是老舊的掃把那樣倒飛分岔,雙眼睜得極開讓額頭像是長出皺紋一樣,整張臉彷彿煮熟般驀地漲紅。

  咻咻咻咻——!

  搖花話說完後,同樣再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哈密瓜這會兒如同活生生被做成生魚片的鮪魚,嘴巴不斷地開開合合。

  「那個,哈密哈密?你怎麼了YA……?」

  「翔……你、居、然……亂教我、這種事……」

  哈密瓜深深地低下頭,雙手緊握且渾身不斷顫抖著。

  「哈密瓜,難道你……」

  翔驚覺狀況,隨即一臉認真地說:

  「你該不會……是在哭吧?」

  「我為什麼要哭啊————————————!」

  哈密瓜瞬間從椅子上跳起,滿臉通紅地往前狂衝。

  「你這傢伙!居然教我這種事!」

  「沒這回事我沒有錯老實說我沒有撒謊你買的這片DVD是真的正版。」

  雖然翔用路邊攤中國籍老闆那種怪腔怪調的日文加以強辯,不過假如這樣就沒事,那這世上根本就不需要警察和醫院了。哈密瓜繼續向前挺進,舉起她那必殺之拳。

  翔此刻的動作彷彿貼在大門上『拒絕強迫推銷!』的貼紙般,他兩手往前伸直大叫:

  「哼!這是個好機會!我就在此教授你規模最大的Za聯盟跟A聯盟吧!那就是Naichichi(注7)聯盟跟》Ana——」

  話只說了一半,也算是另一種苦悶吧。

  ——————————

  ——啪,伴隨剝開相黏之物的聲音,冰箱的門亦同時開啟。

  冷氣隨之向外散出,冰箱不悅似地開始發出馬達運轉聲。

  不過冰箱內的配置實在極為詭異,此冰箱分為三層,最上面一層完全是罐裝啤酒,第二層則全是某種飲料,而其中空間最大的下層位置,則擠著許多芹菜、胡蘿蔔等各式各樣的青菜蔬果。

  「喂,舞。」

  打開冰箱的男子,毫無感情地如此喊叫。

  『……拳介。』

  擠滿飲料罐的第二層中,可聽見其中一罐發出女性的聲音。

  『要動手了嗎?』

  「沒錯,你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吧?」

  『對啊,我都快無聊死了。』

  「你就去大肆胡鬧一番吧——就是後天了。」男子粗獷的聲音裡,有股脫軌瘋狂的氣息混雜其中。

  『瞭解——主人,咯咯~~』

  罐子少女嘲笑般地回答,接著像是覺得很有趣似地縱聲大笑。

  ※注7:『沒胸部』之意。

  對話到此為止,男子啐了下舌後有些用力地關上門。

  ——————————

  此時是第三節體育課,先前決定好的各種運動會項目參賽成員紛紛聚在一起,展開各自的練習。

  因為處身在這樣的季節之中,大部分學生都穿著運動外套一副毫無幹勁的模樣,但是卻有一個人特別有精神。

  「好啦——!趕快過來吧——!」

  一位身穿T恤搭配五分褲的少女站在打擊區上,徐徐微風輕拂過她那晶瑩剔透的白皙四肢。雖然那身打扮在旁人眼裡看來實在有些寒冷,不過當事人是個冰冷飲料的空罐,這樣反倒是恰到好處。

  「你在做什麼啊!大笨翔!再不快點開始就要沒時間了!」

  「……真是的,那個小呆罐,說什麼沒興趣,根本就是幹勁十足嘛。」

  翔站在投手丘上一邊用手套撫摸著被扁到紅腫發燙的臉頰,一邊不斷碎念抱怨。站在打擊區的哈密瓜則欣喜若狂地揮著球棒,拚命不斷出聲催促。

  「喂,記得戴安全帽啦,就算是軟式棒球,被砸中還是很痛的。」

  「就戴不進去嘛。」

  「……我說你啊,頭有這麼大嗎?」

  「不是啦!是頭髮會卡住啊!」

  沒錯,有那顆綁於頭部右側馬尾上的巨大圓球髮飾在,想將安全帽戴上去實在不容易。

  「……真拿你沒辦法,比賽時要記得戴喔。」

  翔歎了口氣並抬起手,將球往前投去。

  雖然自認為有手下留情,哈密瓜卻發出「唔!」的聲音,接著她眉心緊皺大叫:

  「嗚呀!」

  漂亮的揮棒落空!而且不僅如此,哈密瓜還因為無法控制力道,轉了一圈後摔個四腳朝天。以小山丘軌道飛去的球,就這樣被棒球社捕手收進手套裡。

  身為三壘手的奈染彌則輕笑著。

  「出棒時機完全不對。」

  「唔,才不是哩!是太陽太刺眼了啦!再來!」

  哈密瓜漲紅著臉迅速起身,再次握緊球棒並擺奸揮球架式。但無論是下一球,或者是下下一球都同樣是揮棒落空,而且還同樣摔個四腳朝天。

  「三——振、三——振。」

  「吵死了!奈染彌!你還不是一樣沒打到!」

  「奈染彌我沒關係——因為奈染彌根本提不起那麼重的球棒啊——」

  「不要給我裝可愛!」

  「我說你們不要因為這種事吵架啦。」

  「嗚……那再來一球!這次一定能打中!」

  「不是說好每個人只要出局就要換人?而且以你的身手,也沒辦法同時讓大家練習守備。」

  「那現在由我來當投手!」

  哈密瓜將金屬球棒往旁邊一扔,迅速朝投手丘奔去。

  這任性的積極態度,讓同樣身為守備的所有人不禁苦笑以對。因為哈密瓜這麼主動的行動,在學校這可說是頭一遭也說不定。

  拜打工所賜,哈密瓜似乎漸漸習慣與人相處,雖然自己尚未有過主動與翔以外的人交談,不過假使別人向她搭話,至少都能對答至某種程度,並且也能夠與他人合作。雖然期間不會露出笑容,常常擺著一張臭臉可說是美中不足之處,然而起碼已達到像足將貓從陰影處拉了出來的那種程度。

  哈密瓜從翔手中搶下手套與球,揮舞了奸幾次她的手臂與肩膀,並且模仿專業投手那樣認真到不行的撲克牌臉站在投手板前,這時耶兒也已站上了打擊區,翔只好莫可奈何地前往外野擔任守備。

  「我要上羅!」

  兀自一頭熱的哈密瓜,在左腳高高舉起後,對準捕手手套用力將右手臂往前揮去。

  「……嗯?」

  就在球準備投出的那一刻,站在外野看著一切的翔發現了某件事。

  立於右邊打擊區的耶兒,應該有聽從奈染彌所教的,打擊姿勢大致上看來有模有樣,但仔細瞧卻可發現手的位置有些問題。

  明明是右打者,握棒方式居然是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簡言之就是——她握反了。

  「喂——!手握反——」

  當翔連忙大叫出聲,然而時機已經梢嫌太遲。

  哈密瓜將球用力往前投去。

  「!」

  耶兒卻迅速將球棒一拉,就在握反的狀態之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輕輕鬆鬆將球給打擊出去。

  鏘!如此清脆的打擊聲,瞬間投入乾爽的秋空之中。

  「糟了!」

  哈密瓜懊悔地轉過身。球此時不斷攀升,朝右外野方向飛去。

  「真厲害……不對,右外野!東風!球往你那飛去了!」

  身為右外野的搖花將球套戴於頭頂,雙手交叉悠悠哉哉地抬頭看著球。

  「這種事看了就知道,交給我吧。」

  「你說交給你,可是你根本還將手套戴在頭頂上啊!」

  「笨蛋就給我乖乖閉嘴,都已經說了交給我。」

  搖花迅速往球落下處奔去。

  然後,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球落地。

  「嗯,原來是飛這麼遠。」

  接著,她將手套從頭頂取下放在球落地處,完全無視尚在地上滾動的那顆球。

  「……喂,你在搞啥鬼啊?」

  「你是笨蛋嗎?看不就知道了,將球落地的點做上記號啊。」

  「這可不是在丟鉛球耶!你把手套放在那做啥啊吁」

  「那這頂帽子給我要做什麼?」

  「當然是要用來接球的啊!其實你是個比哈密瓜還笨好幾倍的笨蛋吧I:」

  「從以前就聽人說,罵別人笨蛋的人自己才是笨蛋。」

  「小翔,搖搖——!趕快撿球~~!」

  就在兩人爆發口舌之爭的同時,身為打者的耶兒已如疾風般穿過了壘包。當翔慌忙撿起球時,她已經踏上了本壘板。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啊!真是氣死人了!」

  哈密瓜此時氣得直跺腳,奈染彌則往本壘跑去,眉開眼笑地跟耶兒擊掌慶賀。至於獲得主人稱讚的耶兒看起來有些自滿。

  「真是的,好好守備啦!不然會害我變成敗戰投手耶!」

  「讓人家打擊出去的你才是罪魁禍首吧。」

  耶兒淡淡地如此說道。

  「……你說什麼?」

  「總是推卸責任給他人,這種作風果然很適合你這個鐵罐。」

  「…………嘴巴很厲害嘛,給我再站上打擊區!」

  「沒問題。」

  耶兒接受挑戰並撿起落在地上的球棒,再次擺出打擊姿勢。

  「喂——!你想這麼做是無所謂啦——不過耶兒你球棒的握法反了,是右手在上。」

  翔在外野拉開嗓門糾正。

  「……原來如此,難怪揮棒時有些不順。」

  對一般人而言別說是有些不順,根本就無法打擊成功。

  「給我等一下!翔!為什麼你要幫耶兒啦!?」

  「雖然你這麼說,可是耶兒她連規則都不懂——」

  「難道你是想表達,我投的球連規則都不懂的傻瓜都有辦法打擊出去嗎!?」

  翔聞言不禁失笑,她那副拚命的模樣,還真是有點可愛耶。

  「你笑什麼啦!快給我球!」

  「好,那你加油羅,哈密哈密。」

  翔邊笑邊將球傳過去,哈密瓜帥氣地接過球後便說:

  「——就讓你親身體驗體驗,害我如此丟臉是何等罪過。」

  哈密瓜怒眼直視著耶兒,再次將手高高舉起,對準捕手架好的手套——

  不對,她不是對準捕手手套。

  是使盡全力朝耶兒身上扔去。

  「嗚哇!那個笨蛋!」

  球瞬間劃破空氣,化成直線飛向耶兒的臉——

  耶兒原先一派輕鬆的雙眼,瞬間稍梢地瞇了起來。

  她的身體迅速轉向正面,有如切西瓜般將球棒高高舉過頭頂。

  ——鏘——!

  球化成了天上星星。

  正在練習運動會其他項目的學生們,紛紛一臉疑惑地抬頭看向天空。

  球輕輕鬆鬆地飛過校園,看來是不可能找回了。

  「太厲害了!耶兒!」

  奈染彌開心地手舞足蹈,翔則因為過於吃驚而一臉錯愕。

  「如此程度可說是輕而易舉。」耶兒得意地如此解釋。

  「…………居、居然真的打擊出去。」

  被對方敲出大棒的哈密瓜,沮喪地坐在投手丘上,就像足甲子園上含恨飲淚的棒球健兒那樣,她全身顫抖地緊握住地上的沙子。

  「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哈密瓜迅速起身將手套往旁邊扔開,然後目露凶光瞪著人在打擊區上的耶兒,雙手交叉往前伸去——

  「有辦法打出去的話就給我打打看!哈密哈密——」

  「嗚哇啊!那個笨蛋!」

  人在外野的翔迅速脫下手套,直接往哈密瓜身上丟去。

  手套不斷旋轉向前飛,不偏不倚地擊中哈密瓜的後腦杓。

  「啊嗚!」

  哈密瓜就這樣往前倒去,而此刻逐漸醞釀成形的強風,以及快化出形體的網紋哈密瓜也瞬間消失。

  見到此光景的所有同學紛紛爆笑出來,看來他們都把這情況當成乎日的愚蠢鬧劇,然而熟知實際情況的人,可是嚇得冷汗直流啊。

  「(喂!哈密瓜!你在這種地方想胡搞啥啊!)」

  翔迅速奔向投手丘,小聲責備摔個狗吃屎的哈密瓜。

  哈密瓜慢慢地將臉抬起,以鼻尖因泥土整個沾黑的模樣反駁說:

  「誰叫她!誰叫耶兒她這樣!」

  「沒有什麼她怎樣!你是哪來的呆瓜小蠢蛋啊!即使想抓狂也要稍微考慮一下週遭的情況!」

  「唔……」

  即使強者如哈密瓜,也被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只能像小朋友一樣懊惱不斷呻吟抗議。

  「更換投手吧,你就去外野守備好好冷靜一下,等等會再讓你投啦。」

  翔說完後,哈密瓜便不甘不願地點頭應允,垂頭喪氣地慢慢走向外野。

  「那麼,下一位投手是……那個……」

  「交給我吧。」

  頭戴手套的搖花自信滿滿地走了過來。

  「……東風,就憑連棒球的棒字都不懂的你,怎麼可能有辦法勝任啊。」

  「別瞧不起人喔,笨蛋。只要站在二芳看,多少還是能瞭解要做什麼。重點就是對準蹲在那裡的三上他手中的皮革手套,將球朝那裡丟過去就行了吧。至於小耶則要用木棒打擊那顆球,大致上規則就是這樣吧。」

  「思……雖然你的說明中出現了二戰時代才會使用的道具名稱,不過大致上是這樣沒錯。」

  「既然這樣就快把球交出來。」

  「但對手可是耶兒,被打擊出去就完了。」

  「笨蛋,你以為本大小姐會沒有想出各種戰術就傻呼呼地上戰場嗎?只要對準小耶的弱點就行了。」

  「耶兒的弱點……?」

  「我才沒必要跟你這傢伙解釋,趕快給我消失到一邊涼快去。」

  從捕手那裡接過新的球後,搖花站上了投手丘。翔則一臉莫可奈何地朝中外野手的方向走去。

  人在左外野的哈密瓜,背對著眾人並將手放在臉上不知在變什麼把戲……那傢伙到底在做什麼啊?

  搖花站在投手丘上,擺出不屑的笑容說:

  「——沒想到得賭上奈妹跟你來場對決的機會,居然來得這麼快。」

  「……喂,你們是在搞這種對決啊。」

  「我也有同感,東風同學。」

  「耶兒你好歹也否定一下吧。」

  「你們兩位都要加油唷~~」

  「你給我閉嘴,奈染彌。」

  搖花將身上的運動外套脫掉,以丁恤的模樣現身。

  「非常可惜,你有個極為致命的弱點。」

  她依然將手套戴在頭頂,兩手高高地舉過頭頂。

  「我的……弱點?——!」

  人在打擊區的耶兒,忽然表現出一副察覺某事的吃驚模樣。

  「接招!」搖花以極為誇張的姿勢將球往前投去。

  正中直球,耶兒應該不會坐視不管讓球溜走才對。但是——

  「唔……!」

  但是耶兒居然動搖得露出一臉痛苦神色,完全錯失了這個機會。捕手此時大聲喊出「好球!」,翔也完全搞不懂所以然而歪著頭苦苦思索。

  下一球也是可揮棒的好球,耶兒卻再次連揮棒也沒有就讓它從眼下溜走,瞬間就陷入兩好球的窘境之中。

  「哼哼,怎麼樣?小耶,這下應該痛苦了吧。」

  「…………」

  耶兒依舊露出一臉失落的難受表情,看來是真的被對方抓住了某個弱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中外野手的位置實在無法看清楚那個秘密。

  翔迅速繞到左外野位置,從旁偷偷觀察搖花的投球姿勢。

  「啊……那是!?」

  身穿T恤的搖花兩手高高舉起,接著,想當然在最高點與最低點激震的碩大胸部,便搶眼地往前一晃。

  「你的弱點就是——」

  搖花伸出左腳向前跨,並扔出右手上的球——

  剎那間,處於空檔的左手,將腹部位置的T恤猛然往下拉。

  探出的胸部就像是要擠爆T恤般不斷震盪。

  「就是——胸部!」

  「——嗚!」

  咚——耶兒的臉因為衝擊十分扭曲,因為她的胸部宛如滑水道般平坦。

  蓄意強調胸圍的搖花,用力向前扔出了球。

  耶兒因為這強烈的打擊而腳步踉嗆,卻仍使盡全力揮棒打擊。

  鏗!一聲金屬撞擊聲之後,球被無力地打飛。然而不愧是耶兒,完全沒有因為出棒過慢而造成什麼問題,依然將球送往外野深處。,

  打出去的球往人在左邊方向的翔飛去,翔將手套高舉,慢慢地往後面退想接下那顆球,但是——

  「交給我吧——!」

  聽聞碰碰碰碰碰如地震的腳步聲傳來,翔瞬間閃出了不祥的預感並朝旁邊望去,就見到哈密瓜以猛烈的姿態瘋狂往自己奔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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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1 09:1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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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11 09:14 PM 編輯

  ——糟糕!對喔,這傢伙是在左外野啊!

  她很明顯地只看著飛在空中的球,完全無視翔的存在。

  「等、等一下,哈密瓜!我來——」

  「咦!」

  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沉重的碰撞聲響起後,兩人就這樣同時滾倒於球場上。

  陣陣塵煙揚起,兩位當事人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

  「痛、痛痛痛……喂,哈密瓜,你要不要緊——」

  「我……是、不要緊……噎!」

  哈密瓜頓時倒吸一口氣,似乎終於掌握目前的狀況。

  翔就像是推倒對方一樣,整個人趴在哈密瓜上面。

  雙方的臉龐距離不到十公分。

  哈密瓜瞬間羞紅了臉,呼吸也相當急促。

  「唉、唉唷!你趕快讓開啦!」

  「——哈密瓜。」

  「啊……」

  翔依然壓在哈密瓜身上,還輕輕地伸手觸碰她的臉頰。

  「翔……?」

  「……哈密瓜。」

  翔撫摸著哈密瓜的臉頰,雙眼微微地瞇了起來。

  哈密瓜的臉此時越發泛紅,碳酸氣聲不絕於耳。

  「你……」

  翔的臉緩緩靠近。

  「嗚……思。」

  哈密瓜陶醉地將眼睛閉上,那交疊重合的身體不斷傳出激昂熱情的鼓動,而哈密瓜微啟的櫻花色雙唇之間,那緊張難耐的吐息絲毫沒有停息。

  翔彷彿要接吻般慢慢湊近了臉——

  「你臉上這是啥啊?」

  就像是幫哈密瓜扮鬼臉一樣,翔伸手扯著她的下眼瞼。

  因為哈密瓜的眼睛下方,此時是整個被魔術筆給塗黑的狀態。

  「……咦?」

  「難道你……想用這個來模仿職業選手?」

  翔再也忍受不住地大笑出聲。

  這就是外國選手在中午比賽時會特別塗上的那個彩繪,電視上也有介紹過,這麼做似乎能夠讓過於刺眼的太陽光稍微減弱。

  「噗哈哈哈哈!原來你跑去守備時在那東摸摸西摸摸,就是在塗這鬼玩意兒啊!」;

  「因、因為陽光太刺眼了嘛!你有意見嗎!?」

  把雙眼搞得跟熊貓沒兩樣,即使生氣也完全嚇不了人。翔從哈密瓜身上滾到一旁後,便抱著肚子雙腳亂踢地狂笑不止。

  因為擔心而跑往外野的其他人,在看到哈密瓜的臉後也紛紛笑出聲。

  哈密瓜緩緩撐起上半身後,一臉困惑地左右環視周圍,帶著完全不懂為何會被如此嘲笑的表情大叫:

  「等、等一下,大家不要一直笑嘛!這樣到底有什麼奇怪的啊!?」

  「哈哈哈哈!因為你的臉看起來很好笑啊!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有衝勁耶!噗呼呼!」

  每當哈密瓜開口說話,那雙眼底下的黑色部分便不斷加強著笑點,哈密瓜也逐漸發現自己所做的事不合時宜而發出猛烈的碳酸氣聲,她在轉換成正座姿勢後,身體不斷地越縮越小。

  「吵、吵、吵死了!快點閉嘴啦!笨蛋!我愛裝成怎樣打棒球是我的自由不足嗎!?趕快給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啦!」

  哈密瓜終於因惱羞成怒而大發雷霆,而其他人則一邊大笑,一邊往原先的守備位置定去。翔則拚命地忍住笑聲慢慢站起來,並且撿起失誤落地的球。

  「不過你這樣子挺可愛的,哈密瓜。」

  「嗚……」抬頭望著翔的哈密瓜,臉色稍微變了一下。

  「……囉唆。」說完後便換上一張臭臉別過頭。

  「思?怎樣?你說很開心嗎?」

  「吵死人了!笨蛋!不要一直看我啦!」

  哈密瓜果然又再次滿臉通紅,然而也因此又呈現出一張滑稽的臉。

  翔再也無法忍耐而爆笑出聲,並如同脫兔般迅速往投手丘避難去。

  「喂,東風,換人吧。」

  「為什麼?剛剛明明是我贏了。」

  「不要再欺負耶兒了啦,你看看,她真的沮喪到鬧脾氣了。」

  人尚在打擊區上的耶兒,此時蹲在那裡低頭不語,陰沉到總覺得隨時都會在地面上畫圈圈。安心吧,耶兒,相信你的胸部從今以後還會繼續成長,要不然下次由本大爺我來幫你充分搓揉加速成長也沒問題喔。

  將一臉不滿的搖花推往外野後,翔再次找新的投手。

  「下一位是……思——那麼——奈染彌!就換你上吧!」

  「咦……咦;!要換奈染彌上嗎~~!?」

  完全擺出一副不甘己事,不斷用手指戳著壘包玩的奈染彌,此刻發出了尖叫聲。

  「誰叫已經沒有其他人了,而且又非得讓棒球社員擔任捕手不可,至於吉葛羅,誰曉得他是不是真的還在這裡。」

  「在這裡啦!我人好好地在這裡!」

  默默擔任二壘手的吉葛羅慌忙用力吸引大家的注意。

  回到外野的搖花則淡淡地開口說:

  「喔呀?原來你在呀,甘字,因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你,還想你是否已經蒙主寵召了。」

  「太、太過分了!這太過分了!東風同學!我才沒有呢!」

  「不好意思,我也沒發現痔助先生人在這裡。」

  「哇啊!!小耶也這樣!?」

  料想不到的致命一擊,讓吉葛羅在一陣昏眩後癱坐在地,雙手抱膝遁入自己的世界中。

  「嗚嗚……反正像我種人…像我這種人……」

  「看吧,現在就只剩下你一個人而已了,奈染彌。」

  「思……但是,奈染彌從來沒有投過球……」

  「我教你啦,來。」

  「呀!」

  翔就這樣牽著猶疑不定的奈染彌,一同定向投手丘。

  「聽奸羅,球像這樣握,右腳踩在投手板上……」

  「嗯、嗯……」

  翔握著奈染彌的手,像指導高爾夫球般貼手貼腳地傳授投球方法。

  「——然後左腳抬起,右腳像是往前踢那樣向前跨出去。」

  「嗯,哇哇!」

  當奈染彌變成單腳支撐身體時,一個失去平衡就往旁邊倒去。

  「喔,不要緊吧?直到你習慣之前,我都會先幫你撐著。」

  「謝、謝謝……」

  翔從後方扶著奈染彌的肩膀繼續指導。

  「然後左腳向前,沒錯,接著重心一邊往前挪去,一邊將右手的球投出去——不對,不是這樣,右肩再往上抬一些,像這樣。」

  翔抓住奈染彌柔軟的雙手,一鼓作氣往上拉。

  「嗯……嗯。」

  「不這樣的話就沒辦法施力,很多女孩子都有這種毛病。」

  「嗯、嗯。」

  「然後從這裡開始要活動肩膀,接下來是手肘、手腕,再來是……」

  「……嗯。」

  「再來是像這樣扭動將球送出去——喂,奈染彌,你有在認真聽嗎?」

  「咦!?嗯,有在認真聽唷!怎麼了嗎?」

  「沒什麼啦……只是覺得你好像有點心不在焉……而且臉又莫名地紅紅的,很熱的話可以先把外套脫掉。」

  「咦咦!但是、但是,把外套脫掉反而更……」

  奈染彌此時臉色更加紅潤又困惑,人也開始扭扭捏捏了起來。

  「?」

  就在翔狐疑地歪著頭時——

  碰!咚!

  「喔喔嗚!」

  後腦杓瞬間出現兩道強烈的衝擊。

  翔的手搗著後腦杓往後一看,發現有兩隻手套掉在自己腳邊。

  「你亂摸些什麼啊!」

  「我會宰了你喔!大地!」

  人在左外野跟中外野的兩位大小姐,同時滿臉憤怒並一副剛投完球的姿勢。

  那、那兩個傢伙……臂力其實都還挺不錯的嘛——不對,重點不在這。

  「你們在說啥啊!我又沒有那個意思!真是的……」(一

  翔說完又將兩人的手套丟了回去。話說回來,怎麼好像連耶兒都露出很恐怖的表情……

  要是她拿球棒襲來,可是會直接秒殺我耶……

  就在翔微微打了個冷顫時——

  「…………討厭!你們兩個不要礙事啦!通通都去給浪費妖怪吃掉算了!」

  奈染彌不滿地踢著沙土碎碎念道。

  「啥?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奈染彌慌慌張張地微笑以對。

  「啊,剛剛那些就是全部了,總之你就先投球練習看看。」

  要耶兒離開打擊區後,奈染彌開始練習起投球。

  「要去羅——嘿咿——!」

  在發出非常女孩子氣的叫聲後,奈染彌將球往前丟去。

  雖然是畫出山脈弧形的球,卻準確地飛到捕手身上,還從很好的角度滑入好球帶。

  「喔喔!很棒喔!奈染彌!是好球耶!」

  「真的!?太棒了太棒了!」

  奈染彌一邊敲著手套,一邊開心地像只小白兔那樣跳來跳去,她頭上那根呆呆毛也喜悅地搖來晃去。

  「再投一次看看吧。」

  接過捕手傳來的球後,翔將球交到奈染彌手上。

  「嗯!要丟羅!」

  奈染彌看來有些得意,她興奮地投出了球,而球也再次如同先前那樣,猶如被吸入好球帶般往前飛去。

  「成功了、成功了!奈染彌很厲害嗎?奈染彌很厲害嗎?」

  「對啊,第一次就能投成這樣已經是非常厲害了!這說不定可以算是潛能耶!」

  翔輕輕拍了拍雀躍不已的奈染彌頭頂,而她那根神奇的呆呆毛,被壓扁以後再次復活、被壓扁以後再次復活,就這樣不斷重複彈起左搖右擺。

  翔忽然感覺到一股視線而回頭望去,他發現左外野手的哈密瓜以明顯不滿的表情瞪著自己……這下子再不快點讓她當投手,應該會開始抓狂吧。

  「好,接下來就是跟打者對戰看看。」

  「瞭解!奈染彌會加油的!」

  奈染彌興奮地接下了球,此時手持球棒的耶兒也站上打擊區。翔站在奈染彌的身後,聚精會神地向耶兒使眼神。

  ——耶兒,你應該懂吧,這時可是要懂得看清楚現場氣氛喔。

  不知是否因為傳達過去,耶兒有如人偶般不斷地點頭以對。果然在這種狀況下,她不會對自己的主人敲出全壘打才對。

  「要上羅——耶兒~——不可以手下留情唷——」

  完全沒發現這邊在打暗號的奈染彌,就如先前的調調那樣大叫「嘿咿——」後將球投出。

  球以不錯的感覺向前飛去,這下只要等耶兒乖乖讓球飛過去——

  但是見到此狀的耶兒,表情瞬間完全改變。

  她以極犀利的眼神盯著朝自己飛來的球,握住球棒的手也開始不安分地抖動。

  這、這傢伙該不會——!

  之後發展果然如自己所料。

  耶兒因為再也無法忍耐而一口氣用力往後拉棒,用盡全力揮向那顆球。

  鏘——!

