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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吉田直 -【Trinity Blood聖魔之血R.O.M‧五】薔薇玉座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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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5 10:00 AM 編輯



【內容簡介】
在「大災難」造成文明毀滅的遠未來。
異種智慧體.吸血鬼與人類持續爭鬥的黑暗時代——
由於女王病危,而陷入王位繼承之爭漩渦中的王國阿爾比恩。
與教皇一同造訪王都倫迪尼姆的艾絲緹,即將面對的是自己的身世之謎!?
另一方面,亞伯一路追蹤意圖襲擊艾絲緹的恐怖份子,卻在殺人魔「開膛手傑克」的刀下倒地……首次以前後篇方式呈現的R.O.M.系列高潮好戲登場!


【作者簡介】
吉田直(よしだ すなお,本名:松本 直,1969年10月24日-2004年7月15日),日本輕小說作家。生於福岡縣遠賀郡蘆屋町。
於ラ・サール中學校・高等學校畢業後,進入早稻田大學法學系,並修讀京都大學碩士課程。
1997年,憑藉第二屆《Sneaker》大賞中得獎作品《Genocide Angel》(叛逆的諸神)出道。
此後一直在「如果受歡迎程度下降馬上截止」的嚴苛條件下,在雙月刊《The Sneaker》連載小說《聖魔之血》(Trinity Blood)。雖然受到條件限制,《聖魔之血》依然帶給讀者無限的魅力和感動。
作者不幸於2004年7月15日星期四的13:50因為肺梗塞而離開人世。享年34歲。


原日文書名:トリニティ・ブラッド—Reborn on the Mars V 薔薇の玉座

原所屬文庫:角川Sneaker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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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深淵之王

  
——我使你變為荒涼之城,

  如無人居住的城邑;又使深水上漲漫過你,使大水淹沒你。

  (以西結書第二十六章第十九節)


  「在休息時打擾您實在抱歉。閣下,您還在休息嗎?」

  「不,我剛起床。男爵夫人。」

  在沒有窗子裡的房間裡,低矮的天花板上面僅僅亮著一盞冷光燈。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一邊藉著這白色的燈光看著報紙,一邊回應剛才的提問。本來應該回答得更詳盡一點,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報紙,關於最近在首都頻頻發生的連環殺人案的報道深深地吸引著他的注意力。接著他用低沉的聲音向背後說道:「快到目的地了吧,索克魯切尼大尉?」

  「是的,本艦一六零零號已於三十秒鐘前的速度駛入阿爾比恩海。」

  與穿著喪服般的黑色西服的男人相對的,在立體影像中,有一位採取了直立不動的姿勢穿著軍服的年輕女人。在修剪得很短的紅頭髮下,瞇著帶有明顯傷疤的右眼,如同軍人般一絲不苟地繼續報告道:

  「現在,正以每小時三十海里的速度在戰鬥深度位置向前潛行中,預計到達目的地還需要八分鐘。不過,到現在為止阿爾比恩海軍的監視網仍然沒有發現自己的領海受到入侵的跡象。當然,等到他們發現了本艦的時候也已經不能把我們怎麼樣了。」

  「『勇敢的最高境界是判斷力』——《亨利四世》第五幕第四場。所以不可以掉以輕心啊,男爵夫人。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這是那個男人第一次將目光從報紙上離開,凝視著立體影像。深邃的瞳孔裡沒有一點光澤。他用這雙死魚般的眼睛看著男爵夫人線條分明的臉,然後像責備她似的搖了搖頭。

  「的確,在這個世界上可能不存在能夠戰勝您的『紅色男爵』的戰艦。但是這艘戰艦絕對不是天下無敵的。萬一它遭到攻擊,艦體受損了該怎麼辦啊?現在,那位也在這艘艦艇上啊。」

  「啊……對,對不起,閣下。我對剛才毫無根據的言論向您道歉。」

  立體影像中的那個女人似乎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將軍帽深的壓了一下,大概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吧。她乾咳了一聲,用稍稍發硬的聲音回復道:

  「如果您能忘掉剛才的發言我將十分高興……另外差不多就要到達大橋了,再過五分鐘就會上浮到潛望鏡可以探測到的高度。請問可以做好出發的準備了嗎?」

  「好的,就按你說的做。馬上行動……哦,對了。出發之前還是同『牙之眷屬』打聲招呼吧。好久沒來過倫迪尼姆了。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軍隊,接下來就只好指望它那狂野的本能了。」

  他微微苦笑著將報紙疊好,然後終於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於背後那以日耳曼式的敬禮作為結束就消失掉的立體影像,頭也沒回就在房間裡的一個角落裡——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蜷著身子跪了下去。

  「要起來了嗎?主人?」

  從這位已經將臉伏下去的男人口中,說出彷彿是竊竊私語的話語。在他的面前大約一公尺的地板上有一個空著的洞穴。它的黑暗會使人認為它是一口枯井,但是在這個洞穴的周圍到處都是黑色的液體。這液體可能是焦油或是其他什麼東西。黏糊狀閃著光的水面上,漂浮著無數氣泡。這一個一個的氣泡反射著那個偷偷窺視著它們的男人毫無表情的臉。

  當黑暗的水面上折射出對主人執事般忠誠的臉時,他再次恭敬的說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到達了倫敦。我將從這裡登陸去執行您的命令。資料一定會找回來的,還請您寬恕我給您帶來的不便。」

  在他畢恭畢敬的說完後,水面依舊很平靜。像似已經物質化的黑暗般,黑色液體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水泡映照出他那謙恭的表情。再次深深地鞠躬之後,那個男人抖了抖下擺站了起來。但是忽然又止住了腳步。

  「啊……剛才您在說什麼呢?」

  在如同棺材般的靜寂中,男人回過頭來。目光正好落在那水面上,彷彿有個不為肉眼所見的人站在那裡似的,接著平靜的說:

  「倫敦的事情就由我去辦,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而勞煩主人。」

  嘈雜的水聲將這個男人的講話打斷了。突然,在陰暗的水面上開始冒起了氣泡。難道是水沸騰了嗎?不對。如果是那樣的話卻又連絲毫的蒸汽也沒升上來。與此相反的,室內的空氣正在逐漸的變為刺骨般的冷氣。在這詭異的冷氣當中,一個白色的珠子隨同氣泡一起漂浮上來。不管是從形狀上還是從色澤上,乍一看就像個高爾夫球。但是,又不可能是個球。因為在它的中央有一個會令人想起冬天的湖水般的深藍的瞳孔。

  「明白了。這如果是主人的意思的話,我們就沒有什麼異議了。我現在馬上去準備。」

  另一方面,對於這突然出現的眼球,那個男人卻表現得一點都不驚慌。並且以訓練有素的執事的口吻對著那沸沸揚揚水面說:

  「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與當地的聯絡人見面。對於遺跡的封印也已經以『木偶戲子』為樣品安裝了解除程序。所以,即使最晚也能在這一兩天當中瞭解到其他地區的情況。這樣的安排您覺得可以嗎,主人?」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水面止住了沸騰。

  不知何時,從水面出來的那個眼球已經消失了。下面只留那黑色的液體依然閃著光澤——不,不對!

  水面在輕微地顫動。

  這與剛才眼球上浮的情形很相似,但這次更加猛烈,而且水已經漫過了洞穴的邊緣。在距離跪著的那個男人的腳下不遠的地方伸出了一隻手。然後還有一隻手。從漆黑的液體中伸出的兩隻長著長長的手指的人類的手。並且,那些像似十分苦悶一樣的微微地顫動的手指,開始慢吞吞地向前前進起來。伴隨著這彷彿生物般奇怪的前進的同時,濕透的手腕、手臂和肩膀也從水面下開始顯現出來——雖然很慢,但卻是真實。

  在這完全寂靜的環境中,終於,它整個爬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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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北方王國

 
 ——主啊,那個國度也是你的。

  (歷代志略上二十九章十一節)


  I

  今夜,希斯羅機場的VIP專用休息室把一般的客人完全拒於門外。

  平夜,這個被稱為倫迪尼姆正面空中大門的國際機場上,出發到大陸和到達阿爾比恩的旅客絡繹不絕,總是不分日夜地熱鬧著。就連這個只用於接送VIP的休息室也不例外,每天,穿著高級西裝的貴族與企業家同樣摩肩接踵,無比擁擠。但是,這個夜裡,完全不見他們的蹤影。

  但是,雖說沒有一般的旅客,但休息室也並非空無一人。

  取代他們聚集在大廳的是穿著海軍藍軍服目光銳利的軍人們還有袖口佩帶徽章的記者群。"泰吾士報""英格蘭週報""斯特蘭德雜誌"……不論日刊還是週刊,這些代表阿爾比恩的一流記者的眼裏都流露出敏銳的目光,手上握著的照相機和錄音筆如來福槍一般,正蓄勢待發。他們正瞄準著站在軍人中間,滿臉充滿著和藹微笑,穿著修女服的少女。

  「——踏足阿爾比恩王國,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少女往上攏了攏頭巾裡露出來的紅頭髮,稍稍朝下的臉露出可愛的微笑。仿如計算好記者們按快門的時間一般,她把握這絕妙的時機,從容地說道——

  「如今,夢想得以實現,我感謝主的恩寵。同時也祈願邀請我到此地的女王早日康復……啊,主啊,願您眷顧女王陛下吧,阿門。」

  「我們想訪問一下『伊什特萬之聖女』閣下,不知道是否可以呢?」

  最前列一位翻著筆記本的中年紳士,首先向著正祈禱著的少女提出訪問的要求。他佩帶著阿爾比恩最著名報章——「泰晤士服」報社的徽章,臉上堆滿了社交用的笑容,說話語氣顯得十分莊重。

  「日前,根據在羅馬發表的您的身份簡介,您父親的出生地正是我國。那就是說,這裡可以說是您的第二故鄉。關於這個你有什麼感想嗎?」

  「關於這個,心情稍微有點複雜。」

  因為記者的提問,少女那青金石色的眼睛裡稍稍多了幾分憂鬱。或許是回憶起去世的親人們,臉上添上了幾分寂寞和淒清,她自然地用雙手交叉著捂著胸口。

  「啊……我的家人是收留並養育我的聖馬加什教會的人們。這份感覺即使如今也沒有任何改變。但是,我一直從他們那裡聽說,我父親是在阿爾比恩出生……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吧,今夜我踏足這片大地,就感覺彷彿是回到了久別的故鄉。嗯……確實這裡真有故鄉的感覺呢。」

  「——歡迎回來,艾斯提·布蘭雪修女,這趟長途旅行,辛苦了。」

  不知道是誰示意般地打了下眼色,記者一起鼓起掌來,周圍一下子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甚至連負責保護聖女的穿著海軍藍軍服的軍人——王國海軍海兵隊的健將們那嚴肅的表情似乎也稍稍舒緩了一下。

  「……恩,這個作為開端的話,應該算合格了吧?」

  艾絲緹修女觀察著周圍那友好的反應,心裡一陣暗喜。

  實際上,她是例外地得到記者們的熱烈歡迎,這與平常阿爾比恩人對待聖職者的態度大不相同。畢竟阿爾比恩是北方的強國,其一貫的方針是與傳統教會保持一定距離,即使是對教皇廳也顯得十分抗拒。即使事前如何做思想工作,一向不會幫助教會的報社肯定會在會晤當中對其有所排斥,對於剛成為『聖女』四個月的少女來說,能讓這個國家的記者們有如此友好的反應,應該算是相當不錯的成績了。特別是從羅馬來的航機,需要假想各種來自這個國家的質疑,並有反覆模擬會晤情況的必要。

  伴隨著這淡淡的滿足感,艾絲緹輕輕地撥了撥耳飾(無線通訊器)。她輕輕地喃喃起來,彷彿並不想讓別人聽見。

  「現在的情況,能聽清楚嗎,凱特修女?」

  「清楚了,艾絲緹修女。嗯,氣氛相當不錯,看來你下了不少工夫呢。」

  電波的傳輸狀態看來並非十分理想。雖然通信方不時傳來女子的笑聲如雜音般地干擾著,但還是能明瞭現場的大概情況。凱特修女用出席妹妹成績發佈會時姐姐般的口吻,對這次訪問阿爾比恩的艾絲緹——國務聖省唯一的派遣執行官的表現大加讚賞。

  「作為給記者們的第一印象,這個我想應該是最佳的表現了。之後就是今晚的宴會……這個都處理好的話,那就順利過關了。明天教皇陛下和其他聖職者也會來臨並加入訪問的行列。在這之前,一個人或許會很累,但還是請務必保持最佳狀態。」

  「……我一定會努力的。」

  記者們的提問馬上將要告一段落。艾絲緹繼續微笑,用資深修女般的方式作出恰倒好處的回答。

  雖說現在已經是三月下旬,但夜間的空氣仍然冷得有點刺股。而且窗外更是濃霧密佈。雖說這種霧可算是倫迪尼姆的名勝之一,但如此濃密的霧氣也是不容忽視的。夕陽西下之時,從北海一邊漸漸上升的寒冷水蒸汽把道路,建築物完全籠罩起來。橫臥在機場上的「鐵娘子Ⅱ」,其巨大的身軀本應是清晰可見的,但夜色和霧氣之下,連其影子也無法看清。

  「這就是故鄉嗎……」

  艾絲緹抬頭看了看那寂寞的夜景,不禁從心裡歎了一口氣。雖說踏足父親出生的國度是自幼的夢想,但來到之後,心裡卻沒有任何喜悅的感覺。

  其實,關於親生父親的出生地也只是從養母葳特絲主教那裡聽說過,至於其他線索到目前為止一點也沒有。而且這次出訪並不是為了遊山玩水,而是慰問現在正處在病危狀態的阿爾比恩女王。日常負責照料教皇外游的國務聖省長官卡特琳娜?絲佛札並沒有隨行。去年她在伊什特萬感染了重感冒,目前還沒有康復,艾絲緹就是作為在米蘭靜養中的上司的代理人負責照料出行的教皇,對她來說,是個相當重要的任務。

  話雖如此,這些現實問題跟艾絲緹現在那憂鬱的心情比起來,或許只是小事吧。

  (「聖女」嗎)

  艾絲緹的目光稍稍轉移了一下,之間到處都貼著海報,海報裡是個滿臉笑容的修女,還有下面醒目的宣傳話語「伊什特萬聖女駕臨倫迪尼姆」。

  去年,伊什特萬發生的吸血鬼暗殺教皇未遂事件的四個月裡——這段時間雖然對於艾絲緹來說彷彿已是一輩子,但「伊什特萬聖女」的名字並沒有從人們心中消失。相反的,隨著時間流逝她的知名度日益高漲。

  「把伊什特萬從匈牙利侯爵的暴政中解放出來的修女解救了怪物魔爪下的教皇和紅衣主教。」——事件之後,經過各種各樣的炒作、粉飾加工的英雄事跡在記者的報道之後,傳到了世界的各個角落,引起了民間的巨大反響。

  電台、報紙、戲劇、電影……在這個時代得到普及的所有媒體都爭相宣傳那個寒冬的城市所發生的「真實情況」和「聖女」的豐功偉業。這個熱潮經歷了四個月也沒有任何衰退,而且這種過熱化現象正在進一步升溫。

  「我認為這是時代閉塞之故。「

  宣傳聖省得波吉亞主教對這個炒作現象給予了解釋。那實際是在出現了以艾絲緹的事跡為背景的電影的時候。這是向媒體提供信息來源地、擔當「聖女」形象設計的教皇廳頭號情報家通過分析「信息過熱反應」現象後所作出的結論。

  「『大災難』後前年,『黑暗時代』也經歷了近百年……時代和人也大概感覺厭煩了。日復一日,每日如常。所以他們需要打破這個困局的英雄——是男是女並沒有關係。」

  「真是麻煩的解釋呢……」

  艾絲緹隨便嘟噥了一下,向著那寫著莊嚴解說詞的海報投去十分不耐煩的視線。

  每當看見自己被莫名追捧的時候,總感覺背後一陣冷汗淋漓。因為,她本來就不應該接受這份光榮。許多喜歡的人犧牲了性命才讓她得以倖存,事情卻偏偏發展成了自己被捧為「聖女」一樣實實在在的偶像。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甚至讓她覺得是一種屈辱。每當外出的時候總要隱藏自己的臉,大多數時候被教會限制行動,不便和厭煩正在慢慢發展成一種焦慮。

  而且現在的痛苦也只能獨自承受,去年以來,雖然數十人仰慕「聖女」之名而來拜訪她,但是沒有一個能讓自己傾訴心中的苦楚。不過如果她說出診新華、哪怕只是一點點,或許就會引起什麼意想不到的騷動吧。這樣的人生雖然令人窒息,但以往一直有支持自己的人在身旁,可是如今——

  「啊,對了……說起來不知道奈特羅德神父現在還好嗎?」

  艾絲緹在遠處望著警衛兵們對各部門交待著今後的行程,突然不耐煩地嘟囔起來。她提起所有的興趣,向著無線通訊器的另一邊打聽道。

  「對了,在伊什特萬一役以後就再沒見過他了,他還好吧?」

  「亞伯神父嗎?他早已活蹦亂跳了呢。那傢伙真不討人喜歡,連我們對他也沒有辦法呢……嗯……看來『為世人所顧忌的罪惡背負者』的稱號果然是真的啊!」

  凱特修女並沒有注意艾絲緹的心情,抑或是故意不去注意,順著她的問題做出了一連串的回答。這位擔當卡特琳娜主教秘書的「鐵娘子」把握著國務聖省各人員的一舉一動,對人事方面的事情可說是瞭如指掌。

  「那麼說來,現在他還沒有來倫迪尼姆嗎?嗯,說起來上個月奧普林茲組教引起的事件被揭發的呢。為了解決這個事件,他已經和另一位派遣執行官組成行動小組,現在正在工作中。」

  「上個月的事件是指……啊,是王宮的主教從王宮盜取機密文獻的事情嗎?嗯,現在他在負責這個工作嗎?」

  「嗯,王宮主教為了籌集賭博欠款,將王宮公文書房的書籍販賣掉了呢。站在教皇廳的立場來說,希望盡可能暗中解決這個事件,所以就私下派遣了執行官。說起來,也應該差不多成功逮捕了犯人呢……順利解決這件事後,或許就會出現在你面前也說不定……」

  「啊,不不,那怎麼行呢?打擾他工作不好……」

  「沒關係,反正他的工作完成後,除了寫寫報告書外就沒別的事了。還有,從那以後你沒有給亞伯神父寫信嗎?因為你最近都要留在國外了,還是把他叫到身邊比較好呢。」

  「哈,哈哈……」

  面對凱特修女那種連蒼蠅紙粘上果蠅也能當話題德強調,艾絲緹不由得感到有點相形見絀。

  「讓您久等了,艾絲提·布蘭雪修女。歡迎光臨阿爾比恩王國。」

  艾絲緹的耳邊傳來一陣語尾整齊、沙啞的阿爾比恩語。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一身海軍藍軍服、身材高挑的女性正帶著一對士兵緩緩地走過來。頭上橘紅色的頭髮整齊地紮起,年齡大約二十歲。那對於女性來說十分罕見的身高還有筆直地挺著脊背的姿勢、有節奏的步調還有那軍靴的的踏步聲,這颯爽的英姿讓人無從挑剔。過了不久,就到達艾絲緹的跟前,她取下軍帽,敬禮並通報自己的姓名。

  「沒有及時來迎接您,失禮了。下官這次負責『伊什特萬聖女』的護衛工作。我是阿爾比恩王國海軍部隊的瑪麗·史斌賽。車已經準備好停在外面了,請跟我們一起出發到王宮去,沿途由我負責護送。」

  「啊,請多多指教。」

  艾絲緹慌忙對著這個比自己高兩個頭、爽朗地笑著的女士官打起招呼來。雖然曾聽說會由軍官負責自己的護衛工作,但並沒有想到是這麼年輕的女性。但是這位年輕的女士官卻擔任著這麼高的職位,想必也是出身頗有名氣的名門之後吧。一邊這樣想著,艾絲緹抬頭看了看那細長的臉,確實具有典型的阿爾比恩貴族的氣質。而且連記者們彷彿也認識這位女士官,無一例外地立即驚訝起來。

  「史賓塞上校,是由您來擔當聖女的護衛嗎?」

  剛才的泰晤士報記者和其他的記者一樣,一臉驚訝地向女士官發問起來。他一面吩咐攝影師做好拍攝準備,一面拿起來速寫筆在筆記本上迅速地做著筆錄。

  「由您這樣的大人物但當護衛,也就是說,連王國政府也意識到這次聖女到訪是重要的會晤,實情是這樣嗎?」

  「下關只是一介軍人,諾裡士先生。因為這是命令,所以就必須服從到底,僅此而已。」

  女士官大概早已熟悉記者的嘴臉,嘴角淡淡地露出一絲社交用的微笑,毫無破綻地回答了其提出的問題。她利索地移動到聖女的旁邊,庇護般地遮擋住記者們的照相機,然後稍稍提高了說話的聲音。

  「嗯,好了。雖然我想紳士們想要提出的問題還如山一樣多,但聖女閣下的樣子看來已經十分疲勞了。明天她不但要迎接從羅馬駕臨的教皇陛下,晚上還要召開記者會。屆時再詢問吧,今晚請到此為止,讓聖女閣下好好休息吧……對穿越萬里波濤光臨我國的淑女進行疲勞轟炸,有違阿爾比恩的騎士道呢,對吧?」

  「如您所說,我們的確是待客不周呢,史賓塞上校。」

  記者們看來對女士官的話有所畏懼,一面圓滑地陪笑著,對這聖女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眾所周知,泰晤士報本來就是政府支持的御用報社。

  「修女,歡迎來到阿爾比嗯。我們對您的到訪表示無限歡迎!」

  「謝謝。」

  艾絲緹開始向著出口慢慢移步,這邊的人們滿臉帶著微笑,視線都落在她身上。旁邊的史賓塞上校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們一起出發吧,艾絲緹修女。從這裡到王宮駕車大概需要五十分鐘。」

  在這位橘紅色頭髮的女士官的催促下,艾絲緹稍稍加快了步伐。隨後女士官如影隨形地跟在她的後方,輕輕說道。

  「二十時開始王宮將舉行晚宴,不過現在還有點時間呢。您要吃點什麼嗎?宴會開始以後您可能會相當忙呢,大概沒有時間進食了。」

  「嗯,給我點麵包就行了。上校,謝謝您周到的照顧。」

  「叫我瑪麗就行了,艾絲緹修女。」

  初次見面給人無比冷淡感覺的嘴角綻放著溫柔的笑容。女士官再次對著正努力保持笑容的聖女輕輕說道。

  「上車後就可以遠離那群記者了,這種勉強的笑容不用也罷……您還不知道要在阿爾比恩逗留多久呢,現在開始就這樣勉強自己的話,很快就會吃不消的。」

  「……」

  一瞬間,腳似乎有點不聽使喚,慌張的艾絲緹連忙提起力氣停下來站穩。那天藍色的眼睛從頭上大約兩分的位置低頭注視著修女的臉,那飽含著點點笑意的視線彷彿突然穿透了「聖女」的內心。不過,沒有半點惡意。言語間彷彿包含著姐姐教導妹妹般的溫柔關懷。

  「當『聖女』真不容易呢,我也覺察到了……在阿爾比恩期間,還是盡力讓自己感覺舒適點吧,您覺得累的時候也請您好好舒口氣放鬆一下,聖女閣下。」

  「叫我艾絲緹就行了,瑪麗……小姐。」

  艾絲緹在休息室兩邊的照相機閃光燈中緩緩地移步著,轉過身來,勉強地淡淡微笑了一下。看來她真的已經身心俱疲了。

  「真得很感謝您這麼掛心我。」

  「不用謝,應該的。那麼,我們出發吧!」

  女士官再次溫柔地在她的背後輕輕拍了一下,艾絲緹繼續向著出口走去。外面依然濃霧密佈,透過佈滿露珠的玻璃窗,只見濃密的霧氣如漩渦般打著旋兒。最後,艾絲體正想再對記者們展現聖女應有的笑容時,卻馬上僵住,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啊,那個人?」

  吸引艾絲緹視線的是站在記者群的最後一排、一身黑衣的記者。那纖細的身體裹著一件厚厚的高領西裝,,頭上的偵探帽一直口到眉眼上方,臉上還戴著口罩,活像個患感冒的病人。這樣的掩護之下,他的樣子根本沒辦法看清,從動作舉止上看,還是個年輕人——不過艾絲緹注意的並不是那個人本身。

  那個人肩上扛著一個巨大的相機匣。他也是攝影師嗎?但是,他看來並沒有打算照相,只是像其他記者一樣手裡拿著相機和筆記本。而且筆記本是新的,完全沒有做記錄的跡象。儘管如此,為什麼筆記本卻是打開的呢?

  「那個人真奇怪呢……?」

  「艾絲緹修女,怎麼了?」

  瑪麗瞄著那天藍色的眼睛,對著疑惑中的艾絲緹輕輕問道。

  「嗯?是不是還有什麼想對記者們說呢?」

  「不,不是,只是那邊那個人——」

  「——哦?那是?」

  正好在這時,休息室裡傳出一陣驚叫。一些記者驚奇地睜大眼睛向出口望去。艾絲緹也感到奇怪,視線也轉向聲音傳出的地方。

  「……那是什麼?」

  在場的人們霎時間目瞪口呆。

  人類大概每當受到眼前事物刺激的瞬間,思考都會發生短暫停頓。最先映入艾絲緹眼簾的是濃霧的帷幕裡,突然出現的兩匹黑色的馬。接著便是那不吉利的葬禮用的馬車和車廂,還有那駕駛座上穿著修士服拚命回這鞭子的中年男人。能清楚地看見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艾絲緹一陣默然地呆站在原地,眼看著雙駕馬車向著門口猛衝過來,一瞬間窗口的玻璃全都撞了個粉碎。她猛地一驚,目光一下子全落在另一個人影身上,只見那人正拚命地抓住那失控馬車的邊緣。

  眼前這個瘦高的人影,穿著一身佈滿塵土的修士服,還有已經磨破了的斗篷,那閃耀著得如同王冠一般光芒的銀髮正在風中激烈地擺動著。

  「那個……難道……啊,那個人怎麼會在這裡的?」

  「——艾絲緹,危險!」

  如果此時女士官沒有拉住艾絲緹、讓她躲到一邊的話,她的頭或許就會跟疾走的馬車撞個滿懷了。高速回轉的車輪一下子在鼻尖處飛過。另一邊,馬車頂上的人的眼淚和鼻涕正到處飛濺著,而且不時發出尖銳的叫喊聲。

  「呀!誰來救救我啊!!!」

  這麼「驚世」的悲鳴聲,駕駛席的人不可能沒聽見,但是席上坐著的神父卻根本沒有打算把車停下來的意思,不僅如此,還繼續鞭打著馬匹。馬車沒有加速,在地上畫了道弧形後改變了前進方向。記者們一下子都驚叫起來,因為馬車正發瘋似的向他們中間突進。

  「……啊,不行!」

  馬車的前進方向上還有沒來得及逃走的人。看見這種情況,艾絲緹高聲叫喊起來。可是馬車並沒有改變方向。或許是事出突然吧,方才戴著偵探帽的記者沒有來得及抱起在地上打轉的照相機匣子,馬車正向他衝來。

  「——艾絲緹,不行!」

  艾絲緹沒有理會背後制止的聲音,向前衝去。或許是過於恐懼無法動彈,或者是一時的精神錯亂,她欄在蹲在照相機匣子旁邊的記者身前,向小聲說著什麼的記者撲去,兩個人一下子翻滾到了另一邊,那飛馳著的馬車剛好從兩人的身後掠過,地上的匣子也最終難逃被馬蹄踐踏的命運。馬車將要再次到達出口,而悲鳴著的神父依然懸掛在車上。

  「哇哇哇啊!」

  突然一陣槍聲響起,周圍同時傳來一陣淒厲的叫喊聲。

  伴隨著神父的悲鳴,右前車輪被擊中的馬車急劇傾倒。在剛抬起頭的艾絲緹旁邊,握著軍用左輪手槍的女士官見狀迅速再補一槍,剎那間火槍再次擊中馬車——這次是右後車輪。

  這絕妙的連射使馬車完全失去平衡。儘管如此,馬車依然前進了數米,最後無法支撐而翻滾著倒下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巨響。抓住車蓋的神父和駕駛席上揮鞭子的神父兩人同時被甩了出去。

  「奈、奈特羅德神父!」

  「奈、奈特羅德神父!」

  這時,許多紙片——大概是書籍之類的印刷物,一下子從翻滾的馬車裡用了出來,撒了一地。上面密密麻麻地印滿了細小的字。如夢初醒般的艾絲緹也回過神來,一邊撿著紙片,一邊向掃視著四周的銀髮神父身邊跑去。

  「不要緊吧?奈特羅德神父?」

  「啊,啊,那個真不可思議呢……」

  成大字形倒在地上的銀髮神父忽地抬起頭來,掂了掂破裂了的圓眼鏡,口裡一邊嘟噥著什麼,一邊慢悠悠地向著遠方迷糊地看去。

  「哎呀,我大概是看到艾絲緹小姐的幻影了……哦哦,主啊,為什麼您創造的世界會在不停地轉動著呢……」

  「艾絲緹修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陣驚訝又富有獨特磁性的聲音,從跪在地上的艾絲緹身後傳來。從後面跑過來的瑪利用疑惑的目光來回打量著艾絲緹拾起的書本、以及她身邊正張望著四周的神父。

  「這些書籍是日前從王宮文書室被盜出的機密文書……這個神父看來知道點什麼呢。他到底是誰?難道是盜走文書的賊人?」

  「啊,搞錯了,這個人不是偷書賊。」

  慌張的艾斯緹急忙搖了搖頭。一面伸開手庇護著身後那個依然用模糊的聲音向主申訴著的銀髮神父,一面對著一旁驚慌失措的神父揚了揚下巴。

  「我想,盜取機密文書的應該是那邊的主教吧,這個人應該是追趕賊人的呢……啊,請容我介紹一下,他是亞伯·奈特羅德神父,是國務聖省的職員,受教皇廳之命負責調查這次文書失竊事件。」

  「啊,說起來,我也聽說國務聖省派遣了一名神父負責此事,那麼就是這位吧……」

  好不容易接受了事實的女士官點了點頭。這時士兵也麻利地疏散了記者,並且回收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艾絲緹的目光在這些專業的工作人員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轉向一旁,向蹲在照相機匣子邊的記者走了過去。

  「……請問,您不要緊吧?」

  艾絲緹想著眼前正準備撬開那完全變了形的匣蓋的人,用飽含著關切和擔心的聲音搭起話來。

  「對不起,剛才把您撞倒了。有受傷的地方嗎?有什麼我能幫助您做的呢?」

  「……切,貓哭老鼠!」

  這個戴著偵探帽的記者不吐不快般的回答後,就冷漠地轉過身去。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被壓扁的匣子,迅速站起來並準備離開現場。

  「多管閒事了嗎?」

  聽到這句稍微有點過分的話,艾絲緹不由得直眨著眼。這是對幫助自己的人應該說的話嗎?她馬上向前抓住了對方扛在肩上的匣子吊帶。

  「請、請等一下!請允許我向你道歉吧。剛才的騷動是我的同事所引起的。如果你有什麼地方受傷了的話,請讓我為你治療。」

  「別碰我!」

  那偵探帽下的眼睛,流露出焦急和慌張的目光。他狠狠地拉了拉被艾絲緹抓住的匣子吊帶,一下子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了。這個力道連艾絲緹也沒有預料到,簡直能把她拋出去。

  「啊!」

  突然間,傳來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聲音。這並不是強行拉扯間差點跌倒的艾絲緹發出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金屬的響聲,匣子的蓋子打開了。可是,從傾斜的匣子裡掉落在地上的東西並不是照相機,而是兩個已經狠狠摔到地上的葡萄酒瓶。

  「糟、糟了!」「對、對不起!」

  兩個狼狽不堪的聲音,還有那玻璃的破碎聲都成為了美妙的伴奏,瓶子裡的液體灑了一地。在地面的瓷磚上,那透明的液體和那白色渾濁的水形成了一個小水窪。那個戴著偵探帽的記者盯著那些液體,就像看見世界末日般地呻吟起來。當然,在旁邊慌張的艾絲緹也不好過了,她正準備急忙過去跪下拾起瓶子,卻一下子縮回了手,因為那裡正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這是什麼氣味啊?」

  這兩種散發著的刺激性氣味,有種熟悉的感覺。刺鼻的味道是汽油或是苯。而另一種比檸檬汁還要濃縮數百倍所發出的味道,恐怕是稀鹽酸或硝酸吧。這兩種雖然都是比較容易弄到的東西,但是不論在哪個國家,在公共場所攜帶都是被禁止的。不管怎樣,這些東西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的話,就成為了易燃品,而且燃燒力不容忽視。而且細心一看,那兩個破碎的瓶子裡有個像計時器一樣的東西正和電線連接在一起。易燃液體和計時器,這兩種東西組合的話——艾絲緹在游擊隊的時候也製作過這種東西。

  「這、這個……炸彈?你、你到底!?」

  「你們這些傢伙,都不許動!」

  艾絲緹剛尖叫了一下,就感到喉嚨處有股強大的壓迫感。原來那個偵探帽記者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竄到她身後,用纖細的手臂勒緊了她的脖子,另一隻沒有拿東西的手迅速從袖口間拿出一把小型護身用手槍——帕姆畢斯托爾。

  「都別動,那邊的士兵隊也是!只要你們稍有動作,我就在這個小女孩的頭上開個洞!」

  「——全員停止行動。」

  一瞬間,舉著槍的士兵和悲鳴著的記者們都在女士官的命令下鎮靜下來。她水平地舉起手抑制住周圍的氣氛後,對著偵探帽記者示意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在這裡發動暴力事件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立即從艾絲緹修女身邊離開。只要你肯釋放她的話,我們也承諾紳士地處理此次事件。」

  「承諾?我呸!你所謂的承諾根本沒法讓人相信。瑪麗·史賓塞上校……不,『血腥瑪麗』!」

  因為隔著口罩,偵探帽男人的聲音顯得模糊不清,但是從那聲音終能清楚地趕到憎恨與憤怒。或許是覺得自己勢單力薄,抑或是在策劃著什麼,他死死地抓住手槍對準艾絲緹的太陽穴,口中繼續說著充滿怨氣的話。

  「貝爾法斯托鎮壓戰的時候,你的英雄事跡可是人人皆知呢!被講和的甜言蜜語所欺騙,投降之後卻是被趕盡殺絕,可憐的反叛軍啊……『紳士地處理』……哈,還真夠厚顏無恥!」

  「……你是反叛軍的殘黨嗎?」

  面對著偵探帽男人的譴責,瑪麗依然面不改色。伸出右手穩住後面的士兵之後,繼續用同樣的語氣繼續著前面的話題。

  「那麼,你是來暗殺我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跟艾絲緹修女沒有關係了。把她放了,對著我射擊吧。」

  「啊啊,我也很想這麼做呢。但是我若是這麼做的話,下一秒我恐怕就要變成蜂窩了呢。所以,只有委屈她一下了。」

  這個時候,偵探帽男人的聲音慢慢變得開始令人討厭起來。他的手指一邊不耐煩地在凶器上劃動著,一邊怨恨地咂著嘴。

  「沒有成功暗殺血腥瑪麗確實有點可惜,但今晚的收穫是『伊什特萬的聖女』,嗯,暫時就忍耐一下好了……喂,過來,小姑娘!」

  艾絲緹的頭被猛地推了一下。偵探帽男人一邊繼續把她擋在前面當擋箭牌,一邊從屏住呼吸的記者們所讓開的空隙中移動著,向著休息室的出口緩緩後退。只要通過玻璃門,就可以到達車站,裡面有去往市區的計程馬車。他是打算乘車逃走嗎?

  「咳,乘車不可能逃走的……馬上就會被追上了!」

  「呀,謝謝關心了,聖女閣下。但是,這一點我早就考慮過了。」

  對於艾絲緹的忠告,偵探帽男人給予了嘲笑作為回答後,推開了後面的玻璃門。他一邊譏笑著從遠處舉起槍迫近的士兵們,一邊拿出了個小哨子吹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頭上忽然間刮起了一陣強烈的暴風。

  「那是……?!」

  一陣不尋常的爆炸聲轟鳴著。艾絲緹不由得仰頭向天空望去,透過濃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掛在空中的銀色圓盤。今晚是月圓之夜,月亮點綴著夜空,分外魅力。但是,一個醜陋的黑影劃破長空,大煞風景——那是什麼?

  「喂……那個正向這邊靠近啊!」

  一個士兵見狀,立刻發出了悲鳴般的叫聲,但是雷鳴般的爆炸聲和強風把聲音完全遮蓋住了。一個怪影正朝著車站迅速降落。當地面上的人們反應過來時,那後方配備著螺旋槳、上方配備著旋翼的飛行機械朝地面猛衝過來,然後揚起機首水平地緩緩移動著。

  「不好!要衝過來了……全體退避!」

  正在瑪麗下達命令的時候,士兵們已經躲避不及,亂作一團。另一邊,飛行機械再次往地面猛衝,其衝力引發的氣流把停在路邊的汽車和馬車吹得東倒西歪。眼看快接近地面的建築物的時候,飛行機械突然一個急剎停在了半空中。從常識層面來說,無論駕駛員如何強悍,都沒有辦法承受這種衝擊力,技術如何精湛都無法做出這種動作。這樣只能說明駕駛員根本就沒有這種顧慮,也就是說操縱席上根本沒有人,只有那冰冷的玻璃。

  「不可能、自動駕駛!?這種失落的技術……到底是哪個國家的機械!?」

  「哈哈,再會了,笨蛋們!」

  就在士兵們痛苦的呻吟聲中,偵探帽男人順勢抓住從上空垂下來的繩梯,一隻手勒住艾絲緹的脖子,另一隻手抓著繩梯靈巧地向上爬。

  「你們的貴賓——聖女就先由我保管了呢!先充分反省一下吧!」

  「——別攻擊,小心聖女!」

  面對身在半空中的恐怖分子,士兵們條件反射地舉起槍瞄準起來,不過立刻就遭到了喝止。瑪麗彷彿仍在呼喊著什麼,不過艾絲緹能聽到的也就只有前面的部分而已——飛行機械的引擎急速回轉,再次開始了上升。這個時代,列強各國的正規軍經過反覆實驗才剛採用的小型飛行機械,竟然出現在這個濃霧的夜空,輕鬆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綁走國家貴賓。這時,高速回轉的螺旋槳引發一陣強風,無法摀住耳朵的艾絲緹感到鼓膜一陣刺痛。

  「喂,別昏過去喲!不想死的話就抓緊點,伊什特萬的虐殺者。」

  偵探帽男人大概對嚇得渾身僵硬的艾絲緹充滿興趣,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他看著地面那些眼睜睜看著聖女被擄走、氣得直跺腳的士兵們,愉快地嘲笑起來。

  「啊,對了。如果你想自殺的話,可以放手哦……假如你願意,可以試試從這裡墜落下去啊!那些傢伙看見的話會是什麼表情呢?真期待啊!」

  「你、你是什麼人?!」

  由於風過於猛烈,艾絲緹幾乎無法睜開眼睛。她一邊艱難地喘息著,一邊由於按捺不住憤怒而拚命地大聲叫喊起來。

  「史賓塞上校說你是反叛軍的殘黨,那是什麼!?」

  「反叛軍嗎?啊,這麼說大概算吧。」

  可能偵探帽男人習慣於這種高空飛行,雖然不自然地聳了聳肩,但馬上又咋起嘴來。他用力地把快要滑下去的艾絲緹拉上來,發出的聲音充滿了憤怒。

  「話是這麼說,但是先動手的是他們!我一直跟你們這些混蛋共同生存著。每一代的國王都能確確實實地遵守定下的盟約……就是那個『血腥馬利』擅自打破盟約、引起的紛爭!」

  「……你們這些混蛋?」

  因為過於驚訝,艾絲緹不由自主地重複了對方所說的話語。這個稱呼對於不屬於阿爾比恩、身為局外人的自己來說,不是有些麼莫名奇妙嗎?還不只是這個,先前這個恐怖分子說過什麼來著?「伊什特萬的虐殺者」——這個稱呼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一點就是、姑且不論他那纖細的身形,只用一隻手就能輕輕鬆鬆抱著一個人,臂力的強度究竟……

  「說不定……這個人……」

  艾絲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以前曾聽說過的、關於這個島國的傳聞。

  大黑暗時代以來,阿爾比恩一直以擁有與教皇廳並駕齊驅的高度科學技術為榮。教會的科學技術是聖人們和奇跡一起誕生出來的產物。就這樣的一介世俗諸侯是如何與之匹敵的呢?理由就是,聖界和俗界都暗暗流傳著的、這個國家的黑暗面。那就是——

  「艾絲緹小姐啊啊啊啊啊啊!」

  轟鳴的爆炸聲音和凜冽的烈風之中,一個聲音劃破長空、直接傳到了艾絲緹的耳朵裡。她不由得把臉轉過去,一個飛行著的熟悉的修長身影映入了眼簾——銀髮的神父正在高聲叫喊著,漂浮在夜空之中。

  「神、神父?!為什麼你會在這裡……難道是!?」

  眼前這異樣的景象讓艾絲緹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如彈簧般地抬起了頭。在飛行機械的正上方,一個黑影延伸著覆蓋了這滿天星斗的夜空。

  「『鐵娘子II』——凱特修女!」

  「艾絲緹修女,請抓緊,小心不要掉下去。」

  艾絲緹從耳飾裡聽到警告的時候,用繩子拴住自己並從飛船上把自己吊在半空的神父已經用手槍做好了射擊的準備,那把舊式左輪手槍的槍口正瞄準著飛行機械的引擎。

  「哼,畜牲,教會的走狗!」

  抱著艾絲緹的偵探帽男人發出了呻吟般的叫喊聲。他強行讓艾絲緹抓緊繩梯,另一隻手掏出了帕姆畢斯托爾。

  但是,這種極近戰用的射程極短的護身用手槍,在這種距離間完全不起作用。此時雙方在空中搖晃得更加激烈,子彈完全沒有擊中神父,沉沒在了這片星空之中。

  話雖如此,亞伯也處在同樣惡劣的條件之下。正確來說,或許拴住他的那根長長的繩子搖晃的比對方更厲害。但是,銀髮神父仍然沉著地繼續瞄準。他一邊固定著位置,一邊計算著自己和對方振動的時間差,抓住最佳時機,慢慢地叩動了扳機——一陣尖銳的金屬碰撞聲還有產生的火花霎時間在天空中四散開來。

  「這樣的距離、竟然?那傢伙是怪物嗎?」

  偵探帽男人怨恨地念叨了幾句後,抬起頭來看著那冒出黑煙的螺旋槳。看來子彈只是擊穿了傳動系統,雖然飛行機械依然能夠安定飛行,但速度正在明顯地降低。

  「混蛋,這樣下去萬一著地的話……可惡,堅持住,波格斯!」

  偵探帽男人雖然不時對著飛行機械呼喊著,但冒著黑煙的機體仍然在高速下降。雖說跟直升機一樣同是螺旋槳飛機,但與這個飛行機械的飛行原理更為接近的則是固定機翼的飛機。後方的螺旋槳利用機體前進時產生的氣流讓上方的回轉器旋轉,利用旋轉產生的上升力讓機體上升。所以,如果速度下降的話,就會慢慢失去上升力。與發生這種情況就急速墜落的直升機不同的是,其機體下降時產生的氣流同樣會產生一個較弱的上升力,看來銀髮神父連這個也計算進去了。

  「放棄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這時,艾絲緹低頭看著漸漸清晰的光芒,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那裡是倫迪尼姆。因為希斯羅機場在王都的西方,看來這飛行機械一直是向著東方飛行的。雖然夜霧裡人間燈火不時使人眼花繚亂,但是橫貫東西的帶狀黑線卻是清晰可見。

  大概那就是泰晤士河——連接北海,王都的動脈。

  「扔掉武器,從這飛行機械上下來,拚命反抗是無用的!」

  「吵死了!」

  恐怖分子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不知道是覺得現在沒有再開槍的必要,還是已經看穿了對方的意圖,神父沒有再次攻擊。只是降落到了和飛行機械一樣的高度,並慢慢地接近他們。偵探帽男人瞪了他一陣後,彷彿做出了什麼決定一樣,把口罩剝掉,對著飛行機械大叫起來。

  「喂!再降落一點!」

  艾絲緹彷彿終於做出了決定一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情況最壞的話,對方也有可能把自己作為籌碼做自殺式的抵抗。事情發展成這樣的話,只有奈特羅德神父和凱特修女兩個人可能無法應對,不過幸運的是,他們虛張聲勢的攻勢似乎已經奏效了。