  清脆的金屬聲響徹雲霄,球畫出完美弧形後消失於青空。

  「嗚哇啊啊啊啊嗯!被打出去了啦~~~~~!」

  奈染彌瞬間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沮喪地攤坐在投手丘上。

  「喂!耶兒!你在搞啥鬼啊!」

  「非常對不起……實在無法控制看見移動物品就想出手的習慣……」

  「對奈染彌而言果然太勉強了……」

  奈染彌此時坐在投手丘上如小朋友般耍賴哭鬧。畢竟剛剛態意地拚命讚美,結果投出去居然是這樣,想來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翔此時完全找不出任何言詞可以安慰,只好默默地低頭看著奈染彌。

  就在此時——

  「接到了!」

  後方傳出一聲開心的驚呼聲。

  「看吧看吧!我接到羅!快看快看!」

  哈密瓜喜出望外地高舉著手套往一行人跑去。

  而她的手套中……確實有一顆白球。

  「出局出局!我可是當場接殺喔!」

  哈密瓜揮舞著左手開心大叫,而她眼下的黑色塗料也愉快地綻放開來。

  「喔……喔喔——!幹得好!哈密瓜!奈染彌快看!是出局喔!」

  「真的………!?太棒了——!」

  原先一蹶不振的奈染彌,有如桃太郎誕生般手腳大張地跳了起來,全身強烈散發出欣喜之意。這意想不到的完美演出,讓其他成員也像是獲得優勝般開心地往投手丘奔來。

  一不小心打擊出去的耶兒,在見到此狀後也不禁鬆了口氣,但是——

  「看吧看吧,耶兒你給我看清楚,這可是出局唷。你揮出去的軟弱球根本就飛不遠,我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接到。」

  哈密瓜得意地將球擺在耶兒面前,同時間,眼睛下方的黑色顏料,可說是強調囂張小鬼的最佳妝容。

  「…………」

  下一瞬間,耶兒的表情馬上化成無色無味無狀態,默默地將球棒往旁邊一扔說:

  「有意思,那我就盡全力打擊,用這把等滲透壓之劍——」

  「哇哇哇!不行啦!耶兒!」

  「很好!有辦法就將我的哈密哈密哈密瓜給打擊出去啊!」

  「怎麼連小密也這樣!」

  奈染彌慌慌張張地跑去制止兩人。

  「啊哈哈哈!」

  翔不知為何忽然覺得眼前如此打鬧的一幕讓他倍感窩心,於是忍不住開懷大笑,可是隨即就傳來三人「你在笑什麼啦!」、「唉唷!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耶~!」以及「難道是在嘲笑我嗎?」如此火冒三丈的回應,

  然而看在翔的眼裡,三人的模樣讓他覺得好溫馨,因此也就笑得更加開懷了。

  ——希望這種日子能永遠維持下去。

  發自內心的歡笑,始自內心的認同。

  加上昨晚看見那樣的惡夢,更讓人有深刻的體認。

  翔笑著笑著,又以旁觀者的目光凝視所有人。

  ——我不會再讓那種事情發生了。

  絕對不會。

  ——————————

  ——老實說,真的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在那之後,似乎居然是我擊退了那群綁架犯。

  等我醒來時,人已經躺在醫院病床上。

  但是根據事後描述,在場的所有同學跟警察所提出證言都是——

  『大地他搶走那群傢伙的槍後,反而打算殺死對方。』

  打算殺死對方。

  沒錯,似乎大家就是說出如此證言——說我似乎打算殺死那群綁架犯。

  一般而言,應該會有其他更好的說法才對吧,像是「他挺身而出保護同班同學」,即使是「呀——!翔同學真帥—!」這種興奮的聲援也好啊,但實際上卻是相差甚遠,而那原因就出在我身上。

  明明當時情境是個幾乎能讓我成為英雄的狀況,不過似乎就因為我失控的模樣過於駭人。

  因為我比那群綁架犯看起來還更像壞人。

  簡單一句話來說,就是所有人都非常怕我。

  啊……

  啊,又來了。

  ——又來了,思識,開始逆流。

  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就要回想起來了。

  那個事件之後的情況,無論經過多久都不會消失,那段有如詛咒般惡毒的記憶。

  ……真是的,又要看見令人生厭的畫面了,這個令人火到大不行的該死臭夢……

  ——————————————

  住院兩個月後終於出院了。

  此時暑假已經結束來到了第二學期。為了接受治療而被理成光頭的我,現在頭髮也長到半長不短的模樣,簡直跟隻猴子沒兩樣。那近乎好萊塢巨星來訪的熱切報導也已經漸趨緩和,和警察有關的囉唆事也在同時間告一段落,我原本以為終於能鬆口氣,便盡量表現出很有精神的模樣前往學校,內心覺得從今以後將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由於警方因應媒體的對策,所以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跟其他人碰面,真的可說是好久不見。不知他們看見我會有怎樣的表情,一定就像是我感冒請假那樣,坦率地展開笑容歡迎我回來吧——傷不要緊嗎?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可是閒到發慌耶。在住院的這段時間有沒有唸書啊,在這種時候多出兩個月的空白可是很長喔。笨蛋,對翔來說這哪有啥關係啊?反正他本來就是個大笨蛋嘛。啊哈哈哈,說的沒錯。喂,你是不是有點變胖啦?到時社團活動把你操到趴——相信能回到這麼溫馨的安身之處……如此、深信著——就算愚蠢也如此深信。

  當我打開教室大門的同時,那一早有如慶典般的吵鬧聲如停電般迅速中斷。雖然我瞬間困惑地睜大了雙眼,但馬上又回復往常那樣傻呼呼的笑容舉起右手跟所有人打招呼。

  所有人必定會跟往常一樣紛紛開口向我打招呼——不過打破這份天真如辦家家酒般幼稚幻想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先前深信為好友的他們與其眼神。

  …………真是的,有人說眼睛比嘴巴更會表達事情,果然一點也沒錯。

  當我看到眼前反應的瞬間,背脊好像被人潑了桶冷水似地竄起一股涼意。

  他們的眼神有如球體關節人偶的壓克力雙眼,責難著這樣的我。

  不要靠過來啦。

  骯髒嗯心死了。

  想來嚇大家啊。

  全身血淋淋的。

  根本是個怪物。

  我搖搖晃晃地倚在教室門上,強烈感到一陣頭昏、思心,眼前視線開始不斷扭曲,心臟跟著開始糾結,連呼吸都感到困難,腦脊髓液簡直都像是被換成了液態氮,使得我無法思考,只能盡力支撐著瀕臨粉碎般的雙腳,我連離開、退後及道歉都做不到,只是感覺恐懼。

  此時一位男同學謹慎地慢慢靠近像個殘敗蠟像的我,他的名字是笠井,在足球社中與我搭檔雙前鋒的要好摯友。啊,笠井,果然只有你不一樣,畢竟從小學就一直是最佳拍檔的你絕對可以瞭解我才不是這種人。這是真的喔,笠井,絕對是千真萬確:對了,你還記得吧,有次想用滑壘鏟球卻被判了個犯規不是嗎?就是這樣啦,笠井,你一定可以瞭解吧,只有你會一直是我的同伴對吧——?

  『大地,你……』

  但是這傢伙,這傢伙簡直像是一手撐起地球命運的勇者般,整張臉透露出緊張與覺悟的神情……喂,這算啥意思啊,叫我大地是怎麼回事,你平常不是都叫我翔仔嗎?對吧?笠井,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如果你是勇者那我算是什麼鬼啊。是那個嗎?最終大魔王?我是想要毀滅世界的邪惡大王嗎?當然是不可能啦,這玩笑很傷人耶。喂,拜託你說這些全是騙人的啦,笠井。喂,我已經都快鋼出淚來了耶,笠井,喂,聽我說啊……

  但是笠井跟其他人一樣以相同的眼神看著我這麼說,對,就是那雙——

  『大地,你為啥會在這裡啊。』

  那雙毫無生氣、全無血色的壓克力眼瞳。

  ——我已經無法維持原有的自我,就像被踩爆糊掉的眼球那樣,思心的黏稠液體四處飛散。能夠繼續凝視已完全失去自我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稱之為絕望的無盡黑暗。

  確實跟那個綁架犯所說的一樣,只要是為了自己,根本無需什麼理由,眼前狀況就是鐵證。對看著那副光景的其他旁觀者而言,無論我是殺了神或足惡魔都沒有任何差別,『只要是傷了人,根本不管有什麼理由』。

  我不禁雙腿一軟,因為眼前唯有絕望與恐懼。當一名不該出現於此的罪人當面直接遭受指責排擠,彷彿被他人看見其內心最深處的罪孽一樣。人,人真的是如此無情的生物嗎?是翻臉如翻書的生物嗎?現在的你只有臉頰一半在笑,難道另一半凍僵了嗎?不要這樣看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不要用那壓克力的眼睛映照出我來。多如緊星的雙眼瞬間將我團團包圍。啊啊啊,我怎麼找不到我自己。啊啊啊………我……啊…………啊啊啊……………我………………我、我、啊啊、我到底在哪啊?我是誰?我到底是啥啊?我、啊啊啊啊……………我是我是我是——!!

  慘叫,還有意義不明、無法稱之為語言的痛哭。我因為無法承受而逃離此處,繼而在走廊上狂奔,即使途中因腳步踩空而摔倒在地,卻仍一心三思地向前奔去。因為恐懼而不敢回過頭,那群傢伙一定緊追在後,那數百個了無生氣的壓克力眼睛,一定空洞地看著我並尾隨在後;得趕快逃離這裡才行,非得趕快逃離這裡才行,非得趕快從那群傢伙的眼中逃離才行!我無視不斷湧現出來的淚水繼續狂奔疾走,從樓梯上滾落後,像被人趕出來般快速換好鞋子,衝破玻璃大門逃往戶外。此時天色像溶化後的鉛塊似地沉重,一滴、兩滴、三滴,水銀般的雨水不斷地打在身上,得趕快逃才行,得趕快逃才行,得趕快逃才行。我在雨中狂奔,老天像在懲罰我似地逐漸加大了雨勢,灰色天空不斷閃出紫色雷電。最後,我終於拖著身子逃回家中,到這裡就能安心了,只要在這裡,那個壓克力眼睛就沒辦法追過來。

  ——我太天真了,它們也已經到達這裡……不對,其實打從一開始就在這裡了。

  『怎麼了?翔,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話的是我的母親,其他家人——父親和妹妹也從屋內走出來。

  『今天是新學期開始吧?怎麼沒去學校?』

  『哥哥,你不要那樣全身濕搭搭地靠過來啦。』

  面前有六隻壓克力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我……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啊啊啊啊啊啊::』

  我像是要將他們全部撞飛般往前衝去,猶如瀕死一般衝上階梯逃進自己的房間。慌慌張張地上鎖後迅速跳上床鋪,再用毛巾緊緊裹住自己,牙齒像快凍死般不停打顫。是我不好嗎?不對,我絕對不是壞人,壞的人、壞人才不是我!那是誰?果然是我不好,就是因為不好才會變成這樣。壞、壞、壞卅罪、罪、罪卅罰、罰、罰卅啊、拜託快停下來,我已經知道了,拜託不要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是壞人,所有的罪惡都在我身上也行,所以,啊啊啊、拜託、拜託、拜託——卅

  卅……………………在那之後,因為奈染彌的努力,我才終於有辦法前往學校,可是到最後仍舊沒有辦法和班上同學打成一片。

  即使表面上和過去相同一起歡笑,然而雙方真正的距離卻完全沒有縮短。大家報以笑容,卻也都生疏地避著我;而這種情況,家中的成員也差不多。

  老實說,我是不可能有辦法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可能是打從心底畏懼我,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單純想避開我也說不定。

  那天、那個時間、那間教室裡,具體而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有人都絕口不提,而我當然也不可能會去詢問。這算是種不成文的默契,就因為雙方裝作不知道,才有辦法維持那最低限度的關係。直到畢業的一年之中,這話題完全可說是禁忌。

  所以到最後,就連現在的我也完全不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而那事件的關係者中,唯一身為同伴的奈染彌也堅決不深入提及那個事件。

  我想又或者是……

  說不定這樣就好,即便完全瞭解事情始末,我又能得到什麼呢?正眼看清楚自己殘酷的本性,一切就結束了。

  ——沒錯,其實是我故意避開。我假裝想要瞭解全貌,其實是打算轉身逃開。

  無論是那個事件,或是知道那事件的所有人。

  疏遠我的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

  這是為什麼?因為害怕嗎?還是說——

  ——害怕那份罪孽嗎?

  贖罪,就是償還罪過的意思。

  其實,說不定是我自己想這麼做的。

  那並不是指法律上的罪,也應該不是指道義上的惡,是其他另外一種,緊緊包在言語世界以外,有如巨蛇般緊盯著此世界,讓人完全難以理解的那種定理。而那東西一直到現在,即使是已回到平穩的日常生活當中,仍然不斷地苛責我。

  沒錯,這就是贖罪。

  其實,應該是我自己想獲得原諒吧……

  ◇◇◇

  「——喂,大地,喂。」

  「……贖罪(Shokuza)……」

  「離吃中餐還有二十分鐘喔。」

  咚!頭頂瞬間一記衝擊,讓翔發出「嗚啊啊啊啊啊啊!?」地在那怪叫猛跳。

  「咦……?這裡是?」

  翔就這麼站著,還滿頭霧水地左顧右盼。這裡是熟悉的一年C班教室,班上所有同學都坐在座位上看著自己不斷發笑,桌上的筆記本沾滿了口水,有位將教科書卷成一圈敲著手掌的中年教師就站在翔的身邊。

  「大地,你就這麼餓,連在睡夢中都猛喊食材、食材(Shokuzai)啊?」

  所有人再次爆笑出聲,他們的眼神讓翔感受到了溫暖,使得原本全身緊繃的翔鬆了口氣。不要緊,這裡是我的安身之處。

  「假使真的那麼餓的話是可以吃啦,但說句老實話,下場會如何自己心知肚明吧?」

  看著額頭爆青筋卻仍面帶微笑的老師,翔像是哪來的臭屁大少爺似地輕歎了口氣說:

  「……老師,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你瞭解了嗎?大地。」

  「我雖然非常地飢渴,但我可沒有那種興趣,因此無法將最重要的貞操,奉獻給老師這樣的中年男子,雖然您這樣誘惑我,讓我有些開心……」

  「你、你這個臭小子在胡說些什麼啊!」

  老師舉起手中捲成一圈的教科書用力揮下去。翔發出「啊嗯!」的聲音,還搔首弄姿地倒下後說:

  「我討厭痛痛!請您溫柔一點……」

  接著他裝模作樣地咬著手帕拋媚眼,這可是本大爺最經典的思心演出。不過班上同學像是心領神會般,紛紛傳出「太過分了!老師!」、「原來老師有這種嗜好嗎?」、「快點跟大地同學道歉啦!」諸如此類的援護射擊。

  「吵、吵死了!大地!給我去走廊上罰站!」

  「咦!咦!都什麼年代了還在走廊罰站?這不算是體罰嗎?咦!還是說這算是一種欲擒故縱的玩法?咦!」

  翔像紅毛猩猩彎著腰將兩手放鬆下垂,一邊搖擺著身體,一邊露出吸毒犯的眼神抬頭望向老師。

  「給我滾出去!再這樣繼續胡鬧,我就直接讓你的現代社會成績變成1!」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濫用公權濫用公權。」

  翔閃過火冒三丈的老師,在眾人的歡笑聲中往教室門口走去,卻在途中忽然感受到背後傳來一道異樣的眼光。

  翔在打開門步向走廊的瞬間,不經意地回過頭。

  發現只有奈染彌一人在不斷大笑的眾人之中,不動聲色地如肖像畫般凝視著自己。

  「——!」只有一瞬間而已。

  連眨眼的時間都不到,翔那開懷大笑的表情瞬間出現一道裂痕。

  我不能讓她發現,我不想被她發現——翔有如落荒而逃似地急忙關上大門。

  上午課程結束後進入了午休時間,教室從冷戰的緊張感中解放,完全陷入革新運動般的熱鬧氣氛之中,翔手忙腳亂地從座位上起身,以逃命之姿準備朝外奔去。

  「嗚?翔你要去哪?」

  正當準備離開之際,因為暖房熱氣而臉色如蘋果般紅潤的哈密瓜出聲叫住他。

  不過翔假裝因為過於吵鬧而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前走。

  「小翔,等一下。」

  這會兒卻被往前探出身子的奈染彌給抓住了手。雖然翔感覺胸口忽然一窒,卻仍努力將平靜兩字往自己的臉上貼。

  「怎麼啦?奈染彌,我的肚皮可是拚命發出警告叫個不停耶。」

  「奈染彌有做便當,我們一起吃。」

  不是『一起吃吧?氣而是『一起吃』如此已決定好的口吻。

  「啊,我今天……」

  當翔努力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時,吉葛羅和搖花靠了過來。

  「喔呀?奈妹,今天有帶便當嗎?那也讓我一同參與吧。」

  「我也要、我也要。」

  但是奈染彌仍然一直握著翔的手,緩緩地搖頭說:

  「對不起唷,兩位,我有點事想私底下跟小翔說……」

  奈染彌以抱歉的口吻說完後拿著便當站起身,丟下露出一臉驚訝的搖花和吉葛羅兩人,拉著翔的手快步離開。正當耶兒看見此狀露出舉棋不定的模樣時,哈密瓜也匆匆忙忙地奮力站起身說:

  「喂、喂!我也要一起去!」

  哈密瓜說完後,完全不等對方回應就往前跑去。由於奈染彌對此完全沒有表示任何意見,耶兒也急忙從座位上站起尾隨在後。當搖花和吉葛羅露出有如被母鴨拋棄的小鴨那樣目瞪口呆的表情時,翔則是帶著先前那鬱悶的情緒,被奈染彌拖了出去。

  當沉重的鐵門關上之時,乾冷的北風恣意從旁穿過。

  十一月的屋頂沒有其他人影。雖然是受到氣溫下降的影響,不過原本就沒有明文允許學生們可以自由進出屋頂,只是在不做壞事的不成文規定下才默許學生這麼做,因此也常常是沒什麼人。

  「呼……」新鮮空氣果然最讓人感到舒服。對哈密瓜跟耶兒來說,暖房內的高溫似乎讓兩人感到煩躁,因此可見到她們一臉舒暢的表情仰望著天空。

  「那就趕快吃飯吧,奈染彌,今天又有哪些海邊生物先生造型啊?螃蟹嗎?海星嗎?水母之類的好像也不錯吧?只是好像跟章魚沒啥兩樣,哈哈哈!」

  「呃,小翔,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話問得讓人完全措手不及。奈染彌的雙手在背後交叉並往前彎腰,從下方窺視著翔的臉。那光滑柔順的前發隨風擺動,骨碌碌的黑色眼眸則看似俏皮地盯著翔。

  「沒有啊,沒什麼啊?」

  翔認真地裝傻,但是——

  「騙人!」

  哈密瓜卻出聲回答了。

  「你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有點奇怪,該怎麼說呢,就是很怪,雖然平常本來就很怪,但今天更是怪上加怪。」

  「……你這個小呆罐,是想找碴嗎?」

  翔頓時有些火大地想伸手去拉哈密瓜的馬尾,但是哈密瓜卻靈敏地像只小老鼠般迅速往旁邊躲開。

  「你到底是怎麼了啦?快告訴我嘛。」

  「為啥我非得跟你說啊。」

  「看吧,果然有什麼事。」

  「吵死了,就沒什麼嘛。」

  「快告訴我啦,為什麼這麼無精打采?」

  翔用力將手一揮,非常不耐煩地說:

  「為啥我非得跟你說不可啊?」

  「……!什麼嘛!你的意思足就因為對象是我所以才不想說嗎!?」

  奈染彌嘴裡說著「冷靜冷靜」介入不斷爭吵的兩人之間。「小翔跟小密不可以因為這種事吵架唷,浪費好朋友妖怪會生氣跑出來唷?」

  「那是啥鬼啊?不要在那亂創造新品種的妖怪。」

  「呵呵呵,奈染彌我呀,可是知道小翔在想什麼唷。」

  「哈!你說啥啊,像你這樣搖著呆呆毛的十五歲小妹妹知道什麼。」

  奈染彌撥了一下有些礙眼的瀏海後,無奈地搖頭閉上雙眼說:

  「——你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吧?」

  翔聽見奈染彌以確信的口吻說出這句話,下意識地瞪大了雙眼。

  「果然是這樣,沒錯吧?」

  「…………超能力者啊你……」翔搔了搔頭,一臉認栽地如此回答。

  「嗯呵!七年的青梅竹馬可不是白當的唷。」

  奈染彌得意地抬頭挺胸如此說道,頭上那根呆呆毛也驕傲地隨風搖擺。不過,反觀哈密瓜那一臉不曉得該說是有點不高興,還是不甘心的表情又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是怎麼了?有什麼在意的事情嗎?」

  「……沒啥大不了的啦。」

  翔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持續地躲向欄桿的方向並說:「只不過做了個夢而已。」

  「夢?」

  「是啊。」

  翔的手撫上高如圍籬的欄桿,低頭看著下方風景,慢慢道出自己所夢見的內容。毫無停歇的乾燥北風吹亂了翔的刺刺頭,外套的衣擺也隨之飛舞。北風捲起的刺耳悲鳴,迴響於毫無暖意的水泥街道,讓原本已教人心生憂鬱的灰暗景色,更增添幾許冰冷。翔盡量不讓自己過於情緒化,努力以爽朗的聲音敘述夢境,說完後笑著回頭看向身後三人。

  「看吧?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吧,只是作了個討厭的夢,起床時心情有些不好而已啦。」

  接著翔『啊哈哈哈哈』地笑著,眼前三人卻沒有因此展露笑容。

  「……翔,那個……」

  身後的柔順長髮如鯉魚飛躍般隨風擺動,哈密瓜吞吞吐吐地開口:

  「該怎麼說呢,呃……雖然我沒在現場不是很清楚,那個……」

  「喂,哈密瓜,你在陰沉個什麼勁啊。」難得看到這麼沒精神的哈密瓜,翔不禁當場失笑繼續說:「你根本不需要擔心啦,難道你覺得本大爺是那種內心纖細的傢伙嗎?我可是一點都不郁卒喔。」

  「可是、可是……那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就說沒有嘛,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跟你無關啦。」

  哈密瓜忽然咬牙一叫:

  「有關係!」

  「那是有啥關係啊?」

  「那、那個……」哈密瓜的雙眼不知為何忽然游栘不定,還發出咻咻咻的碳酸氣聲繼續說:「因為……你是我的……持有者嘛……」

  「這又有啥關係?」

  「當然有關係啦!」

  「哈密瓜請先冷靜下來。」面對怒火中燒的哈密瓜,耶兒難得如此出聲制止。

  「雖然我瞭解你想說什麼,但即使說出口也沒有任何意義。」

  「為什麼!?」

  「因為沒有親身體會那事件的你,絕對無法瞭解翔大人此刻的心情。能夠與翔大人此刻心情共有之人,只有那事件的另一位當事者,也就是我的主人而已。」

  哈密瓜頓時詫異地看著奈染彌。

  奈染彌則慈愛地瞇起雙眼,透過風傳遞那柔暖的聲音說:

  「小翔,不要緊的。」奈染彌溫柔地微笑著。

  「那種事已經不會再發生了,所以……放心好嗎?」

  奈染彌可愛地歪著頭如此說道。

  「……是啊,嗯,說的也對。」

  聽見此話的瞬間,翔覺得先前一直掐住自己喉嚨的某種東西忽然間消失了,身體也跟著輕鬆許多,於是翔今天第一次打從心底展開笑容。

  瞭解到已成功排除翔內心的不安後,奈染彌也隨之笑著說:

  「嗯!那就一起來吃便當羅?」

  話說完,便將帶來的蓆子與耶兒一同攤開。翔也定近兩人身邊準備幫忙,卻在此時感受到一股視線而回過頭。

  原來哈密瓜嘴巴嘟得老高,還一臉懊惱的模樣。

  ——————————

  『La。Coeurpalette』

  這是一間在相關業界中赫赫有名,位於弓月學園附近的咖啡廳,哈密瓜每週會有三天在此店打工。

  今天同樣是排四點半的班。當哈密瓜換好女僕制服就前往接待客人。雖然一開始總是犯錯,不過最近也慢慢掌握要領。然而就算是失誤漸漸減少,基本上,因為哈密瓜生性討厭向他人鞠躬和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展露笑容,因而此方面的應對仍然很笨拙。話說回來,她根本是覺得這一生都不會習慣。

  『為什麼我得打扮成這副模樣!』的心態如此顯而易見,本身就是個大問題。雖然全是為了償還跟翔借來的錢,但她至今仍然沒有打從心底認同此事。要是存夠錢的話,她應該就會馬上提出辭呈吧。

  話雖如此,顧客們對她的評價還滿好的。不曉得是原本外表就長得不錯,還是說這種毫無幹勁的態度反而更能刺激此類同好的內心。總之,為了要讓哈密瓜服侍而來店內的支持者逐日增加,縱然這種工作常有如此情況,但特地記得此店的排班,並且只鎖定這幾天才會出現的客人也不在少數。

  對哈密瓜而言,當然沒有任何事比這種狀況更加令她頭疼,因此她跟霸妮商量將固定排班打散。附帶一提,霸妮似乎覺得保護店裡成員比營業收入還要重要。

  就因為上述情況,今天店裡沒有很多顧客,十分地清閒。像這種時候,原本擔任外場服務的哈密瓜,便會前往廚房幫忙準備餐點。

  因為作蛋糕的奶泡不足,所以便請哈密瓜來幫忙製作。

  哈密瓜在攪拌皿中加入鮮奶油,並且灑上少許洋酒和砂糖,開始用攪拌器使其發泡,之後再將攪拌皿放入適量的冰水中冷卻。這項工作哈密瓜之前曾做過幾次,因此她大致上已經記住製作的方法。

  ……翔應該不要緊吧……

  中午聽翔所描述的事情,就是兩年前的那個事件。

  雖然翔說已經不要緊,可是真的是這樣嗎?雖然在那之後,翔如往常般不斷做出許多蠢事並開懷大笑,然而看起來還是有些勉強。會讓那樣的翔變成這副模樣實在是很少見,果然……還是讓人有些擔心。

  在此同時,哈密瓜內心也有著懊惱。

  翔不是因為自己,而是聽了奈染彌的話才豁然開朗的。

  自己說的話沒辦法讓翔感到安心。

  喀嚏喀嚏喀嚏喀嚏

  ……哈密瓜忽然想起耶兒說的那句話。

  不清楚那起事件的自己,是否就沒辦法成為翔的助力?

  無法在身邊支持他?不能守護他嗎?

  ——能做到的人,只有七年間都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奈染彌而已嗎——

  「…………號追種情況……」

  我才不要。

  無法與翔敞開心房在一起、他不願依賴我,自己總是單方面受他保護的這種情況、這種情況……

  ——這樣完全不對,這樣根本就不是搭檔。

  這根本就不是對等關係,只是對方的拖油瓶而已。

  難道就因為自己不是人類嗎?

  難道就因為自己只是個罐子嗎?

  「沒錯……我確實只是個罐子……但是……」

  喀嚏喀嚏喀嚏喀睦

  就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

  但是想成為翔的助力是確實的心意。

  希望翔能多看著自己、多依賴自己,希望雙方是對等的關係。

  並且不是身為一個罐子,而是——以女孩子——

  「……YOU!哈密哈密……哈密哈密!」

  「哇!」

  大叫聲在耳邊響起,哈密瓜嚇得差點將攪拌皿整個翻過去。

  「攪拌過頭了YO!」

  他正是此咖啡廳的老闆——霸妮•南海。一頭蜜糖褐色的俏麗長髮,臉上塗抹著非常適合在恐怖片中出現的超級大濃妝,身穿由多重顏色絲綢組成的連身裙,頭上還戴有符合其名(Bunny)的兔耳朵。

  但他是一位年約六五的老頭,這才是最嚇人的地方。

  「你看看,發泡過頭的話,奶油不就都被攪散了MA,再這樣下去會與油分離變成奶油塊YO。」

  「啊……對不起。」

  一不小心陷入自己的思考,完全沒注意到眼前的工作。霸妮拿出新的鮮奶油,慢慢倒入攪拌皿中調整硬度。

  「怎麼了MA?是在thinking什麼事情MA?」

  「嗚……嗯。」

  霸妮雖然愛管閒事又很嚴格教人覺得火大,但他終究不是個壞人。

  「因為有個人心情低落……所以……該怎麼說呢……」

  由於不知該如何開口,哈密瓜便低下頭囁嚅著。

  「SO,嗯——」

  霸妮兩手於胸前交叉,接著露出有如驚嚇箱般的恐怖表情,賊賊地笑著說:

  「是翔翔?」

  「啊!才不是哩!」

  哈密瓜因為心事被人說中,不自覺就驚慌失措了起來。

  「說謊是變成魯邦的開始YO——YOU是在擔心翔翔的事情MA?」

  「…………嗯。」

  哈密瓜很清楚自己的臉頰漸漸開始發燙,她害羞到想趕快逃離此處。

  「YOU,這種時候坦率一點是最有效的YO。假如一直像平常那樣盛氣凌人的話,男孩子會變得更沒精神地YO。」

  「我、我打從一開始就很坦率啊!」

  「NONO,這樣子根本就不是坦率YO。」

  「才不是哩,是你自己誤會了!」

  「喜歡的人心情低落,YOU就該更努力才行。」

  「就說不是了嘛!」

  哈密瓜一個不小心氣得大叫出聲,廚房內其他身穿白衣的店員們,以為發生什麼狀況而紛紛看向她,哈密瓜感覺丟臉地縮起身子。

  「真、真的不是啦,又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A•HA……果然對哈密哈密而言太勉強了?Um……」

  霸妮一手撐著臉頰,表情略顯煩惱地沉思。

  「——嗯!SO!那這麼做不就好了MA!」

  霸妮的雙眼睜大到令人覺得有些恐怖,他拍了下手繼續說:

  「YOU,就替翔翔準備便當好了YO!」

  「便、便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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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1 09:1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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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口  往事重演

  很討厭香煙,因為覺得那帶著野蠻的臭味。

  可是這裡煙味很重,因為即使到這種年代,還是有許多不去吸煙區的人恣意地在那裡吞雲吐霧。就像對面座位上的那位中年男子,只不過是十分鐘的休息時問,到底是打算抽多少根煙呢?簡直就像是蜂鳥毫無節制地吸取花蜜那樣,就某種意義上讓人覺得非常滑稽。

  由於教職員室的門窗緊閉,因此即便是在放學後的現在,仍舊有著淡淡的朦朧煙霧,明明自己沒有感覺到任何疲憊,卻依然有股視線模糊的錯覺。

  「覺得煙臭味很重嗎?木崎老師。」

  看來是不知不覺就露出了責難的眼神,幸好中間還隔了一張桌子,那位中年古文老師,透過擺放整齊的資料堆狹縫,對著自己露出一臉苦笑。煙臭味這個詞也很討厭,因為聽起來非常野蠻。

  木崎愛鈐此時正在批改一年級學生的平時小考。此考試與成績評量毫無關係,只是想藉此區分出學業成績較差的學生。基本上,木崎並不是導師,不需要竭盡心力聖如此地步,再加上教師工作並非本業,只是因為原工作上司的命令,才勉為其難接下此教師工作,所以更是無需這麼地勞心勞力。但是不管事情始末為何,假使半途而廢等於就是違反了木崎本身的原則。

  在過去,木崎不經意與上司談到此事,卻是得到「木崎小姐,完美主義等於是在否定進化,人類就是為了怠情而進化不是嗎?」如此的回答而被揶揄一番。當自己就字面上意思而提出「忌惰本身才是否定進化不是嗎?」反駁時,卻被說「蠢材,完美主義本身就是真正的怠惰」。老實說,她完全不解其意,可是那位上司總喜歡這樣玩文字遊戲。

  「大致上已經習慣這所學校了吧。」

  古文老師將煙灰缸一把推過來如此說道,煙灰缸中滿是抽完煙的殘骸,如花般朵朵綻放。

  「是的。」回應只有如此簡單兩個字。

  「應該挺辛苦的吧?老實說這所學校因為規定過於寬鬆,所以學生們總是不怎麼聽話。」

  「說的也是。」就因為有像你這種人來擔任老師。

  「特別是我們一年C班的笨蛋又比較多,這又是為什麼啊,應該說是瞧不起老師的人特別多嗎……算了,反正我也已經是半放棄狀態……其中最糟糕的就是大地翔那傢伙吧,他對老師完全不會用敬語,上課沒在聽,而且還夥同其他男學生一起搗蛋,木崎老師應該知道吧?那個留著刺刺頭,眼神像不良少年的臭小鬼。」

  「——是的,當然知道。」

  ——畢竟他是重要的監視對像——

  上司指示除了哈密瓜汽水和運動飲料空罐以外,也要多加注意大地翔的一舉一動。那位怪癖上司似乎特別偏好那位少年,明明也有其他好幾位空罐的持有者,他卻總是提到這名少年。至於為何會如此執著於這位,木崎完全是一頭霧水。

  雖然是一頭霧水,不過最近似乎多少能體會——

  「真是的,他到底是在怎樣的環境中成長才會變成這副德行啊?雖然我過去也不是什麼特別會唸書的學生,但是在大人面前,行為還是會盡量得體一點的啊。」

  「……老師你……」木崎開口詢問:「老師你……有犯過罪嗎?」

  「咦?怎麼忽然提到這個?」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而已,並非有其他特別深入的意思。」

  「犯罪嗎……哈哈,說的也是,由於我是鄉下出生,所以國中的時候常常會跟幾個壞朋友一起去偷農家種的梨子或西瓜來吃。哈哈哈!」

  古文老師並沒有任何羞愧之意,反倒是以一副懷念的口吻出聲大笑。木崎則繼續開口詢問:

  「有被逮捕嗎?」

  「怎麼可能,現在可還是時效內耶。」

  「事後沒有任何悔悟感嗎?像足內心抱持著沒有任何人予以制裁過的罪惡感。」

  「嗯——沒有,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因為像這類偷摘的行為大家都有做過,大人也都把這種行為歸納在孩童的惡作劇中。」

  「那麼如果——是個更大、讓人無法饒恕的罪過,你會怎麼辦?比如說殺了人之類的。」

  「這……」面對木崎如此無法理解的詢問,古文老師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繼續說:「……應該會跟警察自首吧,一開始有可能會逃走也說不定,但是當哪天無法承受那沉重的罪過時,應該會向警察尋求救贖吧。」

  「但是……如果這麼做——」木崎提出了最後的質問。「——還是無法獲得原諒呢?」

  「…………這……」

  古文老師被這疑問壓得面無血色……不對,他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接著從襯衫的口袋中取出香煙盒,從中拿出一根並點燃,他閉上雙眼微微吸了幾口,最後大吐了口煙說:

  「——我一定無法繼續維持自我吧,假使沒有獲得制裁,就等於那罪將會永遠無法獲得赦免,如果只是些完全不會受到良心譴責的狼心狗肺傢伙還無所謂,但如果是正常人一定無法承受。老實說,這種事我想都不敢想。」

  木崎在回答「說的也是」後,就此打住話題。

  ——罪,等於是個詛咒。

  能夠獲得解放的唯一方法,就只有從他人那裡獲得「赦免」:而赦免,也可將之比喻成懲罰,罪人能為此獲得赦免。所以制裁併不是要懲罰罪人,反而完全可說是讓罪人從詛咒中獲得解放的儀式,因此反過來說——假使沒有遭受他人責備,就等於沒有從他人身上獲得赦免。

  所以,沒有獲得赦免的大地翔一定——

  ——就在此時,放在木崎桌上的小手提包忽然發出了警示聲。

  周圍有好幾位老師同時望向她,木崎維持一臉平靜地呢喃說「不好意思」之後,便拉開了包包拉鏈,就在伸手即可拿取之處放著兩台同型號的雷達。

  那是MORINNAKA制的ADF473S(A)改造雷達,通稱——空罐雷達。

  會有兩台是因為分別只能抓取鋁波和鐵波,而尾部編號的『S』和『A』則是讓人容易分辨該雷達可抓取何種電波。

  這次是……鋁波專用雷達產生反應。

  發信源是這座學校的正前方。依照個性來判斷,應該不是天空寺奈染彌和耶兒所產生的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就代表有新的鋁之空罐前來此處。

  會特地來此處發動少女化的理由必定只有一個,就是在對身處於此學校的鐵之空罐與其持有者挑釁,而挑釁,也正意味著想與之對戰。

  新的選拔賽即將開始,木崎馬上停止批改平時考卷,並且啟動隨時放於包包中的攝影機:包包側面不顯眼的位置上有挖個小洞,方便攝影機的鏡頭從該洞進行偷拍。

  接著要開始執行本業工作,她要在可行的情況下,全面解開空罐們的神秘面紗。

  木崎深知這是個骯髒的行為,要強分出正義與邪惡的話,此舉必定是邪惡,而且持續深入下去,那股邪惡必定會越來越沉重……由於自己位在執行命令的那方,因此精神上還算是輕鬆,不過那位上司的內心又是如何呢?下定決心繼續往不被允許之境界衝去的那人……

  木崎內心覺得,這正是那位上司會如此執著於大地翔的理由。

  雖然雙方有著過去與未來此種差異,但就兩者皆背負著不受人制裁之罪此點看來,他們兩人真的是非常——

  「喔呀,木崎老師準備要回去了嗎?」

  當木崎將包包背上肩時,那位煙抽到只剩濾嘴的古文老師如此開口說道。

  「是的,因為接下來得執行其他工作。」

  木崎回答完,輕快優雅地轉過身——前往鬥爭現場。

  討厭野蠻的事情,自己卻沒有如此責備他人的權利。

  因為所指之人並無他者,這位名叫木崎愛鈐的女性,亦無庸置疑是野蠻團體的一份子。

  ——————————

  「真是的,很不爽耶。」

  一對男女正逆向穿過人潮。

  他們破風前進,毫不客氣地穿過正準備放學的學生群之間。有人慌慌張張地讓開,有人則訝異地看向他們,有人是被他們撞得東倒西歪。

  「哇!只不過走個路是在看哪邊啊!要我開揍嗎!?」

  少女輕盈甩動那頭茶色短髮,激動地大叫出聲。學生們看見此光景紛紛與這對天不怕地不怕模樣的兩人保持距離,人潮如摩西傳說般迅速分開成兩半。

  「哼!這是群無聊傢伙~~」

  她的行為舉止可說是極為粗暴,並且每句話的口氣皆是想痛擊對方。她左手握著紙杯,杯中的胡蘿蔔、芹菜、白蘿蔔等生菜棒就像薯條一樣凸出來。少女凶狠地從中抓起幾根,大口大口地啃著往前走去。

  男子完全不理會身邊如此惡形惡狀的同伴,只是默默地逆著人潮往前走去。

  光看外表,雙方應該都還只是個高中生而已。

  少女身穿領口大開的女性襯衫,腰上綁著脫下的深藍色羊毛衫,下半身則是穿著迷你百褶短裙以及深藍色襪子,少女這一身裝扮可說是極為奔放。

  她右耳上掛著一個身為鋁之空罐的拉環型耳飾,敞開的胸前有一條銀製項鏈,十隻手指頭皆有作指甲彩繪,可是那指甲彩繪的圖案有些與眾不同,指甲以粉紅色為底色,上頭則各用一種顏色畫上胡蘿蔔、番茄、青椒等蔬菜。其實她身上那條銀製項鏈上的各種墜飾,仔細看也可以發現全是各種蔬菜的造型。

  而少女的皮膚就像是去沙龍曬過一樣有些偏黑,紫色的眼影及修長的眼睫毛更是突顯出眼睛。縱然鼻子沒有很高,卻還是顯現其高傲似地尖翹,而她那微微偏高的顴骨配上單薄的唇形,在在強調出她那輕佻不拘的氣息。

  男性則是穿著一條寬版工作褲,灰色長袖T恤外還加了件海軍藍短丁,身高約一百七十多公分。由於他臉上戴著一個深褐色橢圓框太陽眼鏡,因此長相看不太清楚,但他那用發膠梳起的短龐克頭,加上即使穿有兩件T恤也掩飾不了如獵豹般的結實肌肉,使得他渾身隱約

  散發出粗暴的氣息。

  「有點來晚了。」

  男子自言自語似地喃喃道,那聲音像喉嚨發炎般非常沙啞。

  「什麼嘛,就跟你說過要早點來的,煩死了。」

  少女像踩著運動鞋的後腳跟般拖腳向前走,同時還粗魯地回應著。

  「吵死了,就算太早到也不爽不是嗎?」

  「要是已經回家了該怎麼辦,根本就白跑一趟,真他媽的不爽。」

  「就說你吵死了,給我閉嘴。」

  「你說那是什麼話,別在那邊給我亂發火喔。」

  「又還沒確定是不是真的走了,你少囉哩八唆個沒完,趕快找啦,舞。」

  「拳介,就算你說要找,我們又不知道那傢伙的名字,而且說實話,他真的是這裡的學生嗎?要是搞錯了,我真的會很不爽喔。」

  被稱為舞的少女,一臉不悅地繼續從紙杯中拿出蔬菜棒大口啃著,最後還將剩下來的芹菜棒如木枯紋次郎(注8)一樣含在嘴上,並且洩憤似地將紙杯揉成一球,隨手往旁邊扔去。

  男子肆無忌憚地啐了下舌,雙手往口袋一插,便丟下少女逕自大步向前定。少女則將空閒下來的兩手於胸部下方交叉,高高拾起下巴並瞇起雙眼,左右搖動著含在嘴上的芹菜棒,一副毫無幹勁的模樣跟在後頭。

  ※注8:作家屜澤左保所創作的小說人物,此作品後曾以電視劇形式演出。

  步行一段時間之後,男子的胸口忽然撞到了某個東西。

  「呀!」的聲音從下方傳過來。

  一位女學生跌坐在柏油路上,她似乎被看著其他方向的男子給撞個正著。

  「啊……對、不起。」

  發現撞到的人並不是這裡的學生,女學生有些膽怯地道歉。

  「你這傢伙在搞什麼鬼啊!到底是看哪邊走路——」

  男子忽然伸手推開正大發雷霆的舞。

  默默地將手伸向坐倒在地的女學生。

  「謝、謝謝你……」

  女學生驚恐地握住那隻手,男子用力一拉,女學生便站了起來。

  接著,男子以另一隻手取下太陽眼鏡,並掛於T恤的領口上,再用他那有如三角刀的銳利眼神瞪視著少女問道:

  「我想要找個人,他留著刺刺頭且眼神有點凶,身材應該跟我差不多的男生,你知道他是誰嗎?」

  「那、那個……我不太清楚,對不起。」

  少女低頭說完正打算要走開——男子卻沒有放手。

  「咦,呃、你!」

  「再仔細想清楚點。」

  「——好痛!」

  男子忽然用力緊握,女學生因而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色。

  「比起持有者,空罐應該會比較好認。喂,那我另外再問你,一頭金髮,綁個側邊馬尾,皮膚還白白的女生——你知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好痛!好痛!請你快放開我!」

  「喂,舞,其他還有哪些特徵嗎?」

  「我哪知,我才不會記那些麻煩事哩。」

  「夫,沒用的傢伙……啊,我想起來了,她左耳上有個耳環,形狀跟旁邊那傢伙的一模一樣,這樣你應該知道了吧?」

  「好痛!討厭!快放開啦!救命啊!」

  所有準備放學的學生,看到此光景紛紛不安地緊皺眉間,卻沒有人打算出面幫忙,因為站在原地並不斷竊竊私語已是這些人所能作的最大極限。

  「站在那看什麼啊!你們這些臭傢伙!通通給我消失!」

  當舞一大聲怒吼完,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地低下頭打算迅速離開,而女學生痛苦的求救聲則空洞地在半空中迴盪。

  就在此時——

  「喂——!你們在做什麼!?」

  一位留小平頭的中年男子往這邊跑了過來,他穿著一件褲管束起的運動褲以及U字領白色T恤,一副儼然就是體育老師的穿著。

  「喂!你們是在做什麼!?快放開她!」

  「來的正是時候。」

  男子此時才終於鬆開手,女學生則哭著跑開。老師火冒三丈地大罵:

  「你們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對吧!?到底是想來做什麼!?」

  「是來找人的,你應該知道才對,畢竟你是老『輸』嘛。」

  聽聞老『輸』一詞,該名老師銳利的小平頭變得更加銳利,大概吧。

  「小鬼!你這是什麼態度啊!?」

  情緒激動的老師將手伸向男子肩膀——但不管他是否有碰到,站在一旁看的舞卻忽然有了動作。原本毫無幹勁的表情忽然變得炯炯有神,嘴上搖搖晃晃的那根芹菜棒則被她一口咬斷。

  舞的身體往下一沉,芹菜棒在空中飛舞著——

  ——就在快落地的同時,所有事情也宣告結束。

  「啊——」

  老師噴出唾沫倒了下去,有如遭人狙擊般兩手抱著右腹部,還像咳水似地痛得在地上打滾,應該有一段時間無法正常呼吸才對。

  「啐!這傢伙搞什麼,根本是中看不中用,肚子也軟趴趴的。」

  舞一邊嘲笑,一邊鬆開緊握的左手上下甩動,接著她低頭查看有如溺水般拚命掙扎老師說:

  「好啦,這傢伙該怎麼處理啊?拳介。」

  「別殺了他喔。」

  「喂,你把我當成什麼啦。」

  舞在老師面前蹲下,撿起剛剛咬斷落在地板上的芹菜棒。

  「來,要吃芹菜嗎?很好吃喔。」

  她將芹菜棒栘往此刻仍痛苦不堪的那張嘴邊,但老師左右搖著滿足汗水的臉加以拒絕。

  「不要這麼堅持嘛,難道是說因為我咬過了所以不想吃嗎?哼——?」

  「快住手啦,舞。真是的,居然把好不容易才出現的消息來源搞得說不出話來,這下該怎麼辦啊?」

  「反正這傢伙也不知道啊,看起來蠢得要死,哈哈!」

  將整個狀況都看在眼裡的學生們,果然還是只會狼狽地站在那裡毫無反應。無論是男是女,全都像是怯懦的小動物般,不斷發抖地站在二芳看著,要不然就是裝作不知道、沒看到一樣的表情,手忙腳亂地迅速步離現場。

  「啊?沒有打算衝上來幫忙的傢伙啊,你們老師可是被扁倒在地耶,居然還沒人想出面幫忙嗎?哈哈!喂,快看啊,你是不是被大家討厭啊——」

  就在此時,舞忽然發現某件事,接著迅速站了起來。

  「我們只是試試身手而已哪。」男子吹了個簡短的口哨。

  一對男女此時正快步地往這個方向跑來。

  「他們來羅,舞。」

  「什麼啊,之前一起去遊樂園的那個鋁空罐不在嗎?」

  周圍有好幾位學生在看到那兩人之後,紛紛理解似地發出驚呼聲。

  從三樓盡全力衝來的兩個人——翔和哈密瓜,當看到倒地不起的老師時,兩人臉色瞬間刷白。

  「你、你們兩個!!對八阪老師做了啥啊!?」

  「啊?又沒做什麼,因為這傢伙匆然想對我的拳介亂來,所以賞了他肚子一拳而已啊,這算是正當防衛吧?」

  舞那高傲的口吻讓哈密瓜氣得牙癢癢。

  「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男子的手仍插在口袋裡並往前一步,他代替舞開口說:

  「我叫塔堂拳介,這傢伙是舞,今天是來——」

  接著男子嘴角上揚地露出一臉賊笑,他開心愉悅地大叫:

  「今天是來讓你們從這世界上消失的。」

  ——————————

  這位名叫塔堂拳介的男子,以猙獰的笑容對翔等人說出開戰宣言。•

  ——這傢伙……在搞啥鬼啊……!

  但是讓翔最受打擊的,是這兩個人居然大搖大擺地衝進弓月學園,不僅理所當然出手攻擊跟選拔賽毫無關係的人,還一臉無所謂地在這麼多人看的地方做這種事……!

  「你們這兩個傢伙……到底在想啥啊!?為什麼要出手打傷毫無關係的老師!?既然是來找我們的話,只要攻擊我們就好啦!?」

  「剛剛就說過了啊。」舞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繼續說:「因為這個體育老師想攻擊拳介,我們只是想詢問你們到底在哪裡而已嘛。對吧?」

  舞雙手交叉,低頭詢問躺在地上的老師,但是——

  「……我不是體育老師。」似乎疼痛已經減退不少,老師撐起上半身。「我是教授學生們藝術美妙之處的美術老師。」

  老師以渾身連小平頭部沾滿汗水的模樣,說出如此嚇死人不償命的內容。

  「這樣的話……那還真是不好意思耶。」舞目瞪口呆地回應。

  老師接著回頭看向翔說:「喂,大地,這兩個傢伙是怎麼回事?是你認識的人嗎?」

  「……抱歉,老師,因為跟其他學校的學生發生糾紛……真的是……非常抱歉。」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任何事都絕對不會讓毫無關係的人捲入……!

  緊握住的兩個拳頭不禁顫抖。就跟兩年前的那時一樣,現在那不分青紅皂白的暴力也來到了校園。

  ——明明剛剛才確信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即使萬一真的發生,我也一定會成功阻止的:明明……就這樣想了!明明……就這樣決定了!但是現在卻又有人受傷,就因為我的緣故……而且我還沒有成功阻止!

  拳頭的震動漸漸傳遍全身,雙腳也因此不斷狂抖,腹肌用盡全力收縮而感到一陣呼吸困難,緊咬的牙根摩擦得陣陣作響,翔憤怒到連頭髮都如劍山一根根豎起,眼角彷彿遭人向後拉扯般使勁瞪著前方,他火大激動到連眼淚都不禁快要流出來。

  「居然……居然給我做出這種事!你們這兩個傢伙,到底有沒有搞懂自己做了啥事!?」

  「即使沒聽你這麼說也當然知道啊,我們可是來討戰的耶,只不過是排除礙事的傢伙而已,我們可不是你們這種鐵罐會跟鋁罐開心玩在一起的天真傢伙哩。」

  「咦!」聽聞此話的哈密瓜露出一瞼狐疑說:「為什麼你們會知道這事……?」

  「之前不就一起走在遊樂園嗎?明明就該視對方為敵人的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們該不會一直在——跟蹤我們吧!?」

  翔咬牙切齒地如此說道。

  自從被葡萄子發現自己待的學校之後,翔等人就不再於學校內發動少女化。但是對方直到今天才來到這裡,也就是說他們從制服等資訊推敲出自己是在這間學校……這感覺還真令人不舒服,他們早在很久以前就調查出自己的資料,並且計劃性地選在今天前來襲擊,這就表示——

  他們是認真的。

  「那麼就開始吧,舞。」拳介看了一下舞。

  「也對——因為很煩,所以趕快解決吧。」

  舞伸出右拳擊向左掌心發出聲響,一臉可將對方玩弄於股掌中的殘酷笑容。這明目張膽的好戰態度,嚇得翔瞠目結舌。

  「等、等一下!我們沒有打算參加選拔賽!也沒有戰鬥的意願!」

  「那就交出旁邊那個空罐。」

  拳介馬上應聲,這句話嚇得哈密瓜全身一顫。

  「啥!你要哈密瓜做啥啊!?」

  「當然是把她打壞,要是沒這麼做就不算獲勝。」

  「混帳傢伙!怎麼可能允許你這麼做!你們到底在想啥啊!?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

  「成為選拔賽的獲勝者。」舞搶在拳介之前更早開口回應:「——雖然也有這個理由,不過那只算是第二,說句老實話,我們就只是想到處破壞而已,因為無論是明天,或是明天的明天都無聊到極點,假如就那樣繼續下去,根本會不爽到死吧?所以才會想戰鬥。因為最快樂的事不就是戰鬥嗎?而且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們空罐可是有清涼飲料魔法這種超誇張的力量耶,不用就太可惜了不是嗎?然後啊,男屋那傢伙居然舉辦了空罐選拔賽這種超誇張的活動,我本來就最討厭鐵罐,也想把他們全給打爛,根本就沒有不去戰鬥的理由。」

  舞滔滔不絕地道出明快至極的戰鬥理由,但是這對翔而言仍舊是不分青紅皂白——毫無理由的暴力而已。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想把你們都揍扁,假如不想死的話就趕快動手啦!」

  舞將手掌向上,並不斷用手指挑釁—不意他們過來。

  「……沒辦法了,翔,我們上!」

  哈密瓜像是想通了一般,不甘示弱地將兩手交叉在前。

  「等一下!你不要也跟著熱血沸騰啦!」

  ——可惡!不妙,再這樣下去——

  就在翔皺起臉拚命思考各種對策時,倒地的八阪老師起身教訓:

  「雖然我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我絕對不准你們打架!」

  老師毫無懼色地出言警告著兩人,此舉讓翔驚覺到了某件事情。

  「老師……對、對了,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在這種地方打起來會有什麼後果!?仔細看看周圍!還有很多人在附近喔C:這樣會讓社會大眾都知道那種事!你們也會很困擾吧!?」

  翔祈求這兩人會跟自己一樣在意世人眼光與眷戀自己現在的生活,同時如此大聲提醒,結果——

  「……說的也是,變成那樣確實是有點麻煩。」

  拳介同意地抓了抓自己的超短頭髮,翔見狀也稍微鬆了口氣,但拳介卻在下個瞬間一派輕鬆地說:

  「那就讓『站、在、這、裡、的、所、有、人』都睡著吧。」

  「嗯,對喔。」

  舞也理所當然地如此回答,她喀喀作響地扳折著右拳並環視週遭的人。

  表情如此天真無邪,眼神卻射出發自內心的猙獰光芒,此舉不只讓站在一旁觀望的學生們害怕,就連翔和哈密瓜也湧上寒顫。

  他有股直覺。

  不妙,如果是這兩個傢伙絕對敢這麼做。

  剎那間,翔轉身拉著哈密瓜的手,如脫兔般迅速奔離此處。

  「呀!?等一下啦!翔!」

  「別在那拖拖拉拉!要落跑羅!」

  翔故意如此大聲叫著,並且拖著哈密瓜直衝向大門。

  「啊!?喂!臭傢伙!你們跑什麼啊!」

  「快追上去。」

  拳介跟舞果然如翔所料,迅速地追了過來。只要讓他們就這樣離開學校,並且引到四下無人的地方就行了,這是翔目前的想法。

  「喂!你們這群臭小鬼!還不趕快住手——!」

  頓時從當事人被拋開成了局外人的八阪老師如此大吼著,但是從他的臉色及表情來看,應該連作夢都沒想到前方兩對男女接下來會展開相互廝殺的致命衝突,他就像翔所說的那樣,單純認為他們只是和其他學校的學生打架鬧事而已。

  假如真的是那樣該有多奸,翔一邊感慨地如此想著,一邊衝出大門在步道上狂奔,身後則有緊追不捨的敵人。

  黑夜一步步降臨,濃厚灰色烏雲詭譎地覆蓋住天空,濕冷的強風不斷吹送著。話說回來,今天早上的天氣預報似乎有提到會下雨。

  緊追在後的拳介與舞速度極快,翔及哈密瓜兩人則拚命地向前狂奔。

  四位男女高速穿梭在因天色驟變而腳步加快的學生與家庭主婦人群中,帶頭的哈密瓜接連在住宅區內左彎右拐,一逕地朝人煙稀少的方向前進•

  他們前往的地點,正是這一帶的垃圾集中場。

  這是個利用住宅區之間的死角所規劃而成的地點,因此是位在公寓與公寓之間,垃圾回收車多少還能通行的小巷中再往前約十公尺的空地。空間勉強還能讓車子回轉,形狀則像個歪七扭八的三角形,周圍被公寓與住家的高大圍牆圍起,並且有容納各式垃圾的鐵網沿著圍牆排列。從高空往下看,一定像是個三角燒瓶的形狀才對。

  想當然這裡也是死路,兩人到達此處後停下腳步,呼吸急促不停地喘著氣。

  「呼呼,跑到、死路了……」

  「喂……你這傢伙……呼呼、不是本來就打算、衝來這裡啊。」

  「嗚……那無所謂啦!因為我們要在這裡光明正大地把那兩個傢伙打得屁滾尿流!」

  「就說別打了!你不要跟著在那邊瞎起哄!」

  「那你說要怎麼辦嘛!?難道要我乖乖地讓那群傢伙殺掉嗎!?」

  「我又沒這麼說!得趕快、趕快想出其他方法才行!」

  「——等等。」哈密瓜伸手制止翔說話,她開口問:「那兩個人有追上來嗎……?」

  兩人頓時沉默了下來,一股名為寂靜的聲音環繞著垃圾集中場。無論是都市的喧嘩聲,風吹起某物的憲傘聲,一概沒有傳到這裡,而是一股寂靜到讓人沉重的氣氛支配了場地。

  「難道說,甩開他們了?」

  「哪知……因為我完全沒有回頭看……」

  兩人有些安心的呢喃聲,匆大匆小地迴盪在水泥牆壁與柏油路面間。

  接著,一個戲劇性的變化隨之而來。

  喀吱、喀吱——喀吱、喀吱——

  堅硬的腳步聲震碎了眼前的寂靜。

  兩人面面相覷並渾身發顫,同時望向該處。

  原先穿過的那條細窄通道,也就是三角燒瓶的瓶口,同時是死路的唯一逃出口。

  聳立於左右兩側的高牆導致該條路徑始終一片漆黑,簡直如隧道般昏暗。

  那個出口……不對,是入口,那個透出一絲光線的人口中浮現了兩道人影。

  喀吱、喀吱——

  刺耳的腳步聲毫無忌憚。

  那是敵人,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對立者,一心一意只想破壞。

  渾身散發出顯而易見的敵意與殺意。

  來了,那片深沉黑暗與人型黑暗交會重疊,他們漸漸靠近,慢慢地來到眼前。

  翔和哈密瓜此時已忘記吞嚥口水,只能用腦中一片空白的緊張狀態看著眼前的人影。

  人影終於穿過燒瓶口,灰色的光源顯現出人影。

  那是舞。

  襯衫的袖子捲至手肘位置,運動鞋的鞋尖不斷踩踏著地板。

  犬齒附近似乎還正咬著某物。

  那是一條又白又長的布,她緊咬如繃帶般的白布用力扯著,布自嘴邊往斜下方延伸而去——來回捆在右手的拳頭上,那正是拳擊手們都會綁的拳帶;至於左手,拳帶早已綁好到手腕的部位了。

  她的模樣宛如現今女高中生出場迎戰,還一臉咬牙切齒的表情。

  她斜眼瞪視過來,並用力咬緊白布固定右拳。這副熱血沸騰的姿勢實在非常適合她,明明就是位跟比賽前禁慾的拳擊手毫不相干的少女——不對,正是因為這鴻溝般的差異,造就如此誇張的不協調感,讓人不禁被那氣勢壓得頭昏目眩。

  舞手腳俐落地將拳帶綁好,握拳輕捶了一下胸口後說:

  「好啦,開始吧。」

  她露出有如調皮小鬼的表情。

  原本還一臉呆愣的翔瞬間驚醒,並且打算開口時——

  「沒用的。」哈密瓜往前踏出一步介入兩人之間說:「不管你對他們說什麼都已經沒用了。」

  「怎麼,你還挺瞭解的。」

  舞開心地瞇起雙眼,如空手道家一樣將兩拳架於腰上。

  「那我上羅。」

  舞的氣息化為陰沉,配合那深深的吐息,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朦朧不明,就像是只有舞的身邊佈滿了濃霧一樣。

  舞周圍的氣也隨之像鬼火般不斷出現,哈密瓜及翔不敵這肉眼看不見的壓力,同時不由自主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在吐息終了後,舞兩眼無神地半睜雙眼。漂浮於周圍的氣如同尚未明瞭何為形體般,像隱藏在黑暗中的猛獸散發出強烈的侵略氣勢。

  「——好啦,我告訴你們,新的肥料來羅。」

  舞像在對某人說話後,雙手往兩側大大張開。

  接著她彎起手肘,將兩個拳頭栘到與胸前平行相對。

  左手拳頭向上,右手拳頭向下。

  接著像是要潛水般,舞大大地深吸一口氣。

  「——來吧!」

  她炯炯有神地張大雙眼,並將兩拳頭用力撞擊在一塊兒。

  「『蔬菜痞子突襲』!!」

  下個瞬間——

  包圍在舞身邊的朦朧空氣馬上全部散去。

  接著,原本肉眼看不見的東西也鮮明地顯現出其模樣。

  那東西有八個,舞的周圍飄著八個塊狀物。

  「咦……」

  翔震驚得下巴差點快掉下來,哈密瓜的臉頰則是不斷抽搐。

  因為不管從哪邊瞧、無論用何種方式看,那些都只是蔬菜,一群蔬菜而已。

  胡蘿蔔、茄子、白蘿蔔、高麗菜、蕃茄、花椰菜、芹菜,還有青椒。

  大小與實際蔬菜差不多,質感也維持原樣,但是奇怪的是他們都有細如豆芽菜的手和腳,而且各個都有張臉,上面有與正常人無異的眼睛、嘴巴及眉毛,但長相上還是有些許差異,像是如海苔般的濃眉毛,小狗般的圓滾滾眼睛,還有像是少女漫畫那種閃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等豐富的長相。老實說,若他們通通在夾娃娃機中出現一點也不奇怪,假如奈染彌看到眼前景象,一定會說「好像布娃娃真可愛耶~~」並且笑到合不攏嘴。

  「這群蔬菜布娃娃……也就是說,你是——」

  面對震驚不已的哈密瓜,舞毫不掩飾地點頭。

  「我就是蔬菜汁空罐,這群傢伙就是我的清涼飲料魔法召喚出來的蔬菜痞子們。」

  舞露出一臉賊笑,指著哈密瓜下達命令說:

  「去吧,那就是你們的肥料。」

  『那個是、那個是、那個是肥料嗎?』

  『好臭,哈密瓜臭味,哈密瓜是蔬菜嗎?還是水果?』

  『吃蔬菜、蔬菜!』

  蔬菜痞子們同時將苗頭指向哈密瓜,哈密瓜也不甘示弱地伸出兩手交叉在前,並於前方以清涼飲料魔法形成一個網紋哈密瓜。

  「等、等一下!哈密瓜!舞!」

  「我要上羅!覺悟吧!」

  「翔就由我來守護!」

  少女們渾圓雄厚的怒吼聲完全蓋過了翔的制止。

  舞在蔬菜痞子們的包圍下同時向前衝刺。

  哈密瓜迅速往後方跳去,利用聳立在二芳的圍牆進行三角跳高高躍起,更高、又再高。

  同時,哈密瓜將氣集中,身體瞬間吹出大量的碳酸氣,該處宛若遭受小型龍捲風侵襲,身上的秀長金髮與制服也因此激烈飄動。

  「看我把你打成廢鋁!」

  哈密瓜熱血沸騰的怒吼聲,貫穿了強烈旋風所發出的巨大聲響。

  她用兩手將網紋哈密瓜高舉過頭,如拉滿弦的長弓般身體向後彎曲,鎮定三公尺下方的舞及那群蔬菜痞子們,她出聲大叫:

  「『哈密哈密—」

  ——壓縮後的碳酸氣體集中於手心上——利用向後彎曲至極限的身體所產生的反動——如揮動巨斧般將兩手使盡全力向下揮——

  「哈密瓜』!!」

  一陣轟隆巨響。

  發射出去的網紋哈密瓜激烈旋轉,高速衝向位在地上的舞與一千蔬菜。

  「嗚!?」

  舞痛苦地往後退了一步。

  『嗚啊啊!?』

  網紋哈密瓜直接打中在舞面前的胡蘿蔔,頓時四分五裂。

  殘骸散落在舞的腳邊,就此化成粉末的胡蘿蔔如溶化般瞬間消失。

  「那、那個笨蛋傢伙!」居然使出全力打過去!