  「謝謝。老實投降的話,大家都不會受傷呢。不要緊,那個神父不會攻擊投降的人。但是可以的話,我想知道事情的詳細情況。」

  「……投降?哈哈,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恐怖分子低頭看了看人質後,惡狠狠地向上吊了吊嘴角。逆著月光雖然沒能看清他面部的輪廓,但那剛玉色的眼睛正閃爍著無比清晰的鬼火般的光芒。他敏捷地伸手把艾絲緹耳朵上的耳飾摘下。

  「想讓我投降嗎?……行啊,那麼你們就要成為導致這個人死亡的罪人了。」

  「……啊?!」

  就在恐怖分子在無線通訊器發出惡毒宣言的瞬間,艾絲緹突然感覺到身體正受到微微的衝擊。一陣奇妙的漂浮感持續著——在這之前一直降落著的飛行機械突然又開始向上升起。上方,那個為了救援艾絲緹而保持著的距離正開始逐漸縮短。「鐵娘子II」那巨大的身影仿如白色的天花板一般延伸著。

  「糟了……凱特小姐,躲避!請迅速躲避!」

  「即使這樣做也……不行!要撞上了!」

  無線通訊器另一方的慌張聲音正在交錯之際,飛行機械撞上了「鐵娘子II」前方氣囊的底部。由高分子材料製造而成的氣囊有著金屬一樣的硬度。撞擊的瞬間,飛行機械就如同紙做的工藝品一般被壓扁,無盡的火焰一下子沖天而出。

  「糟、糟了……」

  艾絲緹看見頭上閃爍著的火球後,不禁悲鳴起來。繩梯如死蛇一樣喪失了拉力,爆炸產生的熱浪使她的視野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回轉。

  「艾、艾絲緹小姐?!」

  「啊!啊……艾絲緹修女!」

  「哈!受死吧!偽聖人殺人犯!」

  上下顛倒的世界裡,風聲、爆炸聲、還有悲鳴聲混為一體,引起了巨大的迴響。

  眼睛倒映著星空的艾絲緹發出了悲鳴,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和機體的殘骸一起墜落,地面漸漸變得清晰開闊起來。

  在夜空中膨脹的火球突然像太陽放射出光芒一般,在泰晤士河上倒映出了刺眼的光芒。

  正在急急忙忙過橋趕往查利戈·克勞斯車站的下班人群,和沿著河邊小路物色下一間酒吧的醉漢都好奇地抬頭望去。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如受傷的鯨魚一般劃破夜空的巨大飛船。雖然人們看著氣囊冒出的火焰的飛船不時發出恐懼的聲音,但幸運的是,這個純白色、刻著羅馬十字的飛船並沒有墜毀的危險。這時,飛船斷開破損的氣囊,其回轉的姿態無比優美,地面上傳出一片讚歎聲和好奇的吶喊聲,就連起哄的行人都不例外,全都成了這個露天戲劇的觀眾——正因為如此,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從泰晤士河中、橋畔附近爬起來的身影。

  「……啊!看看那邊,有個狂徒!」

  起哄者們靠著欄桿彎下腰,只見一個完全濕透的年輕人正揮灑著惡意的笑聲。他抬頭仰望著夜空,不時往上攏著濕透了的金髮。

  用來遮蔽著臉的偵探帽,大概是從飛行機械上降下是掉落了,皮膚白皙的臉表露無遺。那中性的、秀麗精緻的美貌要不是在這種時候的話,肯定會吸引來無數的目光。但對於年輕人來說,幸運的是起哄者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半空,並沒有特別地去留意他。他再次故意扭捏地竊笑了一下以後,把手插到上衣口袋裡,開始在橋上漫步起來。慢慢地混入人群,消失在黑夜之中——不過,他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喲,是你啊。」

  年輕人用嘶啞的聲音嘟噥著。只見眼前一輛高級轎車擋在了前方。駕駛席的窗玻璃降下來以後,那個一臉憂鬱表情的灰髮司機正注視著他,不過年輕人並沒有理會這個人。看來車子是為了迎接他而來的,後面的車門被打開了——裡面一位身穿深灰色西服的紳士正欠身向他畢恭畢敬地問候。

  「看見了嗎?人類是多麼醜惡。正如你所見——可惜的是暗殺瑪麗失敗了。看來歲月不饒人啊。」

  「『最難堪的日子也會對付得過去的』——《麥克白》第一幕第三場。(註:《麥克白》是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人類都會有失敗的時候,溫妮莎君。不必擔心,只要挽回聲譽就行了。」

  那穿著如喪服一樣的西裝的紳士目光顯得十分深邃,一邊微笑著,一邊安慰坐在旁邊的年輕人。高級轎車正準備發動的時候,他遞給剛剛那有如影子一般坐進車裡的人一杯滿滿的紅酒。

  「先來一杯怎麼樣?是薩馬塞多·比爾頓四十年的呢……對於這裡來說已經算是上品貨了。不過總覺得和大陸那邊的味道有點不同。」

  年輕人不自然地揮了揮手,冷酷地拒絕了對方的好意。他顯得很不耐煩地用手指扣著座位,用蔑視的眼光盯著防彈玻璃外的行人。

  「最近我聽說,瑪麗那傢伙多半是真的打算把國家出賣給教會了。不單單是教皇廳,還請來了那個小丫頭——『伊什特萬的聖女』。這樣下去,在女王駕崩之前,羅馬都搬到這裡來也不足為奇呢!」

  「嗯,先保持冷靜,溫妮莎。」

  與那因為興奮而喋喋不休的青年對照起來,黑衣紳士顯得十分沉著。他推了推眼鏡後,仍然彬彬有禮地微笑著,用完美的上流社會的方式使對方冷靜下來。

  「瑪麗·史賓塞向教皇廳獻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吧?這是早就能料到的事情。正因為意識到這一點,我們才決定助你一臂之力——適當地支援受到教會壓迫的人們,既是我們『騎士團』的存在意義,也是我們的使命。」

  「既然如此,就趕快完成你們的使命吧!」

  青年舉拳砸向了玻璃。連被來復槍子彈直接命中也無法損壞的防彈玻璃發出了令人討厭的聲音,並產生了龜裂,但他卻無視了這些並沒有停下來。

  「明天教皇本人將會來到這裡!那個女人絕對會有所行動……如果這幾天不下手的話,我們就完蛋了!我們和我們的城市都會成為那個女人的囊中之物!你明白嗎,巴特勒!?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也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啊,別誤會。我來這裡並不是和你做這種無聊的惡作劇的。遺跡——為了解除那個封印已經費了好一把功夫了,目前就只差一步。我們來這裡是讓你交出解除封印的密碼的。」

  「只差一步?真慢啊。」

  青年又砸了一拳,玻璃的裂痕馬上就擴展成了蜘蛛網狀。他盯著上面所映出的、奇妙地歪曲著的倫迪尼姆的夜景,發出了吐血般的聲音。

  「我們已經沒有剩餘的時間了!大哥仍然相信能夠說服瑪麗那個傢伙,但那隻母狗完全不聽我們說的話!我們已經一再忍耐了,最後她還是決定背信棄義。我們雖然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覺悟來發動暴亂,但是我們沒有任何武器,到底怎麼辦才好!」

  「這樣的話,不如先喝了這杯酒吧?」

  面對青年那歇斯底里的吶喊,紳士仍然顯得十分冷靜。一臉事務性表情的他不冷不熱地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杯子。

  「的確,酒精或許不能影響你大腦皮層的分泌,但是酒的香醇或許能讓你冷靜下來呢。先喝完這一杯,然後繼續我們的談話吧!」

  「……」

  大概是這認真的勸誘做得恰到好處,青年回過頭來用那充滿血絲的眼睛盯著紳士,把手放下來接過了杯子。大概是不想浪費時間,他把那杯深紅色的液體一飲而盡——突然,他的表情變得莫名其妙起來。

  「這是……」

  他從杯底拿出一個砂糖大小的正方體,立刻皺了皺眉頭。「移動數據儲存盤」——其中一種失落技術,是一種用作大量儲存、運輸數據的工具。但是,這種貴重物品為什麼會在自己手裡的?而且裡面儲藏的資料又是什麼?青年自問著,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喂,巴特拉……這難道是……」

  「剛才我應該說過的呢,溫妮紗君。」

  終於注意到這個惡作劇了——紳士推了推眼鏡,臉上堆滿了微笑。他看著那個彷彿想把那「移動數據儲存盤」吞下去一般的青年,滿意地點了點頭。

  「目前還差一步。我們來這裡是讓你交出『解除封印的密碼』的……不過現在不用著急。但是,你沒有好好地把酒喝完呢。」

  「那麼,這是……這是什麼!」

  看了說明後,青年興奮地大叫起來,滿臉流露出驚奇的神色,把那個小型電子儀器當成神器般端起來細細觀察起來。

  「巴特拉,我對『騎士團』致以滿腔的感謝。這樣的話我們就得救了!」

  「現在道謝有點早呢。不過,現在時間十分緊迫。雖然明天教皇廳的人就會到達這裡,但今後『遺跡』的解析工作也要繼續進行。問題所在是『遺跡』的位置和如何讓其運作……麻煩真是堆積如山啊。看來情況真的不容樂觀呢。」

  「這、這樣啊。啊,對了,巴特拉,你跟我來去下面吧。」

  青年小心翼翼地把儲存器放進口袋以後,看著紳士那聰明的側臉,用認真的口吻說道。

  「作為這次的回禮,我也想幫忙一起進行發掘工作……如果可以的話,以後也能來我們的城市嗎?」

  「雖然需要合作完成的事情還很多,但是……」

  紳士的臉上初次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與先前刻意擺出的微笑不同,而是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

  「其實,這次我是受到某人的邀請而來到這裡的。因為我不能離開那個人的身邊……他特意邀請我的,想推辭也不行呢。」

  「是這樣啊,那可真遺憾……本來想好好招待你一下的。」

  不知何時,轎車已經來到了一個冷清的裡街,和行駛的時候一樣,停車的時候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青年在路邊下車以後,對著車內的紳士依依不捨地揮手作別。

  「如果有什麼變數的話,隨時聯絡我吧。什麼時候都行呢!對了,我想問你一句,你的主人是誰?名人嗎?」

  「是啊,說起來或許還真的蠻有名的……怎麼說,他『從過去到現在都只是一個人』呢。」

  談論到關於這個聖經的最初和最後存在的時候,紳士的語氣變得恭敬起來,之後就輕輕舉起了手杖。看到對方如此沉重、認真的臉,一直玩笑著的青年顯得很驚訝。但是等他反應過來時,轎車已經如影子般地離開了。

  青年獨自在路上目送著轎車拖著血色的尾燈,消失在這茫茫的黑夜之中。

 ☆★☆★☆★☆★☆★☆★

  

  陰森的黑暗處,突然射出一縷光芒。

  這時,她稍稍睜開眼,在察覺到那微弱的月光的同時,意識也慢慢恢復過來。

  已經是起床的時間了吧?但是這時候修女宿舍附近為什麼這麼吵呢。就算是準備早課的時間,以寧靜為宗旨的修道院也不可能如此嘈雜。交替的叫賣聲混雜著女孩尖銳的撒嬌聲,馬蹄踏地聲混雜著汽車的引擎聲,還有動物發出的無比刺鼻的惡臭……

  「嗯……這裡是?」

  從不時發出奇妙的「沙沙」聲的地面起來的時候,艾絲緹發現自己正大字形地躺在一堆乾草的頂上。她按了按正如炸裂般疼痛著的頭以後就放眼望去,只見四周都是被一堆堆的草山包圍著,附近還有些不時遮擋視線的矮小建築。

  那並不是人類的居所,沒有門,只有柵欄。她抬起頭來津津有味地眺望著柵欄對面的幾匹馬。看來這裡多半是馬廄,但是這裡又是哪裡的馬廄呢?

  「啊,對了,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啊……我還活著嗎?」

  彷彿認為自己的生還有些不可思議一般,艾絲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一陣刺痛,看來她還生存著。飛行機械對「鐵娘子II」發動突襲的時候,她距離地面足有五十米以上。如果不是落在這些乾草上的話,絕對必死無疑。

  「嗯,嗯。這裡是什麼地方?」

  艾絲緹一邊按摩著疼痛的後腦,一邊謹慎地站了起來。

  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呢?她抬頭仰望著夜空,可是只看見那濃霧散去後的晴朗星空,完全不見空中戰艦的影子。到底他們到哪裡去了呢?一陣急促的不安直上心頭,她連忙伸手去尋找耳飾,但摸到的只有耳垂而已。

  「啊!對了,那個炸彈魔!」

  艾絲緹咋起了舌。說起來,無線通訊器已經被那恐怖分子拿掉了。她繼續狠狠地咒罵剛才發生的事,但考慮到周圍仍有敵人潛伏的可能性後就慌張地閉上了嘴。她載一次仔細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馬廄裡沒有一個人影,就連光亮也沒有,附近安靜到讓人恍惚。從圍牆的縫隙中射出耀眼的光芒,從那裡能聽見很多人在吵吵嚷嚷、以及在石板路上行走的腳步聲。艾絲緹戰戰兢兢地穿過中庭,接近了圍牆的內側,大膽地打開了沒有上鎖的門。

  「咦?這裡是……」

  環顧週遭,艾絲緹安心地歎了口氣。

  展現在眼前的是活力十足的鬧街。一旁路肩停著無數台沒有繫著馬匹的雙輪馬車,看來剛剛所走出的建築物似乎就是超過經營時間的馬車出租店。

  另一方面,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馬車與汽車在寬闊的車道上穿梭往來,時間明明是夜間,排列了無數地攤的走道,卻有數十名攤販在來回的高聲叫賣。男女老少與醉客個個紅著臉踉蹌進入的,是掛著花俏看板的酒館與舞廳,還有賭場。裝扮華麗的女性和化過妝的少年,挽著醉漢的手臂走進面向道路的便宜旅館,想必是街上的娼妓。

  「……接下來該怎麼辦?」

  「海·菏烏畔·斯特裡特」——「西市區」(WESTEND),「索赫」——「卞琪」……艾絲緹仰望油漆剝落的道路指標,皺起了眉頭。

  雖然分辨出這一帶是鬧區,不過卻看不出是位於倫迪尼姆的哪個區域,不,更重要的是接下來該去什麼地方。

  若是依照原本的預定,應該是由國際機場直接前往白金漢宮才對。那麼是不是該前往宮殿?但是亞伯和凱特現在正一定拚命在尋找自己。他們想必掌握了墜落地點,應該會在這附近進行搜索。那麼是不是待在此處別動,靜候他們到來會比較聰明?

  不過光是在這邊苦等他們也太遜了,再說那名恐怖分子,說不定還在附近徘徊——

  「……對了,大使館!」

  想起教廷駐外機構的存在,艾絲緹急忙從口袋裡取出手冊。因為猜想可能會有這種情況,所以事先記下了幾個聯絡處的電話號碼和地址。艾絲緹不認為奈特羅德神父他們會撤回到大使館,不過說不定至少會有聯絡。就算不是如此,至少也能拜託大使館職員前來迎接。總比在這裡傻傻求援要來的正經。

  率先決定了行動方針,艾絲緹滿足地走向街道一角。或許是修女在這種時間徘徊顯得希奇。艾絲緹盡量避開刻意回頭直盯著她瞧的醉客眼神,走向紅色電話亭。電話亭裡已經有人先到,所以她在亭外安靜等候。

  (……不過,這麼一來好像回到了四個月前。)

  艾絲緹背朝著話筒大聲嚷嚷的中年男子窮酸的背影,瞧也不瞧地望向遠方,突然想起這件事。在這裡一直被當作VIP對待,不論到哪裡,做了什麼都有護衛官隨行。常常覺得快要窒息。不過那位銀髮神父在機場飛奔過來時,時間彷彿開始逆轉——想到當時亞伯丟臉的模樣,艾絲緹的嘴角都不自覺地慢慢放鬆。他真得沒變,完全沒變……

  「——所以整版的標題就是『軍方秘密兵器飛往倫迪尼姆上空!』。就這麼決定了,總編!照片我也拍好了!現在就會公司寫報導,你先把印刷機停下來等著!」

  艾絲緹正帶著笑意回想往事,耳膜卻傳來刺耳粗嘎的聲音。不自覺地抬眼一看,亭子裡的中年男子正用指甲抓著放在腳邊的相機袋,朝著話筒嚷嚷些什麼。

  不過引起艾絲緹注意的既不是他那粗暴的態度,也不是怒吼的內容。不知道為什麼,對那粗啞低沉的嗓音有印象。而且並非愉快的記憶。記得那是……

  「啥,單純的飛船事故?你啊,這種事有什麼關係!咱們讀者要的可不是什麼無聊的事實。而是駭人聽聞的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啥,當局會囉嗦?那就用一貫作法,在標題下面加個小小的『……………嗎?』不就得了!這樣誰也沒得抱怨……咦?」

  正在嚷嚷的中年男子突然回頭。和目不轉睛直盯著亭子的修女視線正面相對——就在那副如同黃鼠狼的奸詐狡猾表情刺激到了艾絲緹記憶的下個瞬間,中年男子高聲吶喊:「艾……艾絲緹修女!?你……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嗚嗚!」

  看到驚訝似地瞪大眼睛的中年男子,艾絲緹本能的後退一步,露出彷彿用光腳踩死蟑螂的似的表情。

  眼前這張臉確實有印象。不過仍舊是和愉快兩字相差甚遠的記憶。皮卡迪利(註:piccadilly,倫敦地名)報的記者克雷曼——他不就是在伊什特萬,達努基歐事件的前夜,擅自取得自己的戶籍絹本,對父親的事意有所指的那名令人不快的男子?

  另一方面,克雷曼似乎也馬上從驚訝中恢復。才放下話筒就用幾乎舔嘴咂舌的表情朝著修女逼近。

  「誒呀,真是巧合!沒想到會和『伊什特萬聖女』突然相遇!我聽說你今晚會來到倫迪尼姆。原本還想到機場迎接。只是政府的許可下不來。我才正覺得遺憾咧。誒呀,真是開心吶。」

  「啊,呃…呃,這個……那個……」

  艾絲緹一邊胡亂將頭巾拉過來想遮住臉,一邊答不出話來。

  受到克雷曼的聲音吸引,週遭行人正回頭往這邊看。看來最好是在釀成騷動之前逃離。艾絲緹乾咳一聲,裝模作樣的打個招呼:「呃…呃,你認錯人了吧,克雷曼?我才不是什麼艾絲緹……那麼我先失陪了。」

  「喂喂……你別逃啊,修女!」

  艾絲緹的企圖迅速破滅。克雷曼的手快速伸出,像蜘蛛絲似的纏住她的手臂。

  「雖然在伊什特萬遭到莫名其妙的打擾,不過神果真還是存在。這也算是某種緣分,我請你喝一杯,咱們倆繼續訪問吧?」

  「你…你放開我!我…我是真的有急事!」

  艾絲緹雖然想把克雷曼的手甩開,不過記者的手指卻像牢固的手銬一般動也不動。克雷曼一邊對修女的抵抗發出訕笑,一邊露出因為煙垢而發黃的牙齒。

  「誒呀,話不要說得這麼絕嘛。我保證對你而言,同樣會是一段有意義的時間。怎麼說呢,因為這是和令尊相關的情報。你父親的真面目是什麼樣,你真的不想知道?」

  「……真面目?」

  艾絲緹這時候該做的是即使撞開對方也要把手甩掉,然後迅速消失無蹤。不然就是發出悲鳴向週遭求救——但是實際上,修女卻重複對方意有所指的對白,然後身子為之一僵。話說回來,之前的不愉快遭遇也是因為這男人拿父親的事來刁難自己。艾絲緹的視線浮現一絲嚴峻,瞪視著記者。

  「什麼叫真面目,克雷曼?你又想拿我父親的事來找我麻煩?」

  「找你麻煩?沒這種事!」

  克雷曼差點沒喊冤似的縮起了脖子。不過就算裝出震驚的樣子,那雙眼睛卻看不到半點笑意。類似爬蟲類的眸子閃著精光,用勉強壓低到可以聽取範圍之內的聲音輕聲說道:「你父親愛德華·布蘭雪……不,愛德華·維特確實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關於他波瀾萬丈的人生,我保證全盤奉告。」

  「愛德華·維特?」

  聽到克雷曼嘴裡所說的固有名詞,艾絲緹蹩起了眉頭。這個名字並不是初次聽到。相反的——是個曾經在哪聽過的名字。是在什麼地方?

  「『維特之亂』你聽過嗎,修女?就是十八年前,但是皇太子妃-維多利亞妃遭到殺害的事件?愛德華·維特咧,就是那事件的犯人。還有,那個人就是你父親。」

  「!?」

  維多利亞妃——這個固有名詞刺激了艾絲緹的記憶。

  艾絲緹在研讀阿爾比恩歷史的時候也曾耳聞過著椿不幸事件。現任女王之子,皇太子吉伯特之妻維多利亞妃,與友人朱莉婭·維特夫人同時遭到殺害的皇室有史以來最大的悲劇。順道一提,犯人就是愛德華·維特——朱莉婭·維特的夫婿。這位男子在時間之後就逃亡海外,卻在當地發生悲慘事故而身亡,於是動機與背後關係直到今日仍是混沌未明,成為阿爾比恩史上的奇案——這樣的人物竟是自己的父親!?

  「胡…胡說!這是你編出來的!」

  血液逆流到腦部,讓艾絲緹感到氣血翻湧。於是忘了週遭的目光,不自覺地糾起克雷曼的胸口。

  「誰會相信你這種鬼話!我的父親名叫愛德華·布蘭雪!我不認得什麼愛德華·維特!」

  「愛德華·布蘭雪?你說得那個人,就是寫下這個簽名的人吧?」

  聽了修女近似悲鳴的抗議,克雷曼丟出訕訕的笑容。用故作神秘的手勢掏著外套內袋,翻出一本老舊的小冊子。

  「這是之前我到伊什特萬出差的時候,在聖馬提亞斯教會遺址所找到的東西。哪,朝聖者前來住宿的時候,不是會記載地址與姓名嗎?這就是超聖者名冊……哪,你看這一頁。十八年前事十二月這一頁。這邊有『愛德華·布蘭雪』的簽名對吧。這不就是你父親?」

  「是…是啊!」

  望著被抵到眼前的小冊子,艾絲緹拉高了聲音。

  父親極具男性氣質的雄渾筆跡,和幼時所偷看到的完全一模一樣。當時自己是為了知道真正親人的事,於是私底下瞞著主教偷偷讀了這本冊子。原以為在教會被人燒燬時,這本冊子就跟著毀了,沒想到卻落入這名男子手中——艾絲緹皺起眉頭,有種記憶遭人玷污的感覺。

  「這確實是我父親的簽名。家父於十八年前到伊什特萬朝聖,住在聖馬提亞斯的教會宿舍,不過隔天就把我擱下失去行蹤,後來我在教會被撫養長大……不過這又怎麼樣?我又沒有隱瞞,你就算威脅我也沒用!」

  「誒呀呀……你冷靜點。我呢,也不是刻意要追究這件事……好了,你要不要先看看這邊的文件?」

  這回克雷曼把手伸進掛在肩上的舊提包。從裡面取出販黃的便簽,輕手輕腳的展開。

  「來,這是殺害皇太子的犯人愛德華·懷特在事發不久前所領到的女兒出生證明。你看,這裡有簽名對吧?要不要把這筆跡,和剛剛的賬本簽名對照看看?雖然姓氏確實不同,不過明顯是同一個人的筆跡對吧?我已經請專家鑒定過,再怎麼看都是同一個人的筆跡……」

  艾絲緹用顫抖的手拿著兩份文件來回對照,克雷曼俯視這一幕,露出愉快的訕笑。然後把手伸進口袋,悠哉悠哉地叼著紙卷的香煙。

  「『愛德華·布蘭雪』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愛德華·布蘭雪,也就是你父親,真正的名字叫做愛德華·維特——是殺害王妃的超級叛徒。」

  「……………………!」

  艾絲緹死命瞪著遞到手裡的便簽,沉默不語。各式各樣的念頭在腦海中翻騰,沒辦法好好理清思緒。該將記者的玩笑話笑著帶過,出聲抗議,朝他臉上送上一記耳光——還是乾脆蹲下來大聲哭泣?

  「這…這種東西我不信……這種文件,要怎麼偽造都很容易!」

  「那你要不要調查看看?你可以到發行的地方調查去調查啊。」

  克雷曼一邊抹火柴一邊餘裕十足的的訕笑。將便宜煙草所特有的甜膩煙霧,朝著滿臉發青的修女吹過去,聲音變得尖銳。

  「現在正紅的『伊什特萬聖女』其實卻是叛徒之女。誒呀,這鐵定會列入今年的十大頭條新聞。光憑這篇報導,我就一輩子吃喝不盡——」

  「——抱歉,打擾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溫吞的嗓音打斷了記者的脅迫。

  人影不知何時來到了進行爭論的兩人身邊,用傻乎乎的聲音問道:「能不能請問一下?其實我迷路了……要是方便,能不能幫我指個路?」

  「神…神父……?」

  艾絲緹像在地獄遇到天使似地,表情為之一亮。因為那傻乎乎的嗓音她的確聽過。不過就在像彈簧般抬起視線的那一刻,修女的聲音跟著乾癟了下去。

  站在艾絲緹眼前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不論是搖搖晃晃、不甚可靠瘦弱的身軀,還是在高了兩個頭的位置眨動的藍色眸子,確實都和艾絲緹認識的人很像。問題是共同點也就到此為止了。

  首先,這個人並不是什麼神父。恐怕是由哪個鄉下來城裡開開眼界的鄉紳——也就是鄉下士族。修長細瘦的身軀穿著全白的三件式西裝,腋下夾著手杖。手裡像巡警似的攤開大張地圖,另一個腋下夾著印有二手書店店名的沉重紙袋,這副模樣就算說客套話也談不上帥。白到將近透明的臉孔雖然十分清秀,不過這時卻是傻傻的半張著嘴回望艾絲緹。

  「你不是……神父?」

  「請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小姐?」

  那位年輕人對著眨眼睛的修女呵呵一笑,然後搔著亂糟糟的金髮。順便將皺巴巴的地圖給塞了過來,不客氣地詢問著正在忙的兩人。

  「現在這裡在地圖上大概是在什麼地方附近呢?北面是哪一面呢?……啊,對了,你們知道我要留宿的旅館嗎?」

  「你是什麼人?」

  克雷曼板起了煉,用低沉的聲音問道。他抬起頭盯著這個將近有兩米高的,嘿嘿傻笑的年輕人。

  「我們正在做採訪活動,如果要問路的話就到別處問!白癡!」

  「啊,不好意思……但是,那邊的那位修女好像很不喜歡的樣子哦。」

  這個年輕人竟然被人叫做白癡都沒有一點發怒的樣子,是他的心胸真的這麼寬廣,還是他的腦袋少根筋?但是這位年輕人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指了指一旁的艾絲緹,說道:

  「對女性應該溫柔一點嘛,對不對?」

  「……你這個還但,是來找碴的嗎?」

  克雷曼瞪大眼睛,從艾絲緹那裡鬆開手,抓住了年輕人的手腕,怒叫道。

  「你這個混蛋,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阿而比恩紳士忠實的朋友皮卡迪歷公報的克雷曼大人呀,你想得罪我們傳媒嗎?啊?」

  「不,不是的,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啊,請不要使用暴力,啊,好痛啊,好痛啊!」

  被這個怒髮衝冠的男人抓住了手腕,年輕人發出了疼痛的悲鳴。那本古老的書從他的腋下掉了下來,撒了一地。他手上十分寶貴的拿著的那張褶皺了的地圖也飄落了下來。

  「等一下,你啊,不要太放肆了!」

  無論怎麼說也好,這樣做太過分了。

  為了把這個瘦削的青年從這個暴力記者的手裡解救出來,艾絲緹發出了怒吼。

  最初從車道兩旁傳過來的嗎的嘶叫聲。那批拉著剛通過十字路口的馬車的馬恰好被那張地圖蒙住了眼睛。被擋住了視線的興奮的馬鳴叫著站了起來,老車伕慌忙拉住了韁繩,但是站起來的馬還是弄翻了停在旁邊的一輛裝滿貨物的車。貨車上裝滿的是本來應該派到牛奶店的好幾罐牛奶。裝滿牛奶的罐子掉落了下來,通過這裡的馬車和汽車都陷入了一片混亂,在路面上打著轉。其中一個罐子撞上了一個在艾絲緹他們旁邊正在給煤油燈加煤的清潔工人。

  「啊,危險!」

  艾絲緹看著這些直落下來的污水,發出了驚叫聲。因為腳跟不穩,清潔女工提著的水桶弄翻了,因為她的工作是給煤油燈加煤的原因,所以桶裡的都是漆黑的污水。這些污水就這樣徑直地向下淋向克雷曼的頭。

  「啊……」

  就在她發出驚叫的時候,污水已經把他淋了個全身濕透。在悲鳴後,新聞記者好像全身都沒有力氣一樣,搖搖晃晃,十分可憐。好不容易記者終於站穩了腳步,他指著艾絲緹吼叫道。

  「你,你,你這個死女人!你這個混蛋!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還有那邊的那個可惡的傢伙!」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過啊!說到底還是你不好啊!因為你使用了暴力的原因!」

  「囉嗦,囉嗦!總之就是你們!我不會這樣就算了的!你們等著瞧吧!」

  「——等一下,客人!」

  制止住記者的是另外的一個聲音。聽到了外面騷亂的聲音,牛奶店的巨漢店主跑了出來,他一臉不滿的毫不留情的說道。

  「你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吵了。你們這樣會給我的店舖引起很多麻煩的,也給客人帶來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囉嗦,囉嗦!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出聲。」

  中年男子完全被怒氣遮蔽了理性,終於摘掉了紳士的假面目,憤怒地叫道。但是,可能是怯於店主那高大的身形吧,他的聲音多少有點降了下來。

  「好,你啊,給我把警察叫來!這個修女為了令我寫不出報道對我實行暴力。對我造成了傷害。這是阻礙言論自由啊……我可是『阿爾比恩紳士的最忠實的朋友』皮卡迪利公報的克雷曼啊!」

  「皮卡迪利公報的克雷曼嗎?……」

  店主的眼睛變得像針一樣細長。但是那並不是怯於這個名為克雷曼的傢伙。相反,他重新看著記者,而且甚至是極度不友好的盯著記者。

  「那麼,就是你了!!不久之前,在新聞上說我們這家店一文不值的騙人記者!說什麼在牛奶裡面混雜了東西,說什麼蛋糕過期,完全在胡說八道!」

  「啊?啊,這個……」

  在這之前滿臉怒容的克雷曼聽到店主的聲音後,好像怒氣消了一樣。面對著這個捲起兩袖的店主,臉色變得清白起來,驚恐地往後退了兩步。

  「啊,那個,店主先生……你那個是對言論自由的挑戰嗎?還是對存在於現在市民社會裡的大眾傳媒的存在意義的揭露?不要這樣啊。」

  「快點給我消失,你這個可恥的傢伙!」面對這像火山噴發一樣的怒吼聲,這位言論自由的捍衛者轉向了右方,就像穿越雲霧一樣飛快的逃走了。看著這個身影本來啞然的艾絲緹也不自覺的感到一絲爽快。店主還是一臉厭惡的看著那個逐漸變小的身影,終於輕蔑的哼了一聲,又跑進店裡面。

  「那個,實在是,太感謝你了。修女!「

  在歎了一口氣後,艾絲緹的耳邊傳來了一聲溫柔的聲音。

  艾絲緹轉頭一看,原來是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他一邊輕浮的笑著,一邊伸出手來。他的肩膀好像要脫下來一樣的顫抖著,然後順便握住了還不太明白狀況的艾絲緹的手。

  「真是了不起啊,雖然個子這麼矮小,可是還真是勇敢呀!我真是吃了一驚!」

  「啊?……啊!沒什麼啦,過獎了。」

  年輕人的藍眼睛一邊一眨一眨的閃動著,一邊不停的感謝著。雖然他不像是一個壞人,但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那麼,就這樣吧,我還有事要幹,再見了——」

  「啊啊,能夠等一下嗎?修女?」

  艾絲緹本來不想管這個年輕人,但是她的這種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年輕人就這樣過分親暱的握著艾絲緹的手,毫不介意的追了上來。

  「嗯,你是叫做艾絲緹吧?如果可以的話能夠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我很想回旅館,離開倫迪尼姆已經很久了,完全迷路了。」

  「我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城鎮……所以……」

  當然,如果沒有遇到這種人是最好了,但正是遇上了這個人,才擺脫了那個可惡的記者。從這點上說,好歹也算是恩人。總不能不屑一顧的扔下他不管。於是艾絲緹迫不得已的看了年輕人遞過來的地圖一眼——隨後,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那個,你該不會是在嘲弄我吧?」

  「為什麼這樣說?」

  「還說什麼為什麼……這個不是世界地圖嗎?」

  臉上現出了青筋,修女怒叫道。

  「你把這樣的東西給我看想幹什麼呀?算了算了,快點把旅館的名字告訴我,我幫你去問別人吧。」

  「對不起。有很多窗戶,而且,上面的屋頂也……啊,等一下,修女,你去哪裡呀?」

  「再見了!請好好保重!」

  艾絲緹歎了一口氣,混進了人群——不能再跟這個傢伙糾纏下去了。

  奈特羅德神父也好,剛才的那個傢伙也好,為什麼自己的周圍老是聚集了這種人呢?難道是自己散發出特別的氣息?還是守護天使弄錯了什麼或是有什麼新的試煉要給我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主啊!我的耐性已經被鍛煉得夠了,是時候讓我回歸到正常得修煉中了。」

  但是上天好像完全聽不到艾絲緹得願望一樣,那位一身白色得年輕人好像一條被誘餌引誘的小狗一樣,靜悄悄的跟了上來。而且,他好像完全不理會周圍人的視線,很大聲的叫到。

  「哎!修女!你知道你走得好快嗎?可不可以慢一點啊?我跟不上你啊!」

  「那麼就不要跟了!」

  艾絲緹的全身都散發著距人千里之外的氣息,但是年輕人好像完全沒有被傷害到一樣,繼續跟著來。而且,還過分親暱的搭上了艾絲緹的肩膀。

  「而且我還沒有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對了,你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嗎?點心?啊!蛋糕怎麼樣?」

  「行了,因為我是修女,所以不能向陌生人要這種東西的!」

  「啊,這樣啊?修女這種職業還真是不方便呢……要不這樣如何?我給你介紹一份其他的工作怎麼樣?雖然我看上去是這個樣子,但是我得人面還是挺寬的。就算是女王陛下也好,什麼也好,我也能幫你找到一份你喜歡的工作的。」

  「什麼女王陛下啊,我說你這個人啊……啊,我明白了!女王陛下也好,什麼也好,你給我安靜一點!」

  「——艾絲緹修女?」

  一個驚訝的聲音從車道那邊傳了過來。

  一輛剛好通過那裡的小轎車停了下來。一個紳士模樣的人從後車廂那裡探出了頭來,張望著。

  「你不是艾絲緹修女嗎?怎麼了?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啊,你……」

  艾絲緹向著向自己打招呼的人看了一眼,也瞪大了眼睛吃了一驚。那是一張熟悉的面孔——銀綠色的眼睛下的一張聰明的面孔。

  「巴特拉先生?」

  「哎呀,真是巧啊。吃了一驚呢。」

  艾伊扎克·巴特拉——以前在伊什特萬遇見的那位紳士打開了車門,臉上充滿了微笑。他向那個一臉不滿,灰色頭髮,沉默的司機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徵求他的同意。

  「你也是吃了一驚吧?古德裡安?……聽說你們在那之後都離開了教皇廳,真想不到竟然在這種地方遇到你啊!艾絲緹修女,什麼時候來到阿而比恩的?」

  「啊,剛到的。」

  當一個人流落異鄉時,遇到就算只見過一兩次面的人,也好像看到家人一樣。更何況,在伊什特萬的時候,受到過這位紳士很大的照顧。艾絲緹捂摸了一下胸口,好像找到了一個強有力的幫手一樣。

  「可惜受到了宮殿宴會的邀請。恐怕不能招待你了……真是為難啦。」

  「那可不行啊!「

  這位黑髮紳士用同情的口吻說道。但是也好像那裡很為難似的皺起了眉頭。「這樣的話……本來向送你一程的……但我現在確實不行……老是說,我現在在找一個人呢。」

  「找人?」

  好像有什麼不祥的預感一樣,艾絲緹重複了紳士的話——之後的對話果然證明了艾絲緹的預感是正確的。

  「啊,艾伊扎克……」

  這是一把像太平音樂一樣的聲音。就算不用特意回頭也可以知道——在艾絲緹認識的人之中,用這樣輕鬆的聲音講話的人,世界上只有兩個。

  「太好了,你是來找我的嗎?……啊,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艾絲緹修女,是我的朋友,艾絲緹,他叫艾伊扎克,是我的管家。」

  「因為您突然不見了,我們都在找你啊,閣下……」

  到底怎麼會認識這麼奇怪的朋友呢?——艾絲緹一邊強烈懷疑著,一邊拚命忍住沒有發作。就在這時,黑衣紳士也對那位白淨的年輕人進行著恭敬卻也略帶責備的抗議。

  「您到底去哪裡了?如果您有個什麼萬一的話,我們會被留下的人殺掉的。也請您好好自重一下。」

  「這樣的事情我也明白的。很是愛操心啊。。。如果你繼續這樣的話,頭髮很快就會掉光的哦。」

  年輕人把那張褶皺了的地圖夾在腋下,輕輕的笑了起來。然後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了艾絲緹一眼。

  「啊,對了,既然這麼巧。那麼我們送你到宮殿怎麼樣?你很著急吧?快上車。」

  「啊,那太不好意思了。」對於年輕人的坦率,艾絲緹反而後退了半步。年輕人就先不說了,她是害怕給那位忠實的管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現在要回旅館吧?如果送我到宮殿的話會讓你多走路的。」

  「艾絲緹,我完全聽從你的指示。怎麼樣?上車吧?」

  阻擋修女的是那位黑髮紳士。他恭恭敬敬的打開了車門,用十分殷情的口吻說道。

  「而且,皇宮就在我們回旅館的路上,所以請你不要客氣……快,請上車。」

  「既,既然是這樣,那麼我不客氣了。」

  結果,艾絲緹也沒有再推辭了,雖然覺得有點失禮,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害羞的坐進了小轎車——突然她回頭看了一下。

  「……對了,我還不知道呢……」

  艾絲緹回頭看看那位跟隨她之後上車的年輕人,微笑著,瞇起眼睛,天真爛漫的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還沒有跟艾絲緹說過嗎?」

  對於艾絲緹的這個問題,年輕人漫不經心的搔了一下頭髮,然後露出一個好像天使下凡一樣的微笑,回答道:

  「我叫該隱——該隱·奈特羅德。」

  「可惡,真是討厭啊!」

  克雷曼一邊踢飛腳邊的那塊小石頭,一邊自言自語道。在伊什特萬也好,這一次也好,總覺得有人阻止自己接近那個「聖女」。

  本來,採訪就是一件充滿障礙的東西,但是對於經驗豐富的記者來說,是不會放棄的。採訪活動是為了正義,信念,和工資的,對於那些妨礙採訪活動的,妨礙言論自由的一切勢力,克雷曼通常是勇敢地去與他們抗爭的。以前他也能足夠有餘地應付那些已經用筆和墨貫穿了心臟的文人墨客和那些貪污瀆職的人。與以前的這些強敵比起來,這個小姑娘算個什麼?

  「哼!你給我記住!……」

  正當克雷曼準備把石頭扔向路邊的一隻正在吃著冷飯的野貓的時候,他停住了眼睛,好像發現了什麼東西。路邊一台黑色高級小轎車開了過去。那是一輛在倫迪尼姆這種地方也是很少見的高級轎車。但是,吸引克雷曼的並不是這輛車本身。車輛的後車廂的窗口打開了,他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閃著紅色光芒的頭髮。那是充滿特徵性的紅色頭髮!

  「修女艾斯緹!?而且,她旁邊的那傢伙是……伊什特萬時候的那傢伙?!」

  克雷曼記起了坐在艾斯緹旁邊的那個穿著黑色禮服的紳士了。不正是叫做艾依扎克的可惡的傢伙嗎?

  「原來這些傢伙是相互認識的啊?還真是不知道呢……」

  像血一樣紅的轎車車尾燈已經在街道上消失了。要追上去是很困難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能力。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有什麼東西刺激了克雷曼記者的靈魂。

  「快,跟著那輛轎車的車尾!」

  記者上了一輛停在街道旁邊的二輪馬車,然後向車伕命令道。事實上,他連買一袋煙草的錢也沒有,但是他已經做好了受到一定責備,欠賬的準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採訪!

  「快!快追!我會給你很多小費的!」

  克雷曼坐在奔跑的馬車上,一邊跺腳,一邊把他心愛的照相機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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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5 09:50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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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帶著真心誠意向您道歉的!」

  在有賽馬場那麼大的一間房間裡,國立管絃樂隊演奏的夜曲的旋律在優雅地迴盪著。

  儘管還只是初春階段,但是在枝形吊燈的下面各種各樣的鮮花在競相吐艷,桌面上擺著數不清的各種佳餚冒著熱氣,這些佳餚對於普通的平民來說,可能一生都不可能看到吧?但是盛裝出席這一場宴會的人們都沒有回過頭來看這極盡奢華的餐桌。與舞伴在優雅地跳著舞的人,與夥伴在低聲說笑的人,或者在房間的一角低聲地進行著密談的人……在這些人當中,穿著整潔制服的皇宮服務員簡直就像機器人一樣行動著,他們在各自從事著自己的工作。

  另一方面,房間的傢俱也是極盡奢華的。如果從講究的這一點上說,當然是及不上羅馬的法王宮的了,但是從豪奢方面來說,完全可以匹敵。事實上,拿艾絲緹他們腳下的天鵝絨地毯來說,就要上百人用十年的時間才能完成。以這樣的形式來說明「北方雄國」的東西應該不少的。——但是,在擦著額頭的神父,再一次低下了頭。

  「艾絲緹到了以後,我想立刻開始搜索。但是我們這一方到了那個時候,也應該很麻煩了……長袖被刮破了,掉進了河裡,以為終於爬上來了,誰知道原來只是泥洞,被狗追,那已經是很大件事了……可惡啊,那個走狗。總是像狗一樣汪汪叫個不停……」

  「那真是不得了呢……」

  一邊聽著神父幾乎像哭一樣的聲音,艾絲緹臉上不露神色地點了點頭。

  從剛才開始,她就注意到房間裡的視線已經開始注意起他們了。這些視線雖然還不能說帶著敵意,但是絕對不是友善的。不,那不是只限於現在這種情況的。好不容易到達了皇宮的神父,被介紹給很多貴族們認識,但是,貴族們都只是對他愛理不理的。

  「……總覺得我不是很受這個國家的人的歡迎呢。」

  神父哽咽著,好像想哭一樣。艾絲緹把手帕遞了過去,然後,終於開口說話了,但是並不是向亞伯說的。而是從剛才開始就在旁邊抽著煙斗的一個神父——一個長臉的,帶著理性表情的中年紳士。

  「雖然不受歡迎,但是怎麼都擺脫不了的那個麻煩者也混了進來……我有這種感覺。總覺得那傢伙也不知道要怎麼對付我似的。」

  「的確像你所說的一樣,艾絲緹修女。」

  就好像對自己的學生發表的言論表示喜歡一樣,紳士對艾絲緹的發言表示了肯定。因為長時間使用的原因,煙斗已經變成了海泡石的顏色。紳士向煙斗加了一點煙絲,然後又補充道。

  「正如你知道的一樣,這個阿爾比恩國是一個十分排外的國家。特別討厭教皇廳的勢力在這個國家行使。所以,一般來說,本來你或者明天將要到達的教皇陛下不受歡迎那也是當然的了……」

  「那麼,現在不正常嗎?」

  「正是。總覺得阿爾比恩現在正陷入了一個逼迫的選擇當中。恐怕這是一個會影響這個國家幾十年,不,應該說數百年的一個十分重要的選擇。所以對他們來說,怎麼處置你們也是十分迷茫的……啊,謝謝。」

  煙灰落到艾絲緹遞出去的一個煙灰缸裡面。中年紳士——派遣執行官——「教授」,也就是威廉·渥特·華茲華斯博士,瞇起眼睛笑起來。因為在教皇廳也很有名的撲克牌臉,這個阿爾比恩出身的貴族神父對於祖國的同胞到底抱有什麼感情呢?艾絲緹無法猜測。只要看著這個充滿諷刺,嘲諷的側臉,就總覺得情況會變成那樣的,周圍就充滿了這種氣氛。

  「總之,在做出選擇之後,這個國家就要捨棄它原來的孤立主義,說不定得依靠教皇廳了。當然對聖女冷淡的話就在討論話題之外了——但是,如果他們選擇另外一個方向的話,那麼事情又得另當別論了。那時就不是接近教皇廳了,而是會招致到危險了。選擇那一方面,這得要非常高明的處世技術啊。」

  「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對『教授』說的話不是很明白……」

  對於這麼漂亮的精彩發言,問出這麼無聊的問題的當然不會是艾絲緹了。在正在深思的艾絲緹的旁邊,亞伯被遺留下了,他一邊摳鼻子,一邊舉手發言,問道。

  「到底,現在這個國家什麼地方糟糕了?是要發生什麼大事麼?」

  「神父,我拜託你平時就多留意一下新聞報紙吧。」

  中年紳士正在輕輕地閉上眼睛,一副思考的模樣。艾絲緹對這個提出無聊問題的學生教訓道。她歎了一口氣,用自己所知道的知識解釋道。

  「你知道現在這個國家的女王陛下——布裡基特二世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態麼?」

  「應該是……臥病在床吧?聽說還蠻嚴重的。」

  「不是什麼嚴重……真是可憐。聽說今明兩天都不會知道病情……」

  「北海的女怪」、「倫迪尼姆雌蝮蛇」、「撒旦的妻子」——沒有時間列舉這個統治阿爾比恩長達半個世紀的女王擁有的那些名字了。

  四王國的其中的一雄北方的強者阿爾比恩不論從歷史上說,還是從地政學方面說,都是佔據從大陸獨立出來的一種地位的強國。但是能夠走到今天這樣的一種地位,路途絕對不是簡單的。

  頂住來自教皇廳和希斯巴尼亞這樣一些強國的壓力,稱霸北方半個世紀。這個島國能擁有這樣的實力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的。例如傳統的工業實力,教皇廳力量的衰退等等。但是,這當中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在於這個在位的女王。由於這個女王能夠對諸多列強運用各種權謀處世技術。她的政治手腕是不能忽視的。年僅十五歲的時候就即位,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世紀了。「北海的女怪」已經加入到了羅馬的「大帝」格萊哥列或者柏林的「凶王」路德畢希這些人的行列,在國際社會當中,阿爾比恩之名也變得受到很高的重視。

  但是,這個女王陷入病危狀態是上個禮拜的事——在舉行即位五十週年的紀念活動,突然間倒下了。經過醫生的診斷,是腦溢血。雖然六十五歲在年齡上還算不上老年。但是,在這五十年當中,對內要鎮壓無數的反亂,對外要與列強不斷周旋,就算是對被稱為「女怪」的女王陛下這也是很大的負擔啊。就這樣,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現在傳言,她的性命過不了一個月。

  「啊啊,那可是真的十分可憐啊。啊,對了,明天教皇不是為了要秘密地進行塗香油儀式,所以會來阿爾比恩的嗎?但是,艾絲緹你也一起……啊,對了說回來,剛才說的『這個國家的重要的選擇』有什麼關係?是不知道怎樣選擇喪禮的日子嗎?」

  「當然不是這麼無聊的問題……問題是誰來繼承王位啊!」

  艾絲緹瞪了這麼輕鬆地說出這麼無聊問題的神父一眼,壓低聲音說道。雖然她的用心是為了不讓周圍的人聽到,但是除此之外,她的腦海裡還是有點記住大約一個小時之前,在繁華街上的那個記者說的話的。她一邊告訴自己不用介意這麼無聊的東西,一邊繼續小聲說道。

  「嗯……在布裡基特二世倒下的時候,還沒有決定好下一屆的國王——王太子的人選。不是的,其實是決定好的了,但是在十八年前的一場病中去世了。」

  「那是吉伯王子——女王唯一的一個孩子。」

  教授像是在回憶往事一樣插口說道。阿爾比恩的貴族名門出身的派遣執行官往煙斗裡點了點火,然後接過了艾絲緹的話繼續說道。

  「我和他是大學時代的同學,而且他也是個十分溫柔的人。他的頭腦也十分好,人緣也不錯。如果還在世的話,一定會成為一位明君的……但是看來現在是沒有可能了。」

  「那還真是令人感到遺憾啊……啊,但是這與沒有王位繼承人有什麼關係呢?王族的還有其他人吧?王太子的孩子呢?」

  「在王太子死的時候,王太子與奧斯曼的維多利亞公主結婚還不到半年,所以還沒有生孩子。雖然在王太子死後幾個月,維多利亞太子妃產下了一個遺孤。但是很不幸的是,難產了。因為王太子自己也沒有兄弟,所以皇族的系譜都快要斷絕了。更不幸的是,之後連維多利亞太子妃也死了。……這個悲慘的事件就叫做『維特之亂』了。」

  「維特之亂?」

  好像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一樣,亞伯搖了搖頭。就連他旁邊的修女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身體反射地僵硬了一下這件事都沒有注意到,他繼續問道。

  「就是那件有一個騎士把王太子妃和他的朋友都殺掉這件事麼?是叫做『愛德華·維特』這個人嗎?」

  「啊啊,在這件事之前聽說他是阿爾比恩裡最為高潔的騎士,勇猛而且溫柔。他的妻子茱莉亞·愛德華夫人也是當時王太子夫婦都十分信任的人呢。」

  「但是為什麼一個這麼好的人突然間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不知道。有很多傳聞。什麼對王太子妃的愛慕,什麼忍受不了自己妻子與王太子的私通而報復……但是,真正的原因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因為自己本身的原因離開了祖國。」

  說著說著,教授竟然十分罕有的悲哀地歎了一口氣。是因為想起了當時的所謂「一點的事」嗎?還是作為這個國家的子民,為這個國家沒有繼承人而擔心呢?只見他輕輕地閉上眼睛,抽起了煙。

  事實上是,在王太子死後第九年,布裡基特二世還沒有決定繼承人。

  ——正確地說,應該是不能決定。為什麼呢?因為王太子和他的兒子死後,宮廷裡稱為王族的人從此就消失了。

  其中的原因是很多的,但是阿爾比恩王家反覆近親結婚也是其中之一。這半個世紀裡,王族內小孩出生的事情是非常罕見的,生下的孩子最終也是因為傳染病夭折。現在的女王幾乎在無緣的小國奧斯曼——這個公國在十八年前被愛斯巴尼亞合併——之後迎娶了兒子的新娘,這是有意避免這個遺傳閉塞狀況。但是計劃落空,王太子夭折,孫子死產,妃子也用刀自殺,最終是一個悲慘的結局。

  「因為王太子去世,這邊就沒有了明顯的宮廷內的繼承人。並且陛下自身也不想早點結束自己的壽命啊……不幸的事情連續不斷。」

  「嗯、嗯……您真是倒霉啊……」

  聽了教授的話,亞伯搖了搖頭。沉默地往下看了看,像是要徵求同意似的。

  「所說的偉大的人也是一直在努力啊。我確實是貧乏薄倖,但是感覺做平民真好……那個?但是,『教授』現在是說『王家的族譜幾乎已經沒有了』,女王的兩個妹妹各自嫁入他家生了孩子……也就是說外甥和侄子?」

  「嗯,這也不是其他問題吧。」

  神父的鼻孔膨脹起來,帶著似乎能夠解決問題的傲慢表情。

  「是哪位呢?如果能成為下個國王就可以順利收回這個話嗎?」

  「哎,這對兩方都是麻煩的問題。首先,所說的外甥是其他國家的國王——現在愛斯巴尼亞國王路德二世吧。」

  原本得意的亞伯臉色發青。不是沒有道理。如果說愛斯巴尼亞的話,好像是一個問題很多的軍事國家。是歷史很短,把先進的科學力和通牒網作為武器蠶食周圍的國家。加固地盤的這些中歐國家,對教皇廳來說,他們的存在是非常頭疼的。

  「如果那種人成了國王的話,阿爾比恩實質上不就是被愛斯巴尼亞合併嗎?不是有人說國君聯合生存比較容易嗎?那邊是……」

  在房間的一角,「教授」托著下巴。在神父們的對角線上,日耳曼的穿著有特徵的德國庫斯軍服的男人們站在那裡。恐怕是那個國家的大使和工作人員吧。那些大男人們威風凜凜地聊著,一個像是阿爾比恩外務省高官似的紳士皺著眉頭站在那些大男人前面。

  「哇,好像麻煩了……那,還有一個人!剛才你說小侄子在吧?如果這樣的話,就決定是他吧。」

  「亞伯,我說過這樣簡單嗎?你到底聽了什麼啊……喂!如果造謠的話,什麼事都會發生的。」

  「教授」對十分神氣的神父似乎有些難以忍受,舉起手示意讓對面的侍從打開大廳的門。

  從那邊進來的仍然是那一團人——大概有美麗的少男少女三十人左右。宛如天使般的人群降臨到大地上。這群美少年雖然只有這些人,但是也十分引人注目。除此以外引人注目的是讓他們恭恭敬敬提著裙擺的人。

  年齡大概在二十歲左右的一位女性身上穿著像瀑布般鑲著寶石的晚禮服,嘴角處有一個黑痣。在銀灰色的頭髮下面的瓜子臉上顯現出美麗面容。但是那種帶著暖昧表情,且環顧四周的那種視線中看起來非常危險。「美女」、「麗人」這種語言用在她身上似乎不合適。「妖婦」——這個詞語用來修飾她似乎非常合適。

  「伊林公爵簡·朱迪絲·卓斯琳——阿爾比恩的海軍中將。國家財政副委員長。自由黨內幹事。王國貴族院終身議員。伊林最大的復合企業體卓斯琳·康切倫總帥。並且是布裡基特陛下的侄子……是阿爾比恩的大貴族大富豪。但是,『瘟神簡』這個綽號最為人所知。」

  卓斯琳所穿的晚禮服一直拖到腳後跟,將她身體的美麗線條完全勾勒出來,顯得十分艷麗。「教授」看著美女,用複雜的表情加以解說。那一群少年少女在女主人周圍,有化妝的、有梳頭的、連欣賞主人美貌的余念都沒有。

  貴族們欣賞著這位戴著閃光寶石的絕世美女,但是他們的眼神中帶有很強的警戒和厭惡。

  這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正是現在,伊林成為了阿爾比恩的一個地方,在叫「島」時還是阿爾比恩的鄰國,與阿爾比恩有競爭關係。百年前成為阿爾比恩的一部分之後,具有獨立的議會和軍隊,帶有濃厚的准獨立國的色彩。並且君臨這裡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她。

  「她是成功的企業家,作為軍人制退了海賊並成功解決了與希斯巴尼亞之間的國境糾紛問題,是有戰功的軍人……僅從歷史上來看是繼承王位的不可挑剔的才女。但是可惜的是她是半獨立地方的領主。如果讓她繼承王位的話,多數貴族都感覺這是件比較屈辱的事情。因為眾所周知她討厭教會,恐怕也不會輕易被羅馬接受。再加上個人的醜聞也很多。」

  「所說的醜聞是?」

  「這太多了。不純的異性交往、不純的同性交往、在亂交晚會上攝取藥物……到目前為止她已經有了七次婚姻,丈夫七人全部病死。傳言說都是被妻子毒死的。」

  「這個還……那個……好厲害啊。」

  銀髮神父拱了一下肩,表情冰冷。

  「日耳曼王和伊林公爵——不管哪個倒了好像都沒關係。這時,遠親也可以,其他的王族不在嗎?」

  「事實上還有一個王族在……」

  「教授」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遠處,橙色頭髮的女性士官親切地與伊林公爵在商談著什麼。「教授」一邊看著他們,一邊降低了音量。

  「說的是卡路斯列子爵。現在有軍籍,但是聽說是位非常優秀且人格也優秀的人。但是,可惜的是只是庶子。基路……王太子殿下結婚前愛人產下的孩子。」

  「啊,庶子……」

  到現在也是沒辦法了——亞伯表情立刻就變了。

  所謂庶子,就是指不是根據教會法實施的婚姻所生下來的孩子。比如說,未婚的母親生下來的孩子以及不是愛人關係所生下來的孩子。這個時代對於庶子別說是家族繼承,連財產分配都沒有資格。當然也不會發生繼承王位的事情。

  「……不知不覺竟然這麼晚了。」

  從遠處聽到了鐘聲,結束講義的「教授」從懷裡取出懷表。一點也沒看出結束晚餐會的意思。馬上就要到第二天的時刻了,為了確定這些,紳士到現在才從坐的椅子上站起來。然後去看了兩位同事。

  「亞伯,艾絲緹明天一早要去迎接教皇陛下,差不多該送她回寢室,然後繼續我們本來應該做的事情吧。看現在這個時間,可能要熬夜了。」

  「……本來應該做的事情?」

  聽到自己的名字,艾絲緹好像從夢中醒來一樣抬起了頭,扭了一下脖子,立刻就想起了「教授」將要說的地方。

  實際上,他們兩個派遣執行官這時來到倫迪尼姆並不是為了護送艾絲緹,而是為了來解決前幾天宮內所發生的聖職者的不詳之事。

  引起問題的是宮殿禮拜堂的下級司祭。因賭博在經濟上破產的司祭盜取了保管的機密文書,企圖高價將其賣出。

  實際上宮殿內保管的文書大部分是數十年、或者是數百年前的書籍,雖然對附近的國際關係以及政治沒有影響,但是也包含了暴露歷史上事件內幕的書籍和有記載醜聞的資料。正因為是聖職者盜出的,會對不安定的阿爾比恩和教皇廳關係產生麻煩——卡特琳娜非常害怕這些,於是委託「教授」和亞伯解決此事件。

  「那個?但是,盜走的文書剛才已經安全取回了吧?把那個司祭抓起來……這件事情現在已經解決了吧?」

  「不,這件事不能這樣……實際上我們發現取回的文書有丟失的部分。」

  「教授」的眼睛裡顯出了膩煩的眼神,他摸著自己的額頭。

  「問題在於偷書的司祭說自己盜出文書時已經有人先將那部分拿出了。啊,十有八九是謊話,但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一定是找不到的那部分了……哎……好像事情變麻煩了。」

  「那個……根據利斯特所說,丟失的部分是聖歷六四五年十一月的事情。」

  亞伯從懷裡拿出一本髒兮兮的筆記本,補充說道。他打了一個哈欠,開始讀記錄上所寫的文書的目錄。

  「內容是……對了,『教授』,這是那個吧。剛才說的『維特之亂』——是王妃被殺的記錄。」

  「……!?」

  內心突然震了一下,艾絲緹瞬間吐了口氣。

  「維特之亂」——剛聽到這個詞語的瞬間,身上突然有了一股涼風。大大地吐了口氣,好不容易忍住了。

  「……喂!你怎麼了?艾絲緹?」

  修女拚命地保持平靜。銀髮神父看了一下修女的臉,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你的臉色不好啊!睡眠不足嗎?」

  「啊,不、不是……不是……」

  艾絲緹搖著頭一邊從亞伯那裡離開,一邊鬆了口氣。「教授」帶著懷疑的目光看著這邊。重新看了一下「教授」,然後決心說出來。

  「那個,華茲華斯博士……實際上,我有話跟您商量,我個人有些意見想跟你說,可以嗎?」

  「啊,可以。」

  「教授」對修女的意願點了點頭,再一次叼起了剛才吸過的煙管。阿爾比恩貴族好像要讓來相求的人安心似的,要從其他方面取得證據,臉露出了溫柔的表情。艾絲緹說到這後瞬間有些猶豫,立刻又下了決意。

  「我知道博士很忙,為了我個人的事讓您費心了。實際上我想調查『維特·愛德華·布蘭雪』這個騎士的有關事情。是這個國家實際存在的人物嗎?如果實際存在的話,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啊,這個沒問題……這個人,是你的親族嗎?」

  「是父親……不,是像父親一樣的人物。」

  「哦……?」

  紳士陷入深思之中,動了動眉毛。艾絲緹在紳士的面前從口袋裡把書籍拿了出來。剛才交到那個新聞記者手中之後又拿了回來的資料。

  「這是來自聖馬提亞斯教會,我的父親曾經在那裡住過的時候留下的簽名。那個新聞記者好像在伊什特萬見過。但是那個記者說,我的父親,那個……與剛才話中所說的動亂事件中的犯人是同一人嗎?」

  「也就是說,愛德華·布蘭雪?」

  「教授」看了一下資料,接著就笑了。不僅是上面寫的字,而且幾乎連紙片上的纖維也一根一根仔細的檢查了。

  「這種話,不要隨便亂說。反動事件的前後,維特確實已經逃亡到海外,在維也納出車禍而死。沒有他逃到伊什特萬的記錄。確實他有個女兒,遠走高飛的時候,是帶著這個女兒一起離開的。但是她在維也納與父親一起因車禍去世。可能,是那個新聞記者在那邊聽到後所捏造的。」

  「……什麼,是這樣嗎?」

  艾絲緹像是從背負著很大的重擔之中解脫出來一樣,歎了一口氣。竟然會聽信那個記者的話,自己真是沒有出息。突然間心情變得十分舒暢起來。艾絲緹於是感謝了那位中年紳士。

  「自己好好想想吧,那個人準備這些東西是想欺騙你啊……如果讓我看到他,真想好好教訓他一頓呢。」

  艾絲緹拿出兩張紙片……將「維特·愛德華·布蘭雪」的出生證明展開,「教授」毫無表情地點了頭。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呢。不管怎麼樣,大受歡迎的『聖女』如果是反叛者的女兒的話,這會讓教皇廳的權威降低。必須要對報社嚴加抗議。那些人到底是怎麼搞的,竟然在腦子裡盡胡思亂想這種東西……」

  「……怎麼辦呢,『教授』?」

  亞伯偷偷地看了一眼聲音在逐漸減小然後陷入了沉默之中的同伴。

  「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好啊,要抽煙嗎?」

  「——把剛才的目錄借我看看!」

  亞伯還沒有來得及回話,「教授」就把手伸向了那個記事本。中年紳士幾乎用光速瀏覽了一下目錄,突然間在某一個地方停住了目光。

  「怎麼了,『教授』,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目錄上有了。」

  「什麼?」

  「這個資料上面,有丟失的書籍部分的目錄。」

  「!?」

  「教授」還沒有說完,艾絲緹就緊緊握住了那本記事本。上面所記載的是保管的大量極秘密文書的目錄。每一條都有標記。被盜出的部分用O表示,收回的部分用X表示。但是,那其中的一部分……只標有O記號而沒有打叉的一部分確實有他的名字。

  「愛德華·維特的兒童出生證明文件。」

  「艾絲緹修女,這份文件先前到底在誰手裡的呢?」

  「是一個叫克…克雷曼的記者,他是皮……皮卡迪利公報的。」

  一邊用顫抖的手打開突然沉重起來的名單,艾絲緹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聲音。

  「聽說兩份文件的簽名是一樣的……所以,愛德華·維特和愛德華·布蘭雪肯定是同一個人……那個,華茲華斯博士!啊,我的父親不是叛逆者吧?他不是殺皇后和妻子那種人……」

  「你冷靜點,艾絲緹。很抱歉,我已經有點心慌意亂了我向你賠罪。」

  「教授」輕咳了一聲,把煙嘴扶正,一邊從微微顫抖的修女手中溫柔地接過筆記本,一邊諄諄地補充說明道:

  「正如我剛才所說,愛德華·維特並沒有去過伊什特萬。所以,你不可能有叛逆者的血統——這一點是肯定的。」

  「可,可是,這份文件怎麼說呢?……」

  「啊,這份文件看起來像真的一樣,不過這個並不能證明上面所寫屬實……令人不解的是,那個什麼記者怎麼會持有這份文件呢嗯,這個問題還是首先從來的地方著手比較好。我會馬上把這份文件拿去科學性的鑒定看看,然後明天去見見那個叫克雷曼的記者……啊,亞伯,那件盜竊事件交給你善後了。」

  「請問,令人不解的事也包括這份報告書的撰寫吧?我昨天也完全睡不著。我說,『教授』……那個人已經走了。」

  在銀髮神父可憐地訴說的時候,紳士消瘦的身影已經從大廳消失了。

  亞伯歎了一口氣,又好像突然想起了旁邊臉色蒼白的修女的存在,於是探過臉來對她微笑。

  「其實你用不著那麼擔心的,艾絲緹,『教授』不是也說了嘛。而且就算那份文件是真的……你還是你,不用為你父親的過去而發愁啊。」

  「可是……」

  安慰的話聽起來讓人覺得非常溫暖,但是艾絲緹那略帶含義的表情始終沒變。後來因為看到史賓塞大佐——那個有才能又親切的女軍官邁著有節奏的腳步走過來,她的臉才突然帶了點笑意。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大佐?」

  說實話,現在就是光聽人說話也是十分痛苦的事。艾絲緹仍然能夠不變地勉強做出一副討好般的笑臉,完全是她作為「聖女」與群眾以及媒體的這數月來的相處的成果。

  「那邊的那位大人看上去是伊林公爵閣下——簡女士,您認識她嗎?」

  「是的,我和她是十年以來的友人。實際上,我們是士官學校的同學。」

  頑固不通融的女性士官和風流的大貴族——如此這般形成鮮明對比的組合還真是少見。士官帽挾在肋下,瑪麗用規規矩矩的口氣開始做起了介紹。

  「反正早晚都必須去面對她,我這就帶你前去……你好,簡。這位是艾絲緹修女——『伊什特萬的聖女』。」

  「初次見面,聖女大人。能夠親眼看見您,真是萬分榮幸。」

  嫵媚地垂下了厚厚的眼瞼,「瘟神簡」屈膝行禮。那優雅的姿態即使將其收入禮儀做法的教科書中作為樣本也不言為過。但是,接著從大貴族口中吐出的話語,和她在世間的壞名聲沒有一絲差別。

  「要說『聖女』,我原本以為一定是一個皮包骨頭、枯瘦如柴的小姑娘,完全沒有想到會是一位如此美味可口的女孩啊……簡直讓我垂涎欲滴。」

  「得、得到您的稱讚實在令我十分榮幸。」

  嫵媚地舔著厚厚的嘴唇的公爵投來了充滿了露骨的慾望的視線,艾絲緹不禁向後退去。粘著諂笑的臉龐上冒出了冷汗,搖起頭來。

  「但、但是,我覺得對於像我這樣卑微的來歷不明的人,這樣的讚賞稍稍有些過於客氣了不是嗎?」

  「啊呀,在這個世上最為重要的東西是『美麗』。與其相比,出身呀地位呀是毫無價值的東西哦,可愛的女孩……如果還要補充一句的話,你可是我喜歡的類型呢。」

  再要補充一句的話,對於伊林公爵而言,似乎性別之類的問題更是毫無價值的。在說話的這段時間內,美女那細長的手指讓人感到好像是軟體動物似的活動著,猥瑣地撫弄著面前的美少女的前胸。將滿臉通紅的臉龐逃向後方,艾絲緹不顧一切地找著逃離此處的借口。

  「那,那個……啊啊,對了。史賓塞大佐,教皇陛下明日什麼時候到來?」

  「預計八點到達宮殿。接著,在探望過女王陛下之後,通過下午開始舉行的皇家劃船大賽到水面迴旋的分水嶺,觀賞值得一觀的景物。」

  「啊,陛下這麼早就會到達嗎?那可不得了,那麼,我今天也早點休息,為明日做準備去了。」

  「不,艾絲緹小姐,不要緊的哦,不用這麼慌慌張張也……唔!」

  射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面孔插嘴進來的神父的胸口,艾絲緹好像很疲倦似的揉了揉眼睛。

  「而且,因為我長期在修道院生活,所以晚上會比較怕黑。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想先回去休息了,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我這就帶您去您的臥室吧!」

  瑪麗爽快地回答道。這時,站在瑪麗背後的伊林公爵,擺著一副垂涎三尺的嘴臉說道:「那麼,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一起去吧!聖女!如果聖女能夠仔細地聽一聽我對自己罪孽的懺悔的話,我將會感到非常高興的。」

  「你不用去了,簡。」

  「啊哈……瑪麗,你可真是冷淡!這樣看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老土,一點都沒變。」

  「你可是從頭到尾都徹底的變了!」瑪麗毫不客氣地當面頂撞著,並一揮手把身為大貴族並且又是下一屆國王候選人的伊林公爵給轟走了!她避開仍舊戀戀不捨地垂涎著的伊林公爵的視線,舉著寫有「聖女」兩個字的牌子,走到前頭帶路。

  艾絲緹,還有亞伯半步不離地緊跟在她後面。

  「對了,聖女您休息的地方安排在客房那邊。奈特羅德神父的房間就在您的臥室不遠處,我們覺得這樣安排方便你們有個照應!」

  「真是太麻煩你們了,為我們安排了那麼多的事。」

  對於這位體貼細緻,又很有辦事能力的女官員,艾絲緹覺得有一點點恐慌。但同時,她也有點感到意外。其實像阿爾比恩這樣的大國,安排那樣專門的工作部署來接待國家的貴賓是沒什麼稀奇的。但是,自從艾絲緹來到阿爾比恩以後自始至終都是這個女官員在負責接待著她。這位女官不僅僅是在軍隊裡握有實權,在宮廷內部也是頗有影響力的,她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出了大廳,就是通往裡院的一條迴廊。輕輕地跟在後面的亞伯為了不迷路,一邊留心看著周圍,艾絲緹正要開口問他關於瑪麗的事。

  但是——

  「誰在那裡?」彷彿覺察到艾絲緹要開口說話一樣,在正前方的瑪麗停住了腳步並立刻舉起手制止後面跟著的兩個人繼續往前進。把艾絲緹交給迅速上前來的亞伯,她自己則猛然抽出別在腰間的左輪手槍,隔著濃濃的夜色對著裡院的一角大聲喝道:「我知道你躲在那裡了!你知道這裡是阿爾比恩女王的寢宮嗎?不速之客!」

  「正因為知道這是女王陛下的寢宮,所以才到這裡來拜見女王陛下的。」

  傳來的答聲清澈而纖細!

  終於,在艾絲緹發覺到有某人埋伏時,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個身材纖細的人。全身上下一身的黑!身上裹著像修道士一樣的布片,正把長長的罩帽從頭上取下來。整張臉全部被陰影遮住了以至不能夠看清楚。甚至連是男是女都無法確定。儘管如此,瑪麗卻似乎已經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了。剛剛發覺她理性的美貌下面蘊含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她卻用與自己不相稱的尖銳的聲音叱責道:

  「曼徹斯特伯爵!您到底有什麼企圖?居然一副髒兮兮的打扮,貿然闖進王宮!」

  「很抱歉讓您生氣了!可是,因為聽聞女王陛下不幸病危,所以我一直都坐立不安。因此,就這樣立刻趕回王宮來了!」

  被訓斥的黑衣人,似乎有點恐懼的縮了縮身子。儘管如此,他還是站在原地,像是要乞求其他人的同情一樣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們能這樣活著,都是承蒙仁厚仁德的女王陛下的恩典。如果那個她死了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一個人活著。瑪麗殿下,無論如何都請您告訴我,女王陛下她已經恢復健康了嗎?」

  「我不知道。」

  瑪麗十分嚴肅的拒絕回答黑衣人的問題。如果,這個時候艾絲緹沒有被其他的事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的話,她一定會對黑衣人稱女官員為「殿下」而不是「閣下」感到懷疑了。可偏偏這個時候艾絲緹的注意力完全被集中到了黑衣人苦苦哀求的話上面。

  (這個聲音說不定正好就是那個時候的……)

  「滾!這個老不死的傢伙!偽裝成聖人的殺人犯!」

  那個時候,扒下假面具的恐怖分子發出這樣的怒吼聲!雖然因為自轉旋翼飛機的噪聲和暴風的影響而不能聽得很清楚,但是那彷彿在練習速發音的腔調,和現在眼前這個黑衣人說話的腔調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的。這麼一想,再仔細看了看,連身材甚至都相似到幾乎要讓人驚歎是一模一樣的。

  另一方面,在這段時間裡,瑪麗一直在用清脆和嚴厲的聲音在訓斥著剛剛那個人。

  「不管怎樣,今晚要舉行隆重宴會。因此,這裡作為王宮重地,不是像你等人可以隨便進入的地方。所以,如果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的話,就請你聽清楚了,還是快點離開為妙,伯爵。還有,請再也不要以那種不吉利的裝扮出現在這王宮裡了!」

  「看來是沒有辦法了。」

  又一次受到指責,黑衣人似乎很悲傷的歎了歎氣。他回過頭看了看,然後連腳步聲都沒發出,就已經離開裡院而去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聖女。」

  就在那個雙肩下垂的黑衣人踏出裡院的那一刻,瑪麗就立刻恢復了之前的那一副伶俐的神情。她迅速而妥善的向因尷尬而保持沉默的客人們表達著歉意。

  「剛才那個人叫曼徹斯特伯爵。是一個曾經在宮廷裡做出過一些不規矩的行為的人。他雖然因為觸犯了女王陛下的禁忌而被驅逐出城,但卻時不時地尋找各種借口然後回到城裡來。我們為了應付他實在也是很煩惱。」

  「哦——確實!這實在是夠傷腦筋的。啊,這裡就是客房吧。」

  對於瑪麗聽起來似乎很自然的道歉,艾絲緹沒有起任何疑心。來到客房前的時候,她只是爽快地對瑪麗點了點頭然後說,「那麼,您就送到這裡吧!今天真的是太感謝您了。史賓塞大佐,明天也請您多多關照!」

  這位女官員裝得很平靜地向艾絲緹回禮後,就轉身離開了。踩著有節奏的腳步聲,她的背影漸漸遠去。

  這一邊,在確認瑪麗已經離去後,艾絲緹揪住站在一旁拚命忍著不打哈欠的亞伯的前襟,然後說:「神父,我們去追剛剛那個人吧!」

  「什麼?嚇了我一跳!剛剛那個人?指的是史賓塞大佐嗎?為什麼要去追她?」

  「當然不是指史賓塞大佐了。我指的是剛才那個一身黑的傢伙。」

  艾絲緹扯著還沒反應過來的神父的前胸小聲地說道。雖然他已經出了裡院,但是這裡的出口只有一個,所以要是快點追上去的話,還可以暗中追上他的。

  「那個黑衣人,就是曾經在機場綁架過我的恐怖分子!一定是他!從他的說話聲音我就聽出來了。」

  「真的嗎?」

  覺得無法置信的亞伯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不清楚了。他就那樣讓艾絲緹揪著自己的胸襟然後裝模做樣地皺著眉頭。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好像是史賓塞大佐的朋友呢。艾絲緹小姐,您不是說過在機場的那個恐怖分子曾經也辱罵過史賓塞大佐嗎?那,這不是互相矛盾嗎?那樣的話,您說的話就很奇怪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要去確認一下的,不是嗎?好了,我明白了,神父您不跟我去也沒關係!」艾絲緹一邊用手提著修女裙,一邊咬牙切齒地向前走。宣稱要嘗試一下機關鎗的手感。

  「我自己一個人去追他。奈特羅德神父,請您先休息吧!」

  「哎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去追他還不行嗎?我這就去追他。所以呢,請艾絲緹小姐先休息好不好?」

  「不,我也要一起去!」

  「不行!」

  制止了面露怒色的修女,亞伯舉起手指著仍然燈火明亮的大廳,鄭重其事地搖著頭。

  「您明天也還有工作。還要跟那一夥人打仗。這裡就交給我吧。您只要好好休息讓體力恢復就行了。那就是您的工作。」

  「可是……」

  「放心吧!我確認了他的行跡後就會馬上回來。這樣,就請您早點休息吧!明天可不能睡懶覺什麼的哦!」

  亞伯叮囑著艾絲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時,他迅速地一翻身,修長的身影就立刻溶入裡院的夜色中。

  ——如果,艾絲緹也像傳說中的那些聖女一樣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的話,她就絕對不會讓亞伯去追黑衣人了吧!但是,因為她沒有那樣的能力,所以只能不安地對著很快就遠去的身影說了這樣的話。

  「不要太勉強了,追到一定的地方就回來吧!」

  「好好,知道了!」

  繼那個從黑暗中傳來的聲音後,亞伯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了。

 ☆★☆★☆★☆★☆★☆★

  IV

  「在一個叫倫迪尼姆的城市裡,有兩個國家。」

  曾經,是誰這麼說過呢?在城市的西面——作為王都的倫迪尼姆將自己近乎完美的傳統習俗和門第禮節引以為豪。

  以貫穿東西的泰晤士河的河畔為中心,宮殿聳立的瓦格多林阿魯多,國會大廈倒映在河面上的威斯敏斯特,擁有倫迪尼姆主教堂的聖保羅大教堂的拉多傑多,還有,被稱為歡樂街的蘇豪和雖然是千姿百態卻有著英格蘭典型的保守傳統和規矩的各種建築物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但是,在大街的中心——被稱為「西邊的盡頭」的加林格庫羅斯的東面,我們先把視線轉到作為金融街的城市對面去吧。在那裡有著讓人懷疑是另外一個國家的貧民窟。

  過去,這附近是給逆著泰晤士河往上開來的外國船隻停泊的碼頭。由於從外國運來的商品在這裡裝卸,加上那些粗暴的船夫們進行的買賣生意,這個地方雖然有點粗俗但大街上卻也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但是,因為伴隨著經濟的發展而出現的財富集中使得這裡出現了大量失業人員還有貧困階層。這令原本生氣勃勃的大街一下子變成了頹廢而墮落的貧民窟。

  原本以卸貨為生的勞動者們用木材和羊毛換回鴉片並開始吸起來船夫們將手中的船槳換成鋒利的大折刀,幹起了打劫的勾當!賣火柴的少女們甚至墮落到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旅店前以一個銅幣為代價出賣自己的身體。街上的路燈已經被打破得所剩無幾,垃圾到處飛舞以及房屋蓋得密密麻麻的街道上甚至連白天的時候也是灰暗的。遍地亂丟的糞便發出的臭味裡混雜著屍體腐爛的臭味。

  東邊的盡頭是白人的教堂街。支配著這裡的是犯罪,貧困和黑暗。

  被沒有目的也沒有任何原則而增建出來的房屋甚至佔去了狹窄的路面的一半。因為凸出的屋頂的緣故,甚至連星光也無法照射到地面上。雖然因為有了這些房屋的掩護,跟蹤的時候不用太擔心被發現。但是,另一方面自己為了要緊緊盯著對方也必須下相當大的功夫。

  「哎呀!他到底打算要走到哪裡去啊?」遠遠看著前面那個繼續前行的黑影,亞伯自言自語道。進入貧民區後已經走了相當一段時間了。最後一個警務辦公室門前經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那些住在貧民窟的健壯的居民們,也都突然從這周圍消失不見了。只是偶爾看到有一些懷裡抱著荷蘭酒的空瓶子的醉漢醉倒在路邊——而他們當中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再也不會睜開眼睛醒過來。

  對於現在看到的種種與方才在王宮中的晚餐會之間的巨大差距,亞伯無奈的歎了口氣——這真的是同一個國家嗎?無論是對這貧富差距也好,還是對到目前為止的上下尊平等級關係也好,亞伯或許都已經感到麻木了。

  話說回來,那個黑衣人在黑暗中看東西的能力似乎強得讓人感到驚訝。在這如漆黑的夜裡,他都能用似乎和白天毫無區別的步調在行走。雖說在後面跟蹤也還是能跟得上,但如果是亞伯一個人的話,肯定不可能以那樣的速度來行走。

  那個人到底是個什麼人物呢?

  如果照艾絲緹那麼說的話,這個人和在機場綁架她的那個戴著鹿皮帽子的就是同一個人。可那時候瑪麗也在現場,那大佐她怎麼沒有表現出像艾絲緹那樣的反應呢!到底是修女弄錯了,還是大佐沒有發覺到呢?

  「啊……啊?!」沉浸在漫無邊際的思考中的亞伯終於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致命的失誤——黑衣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咦?到、到哪裡去了?那個人。」

  慌慌張張的神父四下裡看了看,卻只看見一片漆黑的夜色。掛在附近牆上黃銅製成的路牌上寫著「布力克街」,這不就是白人教堂區的最裡部了嗎?

  「糟糕了!如果就這樣回去的話,肯定要被艾絲緹用炮烙伺候了。」嚇得冷汗直流的神父看了看周圍,卻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問路的人。

  暗黑深處那燈光忽隱忽現的地方是「大災難」以前的一個地鐵站的遺址。在這個時代,雖然很多的城市都存在舊社會的遺留物,但是在倫迪尼姆,為了防止貧民潛進這些遺址地,所以所有的遺址都應該用混凝土填埋掉了。所以那個黑衣人不太可能躲進那裡去了。

  「啊,真是傷腦筋。到底怎麼辦呢?唉?」

  眼鏡下面,神父的兩眼放射出希望的光芒。他發現在岔道的盡頭有人影,就是那個黑衣人吧——啊。認錯了。

  原來,那是一對男女。

  大概是叫了妓女的男子捨不得再花錢去開房,所以想在這附近把事情給解決了吧。這種情景在貧民區是不足為奇的。

  亞伯歎了口氣,準備離開這個地方。那個女的一下子靠在了牆上,然後準備把裙子向上挽起來。如果這樣站著的話就會變成偷窺狂了。為了不踩到遍地的贓物,亞伯正小心翼翼地準備離去時——

  「等、等等!在搞什麼啊你?」

  「!?」

  聽到似乎在慘叫的聲音,亞伯回過頭看了看。這無非是因為錢的支付呀,或是圍繞性格上的喜好而引發的紛爭吧。但是,緊接著,神父就伸手去套藏在胸前的手槍。

  「殺、殺人了!救命啊!殺人了!」

  男的盛氣凌人地壓在那個驚叫的女人身上,他舉起的手裡抓著一把像柴刀那樣的大折刀。那把凶器在從天空漏下來的微乎其微的月光的映射下,閃著銀光。

  「住手!」

  在發出警告的同時,亞伯扳動了扳機。男人回過頭來,他瘦得像骷髏一樣的臉上,深深凹進去的眼睛裡燃著鬼火。就當感覺到那鬼火涼颼颼的刺到自己肌膚上的時候,亞伯扣下了扳機。

  「……!」

  子彈漂亮地把大折刀打彈飛出去了。於是,當被打飛出去的凶器在空中飛旋的時候,亞伯開始了攻擊。為了掩護從彎著腰的男人下面拚命爬出來的妓女,他打出了第二槍,第三槍。

  「啊!?」

  但是,這回卻輪到亞伯瞠目結舌了——剛才在天空中飛旋的大折刀就像預先推算好了一樣準確無誤地落回到男人的手中。然而,令人驚訝的卻不僅僅是這個。緊接著,只見那把凶器一閃,把迎面飛來的子彈給打了回去。

  「不、不會吧!」

  子彈被刀準確地從尖端劈成了兩半,並掉落在石板地上。與此同時,那名男子很快地飛奔起來。本來是空著的左手,又出現了一把刀。那個用兩手倒握著兩把刀的姿勢,令人想到那是忽然降落到地面的死神。正當亞伯慌慌張張地要重新瞄準的時候,宛如瞬間移動了一樣,一下子靠近了的男人,在優美地旋轉著凶器。

  那兩把飛旋著的刀畫出的曲線,讓人看起來正好像一個圓輪。接著它們分別刺進了神父的左右兩肩。

  「蠢貨!」

  刀以解剖學的準確性刺穿了神父的鎖骨和肩胛骨,並把他肺的上半部分割掉了。空氣從受了傷的肺裡溢了出來。由於氣壓而導致了逆流的血忽然一下從神父的口中湧出來。突然,身體由於失氧而導致能量盡失,神父這個身材高大的人就像開玩笑似地抱著雙膝癱了下去。

  「啊!」

  亞伯拚命地想要睜開不斷模糊的雙眼。剛剛的那個妓女不知何時也不見蹤影了,遠遠傳來的就是她一邊摔倒還一邊拚命逃跑的腳步聲吧。話說回來,站在神父面前這個想骷髏一樣的男人,緊閉著那像是細小的割痕一樣的嘴巴,舉起了手中的小刀。他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要完成每天的工作的工匠一樣,直接拿著凶器對著神父頭部和頸部的連接處,也就是神經中樞集中的地方正要砍下去——

  「住手!不允許任何人在這裡殺生!」

  與這平靜的聲音傳來的同時,一些小小的血滴滴到石板地上。

  那不是亞伯的血。那個男人丟掉刀,按住自己的手,向後退去,血像斷了線的紅珠子一樣從他的手上滴落下來。他滿臉憎恨地皺著眉頭。掉落在他的腳邊的是一塊尖銳的小石子。

  接著,仍然繼續玩弄著手中的小石子的那個干擾的人開口說話了。

  「你也是貧民窟的居民,所以你應該也很清楚吧。這裡是女王陛下規定的光明和黑暗的分界地。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在有關王國名譽方面,不管是什麼紛爭都是不允許的。」

  「你、你是誰?」

  抬起模糊不清的雙眼看了看那個出手相助的人的亞伯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他那一身讓人誤以為是修士服的黑衣和罩帽——不正是剛剛自己跟蹤著的那個人嗎?

  但是,那個黑衣人卻看都不看神父一眼。被長長的罩帽遮住了雙眼的他,在警告著拿刀的男人。

  「快滾!否則我將以女王的騎士的身份立即將你處決!」

  「以騎士的身份?」

  拿刀的男人那瘦骨嶙峋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表情來。他咧開像被割成新月一樣薄薄的嘴唇,不屑地嘲笑道。並向對方投去惡毒的敵意。

  「頂著『貧民窟』怪物的身份……讓人討厭的怪物居然自封為騎士?」

  「正是的。」

  即使是對於惡毒的嘲諷,黑衣人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動搖。只是站在透過雲層灑下來的月光裡,拿下自己的罩帽然後平靜地說道。

  「我是女王陛下忠實的騎士。縱使將我囚禁在無法逃離的黑暗中,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觸犯女王定下的法規。」

  「!?」

  那個男人的臉好像一下子僵硬起來。

  不知道因為被灑落在黑暗淹沒了的小巷裡的一縷月光給嚇到了的緣故?還是因為對從罩帽下現出來的是一張玲瓏精緻,白皙的年輕人的臉感到意外呢?——哎呀,全都猜錯了。

  令他感到緊張的完全是其他的東西。

  「那、那個傢伙的影子怎麼會那樣?!」

  本以為映在滿是裂縫的石板路上被月光拉長了的年輕人的影子突然變成了什麼怪樣了,結果卻只是被拉細拉長了而已。那些影子彷彿有生命的物體一樣,把觸鬚向那個男人的腳下延伸。那個男子做出向後退這種本能的迴避動作。就在快要蓋過了那個男人的腳的時候,那些「影子」就像被拉長的橡皮突然縮回去一樣,重新聚集到那個年輕人的腳下。

  「地面在燃燒嗎?這是什麼呀?」

  視線落到地面上的那個男人發出微弱的尖叫聲。「影子」經過的地方,石板就像是被用雕刻刀挖刻過一樣被殘酷地刻出很多坑。是有什麼東西被融化掉了吧?從被剜刻的坑裡冒出灰白色的煙,四周都瀰漫著一股刺激的焦臭味。「『殭屍!』……對了,那麼說,您就是曼切斯特伯爵嗎?吸血鬼!」殭屍——就是在深夜裡從墳墓中爬出來,然後跑到教堂猛力敲擊教堂的鐘的吸血鬼!