  翔相當清楚那招哈密哈密哈密瓜的威力,假如直接擊中就像字面上所寫的那樣,會被瞬間秒殺的,那傢伙居然還將這招……!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葡萄子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情景,再這樣下去又會重蹈覆轍。

  舞失去了前鋒胡蘿蔔,這會兒不慌不忙地用手捶了一下胸口,不遠前方又再次浮現出一個胡蘿蔔布娃娃。

  『那個死傢伙,居然打這麼用力!』

  就在哈密瓜落地的同時,胡蘿蔔緊接著襲擊過去。它將長出葉子的頭頂對準哈密瓜,有如子彈般一直線衝了過去。

  「什麼!?」哈密瓜慌忙扭過身子避開,但是胡蘿蔔將手腳踩在後方的圍牆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對哈密瓜發動頭捶,兩方就這麼撞在一起。

  「好痛!」哈密瓜抱著後腦杓想躲嚮往前方閃避。

  但是前方有舞伴隨其他蔬菜痞子們一同發動突擊靠近。

  「快逃啊!哈密瓜!」

  「就算你叫我逃——」

  敵人數量也實在太多了。哈密瓜將兩手伸向前方大叫:

  「『夕張防護罩』!」

  青綠色光之線條瞬間縱橫交錯於前方,形成一張巨網擋在哈密瓜面前。

  衝過來的舞及蔬菜痞子們紛紛撞上去,接著又被反彈回去。

  翔在瞬間大喊「很好!」並揮動拳頭,但是夕張防護照的範圍只有在哈密瓜前方。身在舞側面的茄子和白蘿蔔則迂迴繞過防護罩,從側面對哈密瓜發動強襲,而位在正後方的胡蘿也再次發動突擊。

  在毫無對策的情況下,哈密瓜遭到炮火集中攻擊。

  「呀啊啊——!?」

  「哈密瓜!」

  翔慌慌張張準備衝上去幫忙,卻從背後感受到一股惡寒而回過頭。

  不知何時已來到這裡的拳介,兩手插在口袋中站著不動。

  「喂!塔堂!快點叫他們住手!」

  「哈!為什麼我要?」他發出一陣訕笑後繼續說:「明明打得正精采耶。」

  「可惡……!」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夕張防護罩的效力已經消失,舞跟其他剩下的蔬菜逐次衝到附近。

  ——但是就在那之前,哈密瓜甩開集中攻擊,高高地跳往天空。

  她在空中於手掌中聚合碳酸氣,利用不規則速度變化落在安全區域。雖然逃離追來的舞等人身邊,卻被對方壓倒性的數量給逼到角落,並慘遭圍困。

  「翔!快給我飲料!」

  哈密瓜如此大聲叫喚,翔這才注意到那致命的失誤。他那個平時用來放置補充用飲料的提袋——不在身邊,他們把提袋放在教室裡,就這樣沒頭沒腦地衝了出來。

  記得哈密瓜在第五節下課喝了一罐之後,就沒有再繼續補充了。她在如此劇烈運動後還使出清涼飲料魔法,目前剩餘的量根本就無法繼續維持少女化。

  另一方面,舞屬於清涼飲料魔法持續施放型,所以跟耶兒的等滲透壓之劍一樣,應該會大量消耗飲料才對——

  「拳介!」

  「收到。」

  他從工作褲大腿位置的口袋中拿出一瓶蔬菜汁,對著舞說「接著」後,便將飲料丟了過去。舞刻不容緩地將拉環拉開並一口氣暍光,當力量回復的同時,立刻對哈密瓜發動強襲。哈密瓜雖然拚命逃開,卻仍舊無法將對方甩開。雖然一直遭到蔬菜們的猛烈攻擊,幸好威力似乎不大,只是卻被他們給纏住手腳,陷入無法自由行動的窘境。

  「你、你們這群傢伙趕快走開啦!」

  『多吃蔬菜!胡蘿蔔素胡蘿蔔素!』

  『哈密瓜是蔬菜嗎?還是水果?』

  「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吧!」

  就在此時,拉近距離的舞徒手發動攻擊。由於哈密瓜被五隻蔬菜困住手腳,因此無法加以防禦,直接被對方一拳打中肚子。

  「啊……嗚。」哈密瓜忍不住跪在地上,此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哈密瓜!可惡!你們一對九不會太卑鄙了嗎!?」

  「反正又沒有非得一對一不可的規則,話說回來——」

  拳介露出笑容,並瞇起那有如刀刃般的銳利雙眼,不屑地笑著說:

  「你打算就這樣一直在旁邊看嗎?」

  「…………!」翔用力緊咬牙根。

  翔為了拯救哈密瓜衝向前,完全沒想清楚自身處境,這完全是個忘我的行為,結果也馬上瞭解了自己不自量力。

  防守在舞背後的芹菜發現了翔以後,便大聲叫著『發現敵人!發現敵人!』並向他衝了過去。翔以承受攻擊的覺悟向前衝,芹菜於是直接撞在他臉上,然而那確實是芹菜的觸感,所以不會痛,根本一點都不會痛!但是——也完全看不見前方,眼前只有芹菜的莖跟葉,視線完全被對方擋住。

  「滾開啦!混帳東西!」

  雖然想將它抓開,但芹菜簡直像是產卵的青蛙那樣,完全不為所動。

  就在這當中,同樣守在舞背後的花椰菜和青椒,對著身體出現防禦漏洞的翔,直接衝撞他的腹部。

  「噗嗚!」這下反擊還真的很痛,簡直就像被足球的射門踢中那樣。翔不禁往後方倒下,爾後又順勢向後滾了回去。

  芹菜至此才終於放開手,翔則因為那強烈的嘔吐感而不斷乾咳。與此同時,哈密瓜也不斷被舞等一群人毆打。

  「翔……快把……飲料給我……再這樣、下去……」

  「咳!咳!哈密瓜!咳!哈密瓜!」

  翔一手摸著腹部,好不容易才站起身。

  站在後方居高臨下之人,正是拳介。

  「搞什麼,也太弱了吧。」

  「塔堂……你這傢伙。」一股怒不可遏的憤恨從胸口中不斷湧出。

  當中混雜著許多不合理、壓力、疼痛,全部感覺交雜在一塊兒直指向拳介。

  「……有一個阻止戰鬥的方法。」

  翔就這樣任由猙獰的衝動失控暴走,狠狠瞪視著拳介。

  「對了。」拳介發出有如裝傻般的聲音繼續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耶。」

  「我叫……大地、翔!」

  翔用力朝地面一蹬,再猛烈地向前狂奔,他緊握右拳,使盡全力向後高舉,一口氣往拳介衝去。

  「——哼。」拳介嗤之以鼻,只是輕輕將兩手握於胸前擺出架勢。

  接下來,就在剎那間分出了勝負。

  當翔回過神時已經滾倒於地面,被圍牆切成三角形的天空,如萬花筒般不斷旋轉。

  「啊、啊?」

  正當自己想說話時,發現嘴巴完全不聽使喚,下巴似乎……?

  接著,翔終於感覺到了劇痛——

  「~~~~~~!?」

  疼痛以左顎為中心如波濤般湧向自己,翔以不成聲的音調在地上痛苦掙扎。不知是否因為下顎有些偏掉,下巴關節持續傳來喀喀聲響,翔好像坐旋轉木馬似地一陣頭暈目眩,不斷旋轉、不斷旋轉,世界就這樣一直旋轉著。

  一記右勾拳,拳介輕輕鬆鬆閃開翔的攻擊,接著以反擊方式揮出右勾拳賞在翔的下顎。翔就這麼被打趴在地上,雖然拚命想撐起身體,腳卻完全不聽使喚。視線還處於亂視扭曲狀態,翔拚命想要集中力氣,卻只有指尖不斷摩擦著柏油路面,完全使不上力。

  漫畫中常常可以看到,只要下巴的位置打對,就能讓對方天旋地轉,雙腳也會不聽使喚,原來這些都是真的。狂風暴雨,沒錯,腦海中簡直就像是遭遇到狂風暴雨,而小船在那之中被大浪捲得載浮載沉,現在翔就是那種感覺。

  翔無法忍受如暈船般的昏眩,他將身體滾成仰躺姿勢。哈密瓜似乎在喊叫著,但是翔卻根本聽不清楚,因為所有聲音簡直就像倒轉影片一樣扭曲。

  「啊………啊啊…啊啊……」

  呻吟,頭昏,耳鳴——忽然問,一滴、兩滴,臉上有股冰冷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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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1 09:20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11 09:22 PM 編輯

  下雨了,天空終於哭泣了。一旦雨如響箭般落下,接著便如同雪崩般下起傾盆大雨,簡直就像夏天的西北雨那樣,猛烈地打在翔身上。

  「翔…………」

  在他視野一角,哈密瓜的身體漸漸化為透明。當翔扭頭過去看時,那身體已如同透明人般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現一個空鐵罐,咚地一聲落在地面。

  「嗯?什麼啊,已經結束了?真無聊。」

  舞發出鄙夷的笑聲一手抓起那鐵罐。

  「哈密瓜——哈密瓜!」

  翔用手肘撐起身體,毫不在意無法動彈的雙腳,匍伏前進般拖著身子往前爬去。身體像屍體一樣沉重,是因為吃了那拳後,疲勞一口氣全部湧現出來嗎?也可能和雨水淋濕衣服有關聯吧。啊,話說回來,還真是冷啊,真的是非常寒冷,無論足那冰寒的柏油路面,還足冷冽的雨水,嘩啦、嘩啦、嘩啦,猶似遠在天邊的聲音:啪喳,啪喳,啪喳,彷彿近在咫尺的聲音。眼前雨水打在地面上,如同小蟲般四處飛散。啊……真的是非常……怎麼會……這麼冷呢?難道連腦袋也凍僵了嗎?手已經完全沒有知覺,只像一個堅硬不已的冰塊卡在下腹部,可是還是得過去才行,即使如此還是得過去才行,假如我再不過去,再這樣下去,哈密瓜會……哈密瓜會……

  「啊……!」

  翔背後感受到一股重擊,他尋求哈密瓜的那隻手只能無力地嫗著柏油路面,就像是被針刺在標本上的蝴蝶,根本無法離開那裡一步。

  「你在擅自亂動些什麼啊。」

  好不容易回過頭,翔看見自己被拳介踩住了背部。

  「怎樣,你那邊也結束了嗎?」

  舞放肆地大笑著,與所有蔬菜痞子們一起來到身邊。以醉鬼抓著酒杯那種拿法,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著哈密瓜在眼前晃來晃去。

  「把哈密瓜……還、來……!」

  「接著吧。」

  舞隨手將哈密瓜往前扔,咚地一聲,空罐在柏油路上反彈一次後,便喀啦喀啦地朝這邊滾來。沾在上頭的雨滴,宛如是罐子在哭泣般讓人感到一陣心痛。就地點看來,這模樣不禁讓人聯想到被丟棄的垃圾。

  翔卯足全力拚命將手伸向前。

  但是,逐漸往這滾來的哈密瓜,卻被舞一腳踩住。

  「同情同情你吧。」拳介的語氣不帶任何慈悲。「就在你眼前殺掉那個空罐。」

  舞抬起滿是雨滴的腿。沒有飲料的哈密瓜只是個普通罐子,因此也毫無抵抗能力,只能軟弱地倒在冰冷的柏油路上。

  「住手……快住手!」

  翔死命伸長手,然而就只差這麼一點了卻還是構不到。

  踩住自己背部的拳介,冷酷地說出命令。

  「動手。」

  舞抬起的那隻腳,一口氣用力往哈密瓜踩下去。

  「哈——哈密瓜!!」

  忽然問,一道光線與翔的慘叫聲交會重疊。

  現場響起如奔馬嘶鳴般的引擎聲。

  「!?」

  舞就在腳快踩到哈密瓜前停下了動作。

  某種東西以極為猛烈的氣勢,穿過燒瓶口朝這裡衝來。那唯一的燈光發出刺眼光芒,像探照燈般照亮了整座昏暗的垃圾集中場。

  「夫!快消失!蔬菜痞子們!」

  舞慌忙撤下蔬菜痞子們。

  而那某種東西伴隨著刺耳的引擎聲,以猛爆的速度往這裡衝來。

  毫無保留的光源鮮明地映照出將落下的雨水,逆光完全隱藏起來者的身份。拳介和舞因為那刺眼的光芒,兩人都不由自主地舉起手擋在臉前。

  來者在穿過筆直通道後,急忙拉起了手煞車,一股如同用力扭擠毛巾的聲音瞬間傳來。

  因為天雨路滑的關係,後輪像甩尾一樣橫滑過去,恰好像是從側面靠上來的態勢在翔旁停下車身。由於車燈往側面栘開,終於讓來者的身份暴露在昏暗的環境當中。

  那是一台川崎制的250cc美式重型機車——

  「翔!」

  身穿雨衣的騎士將護目鏡推起並大叫著,這個人毫無疑問是——

  「吉葛羅!?」

  但是就在此時,吉葛羅已經沒有再看著翔了。

  「——」拳介。

  「…………」與吉葛羅。

  兩人間隔著三公尺的距離,同時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互相瞪視。就好像在路上遇到自己的靈魂出竅那樣,是張震驚與困惑交錯摻雜的難解表情。

  ——吉葛……羅?

  就在此時,翔忽然注意到拳介踩在自己背上的那隻腳已經沒有繼續施力。

  「哈密瓜!」

  翔使出全力伸手抓住哈密瓜,並且滾動身體從拳介的腳下逃開。

  「嗚!糟糕!」當舞注意到時已經太遲了。

  翔用力捶打已經麻木不仁的雙腿起身,搖搖晃晃地定向機車旁邊。

  「抱歉!吉葛羅!晚點再跟你說明!總之先趕快逃吧!」

  「嗯……嗯嗯,沒問題。」

  當翔坐上後座,吉葛羅臨走前又再次盯著拳介,拳介則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全身濕透並交換著眼神的兩人,宛如在窺視從瞳孔深處飄出的過往回憶。

  而率先切斷此動作的人,是吉葛羅。他蓋好護目鏡擋住表情,扭動機車方向桿並催緊油門甩出U字轉。

  「給、給我站住!」舞慌慌張張地往前奔去。

  機車毫不理會舞迅速發動,當後輪梢稍空轉甩起水漬,水花如駿馬狂奔般四濺。被噴得一身濕的舞瞬間有些退縮,機車趁此空檔如飛箭般迅速沖人細長小徑。

  「可惡!怎麼可能讓你們跑掉!我們追!拳介!」

  舞踩著水漬向前衝想追趕,卻發現身後無人跟上。

  「喂!拳介!你在做什麼啊!?」

  舞氣沖沖地回頭大叫,但是在看到眼前景象後,也不由自主跟著停下腳步。

  拳介仍然維持著與吉葛羅互望的姿勢,失神地站在原地。

  他就這樣站在遠處,凝視著那個背影……

  ……嘩啦嘩啦嘩啦……

  ——在灰黑的小路上,只有單調的雨聲不斷發出聲響。

  「喂,翔,你不要緊吧?」

  吉葛羅騎著機車在馬路上疾行,同時開口詢問。翔則左手環著吉葛羅的腰,右手緊握已變成罐子的哈密瓜再回頭望……看樣子他們沒有追來。

  「嗯……還好,不過你真是幫了個大忙耶,吉葛羅。」

  雖然動動下顎,依舊是會喀喀作響,但應該沒有傷到骨頭才對。翔的意識似乎回復得差不多,雙腳也終於能順利使力。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跑來這裡?」

  「因為今天一副快下雨的樣子,所以社團活動提早結束,當我離開操場時,剛好看到你和小密急急忙忙往大門那裡飛奔。」

  於是吉葛羅也連忙騎著機車衝出去,他只能一路抓著家庭主婦們詢問翔等人脫逃的方向緊跟在後,而最後翔的那聲慘叫似乎正是找到人的關鍵。

  「對了!小密呢!?應該跟你在一起吧?」

  「啊……啊——哈密瓜她先逃走了,所以不要緊。」

  翔不由自主地將右手握的鐵罐抱在懷裡,看來吉葛羅似乎沒有看到蔬菜痞子等等那類會引起軒然大波的麻煩東西。

  「呃,翔,是發生什麼事嗎?」

  「……是發生了一些事,不過你聽了應該會嚇一大跳吧。」

  當翔鬆了一口氣後,突然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因為想起當時吉葛羅看到那副光景所顯露的表情。不過老實說,自己的好朋友居然被一對沒見過面的男女給打趴在地,任誰都會嚇一大跳吧。

  「你認識那些人嗎?怎麼認識的?」

  「啥,這些事又沒必要跟你說,免錢司機就要像免錢司機那樣,默默地將本大爺我送到公寓去就好啦。」

  「什麼嘛!誰是免錢司機啊!」

  「吵死了,閉上嘴巴乖乖騎車啦。」

  …………不過真的是謝啦,笨蛋傢伙。

  機車停在公寓前小如貓額頭的停車場上。

  翔小心翼翼地將哈密瓜拿在手上,下了機車後便正對著吉葛羅。原先有如要劃破皮膚的冰冷驟雨,此時已減弱成綿綿細雨。

  「抱歉啦,讓你在這種大雨天跑來跑去。」

  「都這種時候了還說這些,明明已經那麼多次了…………那個,翔。」

  吉葛羅再次推起護目鏡,以極為認真的表情打算說出某些事情。

  但是在經過短暫思索後,最後只說出:「沒事,別在意。」

  「……搞啥啊,你這樣子很嗯心耶,難道是打算告白嗎?我可沒有那種興趣——」

  「我也沒有!」吉葛羅一臉鐵青地大叫。「……真是的,算了,總之別太亂來喔,翔,只要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說喔。」

  「嗯,放心啦,我一定會毫不客氣把你操到死。」

  雖然嘴巴上是這樣鬼扯,內心卻認為絕對不能把吉葛羅捲進如此危險的事情。但是單就吉葛羅那廉價的友情來說,確實能讓翔此刻冰冷已死的內心感受到一陣溫暖。

  「我是說真的,假如又有剛剛那種打鬥的話,你就趕緊叫我來,因為光靠你自己一個人,絕對……絕對會輸的。翔,你總是表現得很強勢,不過打架其實挺弱的吧?」

  「……?要你管。」

  雖然吉葛羅這副態度讓人有些在意,可是翔因為已經非常疲憊,所以也沒有打算繼續追問下去。

  「掰啦。」

  「嗯,記得幫我跟小密打聲招呼。喂,老實說小密真的不要緊嗎?假如你丟下女孩子一個人跑,我就跟你絕交。」

  「就說不要緊了嘛,我有確實掌握住哈密瓜人在哪裡啦。」

  ……真是的,居然表現得這麼有男子氣概,那模樣與其說會很受女生青睞,反而更會讓男生心癢難耐喔。

  翔走人房間脫下鞋子時才注意到,原來自己還穿著學校室內鞋就跑了出來。假如哈密瓜發動少女化,一定也是穿著室內鞋現身吧。

  翔用自來水仔細清洗罐子,關上水後再用毛巾擦乾,接著從冰箱中取出補充用的哈密瓜汽水,小心翼翼地將飲料倒入罐子中。

  『……嗚、嗯……啊嗚……』

  當生命泉源注入後,哈密瓜的意識也隨之恢復。翔將飲料裝到全滿後將哈密瓜舉起,稍微喝了一口飲料。

  氣泡感十足的碳酸飲料在嘴唇上跳動,清爽香甜且有些刺激的可口液體開始衝向了舌頭——才剛這麼想時,罐子已開始呈現透明,取而代之的足一位女孩子憑空現身。

  「嗯……」

  與翔冰冷嘴唇接吻的哈密瓜,伴隨那頭飄動的蓬鬆金髮,慢慢地落於地板上,接著緩緩將嘴唇分開,並張開闔上的眼瞼。

  「翔……對、對了!那兩個人呢!?」

  由於飲料耗盡後,記憶也在同時間中斷,因此哈密瓜慌張環視著周圍。

  「冷靜點,那兩個傢伙已經不在這裡了。」

  「這裡是……公寓?你是用什麼方法從那裡逃掉的?」

  翔便將先前所發生的事情,對著哈密瓜做了個簡短說明。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吉葛羅他、可惡——!為什麼會這樣!」

  哈密瓜聽完解釋後,忽然火冒三丈地用力拍打著餐桌。

  「真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到快死掉了!」

  「冷靜一點啦,哈密瓜,你怎麼啦?」

  「翔難道不會不甘心嗎!?都被打成那樣了耶!」

  「與其說是不甘心……算了,是有點不甘心啦。」

  實際上,翔因為一邊坐機車一邊和吉葛羅聊天,幾乎已經冷靜下來。當然碰到那種狀況確實是有點不甘心,同時也感覺到了危機感及恐懼,然而他現在卻不可思議地能毫不在意那些事。總之兩個人都得救了,而且是在『沒有傷害到對方的情況下結束』,光是這樣,翔就已經感到十分滿足。

  「真是氣死人了!啊——氣死人了!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兩個傢伙!」

  哈密瓜大罵幾聲後,開始從冰箱中取出數罐補充用飲料。

  「喂喂,你想做什麼啊?」

  「翔也快去準備!我們去教訓教訓那兩個傢伙!」

  「笨蛋!那麼做又能怎樣!?而且你難道忘了,從一開始就被那兩個傢伙打得無法還手不是嗎!?」

  「那是因為剛剛飲料沒了嘛!只要有這麼多就沒問題了!這次絕對不會輸!」

  哈密瓜低著頭,專心地將飲料一一擺到餐桌上。

  「我就說太勉強了嘛!你稍微冷靜一點!」

  翔抓住哈密瓜的肩膀,卻因為眼前的景象而驚訝得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因為哈密瓜——哭了。

  她緊緊咬著下唇,漂亮柳眉不爭氣地垂成八字型,雙眼濕潤地泛著淚光。

  她吸著鼻子,拚命地忍住不想發出聲音而顯得有些呼吸困難,如此哀傷的聲音充斥了整間房間。

  「哈密瓜……你……」

  「因為……嗚、因為因為因為!」

  哈密瓜那彷彿用力一握就會折斷的纖細肩膀無力地顫抖著,她大聲叫著:

  「都被那群傢伙、打成那樣、而且只差一點就要被殺掉……所以我、我真的很、很……很不甘心……很生氣……所以……嗚哇啊啊~~」

  再也壓抑不住那無盡的哽咽,哈密瓜像頭捶般將額頭緊靠在翔的胸口上,拚命拒絕似地猛搖著頭,並緊緊拉住翔的襯衫。

  「……我知道,哈密瓜。」

  翔輕輕撫著哈密瓜的背,以像是在對幼兒說話般非常溫柔地開口說:

  「很害怕吧,畢竟差一點就要被舞殺掉了,真的很害怕吧。」

  但是哈密瓜卻用力拾起那哭喪的臉大叫:

  「才不是哩!我不是在說我自己!不是這樣啦!別瞧不起人了!我才不是在擔心自己的性命!」

  「喂,你到底是怎麼了?」翔震懾於哈密瓜的認真表情。

  「我是因為你……因為翔遇到那種事而、而不甘心!居然被那種傢伙毆打嘲笑……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火大啦!我、我……」

  哈密瓜說到這,先嚥了口口水再稍微喘口氣,接著將滿是淚水、鼻水和口水混雜的臉慢慢靠近翔開口說:

  「我……本來就是想成為翔的助力嘛!」

  「———」

  翔被那滿是淚水的翠綠色瞳孔給俘虜,全身頓時無法動彈。哈密瓜這樣的表情,可說是前所未見。那打從心底的懊悔感以及失落感——

  「——總之,先聯絡奈染彌她們吧。」

  翔努力讓自己表現出冷靜的模樣,慢慢推開哈密瓜的身體。

  「翔……」

  「不要緊啦。」

  翔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般低聲呢喃。因為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被哈密瓜影響,而讓自己的腦筋也跟著一團亂。這樣就不好了,至少我得冷靜一點才行,我得振作一點才行啊。

  翔撥手機給奈染彌,並將事情經過簡單做個說明。奈染彌和耶兒兩人則剛好不久前從蔬菜特賣會那裡回到家中,在聽聞解釋後當然是非常驚訝,因此表示想馬上來這裡,翔回了句「麻煩你了」之後便掛斷電話。

  「她們兩人說會馬上過來。在那之前……喂,得先整理這身慘狀。」

  翔低頭看著已經皺巴巴的制服,並輕輕地笑了一下。

  「……也對。」

  哈密瓜用袖子擦了擦滿是淚水的臉,但是因為哈密瓜的制服也一樣完全濕透,所以反而更是弄得滿臉是水。雖然翔想開口嘲笑那糗樣,這次卻無法順利笑出聲來,只能發出打咯般的怪聲。

  「……翔,你就先去洗澡吧,那樣身體會著涼的。」

  哈密瓜仍然一臉無精打采,像是想趕走翔似地出聲提醒。

  「嗯……不過你——」

  「我不怕冷。」

  「雖然是這樣,不過記得擦乾頭髮喔。」

  「嗯。」

  翔從洗手台旁取出一條毛巾,直接拋向哈密瓜。

  「那我就先洗,你也記得要換件衣服喔。」

  「嗯。」

  「不准偷看喔。」

  「嗯。」

  不確定哈密瓜是否有聽進去,總之她只是恍神地將毛巾握在手中,並且不斷點頭而已。翔伸手推開門簾後決定不要在意,並朝洗手問前進。

  翔洗完澡,換上牛仔褲和長袖T恤並且走向客廳,他發現哈密瓜已換上那件空罐連身裙,如法國人偶般端莊地將手放在大腿上,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翔此時忽然閃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喂,哈密瓜,你該不會是還想去戰鬥吧?」

  「當然啦。」哈密瓜不悅地如此回答。

  翔用手抓著門樑像掛在上頭一樣無精打采地說:「不行。」

  「不要。」

  他得到這麼一個怪答案並繼續說:「我才不要那樣哩。」

  ——這時忽然碰地一聲,像是有某物打在隔壁房間的窗戶上一樣。

  「你這是啥意思?這不是要不要的問題——」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哈密瓜就像是個耍賴的小孩般拚命搖頭,這讓翔忽然顯得有些錯愕。

  「你!喂,你是在耍賴個啥勁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絕對不要!」

  「你不要什麼啦!?」

  「我才不要聽翔說的話。」

  「啊?」

  哈密瓜在沙發上,雙手環抱著膝蓋,臉上帶著小狗忽然間不想出去散步的那種眼神抬頭看向翔。

  接著又再次傳來鏗地一聲,聽來像足某處玻璃被東西打中的聲音。

  「喂,哈密瓜,我說你啊,到底是怎麼了?」

  「我才不要聽翔說話哩。」

  就像是「哼!」這種聲音,哈密瓜不悅地將頭撇向旁邊,嘴巴還嘟得老高。話說回來,翔也是第一次看到哈密瓜表現得這麼幼稚。

  「啊——真是的,總之奈染彌她們再過不久就要到這了,跟她們討論看看之後該怎麼辦。」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管那兩個人說什麼我都不聽。」

  「唉,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麼了啦?該不會是……」

  在哈密瓜還來不及鬧脾氣地將臉撇向其他方向前,翔先溜到她面前,並在極近的距離下緊盯著哈密瓜說:

  「你已經討厭我了?」

  「~~~!」

  哈密瓜氣得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咪那樣,微微地跳了起來大叫:

  「你!在說什麼傻話啦I:我、我我我才沒有這樣哩!而且打從一開始就沒有——」

  「那為什麼要說這些任性的話?」

  聽完這話,哈密瓜低著頭,小小聲聲地說出原因。

  「因為……翔一點都不瞭解我嘛。」

  「不瞭解你?是指什麼?」

  幾乎就在回話最後一字加上問號的同一時間——

  一陣巨大聲響傳來。

  房間窗戶被某物打個正著,就是先前一直從隔壁房間傳來的那個怪聲。

  而這次就近在眼前,正是此房間的窗戶。

  ——咦,話說回來……

  翔在看到那東西前,心裡還想著『真奇怪耶』。

  記得隔壁房間明明沒有人住啊。

  從剛剛就一直傳來的那個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面面相覷,接下來彷彿被某個東西指引般,同時往右邊方向看去。

  那是通往陽台的玻璃落地窗,此時外面已經是黑夜,而那一片漆黑的窗戶上——

  有個東西浮在那……不對,是黏在那裡。

  那是一根胡蘿蔔,它將細細的手腳當成吸盤般牢牢地黏在那裡。

  剎那問,翔和哈密瓜的思考被一片空白佔據。

  『好痛!喂,舞,就說不要用丟的嘛!』

  胡蘿蔔對著下方大吼,接著以漫畫中才會出現的眼睛看了過來繼續說:

  『但是,我發現羅。』

  胡蘿蔔露出一臉賊笑。

  胡蘿蔔居然還這樣笑,不過兩人的思考也因此終於回復正常。

  怎麼會這樣。

  「早就被發現了!」

  「可惡!」

  哈密瓜起身擺出架勢,翔這時卻伸手拉著她大吼:

  「笨蛋!趕快溜羅!」

  「但是!」

  「在這打起來還得了啊:」

  翔硬是拖著哈密瓜衝向大門。太大意了,真的是太大意了,根本從沒有想過敵人會追來這裡的可能性!

  剛剛讓哈密瓜發動少女化時被雷達偵測到了嗎?不對,這樣的話時間相隔太久了,畢竟只能偵測到半徑三公里的距離而已,如果因為這樣而被對方發現,絕對會更早就來到這裡。那又是什麼呢?為什麼?等等喔,對唷,對了,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的住處了吧,畢竟對方連自己的學校是弓月學園都已經知道,這種事我早該先料想到不是嗎!?可惡!為什麼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翔不斷懊悔的同時,穿上原本就放在外面的運動鞋,與哈密瓜兩個人一起衝出了大門再穿過二樓的公共通道,然而想逃離的話,非得經過對外的樓梯不可,但是——

  「找到你們了!這次可別想跑喔!」

  樓梯下方有著率領蔬菜痞子們的舞和拳介,當發現翔兩人時已經七手八腳地衝了上來。

  「可惡!」翔轉頭查看四周,確認是否有其他通道可以往下跑,卻發現完全沒有。

  這裡是二樓,底下是水泥道路,而且還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楚,假使跳下去似乎免不了受傷,而且那樣也太亂來了。翔雖然想排除這個可能性,但是——

  「要跳羅!」

  哈密瓜反過來抓住自己的手,迅速跳上通道的扶手。

  「喂!你有搞清楚嗎!?這裡是——」

  「是二樓啊!看不就知道了!」

  「不過我是!」普通人啊!?