  他們是一種據說踩了他影子的人就會死的惡鬼。沒有顧及地說出那個名字的那個男人,敏捷地開始了行動。似乎是想拿出武器之類的,他把手伸進口袋裡。另一方面,一直沉默著的年輕人的腳下又爬出了那些影子。這些影子漸漸延伸開去。

  這一次,似乎要把對方給吃了一樣,這些影子以那個男人的腳下為目標,延伸過去。但是男人那只從口袋裡抽出的手,搶先一步把不知道什麼東西扔到了石板路上。

  那東西迸裂出讓人睜不開眼睛的閃光的那一霎那,「影子」就停止了移動。他們似乎怕光一樣,又重返回到年輕人的腳下。那個年輕人自己也轉過身去,不讓閃光照射到自己的眼睛。閃光僅僅把黑暗驅走了半秒鐘左右。閃光彈的光剛剛消去,柔和的夜色又籠罩上了這片領域。但是,剛剛在這裡的那個像骷髏一樣的男人已經不見了。既然能在那麼少的時間裡逃走,那麼肯定是一個有著非同尋常的身體機能的人。

  「笨——蛋——」這時,躺在血泊中的亞伯發出細微的呻吟聲。他極力地想從被淤血堵塞了的血管裡吸取氧氣,但卻無法成功。因為從氣囊裡漏出的氧氣擠壓著肺部,導致了他無法呼吸。接著,他眼前忽然一黑,就沒有了知覺。

  「請不要勉強的移動,神父。如果你在動的話血管就會破裂的。」聽到搖鈴鐺似的聲音,亞伯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剛玉色的兩雙眼睛,正在看著渾身是血的自己。剛剛在用梳子一絲不苟地梳理著因為打鬥而被弄亂的金黃色頭髮的年輕人蹲了下來,然後把手伸向已經在恢復意識的神父。他薄薄的手掌傳來冰冷的感覺,同時他把手放到了神父的額頭上。「暫時先在我這裡接受治療吧。睡一會兒吧。什麼也不要擔心。」聽完不知道從哪兒傳來清楚而堅定的聲音的那一瞬間,亞伯又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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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5 09:52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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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避難之地

 
 ——俯視大地,

  不料,儘是艱難、黑暗、和困苦的幽暗,他們必被趕入漆黑之中。

  (以賽亞書第八章第二十二節)


  I

  放在冰到讓人頭都疼起來的桔子汁旁邊的,是加了新鮮牛奶的麥片。那旁邊還放著炒得脆脆的、不含脂肪的熏豬肉、一個半熟的煎荷包蛋外加一個黑麥麵包。在吃完這飯後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奶茶——這是一個典型的阿爾比恩式早餐。

  雖然無論如何都很難說阿爾比恩在正餐方面獲得了很高的評價,但它的早餐卻是一個例外,即使是在外國人中間也獲得了較好的評價。實際上,被擺在艾絲緹面前的飯菜,如果是普通健康的十八歲少女,應該是能夠激起其食慾的東西,但是——

  「哎?尊敬的聖女殿下,您怎麼一點都沒吃呢?是不合您的胃口嗎?」

  「不、不是,非常的好吃……但是,我一點食慾也沒有。」

  艾絲緹對看起來十分忐忑不安地詢問的女官,露出了似乎有點疲憊的笑容。

  雖然她覺得那實在很難喝——像泥水一樣乏味,但還是在她面前一口氣將桔子汁全部喝了下去。而且,自己的臉浮腫得厲害,這個連她自己也很明白。因為自己昨晚根本就沒有睡覺,這樣是根本不可能有食慾的。

  「請問,我可以跟你打聽一下嗎?奈特羅德神父還沒有回來嗎?」

  「哦,那位神父啊?他還沒有回來,您還不知道吧?」那名女官一邊拉開窗簾,讓早晨清新的空氣能夠進入房間,一邊十分有禮貌地回答道。

  在瀰漫的夜霧終於散去的裡院,男女僕人全體出動,開始了打掃庭院的工作。就在那邊的樹叢中,一輛接著一輛往來的馬車群大概是那些要到宮殿上朝的貴族們的吧。這是艾絲緹看到的第一個阿爾比恩的早晨——但是,到處都沒有那名高個神父的身影。

  「……真是的。這個差勁的神父,是不是上哪裡賣油去了呀!」

  艾絲緹一邊揉著眼睛下面由於睡眠不足和壓力的關係而產生的黑眼圈,一邊咂著嘴。但她並不是在擔心亞伯的安危,她肯定那種事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他已經奉絲佛札樞機主教的命令開始了作戰行動。因為這次的行動是受人所托,所以如果自己為這次的行動帶來障礙,就會感到有很大的責任。

  「真是的,總要讓人擔心……你要是偶爾也能幹乾脆脆地做出一次決定該多好啊!」

  「請問……這些飯菜可以撤下了嗎?」

  那名女官拉開窗簾後,誠惶城恐地向不太高興似地瞇著青金石色眼睛的修女問道。她指著已經完全變涼了的早餐,十分拘謹地歪著頭。

  「聖女殿下,您好像都沒怎麼吃……如果您的肚子再餓了,請允許我加熱了以後再為您端上來。」

  「這……這樣啊?真的很抱歉。你好不容易為我準備的,我卻沒怎麼吃。」

  「沒關係。那麼,我就把這些撤走了。」

  那名女官親切和藹地笑了笑後,就十分麻利地把那幾乎原封不動的飯菜倒進了盆子裡。隨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推著餐車走出了房間。

  艾絲緹一邊用睡眠不足的眼睛目送著女官離區的背影,一邊又揉了揉眼睛。

  不管怎麼說都太久了呀。會不會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呢?會不會是因為他的行蹤暴露,所以被抓起來了呢?說不定現在正被嚴刑逼供……

  「……要不要去找他呢?不,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這時,時鐘正好敲響了八點。艾絲緹凝視著時鐘自言自語。

  對於不太熟悉這裡環境的她來說,如果自己莽莽撞撞地跑出去,要想從這個大都市中找出神父是不可能的。而且,根據慣例,現在已經到了教皇進入倫迪尼姆、或許快要到達宮殿的時候。不管怎麼說,如果「聖女」不在場會很麻煩的。因為凱特修女不太善於解決這樣的問題,所以即使是跟她商量,或許也只是毫無意義的讓她這個好人徒增更多的煩惱罷了。那麼,到底要跟誰商量比較好呢……

  「啊,有了!」

  此時,就在咬著嘴唇陷入沉思的艾絲緹腦子裡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值得她依賴的人。

  華茲華斯博士就是出生於這座城市。如果跟他商量,說不定他能幫我想出一個好辦法來。

  「唔,不知道他還在嗎?」

  的確,他說了今天早上就要去跟記者見面的。如果他現在還在那兒的話就太好了——就在艾絲緹急急忙忙地整理了自己的裝束,正準備走到走廊的時候。

  「——真是的,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小姑娘啊!」

  從門的後面傳來的這個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尖酸刻薄。

  「真的,真是太讓人生氣了!不過就是個從農村來的小鬼,居然還被捧得飄飄然了……看見了我連個招呼也不打!」

  艾絲緹聽到唧唧喳喳地說話的聲音後,覺得以前好像也聽到過。她悄悄地放輕了自己的腳步聲,慢慢移到走廊的一個角落。站在角落對面的果然是剛才那名女官。她一邊把托盤交給一個看起來像是她的同事、稍微比她年長一點的人,一邊氣勢洶洶地說著話。

  「難道她對我特地為她準備的早餐還有什麼不滿意嗎?真是太讓人生氣了!」

  「唉,這也沒辦法呀。不管怎麼說,她也是高高在上的聖女殿下呀。」

  抱著床單的那名女官話裡有話地對著另一名女官聳了聳肩。雖然字面上彷彿表現了對聖女的尊敬,但她對於談話中提到的人物沒有絲毫敬意地補充道。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艾絲緹修女呀!是『伊什特萬的聖女殿下』!這些普通百姓吃的東西,她當然是不會吃的……像我們這種人,即使只是仰視一下她的臉,就應該覺得受寵若驚了。」

  「什麼聖女殿下……不都說她只是一個沒有父母、在教會被養大的孩子嗎?哼!就她那樣的人都能當上聖女,說不定在很久很久以前我還是神呢。」

  「啊,不可能的,伊蒂斯。首先你那急性子的毛病不管想什麼辦法都必須改掉,然後就是你那一副輕浮女子的德行也必須改一改。」

  「你真是夠煩的!你就別管我了行不行啊……恩,對了。我剛剛想起來了,你不覺得這個小姑娘跟神父都很奇怪嗎?昨天也是……」

  如果說在背後說別人壞話就像蜂蜜一樣甜,那當被說的是一個名人就會更甜了。那兩名女官的秘密談話一點要結束的趨勢都沒有。從「聖女」的容貌風姿、說話措辭到她的側面像以及異性關係,這些都成為了她們討論的話題。這使聖女感到十分吃驚。

  不過雖然艾絲緹一直聽著這些沒完沒了持續著的中傷,但她卻並沒有覺得受到了什麼很大的傷害。

  這幾個月來,對於這種毀譽褒貶她已經完全習慣了。幾乎所有的人,不管是對「聖女」的一切都津津樂道,還是極端的輕蔑她,能夠客觀地作出觀察判斷的人是極少的。在世人眼中,「伊什萬特聖女」是一個受人狂熱崇拜的對象,這是流著血的普通人所不能想像的。即使是所有人都來吹毛求疵也是無意義的。

  「……」

  艾絲緹一邊慶幸自己沒有被她們發現一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離開那裡。

  雖然她們還在不斷的說著自己壞話,但艾絲緹覺得偷聽別人說話還是不太好。儘管她們說的是對自己的誹謗和中傷。

  「——噢,對了。你知道嗎?一直控制著那個小姑娘的叫絲佛札的,她還真是一個厲害的女人啊。」

  「……!?」

  聽到從後面傳來的名字,正準備回房間的艾絲緹停了下來。她不知不覺挑了挑眉毛,回過頭去看了看。

  「那女人就像是一隻厲害到不可想像的母狐狸。聽說她不光把自己的弟弟當作傻瓜一樣草叢,還把羅馬也控制在自己的手掌中。」

  「哎,真有那麼厲害嗎?」

  「真的!這可是我從我的以為在外務聖省工作的親戚那兒聽來的……」

  她們攻擊的矛頭似乎從「聖女」轉移到了她的上司「鐵娘子」身上。那兩名女官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談論著關於樞機主教的一些小道消息。

  (……真是不可原諒!)

  艾絲緹感覺到自己的腦子裡面有什麼東西好像開始翻滾起來。

  就算米蘭公爵未必是一個清白、純潔的人,這些事艾絲緹也是知道的。但這卻成為了美麗的樞機主教的幾個桃色醜聞的素材……即使是教皇,也會有做錯的事被告知天下的時候吧。

  但是,沒有道理要被這種女人說這說那的!

  即使是自己剛才被她們中傷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不高興。就像是對於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被別人弄髒了一樣的不快使艾絲緹打算從走廊的牆角跳出去——

  「——你們別再說了。」

  沉穩的、但是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讓人覺得無法反抗的沙啞而有魅力的聲音並不是艾絲緹發出來的。

  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將橘紅色的頭髮整整齊齊的紮起來的女人正面無表情的俯視著那兩名女官。這個被海軍藍軍服包裹著苗條身段的女軍官——瑪麗?史賓塞大佐目不轉睛得盯著那兩名女官,然後,她就像是在潺潺教誨一樣一字一句地說了起來。

  「你們知道教皇陛下今天會到這裡來吧?陛下可是專程從羅馬趕過來看望女王陛下的……而米蘭公爵又是陛下的姐姐。可你們竟敢說她的壞話,如果這些話被他聽到,那這對於阿爾比恩來說將會是一個巨大的恥辱。難道你們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嗎?」

  「對……對不起,瑪麗小姐……」

  瑪麗說話的口氣既不粗暴也不嚴厲,而且連一點威嚇她們的意思都沒有。儘管如此,那兩名女官卻像是因為激怒了神靈而受到了懲罰一樣嚇得縮成了一團。

  「真是非常非常對不起!以、以後,我們一定不會再犯了,所以這次請您無論如何也要寬恕我們……」

  「只要你們明白就行了。如果你們能夠對天發誓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那麼這此的事我就不跟女官長報告了。」

  雖然按理來說她的級別不過是大佐,但她卻充滿了完全像是君王具有的那種凌駕於別人之上的感覺。或許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威嚴吧。瑪麗同意地點了點頭。

  「但是,即使只作為一個人來說,在別人背後說壞話也是一件很丟臉的事。並不只是不能說米蘭公爵的壞話,也不准說誹謗一位孤苦伶仃的、沒有親人的聖女——你們給我記住,今後只要艾絲緹修女受到了一點點傷害,那麼使她受傷害的人就是我的敵人。」

  「是……是的,明白了。」

  被用低沉而嚴肅的口氣警告的那兩名女官臉上出現了彷彿是身體受到電機一樣的表情。她們倆就像不太靈活的發條裝置一樣鞠了一躬,然後就一直保持姿勢匆匆忙忙的逃了出去。瑪麗面無表情的目送走那兩個頭也不回地遠去的長舌婦,突然轉過頭來。

  面向艾絲緹一直藏身的方向,她用軍人特有的步伐走了過來。

  「啊……糟了。」

  雖然並沒有必要逃跑,但是艾絲緹也慌慌張張地把身子翻了過來。當她急急忙忙地跑進自己的房間之後,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當門外傳來很有節奏的敲門聲時,她也正好剛剛重新整理好弄亂了的頭巾和修女袍。

  「早上好,艾絲緹修女。您已經吃過飯了嗎?唷,您這是怎麼了?好嚴重的黑眼圈啊。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啊,沒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只是稍微有點睡眠不足而已。」

  看到女士官那爽快的笑容時,艾絲緹像是不太好意思似地抓了抓那紅褐色的頭髮。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對不起,還是對她點頭打招呼。

  「早上好啊,史賓塞大佐……恩……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剛才傳來了教皇陛下已經到達機場的消息。現在正向這邊行進,所以我想問問您是不是該做出迎的準備了。」

  「明白了。那麼我馬上就……恩,對了,大佐。你有沒有在哪裡見到奈特羅德神父或是華茲華斯神父?我有點事想找他們。」

  「神父們啊……我沒有看到奈特羅德神父。至於華茲華斯神父,我收到一個他今天很早就往大街那邊去了的報告,雖然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我派個人去找他吧?」

  「不……不用了,沒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

  艾絲緹連忙搖頭。也許「教授」就是去跟記者見面了吧?如果是這樣,把那邊交給他就應該沒有問題了。

  真是的,那男的跑到哪裡閒逛去了啊——艾絲緹深吸了一口氣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好、好、好久不見了,艾絲緹修女……」

  從車子上下來後,馬上就被首相、外務大臣已經倫迪尼姆的主教圍了起來,被那些裝腔作勢的紳士們要求與他們一一握手之後,那名少年已經變得臉色蒼白。當他發現了靠過來的艾絲緹,就像是在黑夜裡看到了一絲光亮一樣,大大的鬆了口氣。

  自從伊什特萬事件以來,雖然沒有再跟她見過面,但是,當在眾多陌生人中間看到一個認識的人時,無論是誰他也會非常高興。

  第三百九十九代教皇亞歷大ⅩⅧ世帶著一副好像強忍著悲痛而微笑的表情對修女說道。

  「辛苦了……你、你累了嗎?臉色……臉色不太好噢。」

  「沒事,我挺好的。跟我這點小病比起來,陛下才是太辛苦了,還專程從羅馬趕過來看我。」為了使露出一副惴惴不安、十分擔憂表情的少年教皇能夠安心,艾絲緹微笑著說。」

  「這麼長的路程,肯定累糟了吧?請您不用擔心我,請先好好照顧自己吧。」

  「陛下,就像艾絲緹修女所說的,在擔心別人之前,首先請把自己的身體愛惜好啊。」

  對艾絲緹所說表示贊同的是一個異常響亮的聲音——來自教皇所坐的那輛豪華車上下來的大個子特警將校,他毫不顧忌的打斷了別人的談話。那張仍然十分年輕的大臉是艾絲緹曾在伊什特萬見過的,算起來,今天跟他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

  「啊,早上好,佩卓斯修士。護衛工作真是辛苦你了。」

  「嗯,我們還真是從伊什特萬以來就沒有見過面了啊,艾絲緹·布蘭雪修女。聽說你在那之後,為了教誨和主的榮譽十分努力地工作,非常的活躍啊。」

  一個身傳將校服身材魁梧的男人——異端審問居局長佩卓斯修士——以一副十分妄自尊大的態度對艾絲緹的點頭致意作出了回映。在他背後有兩名同樣穿著特警制服的隨行人員——矜持緘默的女人和嚴肅地挑著眉毛的少年,應該也是異端審問局的工作人員吧。在氣勢上,甚至比亞歷山大看起來更具有王者的風範。

  但是,他本人卻好像是教皇的狂熱信從者。他拉起那惴惴不安、眼神迷茫的少年的手,畢恭畢敬地說道。

  「那麼,陛下,這裡交給艾絲緹修女就行了,請您趕快到房子裡面去吧。像這樣一直站在這裡有可能會感冒啊……而且,追根究底,艾絲緹修女本身是下層人民出生,大家都認為像她這樣的人就像蟑螂一樣的頑強,所以您完全不需要擔心她的身體。哈哈哈……」

  「……恩,雖然我非常非常的生氣,但是正像佩卓斯修士所說的那樣,比起擔心我們,您更應該首先照顧好您自己的身體,陛下。」

  艾絲緹關切地對好像因為有點暈車而血氣不足、臉色發青的少年說道。

  本來,照顧教皇的身體、還有為了不讓阿爾比恩貴族或是日爾曼外交官等人多管閒事而對他們進行嚴密監視的,應該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米蘭公爵的責任。但她現在正在米蘭靜養。上司不在,如果作為部下的我們能夠自己把這些事辦好——艾絲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下了這個決心。當她正要為教皇帶路,把他帶進客房的時候。

  「——艾絲緹修女!」

  從背後傳來了一個嚴肅而響亮的女人的聲音。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站在不遠處跟一個像是部下的下士官商量著什麼的瑪麗忽然跑了過來。這位身材苗條的女士官對亞歷山大恭恭敬敬地敬了有一個禮後,轉而面向艾絲緹。

  「剛才您問的關於奈特羅德神父的事,我的一個部下向我報告說,看到神父在平民區那邊——您需要我再詳細地去調查一下嗎?」

  「平民區?」

  艾絲緹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是昨天深夜兩點左右,據說他好像還非常著急的樣子往東邊去了。」

  「啊,是兩點左右嗎……」

  因為從晚會中悄悄溜掉時已經到了今明兩天交替的時候,所以兩點恐怕正好是在跟蹤黑影出城之後。但是她想知道的是在那之後發生的事——雖然艾絲緹顯得有一點失望,但她覺得如果用這種態度對待別人好意的關懷就顯得太過分了,所以她想方設法擠出了一絲微笑。

  「是嗎……真是太感謝你了。請你代我向你的部下也說一聲謝謝。」

  「——奈特羅德?哎,要這麼說起來還真沒見到他啊!這也太奇怪了吧。平時他不都像是你喂的狗一樣跟在你後面嗎?」

  「不,先別管神父的事情了。如果教皇廳的人都放著迎接陛下的事情不管,全部跑到不知道哪裡閒逛,豈不是對陛下的大不敬嗎?」

  「奈、奈、奈特羅德神父出了什麼事嗎,艾絲緹修女?」

  像是為了抑制住憤怒的彪形大漢而發出聲音的是亞歷山大,不知道是不是被少數他所熟悉的神父的名字吸引了注意力,少年教皇十分擔心似地歪著脖子問。

  「他、他、他是到哪裡去了嗎?你們沒有在一塊嗎?」

  「哎?啊,嘛……」

  我應該怎麼解釋呢——艾絲緹一邊留意異端審問官們和瑪麗的舉動,一邊認真地思考著說明方法。不知因何憤怒的佩卓斯和長著看起來很威嚴的眉毛的少年開始對國務聖省支援的怠慢之處進行責難,而剩下的那一個——看起來更像一名圖書管理員的表情平靜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為了不讓別人聽到,艾絲緹把聲音壓低回答教皇的問題。

  「實際上,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沒有見到他的人影。昨天晚上,有點事需要他到街上幫我辦一下,但是他走了以後好像就再也沒有回來。」

  「這,這真是太讓人擔心……對、對、對了。佩卓斯修士,有、有點事可以麻煩你一下嗎?」

  聽了艾絲緹的話後,亞歷山大非常擔心地歪著頭,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辦法一樣拍了一下手。他向異端審問居局長招了招手,然後並沒有什麼把握似地進行說明。

  「佩、佩卓斯修士。你、你、你和奈特羅德神父是、是朋友吧?如、如果可以,你能幫我到街上去找他嗎?」

  「什麼?朋友?我跟該遭報應的人嗎?根本沒那回事!」

  聽了教皇的話後,佩卓斯一副因一時失手而掉進了地獄的樣子。就像是在說「到底是哪個混蛋對教皇說了這些卑鄙下流的話」一樣用力搖頭。

  「陛下,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誤會啊。不過,當然,如果您下令讓我去找,我非常樂意去完成這個任務。但是,我今天稍微有點忙……喂,艾絲緹修女,你可不要做那些把管理國務聖省的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的卑鄙下流的事啊!除了你以外,國務聖省應該還有其他人吧?交給那些傢伙就行!」

  「有倒是有。但是因為有重要的事要辦,他們都出去了,所以現在抽不出人手來。」

  「有重要的事?別開玩笑了!我還有佛羅倫薩公爵交給我的重要工作呢!我可沒那麼多時間來給Ax的蠢貨浪費!」

  「……佛羅倫薩公爵交託的重要工作?」

  聽了身材魁梧的男人,艾絲緹歪著頭思量著——隸書於教理聖省的異端審問居的官員們究竟還有什麼能比保護教皇還重要的事?

  「重要的工作是指什麼啊?」

  「啊?!不,不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

  佩卓斯慌慌張張的邊界。他看到了旁邊那穿著將校制服的女人一眼、一副好像想說什麼的表情後,就想是向她解釋什麼似地搖搖頭。

  「不、不,也並不是什麼非常重要的事。這並不是陛下的護衛任務以外的特殊使命,也不是什麼絕密任務,因為絕對不可能像這些一樣重要,所以千萬不要瞎猜啊!」

  「特殊使命?所謂的特殊使命,是指什麼樣的使命啊?」

  「啊?!這,我有說到特殊使命嗎?」

  「——哦,那只是普通的調查工作罷了,艾絲緹修女。」

  代替冒著汗、說話已經開始語無倫次的「毀滅騎士」回答艾絲緹的追問的,是安靜的女人聲音。從剛才起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穿著軍官制服的女人像是替上司解圍似地插了進來。穿戴得非常整齊、長相十分平凡的她應該是叫葆拉修女吧——如果艾絲緹沒有記錯,她因該是異端審問局的副局長。

  「實際上,教理聖省已經傳出了倫迪尼姆要增加一位新主教的消息。作為修建新的聖堂備選之地,其中倫敦地區的可能性較大——因此,公爵命令他趁這次機會順便去對那些備選之地進行調查。」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為了不讓別人看到自己懷疑的表情,艾絲緹掩飾似地點了點頭。確實,想要在與教權想對抗的阿爾比恩首都新增加一個主教之職是一件大事,如果不小心謹慎的進行,很有可能成為一場爭吵的隱患。但即使是這樣,這不過是一個預備調查,異端審問局還用得著專門派三個人嗎?

  另一方面,艾絲緹像是對於辦事周到的下屬的說明感到十分滿意似地大大點了點頭。

  「嗯,雖然是這麼說,但我現在也忙得抽不開身啊。抱歉,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艾絲緹修女……陛下,真的很抱歉,但就像您所聽到的,我確實沒時間啊。就請您把尋找前面提到的笨蛋的事交給其他人吧。

  「……是、是、是這樣啊。因為還有工作,所以連聽聽我的請求的時間也沒有,對吧。「

  好像非常痛苦似地搖了搖頭,少年教皇面對「毀滅騎士」,非常失望地低下了頭。

  「無、無、無論如何,我的請求跟你的重要任務比起來真是太微不足道了……佩卓斯修士,對你提出了這麼無理的要求,真抱歉。」

  「太微不足道?不不,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真、真是抱歉……那麼,請努力地做你的工作吧,佩卓斯修士。」

  「陛、陛下。」

  看著差點就要哭出來的亞歷山大,佩卓斯的臉上也露出了彷彿世界上最可憐的表情。

  他那一副臉上不斷流著冷汗、拚命找著借口的樣子,跟他那「毀滅騎士」的外號一點也不想符——而彷彿想要掩飾這一切的,就是安靜的女人。

  「局長,如果是這樣,調查的事可以由我們代勞。就請您放心去吧。」

  從剛才起一直跟隨而來、讓人一點也感覺不到存在的葆拉修女往前走了一步,來到他們之間提出建議。

  「如果是陛下的要求,請您無論如何要先完成這個任務。關於那項特殊任務,我們會去處理的,所以您就不用擔心了。」

  「哎?但、但是,副局長,這麼可以嗎?如果我走了,你的負擔不是會加重嗎?」

  「陛下的命令是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都應該首先完成的。不管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事,我們都必須認真對待,不能有一點馬虎……請跟阿爾比恩當局和倫迪尼姆首都特警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們對局長加強支援。讓安德羅修士在局長回來之前把洞埋了。」

  「——局長大人,您就放心的把這件事交給我吧。」

  聽了這話後,那把劉海剪得整整齊齊的軍服少年太陽穴附近的血管都幾乎蹦起來了。

  現在還保有那種十幾歲少年般幼稚的異端審問局厚顏地挑了挑眉毛,就像要表明自己很靠得住似地拍了拍胸膛。

  「陛下的旨意就相當於神的旨意!請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陛下交託的任務!鄙人不才,局長不在的這段時間,就暫時由我安德羅修士來盡一份綿薄之力吧!」

  「啊,真是有出息啊,安德羅!你小子還真是長大了!」

  這使佩卓斯的眼睛裡面含滿了淚水,舉起了捏緊的拳頭大吼起來。

  「唔,現在說這眾話還太早了!陛下,就請您放心吧。屬下佩卓斯現在就趕到街上去找。如果他嘮嘮叨叨,說什麼不肯回來,那就算只是人頭我也會把他帶回來給您的。」

  「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夠把他活著帶來見我。」

  亞歷山大慌慌忙忙的補充之後,身材魁梧的男人身影已經從視線範圍內消失了。但是,從遠處傳來了很多粗暴的腳步聲,與此同時,氣勢洶洶的、一副破鑼嗓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好了,特警第一小分隊跟我走!即使要想盡千方百計也要把神父驅逐出倫迪尼姆,把他綁起來後就馬上帶走。如果有誰敢加以阻攔,可以將他就地正法。這是陛下的命令!!」

  「這、這樣應該可以吧?即使是把野豬都放出來……那麼,真是太感謝你了,陛下。」

  雖然對於把豬都放到街上這件事並不是一點都不介意,但是別人也是費盡心思地為自己辦事。暫且不說佩卓斯本人,就是特務警官和阿爾比恩的警察都為了一的事四處奔波,這樣一來,讓我也覺得很有把握找到神父。我想他們一定能夠把神父找出來吧——艾絲緹這樣安慰著自己後,微笑著畢恭畢敬地跟看起來十分居喪的少年教皇解釋到。

  「這樣一來,我覺得自己肩膀上的重擔一下子輕了好多……說到神父,不管這樣他跟我也算同時一場。如果他要是真在街上迷了路然後一跤摔死了,那肯定會被別人說閒話的。」

  「會讓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只有這樣而已嗎?」

  「哎?『只有這樣而已』是什麼意思?」

  「沒、沒、沒什麼別、別的意思……沒有什麼其他更深的意思……」

  少年教皇似乎還想要說點什麼似的、嘴巴一張一合的。這個時候,好不容易穿過擁擠人群的公館侍從們終於到了。他們用非常恭敬的口吻和態度將教皇及他的護衛官們請進公館內。亞歷山大順從的點了點頭,最後卻突然回頭朝艾絲緹的方向看去。

  「快、快,如果能快點找到奈特羅德神父就好了,那麼……艾絲緹修女,再見了。」

 ☆★☆★☆★☆★☆★☆★

  

  「嗯,卡特琳娜大人,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會再做隱瞞帳目的事了。也不過是吃了別人三頓飯而已,所以,請您不要將我處死……哎?那是?」

  從脖子一直到肩膀的疼痛使他睜開了眼,那下面居然是一個昏暗的洞。是一個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房間。四周的牆壁都是用混凝土砌上的,在有著一些細小縫隙的天花板上,一盞白色的弧光燈微弱地發著光。

  「這、這裡是哪裡啊……恩,我……我還活著!」

  由於肺部的疼痛,亞伯的鼻子、眼睛、嘴巴都皺到了一塊。與此同時,他記憶的最後一刻又清清楚楚地浮現在眼前。

  在倫敦東區的一個小巷子裡,像骸骨一樣的男人把那些妓女嚇了一跳,但是,我為什麼會還活著呢?那時自己明明連話都說不了,就這樣倒下去了,但他們為什麼沒有刺破我的喉嚨致我於死地呢?

  「好好睡一會兒吧,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一個清澈響亮的聲音再次在耳邊迴響。

  對了,那時候我被一個黑影救了。但他到底是什麼人?還有,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亞伯帶著疑問,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被單洗得十分乾淨,卻是非常粗糙的東西。還有這床也是,就像是從哪個醫院把手術台搬了過來一樣。沒有彈簧不說,只要稍微用力一碰還會把手弄疼。

  「嗯,對不起……請問有人在嗎?」

  在這個沒有人的房間裡,亞伯輕輕地叫了一聲。當然,並沒有人對他作出回應。但是,到剛才為止,房間裡面似乎還有另一個人說過話,床邊的餐具櫃上還放著一個裝著和剩下的可可的大杯子。

  「還有溫度……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亞伯把手從杯子上移開後站了起來。他一邊確認放在枕邊的舊式左輪手槍裡是不是裝著子彈,一邊慢慢地走到門口。

  房門是用強化合金製成的防彈門。三層的復合蜂窩式構造,具有很好的抗襲性,而且還具有能夠耐高溫——甚至是兩千度高溫的耐熱性。這是在被挖掘出來的「大災難」前的設備中偶爾會出現的非常貴重的東西。雖說是非常貴重的東西,但在普通的臥室裡看到這種東西,不管怎麼想都會覺得是與其價值不太相符的商品。

  「而且,鑰匙還掛在上面……啊啊,這個不是電子鎖嗎?」

  這裡的設備到底都是幹什麼用的啊?

  看著作為失傳技術產物的電子鎖,亞伯更加困惑了。雖然國務聖省在保安裝置方面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即使在作為中央官廳樓的「劍之館」裡也見不到剛才所看到的那些東西。居然在這種地方利用珍貴的遺失技術製造出這麼好的設備,在其他東西上花費肯定更多。雖然不知道是誰,但這房子的主人如果不是個非常富有的人,就一定是在這方面已經失去了平衡,不能自控。雖是這麼說,但房子本身卻是一棟特別舊的建築,這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如果真是這樣,說不定還能起到一些作用呢。不是機械鎖,真是太好了。唔,首先是應該把這裡打開吧。但是,這條線……」

  亞伯把十字架摘下來之後,把備用的小艇打開了。

  他用十字架的邊兒擺弄了一下藏在裡面的那些複雜的配線後,沒過多久就聽到了空氣流通的聲音——氣密屏的塞兒掉了。緊接著,鐵門也開始慢慢的打開了。

  「真是簡單得太讓人意外了……或者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關在這裡面的打算吧?」

  亞伯一邊環視著四周,一邊走到走廊上。

  不知道延伸到何處的走廊上看不到窗子一類的東西,而另一端卻又被鎖上了。從並沒有積累灰塵、到處都有模模糊糊的燈光來判斷,這裡並不是一所廢墟,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一般百姓的句所。雖是這麼說,這也不是一個通道口。還有,從剛才起就一直感到的感覺是什麼?亞伯對那種能夠列的似曾相識感產生了極大的疑惑。

  有一種好像自己在很久之前就走過這條路的感覺,那是何時的事啊?上一次去倫迪尼姆是幾年前的事呢——

  「慢著,難道這裡是……」

  想到自己那雖然有點模糊不清但確實是恢復了的記憶,滿頭銀髮的神父皺起了眉頭。突然變得小心謹慎起來,遠望著四周。

  不管是牆壁還是地板,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是,就這條路本身好像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裡面。那些彎彎曲曲的分叉口、通風口,還有那些奇妙傾斜著的設備……

  「難道……不,肯定沒錯!這裡就是那個地方。但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

  像是被嚇了一跳似地把視線轉向四周的神父不自覺地小聲嘟囔著。然後他有點懷念又有點厭煩似地看著地板自言自語。

  「真是嚇了我一跳。雖然以為在很久之前自己就被關在這裡了……哎」

  到底是從多遠的地方走到這裡來的?亞伯突然側耳傾聽從遠處傳來的聲音。

  「明亮的星星們啊,閃爍著的星星們啊,如此溫柔的星星們啊……」

  是一首歌,應該是童謠吧?是一群十分可愛的孩子正唱著《鵝媽媽的童謠》的聲音。

  「……有人在嗎?」

  那首歌好像是從走廊下面一排並列著的門的其中一扇門裡傳出來的。在遙遠的前方,有一扇門打開了一條縫,一道光從裡面射了出來。剛才的聲音就是從門裡傳出來的。但是,為什麼在這種地方還會有小孩呢?亞伯感到有點毛骨悚然,他悄悄地從門縫往物資裡面有——

  如果以不是很嚴格的角度來說,房間就像是一個幼兒園。

  用彩色紙張做成的看起來很便宜的裝飾物掛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牆壁上貼滿了用彩色和油墨筆畫的不太好看的畫。在手工作品和玩具到處散亂著的地板上圍圈坐在一起的是一些還沒夠歲數上小學的孩子。他們正隨著風琴的聲音一起唱著童謠。但是,使亞伯表情僵住的並不是他們的歌唱得不好,而是他好像見過似乎很高興地一邊彈著風琴,一邊帶領著小孩子的人。

  「讓我的願望實現吧,讓今天晚上的願望實現吧……好的,唱得非常好。那麼,下面我們來唱『瑪麗的羊』,你們都還記得怎麼唱吧?」

  風琴的彈奏者用有點嘶啞的聲音笑著對孩子們說道。但是,亞伯對在眼前跳動著的長長金髮、鋼色的眼睛、還有苗條的身材都有印象——毫無疑問,這個人不就是在機場上搶了艾絲緹的東西、在倫敦東區把自己從敵人的刀下救出來的那個青年嗎?

  「那、人,昨天晚上……哎?!」

  為了能夠再確認一下那人的臉而把眼睛更加靠近那條縫的亞伯,在接下來的一瞬間,卻悲慘的叫了出來。不知道是碰到了哪裡,那扇門完全滑開了,亞伯慘叫了一聲,失去平衡的身子就翻倒在房間裡面。在那之前一直彈奏著的風琴聲被打斷了。

  「你、你這傢伙,你是誰啊?!」

  從風琴前站起來的青年用非常大的聲音嚷道。他的表情變得跟剛才完全不一樣,非常嚴肅地轉動著眼睛,提出了非常尖銳的警告。

  「你躲在那想要幹什麼?!」

  「對、對不起,但是我並沒有打算要躲起來……」

  為了讓他安心,他把雙手舉了起來。雖然青年的表情非常的嚴厲,說話的口氣彷彿很善戰,但是,不管是從他昨天救了自己的命、還是從他面對孩子們時的那種溫柔純真的表情來看,他都不像是個壞人。他未必會突然動手。

  「對、對不起。因為醒來之後一個人也沒有,所以就擅自的到處走動了……真的很抱歉。我是來自教皇廳國務聖省的亞伯?奈特羅德神父。請你親切的叫我『神父先生』。」

  「啊?!教皇廳?神父?那麼,你就是昨天在機場的人!」

  青年並沒有聽神父那些道歉。他好像在尋找對亞伯和他所穿修飾服的記憶似地一直盯著他,但是,沒過多久他的眼睛裡便流露出一種憤怒的眼神。

  「你們先退下!」

  青年就像一隻怪鳥般展開雙手憤怒地把那些小孩子們趕了下去。被罵的孩子們的表情瞬間變得茫然若失,然後他們瘦小的身體也從亞伯的視線範圍內消失了。

  「不見了……難道是『加速』?!」

  看到就像白日夢一樣消失掉的青年身影,亞伯嚥了一下口水。幾乎就在這個時候,亞伯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這一剎那,如果亞伯縮脖子避過尖抓的動作再稍微慢一點,那他的頭肯定就會被那旋轉著的銳利彎曲的爪子砍斷了。

  「啊、啊啊!」

  「——教皇廳的狗!」

  銳利彎曲的尖抓再次在難看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想要盡量離得遠一點的神父的頭上閃閃發光,青年——不,是青年摸樣的吸血鬼憎恨地露出了獠牙。

  「為什麼教皇廳的狗會在貧民區!你這傢伙何時闖進來的!」

  「貧、貧民區是什麼啊?但是,第一,昨天你不是救了我嗎……哇哇!」

  亞伯箱青蟲一樣蜷成一團避開了從正上方吹下來的一股強風。雖然臉上的血管都冒了起來,但是那蜷曲起來的身體就像彈簧一樣伸展卡跳了起來,翻了一圈觔斗,以便離得更遠。

  「沒有辦法啊……請你不要動!」

  當神父以精湛的技術旋轉著地時,他手上拿著一把舊式輪盤手槍。他將槍口正對著準備第三次攻擊而把手舉起來的吸血鬼。

  「不許動!只要你亂動一下,我就開槍……我們之間好像有些誤會。首先請將我們之間的誤會解釋清楚吧。」

  亞伯一邊用空著的手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一步步地靠近青年。因為如果把距離拉得太遠,即使開了槍,而從開槍到打中目標的這段時間裡,對手很可能會「加速」避過子彈。他一邊一直將手指放在扳機上、一邊非常小心地靠近磨著牙的吸血鬼身旁。

  儘管是這樣,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名青年要殺我已經是非常明顯的事了。昨天晚上專門把我從窘鏡中救出來,而且還幫我療傷。但現在,卻像是第一次見到我似地要把我殺死。他的前後言行真是太不一致了。

  「我有點事想問你……第一,這是哪裡?第二,你看起來像是長生種,但你到底是誰啊?昨天你明明救了我,但為什麼現在卻要殺我呢?」

  「你問這是哪裡?」

  他那鋼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憤怒。鮮血從他那被長長的獠牙刺破的嘴唇裡流出來,流過尖尖的下巴滴到地上。因為他的五官長得非常好看,這樣子至少可以叫做冷艷。

  「你這只教會的狗,不要說那些根本就騙不了人的話!反正那女的——是被叫做『血腥瑪麗』的吧!也是為了要將這個隔離地區毀掉!」

  「隔離地區?」

  亞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他皺起了眉頭——不,準確地說並不是第一次。在很久以前,偶爾有聽到過這種謠言。那些謠言是怎麼說來著……

  「那是什麼啊?還有,你說的『血腥瑪麗』,難道是指史賓塞大佐嗎?她只不過是艾絲緹的一個護衛官而已。我們之所以到阿爾比恩是因為女王陛下有危險——」

  「哼!你以為用這麼明顯的謊言就能騙得了我嗎?奈特羅德神父。」

  年輕的長生種發出惡意的聲音後非常具有挑戰性的翹起了嘴巴,露出長長的獠牙,憎恨地大叫道。

  「我知道你們這些教理聖省的人跟那女的打算毀掉這個地方。你這個傢伙也是為了進行偵察而來這裡的吧!」

  「……教理聖省?!」

  教理聖省——是掌管羅馬教廷的信仰和內政的機關名字,亞伯茶點沒拿住那把槍而掉到地上。他趕忙重新把槍拿好,這時,他把槍口重重地頂到了青年的胸口上。緊接著……

  「哎?這種感覺……」

  這種力度剛好合適、富有彈性的感覺,是一種只要是男人、不管是誰都會感到非常愉快的感覺……但是,就只有在這種情況下,神父絲毫動彈不得。這確實是乳房,而且是一個女人的。

  「你、你、你是女人?!也就是說,或許昨天救我的是另一個人……」

  「你、你、你這個傢伙!」

  按照字面的意思,這就叫做怒髮衝冠吧。

  一瞬間,臉變得通紅的青年——不,應該是年輕女性的臉變得非常蒼白。緊接著,她那長長的頭髮就像毒蛇那鐮刀形的脖子一樣立了起來。

  「頭、頭髮?!這樣啊!這個人是『鬼女』的……啊、啊……」

  當亞伯想起那些可以隨意的改變所有的毛髮細胞——特別是毛髮中的髓質和被稱為氣泡層的保持水分的能力——完全就像身體的一部分一樣操縱著毛髮的長生種的存在時,他的身體纏上著的頭髮被隨意的控制著。長度就不用或了,連它的體積也可以膨脹到原來的十倍,頭髮就像是鐵鏈一樣纏住了他的四肢。

  「對、對不起!剛才只是一次意外。其實我一點也沒有對你無禮的意思——」

  「殺死你!我一定要殺了你這個傢伙!」

  「鬼女」用作為強有力的捆綁工具、變成了凶器的頭髮的神父完全綁住了,她露出了長長的獠牙。被憤怒的心情驅使著,她伸出尖銳彎曲的爪子向發出慘叫聲的獵物發起猛烈的攻擊。

  回應可憐的神父所提出的、請求她大發慈悲的乞求的,是一個沙啞的咆哮著的聲音。

  「——住手,溫妮沙!」

  這一瞬間,如果沒有那響亮的聲音和從旁邊伸出來阻止「鬼女」進攻的手,那麼神父的頭肯定會在慘叫聲中被扭斷丟到了某個地方。不知道何時出現的黑色人影,伸出手將少女的手腕抓住。雖然他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但是那被具有神奇力量的長生種抓住的手腕卻一動也不能動。

  「……大哥,這傢伙可是羅馬教廷的人啊!」

  另一方面,「鬼女」的臉上並沒有吃驚的表情。她那對阻止自己的人大叫的聲音就像在撒嬌一樣。

  「他悄悄地潛進這裡,還在這裡走來走去……他肯定是瑪麗派來的間諜!」

  「不,不是這樣的,溫妮紗!雖然現在才來介紹有點晚了,但他是我的客人。」

  黑影的聲音極其沉穩。就像是因倔強的女孩而為難似地搖了搖頭,他一邊摘下頭巾,一邊無意識地責備著她。

  「是我昨晚在『上面』救了他並把他帶到這裡的……聽明白就趕快把你的頭髮收回來。一個女孩子做出這種動作太粗魯了。」

  四周立刻安靜了下來,聽到不知從哪裡傳來的似乎不容人辯解的聲音後,被叫做溫妮紗的長生種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困惑的眼神。就在她被多次命令、非常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的時候,金髮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東西一樣從亞伯的手腳上移開。

  當確認那些頭髮都變回到原來的長度後,黑影又轉過去面對著亞伯。長長的金髮和鋼色的眼睛——跟「鬼女」長得非常像的臉,他對神父非常歉疚的解釋道。

  「尊貴的客人,真是太抱歉了,請你一定要原諒我們的無禮。我的妹妹溫妮紗是個非常性急的人。」

  他那形狀長得很好看的嘴唇尖尖的,不時地看看他正在大發牢騷的妹妹。他一直都保持著一種既不像是在微笑也不像是在苦笑的笑容,然後完全按照禮節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啊,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是曼切斯特伯爵威爾士——我是受高雅的阿爾比恩女王之命,暫時管理這座黑暗之城的人。希望以後我們能成為朋友。」

  「『黑暗之城』?這是什麼意思?」

  亞伯一邊摸著被綁過後留下明顯傷痕的手腕,一邊皺眉問道。他好像非常驚訝似地重複著對方,並環顧著四周。

  「嗯,你是叫做威爾士嗎?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這裡不是倫迪尼姆市內嗎?」

  「不,這裡是倫迪尼姆。但是,這是位於倫迪尼姆地下一百米的地方——在過去,這裡是地鐵或者是被作為避難所使用的地下區域。」

  年輕人好像非常自豪一樣挺起了胸膛。他一邊回頭看了看在微暗的房間和房間的角落裡、對著一切充滿了好奇心的孩子們,一邊非常清楚地告訴神父這一切。

  「我們把這裡稱作『隔離地區』——我們世代的阿爾比恩女王為了躲避你們這些羅馬教廷的人而把這裡作為聖地,這裡也是我們長生種所擁有的最後的『避難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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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5 09:54 AM|只看該作者
  

  雖然照射在河面上的陽光還有冬天的氣息,但是風已經變得沒那麼冷了。

  無論是河兩岸的哪一邊,被擺在橋上的陳列人偶的架子,都被從倫迪尼姆趕來的人所掩蓋住了。從在大家熱情地互相招呼的聲音中混雜著各種各樣的語言就可以知道,這些蜂擁而至的人並不是同一個國家的人。從穿著外套、燕尾服、高筒禮帽這三種極好的服裝的大小貴族,到窮得只有一套稍微好點的衣服、上面還有洞的木屐的下層人民,各個階層的人俯視著正在光滑的河面上等待著出場的龍舟,熱情地為他們加油。