  轉頭往旁邊看去,舞他們已經快登上樓梯了。

  「相信我!」

  「唔!好!」

  翔也跟著爬上扶手,抓著哈密瓜的手一口氣往下跳。

  冰冷空氣瞬間冷卻剛洗完澡的溫暖皮膚。由於眼前一片漆黑,感覺簡直像是跳進黑夜大海中,一瞬間喪失了上下左右的方向感,也因而在空中失去了平衡,變成身體往側面倒去的狀態。

  「糟糕!」,這樣大地會——

  就在此時,一手牽著翔的哈密瓜,將另一隻手往下方伸去大喊:

  「夕張防護罩!」

  有如呼應此大喊般,手的前方瞬間組成一個網狀防護罩。

  往下落去的兩人就這樣掉在防護罩上——不過,翔是腰部直接接觸。從上方落下總共只有兩公尺的距離,兩人都沒有受傷,雖然沒有受傷,但是——

  「痛死人了~~~~!既然要這麼做就先說一聲啦!」

  「這也是沒辦法啊!畢竟沒時間解釋嘛!好啦,要跳到地面羅!」

  固定在空中的這個防護罩,有如向蜘蛛網般——不對,因為多少有點偏圓,所以像是裝球的尼龍繩網下半部那樣。當防護罩消失後,兩人直接從該處落下,毫髮無傷安全著地。舞位在二樓看著整件事經過,滿臉不甘心地急急忙忙沿著原路衝下樓梯。由於已經沒有時間可浪費,兩人只能迅速朝前奔去。

  就在此時,奈染彌和耶兒兩人從此路的另外一頭跑近。

  「小翔!小密!」

  「奈染彌!小心點!那群傢伙已經——」

  「是敵人……吧。」

  耶兒在擦身而過的瞬問如此冷冷呢喃著,就這樣衝向從後方追上來的舞。

  「耶兒!」奈染彌出聲大叫。

  「這裡就由我來拖延時間,主人請與其他人一同離開。」

  耶兒背對著這邊,並且從右手施放出等滲透壓之劍。

  「耶兒!」哈密瓜緊接著停下腳步。

  翔在瞬間思考了一下,繼續拉著哈密瓜的手大叫:「快走吧!哈密瓜!」

  「但是!」

  「耶兒的話應該不要緊!」

  「耶兒!記得別太勉強唷!」

  兩人就這樣拉著不願一起乖乖離開的哈密瓜往前跑去,耶兒則梢梢回過頭,輕輕點頭以對。

  緊追在後的舞和拳介兩人便在耶兒面前停下腳步,當看到那右耳上的拉環時便說:

  「喂,你這傢伙是鋁空罐吧。」

  「你……是敵人吧。」

  耶兒面無表情地將詢問丟了回去,完全不讓對方有機可趁。宛如聚光燈的路燈,就這樣從上方照著兩人,附近完全沒有其他閒雜人等,只有那乾冷北風不斷吹著。

  舞的臉直到剛才仍顯露出享受戰鬥的愉悅表情,就在此時,才初次換成打從心底憎恨的面孔。路燈則有如想表現出此氣氛變化般不斷閃爍著,如同光明世界中摻雜著邪惡黑暗。

  「臭傢伙……明明身為鋁罐居然還幫著鐵罐。」

  「正是如此,雖然我身為鋁空罐——」

  耶兒慢慢地閉上雙眼,接著如斬斷某物般用力揮動等滲透壓之劍說:「——但是……」

  並以那毫無迷惘的藍色雙眼,不客氣地瞪著舞說:

  「——我是天空寺奈染彌的空罐。」

  然後耶兒將那最強之劍緩緩地刺向前方。

  「……啊,這樣嘛,那你也是敵人。」

  舞以不是開玩笑的口吻說著,並且露出了猙獰的眼神。

  兩位鋁之空罐的戰鬥就此展開。

  這戰鬥卻沒有拖延太久便宣告結束。

  ——————————

  這場戰鬥完全輸得一敗塗地。

  已經逃到奈染彌所住公寓的三人,之後就只是一直圍著小桌子低頭不語。房間窗簾此時都已拉上,也沒有打開任何一盞電燈。他們所能依賴的光源,只有立在小桌子上的三根細小蠟燭,這是上次宴會時多出來的剩餘物。

  光源只足夠照亮三個人的臉,周圍逕是一片黑暗。

  「……真的不要緊嗎?」

  翔在猶如熬夜的氣氛中如此小聲地說道。

  「小翔是在問耶兒?還是指這裡會不會被對方知道呢?」

  壓住裙擺坐著的奈染彌,同樣小聲地開口回應。由於不久前已從翔的口中得知詳細情況,因此她也顯得消沉。

  「兩邊都有,不過主要應該是後者吧。」翔如此說出答案。

  「這就無法確定要不要緊了,因為得看對方是用什麼方法查出小翔所住的公寓。因為再怎麼說,這個住處說來也只有學校相關人士的其中一部分人知道而已,所以那方面應該不需要擔心。但要是放學後被對方跟蹤就麻煩了……不過如果是這這樣的話,耶兒應該會注意到才對。」

  奈染彌說到這,便將臉埋人屈起的雙膝之間,她緊緊縮成一團說:

  「奈染彌反倒比較擔心耶兒……那樣丟下她真的好嗎……」

  「耶兒應該不要緊才對……應該吧。」翔想讓奈染彌安心似地又說:「雖然我和哈密瓜在蔬菜痞子包圍網下吃了大虧,不過以耶兒的速度而言,說不定有機會可以突破。而且即使太過勉強,至少還有辦法脫離才對。」

  就在此時,坐在小桌子對面的哈密瓜,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麼了?」

  「比起我,翔你反而更信賴耶兒啊。」

  「啥?我完全沒這麼說啊。」

  「哼!」

  哈密瓜就這樣撇過頭。雖然不知道理由為何,但是哈密瓜似乎還在生氣,而且從剛剛就一直沒有加入翔和奈染彌的對話中,這讓翔漸漸有些冒火。

  「喂,哈密瓜,我說你啊,到底是為什——」

  電鈐在此同時忽然響了,翔和哈密瓜不由自主地提高警覺,但是奈染彌則安撫兩人「不要緊」,接著起身繼續說:

  「只有耶兒會這樣按電鈐而已。」

  奈染彌好像是從按下電鈐的「叮」,以及放開電鈐的「咚」之間的相隔時間來判斷對方是誰。

  當奈染彌打開門時,確實是耶兒站在那裡。

  「耶兒!你不要緊吧?」

  「是,只不過、有點……」

  「啊!?」

  「沒事,這沒有什麼大礙。」

  聽到這段不平靜的對話,翔雖然不加思索地馬上起身,耶兒卻已經迅速走到客廳裡。

  透過燭光映照的那張臉——光是能用肉眼直接確認的傷口,就有額頭與嘴角兩個地方淤青腫起。照這樣看來,衣服底下可能有更嚴重的傷。

  「不要緊,只是稍微被打中幾下而已。」

  耶兒注意到翔露出驚訝表情,便搶在其他人開口前先加以解釋。

  「輸了……嗎?」

  「沒有,並不是這樣。」接著,耶兒有些垂頭喪氣地說:「由於拖延時間是主要目的,因此打從一開始便沒有使出全力,但是那些蔬菜們確實非常棘手,當對付一隻,另一隻便會加以偷襲,雖然有試著強行突破狙擊那位名叫舞的空罐,卻反而遭到蔬菜們從四面八方集中攻擊過來。」

  雖然口氣依舊平淡,卻比平常變得更多話,果然還是非常不甘心吧。

  奈染彌拿著補充用的飲料走了過來。耶兒在恭敬地出聲道謝後,一口氣將飲料喝完,接著她輕輕歎了口氣,將壓抑在心裡的疲憊通通吐出來。

  「……絕對不可原諒,居然把耶兒……」

  那冰冷無情的聲音,嚇得三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奈染彌。至今因為事情過於突然,只是滿臉困惑而沒有表達出怒意的奈染彌,此時第一次表現出她非常憤怒的情緒。

  奈染彌像是想將不斷湧現的激動壓抑在體內般緊握住裙擺,她使勁用力咬緊牙根,瞇起的雙眼中,懊悔的神色伴隨著怒意散發出來。

  「對不起……耶兒,果然不該留你一個人在那裡……」

  「主人……」耶兒以看著摯愛的眼神望著奈染彌,並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真的不要緊,這種程度根本不覺得痛,反而是主人這樣的表情才讓我難受。」

  「……嗯。」

  奈染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過還是讓我幫你包紮好嗎?我馬上拿濕冷的毛巾來。」

  「好的,真的是非常感謝您,主人。」

  看著奈染彌急忙往飯廳跑去的背影,耶兒不禁露出微笑,接著她轉身面向翔等人,以重新振作般的堅定聲音說:

  「對方已經確實撤退,所以我們是否要開燈呢?雖然不確定對方是否知道此處,但無論何種情況,我們也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

  「是啊,畢竟耶兒也回來了。」

  翔打開客廳的電燈,那許久不見的光明刺痛了眼睛。

  耶兒前陣子買來的時鐘正指著七點。原來從那兩人來到學校至今,只經過不到三個小時而已;一想到這,疲勞便彷彿排山倒海而來。

  「總而言之,我們先想想今後該怎麼辦吧。」

  所有人小心警戒著敵人再來襲並在矮桌旁圍成一圈。奈染彌從飯廳回來並將濕毛巾輕輕壓在耶兒的臉上後,只見她氣呼呼地說道:



  「話說回來,趁上學或在家時跑來襲擊,根本就是犯規嘛!」

  翔聽見這段話,忽然想到了某件事。

  「對喔,做這種事好嗎?要是引起大騷動,男屋他們應該也很困擾吧。」

  翔從牛仔褲口袋中取出手機,接著撥男屋的手機號碼。翔原本以為只要打個電話問完就好了,然而稍微說明事情經過後,對方便表示想實際見個面再講。雖然翔不想再見到他,但就此事而言,這麼做確實會比較恰當。

  當翔告知自己是在奈染彌的房間後,男屋於是回以一小時後會前來此處的答案,翔等人決定在這段時間內討論今後該如何應對此事。

  「嗯——總之呢,只要對方沒有發現這裡,奈染彌覺得小翔和小密可以一直待在這裡唷,畢竟也不能回到那間公寓了吧?」

  「……這件事要解決可能會花上好幾天。」

  「這完全沒問題呀!雖然四個人住在一起可能有點擠,不過總有辦法解決的嘛!」

  聽見奈染彌為大家打氣的話語,翔便發自內心地向她道謝。

  「住在這裡倒是無所謂……這樣的話,大概就沒辦法去學校了吧。」

  「是啊,因為那兩個傢伙一定又會再跑來,而且現在也不能隨意就出門……啊,對了。喂,哈密瓜,等一下記得打電話去打工的地方請假喔。」

  「……嗯,我看連棒球也沒辦法打了。」

  面對一臉消沉還說出此話的哈密瓜,翔有些不高興地說:

  「你啊,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嘛!」

  「好了,好了,」奈染彌插進來說:「在這邊爭吵也沒有任何幫助唷,假如能早點解決這件事,說不定就可以繼續打棒球了,大家一起加油吧。」

  「沒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爭論那些。要怎麼面對那兩個人才是現在最急迫的問題,是要戰鬥?還是——」

  「當然是要戰鬥啦!」哈密瓜想都沒想,馬上以奮勇的聲音大叫著。

  「你在說啥鬼話啊,就這麼想打棒球嗎?」

  「不是啦……!雖然這也算是理由之一,但是撇開這個理由不提,我也還是覺得要這麼做啊,要是沒打倒那兩個傢伙的話,我們就非得一直這樣下去不可耶。」

  「不行!如果戰鬥又會再鬧出人命來。不論是你或是耶兒,甚至連那個叫舞的女孩子,我都絕對不會讓當中任何一個人死掉,絕對不會!」

  碰!翔眼神銳利地用力拍向矮桌。

  ——不管遇到什麼情況,我絕對不會再犯下葡萄子那時的失敗。

  哈密瓜此時以極認真的表情,完全沒有一絲胡鬧與開玩笑的口氣回答說:

  「我才不會被那種傢伙殺掉,而且我也沒說要殺死她,只是想稍微懲罰她一下,讓她以後再也不敢做這種事情而已啦。」

  翔緊閉著雙唇。因為哈密瓜雖然這麼說,但他卻無法完全相信。

  假設哈密瓜的確沒有打算要殺死對方好了,實際上他卻很懷疑這樣是否真能結束戰鬥。因為哈密瓜的『哈密哈密哈密瓜』可說是一擊必殺,根本不適合用來消減對方的戰力。

  「……奈染彌覺得怎麼樣?」翔詢問左邊的奈染彌。

  「奈染彌嗎?奈染彌覺得……嗯——……」奈染彌一隻手將濕毛巾壓在耶兒的臉頰上,另一隻手則用食指抵著自己的嘴角默默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老實說,奈染彌和小翔的想法一樣,覺得不要戰鬥比較好。雖然耶兒被傷成這樣讓人很生氣,可是並沒有想要復仇唷,所以奈染彌覺得找出能不戰鬥就可以解決的方法會比較好。」

  「耶兒呢?」

  「我……」

  因為奈染彌在幫自己的臉頰消腫,所以耶兒一臉像是被人撫摸頭頂的小狗般非常舒服地瞇起雙眼,聽到翔這樣一問,她的眼睛才又回復平常的模樣說:

  「我願意遵照主人的指示行動。」

  「啊,這種事我知道啦,不過我想聽聽你個人的意見,就算是當個參考。」

  「好的。」耶兒用平常那張極為認真的表情與平板的聲音說:「我也是認為此刻最好避免與那位名叫舞的空罐交戰,至於原因——」

  「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回答遠超乎自己的想像,在耶兒還沒把話說完前,哈密瓜就先大叫出聲。

  「答案很簡單。」耶兒那平常甚少眨眼的雙眼看向哈密瓜。

  「因為無論是我或哈密瓜根本部毫無勝算。」

  「!」哈密瓜倒吸一口氣並瑟縮了一下又說:「打、打得贏啦!只不過是那種傢伙!」

  「我雖然沒有親眼看過你與舞之間的戰鬥,然而大致上可以想像得出來。若戰鬥地點是在球場那種寬闊的地方還可以,要是在市街小巷中等狹窄的區域,根本就無法與她對抗,我有說錯嗎?」

  「嗚……」

  「舞無庸置疑是強敵。對我而言,如果沒有找出突破那些蔬菜痞子的方法,勝算可說是微乎其微。」

  翔聽完此說明後,更加堅定自己的意見。

  「好,那就這樣決定羅,哈密瓜應該沒有怨言吧。」

  「為什麼!?為什麼不聽我的意見,反而接受奈染彌和耶兒的意見呢!?」

  「因為多數決定啊,這裡是民主主義國家喔。」

  哈密瓜聞言隨即發出「嗚—」的呻吟,不曉得是否因為瞭解到再怎麼堅持下去也無法改變決定,於是沒有繼續反駁。

  但取而代之的是——

  「…………什麼嘛,翔大笨蛋。」

  聽見了她說出這似曾相識的喃喃自語。

  當時間來到八點左右,門鈴聲再度響起。翔邊說著「到了啊」邊謹慎地走向大門,他透過門眼確認來者的身份。

  噗啾!一雙濕潤嘴辦貼近門眼。透過廣角鏡片,翔看見一張有如拉長桿面棒的男性面孔,還有他那彷彿純情少女欣喜地緊閉雙眼的模樣,讓人不禁怒火中燒。

  「…………」

  翔默默地打開門鎖並轉動門把,接著再使盡全力一腳踹開大門。

  隨著那強烈的衝擊,「嗚喔!」的低沉慘叫聲也傳人了耳裡。

  在大門完全敞開後,他看到男屋跌坐在地上,還用手搗住鼻子及眼鏡。

  「太、太過分了,Honey,我們難得再相會,你居然用這麼暴力的玩法對待……我是被和尚用誡棍打肩膀,鎖骨就會斷裂的纖細男子,麻煩你更溫柔地對待我好嗎?」

  「那些無聊話就別說了,快進來啦,再亂來就別怪我不客氣喔。」

  翔撂下狠話便轉過身。男屋被一同跟來的木崎攙扶起身並說了句「真是的」後跟在翔後頭進去,嘴上卻是掛著愉快的笑容。

  這位男子便是事情的元兇——男屋秀彥,他現年三十五歲,擔任經濟產業省產業技術環境局規格統一課的參事官。而同行的木崎愛鈐則是他的秘書,這是她真實的身份。

  當男屋一走進客廳,看到三名少女後說:

  「怎麼全是女孩子,再多帶點男孩子來啦。」

  翔對他說的話置之不理,手插著腰毫不客氣地開口說:

  「沒時間陪你鬼扯,我就直接說了。就像電話中所說的那樣,那個名叫塔堂拳介跟他的空罐舞,居然跑來我的學校及公寓展開攻擊。雖然幸好沒造成什麼問題就結束,但是差一點就要闖下大禍了。這樣的話,你們也會很困擾吧?麻煩你們也去叫他們別再做那種事啦。」

  「嗯……」男屋毫不在意翔那帶刺的態度,以像是要發射超人死光的手勢撫著下巴說:「那樣有什麼問題嗎?」

  「啥……你說啥?」

  「既然是戰鬥,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只要你們持有者沒有因此死亡,之後隨便你們怎麼做都行。我之前應該有說過才對,堂堂正正地決戰,就情況而定也可以心狠手辣的戰鬥吧。」

  因為這出乎意料的答案,讓翔等人腦筋一片混亂,說不出任何話來。

  「——喂!這樣空罐的存在就會在社會上曝光耶!?沒關係嗎!?」

  「拜託你們盡量不要鬧到那個地步。」

  「別、別開玩笑了!」翔內心感受到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焦慮並如此吼叫著。「你們太奇怪了吧!再繼續下去……該怎麼說,這樣你的說法根本就不成立吧!?如果空罐的身份被媒體知道,日本是會陷入一團騷動的。那個,總之這空罐選拔賽到底目的是啥啊!?快說!」

  「我先前就有說過吧,難道你已經忘了嗎?就是鐵製和鋁制的空罐互相戰鬥,獲得勝利的罐子種類則可成為政府公認的——」

  「真的是這樣嗎!?首相等人真的知道這個選拔賽嗎!?但然每次都是你們出面,不過到底有多少人跟這件事有關!?這是誰的提案、誰的指示,而且最後以怎樣的方式對社會大眾發表,根本沒有一項是我們知道的!不管怎麼想,我們損失都比較多!而且讓她們自相殘殺又是為啥!」

  至今所感受到的疑問,翔在此時一口氣全爆發出來,他用力呼吸且狠狠瞪視著男屋。男屋停下撫摸自己纖細下顎的手,空下來的手則重新調整一下領帶,以好像在對步入倦怠期的妻子解釋般開口道:

  「這種事恕我無可奉告,因為這跟選拔賽的公平性有關。」

  「開啥玩笑!我受不了了!我們決定退出選拔賽!」

  「隨你們高興。不想戰鬥的話,要退出也是可以,但就算你們無心戰鬥,其他空罐是否願意放過你們就不得而知了。」

  「嗚——」確實是這樣沒錯,雖然事實如此,不過!

  「我會說出去喔。」翔拼上最後的賭注。「既然你們不肯動——既然你們不需要什麼最起碼的顧慮,那我就把空罐的存在告訴社會大眾。不管你們好言相勸或直接動手都無所謂,我絕對會公開此事讓世上所有人知道,並且徹底破壞這個選拔賽——」

  「隨你怎麼做都可以。」

  這句話讓翔瞬間啞口無言,說不出任何話來。

  就在這一刻,翔已經確定落敗。

  「喔呀?那表情是怎麼回事?果然只是在虛張聲勢啊,哈!」

  「才、才不是!我是很認真的喔!?我會公開告訴世上所有人!」

  「那就請便,如果你是很清楚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還是執意去做的話就去吧,我從來沒有想要如此束縛Honey你唷。」

  男屋以放手不管的姿態回應,甚至毫不在意地轉身朝門口走去。在場的人不光是翔和奈染彌等人,就連一直站在男屋身旁聆聽的木崎也難掩訝異,吃驚地凝視著男屋。

  當男屋步出客廳、穿過飯廳時,忽然想到某事似地開口:

  「對了、對了,翔同學,其實這並非全都是壞事喔。」

  男屋微微轉過頭並淺笑道:「獲勝那方的持有者們,將可擁有無論想要什麼都能得到的獎勵。」

  「少——少瞧不起人了!哪有這種事!」

  「也不能這麼說,呵呵!我們多少也對此事也有些內疚,畢竟是請各位一般市民加以『協助』嘛,所以贈送有形禮物乃是我們的官場作風,只要不是過於高價的物品,都可以買來轉贈各位——啊,不過請別問這筆錢足哪來的唷,因為以避免規格重複之事造成浪費而設立的規格統一課,對於這類重複案件的規模皆以加油添醋的方式誇大報告,因此從能源對策特別預算中獲得過多的預算,那些多餘的錢幾乎都是偷偷暗坑起來,這種事實在是教人難以啟齒……喔呀?怎麼全都說溜嘴了。」

  男屋開心地哈哈大笑,同時大步往門外走去並穿上鞋子。

  被男屋的連珠炮話語搞得一時停止思考的翔——

  「…………啊!」

  這會兒才終於回神,還因察覺話題被對方巧妙轉開,而頓時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屈辱。

  「喂——喂!給我等一下!男屋!你以為那樣就能讓我點頭同意嗎!?給我更仔細說明選拔賽的事情啦!」

  翔火冒三丈地衝向男屋,抓住他的肩膀想讓他轉過身來,但是——

  「!?」

  下個瞬間,翔卻被忽然轉身的男屋撞飛,就這麼應聲往後方倒去。

  翔碰地一聲撞上牆壁,男屋趁勢壓在翔的身上。

  男屋迅速抓住翔的兩隻手腕,讓他呈大字型被壓在牆上。

  「嗚!」

  「翔!」哈密瓜不禁大叫出聲。

  事情實在來得太突然,讓人完全沒有辦法抵抗。男屋以其纖瘦身材難以想像的強大力量,將翔完全給壓制住。

  由於翔雙手被直直拉向兩側並緊緊拙住,導致他怎麼使力都無法擺脫。男屋那張英俊的面孔靠近翔的臉,溫熱的氣息不斷地自鼻子中呼出。

  「唔……!快給我放手!」

  「——自己去想。」

  男屋如此說道。

  沒有笑、沒有胡鬧也不激動,只是個極為平靜的聲音。

  「什、麼……?」

  「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有自己不清楚且無法認同的事情,就應該靠自己的力量去調查、思考並且解決,別以為自己是學生,不管問什麼都會有人教你喔。聽好,這世上大部分都是以無法讓人苟同的事情建構而成的。」

  男屋的雙手不斷增加力道。翔此刻被疼痛與恐懼所包圍,他為了逃離該處而拚命用力掙扎,有如維持吊環體操的十字懸垂那樣,兩人的手臂都不斷地顫抖。男屋沒有笑意,也沒有因此發怒,完全是張毫無表情的臉。不過男屋這副模樣,倒是第一次讓他那看起來如二十多歲的外表,總算與實際年齡相符。

  「翔同學啊,我喜歡少年,但是就因為喜歡,也有會變得非常討厭的時候。翔同學,你現在啊、你現在的表情啊,老實說看起來真的是非常孬、非常遜,非常醜陋啊,簡直就像是個糟老頭一樣,那股強烈的厭惡感讓我快看不下去。啊;如果現在有把手槍,說不定我會直接拿起來往你的太陽穴轟下去。麻煩你等等去照一下鏡子,你哪裡是大地翔啊,你根本就只是他的殘骸,只是……有生命的垃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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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1 09:23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三口  我來保護你

  東京都新宿車站是個巨大的轉運站,以JR東日本為首,京王電鐵、小田急電鐵以及地下鐵皆有通過此站。整體來看,一天的使用人數估計約有三百五十萬人次,規模不僅是日本最大,甚至可稱得上是世界最大。

  下午五點,返家人潮不久即將湧現。此時的東側剪票口,乘客有如蛤蠣吐沙般源源不絕來往穿梭。

  拳介與舞兩人晚了五分鐘才到達此處。

  「—喂,這到底是要怎樣……」

  這句話與雜亂無章的喧鬧聲大相逕庭,以壓低到沉重無比的聲音說了出來。先前所帶的圓弧型太陽眼鏡掛在領口上,如猛獸般的眼神毫不客氣地射了過來,接著開口的舞,聲音也跟著暴躁了起來。

  「喂!你們這些傢伙!幹嘛站在那裡啊!?」

  翔他們四人正站在剪票口的另外一邊,因此與舞他們隔著剪票口的圍欄相互對峙。翔囂

  張地將雙手交叉於胸前,站在一公尺前的遠方對拳介說:

  「沒想到你居然沒有逃跑,還依約前來啊,塔堂,真是令人欽佩。」

  「我才想說那句話咧。不過那傳單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瞧不起人嗎?」

  「哈!只不過是那種程度就覺得被瞧不起?真是沒屁眼的孬種。」

  「……你這傢伙說什麼!?」

  「要說瞧不起人啊!」

  翔的吼叫聲蓋過已經變臉撂出狠話的拳介。

  「這種程度才算啦!」

  翔將緊握於手中的某物高高舉起,用力朝拳介身上扔去。

  「!?」拳介警戒地往後退了一步。

  「唔!你在搞什麼花樣啊!」

  舞迅速衝到前方,以揮出刺拳的動作抓住緩慢飛來的某物。

  「……啊?這是啥鬼東西?」舞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那東西。

  那是個白色包裹物。沒有信封,只以厚紙折四折的信件表面上用筆大大寫了三個字—【挑戰書】。

  「喂!混帳!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給我,舞。」

  拳介搶過那張紙。

  他攤開折得整整齊齊的厚紙,並閱讀裡頭的內容!

  【喂!塔堂!兩個星期後,在十一月二十五日的運動會上跟本大爺來場決鬥!】

  髒污的原子筆字跡如此寫著。

  「……這是什麼?」

  「塔堂!」

  翔伸出食指喊叫著:

  「就像這信上所寫的!兩個星期後,弓月要舉行運動會!你跟我在格鬥大賽上決戰!不是空罐她們打!而是我跟你,由兩個持有者對打!」

  「什、」舞的身體因為踩空而往前一傾,翔兩側的哈密瓜與耶兒則迅速呈現備戰狀態。

  「什麼東西啊!?你這個混帳是白癡啊!為什麼不是我,而是拳介跟你打啊!」

  「……你給我安靜一點。」拳介伸手抓住舞的肩膀往後拉。「喂,大地,你是在開什麼玩笑?還是你已經被逼得狗急跳牆,腦袋燒壞了?」

  「腦袋燒壞是你們那邊才對吧,戰鬥狂。居然完全無視周圍狀況就想大打出手,我們又不是動物,稍微用點常識想想好嗎?假如是男子漢的話,絕對不會用偷襲或是會牽連到旁人這種卑鄙的方式戰鬥,而是會一對一光明正大地決勝負才對。」

  「……然後呢,這場決鬥到底有什麼意義?」

  翔昂然地放聲說:

  「這場比賽獲勝的那方,就是空罐選拔賽的勝利者。」

  「—」

  拳介的細雙眼不禁整個大睜,他的反應比翔所預期得還大。

  「……所以是怎樣,如果我打贏你的話,到時候你那個空罐就要——」

  拳介這一瞪,哈密瓜的馬尾不禁僵直。

  「等、等一下!別開玩笑了!為什麼我得讓你——」

  「不要緊啦,哈密瓜,就交給我吧。」

  「翔!為什麼你要這麼——」

  「相信我。」

  翔用力扯著百般不願的哈密瓜,並且強行將她拉向自己的背後。

  「沒問題,要殺要剮隨便你。」

  翔毅然決然地如此對拳介說道,接著他瞪向對面的另一位空罐——舞。

  「只不過,要是我贏的話——你應該知道的吧。」

  「……唔、你、你在說什麼!這個臭傢伙!」舞顯得有些退縮。

  拳介交疊著兩手並沉思了一會兒,表情縱然是一派凶狠,卻摻雜著些許猶豫。

  在思考大約三十秒後,他慢慢舉起右手搔了搔頭髮說:

  「……這條件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好處,而且我只要現在當場攻擊你們,將你們全部打倒也行喔。」

  站在背後的哈密瓜,此時緊緊抓住了翔的衣服。

  翔深知現在是關鍵時刻,不過他卻以從容的表情笑著說:

  「這可行不通,你當這裡是哪兒啊?這裡是全世界的第二都市中心新宿車站喔?」

  現下已經來到返家人潮湧現的時刻,周圍的人多如浮雲一般。雖然以舞的運動神經大可以不買車票直接越過圍欄衝來,不過到時翔他們四人若分別往不同方向跑去,在目前如此混雜的狀況下,這裡又是一個有多線電車交會的巨大車站,即使追兵是天才控球手|喬治?貝斯特(注9),翔也有自信隨機坐上某輛電車甩掉。

  「真是個卑鄙傢伙。」拳介察覺此事後,咬牙切齒地啐了一聲。

  「麻煩你說有智慧。」翔努力擠出邪惡的笑容。「那麼你決定怎樣?假如讓我們就此逃掉,說不定就再也不會見面羅。要嘛就兩個星期後,跟我正正當當地打上一場,還是說——」

  接著,翔一臉像是好萊塢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大壞蛋那樣,用力勾起一邊的嘴角挑釁說:

  「「你打算就這樣一直在旁邊看嗎?」」

  這是拳介之前說過的話。

  不答應這要求就不是男子漢。

  翔如此深信著。

  但是——

  「說什麼傻話,我為什麼得做這種事。」

  拳介卻只是歎了口氣,四兩撥干金地推開事情。

  「你……為啥!?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敢跟我打吧!?」

  「白癡,怎麼可能。也不想想你之前被我打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就算是和你打,對戰結果根本就可想而知,在那種只為了作秀的地方打也沒意思,我想要的是打從心底互相殘殺的戰鬥。」

  「唔……!」他說的沒錯,老實說就以現下的狀況面言,要是真的打起來,他不認為自己有辦法贏拳介,所以翔才想將對戰日期壓在兩星期後——

  「這種事,等你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時再吠吧。」

  拳介不痛不癢地說道,他兩手插在口袋裡轉過身。

  「真是可笑,根本就無聊到了極點。」

  「給、給我站住!塔堂!」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再去你家或學校攻擊你們,反正你們就只是想逃跑嘛,我等哪天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再打。還有,哪天你真的做好覺悟打算使用空罐擊倒我們,隨時都可以放馬過來,到時我一定奉陪。」

  拳介逕自說完後,以肩膀隔開人群緩緩離去。

  「站住……給我站住!別想逃走!」

  翔不願放棄地吼著,來來往往的人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而紛紛將視線轉向他們。

  塔堂往前走到離約五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不耐煩地轉過身。

  翔面紅耳赤地站在原地。

  「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我絕對會變強!你給我仔細看好,只要本大爺我認真修行,你根本就不是對手!」

  「……」拳介面無表情地抬起左手.一像是揉眼睛般摸了摸左眼瞼。

  接著彷彿自言自語似地小聲說:

  「……對你來說太勉強了。」

  「才不會勉強咧!我絕對、絕對會變強到能跟你一較高下!」

  翔在剪票口旁的圍欄邊氣得拚命探出身子嚷嚷。

  「翔、翔!」

  而他身後的哈密瓜,慌忙上前拉住翔的身體。

  「……」

  拳介看著這樣的翔,依然面無表情地將手蓋在左眼上,輕輕地並極為壓抑地歎了口氣。

  「……隨你便,假如到時你真的變強了,我會考慮考慮。」

  接著他迅速轉過身,這次再也沒有回過頭,迅速消失在人群當中。

  舞在這段時間內不斷來回看著雙方的身影,然後她……

  「喂、喂!拳介!等一下啦!」

  就此慌慌張張追著逐漸離去的持有者。

  當對方氣息完全埋沒在人群之中,奈染彌和耶兒兩人這才放鬆了警戒,她們兩人因為擔心對方會直接攻擊過來而十分緊張。但翔的眼神卻有如面對驚濤駭浪仍不斷向前挺進的船長,死盯著兩人身影消失的方向。

  「唉……也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

  就在奈染彌發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歎息聲時,始終像演默劇般不發一語的耶兒,緊接著開口說:

  「請問翔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

  「就像剛剛我說的那樣,從明天開始就要修行,絕對要讓塔堂見識見識變強後的我,讓他想要跟我一決勝負——絕對要讓那傢伙承認我的實力。」

  ——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護大家。

  「如果塔堂點頭同意在運動會上與您決鬥——請問是否有勝算?」

  翔斷然地大叫: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咦……咦咦咦咦咦!?小翔!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啥都沒想!雖然沒想!但總之我一定會做到!就讓我來吧!」

  聽見翔如此愚蠢的發言,奈染彌頓時像是要將西瓜皮吞進嘴裡般瞠口結舌:耶兒則錯愕到像是要啃西瓜一樣嘴巴始終開開的。

  「不要緊!只要從明天開始拚命練習,總覺得好像一定有辦法做到!既然已經誇下海口就得拼了不是嗎!對吧!?哈密瓜!嗯……?喂,怎麼啦?哈密瓜。」

  哈密瓜仍緊緊躲在翔的背後。為啥要躲起來?明明那兩個傢伙都走啦!翔這麼想著並回頭看,然而哈密瓜卻像只小老鼠般迅速躲入死角。當翔問「喂,你在搞啥鬼啊」並且想轉過身看哈密瓜的臉時,哈密瓜則繼續順著翔的動作再溜入死角。翔說句「喂」轉過去,哈密瓜便迅速溜到另一邊。兩人就這樣轉!溜!轉!溜!轉!簡直就像是貓正在追自己的尾巴般,不停地在打轉。

  「好了,也該給我停下來了。」

  當兩人完成若在花式滑冰項目就可算是三圈艾克索跳的動作時,翔一把抓住哈密瓜那不斷跳動的側邊馬尾。

  「嗚!」

  哈密瓜終究不得不停下腳步,卻仍然將臉撇開,避免兩人四目相接,而她的下巴彷彿鮫鯨魚般用力往前凸出,表情像是因為考試不及格而被雙親責備的不良少女般彆扭,還用力踢著根本不存在的小石子。

  「喂,你在氣什麼啊?又不是已經失敗了。」

  「……說反了啦。」

  「咦?」

  「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嘛!?難道對我的實力就這麼不安嗎!?」

  「……喂、喂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哈密瓜恐怕是對此舉大為不滿,只見她以憤怒的眼神瞪著翔。

  但是翔會這個做,就是因為已經有了莫大的覺悟才會下如此的重大決定。他原本還以為這樣就能改善最近與哈密瓜交惡的關係,還以為這樣就能得到她的信賴……

  「……算了!」

  面對一頭霧水的翔,哈密瓜氣呼呼地轉過身,大踏步地走向搭乘回程電車的月台。

  「這是啥態度啊,對吧?」

  翔的嘴嘟到幾乎能頂盤子了,他轉過頭望向奈染彌。

  「哈哈哈……」

  奈染彌則看似為難地笑著。

  「你們在做什麼啦!?快點回去了啦!」

  人在十公尺前方的哈密瓜回過頭,火冒三丈地叫著。

  ——————————

  沒錯,一切都發生在三個月前,那是在高二暑假的時候。

  ……還記得那天午後陣雨如壞掉的蓮蓬頭般不斷狂下,接著宛如香煙火苗迅速消失。

  因為嫌雨傘麻煩而不想撐起,也覺得全身淋濕沒什麼大不了。

  這一年,始終是憎恨著這整個世界而活。

  ……塔堂拳介在這天,嘗到人生中最冰冷的吻。

  ——————————

  當時真的覺得,為什麼會如此無聊。

  當時真的覺得,為什麼會如此愚蠢。

  當時覺得這世界上的所有事物,全都無聊到了極點。

  前往不知為何要去的學校,念些毫無意義的書、作功課與考試。面對只能誇耀自己做過的壞事,才能維持自我存在意義的下流同學;只會躲在一角嘲笑他人的卑鄙傢伙;滿腦子只想脫掉內褲的愚蠢女人;不斷看他人臉色奉承的老師;嫌孩子礙事而遠走的雙親;只會耍大牌而無法出入頭地的無能警官。

  這當中讓人感觸最深的,就是一臉悠哉活在這白癡世界中的多數人,根本就是群感受遲鈍的蠢蛋,令人看了不耐煩到想吐,有很多次甚至氣到想動手殺了那些人。

  無論做什麼都無法獲得滿足,不管吃什麼、看什麼、玩什麼,就算是喝酒、抽煙,或是抱任何女人、和任何人打架都一樣。

  都只會更加心煩氣躁而已。為什麼會如此不愉快,其實自己心知肚名,原因就在於一年前,拳介放棄拳擊的那個時候,他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正因為瞭解到那事件是問題的核心,這樣的事實更是讓拳介怒從中來。

  ——愚蠢斃了,究竟要對那件事鑽牛角尖到什麼時候啊。

  拳介對自己產生出一陣反感,不過是放棄拳擊而已,居然會變得如此慾求不滿。

  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論是自己或是世界,這全部的存在都讓人倍感無趣。

  這種世界直接毀滅算了。

  既然它不會自我毀滅,乾脆就由我親自下手。

  只要我有那股力量,一定會!