  說到冬天結束的標誌,各個地方有所不同,但如果要在春天來得很晚的阿爾比恩尋找冬天結束的標誌,那應該是三月末舉行的皇家劃船比賽。

  這是一個在倫迪尼姆分成了東西兩部分的光滑的河面上,八個國家的船隊比速度的比賽,這個比賽即使是在自古以來就有在「大災難」之前進行大學對抗賽傳統的阿爾比恩,也算得上是一個有著一定歷史的活動。八個國家以阿爾比恩為首,還有鄰國蘇格蘭、威爾士和伊林。大陸國希斯巴尼亞、法蘭克和日爾曼。然後以坎特伯雷大主教為代表的形式由羅馬教廷選送過來的隊來爭奪冠軍。

  贊助這個大會的人基本上包括皇室在內的所有阿爾比恩貴族。總的來說,這個國家的上層階級對音樂、美術等感觀性的藝術比對那些充滿著智慧的學問比起來更感興趣。其中,橄欖球和劃船比賽等大會也不例外,都是由貴族贊助,並且還超越了身份的界限成為了賭博的一種手段。

  實際上今天也是如此,河畔上站滿了來自阿爾比恩全國,不,還有從很遠的外國蜂擁而至的觀光者,就像是在舉行祭典一樣的熱鬧。就連蘇格蘭也全體出動了,還拉上了警戒線,但是還是因為這裡的人太多了,好像很難控制好這裡的情況。往年,因為事故或者是糾紛而出現兩位數的死傷人數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但是,要中止這個大會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對於這個國家的貴族們來說,投資贊助是一項非常流行的娛樂活動——不,應該說是因為這讓他們覺得活得很有意義。」

  好像是在嘲笑似地小聲嘟囔著。一個戴著黑絹制的高禮帽、穿著男士用的晚宴服和阿爾斯特大衣的身材苗條的女人站在泰晤士河一座彎彎的水橋上面翹著下巴。

  能夠將河面一覽無遺的備案上面插著的一面印有「獨角獸與薔薇」的旗子正是王室的徽章旗,在周圍,擺設著掛著大貴族們的徽章的宴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女王生病的消息傳開了,幾乎所有的位子都空著,但是旁邊那些擺好的子爵和男爵級別的中下級貴族們的席位都坐滿了,市長和各行會的老闆們也都坐上了席位。

  另一方面,在水橋的南岸,鄉紳們佔據著那些座位。雖然作為準男爵或是勳爵士的他們與北岸的貴族們比起來,他們就只是一些出身非常低下的地方地主,但在經濟上卻是關係著整個阿爾比恩的經濟繁榮的人。密密麻麻地將階梯式壇掩蓋住的他們及其家人的樣子顯得非常的和諧,讓人覺得今天的這項活動作為重要的社交活動被納入到了人們的生活之中。

  就在那些鄉紳席位的邊上,坐在一個不太顯眼的座位上,像一個非常時尚的男人一樣斜帶著高筒禮帽、穿著男裝的麗人——瑪麗對著旁邊穿著無袖連衣裙的少女苦笑道。

  「阿斯科特賽馬和足球聯盟、還有皇家劃船比賽……據說沒有一個阿爾比恩國民不將這三項活動作為賭博對象的。如果女王陛下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只要她一天不死,即使是有戰爭爆發,這三項活動都會一直舉辦下去的吧。如果將那些活動終止了是肯定會發生暴動的。」

  「這個國家的人民真的就那麼喜歡賭博嗎?」

  看著很快地穿過席位走了過去的愛美的男人和淑女們,穿著無袖連衣裙的少女——艾絲緹好像有點不能平靜似地聳了聳肩。從剛才開始一直就很緊張的原因之一是打扮得如此的粗俗不堪,但跟這個原因比起來,更大的一個原因是居然要以毫無防備的樣子出現在如此混雜的人群當中。

  雖說有瑪麗跟著她,但只有她一個人的保護還是讓人非常的擔心。恐怖份子暫且不說,如果讓大家知道「聖女」也在,很有可能會引起一場混亂。不,微服混入人群當中的不止她一個。這裡還有一個比她更有來頭的人。

  「……您沒事吧,陛下?」

  艾絲緹非常關心地對大人物——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穿西服的少年問道。她一邊拍著像雕像一樣動也不動的少年的背,一邊凝視著他那蒼白的臉。

  「如果有什麼不舒服,要不回去宮殿裡面吧?我也會陪你一起回去的……」

  「我、我、我沒事,艾絲緹修女……」

  他用很細的、但卻是艾絲緹肯定能夠聽到的、非常穩定的聲音回答道,少年——亞歷山大搖了搖頭。他一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像是喘息似地發出了結結巴巴的聲音。

  「對於你們如此盛情的招待,我卻沒能認真地享用,真是太抱歉了……請不要把我、我的事放在心上。」

  「但是……」

  「啊,這可是他本人說沒什麼的,這樣,按照他說的去做不就行了嗎?」

  用異常嬌媚的聲音阻止了艾絲緹的人,既不是流著冷汗的少年教皇,也不是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周圍的穿著男裝的美人。在他們的背後,被像天使一般的少年少女們圍住坐在那兒的一個美麗的女人,用她那像是命令慣別人一樣的口氣說道。

  「卡拉米蒂·簡」——伊林公爵一邊用手弄著插著寶石的、扎得非常複雜的頭髮,一邊看著修女的睫毛下那複雜的眼神。

  「對我來說太難得了,所以想跟聖女閣下像家人一樣……如果可以,艾絲緹修女,你可以跟我到一個沒人打攪的地方聊一聊嗎……如果能問問你那些關於羅馬的事就好了。」

  「……聊天啊,但是我不能去。因為我要留在陛下的旁邊。」

  看著那撒嬌似地微笑著的美女,艾絲緹慌張地搖了搖頭。但她還是看到了她那變得不太高興的表情。

  這個大貴族一說起來就盡說些「真想跟伊什特萬的聖女一起微服去看劃船比賽」等非常任性的要求。

  當然,艾絲緹從一開始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但一旦拒絕後,她又會說「羅馬教廷為了女王陛下把教皇和聖女送了過來,卻不肯答應我的要求?真是太偏心了!」,接著又開始胡鬧起來。差點就演變成國際問題。知道了這件事後竟然連亞歷山大也說出「如、如果你們兩個去,我也要去」之類的話。

  微服出行的教皇、聖女和公爵——如果這個時候出了什麼事,那麼這事很有可能會引發戰爭。本來就因為王位繼承的問題和那些新聞記者的追問而頭疼。再加上現在亞伯和「教授」不知道去哪裡了,事實上,艾絲緹現在處於一種孤立無援的狀態。

  「這樣真的可以嗎……啊,胃疼。」

  「你沒事嗎……艾絲緹修女?」

  瑪麗擔心地看著摸著肚子的修女。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你有沒有帶藥來呢?」

  「不,並不是很嚴重,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我。但是,神經稍微有點……瑪麗,我們真的可以就這樣待在這裡嗎?」

  艾絲緹一邊斜視著一直保持著向後仰的伊林公爵和像是被放到肉食性動物的籠子裡的小狗一樣提心吊膽地環顧四周的教皇,一邊質問著惟一可以靠得住的女士官。

  「你認識我們所有的人吧。如果事情敗露了,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

  「哦,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啊?如果是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幫助你們的。」

  面對著艾絲緹那懇切的眼神,瑪麗像是無奈似地面帶微笑。她從懷裡拿出一個銀質裝雪茄的盒子後,從裡面取出一根煙卷指著紳士和淑女們。

  「實際上,這個位子的周圍,我的部下已經喬裝打扮埋伏了起來——會場裡面大概就埋伏了一百個人吧。而且,每個都是特種部隊的猛士。」

  「……咦?」

  聽了女士官的話,艾絲緹有點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大、大佐的部下是嗎?」

  「不管怎麼說,今天幾乎所有的市民都聚集到了這裡。簡·伊林公爵就不用說了,連教皇陛下也都微服到這種地方,我們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像是挨了一槍的聖女的臉太好笑了,瑪麗咳了幾聲。她像是故意搗亂似地一邊把手放在嘴的前面,一邊用艾絲緹勉勉強強能夠聽到的聲音竊竊私語。

  「但是,請您別說話了。如果敗露了,我們又會被有各種各樣奇怪的理由為難。偷梁換柱地將你和部下換了也只不過是一個區劃的問題。所以,請千萬不要離開這裡。不只是你,還有陛下也請不要出去。」

  「是,是的。」

  果然,在不能依靠派遣執行官們的情況下,能夠依靠的就只有這個人——艾絲緹就像是自己一個人被丟到正下著暴風雨的海裡,卻發現了一塊漂著的木頭一樣,點了點頭。那麼,這樣我就安心了。她的表情緩和了下來,再一次轉向了泰晤士河的方向。雖然現在看不到那八艘船,但是從被設置在河岸上的大型揚聲器中可以聽到轉播著比賽實況的收音機的聲音。現在,好像阿爾比恩和伊林一邊難分勝負地繼續較量著,一邊向終點靠近。

  雖然現在還很難說誰會獲勝,但是冠軍似乎就會在這兩個隊伍中產生。就在講解員們興奮地講解著時,從觀眾席傳來了歡呼聲和慘叫聲。

  「羅馬隊好像就快輸了。」

  就在艾絲緹和瑪麗談得正高興的時候,側耳傾聽著收音機的亞歷山大臉色蒼白地苦笑著。作為精神上有著很大問題的他來說,即使是到如此混雜的人群當中也會增加很多的負擔。但是儘管這樣,為了不讓同行的人擔心,他也應該在盡自己的力量努力著吧。他生硬地說著一些讓人茫然的感想。

  「果、果然是被海包圍著的國家啊,船、船應該劃得很好吧?」

  「是啊……雖然這麼說可能會有點失禮,但耐力和技術還是不能相提並論啊。」

  用甜膩的聲音對教皇作出回答的是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艾絲緹旁邊的簡。與其說是阿爾比恩的大貴族還不如說是羅馬高級妓女的這個美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隊勝了而非常高興,所以悄悄地把手放到修女的膝蓋上。

  「還有熱情也……嗯,聖女閣下。如果可以,您能到我的房間裡來一下嗎?我有很多事需要向您懺悔。能夠聽聽我這個可憐的人所做錯的事嗎?」

  「……對了,你的肚子餓不餓?」

  艾絲緹一邊像軟體動物一樣慢慢地蠕動著,一邊像是想把大腿從放到自己膝蓋上的美女的手下面移開一樣站了起來。冷汗直冒的臉轉過背後,使勁地搜索瑪麗的身影。

  「史賓塞大佐,我想到對面去吃點東西……哎?大佐呢?」

  「剛才史賓塞大佐說是有、有點事,就出去了。」

  艾絲緹一副好不容易緊緊抱住的浮木卻又突然沉了下去的表情,看了看左右。但是,到處都找不著瑪麗,只有像是舔著面前的獵物一樣舔著嘴唇的卡拉米蒂·簡的笑臉和因為緊張而臉色發青的亞歷山大的那張瓜子臉。

  「那麼,聖女閣下,您打算怎麼辦呢?如果今天晚上不方便,那麼我們現在就另外找個地方吧。反正倫迪尼姆也挺大的,就到女人們談心常去的地方吧。」

  「哎?不是懺悔嗎?」

  即使是一個人到迦太基的下水道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害怕過。就在艾絲緹拚命地拒絕一直在耳邊勸說著的簡的時候。

  「啊、啊……」

  一直都臉色發青的亞歷山大突然開始呻吟起來。他按著肚子,好像念叨著什麼。

  「肚、肚子疼……」

  「陛下,沒、沒事吧?!」

  教皇突然臉色蒼白,艾絲緹握住了他的手。如果在這種地方發生了什麼事,那肯定是一件重大的事情。

  她急忙看了看對方的臉。

  「是哪種疼?你不是已經做過盲腸手術嗎?糟了,這可怎麼辦啊?」

  「我、我想可、可能是過於緊張了……」

  亞歷山大一直按著肚子,小聲地說道。

  「只要能快、快點離開這裡,我想就會沒事了。」

  「離開這裡?」

  艾絲緹好像非常困惑似地重複著教皇的話。她想起了瑪麗提出的絕對不可以從這個區劃範圍內出去的警告。但是,被亞歷山大那充滿祈求之情的眼睛盯著,修女用她那緊鎖雙眉的眼睛看了看前後左右。瑪麗好像還沒有回來。而且,混在旁邊的客人中間,護衛官們不可能認出誰是艾絲緹。並且,說到伊林公爵,當一聽到教皇不太舒服的時候,為了避免她也被捲入到這些麻煩的事情當中,還是稍微轉移一下比較好。

  「這樣啊……我明白了。那麼,我們就稍微出去走一下吧。而且,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之後馬上就回來。」

  要逃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艾絲緹深吸了一口氣,答應了教皇的請求。

  「您稍微好點了嗎?」

  艾絲緹好像安慰一樣對因為江風而瞇著眼睛的少年說道。

  太陽已經下山了,與其說空氣很涼爽不如說已經開始變得有點冷了。到了前面的小艇向這附近靠近也不奇怪的時間了。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和剛才的渥太爾橋離得有點遠的叫做「河岸街」的堤防上建起來的很寬的河道。船塢和有點塌的建築物和上下河蒸汽船的地方的排著的很寬的道路,但是,好像從這裡開始就不允許遊覽,所以沒有準備觀光席。遲到了的市民,好像至少應該看一下終點一樣,用馬車或者步行,向河岸那邊走去。路旁鱗次櫛比的是期待這些傢伙的道路流動攤位。剛才一直很安靜的街道,到這裡終於突然變得行人往來頻繁。

  這樣,也許在人增多之前回到席位上比較好——從剛才開始,艾絲緹盯著一直靠在煤氣燈柱子上的亞歷山大的臉。

  「雖然臉色好像不是很差,但是……狀況還沒變好,也許讓醫生看一下比較好。我安排一下?」

  「沒、沒關係,不、不、不需要醫生。」

  話還是那麼的不順暢,但是,亞歷山大出乎意料地露出很謹慎的表情,搖著頭,好像有點不悅地笑了一下。

  「本、本來、本來心情就不應該很壞的……請、請放心。」

  「咦?但是,剛才——」

  「那、那、那是騙人的,艾、艾、艾絲緹修女被伊、伊林纏住,我、我想幫助你……我真、真的沒事。」

  「什麼,原來這樣子啊。真是令人吃驚……那樣的為我擔心,謝謝您,陛下。」

  咦,這個人,竟然可以這樣做——隱藏住自己些許的意外感。艾絲緹對著害羞得臉紅了的少年道謝。

  「但是,您演得真像呢,我也完全被騙倒了,很完美的演技。」

  「真、真、真的嗎?我、我、我這種人都能夠幫助別人,很高興啊。」

  受到表揚,少年的臉變得更紅了,但即使這樣,還是感覺很高興的,面前的手邊抖著,邊擠出聲音來。

  「說、說謊話,有點緊張,因、因為我、我不會說、說謊……但、但是,稍微有點,心撲通撲通地跳了,作、作為聖職者,我還不夠資格呢。」

  「沒有那種事!有人說『用智慧生存,怎麼都會避開困難』,陛下為了救我,用盡了智慧,請不要妄自菲薄自己。」

  「不、不、不要妄自菲薄自己是嗎?——我、我、以、以前,被人家告誡過『不要連自己也嘲笑自己』。」

  艾絲緹似乎觸動了他的心弦,突然,亞歷山大的目光變得很寂寞。邊看著路上走來走去的人,小聲地歎了口氣。

  「人,為了拚命地保護更多的人而死去了……儘管那樣,我、我怎麼也不能不守住我們的約定。我要、要成為出、出色的教皇,我們這樣約定了,但是……」

  「別那麼說!陛下不是已經非常努力了嗎?即使這次姐姐沒有來,您也一個人到了阿爾比恩……已經非常優秀了!即使是和陛下有約定的人也會為陛下而感到自豪的!我很清楚,因為我也有這樣約定好的對方——但是我還需要多一點時間來實現約定。」

  「艾、艾、艾絲緹你也、也和誰約定過嗎?」

  不知道是被她的話所鼓舞,還是因為知道旁邊的少女也和自己有著同樣的經歷而被給予了力量,好像恢復了一點朝氣,亞歷山大回頭看了看艾絲緹,也許在那個時候才注意到自己被盯著,害羞地笑著繼續說道。

  「你、你、你完成諾言的時候早點來就好了……我、我、我會為你祈禱的。」

  「謝謝……我也祈禱陛下履行約定的那一天的早日到來。」

  互相微笑著,少年和少女就這樣注視著河面,河面漸漸受到開始西斜的陽光的照射,還是光彩奪目地閃爍著。光好像永遠反覆地閃爍著,但是,作為每一束光都是不同的,艾絲緹和亞歷山大好像讓各自的思緒都回到和已逝去的人度過的時光,暫時把目光停留在河面上,沉默著——

  「糟了,已經這麼晚了。」

  突然,看著對岸的艾絲緹發出了稍微有點變樣的聲音,聳立在上游的莊嚴的尖塔——國會議事堂的鍾塔的指針,已經到了三點!恐怕雖說知道周圍有變裝成民間人的護衛官們,但是也許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那麼,陛下,該回去了,我想比賽馬上就要結束了。」

  「對、對、對哦……啊。」

  直率的正要點頭的少年教皇突然臉紅了。宣告餓了的肚子裡的蟲子好像在自作主張似的,叫得很是時候。

  「或許陛下肚子餓了吧?」

  「啊、啊、啊、不、那不、不是,我、完全沒有——」

  「沒關係哦,我肚子也有一點餓了,去買點什麼回來吧……啊,哪個好呢?」

  艾絲緹瞪著眼睛看了看周圍,停留在眼裡的正是旁邊在做開店準備的移動式貨攤。有著和藹可親的表情、胖胖的大叔,在攤位的前面展開畫著「倫迪尼姆最好的F&C」的色彩斑斕的廣告牌。

  順便說一下,F&C是指「魚和薯條」,是把在近海捕捉到的鱈魚和土豆切得很短,然後用油炸。阿爾比恩人最喜歡的路邊的小吃,艾絲緹也試過一次,但是怎麼說時間隔得很久了,至今為止還沒有機會。於是她高高興興地拿出錢包,就朝流動攤位走過去。

  「陛下,不會對魚過敏的吧……對不起,大叔,我來兩份『F&C』。」

  「啊,好的。」

  伴隨著有朝氣的聲音,男人用很大的切肉刀剔下一塊鱈魚肉。雖說是像哈巴狗一樣臉頰的肉那樣長相很醜的男人,但是和長相成反比的技術確實很不錯,很迅速地炸好之後,把瀝了一下油的魚卷放到在報紙裡面。

  「兩個人六第納爾,調味就隨您的喜好蘸那邊的調味料好了。」

  「嗯,鹽,辣椒油和橄欖油……陛下,您要哪種?」

  在流動攤位的調料前面,艾絲緹躊躇了一下,不管怎麼說,第一次吃這種小吃,吃法一點也不懂,下定決心,拿起了最旁邊的伍斯特辣椒油。

  「乾脆,旁邊的好像快沒了,就要這個辣椒油了,最近好像吃鹽吃得太多了,清淡點——」

  「不行、不行、不行,那種吃法完全不行、不行。」

  好像連艾絲緹的人格都要否定一樣,正在這時候從後面傳來聲音。

  轉過去一看,年輕的男人好像很悲傷一樣邊搖頭邊叫道。

  「可悲,你們是何等的不瞭解F&C啊,配這個東西最好的是醋和鹽,而且上面要灑得多得不能再多!除此之外就是竅門和經驗了!對了,辣椒油之類的簡直是荒謬。」

  「你,你……」

  想到是不是突然出現的,這個男人的太陽穴的青筋都跳起來一樣大動肝火地開始演說,艾絲緹目不轉睛地轉過來看著這個男的。

  刺眼的原色T恤配著珍珠色的夾克衫,還有磨得閃閃發光的漆皮鞋子。即使這樣在普通社會中格格不入的打扮,還有那好像是從不知道鐵廠還是玻璃廠弄過來的巨大的太陽眼鏡蓋住了臉的一半,但是亂糟糟的金髮下面,讓人無法忘記的那雙冬天的湖水一樣藍的眼睛和有著高而直鼻子的臉。

  ——這不是昨天晚上,在索赫遇到的青年嗎?

  「該隱先生?」

  「……哎呀?那麼說你是聖女咯?」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來,年輕人直眨著眼睛。然後啪的拍了一下手,發出奇怪的聲音。

  「哇,奇遇呢!在那之後趕上晚會了嗎?沒有被壞繼母罵吧……啊,但是,作為聖女,更加不能吃現在的辣椒油哦。」

  該隱——金髮的年輕人把手插在腰間,然後很可悲似地豎起食指。搖著手指,裝腔作勢地咂舌。

  「沒錯,我從現在開始就要教你正確的吃F&C的方法,所以請好好學習。那麼,就像剛才說的一樣,蘸足醋和鹽,然後就下定決心大咬一口,目標是一口咬掉三分之一,原來,這個魚和薯條的起源啊,距離現在大約數百年前……」

  「殿下,您確實很好,但是即使突然提出那樣內行的話題,只會讓年輕人們覺得為難。實際上,兩位似乎已經聽不下去了。」

  健全而且正確的意見,從年輕人的背後傳過來,這邊和年輕人形成對比,漆黑的三個統一的黑髮男子,用大方的口吻教訓著主人。

  「對不起,艾絲緹修女,我們的主人好像很喜歡你,但是對於他人的愛的表現,他和一般人的標準相比,比較不一樣。」

  「啊,好像是呢。啊哈哈哈……」

  為了掩飾住心虛,艾絲緹只好無意識地邊撓頭,邊朝著和藹地笑著的穿著黑色衣服的執事——巴特拉笑著掩飾過去。

  「啊,這麼一說,昨天勞駕您送我,非常感謝,多虧了您,總算沒有爽約晚餐會。」

  「那太好了,但是,要道謝的應該是我吧。多虧你對我們主人的關照……我猜想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

  「不,沒有那種事……啊,雖說以前有過。」

  那邊,年輕人一個人長時間地論證著魚和薯條的起源和關於其發展的社會學以及營養學的考察,艾絲緹用餘光看著他嘟囔著。很同情地看著露出很有禮貌表情的紳士,小聲說道。

  「但是,不容易啊,巴特拉也是呢……服侍的是那樣的人,也應該很費勁吧?」

  「是的,確實。但是,應該說費事得讓人覺得很可愛吧。」

  在黑頭髮的底下露出慈父般的表情,巴特拉薄薄的嘴舒緩了,優雅地把眼鏡往上推了推,用那下面的眼角細長的眼睛,親切地望著修女口中的「那樣的人」,繼續說道。

  「而且,可以說像一般的有問題的孩子一樣可愛。如果真的有值得敬愛的人,被帶來辛苦的那方也會很高興的——」

  「但是,艾絲緹?我從之前開始就很擔心——」

  正被提到話題上的當事人突然插進話來,就是這個時候。是厭煩了誰都沒有聽的講座,還是一個人被拋棄在對話一邊感到寂寞,豎起大拇指——本人或許是準備豎起小拇指的吧——嘲弄般的吹起了口哨。

  「那裡的少年是誰啊?難道是男朋友?呵呵。」

  「不,閣下,不是的,這位是……」

  對於一點都說不上文雅的主人的反應,巴特拉好像很為難的樣子回答了,但是馬上把視線移回到了艾絲緹那邊,看著臉通紅佇立著的亞歷山大,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修女,這個是不是有點太大膽了?帶這樣的一個人到這樣的地方,要是有什麼萬一發生……」

  「嗯,同感。只是,有『稍微想呼吸外面的空氣』這個強烈的希望。」

  實際上想說「魯莽」吧,艾絲緹對與其說是非常像有教養的執事,不如說是行之有效的控制的表現,巴特拉很抱歉地撓了撓頭。確實,即使被責怪缺乏警戒心,也沒有辦法。儘管那樣,邊把嘴湊近開始變冷的魚和薯條,邊拚命地找借口。

  「但是,您不用擔心,吃了這個之後馬上就回去。確實離開得太久了,現在大家應該再找我們——」

  「啊!你,不行!吃那種東西!」

  嚴厲的責怪聲壓住了艾絲緹的辯解。修女過於驚訝而怔住的時候,她手中的一包魚和薯條好像魔術師一樣的迅速地被奪走了。

  「從先前開始不是跟你說了嗎!魚和薯條要蘸醋和鹽,這個蘸辣椒油,在想什麼啊……可以嗎?這種東西,讓他來處理吧。」

  「啊,稍、稍等!」

  艾絲緹發出抗議的聲音的的時候,該隱把已經冰凍的炸魚扔到了路邊,到那裡去的,是到剛才為止都在垃圾箱裡面尋找食物的很大的黑貓。看一眼就知道是野貓,一下就敏捷地撲向那邊,開始貪婪的大口的吃掉下來的美食。

  「啊,浪費……那人要做什麼呢。」

  看著被一瞬間收到肉食動物胃裡面的午飯,艾絲緹發出了抗議的聲音。

  「不能糟蹋食物,媽媽沒有教你嗎?」

  「那……不,我,我是為你著想才……」

  另一方面,該隱被修女逼問得好像很吃驚。語無倫次地開始找借口,最後終於道歉。

  「……對不起。」

  「簡直已經……」

  仰視比自己高兩個頭的那張臉,艾絲緹歎了口氣,就那麼輕易的道歉,好像自己欺負他的樣子。

  「已經行了,這次的事原諒你。那麼,今後請你要注意,神父……該隱。」

  這麼一說,還沒有問這個人的全名哦——不禁地把對方的稱呼弄錯的艾絲緹,終於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

  「艾、艾、艾絲緹,啊,啊!」

  變樣的聲音傳到了一行人的耳裡,轉過頭一看,臉色蒼白的亞歷山大正在指著路上的什麼。

  什麼事啊?看著那邊的艾絲緹,接下來的瞬間,瞪大了眼睛——剛才,那樣拚命地吃著東西的黑貓倒在了路上。不,不光那樣。它的身體還在微微地顫抖,從邋遢的張開的嘴裡面噴著血泡。

  「什、什麼、這個……生病了嗎?」

  「不,不是的……」

  像影子一樣靠近的巴特拉搖了搖頭,在已經沒有力氣開始抽筋的野獸的旁邊彎下腰,輕輕地歪著腦袋吸著空氣。

  「杏仁臭……是中毒,而且是氰化氫系的東西,恐怕是氰化氫鹽,或者是氰化鉀。」

  「氰,氰化鉀?!為什麼這種東西……」

  不斷地詢問之下,艾絲緹的目光註釋到了有貓的齒印的魚肉片上。然後臉色勃然大怒,把亞歷山大一直拿著的魚和薯條打了下來。

  「難道,這裡面有毒?但是,為什麼,那種東西——」

  「啊,啊……好不容易,想讓你們中毒死得痛快點的。到底是哪裡的混蛋跟我搗亂呢。」

  回答修女問題的,不像是黑髮執事所使用的那種彬彬有禮的阿爾比恩語。一股沙啞而又下流,絲毫沒有要掩飾惡意的意思的聲音,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方傳到了一行人的耳裡。

  「都是因為你,差點造成讓小姐們痛心的事情。真是讓人痛心呀。」

  「……你到底是什麼人?」

  艾絲緹抱著恐懼得已經僵直了的教皇往後退。白色衣服的青年好像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樣,只是提心吊膽地望著周圍——庇護著那三個人,走上前去的是巴特拉。黑衣黑髮的執事,向那發出下流的笑聲的人——賣魚和薯條流動攤位裡面的老頭子,好像在詢問比賽對手身份一樣問他的身份。

  「下這種毒的是你對吧!你好像不是一般的雜貨零售的普通商販,但……你是什麼人?」

  「我叫托德,也有人叫我『劊子手』托德……」

  一邊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地回答著,男人從流動攤位底下拿起了巨大的鐵塊。從好像滿不在乎的神情,突然臉色一沉,變得非常嚴肅的樣子,轉過頭來看這邊的人,把拿起來的鐵塊——是一把帶裝填把手、帶有腳架的機關鎗,轉到手邊。

  「我是受某個人的命令,來這裡取那個小鬼的性命的。」

  接下來的瞬間,男人手持的機關鎗開始瘋狂射出驚人的火線。

  「好富裕的國家啊……而且還很美麗。」

  看著像很多黃金的碎片一樣反射著陽光的河面,葆拉修女小聲嘟囔著,雖然眼神平靜地看著河水,但是心裡卻好像在注意旁邊用火柴點燃煙的女士官,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想在說圖書室裡面的新到的刊物一樣開始說道。

  「剛才,我調查了一下東區的情況,用電量、天然氣、水等幾乎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顯示出不小的消費量,在這種生活水準很低的貧民區,似乎很鋪張浪費呢。」

  「簡直,好像在地底下有另外一條隱藏的街道——對吧?」

  在吐著煙圈的時候,瑪麗露出了微笑。在這個河岸邊供人們玩耍的人行道上,今天除極少的王公貴族以外的人都禁止進入。坐在平時是戀人們的談情說愛的長凳上,女士官對著靠在籬笆上的修女笑了笑。

  「隔離地區——我們習慣了這麼叫那裡,阿爾比恩王國五百年裡充滿黑暗的異界,被詛咒之街。」

  受到初春陽光照射的河面,還是在很耀眼地閃爍著。比賽的終點就在這附近,能聽到從下游傳來的聲援聲,非常盛大的節慶的情緒,似乎充滿了空氣中的每個角落,即使這樣,在長椅上吸著煙的女人的表情沒有表現出對春天的欣賞。嫌惡和些許的恐怖——生硬的美貌反襯出相反的表情,吐出了紫色的煙霧。

  「該死的,吸血鬼們的街……教皇廳成功的反攻他們的數百年裡,聽說那些北方諸國,也接二連三地擊敗他們,使得他們衰落下去。其中大部分的吸血鬼被燒死,用木樁穿過心臟被焚燒。僥倖逃亡的部分,也逐漸地被追捕到,綁在太陽的底下暴曬而死。」

  「但是,也有倖存下來,逃走了的人……」

  「對,那些倖存下來的人逃進的就是這裡,倫迪尼姆。」

  葆拉說完,瑪麗就好像抱著很憐惜的人一樣,用拿著煙的手,轉了一下。用好像在跟戀人說話的口吻,說起了倫迪尼姆的歷史。

  「當時的阿爾比恩女王薇薇安為了對抗支配權在一天一天增強的教皇廳,費盡了心機。為了保存因為『大災難』而失去的文明,教皇廳所擁有的科學和技術絕對是很必要的,但是,受到援助這件事必然就是受到教皇廳的支配……正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在大陸被追,越過海洋逃過來的『那些傢伙們』。」

  「阿爾比恩在地下藏匿著『那些傢伙們』,活用那擁有的科學技術的事情,我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是卻沒有證據去告發。」

  就那樣依靠在柵欄上,修女瞇了瞇那無精打采的眼睛。只是,那手裡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著一個信封,阿爾比恩式的裝飾文字「M·S」的首文字和蓋著有翼獅子的圖案的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是教理聖省長官親啟的字樣。

  「啊,就算有證據,也不能彈劾貴國吧,要是做那種事,就會造成最糟糕的,把人類社會分成兩部分的大戰爭,就算教皇廳的勝利不會改變,凋敝的時候,受到『帝國』的襲擊,就那樣完了。」

  「也許吧。這樣,我們才謳歌阿爾比恩在代代女王帶領下的自由和繁榮,沒受到教皇廳的支配,也沒得到援助,另一方面,讓潛藏在地下的『那些老傢伙們』發誓要忠誠,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其科學技術……」

  「對,以前的和平年代,也許這樣很好。」

  視線轉移到模仿有翼獅子的印章戒指中夾著煙的女性士官身上,葆拉靜靜地點了點頭,好像要把本月的新刊向使用者說明的介紹員一樣,淡淡地說道。

  「但是,在現在的國際形勢下,為了讓這個國家生存下去,結成強硬的合作關係,有值得信賴的外部勢力,是很有必要的吧——譬如就像教皇廳。但是,我判斷,就是我們,和問題很多的軍事國家的國王,反抗教會的女公爵建立信賴關係是很困難的,無論怎樣,要成為友人,對,想選擇像你一樣值得信任的人,卡路斯列子爵閣下……不,瑪麗·史賓塞王孫殿下。」

  「『值得信賴?』但是,教會不是沒有認同我這樣的私生子嗎?」

  把一半以上都變成灰的煙扔到石板地上,瑪麗苦笑了一下,本來,就只是臉在笑著,但是,感覺淡青色的眼睛裡面好像含著冷冰冰的刀一樣,刀的一半對著自己,一半對著對方任性的理論。

  「確實,我是王太子吉爾伯特的女兒,但是我的母親只不過是王太子的情婦。而且,王太子也有叫做維多利亞的妃子,正式婚姻以外的出生的孩子是不被認同的——這個確實是教會的基本方針吧!」

  「確實,但是,那怎麼說都是借口。譬如,以故王太子殿下和你的母親——和上一代的卡路斯列子爵夫人哈麗埃特秘密的結婚,文件要是在羅馬被發現了又會怎麼樣呢?那時候,和維多利亞妃子的婚姻就會變得無效,和卡路斯列子爵夫人的婚姻就變成正規的……當然,小姐也不是私生子,會被當作嫡子對待的吧。」

  「真是很有夠亂來的呢,教會也是。」

  用腳尖碾著石板地上還冒著煙的煙,瑪麗的表情都消失了。淡青色的眼睛對著倫迪尼姆,好像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的母親,一直都是見不得人的人,她本人在我八歲的時候——王太子去世一年後也去世了,但是一直到死的那天,都給我灌輸著怨恨的語言,每天,每天……這才是,代替搖籃曲的每天讓我聽到。被都和她生孩子的男人弄到見不得人的地步,這種女人的怨恨……葆拉修女,母親要是聽到你的話,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啊。」

  「不知道,而且,那不是我可以推測得到的。」

  對於包含著奸詐的瑪麗,「死之淑女」只是輕輕地動了一下一邊的眉毛,半張著的眼裡沒有浮現出所有的感情,搖了搖頭。

  「樞機主教賜予我的任務是,伴隨著預想的阿爾比恩女王的死去,教會要以最好的形式解決王位繼承的紛爭——只是這個。但是,我被命令只要是為了這個,可以不惜任何手段。」

  「把私生子變成嫡親……這麼說,奇跡是你們教皇廳最重要的商品,對吧。」

  瑪麗把發出的有點諷刺的光的視線從修女身上移開了,再次對著倫迪尼姆瞇著眼睛小聲說道。

  「因此,以予我王位為代價,你們期待什麼呢?『神啊,為了昭雪的罪人,應該在神的面前拿出贖罪的東西』——為了彌補私生子出生的罪惡,我應該付出什麼呢?」

  「贖罪的東西……教皇廳絲毫沒有施恩你的意圖,我們是神的代理人,是正確的執行神的旨意的人。」

  對於可以說是自嘲也可以說是責備的瑪麗,修女好像很意外地搖了搖頭。只是,好像要追著女士官的視線一樣看著王都,以無意的口吻繼續說道。

  「但是,讓我們苦惱的是日耳曼王和伊林公爵的存在,他們厚顏無恥地主張王位,如果我們承認你,但是他們不會認同你的吧,最糟糕的是,也許會因為對此不滿而引起紛爭,這稍微令人有點擔心。」

  「確實……那麼,如果變成那種情況,我可以期待教皇廳的支援嗎?」

  「很遺憾,那是很困難的事,為了幫助殿下,我覺得是不是有必要出示證明殿下是教會和信仰虔誠的教徒的證據。」

  「您說證據?做什麼事,我能證明人看我的信仰。」

  「好美的都市啊。」

  對於揚起半邊眉的女士官的問題,葆拉沒有給予回答,到此為止,好像對到剛才為止的問題都失去興趣一樣,目光注視著泰晤士河,靜靜地感歎道。

  「如果說人類反覆的經營是歷史,這個都市,是擁有肉體的歷史……但是,不管是怎麼清白的城市都會有黑暗的一面,不管怎樣洋洋得意的都市都有令人不愉快的歷史——而且,在那裡生活的野獸也是,如果,能夠驅逐他們,王一定是受到了神的祝福的吧,好像古時的聖王一樣。」

  「您是說隔離地區的事吧。」

  馬上,瑪麗的聲音裡面充滿了敏銳的感覺,顧不得剛才為止隱藏的不張揚自己的慵懶的情形,「血腥瑪麗」看著「死之淑女」的側臉。

  「葆拉修女,也就是,你是說梅迪奇樞機主教要讓我把那裡殲滅給他看?打算把這個當作試金石吧?」

  「您喜歡怎麼解釋是您的自由,殿下。」

  瑪麗的視線充滿了像萬軍之將一樣的敏銳和雄心壯志。但是,另一方面,看到這個的葆拉的臉色沒有一點的改變。「死之淑女」平靜地說道。

  「只是,要是能取得這樣的業績,你的名字一定會作為聖者永垂史冊的……是私生子還是嫡子這麼一點的事情,不至於成為那樣的問題吧。」

  「原來如此,那是梅迪奇樞機主教的意向吧……很好吧。」

  很短的沉默點頭稱是,對方的要求在某種程度上肯定是預想到的,瑪麗的表情沒有一點的猶豫。本來,如果在這裡有一點的猶豫,從最初開始就就沒送出證明隔離地區存在的檢舉書吧。

  「這一段時間,我來殲滅隔離地區。所以,你們也迅速地報告主教吧,準備篡改文件為好——你們也一樣,你們不想簡和日耳曼這種笨蛋推上薔薇的玉座上吧?如果有,大家也就是盡可能地鼓勵幫助我。」

  「……您說的對。」

  調整了的表情嘴往上翹的瑪麗的臉上沒有一點的迷茫——那裡有和我命運正面相衝突,想要征服這個的野心的年輕王者的雄心。

  女人前面的修女畢恭畢敬——但是,總感覺很滿足的正要點頭致意的時候。

  「喂,喂,看。」

  疑惑的聲音傳到了兩個人的耳裡。

  看著那邊,一直坐在河邊的長椅上說著悄悄話的年輕的戀人指著河面不知道為什麼騷動著。好像被聲音吸引住的一樣視線看過去的兩個女孩子也在接下來的一瞬間,好像僵直了一樣表情生硬。

  一直靜靜的閃爍著的河面的中央,吐出□黑的泡,是不是積在河底的泥裡面的煤氣噴出來了啊。不,不是,更激烈,連續的泡,對於瑪麗和葆拉來說都彷彿見過。

  「這是……魚雷發射管的注水泡?難道在這種地方有潛水艦?」

  「殿下,請您往後退。」

  葆拉抓住愕然呻吟著的瑪麗的胳膊就是在接下來的瞬間。

  震耳欲聾的轟鳴,想著是不是可怕的水飛沫席捲了河岸,從冒著泡的河面升起了好多根巨大的水柱。

 ☆★☆★☆★☆★☆★☆★

  IV

  連續的槍聲,讓人覺得是電動鋸的起動聲。因為發射速度太快了,幾乎是重疊著聽到的,艾絲緹突然壓倒旁邊的教皇的時候,無數的槍彈連續迅速地掠過了身邊。惡魔的鞭劃破了剛才兩個聖職者一直所在的空間。

  被可怕的爆破聲和衝擊波擊打身體,一瞬間,艾絲緹的意識開始飄離了。

  「艾、艾、艾絲緹。」

  終於把飄得很遠的修女的意識拉回到現實的是,她庇護著的少年發出的悲鳴和太陽穴要落下來的滑溜溜的溫暖的感觸。搖著頭拚命忍受不注意就要休克過去的痛苦,勉勉強強地豎起了上半身。

  「沒,沒關係吧,陛下。」

  「啊,啊,艾、艾絲緹,臉上有血……」

  「沒關係,只是稍微割了一下。」

  對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的臉的少年教皇笑了笑,艾絲緹擦了擦下顎的血,或許是飛散的石板的碎片刮到了吧,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邊這樣鼓勵自己,視線尋找著接下來應該採取的方法,卻變得愕然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石板地上有好多人都倒下了,不用看穿過他們已經沒有呼吸的身體的槍傷就知道,看著摞在一起倒下的母子的下面,慢慢地散開的血塊,艾斯緹開始說道。

  「喂喂,你們躲過了,所以才讓更多的人死了的吧,可惡。」

  好像抑制著笑聲發作一樣的聲音傳到了這樣的修女耳裡。看一下,邊從還冒著煙的機關鎗裡抽出彈帶的中年男子嘟囔道。

  「真是的,讓無辜的傢伙們這樣犧牲了……儘管那樣,那樣還是聖職者?」

  「……」

  對於假裝責備的挑撥,艾絲緹沒有回答。她忙於把裙子裡吊著的霰彈槍偷偷地拿出來。但是,拚命地抱著不放的教皇的身體是個障礙,怎麼也夠不著武器。就在這個時候,男人把新的彈帶裝進了機關鎗裡,解開固定螺栓的聲音,無情地響著好像斷頭台一樣的聲音。

  「做,做,做這種事,你一定會得到報應的。」

  倒在路上不能說話的死者和還在呻吟著的受傷的人中間,沒有白衣和黑衣主僕的身影,正覺得很奇怪的時候,艾絲緹擠出了顫抖的聲音。沒有特別地想改變注意,即使很少,但倖存的人還在爭取逃亡的時間。

  「製造這麼大的事件,你覺得你能安全地逃走嗎?即使把我們殺掉,也會馬上被抓住,雖說不知道是被誰僱傭的,但是僱主不是很為難嗎?」

  「謝謝你的忠告,但是不用擔心,被愚蠢的警察抓住,我還不至於那麼愚蠢。」

  叫做托德的男人的笑聲,和內心裡響著的爆炸聲重疊了。看一下,推開旁邊倉庫的門,一台大型的卡車正要出來,邊踩著卡車的載貨檯面下貨物用的懸梯,托德只用單手把機關鎗的槍口對準艾斯緹。

  「對不起了,小姐……再見了。」

  「……」

  從容地笑著的職業殺手的胖胖的手扣動板機的瞬間,艾絲緹抱緊了旁邊的教皇。覺得至少可以把自己當作擋箭牌,但是機關鎗的前面人體就像撕碎紙片一樣。就算做這種事恐怕也是沒用的吧——

  「什,什麼啊?」

  但是,傳到做好心理準備的修女耳裡的不是機關鎗的發射聲。

  因為靜下來的聲音,艾絲緹不禁張開了眼睛,只見映入眼簾的是——

  「什,什麼?」

  從泰晤士河的河面豎起了很多根巨大的水柱,這些好像要到達天際的梯子一樣一端彷彿要直入雲霄,一轉,改變了方向。像流星一樣的勢頭,迸冒著白煙,向著艾絲緹她們所在的河岸——正確的說,正是向著正要打算開槍的職業殺手和卡車為目標。

  「迫、迫擊炮?不、不、不對!」

  艾絲緹在訂正自己發言的時候,光束拖著白色的尾巴正在下落。繼續艾絲緹的是,和她一樣,啞然地看著天空的托德說道。

  「說是水中發射式的噴進炸彈?笨蛋啊!這種東西,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沒有實際應用……糟、糟了,快逃!」

  終於意識過來的職業殺手叫喊的接下來的瞬間——周圍被閃光和爆炸聲包圍起來。

  「?!」

  好像鼓膜要被撕破一樣的衝擊之後繼續的是奇妙的漂流感。

  艾絲緹一瞬間確認了受到閃光直接攻擊的卡車不見蹤影,但是這之後,她自身也好像要被暴風刮跑一樣,反射性地抱緊教皇,但是兩個人的體重也在蜂擁而來的衝擊波面前毫無作用。想到是不是倒在了石板地上,被圍著堤防一端的柵欄猛烈敲打著。柵欄的噴漆的痕跡也是新的,但是是木製的,被輕易折斷之下,艾絲緹和亞歷山大一起掉落到了河中。

  「……!」

  眼前擴大的氣泡中間,艾絲緹拚命地彙集了動不動就要跳起來一樣的意識,設法竭盡極少的體力和精力,以頭上的光——也許是水面為目標,現在休克,難免溺死,如果只是自己還好,但是不能讓教皇也死。

  「啊,不行……」

  但是,暴風的聲音好像比想像的嚴重。身體像鉛一樣沉,而且好像因為缺氧而集中能力下降,想法沒有讓人不耐煩的持續。就連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朝向哪邊了——

  「……?」

  朦朧的意識的角落,艾絲緹感覺到不知道誰抓著自己穿著的衣服,那細細的手指的感覺,開始覺得是亞歷山大,覺悟到隱藏著讓人吃驚的強有力的力量的時候,艾絲緹抱著的少年,難以置信的巧妙地被從水中拉起來。