  ……嘩啦嘩啦嘩啦

  ……還記得那天午後陣雨如壞掉的蓮蓬頭般不斷狂下,接著宛如香煙火苗迅速消失。

  因為嫌雨傘麻煩而不想撐起,也覺得全身淋濕沒什麼大不了。

  這一年,始終是憎恨著這整個世界而活。

  ——終於,實現這願望的機會來臨了。

  從以前他就習慣在自動販賣機買蔬菜汁來喝,這是還懂得自我管理身體狀況的那個時候所留下來讓人不愉快的習性。

  這是買完之後才有的想法,當然也已經無法退貨。

  拳介無奈地啐了下舌,他在拉開拉環後,將冰冷的罐口貼近嘴唇。

  ——忽然間,一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少女正與拳介接吻。

  不知為何,他對那冰冷異常的嘴唇記憶極其鮮明。

  少女裝扮令人不可思議,她身穿以紅、綠等鮮艷顏色混雜如妖精般的連身裙,頭髮長度只到肩膀,髮色如溶化的巧克力般均勻摹麗,膚色則是彷彿經過日曬的褐色。她雙眼緊閉,睫毛上還沾有些許雨滴。

  少女移開嘴唇,開口第一句話便是:

  『是你把我叫醒的啊?』

  如此囂張到極點的口氣。

  拳介震驚不已,因為對方忽然在大雨中現身還與他接吻,還大言不慚地說出如此莫名的話語。她的打扮奇怪,就連腦袋也很奇怪。

  『你這傢伙又是誰啊?』

  接著,少女向上睇睨著拳介。

  大雨之中,她渾身濕透地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

  『我是蔬菜汁的罐子。』

  拳介盯著眼前少女數秒鐘後,喃喃地吐出『白癡什麼啊』

  然而那名少女居然一拳揍了過來。

  他真的覺得是在耍什麼白癡啊。

  拳介在大雨中與少女大打出手後,獨自回到自己一人住的公寓裡。但是不知怎麼搞的,那少女居然緊跟著自己回到家中。

  雖然當時他心想,要是她再這麼囂張就要強暴她,然而在看到少女伸手拉了一下右耳上耳環的瞬間,拳介不禁想大笑出聲。

  他此時的第一個感想是——也太蠢了吧。

  同時,他也終於明白自己得到了『力量』。

  一股能夠毀滅這個無聊世界的力量。

  拳介決定將那名少女安置在家裡。

  少女之所以會化成人的模樣,似乎因為希望人類能更重視罐子——但是,這位少女完全不在意此事,無論拳介將其他罐子當成煙灰缸或是踩爛,她都不以為意。

  『我以外的其他罐子變成怎樣,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就是她的理由,她的個性似乎是非常自我中心。

  因為此時是暑假期間無需前往學校,所以拳介和這位少女相處的時間特別長。某次那少女忽然吵著要錢,拳介就在心不甘情不願的狀況下,將雙親寄給自己的零用錢交給她,少女居然自己跑到街上去買衣服和化妝品。由於她看過前女友所留下來的時尚雜誌,於是沒多久她就變成那副模樣出現在眼前。但是拳介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只是個罐子,所以對她完全不感興趣。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當少女來到自己家中過了兩天,拳介終於想起這件事情,但是少女卻表示「我才沒有名字」,無可奈何之下,拳介只好幫她想個名字。

  經過一分鐘的思考後,拳介決定叫她『舞』原因則非常單純,因為拳介忽然想起自己最討厭的某位拳擊手有句格言,內容出現了蝴蝶、蜜蜂以及『舞』這幾個單字。

  少女被取了名字後,露出一臉怎樣都無所謂的表情並發出「嗯——」的聲音,接著繼續啃自己手上的蔬菜。

  拳介常常和舞發生爭執,由於雙方基本上都非常自我中心,內心完全沒有尊重他人的精神,所以會這樣可說是有其道理。

  雖然是有稍微動手互相毆打,舞卻沒有採取其他更強烈的行動。至於所謂其他更強烈的行動,就好比像是離開拳介的公寓——或是動手殺了拳介等等。

  雖然想動手就的確做得到,然而舞符合拳介的期望,擁有常識無法理解的特殊能力,只要有這些,幾乎可輕輕鬆鬆殺掉大部分的人類。無論兩人打得有多激烈,舞卻從來不會對拳介這麼做。

  這也是必然的,因為舞若殺了拳介,對舞來說也是有許多麻煩。除了拳介以外,沒有其他人有辦法讓舞少女化:當拳介察覺到此事時,內心可是不斷狂笑。

  兩人之間確實存在著肉眼看不見的主僕關係,只要好好利用這點,想辦法讓舞的力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正當自己作此打算時,一件夢寐以求的事情從天而降。

  在舞來到家中一個星期過後,一對男女前來造訪。

  他們是某個不知叫什麼鬼的政府機構公務員,忽然擅自跑來說了一大堆事情,最後提出要求兩人參加一個名叫空罐選拔賽的戰鬥。

  當事情說完後,舞出手揍了那名男子,似乎是因為不滿對方的態度。然而拳介沒有出面制止,老實說對方那狗眼看人低的笑容實在是非常礙眼。

  然而,拳介對話題的內容卻是十分感興趣。這世界上還存在著其他像舞一樣的『空罐』,並且是分成鐵罐和鋁罐兩種。這個公務員為了統一罐子的材質而舉辦如此活動,只要戰勝的那方,該種罐子材質就會被採用。

  那是個非常可疑,並且愚蠢至極的理由,老實說,他非常懷疑這群傢伙的腦袋是否正常。

  但是那理由是否具真實性,根本就一點都不重要。

  因為這下子,拳介終於能……

  『沒問題。』

  拳介以撕牙裂嘴的笑容向對方允諾。

  『重點就是,能在政府掛保證的狀況下,讓人隨心所欲到處破壞吧?』

  這根本是正如我意,而且沒有比這更適合的了。

  這是個能徹底毀滅毫無價值的世界,並且獲得救贖的福音。

  聽聞此話的男子一面流著鼻血,一面露出有些怔楞的表情說:

  『喔……真難得,居然會這麼爽快地答應參加選拔賽,不過那邊的空罐覺得如何呢?有打算參加嗎?』

  『正合我意。』

  舞也是爽快答應了。

  『意思就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羅?這很有趣嘛,剛好最近覺得過得太閒了,正想好好大鬧一番啊。』

  舞露出好戰的笑容,一拳擊向另一隻手的手心。

  『呵呵!得到了個好答案,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男子一邊將可發現敵人的鐵罐雷達拿出來,一邊開口說:

  『假如戰敗的話,這個空罐會有什麼下場——』

  『——由於怕有個閃失,所以讓我再確認一次。』

  拳介的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他無畏地開口反問:

  『殺掉敵人的空罐真的不會有問題吧?』

  聽見此話,男子浮出令人不快的笑容說:

  『像在這種情況,其實算是正義。』

  所以反過來說,如果被殺的話也算是正義就對了!

  男子在發出沉重的笑聲後,便與秘書兩人一同離去。

  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誰管舞會變成怎樣,甚至空罐們的命運會怎樣,拳介對那些一點興趣也沒有。

  這種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態度,就連對自己也是一樣。

  會變成怎樣都無所謂。

  管他是會就這樣死去,還是有辦法生存下來。

  至少比這有如糞土的人生好多了。

  ——夏夜中,獵人開始踏出舞步。

  『等、等一下!我們沒有打算要戰鬥啊!』

  在毫無星光的夜空之下,一位男子正位在十層樓高的屋頂上低頭求饒。他的年紀約二十歲左右,穿著西裝儼然是一副上班族的模樣。

  戰鬥已經宣告結束,舞的腳邊有個破爛空罐正滾動著。

  在開始搜索敵人的一個月後,這是他們發現到的第二組敵人,但是先前發現的那組卻溜掉了。

  所以這次——他們慎重地展開搜索,就在三十分鐘前發現了這組敵人。

  舞發動強襲,漂亮地將對方趕往屋頂。這次和先前不同,在人煙稀少的深夜出動可說是極為有利,因此能夠不管他人眼光,隨心所欲地展開行動。

  『拜託!至少、至少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黑暗包圍四周,男子在空無一人的屋頂上拚命磕頭求饒,舞卻有如踢足球般,一腳用力將罐子踢飛。

  『不行喔,因為這傢伙太卑鄙了,明明沒辦法打贏我,居然還想伸手拉我耳朵上的拉環,這可說是無法饒恕吧?這麼弱,根本就沒有任何生存價值。』

  舞放肆大笑後,將罐子踢向拳介。

  拳介一腳踩住,接著用手指將鐵罐立在男子面前。

  『真是可惜。』

  毫無情感的聲音淡淡地如此說道。

  接著,他抬起腳。

  忽然衍生出一陣刺激的快感,拳介的背脊為之一顫。

  這感覺,過去也曾體驗過。

  就是在拳擊比賽的時候。

  要給予已經站不穩的對手致命一擊時的感覺。

  原以為已經無法再體驗到這種快感。

  無論是努力或是汗水,那些全在體內狂湧暴動,猶如勝利的美酒般令人陶醉。

  『住——住手!拜託你們放過她啊!!』

  察覺拳介意圖的男子,一臉蒼白地大聲狂吼。

  然而拳介的嘴角因喜悅而扭曲,簡直是太過美好的瘋狂瞬間。

  拳介仰望天空,同時彷彿要撐破肚皮般激烈狂笑著。

  『去死吧。』

  對準罐子,拳介將那猶如斷頭台的腳重重踩下。

  ——————————

  「……你怎麼還在想啊。」

  當回神過來時,他注意到舞的臉遮住了黯淡的日光燈出現在眼前。她就站在床旁邊,低頭看著自己。

  此時,拳介兩手枕著頭仰躺在床鋪上。

  他目前身處於自家公寓,現在是午夜十二點,車站那事件至今已過了七個小時。

  夜晚已經十分寒冷了,再加上這間破舊的公寓牆面單薄,更是讓情況越顯惡劣。拳介此時身上蓋著一條毛毯。舞也好像對酷寒沒轍,夜晚外出時都會加件毛衣。

  舞現在就是如此的打扮,也就是說她外出後剛回來不久。

  「你跑哪去了?」

  「出門時不是有說要去尋找敵人啦。」

  「你去大地住的公寓啊。」

  「不是啦,雖然可以的話是想這麼做,但是那也得拳介沒有做過那種約定才行啊,明明好不容易才查到他家在哪,居然還說不會在那襲擊他們。」

  因為有被敵人脫逃的經驗,所以在發現翔等人時,他們沒有馬上攻擊,而是先尾隨在後尋找對方住處。

  結果可說是非常成功,漂亮地將對方追到無處可逃。縱然對方躲到其他不知道的住處,但只要掌握住對方的生活圈,即使陷入持久戰也對己方較有利。而且當拳介上學這段期間,舞去監視對方的住處與學校,翔等人就可說是無計可施,只能坐以待斃而已。

  但是——沒想到那傢伙居然會出這招。

  「喂,拳介,你當時為什麼要那樣說啊?」

  舞一屁股坐在床鋪上,彈簧同時發出一陣刺耳金屬聲。

  「……不曉得,就是想這樣說。」

  他也只能這樣回答而已,因為當拳介注意到時,這些話已經脫口而出。

  而已經和對方定下此約定,所以他們不能爽約發動突襲。因為要自己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他實在也難以苟同。

  ——說出那句話實在失策,根本只對敵人有利而已,為什麼自己要這麼說……

  拳介忽然覺得,或許是那個名叫大地翔的眼神促使自己這麼做的。

  「決勝負嗎……」

  老實說,他嚇了一大跳。因為拳介根本沒有想過由雙方持有者對戰來決定勝負,或許是因為大地翔不想讓空罐戰鬥才這麼做吧!

  拳介稍稍拾起頭瞄了舞一眼。

  舞像熊掌一樣將手指曲起,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指甲彩繪。

  ——這傢伙不就只是個罐子而已啊。

  即使擁有人的外表,不過本質只是個無機物,絕對不是人類,而且也是持有者的所有物,只是個會動的物體,根本毫無人權可言。但是那傢伙居然想自己出面戰鬥來保護空罐,根本是個無藥可救的大傻瓜,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坦一白說自己完全無法理解。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讓他這麼做吧。

  就因為對方那股勇往直前的傻勁,讓他不禁稍微想手下留情也說不定。

  「……可是……」

  拳介的視線離開了舞,再次望向天花板。照明光源將眼前化成一片花白,拳介不由自主地舉起手覆上左眼皮。

  當他觸碰左眼皮時,總覺得一年前的劇痛似乎隨之再次復甦,讓人不禁全身一顫。

  在此同時,拳介又想起車站所發生的事情。

  ——那時,我……對大地所提出的打鬥——

  為什麼……要拒絕?

  是因為對方太不成熟了?因為覺得持有者為了保護空罐而戰太愚蠢?還是只因為覺得麻煩而已?

  總覺得這每個理由都是答案,卻又覺得這每個理由都不正確。

  ……總讓人……沒來由地渾身發顫。

  不是因為透過眼皮擠壓眼球的關係,不是如此顯而易見的傷口所致,不能再碰了,總覺得有某種可怕的東西將襲向自己。

  ——不行。

  拳介本能地將擠壓左眼的手指迅速移開。

  遭受壓迫的左眼,在經過短時間如拉下黑幕般的昏暗後,又馬上接收到日光燈的刺眼光芒。

  此舉讓腦中忽然閃出的危險預感瞬間消失。

  ——別在那胡思亂想,我沒有做錯。

  不對,即使有錯也無所謂。

  從現在開始要找出更多敵人,並且將其擊倒。

  就去毀滅一切吧。

  這樣就好了。

  「舞。」

  拳介撐起躺在床鋪的上半身,同時望著舞。

  「啊?」

  「將那兩個傢伙揍得遍體鱗傷倒地不起,知道嗎?」

  舞好一段時間沉默不語,她面無表情地望向拳介。

  「……瞭解,主人。」

  舞瞇起雙眼,再次將視線落在自己的指甲上。

  ——————————

  隔一天沒來的學校,完全如自己所料那樣,讓人不禁露出苦笑。

  同班同學果然還是一樣無意義地繼續浪費青春,教室內和平的氣息多如沸水般不斷湧出。就算翔等人遭遇致命危機,或是下了會左右人生的重大決定也一樣,這群傢伙絕對還是會像個笨蛋般繼續露出笑容。

  上課一如往常順利進行,沒有發生任何突發狀況就結束了。先前所發生的事情宛如白日夢般,讓人頓時感到一陣無力,即便自己深知和平就是如此。

  午休時,翔獨自一人走出教室往教職員室走去。

  人稱『戰火美術老師』的八阪老師,依然如同往常那樣熱血沸騰到令人不知所措,因此對翔而言,就連抱持著宛如老師愛用的狐蒙畫筆尖頭那樣一丁點的操心都不需要,但是他仍然有必要去聊幾句。

  「老師,在這種季節只穿件背心和運動長褲不覺得冷嗎?」

  「反正只要畫畫就會忘記冷啦!嘎哈哈哈哈哈!」

  「嘎哈哈哈哈哈!肚子不要緊嗎?」

  「要是這種程度的寒冷就拉肚子,那就沒辦法畫畫啦!哇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這樣啊,不要緊就好。」

  翔點點頭行過禮後,迅速轉身準備走出教職員室。

  ……這時——

  「只有三年的時間,老師究竟能教授多少東西給學生啊,大地。」

  背後忽然傳來不知該說是陽剛或是陰沉的聲音。

  「對於誤入歧途的孩子,我們老師會用言語和教育拚命將他們導入正途,但假使這麼做無法奏效時,我認為老師們能做到的,只有代替他人讓那些孩子打到氣消為止。只要讓孩子們盡情地打,他們必定會在某天察覺到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不正確的,所以啊……」

  戰火美術老師如此說著。

  翔沒有回過頭,依然維持著將手放在門把上的姿勢,仔細聆聽老師說話。

  「所以沒什麼好在意的,大地。」老師只是木訥地說著。

  明明表現得如此樸實,聽起來卻又相當溫柔。

  「只是大人捲入了小鬼們打架而已,別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你是男孩子吧!既然這樣就別在那邊窮擔心!」

  「……老師,謝謝。」

  真是喜歡老師這一點。

  翔步出教職員室。畢竟肚子餓是沒有辦法打仗的,為了放學後的修行,他得趁現在趕緊填飽肚子才行,那要吃什麼好呢?

  話說回來,剛剛那位仁兄真的是選錯指導科目了耶。明明比起拿畫筆,他還比較適合去拿擴音器。真是的,這是哪個年代的故事啊。

  「……實在是……拿他沒轍。」

  大批學生前往福利社,就像是一群螞蟻衝向落在地上的方糖般來回穿梭。翔兀自呼吸了幾次稀薄的空氣,再輕輕用手按住自己發熱的眼角。

  該選哪裡作為修行地點是個問題,就像是假如邁克?泰森沒遇上庫斯?達馬托這位名教練,他能否成為世界冠軍也教人存疑。所以,有辦法將本大爺我的潛力發揮到極致的人才,可說是不可或缺的關鍵。

  已經沒時間了,要是不趕緊加強實力讓塔堂點頭答應參加決鬥,就趕不上兩個星期後的運動會。雖然是沒什麼必要堅持參加運動會所舉辦的格鬥大賽,但如果是在眾人環視的地方對戰,總覺得會比較安全。

  一放學,翔馬上開始尋找他理想的修行地點。

  「我也要一起去。」

  ——忽然間,始終在翔隔壁座位上,像是正在泡溫泉的水豚般將下巴頂在書桌上的哈密瓜,迅速拾起頭用那睡眼惺忪的雙眼望著他。

  「沒關係啦,你就繼續睡吧。」

  「為什麼?難道我不能一起去嗎?」

  「……誰叫你……」

  自從昨天回家後,哈密瓜對翔的態度就一直沒有改善。雖然開口搭話是有回應,不過卻總是避開翔的眼神。因此可以感覺得出來,她似乎對翔採取的行動極為不滿。

  「……算了,總之要記得安分點喔。」

  「小翔!!你打算去找練習的地方吧?既然這樣,奈染彌也要一起去!」

  「既然主人想與同行,我也將陪伴左右。」

  奈染彌和耶兒兩人一副像是想吃菠菜的小白兔般跟了過來。

  「……真是的,到最後還是變成這麼大陣仗。」

  真是沒辦法,翔原本還希望能像小拳王矢吹丈那樣孑然一身地展開修行呢。於是,翔便帶著三位少女一同走出教室。

  由於弓月是私立學校,因此這類的社團活動可說琳琅滿目。

  就翔所知當中,包含沒有得到預算的小團體同好會在內,有摔角、相撲、弓道、空手道、搏克、截拳道、劍道、合氣道、柔道等等。附帶一提,與其說是截拳道同好會這種以格鬥技為主的社團,倒不如說只是一群李小龍迷聚集在一起而已。

  翔決定先前往有認真進行社團活動的柔道社。

  該處因為是柔道社與劍道社共同使用的練習地點而被稱為柔劍道場,是一間采平房式架構的大規模建築物。當翔等人到達時,已有許多社員發出氣勢壯大的吼聲勤奮練習中,加上那有如火藥爆炸聲的竹劍打擊聲不絕於耳,還有柔道社員被趁機摔出去撞擊在楊楊米上那如大炮轟炸的聲響,因而地板總是不斷上下震動。

  四人就這樣站在敞開的大門前,因眼前的景象過於震撼而呆愣。

  「大家……都是很認真地在練習耶。」奈染彌小聲地呢喃著。

  「真的要參加嗎?」耶兒顯得有些擔心。

  「你一下去根本就馬上被宰了嘛。」哈密瓜似乎有些瞧不起人。

  「說、說啥鬼話!只不過是這種程度有啥好怕的!」

  翔像孩子王一樣甩掉腳上的鞋子,並且以有如要脫下內褲的氣勢般一把將襪子扯下丟開,威風凜凜地跨過門檻。

  「打擾啦——!」

  翔發出豪邁的吼聲並大搖大擺地往前邁進。由於道場中一半是木製地板,另一半是榻榻米地板,因此進去的時候一定得要光腳。由於翔擅自闖了進去,緊跟在後的哈密瓜等人便慌慌張張脫下鞋子與襪子進入裡頭。

  「聽好啦聽好啦!我是一年C班的大地翔!有一事想請教柔道社的主將大人!希望能盡快出來見上一面也!有沒有聽到!」

  原本喧囂吵雜的道場,頓時陷入一片沉靜。

  接著武道家們皆露出銳利眼神,一口氣全集中過來。

  「聽好啦聽好啦!聽好啦聽好啦!聽好……聽好啦……」

  翔一開始只管拚命出聲威嚇,卻完全沒有考慮到後果,在搞笑的世界中,這便是所謂的出落(注10)。

  「……喂,你來這裡有什麼事?」

  一位頂著光頭、身材強健,五官有如花崗岩,外表看起來極為強悍的人走了過來。看他身穿柔道服的模樣,只要他不是什麼角色扮演狂熱者,應該就是一位柔道社社員吧。

  「你、你、你就是柔道社的社長嗎!?」

  「是又如何?」五官如岩石,表情果然也如石頭般剛硬。

  翔此時已相當害怕,不過他仍硬著頭皮強裝鎮定。

  為了不輸給對方的壓力,翔氣勢驚人地大喊:

  「喂!跟我一決勝負!」

  此話一出,岩石表情不禁震了一下,同一時間哈密瓜差點滑倒在地。

  「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啦!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啊,不知不覺就順勢說出口……算了!總之跟我決鬥!我要看看你是否夠資格成為我的指導對象!」

  「……意思是打算來踢館的啊。」

  「正是!是男人的話就給我接受挑戰!」

  「你會不會格鬥技?」

  社長稍稍擺出架勢,宛如岩石的輪廓逐漸加深。

  「稍微會一些自我流派的巴西戰舞。」

  「巴西戰舞?」

  「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波——嗚!」

  翔倒立後,雙腳隨著節拍開始不斷扭動。

  「……」

  咻咻咻!踢!

  「啊喔嗚!?」怎麼忽然間就動手啊!

  「喂,我說你們,這傢伙似乎想玩玩,就疼愛他一下吧。」

  是!一股血氣方剛的回應傳來,接著柔道社員們如排山倒海般湧向倒地的翔。

  「等、你、你們要做啥啊!我只想找那傢伙一個人而已耶!喂!喂!」

  翔有如岸和田花車祭的神轎般,被數名強壯的男社員給用力抓起帶往榻榻米區。至於哈密瓜、耶兒以及奈染彌,沒有一人願意出面相救。

  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實在難以用筆墨形容。

  只有一點,就是翔多少能瞭解吉葛羅的心情了。

  要做牡丹餅時,將米搗碎一半可改變口感,假如以和葉子用語來形容,正是『半殺』。

  此時的翔,似乎能瞭解牡丹餅的心情。

  ……真是的,練柔道的那群傢伙各個都太粗暴且難以溝通,果然是男人的話,就得學空手道才對。

  翔重新振作後,便直接衝進空手道社。

  「打擾啦——!聽好啦聽好啦!我是……」

  ——二十分鐘後。

  要做牡丹餅時,將米完全搗碎稱為『全殺』。真沒想到牡丹餅居然是走在如此的人生之中啊——以上乃是翔一步一腳印,幾乎快飄出淚來所體驗到的共鳴。

  接下來無論是合氣道、相撲,就連摔角翔也都勇往直前地衝了進去,結果全都光榮戰死。

  「可惡……不管是哪個傢伙,通通都無法瞭解我的熱血壯志!」

  翔拿著一罐哈密瓜汽水,冰敷那被打得淒慘無比的臉,口中還不斷碎碎念地抱怨著。從繞行社團開始至今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此時已是下午六點左右。

  四人因為疲憊而垂頭喪氣地拖著腳步走向校門口。現在周圍已一片漆黑,而且相當地寒冷。非常怕冷的奈染彌,此時已縮得像只倉鼠般彎曲著身體,身上還披著耶兒脫下來給她的制服外套。

  「明明就是小翔不對~誰叫你老是一副要去打架的模樣。」

  奈染彌駝著背又披著耶兒的外套,假如她再叼根煙管的話,簡直就像是村民想去花街逍遙一樣:她抬起頭,以責難的眼神望向翔。

  「吵死了,是對方的度量太小啦。」

  「不過裡面也有願意聽你說話的人啊。」

  宛如在打雙人桌球般跟在翔斜後方的哈密瓜,插嘴進來說道。當中確實也有這種人,不過當翔開口說想在短時間內有效率地變強的瞬間,全都被對方拎著脖子轟出去。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吧?趕快放棄啦。」

  「吵、吵死了!才沒這回事哩!」

  「你明明就只是個門外漢,即使現在臨時抱佛腳也只會受傷而已啦。」

  「給我閉嘴!我說要打就是要打!」

  的確,這又不是哪來的軍隊式減肥特訓課程,依常理判斷,想在兩個星期內變強可說是比登天還難。即使翔平常有在做運動,對自己的體能有一定的自信,但格鬥技和運動是兩回事。

  哈密瓜現在一臉想衝上去咬人的表情,並帶著攻擊性的語氣開口說:

  「你根本就沒有必要去戰鬥,只要我打贏舞就可以了嘛,你只要乖乖躲在一旁看就好。」

  「喂,這啥意思啊,你果然反對我和塔堂決鬥啊。」

  「這是當然的啊!」

  哈密瓜忽然激動地大叫出聲。

  「我不是就一直在說嗎!交給我就好!你卻傻呼呼的隨著男屋的話起舞!難道你是笨蛋嗎?」

  「你、你這傢伙說什麼!?」

  翔不禁氣得火冒三丈,對挑釁的話也同樣回敬。

  「你就這麼想戰鬥嗎!?這樣就跟塔堂他們一模一樣了耶!」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沒必要讓你出面戰鬥!我有戰鬥的力量!我能成為你的力量!所以就交給我嘛!」

  「什麼就交給你,我說你啊!」

  「好了,你們兩位。」

  奈染彌介入正在校門口前爭吵不休的兩人。

  「明明都是同伴,這樣爭吵也不是辦法唷。總之都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就得專心尋找練習地點不是嗎?其他事情等之後再來想吧?」

  「奈染彌你贊成翔去戰鬥嗎?」

  哈密瓜銳利的眼神一掃過來,奈染彌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發出「嗯!!」的聲音思考

  一會兒後說:

  「開始的確是嚇一跳……而且一想到假如小翔發生了什麼事,就覺得非常害怕……不過這是小翔自己所做的決定,再加上小翔是個只要一說出口,沒有發生非常嚴重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改變決定的那種人嘛。」

  「……為什麼你能這麼簡單就想開啊。」

  面對一臉困惑的哈密瓜,奈染彌露出了開朗的笑容說:

  「因為奈染彌相信小翔呀。」

  「——!」

  奈染彌微笑著,同時因為害羞而不斷擺動披在身上的外套。

  「如果是小翔就可以做得到,因為小翔從以前就總是有辦法解決所有的事情呀!而且奈染彌一直在身邊看著,所以才會相信小翔唷。」

  「……」哈密瓜失神地陷入沉默。

  翔有點害臊地擦擦鼻子說:

  「呃……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麼說。」

  「而且……」奈染彌俏皮地吐吐舌頭。「說實話,我也希望小翔能幫耶兒出一口氣。

  「主人。」

  「喂,別說那麼陰險的台詞啦。」

  「耶嘿嘿,不過小翔,假如真的太勉強的話就算了唷?」

  「嗯,我也沒打算去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可是我一定要變強,讓塔堂同意參加比賽才行!」

  「加油唷!小翔!奈染彌會一直幫你加油的!」

  「沒問題!放心交給本大爺吧!」

  翔向著夜空揮拳,奈染彌露出笑容拍手哄鬧著。耶兒見到此狀,也面無表情地倣傚主人拍起手來。

  只有哈密瓜獨自站在較遠處,像是鬧脾氣般不悅地低著頭。

  「……什麼嘛,都只聽奈染彌說的話。」

  「喂,哈密瓜,還想說什麼嗎?」

  「沒有!」

  哈密瓜氣呼呼地轉過頭,用力鼓起臉頰,嘴唇也嘟得跟啄木鳥沒兩樣。

  「真是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算了,比較重要的是修行地點該怎麼辦?畢竟已經將社團全走過一遍了……」

  就像奈染彌所說的,他當然不可能去打場毫無勝算的仗。

  得找個確實能變強的地方才行……而且塔堂很明顯有學過某種武術,雖然只交手過一次,不過他確實……非常強。與他正面對打應該是很勉強,要是沒辦法好好利用拳介戰鬥方式上的弱點,想贏實在是不太可能。

  ——塔堂的戰鬥方式……看那架勢應該是拳擊才對,而且打倒我的那招就是反擊出拳,至於舞的手上也綁著拳擊手才會使用的拳帶。

  「拳擊手啊……弓月又沒有拳擊社……等等?」

  拳擊?