  「啊!」

  「還好吧!」

  吐出大量的水,好像從水槽裡面跳出來的金魚一樣喘著氣的修女的耳裡,傳來了中性的聲音,艾絲緹費力地剝著緊緊地貼在自己的眼前的紅色頭髮,知道自己正在被拽往岸邊——而且那也不是剛才的南岸。北岸,威斯敏斯特的旁邊。既驚愕又安心地邊眨著眼,轉向站在旁邊的人影。

  「你,你啊!」

  「我想慢慢地介紹自己,但是不湊巧沒有時間……因為進到了水中,所以有貝殼掉下來,這個時候的太陽,對於我們來說還是很危險。」

  把深深地歪著的食物更往下放,人好像苦笑著。

  「好像」是說,他——或者她的臉是沒有一點的縫隙被包帶蓋著,因為惟一應該露出來的眼睛也被漆黑的太陽鏡掩蓋著。

  「但是就這樣先說好,艾絲緹·布蘭雪,發誓,我不是你們的敵人,受某個人的請求,是為了見你而來的。」

  「某個人?」

  「你的熟人哦——他叫亞伯·奈特羅德。」

  黑衣人靜靜地站起來,用細細的胳膊抱起艾絲緹和亞歷山大。

  「現在他逗留在我的館裡。我要把你們帶到那裡去。」

 ☆★☆★☆★☆★☆★☆★

  V

  裝甲車停在了窄窄的巷子的正中央。

  「久等了,是聯繫過的異端審問局的先生嗎?」

  「神的鐵錘」——從畫著閃電和錘子徽章的門裡,穿著校服的身材魁梧的男子一出現,目光兇惡的小男孩就跑近過去,從頭頂部禿了的頭上取下山高帽,畢恭畢敬地點頭致意。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法格遜,因為掌握了要求詢問的亞伯·奈特羅德的行徑,所以來聯絡的。」

  「我是佩卓斯修士,請多關照,警官……所以,奈特羅德就是在這裡了嗎?」

  鼻翼顯示出懷疑的皺紋,佩卓斯看了看左右擁擠的建築物。

  雖說是大白天,因為太密集的破房子,所以幾乎沒有陽光的照射。道路的左右有堆積如山的垃圾和排洩物放出來的令人討厭的氣味,雖說很冷,但是蒼蠅在其中間飛來飛去,抱著像私釀酒一樣的酒瓶隨便睡著的人有很多,但是究竟是否還活著呢?即使還活著,這樣的惡臭撲鼻的毒氣的環境下,也無法活得很久吧。

  白色小禮拜堂街——叫做東區,是倫迪尼姆最窮的貧民區。

  「究竟在這種地方偽神父在做什麼啊,笨蛋啊……那麼,雖說有點急,但請警官把我帶到剛提到的神父那裡去,雖說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想趕快帶他回去。」

  「不,實際上有點困難。」

  邊撓著嘴邊留著的亂七八糟的鬍子,警官很對不起地縮了縮脖子。站在佩卓斯的前面,帶進去到面對著胡同的一件破房子裡面——總覺得,好像是只住宿不用餐的專門的小旅店,嘴快地說明道。

  「受到委託之後,馬上就把所有的搜查員都派出去了,但是沒有找到您要找的神父本人。」

  「你說沒找到?」

  邊闊步地走在腐朽的破爛不堪的走廊上,佩卓斯的細長的眼睛裡有著危險的光芒,好像瞧不起地盯著轉過身來的警官,一句一句,好像呻吟一樣說道。

  「說沒有找到是怎麼回事……你報告說掌握了奈特羅德的行徑,我才這麼急地趕過來的……但是你竟然說沒有找到。」

  「不,不,的確是掌握了行蹤,只是沒有找到他本人。」

  佩卓斯的眼光讓人覺得是馬上就要開始突進,在刨著地的豬,直接被盯住,是不是覺得被咬死啊,法格遜匆忙地搖了搖頭。

  「從您那裡拿到照片,打聽到像奈特羅德的人,昨天有很多人在這附近看到了他。在這種地方,如果穿著修士服之類,就會像聖誕老人騎著馴鹿在跑一樣很打眼,所以掌握其行徑沒有費很大的事,但是到巴克斯隆附近之後,就沒有了目擊證人……完全像煙一樣消失了,這個……」

  「你說行蹤消失了?」

  細長的眼睛很詫異地瞇著,佩卓斯重複了警官的話,在這種地獄般的地方,聖職者應該很顯眼的,但是消失了又是怎麼回事呢。

  「是不是被殺了,然後被拋到河裡了啊?還是,被脫光後埋了?」

  「是,我們都是怎麼想的,即使這樣,不得不首先搜尋屍體啊……就這樣調查的時候發現了說著有趣的事的人,把這周圍當作家的妓女,說是昨天很晚,全身是血地衝進了這附近的酒吧裡。聽收留了這個女人的酒吧的主人說漏了嘴——『她受到殺人狂魔傑克襲擊的時候,被神父救了』。」

  「殺人狂魔傑克……」

  好像在哪裡聽過的名字——佩卓斯拍了拍額頭,這麼說,是不是今天早上讀過的這邊的報紙上的名字啊。最近在倫迪尼姆頻繁發生的只以女性為目標的連續殺人事件——犯人就叫這個名字。

  「但是有點微妙啊,我讀到的報道中寫到,作為『殺人狂魔傑克』的犧牲者是上層階級的婦女比較多。」

  「是的,正如你所說的一樣,到現在為止的犧牲者一共五個人,但是不管都是東區和貴族的侍女,家庭教師,下級騎士的夫人。所以被『殺人狂魔傑克』盯上了是妓女的錯覺吧,但是『被神父救了』,這也許是設好的圈套?」

  「原來如此啊……好,瞭解情況了,那麼首先去問妓女詳細情況,能安排吧?」

  「嗯,為此勞駕您去一趟,妓女是這個旅館的常客,這一個月,在三層的十三號室住下來了,現在首先帶著警官,把她關在了房間裡面——請,這邊——」

  對於站在走廊的警官的敬禮,回了一個禮,法格遜站在異端審問官的前面開始上樓。

  「順便說一下,她的名字叫安娜·法瑪,今年三十五,和與她同歲的叫做米雪的女孩生活著,兩個人在這一帶都被公認為『美女』,不管什麼她們本人都好像吹牛說『以前在好地方的宅邸裡面工作的侍女』,啊,雖說年紀稍微有點老了,確實作為這附近的妓女,是少見的美女哦。」

  「把和她同居的人也關押了嗎?」

  「不巧,在警官到達之前,被客人叫出去了,啊,她好像和神父沒有什麼關聯,就沒有理會了……現在,需要找她嗎?」

  「不,不需要。」

  上完特別陡的台階,那裡的走廊也滿是灰塵,妓女們經常投宿的旅館,大白天的就像墓地一樣鴉雀無聲,為了不把嘎吱作響的地板踏穿,一邊小心翼翼地走著,佩卓斯冷淡地說到。

  「你們的搜查,堅決就只是奈特羅德的行蹤,問完法瑪她們話之後,就火速回去。」

  「我知道您的心情,但不管怎麼說這附近即使在東區也是最差的垃圾場啊,如果說住在這裡的傢伙們,不是妓女就是犯罪的人,否則就是撿破爛的,掏下水道的,騙子,或者拾荒者。」

  只是那也算是叫做門的碎木片的對面,好像夜間的野獸一樣發光的無數的眼睛看著這邊,邊避免和他們目光相對,法格遜縮著肩。

  「即使在東區也是最差的傢伙漂泊到的最差的地方,人氣和收入都算過得去的妓女住在這種地方,就很不可思議。因為有能力往更好的地方,所以迅速地離開更好,但是……她們應該有什麼與之相應的緣由吧。」

  「而且啊……」

  飽含著同情和同感的警官的感慨,佩卓斯毫無心思地回答了。

  實際上並不是知道罪人們的情況,他們正是因為有那樣的罪所以才墮落到這樣的地獄,這樣骯髒的地方,不管是在骯髒的地方爬來爬去,還是死在路邊,只要他們不成為佩卓斯居住世界的秩序和信仰的障礙,所有的一切都不準備有任何瓜葛。

  「十三號室……在這裡。」

  來到走廊的盡頭,最黑暗的角落,兩個男人停住了腳步。

  「首先,在裡面安排了一個看守的警官,為了調查,我坐在一起也沒關係。」

  「不,不用,你就知道這裡,警官。」

  佩卓斯雖然很有禮貌,但用很果斷的手勢把站在前面,想要開門的法格遜推到角落。伴隨著故意咳嗽,舉起正要敲門的手——突然,很驚異地皺了皺眉。

  「嗯?」

  「怎麼了,閣下?」

  對於法格遜的問題,佩卓斯沒有回答,沒有敲門,把手伸到了門的把手上,但是從裡面鎖著,黃銅把手被牢牢地固定了擰不動。

  「哼!」

  伴隨著砸舌,佩卓斯抬起了腳,他的手伸向吊在兩邊腰間的兩個晃動的長矛——「叫喚者」,看著長腿猛烈地踢著木製的門,在旁邊看著的不知道是什麼事的法格遜發出很短的悲鳴的時候,「毀滅騎士」好像越過折成兩半粉碎了的門的殘骸一樣,闖進昏暗的室內。

  「就在那裡,不要動,小子。」

  佩卓斯猛然抽出舉起「叫喚者」,吼道,只見此時房間的裡面,在窗戶旁邊的床邊舉起大刀的人影。

  好像殘骸一樣的人影的腳下,鮮紅的血塊在冒著熱氣。血塊的中心,穿著警服的年輕人以正要脫下褲子的姿勢向前倒著死了。根據推測,好像和被保護的妓女談好了買賣,正要做事的時候,頭部從後面受到一擊了的吧。頭只剩下一個表皮死掉的狀態,死者的眼睛就那樣看著牆壁,呆滯地死掉了。

  另一方面,在床上,好像被屍骨一樣的人影按倒的樣子,橫躺著的是小個子女人,裙子雜亂地被捲著,穿著黑長筒襪的腿一直到最下面都裸露著,上半身被破爛的襯衫裹著,但是顏色不清楚——因為背後裂開的傷口猛的迸出血,現在也在將其染紅。

  「閣,閣下,這個是——」

  「往後退,警官。」

  法格遜一呵斥發出悲鳴的人,佩卓斯就突進到房子的裡面了,好像殘骸一樣的男人就那樣舉著,想把凶器刺向床上的女人,啟動「叫喚者」,開始發出惡鬼般的叫聲,從側面攻擊到。

  「……」

  教皇廳最強的騎士那震撼人心的力量,如果是膽小的人只是看一下都難免被嚇死。但是讓人覺得是殺人者的骷髏的臉一點都不可怕,只是好像用剃刀切開的小口輕輕地一動,青黑的舌頭就添一下薄薄的嘴唇。

  「嗯!」

  然後在接下來的瞬間,讓人厭煩得要掩住耳朵一樣的聲音和佩卓斯的呻吟聲,充滿了整個室內。

  從男人的兩邊旋轉回來的左右的「叫喚者」,被兩把晃動著的刀接住了。「叫喚者」不僅僅是矛,它的前端是能把石頭變成塵埃的高周波輪子。如果是普通的鋼刀,在被截住的瞬間就會粉碎吧,能截住它的是——

  「高周波輪子啊……別太得意了。」

  對方的武器和自己的一樣,是利用遺失技術的兵器,認識到這一點的一剎那,佩卓斯的粗粗的胳膊使出巨大的力氣。既然武器的能力是一樣的,單純的力量強的那方勝利——這樣判斷,想要折斷拿著刀的敵人的細細的胳膊。雖說是竭盡全力的辦法,但瞬間作出這樣的判斷的佩卓斯的戰術靈感值不值得讚賞呢——但是——

  「……」

  骷髏笑了。

  好像早就讀懂了佩卓斯的意圖一樣,笑了笑,男人就撅起了嘴,接下來的瞬間,拿出來的很多鋒利的剃刀,邊漂亮地閃爍著,邊襲擊佩卓斯的眼球。

  「哦!」

  沒想到剽悍體型的他那麼敏捷,把「毀滅騎士」從失明的危險中救了出來,強韌的下半身的彈力支持著他的巨大軀幹,身材魁梧的男子把上半身猛的往後仰,掠過鼻尖的剃刀刺到了後面的牆壁上。

  不過現在的佩卓斯沒有為自己的幸運而感到高興的時間。

  「不,不行……等一下,謀反者。」

  不到半瞬間,把身體豎起來的時候,拿著刀的男子朝著後面跳躍著,就那樣,從背後刺到窗戶玻璃上,邊飛著鋒利的破片散發出擊碎聲,邊往外跳。狹窄的巷子裡面像貓一樣蜷著身子著地的時候,那腳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踢著石板地,朝著擁擠的建築物的巷子裡面跑去。

  「靠,你逃得了嗎?」

  拋到只剩下窗戶架子的窗戶旁邊,佩卓斯砸了砸舌。並不是沒有想過要追他,但是在這樣地理狀況不瞭解的貧民街,覺得能捉住那樣迅速的男人,「毀滅騎士」也不是亂來,而且視線不死心地徘徊著,但是——

  「閣下,這個女人,還有氣息呢。」

  聽到法格遜的話,佩卓斯好像被彈起來一樣轉過頭來,一看,吸著血的床單上,女人軟弱無力地動著四肢,佩卓斯迅速地問想要把她抱起來的警官。

  「能救嗎?」

  「不,恐怕不行了……出血太多了。」

  正如法格遜指出來的一樣,女人正要踏上通往陰間的路。即使這樣還是感覺到了人的存在吧,軟弱無力地睜開眼皮。

  「剛才的,傢伙,是……」

  「請放心,把那傢伙趕走了。」

  故意咳嗽了一下,佩卓斯握緊了女人的手,雖說有點讓人覺得是表面上行善,但至少為了在最後給予安慰,看著點頭。

  「我們是你的夥伴,醫生馬上就要來了,在到來之前,你一定要支持住。」

  「夥伴……」

  佩卓斯穿透到了微薄的意識裡面吧——突然女人的眼睛裡閃爍出了光芒。就像要消失之前的蠟燭一樣,用沙啞的聲音拚命地想控訴。

  「我還能挺住……救……米雪……拜託了……孩子,被盯上了……」

  「米雪?那是和你同居的人吧?」

  和旁邊的法格遜互看了一眼,佩卓斯問道。但是好像沒有傳到對方的耳裡,令人害怕的沒有血色的嘴唇在嘟囔著什麼。

  「沙拉、哈瑪奧妮、賽婭、凱瑟琳、瑪紗……時候的同事,全被殺害了,那傢伙,想殺孩子……」

  「你說的『那個傢伙』?」

  剛才的骷髏和這個女的是認識的嗎?

  正是此刻想把正要離開肉體的靈魂召喚回來一樣,佩卓斯胡亂地叫道。

  「喂,要振作起來,關於剛才的那人有什麼線索啊?『時候的同事』,是什麼意思啊?」

  「救米雪……拜託了。」

  雖說「毀滅騎士」的聲音很大,但是女人的耳朵好像已經失去了聽到其聲音的機能一樣。不,也許連思考能力都失去了。就那樣張開開始急速地失去光芒的眼睛,只是從嘴裡纖弱地發出連接的詞語。

  「孩子,今天早上,帶著客人……走了……在蘭格姆賓館三零三……巴特拉。」

  「喂,振作起來,別死啊。」

  搖著突然變重的身體,佩卓斯大聲叫嚷道,但是女孩的眼睛已經不可能恢復光芒了。確認沒有力氣耷拉下來的手腕沒有脈搏,警官故意咳嗽了一下。

  「現在把驗屍官叫過來,但是結果還是沒問出來神父的行蹤——」

  「蘭格姆賓館在哪裡啊?」

  把苗條的身體放在床上,佩卓斯兇惡的眼光看了看法格遜。對著死者劃了個十字,粗野地站起來。

  「有這個米雪的照片嗎?你馬上去那裡……警官,這期間,你調查這個婦人的來歷!好吧?徹底地調查有什麼過去!」

  這樣高壓地大聲叫嚷,「毀滅騎士」猛地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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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5 09:56 AM|只看該作者
  VI

  作為「重要言論的守衛者」,也是「阿爾比恩紳士忠實的朋友」,皮卡迪利公報首席記者菲利普·奧喀斯特·克雷曼,從剛來開始就很急躁。急躁不安地吸著煙,從咖啡店一個角落的包廂透過座椅靠背看了看壁鍾——下午三點,他來到這裡,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本來,這個蘭格姆賓館在倫迪尼姆也是作為主要大街的貝特斯特裡大街的超一流的賓館。七層六百個房間,地毯總長一萬四千米,建築物的室內裝潢統一成白,紅,金三種顏色,人們說只有在重要職位上的阿爾比恩紳士才能在這個賓館住宿。如果不是一定的階層以上,不管存了多少錢,也不允許在這裡住宿的神聖的場所。

  那麼,如果說為什麼在這樣特殊的賓館,克雷曼那樣的急躁,實際上在半小時以前,產生了非常迫切的尿意,再說為什麼會因為尿意而煩惱呢,是因為進入下午後的幾個小時,一直就坐在這個座位上,中途沒有離開過一次座位。

  「……靠,那群傢伙,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還是他們現在已經打算不回來了。」

  「那群傢伙」回到賓館,馬上能攝影,在準備著照相機。花言巧語地欺騙機器材料部的新近社員,在試著調過來的臘管式留聲機。而且這個留聲機像雪茄盒一樣大,實際上能錄長達三百秒的錄音,是個很先進的東西。萬事具備就應該是這樣吧——但是重要的取材對象的身影一點都沒出現的跡象。

  當初也想到了潛入客房,但是不巧的是蘭格姆賓館服務生全部都認識克雷曼,這是因為過去三次,在很有熱情的取材活動中產生了麻煩,大概不能理解報道自由的處於支配下的服務生們,一直就把「重要言論的守衛者」當作仇人。因為現在克雷曼還淪落在咖啡店裡,是件好事,但是從電梯裡只要往對面邁出一步,那是肯定會被抓住後脖子攆走。實際上,服務台服務生們從剛才開始,就像三天沒得到食物的鬣狗一樣的眼神看著這邊。克雷曼繃緊得討好的笑容浮現在嘴邊,從包裡掏出薄薄的文件夾。用這個蓋住臉,透過中間夾著的剪報看過去。

  「死鬼的新娘——關於弗朗西絲女士遺體的奇怪故事。」

  呈黃色的剪報是標題很煽情的三面的報道,十九年前,當時還是生手的克雷曼自己取材,附上圖片的事件。但是,克雷曼把這個從資料室的深處發掘出來,還專門帶到這個地方來並不是為了沉醉於過去的回憶裡。他盯著的是附在報道上的一個男人的照片——有著栗色的頭髮和淡淡的綠色眼睛的年輕的臉。克雷曼小聲地讀到在其下面用斜體文字記著的年輕人的名字。「倫迪尼姆國立醫學部艾伊扎克·巴特拉……」不對啊,因為整形了稍微一看看不出來,但是就是他,混蛋。

  聰明的朝氣蓬勃的臉上張開著的像死魚一樣沒有光澤的眼睛,彈了彈這張照片,克雷曼吼道。

  十九年前發生的關於貝德福特公爵的千金,那件令人不愉快的淫靡的活體試驗事件,好像昨天的事一樣記著。當時,被認為是事件的主犯而且消失了的醫學生,克雷曼拚命地尋找著他。但是即使克雷曼和公爵家關係者拚命地搜查,也沒有發現醫學生。正如文字所述,像煙一樣消失了——但是,沒想到他卻重返到這條街上!

  「混蛋,這次決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就那樣盯著照片中的男人,克雷曼翹起了嘴角。

  在伊什特萬沒有注意到這樣的犯罪者,是我的疏忽,但是這樣能在倫迪尼姆再會是怎麼也沒想到的幸運。關於「伊什特萬的聖女」的父親的問題也很重要,但是這個也是不亞於他的重要的材料。但是兩者微妙的聯繫起來就更好了,把這兩件事報道,菲利普·奧喀斯特·克雷曼的名字也會作為阿爾比恩報道史上的永不遺忘的名字記下來吧。順利的話,「爵士」的稱號也不是夢想。

  「等著,巴特拉……一定會抓住你的把柄的。」

  「失禮了。你是菲利普·奧喀斯特·克雷曼吧?皮卡迪利格塞特社會部的?」

  對著看著照片的克雷曼說話的是,特別濃重的方言——也就是說,阿爾比恩貴族具有最上層階層的人們特有的語調。

  「好啊,去拜訪了編輯部,要我來這邊,想稍微聊一下,沒關係吧。」

  「您是哪位?」

  慌慌張張地合上文件夾,小心謹慎的克雷曼看了看對方的長相。代表聖職的法衣和帶著手杖的個子很高的男人。燙了頭的黑褐色的頭髮底下,顯示著高度智慧的藍眼睛淘氣地笑著,對著恭恭敬敬接近的服務員揮動手杖的動作,也像是習慣了被服侍的動作。

  「啊,不這樣的警備也不會浪費您的很多的時間,克雷曼先生,事情完了以後,馬上就走。」

  是沒有看見克雷曼很迷惑的表情的反應吧,還是從最先開始就準備無視他,紳士馬上坐在了包廂的對面。從懷裡掏出海泡石的管子,塞滿了煙草,開始抽煙。

  「首先應該寒暄一下吧……初次見面,我是威廉·華茲華斯博士。在教皇廳國務聖省工作的神父,你現在插手的『伊什特萬的聖女』,我和她在一個地方工作,今天我代替繁忙的她來見你……單刀直入地說吧,克雷曼先生,現在你在進行關於艾絲緹修女家族的調查,對吧,希望你能中止這個調查,馬上而且要徹底的。」

  「什麼?您開玩笑吧!」

  被聰明而且感覺有點高壓的神父的態度壓倒,但是克雷曼還是拚命地虛張聲勢,作出奸滑的笑容,想來對抗對方的從容。

  「我們有知道真實的情況予以報道的權利,即使是教皇也不能侵害的基本的人權……神父,您知道吧!」

  「當然,但是我也知道世上有真話和假話……你如果繼續取材,皮卡迪利格賽特這個報社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這樣也沒關係嗎?」

  「您是在威脅我嗎,神父?」

  克雷曼對於威脅嗤之以鼻。

  「醜話說在前面,說那種話對我不起作用,如果您想讓我所在的公司倒閉,多少個隨你的便,但是我這種記者是靠本事吃飯的,只要我有關於聖女的醜聞,肯定就有僱用我的傳媒,我覺得不會一生都失業的。」

  「嗯,很有自信哦。」

  克雷曼的虛張聲勢起了功效,還是對方也在虛張聲勢,神父好像很欽佩似的把煙管從嘴裡拿開,邊吐著濃濃的紫煙,邊慵懶地稱讚記者的精神準備。

  「很欽佩啊,傳媒人就應該這樣存在……我想這麼說,但是在這種場合下是不是應該說有點太過於自信了啊。但是成為要接受實際服刑判決的犯罪者的時候,那也會猶豫的吧!」

  「……什麼?」

  對於有某種含義的神父,克雷曼的表情都變了,離開靠背站起來,眼睛朝上看著對面的臉。

  「什麼意思,先生,您想說什麼?」

  「啊,很簡單,克雷曼先生,我掌握有你過去在取材過程中犯過的違法行為的三十七件物證。偷拍、恐嚇、非法闖入住宅、傷害……足以成為刑事審判的起訴對象,把這個提交相關部門,肯定會受到判刑的對吧。而且你處於過去已經受到六項控訴的情形下,那麼接下來被起訴確定懲罰,應該想到一刻都不猶豫的執行為好,首先無可非議的,要進行實刑判決吧。」

  「可、可惡,還是神父呢。」

  克雷曼發出了絕望的聲音吼道。

  現在要是被送進監獄,聖女的取材就會終止。就不能把大的新聞材料弄到手,而且阿爾比恩監獄因過於殘酷的環境而聞名,而且那裡有克雷曼一直在報紙上作為攻擊對象的犯罪分子蠢動著。能從他們那裡安全地回到外界來的可能性,比發生最後審判的概率還要低。

  「你、你、你在威脅我,好啊,聖職者做這種事!」

  「威脅,不不,不是的,克雷曼先生,這不是『威脅』,要說是『命令』。威脅是在實力相等或者差不多的人之間才能使用的……啊,請冷靜,這個時間,我來喝點茶。」

  裝作對痛罵的樣子置若罔聞,紳士用指尖叫來服務員。對恭恭敬敬過來的服務員,從茶葉的品牌到壺的溫度,細緻入微地給予了指示。和出現的時候一樣,服務員恭恭敬敬地退下,「教授」再冷淡的瞥了一眼克雷曼。

  「那麼,應該可以了吧,能夠接受我的要求嗎?是或者能給我一個回答啊。」

  「是!是!嗯,畜生,什麼人啊,真是的!」

  究竟還有什麼別的回答啊——可恨地砸著舌,克雷曼搖了搖頭。但是絕對什麼時候也要讓你吃點苦頭,心裡充滿了這樣要復仇的想法,溫順地歪著頭。

  「按照您的吩咐,放棄聖女的新聞材料,混蛋……反正,現在還要尋找另外一個新聞材料,暫時發誓不再插手艾絲緹修女的事——這樣行了吧!」

  「好,很好,好像總算是達成一個對雙方都有益的結果,克雷曼先生,今天的會談很有意義……啊,對了,已經到了這裡,順便有一個東西讓你看。」

  有禮貌,但是一點都沒有愛心——這也是阿爾比恩貴族的特色——拍手送走記者的神父,表情變得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掏了掏法衣的口袋,拿出兩本文件,兩個對於克雷曼來說都不是未知的東西,確實,是不是昨天胡亂交給艾絲緹修女的文件?

  「當然,應該眼熟吧,克雷曼先生,這是你昨天晚上給艾斯緹看的兩本文件,是聖曼切斯教會的巡禮者齋坊的名冊和倫迪尼姆市政府在愛德華·維特發行的出生證明。」

  把文件擺在桌上後,神父就目不轉睛地看著克雷曼的臉,翹起下顎問道。

  「確認了兩本都不是謄本,是原本,只是不明白的是這個的來源?能方便告訴我由來嗎?」

  「來源?啊,我不知道啊……啊,不是騙你的,真的啊,神父。」

  看見神父調戲般地閃著的目光,克雷曼慌慌張張地搖了搖頭,本來隱匿新聞來源是傳媒人的義務,但是有不能那樣做的場合和對象。他老實地說了這個到手的原委。

  「去年的什麼時候,在編輯部的我的桌子上,放著一封匿名的信封,這兩本文件就是放在這裡面的,不僅不知道發信人的姓名,其他的連書信都沒有。」

  「匿名信封?你現在拿著這個信封嗎?」

  「這個,我想是扔在包裡面了……啊,這個。」

  從凌亂地塞滿小東西的書包的口袋裡,克雷曼拿出一個信封。

  大約在那裡放了半年的信封變得皺皺巴巴的還被全染色了,但是,是紙的質量好,比想像的狀況要好。表裡面,是整整齊齊地打印出來的文字,收信人姓名寫著「皮卡迪利格賽特P·A克雷曼先生」但是裡面沒有寫寄信人的住所,封臘裡也沒有留下印章的痕跡。

  「註銷印章是倫迪尼姆市內的啊,查理科洛斯郵局,日期是去年的十月四日——嗯,文件被盜事件之後。順便說一下,把信放到信封裡面的人是左撇子,身高是一百八十到一百九十。恐怕是男的,但是人和發信的人好像不是一個人……克雷曼,有猜想的符合條件的人?」

  「不,不,完全沒有……神父,您是千里眼還是什麼啊?」

  有點不愉快地看著,觀察拿著信封的「教授」,克雷曼屏住呼吸。

  「什麼,僅靠信封?能瞭解到那一步啊?是魔法吧。」

  「不,不是魔法之類的,只是訓練過的觀察和初步的推理結合,啊,即使跟你說明,也是浪費時間吧……啊,先讓我保管一下。」

  神父邊把檢查過一遍的信封放到懷裡,邊拿起了服務員送過來的杯子。就這樣片刻,享受著粉紅色的液體冒出來的芳香,好像聊天一樣繼續問道。

  「那麼,克雷曼你拿著的這個文件另一方面……你知道寄愛德華·維特公卿的出生證明書的來源嗎?」

  「不是,完全沒有,是從市政府的保管庫還是什麼地方拿出來的吧?」

  「不是的,這是藏在王宮的公文書室的極其秘密的地方,但是去年的十月失竊了……至今,都是不知去向的文件的一部分。」

  「從王宮被盜?為什麼把這種東西送到我這裡來啊?」

  「不知道,但是文件被盜的事實被發佈了言論鉗制令,所以你們傳媒沒有報道,這個文件不是市政府,而是受到王宮的公文書室的機密制定,這本來就很不自然,但是現在這個理由的探討往後推吧,現在把盜出文件的犯人——希望能把送過來這個的人抓住,所以希望得到你的幫助,把犯人騙出來……可以得到你的幫助嗎?」

  「你說『可以』?……反正拒絕,你就會做很無情的事吧。」

  「當然。」

  「過分,為辦法呢,如果是這樣,就按照你說的做,但是我也會給你很有誘惑力的信息哦,我這邊也是在很忙的情況下……啊!」

  正要想辦法和紳士達成協議的克雷曼突然閉了嘴,急忙要把相機從包袋裡面拿出來。當然不是要把「教授」拍下來。賓館的正面玄關,從門口服務員打開的門進入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人影有兩個,站在前面,穿著很便宜但是很鮮艷的暴露的衣服的半老徐娘的女人是不認識的,那邊怎麼都行,但是比女人遲半步進來的另外一個人——灰色頭髮的好像很鬱悶的沉默著的年輕人。在伊什特萬把自己打倒,巴特拉的駕駛員,確實是叫科第里昂。

  「咦,怎麼了啊,克雷曼……那麼的慌張?」

  「請,請稍安靜點,神父……和神父沒有關係。」

  控制了悠閒地搭話過來的紳士,克雷曼做好拍照架勢的時候。

  那一瞬間,賓館的燈光全消失了。

 ☆★☆★☆★☆★☆★☆★

  

  「什麼,是停電了嗎?」

  全部停電了的賓館裡,響起了不安的聲音。

  外面還有陽光的時候,但是燈消失了的入口還是像黃昏時候一樣很昏暗。採用新哥特式的這個賓館,在自然采光這方面非常差。除去設置在賓館中間的直通到最頂層的螺旋樓梯旁邊的小窗戶,沒有采光的窗戶。雖說是大白天,還開著燈也是這個原因。

  「靠,最重要的時候停電了。」

  「不,如果是停電,這有點奇怪哦。」

  邊聽著慌慌張張逃出的記者砸舌,「教授」的視線看到了電梯大廳裡面,大廳的通風處很高,牆上設置了一台電梯。電梯是電動式的,但是在正常地運行。消失的好像只是照明。

  「奇怪哦,為什麼只是照明燈……嗯?」

  等著電梯下來的男女——看了看剛才克雷曼叫他「科第里昂」的青年和伴隨的女人,「教授」抬起了半邊眉毛。注意到從因為突然的黑暗而騷動的客人中間,一個個子很高的身影快速地向男女走過去。穿著晴雨兼用的風衣,好像骷髏一樣很瘦的男人,把手深深地插進口袋裡,直接朝那對男女走近,確認了他腰間很不自然地膨脹著的什麼東西,「教授」反射性地叫道。

  「危險,小心!」

  突然的大叫,入口那邊的視線全集中到教授這邊了。連在外面擦著窗戶的工作人員也好像很吃驚地看了過來。當然,灰頭髮的男人也轉過頭來——在那眼前,閃著白光。

  「不好!」

  把手杖弄到腋下邊跑著的「教授」砸舌是因為,看見從晴雨兼用風衣裡面掏出來的很大的刀,對著科第里昂他們的臉劈過去。速度,時機,角度——從很完美的死角拔刀就砍。如果是常人,難免當場就死掉吧。

  但是,很出乎意料的刀沒有砍中目標。白刀,好像骨頭一樣的東西,掠過後退了的科第里昂的鼻翼,把牆壁一分為二。是違背常識的身體能力。但是,加害人的那邊好像對於殺人未遂就完了的事沒有露出什麼感慨。發現第一擊被躲過後,馬上抽出一直插在口袋裡面的左手,幾乎沒有餘感的速度,被插進去的刀的目標是青年的心臟。

  「……」

  但是,科第里昂沒有一點慌張的樣子,就在這個時候,發出悠閒的鈴聲。飛向在打開的電梯裡的同行的女人的時候,很快地關上門了。堵在關了的門的前面的青年,這次,兩把刀向他的左右兩邊襲擊過來。隔著極短的時間間隔,蹲下躲過旋轉的這個,科第里昂從最底下舉起了掌心,躲過與旋轉的角度相對應的直角打過來的攻擊,很容易地粉碎了與其叫小刀不如叫厚刃刀的刃。轉瞬間,握著只剩下把柄的凶器,襲擊者往後跳著——是準備撤離吧?即使這樣,這個想法沒有實現。仍然就那樣沉默,科第里昂草率地縮小距離。保持著陰鬱表情的年輕人的手,好像猛獸一樣彎著,長手指上好像把鋼線搓成一股一樣的肌肉和肌腱鼓起來。是放棄了逃跑吧,突然瞄準把雙手放在體前擺好戰鬥姿勢的襲擊者,科第里昂用像野獸一樣的敏銳開始襲擊。

  「啊,不行!」

  「教授」用生硬的聲音嘟囔道。

  不是害怕體格和速度都更勝一籌的科第里昂的一擊把呆在那個地方的骷髏男粉碎,在科第里昂的攻擊到來之前,目擊到了骷髏男子的袖子很不自然地膨脹了。

  「……」

  伴隨著含糊不清的呻吟聲,像噴水一樣的血的飛沫噴了出來,猛的噴出血而倒下的是,有著應該必勝體格的科第里昂。另一方面,邁過趴倒的年輕人,骷髏男再次前進,從裂得很大的兩袖看到灰色的胳膊,但是在只剩下皮包骨頭的細細的胳膊的中間,有著扎破皮膚的尖刀。刃長大概是三十厘米的凶器穿過了科第里昂的頸部。

  但是灰頭髮的年輕人沮喪的時候,電梯已經關上了。門上顯示樓層的指針慢慢地動著。瞥了一眼,骷髏男改變了前進的方向——一走到大廳中間的螺旋式樓梯,就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開始往上跑。

  「嗯,不好。」

  輕輕地砸了砸舌,「教授」也跑近了。追著男子正要往上跑——接下來的瞬間,往後大跳了一步。

  紳士正要把腳邁上台階的瞬間,上面難以想像的巨大的黑鞭抽過來,黑鞭發出好像背脊被凍僵的聲音,掠過「教授」,在地板上留下了絕大的痕跡。連核實其真實面貌的時間都沒有,接著第二個又掉下來了。

  與其說是實用不如說裝飾的感覺更強的螺旋式樓梯,靠中間的細柱子和包圍這周圍的六根鋼線從頂棚上吊著。接二連三的襲擊「教授」的是被切斷的鋼線。站在樓梯中途的骷髏男子的刀在一瞬間把六根鋼線切斷,最後剩下的就只有沒有依靠的支柱。

  「不,不好……大家,快逃!」

  領悟到敵人意圖的「教授」對著大廳吼著的時候,和骷髏男子的刀發出尖銳的聲音把支柱一分為二是同時——切斷的瞬間,骷髏男子跳起來的時候,失去支撐的螺旋式樓梯被自身的重力引著開始倒塌。好像美女昏倒一樣優雅地,而且急速地倒向安特蘭斯大廳。這個不尋常的景象,讓一直呆然地看著殊死搏鬥的客人覺悟過來。發出悲鳴的他們好像迫不及待地向四面八方散開逃走。螺旋式樓梯向大廳倒去,發出巨大的轟響,捲起巨大的灰塵。

  「神,神父,那傢伙!」

  發出悲鳴一樣的聲音的是,拚命地從灰塵中庇護照相機的克雷曼。指著頂棚的記者視線的前方,骷髏男子貼在房樑上。沒看到地上的混亂,像蜘蛛一樣通過房梁的前面,是在七層的走廊上現在還在上升的電梯的門。

  「不好,神父!那個女人會被殺死的!」

  「什麼,不會那樣……和那相比,克雷曼,拜託你安排一下救護車,還有警察。」

  重新叼著到現在還沒有放手的煙管,神父握住了手杖。多次隔著不規則的間隔按那裡的按鈕,這次是在傾斜的前面的頭上——對著俯視安特蘭斯大廳的樣子旋轉著的七層的走廊,再次握緊把柄,手杖的前端猛的迸裂了。因為壓縮空氣而射出來的刀,帶著鋼絲的尾部飛起來,刺到了走廊的扶手上。然而,接下來的瞬間,安裝在手杖裡面的馬達開始旋轉,「教授」的身體被鋼絲吊著的樣子浮在房頂上。

  伴隨著門鈴的聲音,電梯到達了七層的時間,和像蜘蛛一樣越過頂棚的骷髏男子到達走廊幾乎是同時。從電梯裡面滾出來的女人瞪著站在前方走下來的怪人的時候,幾乎同時手裡拿著刀的骷髏男猛的向女的撲過去——然後就是在接下來的瞬間,「教授」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兩個人中間。

  突然出現的俠客,骷髏男子很吃驚,只是一瞬間減慢了速度。但是好像馬上又決定了繼續攻勢一樣,更加加快了快跑的速度把刀插進去——剎那,「教授」的身影消失了。

  「?!」

  像骷髏一樣的男人的臉上,這次才真的閃現出了驚愕的表情。確實應該殺死對手的刀徒勞地穿了過去,但是讓他吃驚的不是這個事實。是抽出來的薄薄的刀刃上,靜靜地站著的人影——無視他的驚愕,在白刃上面的「教授」揮了揮藏刀手杖,出現的細劍穿過骷髏男。

  「好像用王牌置人於死地,拿刀的男人。」

  簡直像笨拙的蠟人玩具一樣沒有動——不,看著不能動的對手的神父的口吻,沒有自豪的感覺,淡淡地指出事實的聲音,不如說感覺有點麻煩。

  「我也享受武打場面,是不是覺得有點太老了啊……就這樣,在警察到來之前,你要是乖乖的就是幫我的大忙了,怎麼樣?」

  「……」

  對於紳士般的要求,骷髏男人沒有立即回答,微微地動著暗暗的眼睛,只是空虛地看著頭上的神父——接下來的瞬間。

  「我不能接受,華茲華斯神父。」

  冰冷冷的像鐵銹一樣的聲音從薄薄的嘴唇裡發出來的時候,從膨脹的很大的男人的晴雨兼用風衣的側腹,迸發出了白色的光輝。

  「哦,你知道我啊?而且好像你有很奇怪的首飾啊。」

  把從破了的風衣裡面拿出來的圓圓的東西拿到前面,「教授」低聲說道,那是拿著不尋常的小刀的兩隻胳膊……讓人覺得是舉重運動員的兩隻大胳膊,從男人的背脊後面伸出來的。

  「哈——」

  伴隨著野獸般的氣息,狂風捲過來了。

  「教授」從一直作為立足點的刀上跳下來,勉強躲過了旋轉的小刀。但是這時候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優勢地位,後退著想保持距離,但是骷髏男沒有讓他得逞。各自拿著刀的四隻胳膊眼花繚亂地被拿出來,想粉碎舉起靠不住的一把細劍的「教授」的逼近,轉眼間穿著法衣的阿爾比恩紳士一直被追到走廊的盡頭,和緊急出口相連的防火門那裡。

  「啊,到拉危險的地方吧?」

  背後是厚厚的鐵門,正面是拿著四把小刀的兇手,教授歎了一下氣。悲傷地盯著到處沒有刀刃的小刀,感歎道。

  「本來,這種體力勞動就不適合我啊,人,果然還是不能做不習慣的事啊。」

  「……」

  好像骷髏男人不知道這是紳士的歎氣——或者是牢騷,就那樣沉默著,隨便拿著四把刀擺好架勢,像猛獸一樣用前傾的姿勢開始猛衝。被追趕的「教授」已經沒有可逃之地。意識到這點,是下定決心吧,紳士對著再次接近的對手的小刀反攻——

  「終於追上了,小子。」

  讓已經就要成為既定事實的紳士的死遠離的是,走廊上的轟鳴的聲音。

  兩個劍士爭鬥的防火牆後面,走廊的盡頭出現了銀白色的光芒。好像地震一樣咆哮的是光芒——準確的說是背上背著四枚自律式盾牌,受傷了的魯莽氣勢洶洶的裝甲戰鬥服的身材魁梧的男子。

  「奪走不辛的螻蟻女人的性命,現在還揮著大刀想要殺人的罪行,簡直是不可原諒!讓我來替天行道,和在下佩卓斯修士決一成敗!」

  凶暴吼著的魁梧男子的手發出了尖銳的聲音。目睹這個的骷髏男子反射性地往後退的時候,像鑽床一樣開始高速旋轉,把長矛向「毀滅騎士」的頭上劈過去。

  「神罰!」

  發出呻吟聲,劈下「叫喚者」之後,這前端邊高速旋轉,邊射出來,被引導鋼絲牽著的高周波輪子幾乎以達到亞音速速度的勢頭,直擊轉過身想逃走的骷髏男子。

  「!」

  沒有發出悲鳴——不,也許發出了,但是被高周波輪子的起動聲抹掉了沒有聽見。好像受到戰車炮的直擊一樣的勢頭被吹走的骷髏男子身體,就那樣撞到防火門上。發出悲鳴般的聲音,包括合葉,鐵門迸散開的時候,好像追著一樣,骷髏男子的身體旋轉著被拋到外面。從地上七層——摔到地面上,不是能安然無恙的高度,不,在這之前,應該變成受到高周波輪子的直接襲擊而迸出來的鮮血了吧。

  「哎呀哎呀,什麼啊,剛才的,只看到……」

  「你還好吧,華茲華斯博士。」

  因為特別近的掠過的高周波輪子,而苦於耳鳴的「教授」聽到了厚顏無恥的聲音。把「叫喚者」夾在腋下的「毀滅騎士」闊步地走過來了。

  「因為十萬火急,所以失禮了……您沒受傷吧?」

  「嗯,確實是佩卓斯吧,異端審問局的?」

  抓著恭恭敬敬伸出來的手邊站起來,「教授」看了看身材魁梧的男子的臉,邊往火滅了的煙管裡塞煙草,翹起半邊眉毛。

  「在我的記憶裡,應該是初次見面,但是你知道我啊?」

  「啊,只有一次,您在大學課堂上做過講座,關於但丁的『神曲』裡的煉獄設定的歷史觀——我非常心服口服。」

  「啊,前年的講座吧,關於那個,我雖說自己有自信,但是那之後,發展了很多啊。到了今年,成功地構築了新的理論。下個月會再進行講座,所以如果方便,希望你能來聽……但是想稍微處理一些瑣事,沒關係吧?在警察到來之前,希望能調查倒在大廳裡面的屍體。你能夠幫我不讓那些瞎起哄的人接近嗎?」

  「大廳的屍體?什麼啊?那是?」

  現在還停著電的安特蘭斯大廳,好像捅了馬蜂窩一樣騷動著。越過欄桿往下看,佩卓斯好像很困惑地歪著頭。

  「我能看見的,下面沒有屍體……」

  「沒有屍體?」

  追著佩卓斯的視線,「教授」翹起半邊眉毛。

  大廳裡鋪滿的藍色地毯的一角變成了鮮紅的顏色。科第里昂——灰色頭髮的憂鬱的男人應該在那裡喉嚨被切斷死去了。這個是「教授」自己目擊到的,而且地毯上散開的大量的血跡也證了這個。但是,哪裡都沒有應該倒在血跡中央的屍體。

  「啊,總覺得又是奇怪的問題啊。」

  好像很厭煩地撓著頭,「教授」歎了口氣。

  「啊,暫且沒有辦法,屍體的問題就不說了,與之相比,問題是這裡的婦女……小姐,您有受傷嗎?」

  無視好像在看著什麼的佩卓斯的視線,「教授」闊步地走向電梯那邊。只見那一個邋遢的女人,屁骨著地摔倒了。女人沒有目標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但是注意到「教授」接近的瞬間,跳起來想要逃走,他迅速地制止了這個動作傾向。

  「我們不是壞人,小姐,我只是想問你一點事情。」

  「不,不要過來,殺人犯。」

  女人,大概三十多歲吧——頭髮裡面開始混雜白色的東西,臉色好像有點營養不良,但是容貌讓人覺得年輕的時候肯定特別可愛。但是,現在因為淚水臉皺巴巴地皺著,像猴子一樣亂叫著。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不要殺我。」

  「請冷靜,小姐,我們沒有要加害於你的意圖,不如說是想保護你,『被殺』是怎麼回事啊?關於剛才的人您有什麼線索嗎?」

  「大家……大家全被殺了。」

  「教授」的聲音具備完美的禮節和控制力,但是好像沒有達到女人的意識裡面,亂撓著短短的頭髮亂叫著的眼睛很呆滯,什麼都看不見。

  「所以,這次該輪到我了。」

  「大家,你說的『大家』,難道是那個『時候的同事』那幫人嗎?」

  從旁邊插嘴的是佩卓斯,好像要挖掘記憶一樣,說出幾個人的名字。

  「嗯,沙拉、哈曼妮奧、賽婭、凱瑟琳、瑪紗……還有,剛才的安娜·法瑪,我說,都是些什麼人啊,這些人?」

  「啊,她們都是維特家的傭人。」

  吃驚的聲音不是「教授」的聲音,不用說,也不是恐怖地歪著臉的女人的聲音。一隻手拿著照相機跑過來的中年男子在粗暴的氣息下叫著。

  「啊,克雷曼,把警察和救護車叫過來了吧?」

  「嗯,神父,圓滿成功地完成了……啊,在那裡哭著的女人,我很熟悉哦,那裡的大哥說過的名字也一樣。這幾個月,被要求狠狠地學過的名字啊。沙拉·簡肯斯、哈曼妮奧·貝古、賽婭·諾頓、凱瑟琳·布朗姆斯、瑪紗·湯姆遜、安娜·法瑪……還有的是米雪。『維特之亂』的時候,作為愛德華·維特的傭人的女人啊,其他的名字,她們全都是維特家中的女傭人。」

  「『維特之亂』?那是王太子妃子被殺害事件嗎?」

  就那樣捉住女人的手,佩卓斯可疑地轉過頭來,看著女人——米雪是累了吧,現在已經精疲力盡了,呆滯地睜開的眼睛盯著嘟囔著沒有意義的臉。「毀滅騎士」好像不可思議似的撓著頭。

  「嗯?但是剛才被殺害的安娜他們沒有說這些話吧?只是這些人也一樣,這個米雪之類的被殺害了,所以他們只是拜託我,希望能幫助她——」

  「安、安娜被殺害了?!」

  騎士的話起到了意外的效果——一直完全不接受溝通的米雪抬起了頭,抓住騎士的衣襟,飛著唾沫叫著。

  「那,那是真的嗎?真的嗎?」

  「嗯,很遺憾,那是真的。臨終前,把你托付我後就斷氣了,所以我就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了。」

  「安、安娜被殺害了!安、安娜被……」

  再次,女人的目光變得呆滯,抱著頭倒下,好像要忘記男人們的事一樣沉默著。佩卓斯有點海派地看著她,歪著腦袋。

  「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剛才的噁心的傢伙是什麼人啊?為什麼要以這個女人為目標?我完全不知道。」

  「也就是說!綜合她和到此的事件,是怎麼回事呢,佩卓斯。」

  回答騎士的疑問的是「教授」,邊探著倒下的女人的脈搏,好像深思熟慮地說道。

  「最近的『殺人魔傑克』事件的被害者有五個……不,全部六個人。十八年前的王太子妃遇害事件的當時,在叛逆者愛德華·維特的家裡工作的人們。」

  「也就是說,這不是無差別連續殺人嗎?」

  「這是很明顯的,什麼人在某種目的下的大量謀殺。」

  「你說謀殺?是剛才的蠻橫無理的人嗎?但是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嗯,我覺得剛才的他只是執行犯人,恐怕發出命令的人應該在什麼別的地方。另外的還有吧,然後目的不明。」

  半閉著眼睛,「教授」好像在想著什麼一樣緘口不語,但是時間不是特別長,馬上睜開眼睛,再次對著女人說道。

  「能告訴我嗎?小姐,為什麼你被盯上了?你——不,你們知道什麼嗎?」

  「不,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好像嬰兒一樣不情願地歪著腦袋,女人叫道。

  「我跟大家說了不對人家說,但是巴特拉讓大家看到巨款,大家都因為慾望頭暈眼花,滔滔不絕地說出來了……畜生,男人沒出現!畜生!畜生!畜生!」

  「總覺得好像冷靜一下後,再聽我說比較好。」

  尖銳的聲音,讓他好像束手無策一樣縮緊脖子,「教授」轉過去看騎士和記者。

  「反正,再呆在這裡就應該不適合啊,確保宮殿或者教會是安全地方。剛才的男人已經不再活著了吧,只要其他人不再插手,變換場所,慢慢地說吧。」

  「我,我什麼都沒說哦!主人的事,夫人的事,少爺的事也沒有說……因為我什麼都沒有說。」

  「啊,那沒關係哦,小姐。」

  作出很慈祥的笑容,好像哄撒嬌的孩子一樣,紳士點了點頭,邊玩煙管,「只是說這麼多不知道是誰,但是好像你說和不說對敵人都沒關係,不管是什麼,既然不讓說,就殺了你……那是什麼?」

  流暢地說著的紳士的聲音突然中斷了,他很罕見地嚇得目瞪口呆的表情沉默著。盯著一下子張開嘴的紳士,佩卓斯在這個眼前揮了揮手。

  「怎麼了,華茲華斯博士?您的身體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

  「小姐,現在的你說了很不可思議的話啊!『少爺的事也沒說』?『少爺』是指誰啊?」

  對於「毀滅騎士」置之不理,「教授」嚷道。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想要抓住緘默不語的女人,湊過臉去。

  「在我的記憶中,確實愛德華·維特應該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究竟『少爺』是指誰?」

  「不,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而且你知道的事對方也知道,所以想要殺你……快回答!如果你不想落得跟你的同伴一樣的下場。」

  「……」

  一轉念,被變得很強硬的神父盯著,女人好像很膽怯一樣緘默了,但是眼睛裡面反而出現了理性的光,片刻的沉默之後——

  「夫、夫人當時是難產……」

  慢慢地被擠出來令人不耐煩的很緩慢話,但是那裡面已經沒有到剛才為止的瘋狂。就那樣垂著頭,靜靜地繼續小聲說道。

  「生出來的是男孩,但是從肚子裡面拿出來的時候,已經死了。」

  「也就是說,死產咯。」

  「是的,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主人沒有出席葬禮,不高興地和夫人說了好幾個小時,那天晚上,抱著嬰兒的屍體不知道去了哪裡……已經到黎明的時候,我想終於回來了,但是那時候,抱著別的孩子。一個女的,很健康的嬰兒——然後嚴格地不讓我們這些家裡的人說出去。這件事絕對不能說,這個女孩以後就是維特家的孩子……」

  「代替死產的孩子,把別的孩子帶過來,當作親生子對吧!」

  實際上,雖然很罕見但也不是絕對沒有和孩子掉包的身世,拘泥於家門繼承的貴族家庭裡面經常能看到的現象。

  譬如,生下來的孩子是死產,怎麼也不能倖存下去的早產兒,這樣的情況下,又或者因為夫人有病而不能再生繼承家門的孩子這樣的時候。

  為了防止血統滅絕,把健康的孩子掉包過來作為親生子一樣養大,喜歡惡作劇的妖精把凡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掉包,來自於這樣的傳說。被叫作「換掉的孩子」這樣的事,「教授」知道好幾件,維特家發生的事也就是這樣的吧?這樣,艾斯緹逃過了是叛逆者的女兒這樣的醜聞。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上了圈套一樣,「教授」把手繼續放在下顎上。

  這是真正的「換掉的孩子」吧,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到現在,知道事實的相關人接二連三地被殺了?維特家是已經消失的家族,應該沒有這樣一直保守秘密的動機。

  「愛德華公卿說過孩子從哪帶過來的吧?啊,知道這個正確的日期吧?」

  「從哪帶過來的,主人什麼都沒說。但是日期我清楚地記著——十八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六日。」

  「十八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六號啊……『維特之亂』的半個月以前對吧。話雖如此,都十八年前的事了,你為什麼連那麼瑣碎的日期都記著啊?」

  「那天是王太子的妃子也死產了,我覺得是偶然發生的事……所以就記下來了。」

  「王太子的妃子也死產——?!」

  女人的口吻很普通,但是聽著這話的「教授」好像電流流過一樣身體僵直了。

  「不是『王太子的妃子死產』,是『王太子的妃子也死產』……剛才你這麼說了哦。」

  「是,是的……那是什麼?」

  「對了!那麼回事啊!『王太子的妃子也死產』……對了,只能那麼想啊!」

  「您怎麼了,華茲華斯博士?」

  好像看著很可怕的東西一樣看著拍著自己的額頭叫出來的紳士,招呼到的是一直莫名其妙的表情沉默著的佩卓斯。好像要馬上叫救護車一樣站起來,戰戰兢兢地確認對方的狀況。

  「什麼地方,您的身體狀況不好嗎?那樣,我叫人吧?」

  「啊,我是笨蛋,出人意料的大笨蛋啊,佩卓斯!那麼回事啊!王太子的妃子也死產——原來是那麼一回事啊!」

  「哈,哈……」

  佩卓斯的臉色變得很可疑,和旁邊的克雷曼對眼。但是「教授」沒有注意到那樣的他們的反應,注意聽著從遠方穿過來的汽笛的聲音,趕忙抓住米雪站起來。

  「不行,警察來了,這樣不行……佩卓斯,你把這位小姐帶到什麼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在我去之前,視線片刻都不能離開,要嚴密地保護她。然後,克雷曼,我有點東西需要你去調查的。」

  這麼說了以後,「教授」把這個要求說出來了,但是聽著這個名字的那時,克立曼勃然變色搖了搖頭。

  「您,您開玩笑吧!那樣的大宗的東西,究竟從什麼地方能弄到手啊——」

  「倫迪尼姆綜合大學的生物化學部有,馬上去給我調過來,如果那邊發牢騷,你就說是『華茲華斯博士』派過來的,這樣他們什麼都不會說的借你。」

  「您,您呢?」

  「我?我有萬分火急要見面的人,所以先告辭了。你們兩個人都按照我說的去行動,因為事情非常緊急。」

  說了那麼多,「教授」丟下現在還沒有領會事實的三個男女,轉過身去。讓他停住腳步時,佩卓斯的懷裡開始叫著的微小的電子聲。

  「嗯,從看家的葆拉開始吧……稍微失禮一下。」

  輕輕地點頭示意,佩卓斯把從懷裡拿出來的無線耳機擱在耳邊。

  「你啊……啊,葆拉啊。怎麼了?嗯,現在啊?不,被捲入奇怪的騷動中。現在在市內的蘭格姆賓館,暫時不會回來,陛下的警備……什,什麼?」

  到底是什麼事啊——視線全集中在發出破落嗓子的身材魁梧的男子身上。

  只是佩卓斯本人,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之大,唾沫四濺地大聲叫著。

  「你說聖女和陛下被誘拐了!」

 ☆★☆★☆★☆★☆★☆★

  

  「我每次見到你,總是在這裡那個的時候呢,亞伯?」

  對著玻璃牆壁的對面苦笑的表情,像天使一樣漂亮。收拾得很差的金髮下面,讓人覺得是冬天的湖水一樣的眼睛洋溢著溫暖的光轉動著。瞇著眼睛,少年和自己對著的同樣的臉問道。

  「這次做了什麼啊?是好像不知不覺一樣把系統弄糟了,還是,賽林做了芥子氣。」

  「更糟……他想啟動B-VI的,在很危險的情況下發現了,太好了,但是差點釀成更嚴重的結果。」

  回答金髮少年的問題的,不是在隔離牢房內穿著拘束服的銀髮少年,玻璃牆壁的這邊,金髮少年的旁邊抱著木板的紅頭髮的少女,莉莉絲·薩爾——SAU開發的經過遺傳因子調整而誕生的試管嬰兒,「製造出來的嬰兒」第一號有著悲傷的目光。玻璃牆壁的對面,盯著銀髮的下面鬧彆扭的臉小聲說道。

  「亞伯,為什麼做那種事?你做的事是重大的違反規則哦。嗯,不光這樣,要有一步弄錯,會導致幾百萬人死去吧,然後也許從倫敦這個有歷史的街上消失吧……稍微想想這件事,應該不能做那樣的事。」

  唉,想過啊,因為想過,所以才想啟動吧。

  從該隱的對面聽到的莞爾的笑聲裡面,包含著要掉下來的惡意。被抓住的時候,好像受到了相當粗暴的對待。空調發出的羽蟻一樣的聲音中,用勉強可聞的聲音回答。

  「『灰是灰,塵是塵』……那傢伙動,把那麻煩的傢伙也一起弄成地上的灰,對了,為什麼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呢。」

  「你說什麼啊?」

  莉莉絲褐色的臉上浮現出了厭惡和憐憫的表情。對著玻璃的對面鬧彆扭的笑容,擺出像年長者一樣的態度想要責備。

  「亞伯,那樣恐怖的事,想一下都不行啊!對手,是同樣的人嗎?試著想像一下,你想殺害的人也有家族,有每天的生活——」

  「亞伯,別做那種無聊的事哦。」

  蓋住拚命地控訴的少女的是沒興趣的聲音。金髮少年,邊玩弄前面的頭髮,好像報其無聊的說道。

  「不知道是幾百還是幾千,但是這樣多人的生死有什麼價值?那些傢伙開始危險地看著你。首先我們也有人權,應該不會受處分吧,但是被套上『不良品』的帽子。那樣,你就沒有未來。」

  「未來?你說未來?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還有什麼未來啊?該隱。」

  首先——用力打玻璃牆壁,少年站起來了。

  「那些傢伙,把我們當作『計劃』的消耗品而造出來!為了越過島把我們送到好幾億公里對面的地獄,你!不生氣嗎?」

  「不生氣啊。非常幸福啊,我……能在這個世界出生。而且不是漫不經心地生出來的,為了完成什麼,能夠享受生命。我覺得再沒有這麼幸福的事。」

  「我不知道。」

  雖然很溫柔,但是從什麼地方甩出來的對方,銀髮少年大失所望。好像迷失了眼珠一樣轉動著申訴。

  「我怎麼生存才好啊?作為『計劃』的零件強迫地被賦予生命,未來,生的那地方,到死的地方都被決定了。這樣,能說真的活著嗎?」

  「決定這個的,不是你自身嗎?亞伯。」

  金髮少年好像吐血一樣,沿著被壓倒玻璃牆壁上的對方的拳頭一樣伸出手掌,浮現出溫柔的笑容。

  「我覺得未來靠自己掌握,譬如,不管出生在什麼環境,只要有意志,人們能構築自己希望的未來,至少,我這樣堅信著……能讓我聽一下嗎?亞伯,你希望有什麼樣的未來。」

  「我,我希望的未來?」

  對於哥哥,銀髮少年好像不知所措,好像很依賴似的看著對方的眼睛,擠出微微顫抖。

  「我期望的未來是——」

  一直聽到好像羽蟻的振翅聲一樣的聲音,想是不是耳鳴,總覺得附近好像有空調。

  慢慢地睜開眼,亞伯看了看昏暗的頂棚,從貼在混凝土都暴露出來的牆壁邊的床上豎起上半身,披上擱在枕頭旁邊的襯衫。

  好像比想像的要累,應該只有一點打盹,但是悍然入睡了。

  「對了,不好了,幾點了,沒太陽的時候,不方便……你!」

  想按按鈕的時候,亞伯因為肩疼而發出悲鳴。剛要動手的時候,昨晚的傷痛發作了,好像睡著的時候止痛藥就失效了。

  「啊,疼……嗯,我的肩很疼。」

  襯衫的前面就那樣敞開,亞伯像爬蟲一樣從床上豎起來。讓人覺得向奇怪的方向進化了的昆蟲的樣子,為了尋找止痛藥摸著餐具櫃。

  混凝土都暴露出來的室內,除了餐具櫃之外沒有像樣的傢俱。胡亂地堆著很多的木箱和瓦楞紙,據把這裡分配給受傷的人的維吉爾所說,這裡本來是作為倉庫使用的空間,不得不把那樣的空間分配給受傷的人是因為,溫妮紗他們一部分人討厭教皇廳的神父搬到居住區內。

  本來,這個「隔離地區」的住房好像哪裡都一樣,「大災難」以前,在地上還叫作「倫敦」的時候的地下鐵的痕跡和核掩蔽所完成發展了的這個地下都市,能居住的空間非常有限,即使從掛在窗戶上的窗簾窺視,從那裡能看到的只是昏暗的走廊,當然沒有天空也沒有大地,頂棚很高的走廊裡,每隔十米就有鐵門,但是作為那中間居住用的房間,是這裡人們的家。

  「沒變啊,這裡也……」

  從就那樣沉默地望著走廊的神父的口中,突然發出了輕聲的歎息。看著高高的頂棚上閃著的光的眼睛裡面,充滿了思念的光芒。

  最後來訪問這片土地是什麼時候啊,是這條街還被叫做別的名字的時候。實施「計劃」以來,多次居住在這裡,但是每次發生騷亂的時候,都讓同胞庇護自己,總之世上的什麼東西都覺得非常討厭,認真地想過要是這樣的世界消失就好了。

  但是,這個想法是多麼的愚蠢啊。

  而且,意識到此的時候是多麼的晚啊。

  「在那裡的是誰?」

  突然,手離開窗簾,亞伯看了看背後。

  輕輕的響聲,把飄到過去世界裡的意識拉了回來,還是坐在床邊,只是手邊伸向舊式回轉手槍,邊慎重地問道。

  「有誰在吧!有什麼事嗎?」

  「……」

  沒有回答,但是能聽到堆著的瓦楞紙箱背後傳來的微微的歎氣聲,好像什麼人藏在那裡偷窺著這邊。因為肩疼而皺著臉,亞伯輕輕地站起來。為了不被透過窗戶的光照出人影,彎著身體,沒發出腳步聲向牆壁邊移動——是為了看受傷的人的樣子而來到這裡的吧?但是這樣不說話很奇怪,或者是懷著某種敵意的人?仍然屏住呼吸蹲著的什麼人沒有注意到神父慢慢地在移動。順著黑暗繞到他背後,亞伯像貓一樣撲上去。

  「……」

  發出的是輕輕地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應該說是幼女吧。看上去像大概還是上小學之前的年齡,這個女孩睜大眼睛,轉過來看很驚愕的神父。

  是這裡的長生種嗎?但是,她胸前掛著大人用的玫瑰念珠。看了看抱著薄薄的毛毯顫抖著的女孩,亞伯很困惑。

  「小孩子……小孩子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你說『做什麼』,那還用說,不是為了不讓你著涼把毛毯拿過來嗎?」

  從亞伯的背後聽到充滿敵意的聲音,再次驚愕的神父好像被彈開一樣往後看的時候,迅速伸出來的手以精湛的魔手奪走了舊式回轉手槍。

  「用這樣的東西威脅我……果然,你們短生種們是一群忘恩負義的傢伙。」

  「溫、溫妮紗……我嗎?」

  發現一副不高興表情的中性美貌,亞伯歎了口氣。很草率的樣子穿著黑革茄克衫,長生種溫妮紗,曼徹斯特伯爵的妹妹。

  「別驚動他,我覺得肯定有強盜混進來了。」

  「在這條街上沒有做那種事的傢伙,和你們短生種不同。」

  邊玩弄指尖奪回來的舊式回轉手槍,女人粗魯地發洩道,然後突然目光轉移到站在亞伯旁邊毫無聲息地呆立著的少女,翹了翹下顎。

  「啊,安瑟麗卡,已經不要緊了吧,你去那裡吧,我來照顧這個男的。」

  「……」

  叫做安瑟麗卡的少女,想說什麼一樣看著溫妮紗,然後率直地點點頭,轉過身去。

  「是個好孩子吧,在『覺醒』前的孩子中間也是非常富有同情心的,她一直擔心你的傷……所以為了照顧你而來的。」

  「這,這樣子啊,被嚇著了,所以做了不好的事,過後一定要道歉。」

  看著很小的影子走出去,亞伯撓了撓頭。這麼說,好像在白天看見的一群孩子中的第一名。

  「但是,是個很認生的孩子,如果是為了照顧我而來的話,應該告訴我就好了。」

  「那是不行的,她的父母在三年前,還在波西米亞住的時候,在她的眼前死去的。那很受打擊吧。從那以後,就變得一直不說話了。」

  「這麼一回事啊……和她父母在一起,是事故還是別的什麼而死去的吧。」

  「事故?啊,也許可以那麼說吧。」

  對於亞伯的信口開河,溫妮紗露出了苦笑。與其說那雙眼睛在笑,不如說充滿憤怒地盯著神父。

  「如果說受到火攻,把木樁打入心臟,被施於火刑叫做『事故』,那……她的父母會被你們這些短生種抓住被燒死吧。」

  「唉……」

  很傷人啊,亞伯的嘴角都僵硬了。「把木樁打入心臟被施於火刑」——也就是說,被當作吸血鬼而處刑的吧?

  「本來孩子的一個家族,都安安靜靜地住在波西米亞邊境的森林裡面,和周圍的短生種們好像也相處得很好。村裡的神父是什麼都知道的男人,作為聖職者,聽說還庇護這一家。。」

  不友好的視線看著失去語言嘴角都僵硬了的神父,溫妮紗說到少女的身世。

  「但是三年前,神父死了,然後從羅馬來的新神父就任了,但是那傢伙好像是嚴肅的很狂熱的信徒,想杜絕一直在這個村裡的同夥和他們一家的人,於是煽動村裡的人……又是殺家畜,又是把病死的人屍體裡的血抽出來。愚蠢無知的短生種們,進了很簡單的圈套,襲擊她住的地方,父母被殺死……要不是我和哥哥碰巧經過那裡,安瑟麗卡現在應該已經被殺了吧。」

  「怎麼會……」

  想起剛才一言不發的膽怯的少女胸前的光芒,亞伯的胸口很疼。玫瑰念珠肯定也是死去的神父他的吧。即使父母被殺,還沒有放棄信仰吧。她把藥拿過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如果這樣——

  「讓人痛心的故事……」

  「啊,止痛藥快失效了吧,想到這個,就把藥拿過來了。」

  好像把神父的感歎錯想是痛苦了。溫妮紗從茄克衫的口袋掏出來的藥包放到餐具櫃上,,把水壺裡的水灌到杯子裡面,好像嘔氣一樣勸說道。

  「喝掉。會有效的……藥開始起作用的時候,我給你換繃帶。」

  「啊?你說會給我換繃帶……你啊?」

  「為什麼啊,那副很意外的表情是……別看我這樣,我也是醫療技術的專家啊。」

  亞伯眨著眼,是因為怎麼看都好像討厭教會方面的人的長生種表現出來的溫柔而很吃驚,正好溫妮紗又好像誤會了,很意外地撅起嘴。

  「從骨折到分娩,大概的處理我都行,你不用害怕就行。」

  「不,不是因為……只是,你照顧我很吃驚,啊,我誤認為你肯定很討厭我。」

  「啊,那是錯覺啦——我沒有什麼特別討厭你的,只是討厭短生種所有的人。」

  「啊,啊……這麼回事啊。」

  被敵意高漲的眼睛瞥了一眼,亞伯正在善意地笑著,突然僵住了。就那樣繃緊嘴角,怎樣來繼續對話啊,拚命地思考著,但是什麼都沒想出來。

  「嗯,嗯,嗯……」

  「你放心,我雖說恨你們,但是現在不打算動手——因為,現在殺聖職者有點不太好。要殺,在沒有問題的時候殺啊。」

  「啊,啊,那個很寶貴……那麼,為什麼,現在對我動手不好啊?」

  「不用說,『上面』的傢伙,給了摧毀這裡的借口。」

  仍然像霜凍一樣的視線看著頂棚,溫妮紗發洩道。但是,現在兩個人所在的那層上面並沒有樓層了,更上面——叫倫迪尼姆的街上,那裡的宮殿和住在那裡的人都叫這裡「上面」。

  「聽哥哥說這個隔離地區是好幾百年前,接受了被你們迫害得無處投奔的人?我們世世代代屈服於阿爾比恩女王,為她們工作,維持這個隱蔽處——至少,到現在為止是這樣。」

  「但是,由於布裡基特二世的事而改變了。」

  「是這樣的,那個女人非常聰明,厚顏無恥,我很討厭,但是在這樣的我看來都是忠實盟約的女人。徹底地剝削了我們,但是有保護生金蛋的雞免受野貓的智慧……但她的孫子卻不同。」

  對於溫妮紗所說的話,亞伯點了點頭。

  這是到這裡來之後知道的事,但是卡路斯列子爵瑪麗·史賓塞——她是十九年前死去的王太子讓愛人生的女兒。不是正規婚姻所生的孩子,所以叫做私生子,但是遺傳上是女王現存的惟一孫女。

  聽到這個的時候,確實連亞伯也震驚了,但是同時也理解了很多事。作為一個上校,一手處理艾絲緹和教皇對阿爾比恩的來訪,和病床上女王的警備。而且要清楚教皇廳首腦奇怪的動向——一直絕對不能說良好的阿爾比恩和教皇廳的關係,在女王倒下的時候突然好轉了,也許她和教皇廳上層有什麼策略。

  「『血腥瑪麗』在布裡基特死後,自己作為女王為了找到即位的靠山,想要和羅馬合作。」

  似乎應該很討厭瑪麗吧。眼睛裡洋溢的是憂鬱的怒火,溫妮紗憤怒地說道。

  好像忘記了那裡有王孫一樣捏著拳頭。

  「還有你也是,盼望著你們自己能控制的女王的誕生,但是雖說只是一個孫女,為了讓私生子就位需要耍點手段。作為很棒的功績,讓世人忘記出生地是有必要的……那女人作為為達到這個目的這個隔離地區的贖醉羊,是為了獲得『消滅了盤踞在阿爾比恩的很多的吸血鬼』這個名聲和討教皇的歡心。為了這個吧,竭盡全力想消滅我們!」

  「……瞭解。為了設法達到目的,我讓你來到了『上面』。」

  為了安撫漸漸變得興奮的女吸血鬼,亞伯發出了撒嬌的聲音。和哥哥曼徹斯特伯爵不同,溫妮紗是急性子,頭一發暈就不知道會做什麼的人。

  「能讓史賓塞上校放棄這個計劃,『伊什萬特聖女』恐怕是除教皇陛下本人的惟一一個人——和她說一下情況,想一下辦法,也許能說服史賓塞上校。」

  「你這樣考慮的啊……但是,神父,你如果認為我也是這麼天真的想法,你就大錯特錯了。你是外國人所以不知道血腥瑪麗是個多麼狡猾聰明的女人。在戰場上,你知道那個傢伙使用了多麼卑鄙的手段嗎?」

  「在兩年前的巴什叛亂時,在宴會上暗算了回來的叛變者;去年,討伐北海的海盜的時候,連根據地的女人小孩都一起燒了……是那樣的冷酷無情的女人。那個女人,能那樣輕易地放棄王位逃出這個城市嗎!而且還有最重要的,終究聖女也是教會的人,不值得信任。」

  「所以,我不是說過很多遍嗎?艾絲緹是值得信任的人,既有強烈的正義感,對弱者又有同情心……她,肯定能幫你們的忙。」

  「但是,那個女孩在伊什特萬,都在殺著我的同胞吧。」

  溫妮紗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極力主張的亞伯,沒有想掩飾自己很露骨的懷疑,露出不信任。

  「因為功績被叫做『聖女』的吧,那種女人不能信任。」

  「不,還有啊,更深一層的事,我認為具體的事讓她自己說你就能明白了。」

  稍微匆忙的亞伯辯解道,這一點可是不想接觸的問題。如果是長生種,大概當作值得警惕,聽說過,擊敗長生種而獲得「聖女」的名聲的女孩幫助過他們。

  「啊,總之和她見面後,用你自己的眼睛確認她的人品。因為肯定是可以信任的……還有,作為實際問題,除了借助他們的力量,怎麼對抗史賓塞上校的壓力?對方不光是軍隊,現在連教皇廳都是他們那方的啊,還有,有什麼對抗的方法。」

  「有啊,當然就是戰鬥。」

  好像很如願的溫妮紗拍了拍兩隻胳膊,用力握緊拳頭,露出獠牙。

  「時候來了,只有徹底的作戰……不管怎麼說,這邊也有殺手鑭啊。不管他們的軍隊有多強,只要教會不管閒事,最終的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殺手鑭?那個是什麼啊??」

  突然感覺背後好像有冰塊滑落下來一樣——連肩痛也忘掉的亞伯挺出身子。盯著注意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吧,捂著嘴的溫妮紗問道。

  「這裡沒有武器,這是剛才曼徹斯特伯爵說的。溫妮紗,殺手鑭是什麼?」

  「嗯,嗯,那是秘密。」

  被質問得好像很焦急的溫妮紗搖著頭。即使這樣還是沒有失去傲慢的態度,甩開神父。

  「那是,『灰是灰,塵是塵』……這邊使用殺手鑭,這條街的一半都會化為灰燼。變成那樣,你們也等候出手吧。」

  「灰是灰,塵是塵?」

  聽到這個的一瞬間,亞伯的腦裡好像滑過尖銳的刀一樣。確實聽說過,到現在,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現實一樣很遙遠的過去。是還認為這個世上的一切都是敵人的時候——

  「難道,溫妮紗……」

  記憶的輪廓變得很模糊。想盡力想起來這個,把手放在臉上,亞伯呻吟道。

  「難道,你、你說的殺手鑭是……不是B-VI的吧?」

  「什麼……!」

  聽到神父的話的一瞬間,溫妮紗的臉血氣上來了——不光是臉,連嘴都變得蒼白起來。

  「你說『B-VI的』神父,你,在……在什麼地方知道的?」

  「果然!」

  「雖說不知道是幾百萬幾千萬,但是關係到那麼多的人的生死有什麼價值?」

  耳朵深處迴響起嬌滴滴的聲音,突然聲音嘎然消失,亞伯大叫,好像要撲向對方一樣叫道。

  「溫妮紗,不能使用,那是惡魔的兵器!那樣可怕的東西,都不能靠近。」

  「你說『那樣可怕的東西』。」

  從神父的口中說出那樣的時候開始,溫妮紗好像很困惑一樣皺著眉。

  就那副表情,可疑地問道。

  「你,關於那件事究竟知道多少?不,為什麼知道那種事啊?」

  「我的事怎麼都行!更重要的,那個是惡魔的兵器……哇!溫妮紗,你究竟想做什麼?」

  「閉嘴,教會的間諜。」

  抓著發出悲鳴的神父的脖子,長生種吼道。她的指尖已經發出了鉤爪一樣銳利的光芒。溫妮紗根據桿菌的信號把手指伸長順著神父的靜脈,一邊咬牙切齒地念道。

  「只是神父怎麼會知道那樣的事……快說,神父!果然你是受瑪麗的命令來到這裡的吧!究竟,那個女人知道多少關於『遺跡』的事。」

  「不,不是!不是的!溫妮紗你冷靜一下……我、我不是間諜之類的。只是因、因為別的原因,所以對這周圍的事物很熟悉……」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還胡說那種傻話……」

  溫妮紗盯著手忙腳亂的神父,她的柳葉眉往上翹。連鋼板都能弄破的手指慢慢地使勁,用聲音表達殺意。

  「行了吧!把你那細脖子攥碎都還開玩笑啊,你試試看!」

  「——要做那種事,在那之前會弄飛你的頭哦。」

  從長生種背後傳來的聲音很平靜,但是要說其惡意程度並不輸她。是為了證明這個吧,氣勢洶洶的迴響的聲音是霰彈槍裝填泵的聲音。

  「昨天晚上感謝你,很快樂的遊覽飛行……但是你的手離開神父,不然我就真的開槍了啊。」

  「艾、艾絲緹!」

  溫妮紗的背後,有個少女把填滿了的霰彈槍射向長生種的後腦勺。更在那背後有個全身黑衣的年輕人——含淚的眼睛看著艾絲緹和溫妮紗,亞伯發出意外的聲音。

  「巴基魯,這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艾絲緹在這了啊……你說只是為了送信而來……」

  「那是,在這方面有很大的麻煩。」

  很對不起的曼徹斯特伯爵低頭看著下面,好像要說很無奈一樣聳著肩。

  「就這樣,就是兩個人都很可能失去性命,所以緊急地帶到這裡來了。」

  「啊,哥哥,這個神父是瑪麗的間諜。」

  另一方面,被霰彈槍射中的溫妮紗好像控訴一樣看著哥哥,沒有要把捏在亞伯脖子上的手指拿開的意思,吼道。

  「剛才胡說了些出人意料的話!我們絕對被騙了……聖女是不是真的!」

  「不許說無禮的話,溫妮紗,對我專門叫來的人太失禮了啊,快點把神父放開……聖女,請原諒我妹妹的無禮,她確實是個急性子的人。」

  「嗯,昨天就知道了。」

  少女用很諷刺的口吻回答丟人地低著頭的巴基魯。即使這樣,是確認了溫妮紗的手從亞伯的脖子上送開了吧,放下槍口。

  「真是的,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啊,神父……讓我那麼擔心。」

  「唉,對不起。」

  厭煩的表情——但是對著有點安心的樣子歎著氣的艾絲緹,亞伯露出微笑。丟人地撓了撓頭,努力地找借口。

  「實際上,從昨天開始就持續著不可思議的麻煩……聽了具體的事後,我覺得艾絲緹你能理解。」

  「如果是持續的麻煩,我們也是啊……真的,重要的時候神父不在,所以我和陛下也很不容易。」

  「你說陛下也?」

  對於修女,亞伯翹起了半邊眉毛。發現把身體藏在門口的隱蔽的地方偷窺這邊的瘦瘦的影子,很傷腦筋。

  「啊,把陛下都帶來了啊……為什麼?」

  「沒辦法,又是被下毒,又是被攻擊,又是被弄得溺水……那簡直就是水深火熱。」

  「啊,詳細的事情冷靜下來說吧。」

  巴基魯責備好像很放心一樣開始說的艾絲緹,朝現在還在企圖害人的妹妹翹了翹下顎,退到走廊那邊。

  「趕快交換相互的信息,這之後,好不容易來所以帶你到這條街逛一下……啊,姑且先到我家去吧。」

  蔓徹斯特伯爵很有禮貌,而且為了挽救所有人的處境,所以沒有任何反對的人,好像要說被救了一樣,或者說很不情願的,被催促著走了出去——

  所以誰都沒有注意到從堆在房間裡面的木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機械眼。

  動甲冑——應該說是遺失技術的極端的人形兵器,在這個時候是戰場的精髓。

  利用高功率的新時代火器,和能頂回戰車炮直接襲擊的複合裝甲的組合,擊破了幾乎所有的普通兵器,可以說裝備動甲冑的裝甲步兵一個小隊可以和普通步兵的一個大隊匹敵。

  但是,就像所有的兵器都這樣一樣,動甲冑也有很多嚴重的缺點。

  譬如因為人造肌肉供能量的模擬林格式液的很激烈的惡化,作戰行動被限制在短時間內,而且在需要複雜的操作基礎上,讓操作人員服藥也是不可少的。其中惡評如潮的是幾乎可以殺人的操作槽。

  「嗯,怎麼回事啊!」

  在這個狹窄的操作槽裡,異端審問官安德羅修士很興奮。

  不是藥物的影響,在監視器裡面出現的圖像,和這個最年輕的異端審問官的信仰心和正義感完全相反。

  雖然這麼說,但是圖像沒有什麼異樣,好像很忙的在工作著的男人們,忙著做飯和洗衣的女人,在教室裡上課的孩子們——除去代替天空的蔓延著的昏暗的頂棚,也許只能看見極其普通的平民區的情景。但是安德羅出生以後,就沒有這樣激憤過。

  「為什麼這麼多……這些傢伙全部都是吸血鬼吧?」

  是的。這個圖像是從蔓延在倫迪尼姆地下的黑暗地區叫做「隔離地區」的地方發過來的東西。現在,潛伏在浮在泰晤士河上的中型輸送船的船底的安德羅搭乘的飛機「聖米迦勒的鎧甲」上,作為戰術偵察用的裝備,轉載著叫做「布洛布」的數台自律移動式小型照相機。現在,在監視器內的屏幕上展開的圖像和送到地下的布洛布同時傳遞過來。

  「阿爾比恩的傢伙餵著這麼多的怪物,會受到懲罰的。」

  屏幕上換著近百的相機圖像,安德羅咬牙切齒。

  作為上司的葆拉修女,給予他的命令是阿爾比恩的背信棄義的不可動搖的證據——具體的說,被叫做「隔離地區」的地獄有著實際的證據。彙集這麼多的證據,首先毫無疑問地可以證明其存在。但是在這裡的傢伙們很希望有能證明吸血鬼存在的圖像,不管怎麼說,因為對方是厚顏無恥而有名的阿爾比恩貴族。即使把這麼多的證據擺在面前,厚顏無恥的傢伙們也會佯裝不知。

  安德羅瞬息萬變地換著圖像,這即使同樣是異端審問官,但被下命令的如果是葆拉,或者傳說是心腹的馬太修士,會面不改色地捏造出刻板的「證據圖像」吧。但是這個少年的思維方式很正義,所以沒有那樣派生出來的想法,規矩地尋找著圖像。

  「沒有衝擊力更強點的照片嗎?在吸血的時候,或者惡魔教的儀式之類……靠,等著,惡魔們!馬上用我的正義的拳頭——啊!」

  突然,少年的表情變猶豫,好像在圖像裡面發現垃圾什麼之類的瞇著眼睛,馬上把走過了的圖像倒了回來。

  這是在昏暗的屋裡的圖像。布洛布是從通風口照到這個的吧,好像金屬絲網一樣的東西,很有意思,模糊地用軟焦點擴展著。但是,吸引安德羅的眼球的不是……

  金屬絲網的對面,有一些男女好像在爭論著什麼,全黑的男女,個子高的銀髮神父都不重要,但是在那旁邊穿著無袖連衣裙的少女和穿著襯衫的少年……

  「不,不好……!」

  就那樣被圖像吸引著,安德羅匆匆忙忙地擰開了通信機的開關。

  「你說聖女和陛下被誘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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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5 09:58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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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薔薇玉座

 
 ——主說,天是我的座位,

  地是我的腳凳,你們要為我造怎樣的殿宇?

  (使徒行傳第七章第四十九節)


  I

  倫迪尼姆最繁華的大街,利劍特,從它開始南下。過了皮卡迪利廣場,就到了被稱作百路麥路的官廳街。穿過這條瀟灑的著名大街,就到達盡頭。

  這條街上有許多高級商店和出版社,整條街上充滿了文雅的氣息。但是,穿梭來往的人們的衣著打扮都保留了應有的傳統。正是這個原因,這裡的百路麥路街是倫迪尼姆最一流的俱樂部,即使在外國,也是十分馳名的。

  這裡有以振興航空產業為目的的「王室飛行員」,聚集了眾多知名文人的「安森尼」,退役高級軍人開辦的「聯合服務」,以贊助探險家而享有盛名的「吟遊詩人」等等。並且在此設立總部的俱樂部,不管是有名氣的還是默默無聞的,總數不下一百家。

  「厭惡人間俱樂部」這家與眾不同的俱樂部的總部也位於這條街上,是擁有眾多會員的俱樂部之一。

  建築物本身並沒有太多的裝飾。坐落這條街的比較裡面的地方,就彷彿是一位老隱者在此悄悄地建了座房屋。規模絕對不會超過百人,也沒有舉辦過什麼引人注目的活動。也就是說,無論從它的歷史還是樣式,幾乎世人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不,或許應該說是它本身在努力,卻不想引起人們的注意。

  「——歡迎。歡迎,歡迎來到『厭惡人間俱樂部』,葆拉修女,安德羅修士。」

  這天,接近中午的時分,兩位客人來到了本館二樓的談話室時。在圓桌旁邊的中年紳士舉起雙手站了起來。臉略消瘦,灰色的鬍鬚修剪的非常整齊,簡直就是阿爾比恩紳士的模本。內閣副首相撒·阿路帕·鮑絲葳路——剛剛進入四十歲,經驗並不豐富,負責女王陛下安全的重臣,笑嘻嘻地讓穿著特警將校服的修女和少年坐在對面的坐席上。

  「突然打擾您,真是非常抱歉。現在有很緊急的事情——」

  「哦,是這樣啊!總之你們這些隱藏的魔術師們,偏偏要抓教皇和『伊什特萬的聖女』。」

  這個身材矮小的少年按照安排入席坐下,並隨之拱了下那可愛的小鼻子。這位少年——異端審問官安德羅敲了一下圓桌,然後一直藐視著圍在圓桌周圍的紳士們。

  「趕快覺悟吧!這個國家馬上要完蛋了!隱藏的吸血鬼,背叛人類的行為會暴露無遺——即使被詛咒也好,潰神者們!」

  「趕快抑制下你的情緒,安德羅。另外我們這些人並沒有決定要背叛人類啊!」

  少年正在興奮之際,這時從旁邊傳來了訓斥的聲音。修女剛想喝紅茶,立刻停了下來,冷靜地制止了同事。修女——西斯特·葆拉非常謹慎地保持著沉默,靜靜地睜大眼睛觀察著出席者們的表情。在這視線之中,可以看出以副首相為首的,官方長官,國軍總參謀長,警視總監,倫迪尼姆的市長們,以及負責阿爾比恩安全防衛的人們臉上都帶著奇妙的表情。本來這個偉大的厭惡人間俱樂部原來只是面向政府人員的社交俱樂部,但是實際情況是為了解決國王安全保障上所出現問題的秘密機關。它的權限和能力是對付公共的機關部門。到目前為止,解決了數不盡的外交上,或者內政方面所不能處理的問題,取得了很大的實績。

  但是,這次好像他們也遇到了棘手的問題。不管如何,到現在為止已經經歷了長達好幾百年的歲月,阿爾比恩王室從國際社會上引退下來的「隔離地區」還存在著,並且一直漸漸地暴露著。但是偏偏來訪的教皇和「聖女」被此地的居民誘拐,帶來了不良的影響。並且雖然開始發現了,但是如果是正在監視隔離地區的異端審問官的話,是不能說漏嘴的。

  「那麼……這樣的話,現在正在做營救陛下的準備了?」

  確認完全部人員的表情後,葆拉將視線轉移到坐在圓桌下座,一直保持沉默的女士官的身上。

  因為是直接關係到國家存亡的事情,但是還是像解決細小的工作事務一樣開始詢問。

  「這次這件事情,我有許多必須要咨詢的策略,但是目前最應該做的事情是確保教皇陛下和『聖女』的安全——已經做好這個準備了嗎?史賓塞大佐?」

  穿著軍綠色軍服的女士官打開文件,沉著地面對「死之淑女」。但是當她的視線面向歷來都只有壞名聲的異端審問官時,她堅定的自信心開始動搖了。

  「基本上,每隔兩層樓我們都部署了部隊。首先在該地區先行投入了特殊部隊。結合確定的陛下以及聖女的模樣,再詳細偵察地形,設備,狀況等現場情況。他們確保救出對象的同時,還出動了由裝甲步兵和機械化步兵組成的後援部隊。協助救出二人的另一方面,同時要攻擊吸血鬼——最後,還需要破壞稱作B—Ⅷ地區的水管,用水淹沒地下區域,其目的是將怪物們全部清除。已經完成了部隊的全部配備,任何時候都可以發動進攻。」

  「你說聖女和陛下被誘拐了!」

  「不錯,做得非常完美!我們全部支持大佐的作戰計劃。」

  在胸前將雙手合併,「死之淑女」面無表情地說。旁邊的安德羅克制住自己焦急而憤怒的心情,將視線轉移到瑪麗的身上。

  「但是,希望能讓我們異端審問局也參加作戰行動。對於這次的事情,作為保護陛下安全的我們也是要承擔一定責任的。對於救出陛下,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的,我們希望能夠雪洗這些污名——好嗎?」

  「我知道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希望你們參加第二波行動,可以協助救出陛下嗎?」

  「……救出陛下是可以的,問題在於此後對責任的追究!」

  在事務商談之中,突然插入了一個嚴厲的聲音。安德羅看起來非常的憤怒,他強制著自己保持沉默,最終因為插嘴,被抓了起來。然後被按在紅木的圓桌邊,被他們毆打。此時最年輕的異端審問官用腳踢了一下剛剛坐過的椅子站了起來。

  「此事告一段落的話,必須追究女王隱藏吸血鬼的罪名!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隱藏他們的,互相交換了什麼秘密約定?跟此事有關的任何人……全部要仔細調查出來,將所有的跟此事有關係的人員上報!快點覺悟吧,你們這些人!」

  「……正如您所說,安德羅。您可能有所誤會。」

  少年像獅子一樣吼叫著,而訓斥少年的並不是閣僚,參謀長以及王國的重臣們。剛剛入席的瑪麗非常冷靜地反駁他。她的態度非常平靜而有威嚴,就好像訓斥頑皮學生的女教師一樣。重臣們只是對自己不受器重而表示沉默,她的那種威望在這種場合更加引人注目。

  「首先,我想問一下您,安德羅卿。你剛才胸有成竹地說我們隱藏吸血鬼,有什麼證據嗎?你這是在誹謗我們嗎?」

  「你說證據?哈哈,這次的事情最重要的不就是證據嗎?在首都的地下藏有大量的怪物……這些不就是證據!」

  「這些?吸血鬼在王都的地下——僅這些就要將我們入罪嗎,異端審問官?那麼我想問一下,請報告一下在人類社會的各地被吸血鬼們傷害的情況。難道你是說是這些被害者的不對了?接近吸血鬼也算是犯罪嗎?」

  面對著那狂吼的少年,瑪麗不斷地反問著,眉毛連動也不動。這種態度,根本看不出起訴說感情的意思。最終以道理說服了對方,輕而易舉地反駁了對方的觀點。

  「吸血鬼們棲居在王都的地下的事情,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是他們隨意住進來的。那是警戒不嚴所造成的,我們接受警戒鬆懈的責備吧!但是,我們被彈劾成有意背叛人類,難道不是你們的本意嗎?」

  「不,不,不要裝傻!」

  安靜點——少年有點慌張。像是頑皮的孩子一邊跺著腳,自己的主張卻完全不被認同。

  「不要裝作不知道,應該受罰!不知道那些吸血鬼潛入,我感到非常抱歉。……副局長,副局長,請一定要訓斥一下這個無恥的女人啊。」

  「……史賓塞大佐所說的話更加——」

  「是嗎?難道有道理……嗎」

  剛點了頭,慢慢地,上司就不好意思地——不是。好像注意到沒有按照預先的計劃進行發言。

  安德羅面無人色地回頭看了修女一眼。

  「什,什,您說的什麼?葆拉?這個人——」

  「首先,各位,對安德羅所說的無禮的話,我表示道歉。」

  葆拉靜靜地站起來,安德羅好像想要訴說什麼,可是葆拉完全無視他的存在。這不就是無情地否認了少年的主張嗎?