  腦中匆然閃過什麼,總覺得過去好像有某個跟自己走得很近的傢伙說過這單字……

  「唔嗯?」

  翔一副黑猩猩的表情眺望著星空沉思,總覺得只差一點就會想起……記得他是……

  就在此時,一道不識好歹的引擎聲忽然傳來,擾亂了最為重要的集中力。

  那個引擎聲就像是一隻鬥牛被麻藥打中卻還開口唱詩歌般,在南校舍通往大門的直線道路上,似曾相識的車燈發出耀眼光芒,慢慢往這裡靠近。

  接著,摩托車在來到翔等人旁邊後停下。

  「嗨。」

  騎士在推開護目鏡後,送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

  「嗨——吉葛羅同學,足球社的活動結束了?」

  「嗯,大家正準備回家嗎?」

  「囉唆,別露出一副自以為是同伴的表情啦,我可是正在想事情耶。真是的,居然還給我耍帥騎車上學,你這樣根本就不可能會受歡迎的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呀!」

  哈密瓜因為近距離接收到翔的慘叫聲,此刻像被人踩到尾巴的貓咪般嚇得跳了起來。

  「你、你、你忽然大叫個什麼勁啦!嚇死人了!」

  「我想起來了!喂!配角!記得你之前說過,為了能受女孩子歡迎,國中的時候有去培訓場學過拳擊吧!?」

  「又、又不是為了受女孩子歡迎才學的!」

  吉葛羅眼神飄移不定地拚命否認,一看就知道是在撒謊!

  「明明你這傢伙就是為了受歡迎才加入足球社,並且還騎車上學不是嗎!?拳擊也是這樣對吧!根本就是明顯到不行!你渾身散發出這種意念喔!」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這種事我不想聽!」

  吉葛羅隔著安全帽抱頭,似乎被人碰觸到最不想讓人知道的心痛秘密。

  「反正像我這種人……根本就不會受歡迎,抱歉吶,我居然是這種個性,真的是……嘟嘟囔囔……」

  「這種事現在怎樣都無所謂,重點是拳擊!培訓場離你家很近吧?快帶我去那裡!」

  翔用力揪住吉葛羅的肩膀前後搖晃,讓他從憂鬱的深淵中復活。

  「反正、反正——咦?去培訓場?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變強啦!難道培訓場會開烹飪教室嗎!我有個非打不可的對手啦!」

  「——」吉葛羅的臉色瞬間完全變了。

  「……翔,你是指先前跟你打架的那個人嗎?」

  由於吉葛羅的表情太過於認真,讓翔不禁有些卻步。

  「是、是啊,沒錯,運動會有格鬥技比賽吧?我非得要和他在那裡對戰並且獲勝。」

  「不行。」

  吉葛羅馬上開口拒絕,並且不容辯駁地開口說:

  「翔是絕對無法打贏塔堂前輩的。」

  「你——!」

  面對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打擊,翔如同遭人毆打頭部般衝擊瞬間傳遍全身。

  「為……什麼、為什麼你……!」

  會說出那個名字……

  「你說塔堂前輩?吉葛羅,難道你認識塔堂!?」

  「……」

  吉葛羅默不吭聲,只是以宛如寒冬般的冰冷表情望著翔。

  不光是翔,就連其他三人也同樣錯愕,因為從沒想過會從吉葛羅口中聽到這名字。

  翔認為吉葛羅可算是和平的象徵,對於已將一隻腳跨入那滿是戰火與鮮血混雜交錯世界的四人來說,他是個可用一條線完全隔離分開的人,是世界另一頭的人民,然而——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邊世界的人……難道、該不會是、這怎麼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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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1 09:24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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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間,翔的腦中浮現出最讓自己害怕的某個想像。

  「吉葛羅……難道說,你也有參加選拔賽……」

  「選拔賽?」

  吉葛羅莫名其妙地揚起眉毛,看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塔堂前輩是培訓場的人,比我大一歲。」

  「原來……是這樣啊……」

  翔如釋重負般地開口:「……啊,原來是這樣啊,所以你那個時候才……」

  現在回想起來,當吉葛羅和拳介在垃圾集中場對峙時,兩人的模樣都有些奇怪,原來是彼此認識對方啊。

  「什麼嘛,這種事就早點說啊,為什麼你故意不提呢?」

  「因為……總覺得這樣好像背叛了塔堂前輩……」

  「真是的,你這個死腦筋……嗯?等等,這麼說,現在塔堂也還在那個拳擊場嗎?」

  「沒有,塔堂前輩已經不去那裡了,大概……有超過一年的時間了吧。我國中三年級暑假時,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就沒有再去培訓場了——不對,已經完全放棄拳擊了。」

  「放棄拳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呃……」吉葛羅為難地撇開眼神。「我不能說,因為這關係到個人隱私。」

  老實說,翔真的是非常在意這件事,總覺得那裡面藏著拳介的秘密,不過翔非常瞭解吉葛羅在這方面很有原則。

  「……我知道了,現在我就不問這件事了,但是你得帶我去培訓場。」

  「不行啦,如果是要在運動會上對打,那不就只剩下兩個星期而已嗎?這樣根本不可能有辦法打贏真正的拳擊手嘛,我有實際體驗過,所以很清楚……而且就連塔堂前輩其實也不願做這種事……」

  吉葛羅頓時閉上嘴,臉上的表情彷彿想咬牙將痛苦回憶啃碎一般。看來過去發生過很嚴重的事情,但翔現在實在沒有餘力去思考這些。

  「我很清楚這件事太勉強了,不過我還是非打不可啊!」

  「我不想開玩笑,這很有可能會危及到性命,勸你最好直接棄權。」

  「不行!我有非贏不可的理由!」

  「到底是什麼理由?究竟是什麼事情,居然為了獲勝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

  「——哈……」因為不能說關於選拔賽的事,所以翔一急之下吼出瞬間想到的謊話。

  「哈密瓜會被搶走啦!要是輸給塔堂就不妙了!」

  只見哈密瓜的馬尾頓時如沖天炮般倒豎。

  「咦、咦咦咦咦咦唔嗚!」

  翔急忙摀住哈密瓜的嘴巴,並且用力將她拉近自己身邊。

  「喔,很害怕嗎?哈密瓜,不怕不怕。不要緊的,我一定會獲勝讓你成為我的人,絕對不會把你拱手讓給那種傢伙。」

  「唔嗚~!唔啊!唔嗚!」

  哈密瓜滿臉羞紅,還一副像是剛被漁夫釣上來並抱在懷裡的鯉魚般扭動身體掙扎。雖然翔被哈密瓜一口咬住自己的掌心,卻仍像是摯愛將被奪走的吟遊詩人似地悲壯。

  「原、原來如此……這樣的話……確實說什麼都不能輸了……」

  單純的吉葛羅馬上信以為真。等到哈密瓜終於平靜下來並將手移開後,哈密瓜怒眼瞪向翔並小聲地說:

  「(等一下,翔,什麼時候演變成這樣::這可是我第一次聽說耶!》」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啊,老實說連我自己都嚇一大跳耶。)」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你贏了,我就得變成你的人嗎!?)」

  「(確實是這樣沒錯。)」

  「你~~~!?」

  噗休——!休休休休休!

  轉眼間,哈密瓜臉紅到像只煮熟的章魚,而圓球髮飾內的哈密瓜汽水也不斷激烈冒泡。

  這傢伙在認真啥啊,真是個有趣傢伙~當翔的內心如此OS的時候——

  一腳猛踹!忽然間,人稱阿基裡斯死穴的部位傳來一股強烈衝擊。

  「好痛!搞啥?」

  回頭望去,奈染彌一臉瑪琍兄弟裡的壞蘑菇那種表情,她一語不發地用力踩住翔的腳。

  假如現在是遊戲裡面的話,絕對會播放掉到畫面外摔死的那首招牌音樂。

  ……喂,搞啥啊,你這樣的演技在這種情況下是多餘的喔,會讓吉葛羅起疑的啦。

  吉葛羅此時用手撐著下巴,正絞盡腦汁來回思索著某些事情。

  「嗯……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對,果然還是不行,你應該尋找其他解決方法才對。」

  「真是龜毛的傢伙,就算你說不行我還是要照打,既然不能去你那邊的培訓場,我就去找其他地方。」

  吉葛羅感受到翔的急切後,他沉吟著並思考了一小段時間說:

  「……既然不管怎麼解釋你都不瞭解的話,實際體驗看看應該就會懂了。」

  口氣淨是不適合從他嘴中說出來的傲慢。

  「我知道了,那就帶你過去吧。」

  吉葛羅的家在弓月學園東邊,就在離奈染彌的公寓有段距離的商店街附近。

  騎車過去約需三十分鐘。由於翔有拜訪過幾次,所以他沒有與吉葛羅同行,而是帶著哈密瓜等人一起搭公車來到商店街。

  掛有【小甘鮮魚店】這種會讓旁人懷疑命名者是否正常的無腦看板的這間店,正是吉葛羅的家。在有如雜貨店般狹小的一樓店內,每天早上都像鞋店那樣,擺放著自東京灣打撈上來的各式海鮮。店內拉門後方是六塊榻榻米大的客廳,從該處的木造樓梯上去,便是甘字家平常生活的二樓。

  如此鄉土味十足,連『阿寅』(注11)似乎都會從中走出來的老式住宅裡,令人困擾的是房間很少,所以吉葛羅似乎與四位姊姊睡在同一間房裡。

  而且也不知是動了什麼手腳,那四位姊姊都是說像又太不像雙親的美女。根據小道消息指出,該房間中只有兩頂上下鋪,所以說只夠四位姊妹花們各擁有一床位。

  那麼吉葛羅到底是睡哪兒呢?根據小道消息,吉葛羅每天輪流造訪每位姊姊的床鋪,並且趁機將姊姊當成抱枕擁在懷中入眠。假使星期一是與一子姊姊入眠的話,星期二便前往二子姊姊的床鋪,簡直就像是將軍府中的後宮一樣,可說是左摟右抱、坐享齊人之福的狀態。

  而且吉葛羅本身抱起來的舒服程度以及那可愛模樣,在姊姊們之間可說是擁有超高人氣,所以經常爆發賭上吉葛羅的爭奪戰而搞得家中雞犬不寧。倘若情況真是如此,簡直就是不可饒恕。雖然吉葛羅辯解著說「才、才才才才沒有這種事哩!完全沒有!」,但既然這樣為何要如此不安,實在是有瓜田李下之嫌。

  當他們到達該處已經是晚上七點過後了,由於這裡只營業到晚上六點,因此理所當然鐵門已經拉下。就在翔用手機連絡後,先騎車回到家中的吉葛羅穿著一身運動服從後門現身。

  他好像沒吃晚餐就跑出來了。

  實在很想與那些美女姊姊們打聲招呼再走,特別是高三的三子與高二的四子。由於先前大叔在電話中有提過,要將她們兩位通通嫁給自己,所以真想早將她們兩人收為已有。但是現在最凝事的就是那位大叔,只要黃湯下肚,東拉西扯地說個沒完是家常便飯。只是這樣還不打緊,要是他在哈密瓜或奈染彌面前口無遮攔說出那個秘密AV聯盟『~Gand卅一絲不掛的天使們~』一事,我的人生可就真如字面所說那樣直接叫了theend(注12),非常地危險。

  「來,我們快走吧,因為那邊基本上八點就結束了。」。

  吉葛羅話一說完,便小跑步往前衝去,翔等四人則尾隨在後。在許多店家皆已打烊的閑靜商店街上奔跑約十分鐘後,吉葛羅停下了腳步。

  宛如玩互擠遊戲般緊緊相連的商店中,有間水泥建築物特別突出。它不像其他商店那樣采開放式店門,出入口僅有一個小拉門,而且窗戶數量也不多。水泥牆壁像家鼠毛色一樣,有些部分還沒有塗抹上油漆,就這麼顯露出原本的模樣,給人一股沉重的封閉感,強烈散發著不願有人接近的氣息。

  倘若入口沒有【赤沼拳斗培訓場】這個招牌,就算被人誤以為是那些身上有刺青的平頭大叔們進出的事務所,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吉葛羅以熟稔的模樣拉開拉門,對著裡面大叫:

  「叔叔——!你好,我是五郎。」

  吉葛羅一定進裡頭,翔等人則緊跟在後。

  眼前是個只求努力精進,同時又講究精簡而取得良好平衡的培訓場。

  擂台、椰子般大小的拳擊袋,還有像俄羅斯套娃娃那樣排在一起的大、中、小沙包,牆上有一整面假想對打用的鏡子,以及如廢棄垃圾般擺放在角落的啞鈴及槓鈐等設備。

  看來此建築物會有這樣的構造,是為了保有可吊起上述設備應有的強度,並且避免練習聲吵到附近鄰居所設計,當然部分理由也是為了隔絕外來噪音。

  幾位練習生站在鏡子前做假想對打練習,有的則在跳繩,有些則是在做伸展操。擂台上則有一位帶拳套年約二十歲的男子一邊吶喊,一邊規律地揮拳用力擊打中年教練拿的手套。

  整問培訓場充斥著那些人的汗臭味,而身上不斷宣洩出的鬥志與熱氣溫暖了整個空間。培訓場正是如此的場所。

  聽見吉葛羅的呼喚,一名男子從培訓場深處走了出來,他手裡抱著一顆狀似籃球,實際上是稱為藥球的沉重大球。

  「哦!是你這混小子啊,沒想到是阿甘家的五男小弟來啦!」

  確認過來者是誰後,男子將手中的藥球拋向吉葛羅。

  「哇!真是的!我不是五男小弟啦,叔叔,即使我在家中排行第五,也還是算長男耶!」

  接過飛來的藥球後,吉葛羅一臉苦笑地回應道。

  該名年約五十歲的大叔留有一頭小卷髮,身材相當高壯,比起在這種拳擊場上,他更適合在相撲場擔任指導。當對方大搖大擺走過來時,那鼓起的碩大肚皮上下抖動:老實說,這種事只需要女性胸部來表現就已經足夠了。

  「長男啊?長男是指可以繼承家業的男孩吧,看你這樣營養不良的樣子不可能繼承魚店吧。就連阿甘也說要讓你給人招贅,然後繼承該戶人家的家業吶。」

  「初次見面,您好,我才是真正的長男。」

  翔一把將吉葛羅推開,瀟灑地開口打招呼。

  「嗯?你是……」

  「我是預定接收甘字家三女和四女並且繼承店舖的大地翔。」

  「喔喔!你就是那個『阿大』啊!阿甘可是常提起你這混小子喔!這樣啊,原來你就是那個準備繼承阿甘家業的女婿啊!哈——哈哈!俺就是這培訓場的社長赤沼!」

  「請多多指教,由於聽聞這位冒充的長男過去有在您府上受過訓練……」

  「哦!|對啊!因為阿甘拜託俺,要把這五男小弟訓練到能獨當一面而寄放在這,但是這混小子完全不行!這副軟腳蝦模樣,讓人不禁都快懷疑他是不是兩腿問真有長個小鳥蛋!跟他比起來,你這小子的臉看起來還有點像在外闖蕩過,算是挺有發展性啊!沒想到小三居然有這樣的男人耶!」

  「您認識三子小姐嗎?」

  「這是當然的啊,那小妞可是常來打沙包,面對這樣不讓鬚眉的剽悍小妞,應該是挺累的吧?」

  「沒這回事,雖然平常是那個樣子,不過鑽到床裡可就乖了。」

  「哈——哈哈!這樣啊!沒想到那個霸王三有這麼一面!」

  「四子小姐反而就比較積極,平常雖然表現得文文靜靜,不過在那種時候就非常激烈,而且聲音根本就像怪獸一樣吼——地猛叫喔。」

  「原來如此!沒想到那個內向的阿四是這樣!真是人不可貌相!話說你後面那幾個小妞是誰啊?從剛剛就一副快抓狂的樣子,你不會痛啊?」

  「……不,痛得要命。」

  奈染彌小姐,拜託你不要露出一臉壞蘑菇的表情拚命踢我的小腿肉好嗎?另外我說哈密瓜啊,我應該沒有對你亂來過吧?為什麼要一口咬住我的手臂呢?老實說,好像都快印上齒痕般的痛耶。還有吉葛羅,你的眼神看起來真的很恐怖,而且你緊緊握住的兩個拳頭不斷在那抖個不停是怎麼回事?你應該瞭解這只是個玩笑話而已吧?

  另外附帶一提,從一開始就存在感薄弱的耶兒,因為第一次看到拳擊袋而滿臉好奇的模樣,隨著練習生將拳擊袋打得彈來彈去,耶兒的眼睛也跟著轉動,手還不安分地揮來揮去,一副很想上前嘗試的模樣。

  「話說你來這有什麼事嗎?想加入培訓場鍛煉身體?」

  「——不。」面對終於切入主題的赤沼,翔迅速調整心態開口。

  「不是這麼天真的原因,雖然確實是想在這培訓場裡練習,但是不能用普通的方法,因為只剩下兩個星期的時間而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我得變強到能打贏某個傢伙才行。」

  「好像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你是想打倒誰啊?」

  面對一臉好奇的赤沼,翔打從身體內部將那名字擠出。

  「——塔堂拳介。」

  話才一說完,原本赤沼那副和藹又輕鬆的通紅臉龐,此刻瞬間凍結。

  「你……你說、塔堂……?」

  赤沼用力撐開厚重的眼皮,以呻吟般的語氣如此問著。

  「沒錯,我得跟那傢伙對打並且戰勝他,所以——」

  「不行。」

  那是不由分說的聲音。

  對方並不是說太勉強,而是說不行。

  翔並沒有因此而慌張急躁,只是靜靜地回問:「……為什麼?」

  「因為他……塔堂他……」

  赤沼垂下頭將手叉在粗碩的腰上,懊悔似地搖著頭。

  「叔叔,不需要要開口解釋。」吉葛羅出面緩頰。「而且叔叔也沒必要有任何罪惡感,塔堂前輩一定也對那件事有所覺悟了。」

  「喂,你們兩個,別把人丟在一旁擅自在那互相安慰,沒聽你們解釋這件事情,我可是不會回去的喔,再這樣下去我就會因為太過在意而無法應戰的。」

  「我不會告訴你,也不會讓你去打。」

  「我才不管哩,就算用盡全力也要你告訴我。」

  翔囂張地挺身說道,但是——

  「你就試試看啊。」

  吉葛羅毫不畏懼,同樣盛氣凌人地撂下狠話。

  「你就跟我來場練習賽,假如贏了我就告訴你,但是輸了就得放棄。」

  「五男小弟!你這混小子……!」

  「不要緊的,叔叔,只打一回合而已,而且我幾乎不會還手。」

  「你、你說啥!臭小子!」

  「你說不會還手,那要怎麼分出勝負?」哈密瓜替翔說出內心的疑問。

  「只要翔能揮出有殺傷力的一拳打中我就算獲勝,如果沒辦法就算我贏了。」

  「混、混帳東西::瞧不起人也要有限度。現在是怎樣,難道你已經先考慮到認真打起來會贏不了我,所以用這種判定當作輸的藉口?」

  「這怎麼可能,再怎麼說我可是國中三年都在學拳擊喔。」大概是身處熟悉的場地,吉葛羅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我有信心,就算瞭解到翔的體力有多厲害,但只要戴起拳套站上擂台,我是絕對不會輸的。」

  「很好!要打就來打!」

  既然已經挑釁到這種地步,完全沒有任何退縮的理由,就讓我徹底瞧瞧那股自信吧!

  「喂……五男小弟……」

  「交給我吧,叔叔,只要讓他見識到實力上的差距,應該就不會想跟塔堂前輩對打了。」

  聽完吉葛羅的說明,赤沼仍然沉思了一會兒,在多次叮嚀「只要有一點危險俺就會馬上制止」後,他終於點頭同意。

  雖然氣勢磅礡地信口開河是可以,但是翔根本連拳帶都不知道怎麼綁。

  他身上仍舊穿著制服,翔雖然說只脫上衣也行,然而最終似乎沒這麼做。

  他在萬般無奈下借用了培訓場的練習用短褲和運動鞋,並且坐在椅凳上由赤沼幫自己綁拳帶。綁此拳帶的用意是為了固定拳頭與手腕,並且預防受傷,另外似乎多少能提升出拳的力道。

  然而赤沼使用的並非是市面上販售的拳帶,而是一般的普通繃帶,赤沼堅稱這種比較好捆綁且方便行動,而且將拳帶給染得一塊紅一塊黑的,根本就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至於哈密瓜、奈染彌及耶兒三人,以小朋友宛如第一次在水族館中見到海獺的那種表情,凝視著這副打扮的翔。由於再過不久就要八點了,對事情發展感到好奇的練習生們也被教練趕走,不甘不願地離開培訓場。

  吉葛羅此時已經準備完畢站上擂台,他抓著繩索做伸展運動。翔在綁完拳帶後,也戴上十六盎司的練習用拳套,並將業餘拳擊用頭盔套在頭上。他把保護下腹部的護腰綁在短褲上頭,最後將牙套裝入上排牙齒。

  「好!看我的!」

  翔將兩手拳套互擊發出巨響後迅速登上擂台,哈密瓜等人則站在擂台下方守候在一旁。

  赤沼上場擔任裁判,此時站在擂台中央將兩人拉近。

  「你們兩個給俺聽好,只有三分之一個回合而已,只要大地能以帶殺傷力的一拳擊中五男小弟,就算是大地贏了:假如時間結束都沒達成,就算是五男小弟獲勝,瞭解嗎?」

  兩人雙雙點頭,赤沼抓著兩人的手,輕輕碰一下對方拳套來完成敬禮動作。翔抬頭看著吉葛羅的表情,發現他絲毫沒有平常那懦弱濫好人的模樣,只有一派男子漢的眼神。

  雙方暫時先退到各自的角落位置,站在中央的赤沼拿起脖子上的碼表,大聲宣佈「準備!Fisht!」後迅速按下碼表。

  完全沒有鑼聲與加油,是個寂靜無聲的開始。翔化成疾風衝出角落,直朝吉葛羅奔去。

  ——————————

  「加油、加油,還有三十秒喔。」

  赤沼像是在幫忙打氣般說道。別開玩笑了,居然還有三十秒啊。

  「呼~哈~呼~哈……」

  翔上氣不接下氣地拚命追著吉葛羅,吉葛羅卻臉不紅氣不喘,宛如鬥牛士般輕鬆閃開翔的攻擊,並且以畫圓般的移動拉開距離。

  只不過是一分半的時間,翔的動作已經開始變得遲緩。吉葛羅根本沒有做出任何特別的舉動,只是一一閃開翔所揮出的攻擊。

  縱然打從一開始就非常瞭解拳擊手的強悍,然而對手是吉葛羅啊,只要一回合內拉近距離拚命猛攻,想說至少會打中一下……才對……

  十六盎司換算成公克,也只不過是45O公克多的拳套,居然比想像中還要重。即使空手能揮出子彈般的拳擊,然而一旦戴上拳套揮出,簡直就慢到跟要進棺材的糟老頭沒兩樣。

  當單手揮出約十拳左右時,手臂就已經感覺十分沉重。

  而拳頭揮空更是難受,這可是所有動作中最累人的地方。由於揮拳出去身體會順勢一同向前,雙腳要踩住維持姿勢就會消耗許多體力。由於足球等運動大部分都只要隨心所欲地動作,很少會體驗到這種「為了控制自己的身體而感到疲倦」的滋味。

  「小翔——加油,已經累了嗎?」

  「看吧,根本完全不行嘛。」

  擂台下傳來奈染彌那無謂的聲援聲,以及哈密瓜有些嘲諷的聲音……一群笨蛋傢伙,這可是比想像中難上很多耶!

  「翔,只剩下三十秒左右的時間,不繼續攻擊好嗎?」

  神色自若的吉葛羅出言挑釁。氣死人了,雖然很想衝出去直接把他揍飛,但是拳頭重得跟鉛塊沒兩樣。剛開始還能抬到臉邊的手臂,不知何時也只落在腰部附近。肺不斷發出悲鳴,脖子頹軟無力,現在他終於瞭解到站在擂檯燈下的格鬥家們到底是抱著何種心情。

  時間已所剩不多,再這樣下去就是翔落敗。吉葛羅依舊俐落地左閃右逃,並且說「快啊快啊,只剩下十秒了」如此不斷催促著。

  可惡!只要打中一拳就行了!只要確實打中一拳,就能讓那囂張的嘴巴閉上!

  「你現在露出只要打中一拳就能擊倒對方的表情喔。」

  吉葛羅尖銳地說中自己的心事,這時他忽然在擂台中央停下了腳步。

  「你就試試看啊。」

  接著將拳套頂在自己的頭盔上如此叫囂。

  「——別——」

  就在這瞬間,翔的理智完全瓦解。

  「瞧不起人——啊!」

  他一口氣將右拳向後一拉,接著用盡全力往前砸。

  吉葛羅的腳彷彿生了根般,絲毫不打算閃開。

  絲毫不打算閃開、絲毫不打算閃開、絲毫不打算閃開。

  就這樣——

  絲毫不打算……閃開。

  ——

  「……!」

  拳頭瞬間傳來一陣衝擊,骨頭也產生強烈擠壓。

  而一股比上述更強的震撼直撞心臟。

  「什……麼、怎麼會……不過確實是……」

  「確實是完美擊中了……對吧?」

  依然站在擂台中央的吉葛羅,一臉輕鬆地如此說道。

  這和先前打中卻偏開的攻擊完全不一樣,是實實在在的一擊才對。那絞盡渾身力氣揮出的右勾拳,應該是確實地打在吉葛羅的太陽穴上,而且也發出了巨響。

  但是,吉葛羅卻只有將臉偏向旁邊並且退了一步,之後就沒有任何變化,依舊以打中前的表情,若無其事地望向翔。

  嗶嗶嗶的電子鈴聲,宛如鳥叫聲般迴盪在水泥圍欄中。赤沼拿起碼表,對著啞口無言的翔說:「三分之一個回合,到此結束。」

  吉葛羅脫下以魔鬼氈固定的拳套,並解開下巴上的繩節脫下頭盔,甩了甩滿是汗水的頭髮,完全看不出有受到任何傷害。

  「……只是門外漢的拳頭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面對仍處於強烈打擊中的翔,吉葛羅淡淡地說道。

  「拳套和頭盔減弱不少威力,再加上你已經沒什麼體力,門外漢在這種狀態下所揮出的拳頭根本是毫不具威脅,雖然你使出全力衝來,但腳步有在我的面前頓了一下對吧?這樣上半身的平衡被下半身的衝力拖累,反而擋掉許多力道,而且你的腳步也沒有繼續踏出,腰也沒有轉動,光是用手臂揮出的拳擊,就連蒼蠅也打不死的。」

  「……」

  翔說不出任何話。

  「這樣你懂了吧?翔是贏不了塔堂前輩,因為就算打中對方也無法確實擊倒,所以根本毫無勝算可言,你還是快點放棄格鬥大賽這種有勇無謀的念頭吧。」

  話一說完,吉葛羅就準備跳下擂台。

  翔低頭咬緊牙根,就這樣無力地!

  「站住!吉葛羅!」

  這完全是個反射性的怒吼。

  吉葛羅回過頭來,翔也抬頭憤恨地瞪了回去。

  ——不要!我不想輸!

  一股強烈的不甘心湧上心頭,促使翔當場跪下求道:

  「拜託你!拜託你教我戰鬥的方法!我跟你磕頭!因為再這樣下去哈密瓜就、哈密瓜就有危險……!」

  「幹嘛這樣!翔,你不要這樣啦!」

  吉葛羅因驚嚇而顯得狼狽,翔則繼續不斷磕頭求情。

  「拜託你!吉葛羅!我很瞭解這麼做太衝動!確實打不贏也說不定!但是我不能因為這樣就逃避!我得出面迎戰不可啊!」

  「不是這樣的!翔!雖然那也是原因,但……並不只是因為這樣!」

  「……塔堂……他的身體已經不能打了……」

  頭頂忽然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都是俺的錯,因為俺的關係,葬送了一位前途無量的拳擊手。」

  「叔叔!」

  「沒關係,五男小弟,俺明白你的擔心,可是……一位男子漢做到這種地步,不說清楚就太沒道理了。」

  翔抬起頭,只見赤沼緩緩地往自己走近,明明身材圓胖如球,但是此時的臉卻看起來有些消瘦。

  「總之,就先從塔堂的事情開始說起。」

  赤沼以平淡的語氣道出了事情始末。

  「那傢伙在拳擊方面確實是個天才,而且他付出過相當的努力。」

  ——————————

  只是一時興起罷了,沒有其他多餘的原因。

  與昨天新宿車站那件事沒有任何關係,也與大地翔無關。

  只是剛好放學回家經過那附近而已,就只是這樣的理由。

  拳介打算再次造訪過去的老巢。

  時間已是八點過後,從外面看去能發現培訓場內仍然點著燈。獨自一人來到此處的拳介雙手插在鬆垮垮的制服褲口袋裡,不加思索地走向該處。

  寒冷北風不斷吹送,讓駝著背的拳介將腰彎得更低。今晚比往常更加寒冷,一年未見的培訓場仍是一副冰冷的外觀,光用看的內心深處就幾乎要凍僵了。

  只是想從入口的窗戶瞄一下裡面而已,只是單純想這麼做,純粹是想看一下拚命鑽研拳擊這檔無聊爛事的人,想看著他們嘲笑一番,只是去挖苦一下我以前也在做這種蠢事。就只是想這麼做而已,這樣應該就能了結這件事才對。一年前的那個事件,或許就能因此而一笑置之——

  自己是這麼想的。

  明明自己是這麼想的。

  「——怎、怎麼會……這樣……」

  當從窗戶窺視內部的瞬間,拳介的腦海化成一片空白。

  ——————————

  塔堂拳介在國中一年級時加入了赤沼拳斗培訓場,他的父親為了讓整天打架素行不良的拳介有所省悟,便想說只要讓他在這裡跟真正強悍的角色對打,就會嘗到苦頭而有所收斂,不過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那小子的才能是真材實料……應該是原本就很熟悉這種運動方式吧,因此他的實力扶搖直上,也讓他的個性比較收斂一些,沒再繼續打架鬧事::或許是內心出現了身為拳擊手的自覺。而最大的理由,是這裡都是些強悍的對手讓他感覺痛快,所以對他來說,此處並非學校或家之類的地方,而是另外一個安身之處。」

  「……安身之處。」

  安身之處,這個詞,這印象,這記憶,稍稍震撼了翔的內心。

  「他有才能,並且努力不懈,所以沒有不變強的道理。那小子在三年內完全迷上了拳擊,等他回過神時,已經是整個東京的國中生裡首屈一指的拳擊手,而且還成為高中拳擊名校私立光丈學園的體保生。只要繼續這樣下去,十七歲生日那天就可以參加職業考試,邁向成為冠軍之路:……但是……」

  這起事件還導致赤沼與其他教練離開此培訓場一段時間。

  「雖然現在已經沒了,可是當時這裡有幾位職業拳擊手也有其他培訓場的職業拳擊手來這裡教學。」

  然而,那位『外來』的職業拳擊手,與在此處培育的拳介發生了糾紛。

  那是發生在他高中一年級暑假後半時的事。

  時間稍微往前一點,拳介一年內就在高中拳擊聯賽輕量級個人賽中,打進全國前16強。幾乎可說是一步登天,因此他也變得非常自負。

  起因記得只是一些小事,重點就是在爭到底誰才是前輩。光看年齡和拳擊資歷,當然是對方輩分比較高,但是以待在這座赤沼拳斗培訓場來看,又是拳介待得比較久,所以在決定淋浴順序以及輪值打掃這些事時吵得不可開交。

  當然,這培訓場所屬的職業拳擊手都出面挺拳介,大概是本來就對這外來者沒什麼好感。而血氣方剛的一群人眾在一起,當然很快就發展成直接衝突,演變成『要就上擂台啊,有種就來啊』的結果。

  基本上要練習對打,得要有教練許可才行。在這種狀況下,赤沼等人當然會出面制止,但是當時所有人都恰好不在:就一般而言,根本是不可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但這裡是小型培訓場,再加上練習生和所屬職業拳擊手們的交情深厚,所以規範也就隨之寬鬆了。

  比賽是雙方都戴八盎司的拳套,未使用頭盔,採取三分三回合制,然而拳介在第二回合的一半就倒地不起。

  那是個一面倒的比賽,不由分說、無從狡辯的KO昏迷,可說是慘敗收場。

  拳介醒來後因為無法承受那份懊悔與羞愧,就這麼直接衝出培訓場:而赤沼等人則是在那事件發生完不久之後回來,並且沒有任何人對赤沼他們提及這場練習賽。接下來一個星期,拳介都沒有再回到培訓場內。正當赤沼訝異那個熱愛練習的拳介無故未到時,培訓場忽然來了通電話。

  那是醫生打來的。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大罵,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接下來從醫生口中聽到的話,對赤沼面言與其說是驚訝,更可說是感到一陣戰慄。

  ——塔堂同學視網膜剝離,左眼已經有五分之一看不見了——

  赤沼沒有誇大其詞,他是真的嚇到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並以那樣的姿勢詢問醫院名稱,馬上準備前往該處:但是他根本無法起身,因為赤沼嚇到腿軟了,最後在所有人的幫助下站起,扶著他坐進計程車。

  那是一間小型眼科診所,拳介就在等待診察的患者當中,他神情自若地坐在等待室內的椅子上,那樣子跟平常一模一樣,身邊也沒有家長陪伴。

  「由於那小子的態度實在是太過自在,害俺不禁以為他跟醫生串通好一起來騙人,而俺也希望真是如此。」

  但這渺小的希望瞬間被打碎,當醫生呼喚名字,與拳介一同進入診察室的赤沼,再度從醫生口中聽到視網膜剝離的事情。

  所謂視網膜剝離,就是眼球深處的視網膜受到某些原因影響而出現裂痕,眼球內液體從該處流入,導致視網膜剝落的一種病症。視網膜的作用是將進入眼球內的光線資訊加以轉換,化成影像後透過視神經傳達給腦部,簡單來說就像相機底片的功能。所以視網膜剝離當然會害視覺產生異狀,最糟的情況下有可能會導致失明。

  根據醫生從拳介口中得知,這幾天眼睛忽然開始有異狀,說有時會看到類似鎂光燈的光線,或是類似蒼蠅的黑點從視線中橫切過去,而這些就是典型的視網膜剝離初期症狀。左眼自昨天開始有一部分的視線逐漸模糊,現在已經有五分之一變得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

  醫生判斷有立即動手術的必要,然而拳介並沒有聯絡雙親。由於他是一個人來到這裡,也沒有攜帶保險證,因此醫生只能詢問拳介其雙親的聯絡方式,但是他說什麼都不肯回答,取而代之說出了赤沼拳斗培訓場的聯絡電話,醫生便因此明白了發生原因。

  「……醫生覺得是俺的培訓場讓他練習過度所造成的……這當然也是……」

  然而對赤沼來說,這完全是個出乎意料的事件。

  只要成為拳擊手,確實就無法避免會遭遇到類似的危險,但赤沼非常小心在避免發生類似的狀況。

  而且事實上,這是頭一遭有練習生發生視網膜剝離的問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赤沼厲聲詢問拳介,面對從一開始就打算裝傻到底的拳介,醫生便開口威脅「假如不知道原因就無法醫治」,也因此拳介才不甘不願地說出那場練習賽,當然,赤沼對此所感受到的衝擊可說是非比尋常。

  「原來如此……視網膜剝離啊,難怪塔堂會離開培訓場。」

  翔終於明白了,而赤沼只是痛苦地搖頭繼續說:

  「不是這樣的……假如只是這樣還有挽救的餘地,但當時俺居然又做出了一件無法原諒的事情……」

  拳介其實並不想放棄拳擊。

  他打算接受手術,然後再次回到拳擊場上,所以才會想隱瞞雙親偷偷接受手術而只找赤沼。當時拳介以極為誠懇的態度向赤沼籌借手術費,並且還說將來一定會成為職業拳擊手來償還這筆錢。對赤沼而言其實錢不是問題,而且他也因為覺得是自己的關係才害塔堂變成這樣,所以即使要自己全額負擔也在所不惜,但是——

  「俺……當時……對那小子……」

  一段時間過後,話仍然沒有繼續。

  赤沼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不僅垂頭喪氣還渾身發顫。

  「……對那小子……說了很殘酷的話……俺、完全……」

  這話有如是從肚子深處硬擠出來那樣,充滿懊惱與後悔的情緒。

  「……完全背叛了……那小子……」

  赤沼此時似乎已難再繼續說話了。

  吉葛羅接著表示,拳介的手術在那之後便馬上開始進行,並且手術非常成功,拳介的視力也順利回復。

  後來赤沼大罵沒有出面阻止那場練習賽的所有成員,並且將所屬的職業拳擊手通通革職,至於來此教學的那位職業拳擊手,也因為打擊過大而自動退休。

  赤沼雖然打算關閉培訓場,最後卻被練習生以及他們的家長說服,帶著懺悔的心意繼續營運下去。

  但拳介再也沒有回到培訓場。

  根據傳聞,拳介同時也不再去光丈拳擊社,而是與其他素行不良的同夥四處為非作歹。

  赤沼更因此沒辦法前去見他一面。

  「……這就是一年前發生的事情。」

  吉葛羅對著仍坐在地上的翔說道,話題也到此告一段落。

  雖然不清楚赤沼做出的『背叛』到底是什麼,然而拳介會離開拳擊,視網膜剝離應該確實是個重大原因之一。

  「這樣……所以那傢伙才會戴太陽眼鏡,主要用意是想保護眼睛啊……」

  不知何時跑上擂台的哈密瓜,兀自明白似地說著。奈染彌和耶兒也紛紛爬上擂台,以有些狼狽的表情注視著翔。

  翔此時正坐在擂台上,低著頭全身不斷顫抖。

  「這樣你知道了嗎?翔,塔堂前輩已經不打拳了,所以……」

  「……傢伙。」

  「咦?」

  翔用力抬起頭。

  「那個混蛋傢伙!!」

  ——翔的怒吼瞬間在水泥牆上化成回音。

  在場的眾人皆以為發生什麼事而瞠目結舌,只見翔激動地大叫:

  「聽完剛剛那些反而讓我更想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咦?喂,翔,到底是怎麼|!」

  「吉葛羅,還有大叔。」

  翔迅速站起身,來回看著兩人的眼睛。

  「我好像還沒說明自己的狀況,由於有某些因素所以不能詳細說清楚,不過我就簡單說一下塔堂現在想做些什麼。那傢伙因為某個規則而擅自前往襲擊被選出來的人,而且還是唆使一位名叫舞的女孩子。我和哈密瓜被他們兩人襲擊,至於奈染彌和耶兒也可能會遭遇危險。吉葛羅有看到吧,老實說當時還真的很不妙,要是你再晚一點來,哈密瓜就……」

  翔說到這,忽然想起當時哈密瓜已經變成了罐子。

  「……不對,或許我差點就會被殺了。」

  吉葛羅和赤沼不禁一臉錯愕。

  「在還沒聽到剛剛說的那件事,我對塔堂他們為什麼會如此好戰始終抱持著疑問,不過現

  在我明白了。那個混帳就因為自己不能繼續打拳擊,居然想利用這場戰鬥來發洩那股鬱悶!

  而且還不想弄髒自己的手,讓舞出面戰鬥!」

  翔斜眼瞪著啞口無言的兩位男子。

  「我是不知道他以前怎樣,但是那傢伙現在已經墮落了,不能再繼續這樣放任下去!非得

  要有人出面阻止不可,所以拜託你們成為我的助力吧!」

  翔用力彎下腰鞠躬。

  「……」、「……」

  兩位男子微微地張開嘴巴,以失神的表情看著翔。

  所有女孩子們也全都一語不發地站在旁邊靜觀其變。

  ……大約過了一分鐘,也有可能只是短短的數秒鐘而已。

  赤沼緩緩地開口說:

  「……是這樣、啊……」

  翔一抬頭,發現赤沼兩手挽在胸前,表情顯得有些苦澀。

  「沒想到塔堂居然步入如此歪路……老實說,俺還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畢竟再怎麼說以前都是個拳擊手,居然還對一般人拳腳相向……那小子過去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赤沼歎了口氣後,將視線拋向遠方。

  「……那麼做果然不對。說實話,俺到現在都還是非常後悔,煩惱當時那樣做真的對嗎……把塔堂趕出培訓場真的對嗎……塔堂會墮落成這個樣子,說不定都是俺的緣故。俺先問一下,塔堂已經點頭參加那個比賽了嗎?明明非常瞭解視網膜剝離的危險性,即使如此他還是願意?」

  「沒有……他還沒說要參加,所以我才想要變強,就算硬來也要讓他點頭答應。」

  「這樣啊……是因為在擔心眼睛還是……總之不管怎樣,只要是打架就一定會有危險,可是,繼續像這樣隨意在路上打架反而更危險。」

  赤沼不斷點頭有如在說服自己。

  「俺知道了,就讓俺來當你的教練。」

  「大叔!」

  「就像你說的,非得有人出面阻止不可,而且那責任應該就在俺身上……俺非得這麼做不可。」

  「謝謝你!大叔!」

  翔迅速起身並欣喜地拍著赤沼那肥胖的兩條手臂。

  接著——

  「……我也願意幫忙喔,翔。」

  「吉葛羅……」

  但是吉葛羅卻一臉灰敗地低下頭。

  「幹嘛啦,沒有勉強你一定要幫忙啊。」

  「不是這樣啦……呃,我也覺得自己有義務出面阻止塔堂前輩。因為那事件當時,我也以練習生的身份在一旁看著那場練習賽。」

  「咦……」

  所有人的視線一口氣集中在吉葛羅身上。

  吉葛羅有些不好意思,他搔搔滿是汗水的頭髮開口說:

  「其實我一直很尊敬塔堂前輩,因為他是這培訓場中最疼我的人,而且我也很憧憬他那份強悍……所以在那場練習賽,我始終深信塔堂前輩絕對沒問題,即使看到他第一回合就被打得遍體鱗傷也仍然相信他,所以在第二回合開始時還推著他的背催促他上場……」

  「……」翔一語不發聽著吉葛羅的自白。

  「所以我這次絕對要阻止他,假如他真的這樣隨便亂打傷人……同樣身為拳擊手,絕對無法原諒這種事發生。居然將神聖的拳擊用在如此偏差的地方,我絕對不能放任不管。」

  那無盡的善意眼神,綻放出下定決心的光芒。

  「吉葛羅同學……」奈染彌的聲音有些哽咽。

  「這樣一來,想必能向塔堂學長贖罪……」

  「……吉葛羅。」

  翔脫下手中拳套,有如傳籃球般漂亮地直接丟人吉葛羅的胸口。

  「——噢!」

  「要啥帥啊,明明是吉葛羅還這麼囂張。」

  「唔……什麼嘛,偶爾讓我要個帥又沒關係。」

  「吵死了,配角,這次還不是一樣是我的墊腳石而已。」

  「明明我不在你就什麼事情都辦不到,居然還敢說這種大話。」

  兩人就這樣不斷鬥嘴並慢慢靠近對方,接著互相將右手往前伸去。

  兩人就這樣站在擂台中央相視而笑——

  同時輕捶了一下對方的胸口,再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

  就在這瞬間——

  「大地!」

  入口拉門被用力甩開。

  ——————————

  在看見如此光景的瞬間,拳介下意識地就衝進了培訓場裡。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在看見大地翔的身影出現在這裡時,拳介體內深處瞬間爆發出一股難叢言喻的衝動,驅使身體做出如此反應。

  站在擂台上的所有人,因為這出乎意料的闖入者而一陣錯愕。

  「為什麼你這傢伙會在這啊!?大地!」

  寒風刮過其肩膀,拳介面如惡鬼般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擂台,心中的憤怒無可遏抑。

  為什麼這傢伙在這裡?為什麼會跟老頭目在一起?他們在聊什麼鬼話?而且我為何會氣成這樣?

  拳介越是去想,越是感到全身發熱,顱內血管簡直像是要爆裂般,血液狂湧直衝向腦門。他緊握的拳頭不斷發顫,奸不容易才壓下想直接跳上去揍人的衝動。但是隨著事態演變,他覺得自己很有可能真的會揍死這個傢伙。

  「回答我!你為什麼會在這座培訓場裡!?」

  猖狂的怒吼響徹整間培訓場,拳介一腳踹開位在前進路線的金屬水桶,當來到擂台旁後他停下腳步。

  最先有所反應的人是耶兒,她像是想守護主人般往前跨出一步,壓低身子防備拳介出手突襲。慢了一拍的哈密瓜,也匆匆忙忙交叉雙手往前伸。

  拳介毫不在意兩人的舉動,直瞪向人在正前方的翔以及身旁的赤沼與吉葛羅。

  「……喂,大地,老頭目,五郎,你們現在到底在聊些什麼?」

  拳介如猛獸般露出牙齒。他要視這個回答而定,到時候!!

  翔聽見此話——

  「——」

  表情從原先的滿臉錯愕……

  變成嘴角微微揚起,以一臉瞧不起人的表情說:

  「這種事還用問。」

  翔看來毫無一絲畏懼,並且還囂張到讓人不禁氣結。

  「當然是在討論徹底將你擊垮的作戰方式啦。」

  「……」

  翔的眼神不斷透露出「怎樣,有意見啊?」的訊息。

  原本熾熱沸騰的內心,忽然有如遭人潑了桶冷水般。

  然而拳介依舊瞪著翔。

  「……好。」

  翔忽然感覺這是他第一次獲得眼前這位男子的認同。

  「我願意接受昨天你說的那個決鬥。」

  「咦……」哈密瓜的雙眼頓時圓睜。

  翔則竊笑了起來。

  「真的行嗎?塔堂。」

  「我改變主意了,我要親手宰了你。」

  「不、不行啦!」

  哈密瓜臉色蒼白地想衝出來制止,翔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領。

  「翔!你!」

  「兩個星期後的二十五號,就是弓月學園的運動會。」

  「在弓月的……哪裡?」

  無視持續出聲抗議的哈密瓜,翔緊接著說:

  「體育館,那裡每年都會特別設立擂台舉辦格鬥大賽,至於時間我還不是很清楚,總之中午左右過來,沒問題吧?另外不准對我們學校的人亂來。還有,直到那天以前都不准干涉對方行動,即使偶然在街上遇到也不能戰鬥,直到決鬥前都暫時休兵,瞭解嗎?」

  「沒問題,那規則咧?應該不可能會以拳擊的規則直接跟我打吧。」

  「哼,假如想要那樣的話,本大爺我也是無所謂。」

  「你說什麼鬼話,我怎麼可能會和超級門外漢打什麼拳擊啊。就直接是綜合規則,無論毆打、踢擊、壓制、關節技都沒問題,至於時間就隨你定,細節到比賽當天再說,畢竟這也牽扯到學校那邊的主辦單位。」

  「瞭解,你可別想逃啊,還有別輸了就叫舞在那胡搞喔。這是我們之間的決鬥,用這樣來決定選拔賽的勝負。」

  「囉哩八唆,說一次我就懂了啦。」

  拳介轉身背對擂台離開。已經沒有任何事要說了,只要在兩個星期後的決鬥上,把大地翔這個傢伙打到體無完膚就行了。

  由於金屬水桶先前被拳介一腳踢翻,導致現在地板上滿是積水。拳介大步跨過後,慢慢步向出入口的方向,然而——

  「塔堂!」

  拳介停下了腳步。

  這是赤沼的聲音。

  「塔堂……俺、俺……俺想、對你說……」

  平常總是像個醉鬼般的大嗓門,現在的聲音卻細如蚊蚋般顫抖。

  拳介雙手插在口袋裡,微微回過頭。

  「老頭目,不需要找什麼藉口了。」

  赤沼原本低垂的苦惱臉龐,瞬間如觸電般拾起頭。

  「連續兩次背叛我的債,我要你用自己的徒弟好好償還。」

  「塔……堂……」

  赤沼的表情宛如是迷路的小朋友般,整張臉因為難過而揪在一起。

  拳介再次轉過身前進,這次再也沒有任何人出聲制止。

  他不再回頭,眾人皆默默無語,只有刺耳的腳步聲迴盪在培訓場內。拳介此時的心情與先前成強烈對比,已經完全冷靜下來。沒有任何感情湧現,內心只有想著一件事情,就是在兩個星期後,把大地以及背叛自己的赤沼給完全擊潰。

  拳介來到門口,伴隨著聲響打開拉門走向外面,接著再於一陣聲響後關上拉門。

  強烈北風仍然不斷吹著,從外面看去,培訓場仍是一成不變的冰冷模樣,然而自己卻沒再駝背了,明明非常寒冷,卻感覺不到寒冷,明明非常灼熱,卻感覺不到灼熱。

  只有那強烈的北風,只感受得到那強烈的北風,那風真的非常強烈,彷彿不止從外側吹來,同時也從體內吹出一樣!

  剎那間,就在這剎那間,拳介似乎感覺左眼的舊傷隱隱作痛,但那也只是錯覺。

  拳介雙手插入褲子口袋中,獨自沒入深沉的黑夜裡。

  ——————————

  當拳介的身影完全從培訓場中消失後,翔才終於大大地喘了口氣。

  由於他先前就一直繃緊著神經,導致現在十分疲憊,最後終於癱坐在擂台上。

  「塔堂、俺……」

  「這也是沒辦法的,赤沼叔叔。」

  吉葛羅出聲安慰挫敗地低下頭的赤沼,他也十分瞭解那股喪氣感,因為這可說是赤沼這輩子最不願見到的光景:但相對的,說不定也是拳介最不願意面對的情形。

  奈染彌匆忙跑到翔的身邊說:

  「小翔,沒事吧?」

  「嗯……總覺得終於放下身上的重擔:但話又說回來,可能從現在開始會更加手忙腳亂,但是既然已經約好了,我絕對不會逃避。」

  「奈染彌也會盡全力幫忙唷,一起加油吧!」

  「謝啦。不過說到拳擊,當然也需要一位女經理羅。」

  「那就從明天開始在這裡練習。老實說,我最近也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遲鈍,我想來這裡舒展、舒展筋骨。」

  「耶兒~其實你坦一白說想打拳擊袋不就好了~」

  「……我想打拳擊袋。」

  「哈哈哈!怎麼直t的變得如此□一白啊。」

  由於從緊張感中獲得釋放,翔等人紛紛露出了單純的笑容。

  但是——

  「這是為什麼嘛!」

  一股刺耳的尖叫聲在培訓場中迴響著。

  那人正是哈密瓜,她現在氣得面紅耳赤,並且緊緊咬住下唇瞪視著翔。

  「為什麼你想要戰鬥!?」

  她是真的打從心裡非常憤怒,而且也打從心裡感到懊悔。

  翔不禁有些錯愕,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並且將最近不知出現過多少次的那個疑問說了出來。

  「喂,哈密瓜,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明明我就說不要戰鬥了!為什麼你要忽視我說的話!?」

  「那其他還有什麼辦法,難道讓你去戰鬥嗎?」

  「對啊!就放心交給我嘛!我絕對能成為你的力量!」

  「——不行,我絕對不會讓你去戰鬥。」

  「為什麼!?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相信嗎!?」

  「好了、好了。」奈染彌宛如想安撫陷入抓狂狀態的哈密瓜般,切入兩人之間。

  「其實小翔他是非常擔心小密才會這樣做的唷,對吧?」

  翔聽完這話,不禁轉頭看向了奈染彌。

  「其實奈染彌非常清楚唷,小翔想要保護大家……並且不想再讓任何人受傷了。」

  「……真是的……」

  翔有些害臊地搔了搔鼻子說:

  「……不要在那邊多嘴啦。」

  「嗯呼!小翔難道已經忘記我們當了多少年的青梅竹馬,小翔現在心裡在想些什麼,奈染彌全都一清二楚唷。」

  「奈染彌……」

  翔內心湧出一股振奮情緒,他露出非常開心的笑容做為道謝。

  「別太囂張羅。」

  「真過分——!居然還說這種話——!」

  奈染彌此時一臉羞紅,像個小朋友般不斷捶著翔的胸口。

  見到此景的哈密瓜,表情從原先盛怒的表情化成一臉哀傷。

  「……什麼嘛……每次都是奈染彌,難道我就這麼靠不住嗎……?」

  「你在說啥鬼話啊,為什麼你要在意這種事?」

  「因為……!我們不是搭檔嗎……」

  「是……這麼說沒錯啦。」

  由於有對空罐一事完全不知情的赤沼與吉葛羅在場,因此翔這話可是回得冷汗直流。

  哈密瓜將手放在胸口上,以極為哀痛的表情大叫:

  「那就多依賴我一點嘛!多信賴我一點嘛!我……想成為你的力量!我絕對會成為你值得依靠的搭檔,所以——」

  「別這麼固執啦,哈密瓜。」

  「咦……」

  翔苦笑著並輕輕拍了拍哈密瓜的肩膀說:

  「我絕對會以持有者的身份好好保護你的。」

  ——啪!

  一股宛如木柴燃燒的爆裂聲,響徹整間培訓場內。

  翔的臉頰上猛然出現一陣衝擊。

  「……咦!」

  翔的手撫上發熱的左臉頰,目瞪口呆地看著哈密瓜。

  最後他隨著痛覺終於把握住現況。

  自己被打了一巴掌,而且還是毫不留情地。

  「喂、喂!哈密瓜!你突然這樣是啥意……」

  看到眼前狀況,翔實在無法繼續把話說完。

  因為哈密瓜的眼中滲出某個會反光的液體。

  因為哈密瓜的表情,實在太過於哀傷痛苦了。

  「我……!」

  她一邊哽咽,一邊努力忍住淚水。

  從內心深處湧現出來的東西,不斷震動著喉嚨。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所有……物——

  翔不知不覺中忘了要繼續呼吸。

  「有誰拜託過需要你來保護啊!對你而言,我只是個『被保護』的存在嗎!?只不過是這種程度而已嗎!?」

  哈密瓜那柔弱嬌小的肩膀發出顫抖,並且深深地低下了頭,有如拚命拒絕般不斷用力左右甩著頭。被眼瞼擠壓出來的淚水,化成水珠滴落在擂台上。

  接著,哈密瓜用那因為哭泣而紅如小白兔的雙眼瞪向翔。

  「反正我只是個罐子而已!一個毫無用處的空罐子而已!反正我和身為人類的你還有奈染彌完全不同!而且也不可能變得一樣!」

  「——」

  這句話彷彿化成了雷電,瞬間貫穿翔的脊髓。

  ……無法變得……跟我……一樣——

  「……嗚!嗚!我已經……!受夠了!」

  哈密瓜憤怒地用袖子擦乾眼淚,迅速轉身向前走。


  翔一臉錯愕,宛如一個無生命的木偶般佇立在原地。

  「小密!你要去哪裡!?」

  奈染彌代替翔出聲詢問,哈密瓜則轉過頭回答:

  「我要去找男屋!只要去那傢伙的地方,就可以切斷契約不是嗎!?我已經沒辦法繼續跟這種人相處了!」

  「不行啦!」

  「吵死了!反正即使我不在,只要有你在翔的身邊不就好了::你們兩人盡情在那邊打情罵俏就夠了!」

  哈密瓜甩開追上來抓住自己的奈染彌,輕盈地越過擂台繩索往前奔去。

  「等等!小密!得趕快阻止她才行!小翔!趕快去阻止她啦!」

  驚慌失措的奈染彌用力搖著翔的身體,不過翔此刻腦中卻是一片空白,無法採取任何行動,就連開口說出一句制止的話也做不到。

  哈密瓜踩著滿是積水的地板,如逃跑般迅速往門口衝去。而她身後,有著因踏過積水而留下的足跡。

  哈密瓜用力拉開門。

  那股讓人感受到不祥預兆的聲響,終於讓翔驚醒過來。

  「啊……」

  哈密瓜穿過門,準備衝入黑暗之中。她要走了,再這樣下去,哈密瓜要走了——一股強烈的衝動,讓翔朝著伸手無法觸及的地方,朝著再也無法見面的那人!

  那股衝動驅使他的身體有所反應。

  翔想開口呼出那獨一無二的名字,阻止對方離開。

  但是——

  「……!?」

  他卻無法順利發出聲音。明明哈密瓜即將離去!明明得阻止她離開不可!!他卻有如忘記該如何使用喉嚨般無法發出聲音,而這也是因為……

  「小翔!她要走羅!?哈密瓜要離開你羅!?」

  ——我到底有沒有資格阻止哈密瓜?

  因為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這樣的疑問。

  「啊……啊……」

  這瞬間宛如化成永恆,世界的變動全部成了慢動作般緩慢。

  哈密瓜的背影如同電影特效一樣緩緩向前。

  看到那纖細脆弱的身影以及秀長如小麥的髮絲,瞬間有股未知的衝動湧上翔的心頭。那是與哈密瓜相處的記憶,哈密瓜發怒的表情、哈密瓜鬧脾氣的表情,以及哈密瓜哭泣的表情回憶接二連三浮現出來,化成灼熱的淚水從眼中湧入視野,哈密瓜的身影因此逐漸變得朦朧。得趕快阻止才行::得趕快出面阻止才行::!但是無論內心如何吶喊,卻有另外一個自己拚命阻撓,拚命阻撓自己發出聲音,兩方就這樣糾纏在一起。猶如跑馬燈閃出的回憶,以及想將之打入黑暗地層中的理性……

  ——就在內心如此不斷交戰的同時。

  當自己回過神……

  已經看不見哈密瓜的身影了。

  那纖細脆弱的身影以及秀長如小麥的髮絲,已經完全消失於暗夜之中。

  「……哈……密瓜……」

  當哈密瓜消失之後,他才終於順利發出聲音來,然而卻已經太遲了,所有事情都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

  翔緩緩跪了下來,他咬緊牙根且無力地捶著地板。彷彿可燒傷人的灼熱淚珠,滾滾流過臉頰,滴落在擂台上。

  ——又來了……我又再次讓哈密瓜……!

  「……我……我……!!」

  那身影已衝出培訓場外遠去,只留下一道孤單的足跡。

  似乎也透露出那無力挽回的訣別之意。

  ——第三罐喝完——

  注9:喬治.貝斯特George Best,北愛爾蘭歷史上最傑出的足球明星,控球技術超群。

  注10:日文意思是以極為特別的方式出場吸引觀眾。

  注11:日本最長壽的電影之主角,該電影中譯為『男人真命苦』。

  注12:在日文中,Gand眼Theend發音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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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1 09:25 PM|只看該作者
  後  記

  大家好,我是藍上,本書是『空罐少女!』系列的第三集。

  想必看完本書的讀者已經瞭解,本次是以上、下兩集之形式出版。

  雖然已盡力將本集寫成就算是單一集也能沉浸於其中的故事,但劇情仍然是會延續到第

  四集。由於已開始著手撰寫下集內容,所以只要我沒有出任何特殊狀況,基本上第四集就會

  比以往更快呈現在各位讀者們眼前。

  接下來要換個話題。

  最近我終於了解除濕機的真面目。

  就在某個炎炎夏日之中,我與編輯通電話討論故事內容時,聽到了關於除濕機的種種便利性。

  別騙人了。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到底是哪來的未來科技有辦法收集空氣中的所有水分,就算我只

  是個鄉下土包子,也請不要這樣捉弄我。

  ……就如同上述內容,我如此驚愕地開口回應。

  不,我當然不是連除濕機這個名詞都沒聽過,而是實在難以想像能將空氣中的水分都集中在一個水桶裡。

  很抱歉,我真的是打從心底這麼認為的。

  「不過水槽裡集那麼多水要做什麼?難道是要喝嗎?」

  「這我是不知道,但基本上都是倒人馬桶之類的沖掉不是嗎?」

  「只要有這個,漂流在外也不擔心缺水了。」

  「你要從哪裡找來電源啊?」

  「那就讓缺水的國家使用——」

  「話說回來,那裡的空氣也沒什麼水分吧。」

  ……就像這樣,編輯大人的珍貴時間就被怎樣都無所謂的無聊事給浪費掉了。

  其他也有不少像這類的情況而造成各方的麻煩,內心實在是非常過意不去。拜託請抱持

  著成為這種男人的編輯是種天災的心情,寬大地給予原諒吧。

  鈐平老師,對於您本次也提供了如此精美的插圖,真的是非常感謝。另外,承蒙您給予本作的諸多靈感與想法,實在是讓我感激不盡,從今以後也請您多多指教。其他還有以所有編輯部成員為首,與本次也幫忙裝訂的、營業部的各位、幫忙校正的編輯們、印刷廠的全體人員!以及與本作品有關的所有人員,請讓我在此致上感謝,真的是非常謝謝各位。

  ——那麼本篇就到此結束,期待能與各位讀者們繼續在書中相見。

  藍上  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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