  「由於我們的努力,吸血鬼已經被我們從社會的正面舞台上驅逐出去,已經經過數百年了——這在我們人類社會上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但是現在確認了在邊境以及地下潛藏了不知名的戲血鬼後裔,人類絕對不會從他們的威脅中完全解放出來的。確實像今天這樣發現大規模的妖怪還是第一次,這並不是沒有可能性的話。史賓塞大佐的策略,大家都同意吧!」

  「等,等,稍微等一下,副局長!這種謊言,難道你真的要聽從嗎?不要開玩笑啊!有百隻以上的吸血鬼啊!這麼多的吸血鬼潛藏在地下而沒有發現,簡直是狡辯啊!不要被這彌天大謊所騙啊!」

  「『誰可能知道我的過去呢?我希望的是,原諒我所犯的錯誤。』——人,誰都會犯錯的。安德羅。何況現在必須要一致團結才能解決目前的事態。這種情況下,不是互相責怪彼此過失的時候啊!」

  「哎,正如您所說啊……那個……這個……」

  對於令人不愉快,但卻十分寬容的「死之淑女」的話,安德羅再也沒法反駁了。

  副局長到底要怎麼做——雖然以這種眼神回視上司,但是葆拉無視了他的眼神,直接面向瑪麗。

  「那麼多的怪物們為什麼會棲居在這個城市裡?這個調查雖然非常重要,但是現在還有比這個更加要緊的事情。我們要將那寶貴的生命救出,奉命——召集大家,教皇廳和異端審問局支持大佐的作戰計劃。無論如何要將陛下和聖女從惡魔的巢穴之中救出,滅絕怪物們的任務我想委託給她。」

  「深感光榮,葆拉修女。」

  史賓塞·瑪麗重新戴了一下軍帽,對於」死之淑女「的支持,她的臉上表現出非常誠惶誠恐的表情,像是不甘落後。好像要告別已經設計好的未來一樣,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我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待。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會救出陛下和聖女的。我們阿爾比恩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都不會背叛教會!」

  「我們期待著……」

  作為堅強的阿爾比恩軍人,對於瑪麗稀少的戲劇台詞,仍然是毫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我先告辭了。」

  俱樂部的男服務員隨著敲門聲出現了。鄭重地行了一個禮,用敬語問了新來訪者的來意。

  「我回來了。佩卓斯修士,華茲華斯神父二人已經在玄關處了。給他們帶路——哇啊!」

  「退下!不感覺礙事嗎!」

  男服務員的台詞毫無疑問被這突如其來的怒聲及氣勢洶洶的二人打斷了。另一方面——只聽見男服務員發出了悲慘的叫聲,他們將男服務員推倒,然後闖進室內。安德羅確認了他們高大的身影,此時一直呆呆站著的安德羅好像走投無路似地跳了起來。

  「局,局長!已經沒有時間了!您到底要做什麼啊?」

  「葆拉,安德羅,陛下沒事吧!」

  沒事——佩卓斯修士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他無視坐在圓桌旁邊的高官,朝兩個部下走去。

  「對不起。因為出了點事情所以來晚了……那個,陛下現在安好嗎?」

  「……根據與監視班的聯繫,現在兩人沒有出什麼問題。」

  聽了上司的話後,葆拉十分冷靜地回答了他。好像看過了明年的預算案似的,簡單地說明了一下。

  「但是,現在的狀況不允許進行預斷。因為現在史賓塞大佐已經提出了作戰計劃,所以要對此進行商討。」

  「哈哈,已經做出計劃了?越來越快了啊!」

  修士服上沾上了點紅色東西,紳士拿出手帕開始擦,對於異端審問官們的會話,紳士發出了不耐煩的聲音。這位長臉的紳士——「教授」將贓了的手帕遞給了男服務生,口氣就像交待期末考試的考試範圍一樣。

  「不僅是慎重而且也要慎重地採取相應的措施。不管是在什麼地方,對手總是對手。如果出手不利,使陛下和艾絲緹·布蘭雪受到傷害的話,整個計劃就雞飛蛋打了……啊,那邊那個不是波斯維爾嗎?好久不見,你還好吧?」

  「……威廉?原來是你?好久不見!」

  平易近人的副首相站了起來。好久沒有跟紳士握手了。

  「我知道了你已經回阿爾比恩了,但是實在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面……已經十七年了啊!」

  「不對吧,已經十八年沒有見面了。這麼說,現在您好像是這裡的幹事掌管啊!出人頭地了呀!」

  「您過獎了,因為不知是哪的下任幹事長官逃到羅馬,所以我代替他接受此大任……此外,在弗朗西絲沒有發現做那種事的傢伙嗎,將結婚者視為仇人?」

  「不,很抱歉還沒有。」

  聽了舊友的話,長臉神父的表情突然間陰沉了下來。但是,他也是阿爾比恩的貴族,一旦取回了鬼臉,口氣立刻轉變為商務談判的語調。

  「啊,我怎麼都可以。但是最重要的問題是,對隔離地區採取的措施……不管如何,關鍵是教皇陛下和王女陛下的性命。他們二人如果出了什麼問題,阿爾比恩和羅馬的關係就會徹底結束。波斯維爾,你最好慎重採取行動。」

  「王女陛下?」

  對於舊友所說的這些,副首相露出驚訝的表情。不,不僅僅是他自己,瑪麗以及葆拉等坐在圓桌周圍的人都以不解的表情看著這位捻著煙卷的紳士,當然了,如果女王還活著的話,王女就不會來這個國家了。他到底在說誰啊?

  「喂,威廉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一點也不像你……在我們國家沒有王女。這事你也是知道的啊!」

  「不,有的。很快我們就會知道這個事實的。」

  「教授」說完後,在圓桌上翻開一本古老的文件。似乎是某個人的病歷。

  「這是十八年前死去的王子殿下的未亡人——維多利亞妃子的生產記錄。生產時的證人醫師道查理斯·蘭故列在半個小時之前從所有的隱藏小金庫發現的。非常遺憾的是蘭故列醫生本人半個月前在拉度基特車站因交通事故而死,發現時已經晚了。據說,維多利亞王妃在十八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六日生了一位女兒。體重兩千八百克……呀,不普通吧?「

  」啊!這是『狸貓換太子』啊。大佐,維多利亞王妃將自己順利生下的女兒與朋友的兒子相交換。恐怕這是已經預想到暗殺預謀,而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才這樣做的。但是不幸的是,幾天後,預測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你說的事情是指『維特之亂』,威廉?」

  波斯維爾插話說,對那些胸懷坦蕩,而又滔滔不絕的紳士,要叮囑他們。

  「要那樣做的話,愛德華·維特抱有叛逆的意圖這件事,維多利亞王妃應該有所瞭解。但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不告發維特而在事情未發生之前,為什麼又沒作好防範措施呢?並且她的女兒——王孫女殿下究竟被送到哪裡了呢?」

  「『維特之亂』啊……波斯維爾,從最開始,我們就犯了個錯誤。首先,殺害維多利亞王妃的犯人,並不是愛德華·維特大臣。而愛德華·維特大臣和他的妻子才是那個『死產王子』真正的雙親。而且,他已經逃到了國外,是為了從真正的殺人犯那救出王孫女殿下。」

  「華茲華斯博士!請一定要幫助我!」

  粗暴的開門聲,打斷了紳士的話。從那邊跑進來一位中年男人,他臉上的某個部位長得很像松鼠。他是「阿爾比恩最忠誠的朋友」——社會部記者克雷曼,他手裡提起一個很沉的手提公文包,放在圓桌上。他的動作慎重而且熟練,同時打開帶有兩重鑰匙的手提包,面帶高傲的表情開始做報告。

  「辛苦您了。最開始,研究所的同伴們聽了我的話後,想要趕走我。可是,我提到老師的名字後,又馬上借給我了。啊,還讓我代他們向您問好。」

  「啊,謝謝你,克雷曼。讓你費心了。」

  對還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的記者鄭重而肯定地阻止了他,此時「教授」窺視一下那個盒子。紳士很熟練地取出幾個機械零件後,副首相充滿懷疑地問道。

  「威廉,那是什麼?」

  「『光薄膜素子』式DNA鑒定裝置。」

  「教授」邊迅速組裝機械,邊沉著地回應著。在機械組裝完畢後,他把手伸進懷裡取出塑料袋,從塑料袋裡拿出一根頭髮。

  「這個設備在這個世紀僅有四台,這是其中的一台。這個設備是利用DNA內部的古菌連鎖反應,這個以前的鑒定裝置大概需要兩個星期左右才能知道鑒定結果。這個從遺失技術中發掘出來的新的光薄膜素子——如果這樣說的話,這個僅跟特定的鹼性結合的魔術貼撕離力——被我們所使用。只用三十秒就能夠得出結果真的太棒了。」

  「DNA鑒定裝置?那麼你究竟打算研究什麼呢?」

  「倒不如說,找兩個人,確認一下他們兩個是否是真正的親子關係……既然這樣,各位,希望能得到你們的關注。那邊是十八年前死亡的吉爾伯特——王太子的頭髮。「

  似乎在追思大學時代的年輕學友一樣,接著從裡面的口袋裡取出舊式噴氣裝置。打開蓋子,而這個蓋子是以玫瑰和一隻犄角為主題而雕刻的王家徽章,裡面放了一束紅色的頭髮。那是王太子死去的時候,被親密的朋友和大臣一起安排的。

  「這束頭髮中的其中一根,放在探針和食鹽水中就能夠沉下去。另一方面,這根是別人的頭髮。也要放進那溶液中,就要先查看那溶液中鹼性分配比率了。如果這兩個DNA分配比率一樣的話,電流會通過電極而發光,就能夠斷定這兩個DNA,哪一個帶有相同程度的鹼性——首先,可以說99%以上能夠斷定出親子關係。」

  講解的這段期間,「教授」的手像魔杖一樣在轉動,做好試驗的準備。兩根頭髮分別被放進兩個盒子裡,都沉入淡紫色的溶液當中。同時,被放置在它們旁邊的液晶畫面裡的燈開始發亮。最初表現為稀疏的狀態,而且是全憑它們的濃度,瞬間的畫面就能夠全部表現出發光體。

  「DNA檢測結果——準確率在99%以上,這兩個人就被確認為有親子關係。」

  「究竟那根頭髮是誰的呢?威廉。」

  面對像是用石蕊試紙觀察般的眼神在報告的舊友,波斯維爾帶著顫抖的聲音問道。像是看見幽靈似的尋求答案。

  「究竟是誰呢?那根頭髮是從哪裡得到的?」

  「這根頭髮是我在來這裡的途中,從宮殿的客房裡面撿來的。」

  另一方面,即使教授對上他們的視線,也能表現出沉穩的樣子。給煙斗點上火之後,輕輕地閉上眼睛,像是在考慮些什麼,伴隨著紫煙的縹緲,他靜靜地說出了左右一個國家的命運的判斷:

  「修女,艾絲緹·布蘭雪——不,如果按照這個國家的稱呼應該叫艾絲緹·布蘭雪聖女,總之,逗留在隔離地區的女人自然就跟陛下呆在一起了。」

 ☆★☆★☆★☆★☆★☆★

  

  「且說,這裡是製造藥物的全部設備。」

  六個加工廠都特別的大,周圍是被白色牆壁圍繞著的醫院。

  面朝玻璃牆壁,很多男女都在做試管和遠心分離器之類的工作。做這些工作的人經驗都特別豐富。無聲的工作,讓人認為是舞蹈群體在翩翩起舞。分解這些複雜的作業過程,熟練得像小孩子在跳舞。也讓這樣的他們露出的表情,最前頭的是四個參觀者,帶著三個黑色高帽的英俊少年是負責解說的。

  「在這裡,不論是醫療用的,還是工業用的,沒有被加工的藥品製造,開發業務也在進行。現在,受『上面』醫藥協會的委託,用於麻疹所使用的牛痘正在製作過程中。」

  「……剛才製造機器的房間也是,這邊也是很少人呢。」

  聽了巴基魯的話,艾絲緹一點感想都沒有。她的背後有兩個人——銀髮神父傷口還很疼,所以幾乎很少說話。至於那個皮包骨頭的少年,剛才一直拽著艾絲緹的袖子,一句話也不說。敏捷地回答問話的只有她一個人。

  「一,二,三……僅有四個人操縱那個高超的機器,如果出現什麼事故的話,能解決嗎?這可是製作毒性很強的藥劑啊?不危險嗎?」

  「這一點請您放心。與『上面』的工廠不同,在這的所有工序都是通過熟練操作機械完成的。除了細小的工序以外,我們的工作主要是堅守機器並對這裡的事情保守秘密。可以說是機械的守護者。」

  在玻璃牆壁的對面,有一對男女抬著頭,好像非常注意這邊。工作中手是不能閒著的,那麼就稍微對他們笑笑,揮揮手,同時隔離區長以低沉的語調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我們的人口非常的少。現在,在這個隔離區住著四百名同胞。在這其中未覺醒狀態的有二十七名,包括正在覺醒中的三名,像我們這樣處於完全覺醒狀態的僅有七十四名。」

  「啊,有一百人的長生種嗎……」

  是應該看起來多,還是應該感覺少呢——艾絲緹用模糊的語調隨聲附和著。

  提起居住區劃,在長長的走廊裡,到處都有窗戶,這樣粗劣的做工,看起來與工業區劃沒有什麼區別。但是認真打掃過的地上,沒有看見灰塵和水。牆壁上用螢光塗料稍微裝飾了一下,至少可以看出居民們為了改善居住環境做了很大的努力。地上有許多繪畫,為了不踩到這些畫,艾絲緹非常小心地挪動腳步。同時她還在考慮著剛才告訴她的數字。

  可以說,通常一個長生種可以跟百名完全裝備的士兵相匹配。如果單純地運用這個公式的話,可以算出,有相當於小規模的旅團的戰鬥力存在於這個地下。當然如果與一個國家的軍隊相比較的話,是微不足道的力量。但是從維護治安的觀點來看的話,是個具有威脅度的數字。

  但是另一方面,聽說這裡的長生種幾乎是作為科技工作者被任用,全部都不參加戰鬥訓練。確實長生種每個人的戰鬥力與短生種相比較的話會超出他們很多。既然沒有集團作戰的訓練和經驗,應該不能抵抗為數眾多的軍隊。雖然這樣,歷代的阿爾比恩女王們會讓他們繼續生存,一定是認為他們的高超技術力量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到目前為止確定的生產系統和高精度的工業力量,在人類社會中只有教皇廳才能擁有。迄今為止的數百年裡,歷代的女王都明白絕對不能對他們放手。

  「——現在,我們所從事的工作,您現在幾乎都看到了。」

  三位客人一直朝玻璃牆壁的對面窺視著。巴基魯看到這三位客人似乎很滿意,就隨即拍了一下手。然後掏出懷表看了一下後,用很有氣派的語調開始說話。

  「如果你能滿意的話,能不能快點回到居住區的地方呢?請你們喝點茶吧!太陽快要落山了。太陽如果落山了,我有責任負責三位的安全,要把你們帶到地面上。」

  「喝茶?我們雖然很喜歡……但是這麼舒服悠然可以嗎?」

  艾絲緹對他們的好意歪著腦袋思索著。總之我們在這的事情已經通過巴基魯向瑪麗匯報了。以後她會適當為我們敷衍的,所以宮殿那邊也不會那麼慌張。但是問題在於異端審問官們的存在。他們如果在教皇不在的時候趁機行動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十分糟糕。萬一這個隔離區的存在讓他們發現了,一切就全部完蛋了。

  「但是,好不容易,想再多打聽點,現在如果外出的話,那些暗殺者可能會在外面徘徊……嗯,怎樣辦好呢?陛下怎麼樣?」

  「啊?是,是的!」

  亞歷山大被艾絲緹催促著,於是他慌慌張張地回了話。但是對他來說,艾絲緹應該沒有判斷資料。結果,他有氣無力地抬起頭,然後點了一下。

  「如,如果艾絲緹·布蘭雪說好,如果這樣說的話,我,我在哪都無所謂……交,交給你來做吧。」

  「真的嗎?那麼,真榮幸,那麼我們回去喝茶吧……啊,奈特羅德神父這樣可以嗎?」

  「……哎,我沒關係。」

  銀髮神父點了點頭,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從工業區往居住區繼續走,要爬過一個斜坡,走到最後一段時已經沒有力氣了,但是還是保持著陰沉的沉默。

  (……好怪啊)

  艾絲緹心裡不斷揣摩著。

  吃飯——如果是吃飯的話,平常他會高興地跳起來。可是,並不只限於吃飯。平常即使不值一提的事情他也會喋喋不休,可是今天他好像在擔心什麼。在這一個小時的觀察中,他幾乎什麼也沒有說。真是很少見啊。

  「……難道是傷口疼了,神父?」

  或許是因為空氣對流的關係,為了趕上拿著蠟燭先走的巴基魯,艾絲緹一邊穿越五米左右高與天棚相通的走廊,一邊小聲叫著亞伯。

  「不要勉強自己啊!希望你們早點返回地面。」

  「……不,你和陛下都在這種地方。我認為我應該看一下更多的地方再回去。」

  聲音雖然非常小,但是語氣很堅定。帶有這種語氣和表情的身影一直都是這樣,亞伯搖了搖頭。

  「不要說是你,陛下體驗這個的機會也只有這一次。因此,讓陛下稍微再看一下這條街的狀況吧。」

  「但是……」

  艾絲緹閉上了嘴。

  自己暫且不說,亞歷山大因為害怕,所以根本就看不到周圍的狀況。不管怎麼說,他所進的是「吸血鬼」的巢穴,從信仰的立場來看,跟地獄是一樣的地方。天生膽小的他,還沒有被嚇死應該算是個奇跡了。回到地面上後,能對在這看到的事情守口如瓶嗎?當然打算守口如瓶了,但是假如回到了羅馬,或許會不小心說漏嘴。如果傳到了弗蘭契斯柯那些人的耳朵裡,結果將會十分糟糕。

  (……這樣的話,這裡的人都會完蛋。)

  恐怕街上的居民已經知道了有奇妙的客人停留於此。從居住區的窗戶中可以覺察到靜悄悄的視線和竊竊私語的聲音。艾絲緹緊張得手中冒汗,不禁有了不詳的預感……

  (這裡的人也都很膽怯……)

  布裡基特二世,她在位時,因為有一位賢明的女王,所以才能夠保護這個隔離區。聽說她並不同情其他人,保護這裡僅僅是為了最終獲得實際利益。但是儘管這樣,靠她的力量庇護長生種,確實是事實。女王死後,她讓她的後繼者繼續保護這裡嗎?不,本來她就承認了應該保護的價值。

  (……怎麼辦才好呢?)

  雖然感覺到那膽小的視線,但是艾絲緹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夠拜託巴基魯,總感覺有讓他們做的意思。但是,到底怎麼做,才能夠救出他們呢,一點眉目也沒有。

  「您是聖女。」

  在那個冬天,死在這條街上的朋友,臨終前就預言了這些。但是現實中的自己確是一個沒有力量的小姑娘。如果在羅馬時知道這條街的存在的話,就不可能幫助在這居住的任何一個人。

  「啊,怎麼了,艾絲緹·布蘭雪?您的臉色好難看啊!」

  「啊,沒,沒什麼事!」

  就像被人看透了心事一樣,被別人一問,艾絲緹有點狼狽。巴基魯所問的問題好像並沒有那麼深的意圖。「聖女」非常生氣地回答了,此時可以看到聖女的眼瞪得非常大。艾絲緹狼狽地咳嗽了一下。好像要轉移話題似的開始問其他的問題。

  「是,是的……那個,你們的『渴望』——關於貧血這一問題是怎麼處理的?血液是從哪裡得到的?」

  「哈哈,你很明白我們的生理啊!」

  為什麼,這個少女會知道這些事情——巴基魯突然變了眼神。當然啦,將長生種看作是惡魔並不是教皇廳的人們所知道的知識。面對這種懷疑的視線,艾絲緹慌忙辯解。

  「哎,那個,以前曾經在一些書中看到過……記得那是些很有意思的記述。」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啊,是關於我們『渴望』的問題嗎?關於這個問題,『上面』的一部分人——英國倫敦東區的低收入的人們會定期賣血,這樣就解決問題了。」

  說完後,巴基魯拿出懷表,將蓋打開。在那有一個像紅色玻璃紙一樣的東西,用塑料包著。恐怕這與在「帝國」使用的血液制劑一樣吧。把它摘下來,對著光看十分透明。

  「當然這是以醫療用的名義買下來,所以要秘密保存。實際上,在二百年前就開始嘗試開發人造血液,但是因設備上的問題以及開發費用過多,無法解決,結果只能放棄了。實際上,在『帝國』如果有著幾萬人的長生種,以這裡的人口製造人造血液的話連成本都不夠。並且,如果平常對於『上面』給予經濟援助的話,一旦有事的時候可能還會期待合作……」

  「一旦有事的時候……」

  「啊,再次又被置入這種狀況,必須脫出這種情況——也就是說,我們的存在在教會中暴露,阿爾比恩當局決定要攻打我們的時候。」

  看完懷表後,巴基魯有些睏意。彷徨在這寂寞的視線之中,但是還是慎重地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這樣的話,即使放棄這裡也只能逃跑了啊。但是『帝國』還很遠。到底我們有多少人還活著,還在繼續尋找回來的路啊……一個人,兩個人如果能夠繼續逃跑的話應該是幸運的吧?」

  「嗯,是啊……」

  艾絲緹腦海裡浮現出曾經訪問時所走過的遙遠行程,不禁開始同情起長生種。

  不要說自己經過了帶有教皇廳權威的人類圈,僅僅在與帝國之間的往返也是相當辛苦的。另一方面把從那個地方到阿爾比恩當作目標的謝拉扎特在半路上就倒下了。所說的大海,沙漠,日光不僅是自然環境,將所有的人類作為敵人,也只能是亡命者們死的行軍了。

  「這樣想的話,不管怎樣必須在這個地方繁衍了……好痛苦啊。」

  「哎呀呀,對教會那邊這樣做,我不認為能得到同情啊。但是,正如您所說,如果這些已經決定了,就是毫無辦法的事情了。」

  巴基魯隔著前面的人肩膀,眼神中含有放棄的意味,用這樣的目光看了看修女,苦笑了一聲。他在一百五十年前出生在北方的一條叫奧斯陸的街上,之後被逐出故鄉,和妹妹一起逃到這條街上。之後,認識了三代前的女王,擔任了統領長生種的職務。但是,不論是言談舉止,還是從完美的肯辛頓方言來看,都像是阿爾比恩的紳士。正如文字上所說的,他生在這個地方,好像已經決定有成為這塊土地上一員的意識了。

  「可是,讓我冒昧地說一句,我們並不想讓你們把我們當作人來認可,聖女閣下。到目前,教會從來沒有認為我們長生種與他們自己是相同的人。首先在感情上是不允許的,即使萬一可能的話,做了那樣的事情,也只能是恰好將我們存在的意義破壞——這樣的話,我們也能明白。因此我們從不抱有這種不可能的幻想。我們所希望的僅僅是讓我們保持沉默——僅僅這些。」

  「沉默不語?也就是說你們無視這些?」

  「是的,正如你所說。不管是蔑視我們還是憎恨我們,我們都不會在意的。只要害怕吸血鬼,妖怪就可以了。但是,裝作不知道,不理他們的話……僅僅這些,我們就可以在這灰暗的地下安心地生活下去。就像目前這樣。」

  灰暗的空間——看到他們快樂的樂園,吸血鬼的長官歎了口氣。然後轉移了視線,看了一眼艾絲緹和依舊抓著艾絲緹袖子的少年教皇。

  「我們的願望僅僅只有這些。我們所想到的『共存』只是到這種程度而已……而且就現在的狀況來看,即使這樣的願望也是奢望啊。」

  「不,我沒有這樣想……啊,但是,你的見解跟你妹妹的有些不一樣啊。」

  艾絲緹想起了剛才從槍口那側到這邊的那個眼神,同時指出了問題的所在點。溫妮紗——巴基魯的妹妹,這個長生種的眼睛充滿了像翻騰的熔岩一樣的目光。一想到這,她就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她好像對教皇廳和阿爾比恩王家充滿了很深的敵意。會不會對你的『共存』有什麼不滿呢?」

  「啊,昨天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妹妹好像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沒有看管好她,非常抱歉。她絕對不是一位壞女孩。但是我們認為應該更加完備地保護我們的安全……」

  巴基魯面帶悲傷低下了頭。與妹妹的意見不一致,他開始有所擔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自從女王身體垂危開始,『上面』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部分貴族和軍人擔心女王陛下一直在保護我們的事情。這些貴族和軍人似乎有什麼企圖,其中的中心人物是史賓塞大佐。溫妮紗在之前就被視為眼中釘。如果這樣的話,恐怕會做出暗殺等傻事。因此嚴厲地訓斥了他,無論如何聖女也……哎,怎麼了安瑟麗卡?」

  巴基魯突然停止了腳步,對前方的人影發出不確定的聲音。

  曼徹斯特伯爵邸——也就是巴基魯的住所,面對著走廊,是很大的一層。在窗戶的前面,有個幼小的少女站在那裡,好像是在等人。她發現四個人匆匆忙忙地跑過來。是位長著金色的卷髮,十分可愛,五歲左右的小女孩。她將籃子抱在胸前,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怎麼了?現在不是吃飯的時間嗎?」

  對巴基魯的問話,這位叫安瑟麗卡的小姑娘沒有立刻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筆記本,非常麻利地開始用鉛筆在上面寫字。

  (對不起,伯爵。安瑟麗卡對教皇有個請求。)

  然後將筆記本給巴基魯看,雖然安瑟麗卡非常的聰明,但是也有些膽小,她眨了眨眼睛,一邊看著巴基魯背後的三個人,一邊慎重地將抱著的籃子的蓋打開。

  (柏勞生病了……醫生可能救不了它。因此,安瑟麗卡來是想得到教皇的祝福。)

  「柏勞?嗯,是那個小傢伙吧……」

  艾絲緹看了一下小女孩打開的籃子,頓時臉上顯出了為難的表情。

  在籃子裡不斷搖晃的是剛剛出生一周的小兔崽。旁邊的亞歷山大非常驚訝地眨了一下眼睛,艾絲緹飛快地瞟了他一眼,然後又重新面向這位小女孩。

  「那個,是安瑟麗卡嗎?不好意思,教皇現在很累。我代教皇給你祈禱可以嗎?」

  (修女?)

  「我是艾絲緹·布蘭雪。啊,這樣看我的祈禱也不錯啊。如果我祝福的話,柏勞會立刻好起來的。」

  (但是……安瑟麗卡還是想得到教皇的祝願……)

  對艾絲緹的建議,安瑟麗卡斷然的搖了搖頭。

  少年看起來好像馬上要逃跑。安瑟麗卡抬頭看了一下少年,努力讓他看筆記本。

  (教皇是這個世上最偉大的人,這是醫生說的。坐在與神仙最近的地方……因此如果是神仙和教皇說的話,安瑟麗卡才想聽。)

  「最,最,最偉大?」

  亞歷山大本人以非常驚訝的表情看了小女孩的筆記本。然後不知不覺,搖著頭往後退了一步。

  「不,不,不對……我,我沒有那麼偉大。我,我,我僅僅是……」

  (怎麼了?教皇大人?)

  可能是她太小了,不知道教會忌諱她存在的事情吧——安瑟麗卡拉著裙擺,毫無防備地接近後退的少年教皇。為了讓對方看到籃子,盡可能的把籃子舉得高高的,同時天真無邪地寫著回話。

  (安瑟麗卡也認為教皇大人是最偉大的人。但是……教皇大人是什麼人……拜託你,請幫幫柏勞。)

  「我,我最偉大……這個我?」

  正當艾絲緹絞盡腦汁想怎麼收場時,亞歷山大好像有什麼新發現的事情似的,想要說些什麼,不斷重複著小女孩的話。好像是將接觸「吸血鬼」的事情忘記似的。呆然地不斷重複著。

  「我,我偉大……但是,大家一直都瞧不起我啊……我偉大嗎,不,不是的。」

  小女孩好像要告知這個世上的真理似的,表情非常堅定地斷言道。

  「但是,是神仙選擇教皇您做教皇的,既然這樣,欺負教皇的人肯定是錯了……安瑟麗卡相信你。」

  「……」

  聽到這幼稚的話,亞歷山大最初有點迷惑。是這樣啊。小女孩的話只不過是沒什麼意思的戲言而已,但是,最終他臉上浮出了淺淺的微笑。少年教皇跪倒地上,一手舉著小女孩抱著的籃子,另一隻手劃著十字。

  「他,他,他向神祈禱祝福了——阿門……」

  安瑟麗卡抬頭看了看臉紅撲撲的教皇,臉上露出了笑容。抱著籃子,跳了一圈。

  (現在柏勞,他的病好了!)

  「——之後給兔子注射抗生素。」

  少年教皇好像受了小女孩強迫似的,只來回地點頭。艾絲緹帶著可憐的神情看著那邊,巴基魯對艾絲緹竊竊私語。誠實的長生種,好像帶有歉意似的,一直蹙著眉頭。

  「給教皇陛下,添了這麼多麻煩。實在是對不起啊——」

  「——大哥!」

  巴基魯內心也充滿著歉意。阻止巴基魯表達歉意的是和他具有相同面孔的主人。一位並不是十分漂亮的女子飛快地接近他。這位女子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工作服——溫妮紗在那一瞬間帶著不友好的眼神,看著那三個短生種,結果她採用默默無語的方式,把薄文件夾交給了大哥。

  「這裡也有嗎?要徹底地搜查……給我讀一下這個。」

  「搜查是怎麼回事?溫妮紗,這本書是什麼?」

  「喂,喂,忘了自己委託的事了嗎?例如分析那些彈殼的結果……實際上我也知道這是很有趣的兩件事。我想還是告訴大哥一聲,我們搜查的結果。」

  「比如那些彈殼?啊,那個啊……艾絲緹修女,是昨天傍晚發生的那件事的證據。」

  巴基魯一邊從妹妹那裡接到文件夾,一邊向艾絲緹點頭示意。從上衣兜裡取出眼睛戴上,展開文件夾。

  「剛才。在救你的時候,順便在附近拾了二,三個彈殼。推測襲擊你們的那個敵人正確的位置,我想可能會成為一條線索……嗯,這個彈殼是德國萊恩麥塔爾公司製造的732K。它確實是在日耳曼陸軍部隊中使用過的機關鎗的子彈。」

  「啊,被廣泛應用的機關鎗的子彈。只有在特殊的部隊裡才能使用。」

  「應該叫日爾曼軍用機關鎗嗎?」

  對這個意料之外的德國名字,艾絲緹側耳傾聽。可是為什麼,阿爾比恩國內的恐怖份子可以使用軍用機關鎗呢?

  「這,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也就是說,有這種可能性,瞄準你們的人是日爾曼部隊裡的人。」

  溫妮紗的手一直插進皮革制的工作服的兜裡,以冷漠的態度回答了她所提出的疑問。根據巴基魯的話可以斷定,她好像一直負責隔離地區的治安和保安工作。從這樣的工作性質來看,她好像已經適應在這種騷亂的狀況中試著分析。

  「在兩年前,732K款式的機關鎗才被剛剛開始使用。使用的機關鎗也是最新型的。不論是手槍還是來福手槍,現在所使用的機關鎗,也從來就沒有落在部隊以外的人的手裡。所以我們應該打消自由殺手和犯罪組織的想法,這種觀點是錯誤的。」

  「嗯……確實是得出了這麼有趣的結果。」

  巴基魯仍然一直看著文件,同時用手摸著下巴。表情嚴肅,頤指妹妹。

  「總之你辛苦了,溫妮紗。拜託你接著往下做,要詳細地分析……啊,還有一件事情要說。這是怎麼回事?」

  「那件事我們之後再說吧。」

  溫妮紗一邊打開電子鎖,一邊向其他人使眼色。順便說一下溫妮紗和巴基魯因為是兄妹的關係,所以才住在一起。因此這裡也是溫妮紗的家。

  「現在,要和客人一起喝茶嗎?我也可以和他們認識嗎?」

  「啊,沒關係……但是,可以嗎?難道你不加班工作嗎?」

  「嗯,這可是特意來此的客人啊。我也特別想聽聽你們談話……哦,安瑟麗卡。你不回家嗎?」

  溫妮紗站在這一行人中的最前頭,進入樓內,隨後她注意到跟在後面的小女孩。好像是趕走喂完食後跟來的野貓似的,刻薄地朝她擺手。

  「現在我們有最重要的話要說。孩子們拒絕了……」

  (呃?這是為什麼呀?)

  小女孩沒有說話,但是發出抗議的聲音。一直緊緊地抱著提籃,在筆記本紙上寫了抗議的言辭。

  (安瑟麗卡要和教皇在一起。)

  「不可以。不能讓你在這轉來轉去,我靜不下心來說這件事。請立刻回去!」

  (可是——)

  「太吵了!不行也要行!快點回去!」

  溫妮紗的視線落在手錶上,焦急地訓斥小女孩。那憤怒的聲音在會館裡迴盪著,響徹四方。

  「這個餓鬼是很礙眼的……趕快回去,快回去睡覺。」

  「請,請,請等一下。」

  像是什麼東西打在小女孩的臉上,眼淚似乎就要落下來。此時似乎傳來要庇護的聲音——到目前一直躲在艾絲緹背後的少年,邊頻繁地擦著臉上的冷汗,邊揣摩他們所說的話。亞歷山大自己簡直像是一個保護者,只要插入安瑟麗卡和溫妮紗之間,就開始口吃。

  「我,我也很想聽這個孩子到底能說什麼……太,太,真是太好了,即使只有喝茶的時間,也想在這跟他們談談可以嗎?」

  「……哎呀,難道這樣不好嗎。溫妮紗?」

  短生種不斷地為小女孩辯護,長生種女人向這個短生種說了些非常尖酸刻薄的話。巴基魯或許看到了這些,迅速地插了進去。曼徹斯特伯爵摘下眼睛,像是明白二人的意思似的,勸解妹妹。

  「無論如何,對安瑟麗卡說的那些難懂的話,我是知道的,與此相比,這也是陛下所期望的結果,她不也倒茶賠錯了嗎?其他的也就別放在心上了。」

  「……不,我在意啊,大哥。」

  溫妮紗一直盯著手錶,對巴基魯的話一直搖頭。用細膩光滑的手握著哥哥的手腕,帶著不滿意的語氣在那裡發牢騷。

  「對於我來說,盡可能地不要讓孩子捲入進來……但是,這是需要時間的。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時間?所指的時間是?」

  這個時候巴基魯像是突然斷電的機器一樣,一句也說不出。號稱無敵的長生種的身體突然間搖搖晃晃朝天倒下了。此時溫妮紗興致大發地擺弄著手錶,艾絲緹親眼目擊從手錶裡伸出來的東西,刺進巴基魯的手腕裡——非常長的針。並且,要從東倒西歪的長生種手腕裡拔出針的時候,從針尖頭流出閃閃發光的銀色液體,滴答滴答落下。

  「啊,那只是普通的硝酸銀和嗎啡。可能要經過三四個小時才能恢復清醒,生命應該不會有問題,請放心吧大哥。」

  「溫妮紗……告訴我這是為什……」

  說出這話的時候,巴基魯像是喝得爛醉一樣,走路都搖搖晃晃。恐怕是大量注射的嗎啡,影響了他的思考能力。但是儘管如此,為了保護客人們,伸出兩個手腕,但是他也譴責給自己注射藥物的妹妹。

  「為,為什麼?溫妮紗,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你的做法太慢,真是不徹底的想法,大哥。」

  三個短生種在瞬間沒有了聲音——溫妮紗一直用冰冷冷的視線看向那邊,給了他們一個頑固的回答。在細長的手指之間,溫妮紗從袖口裡抽出閃著亮光的箭。

  「教皇和聖女……都想朝著這麼美味的獵物飛奔過去。沉默返回『上面』的笨蛋在哪裡都有。我要利用他們而贏得時間。」

  「時間?所謂的時間到底是什麼?……」

  「溫妮紗,莫非你打算要去那邊嗎?」

  巴基魯痛苦地發出聲音。為了阻止巴基魯開口說話,進行插話的並不是溫妮紗。到目前為止,亞伯為了要打聽對方的漏洞,一直在暗中盯著。亞伯是因為著急才開始打聽的。

  「請不要再做愚蠢的事情!應該說那樣是很危險啊!」

  「太吵了!誰要聽你的意見,神父!」

  溫妮紗憤怒地尖叫著,銳利的眼光瞄向了亞伯。一邊把箭放在手指之間讓它來迴旋轉,一邊發出威嚇的聲音。

  「我是可以殺死你的。人質的話,教皇和聖女就已經夠了。」

  「你如果殺了這個人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長生種玩弄著凶器,她的眼神似乎要將箭吞下一樣。艾絲緹一邊向長生種和神父之間移動,一邊對他們作出善意的警告。艾絲緹盡可能地將手靠近吊在裙子下擺的散彈鎗,她的視線和聲音都充滿危險的氣息。

  「這說明神父的意見是正確的。現在,不能跟上面的人們取得統一的意見。你既然對那件事做了交涉,那麼先是縮小聯繫途徑就會變得很麻煩……可是,再稍微忍耐一下,如果看見了樣子?可能會意外地向好的方面變化。」

  「很不巧,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時間了,聖女。」

  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艾絲緹拿著散彈鎗的事情,這些並不是問題。溫妮紗的語氣應該是相當沉著的。一邊把箭放在手指之間來迴旋轉,鼻子裡發出響聲似乎是小看修女的意見似的。

  「有關在『上面』和我的合作者的事情,『血腥瑪麗』——瑪麗·史賓塞與異端審問局勾結在一起將這個隔離區——好像正在做破壞隔離區的準備。那個女人要毀掉這裡,討得教皇廳的歡心,打算借此作為後援,參與下期王位繼承戰。」

  「下期王位繼承戰?史賓塞大佐?」

  對這個沒有想到過的人名,艾絲緹瞬間目瞪口呆。她要參與王位繼承戰是什麼意思?艾絲緹禁不住一直在重複這個問題。

  「史,史賓塞大佐與王位有什麼關係嗎?」

  「喂,不知道嗎?那個女的——『血腥瑪麗』是布裡基特的孫女。雖然這樣說,但她只是個庶子啊。」

  溫妮紗好像是在可憐聖女的無知,搖了一下肩膀。是沉浸在了優越感中了呢,還是因為剛才自己努力沒有讓安瑟麗卡捲入進來呢。從這件事中明白,事情的根本在於這個讓人麻煩的好性格,突然間她認真地說明了一下。

  「瑪麗·史賓塞的母親是十九年前死去的王太子的愛人。當時王太子已經有了維多利亞王妃,所以沒有離開正式的妻子。因此『血腥瑪麗』雖然是庶子,但是也是響噹噹的王孫——假如隱瞞了庶子的身份,可以肯定的是,布裡基特死後,她會想奪取王位的。」

  「不會輕……」

  艾絲緹感覺到了自己的遲鈍,抱起了頭。

  「但是,等等!史賓塞大佐是庶子的事情與滅掉這條街有什麼關係啊?異端審問局是怎樣拉攏過來的?」

  「就是,你們教會,為了在阿爾比恩製造傀儡政權……喂,你在做什麼!」

  溫妮紗的口氣突然變了。但是她的目光並沒有朝向艾絲緹。急性子的長生種看的那個人是在艾絲緹的背後的銀髮神父。

  「拿起武器!殺了他!」

  「神,神父!」

  艾絲緹不禁回頭看了看溫妮紗那狼狽的樣子。此時艾絲緹在那看到希望相信的東西——亞伯正在撥動那把喜歡用的舊式回轉手槍。不,這把槍的本身還是很好的。

  艾絲緹睜大眼睛面向槍口。這把舊式回轉手槍的槍口剛要偏離時,恰好將那個膽小的亞歷山大作為靶心。

  「不,不可以,神父!」

  那把槍剛要落下時,艾絲緹猛然間伸出手,這與亞伯用手指勾扳機幾乎是同一時間。接著,隨著轟然一下子彈的打出,響起了悲鳴。

  「……不!」

  艾絲緹似乎看到了子彈穿過亞歷山大的身體。像煙霧彈一樣瞬時間硝煙散去,身體變得僵硬起來——亞歷山大像樹枝一樣縮著身體,但是身上沒有一處傷。相反,在他的背後的牆板上留下了子彈穿過的清晰痕跡,並響起了嘎嘎的斷裂的噪音。此時從對面看到一個人影,是穿著黑色野戰服,攜帶著短機關鎗的短生種士兵。只見士兵的頭上斜戴著一頂貝雷帽。他——

  「『神的斧頭』——特務警察?」

  「——是和教皇廳?」

  沒有想到的稀客出現,艾絲緹和溫妮紗發出了驚訝的聲音,薄薄的壁板也接著發出了破碎的聲音。士兵們從裡面開著槍,飛快地跑了出來,他們穿著黑色的野戰服,戴著無沿的帽子,樣子跟在地上疼得打滾的士兵非常相似。

  士兵們幾乎以與機械一樣的精確度和速度舉起了槍。向巴基魯和溫妮紗還有安瑟麗卡進行攻擊,並且毫無猶豫地勾了扳機——但是子彈卻沒有發射出來。之後,像長針一樣的東西穿過了士兵的眼球,頓時聽見了悲叫聲。

  「眼睛……眼睛!」

  士兵們開始大聲呼叫,他們的雙眼中突出了針——這是長頭髮。這是他們想射殺死吸血鬼的後果。「鬼女」溫妮紗的頭髮從頭皮中長出時,她就可以用自身的意志進行控制這些頭髮。但是從頭皮上拔出時,頭髮會迅速失去水分硬化。這種硬度,可以輕易地穿過鐵板。在地上打滾的士兵們,他們大部分人今後的日子要在黑暗中度過了。

  「胡說!那個傢伙,在這裡做了什麼?為什麼能夠正確判斷出教皇所在的地方……是這樣嗎!」

  溫妮紗甩了一下長長的金髮,從她的眼神看,好像正在注視什麼。回頭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艾絲緹對此感到非常不解。溫妮紗將目光對向了艾絲緹。

  「是誰與『上面』聯繫了呢?」

  「不,不是,這完全是個誤會啊,溫妮紗……」

  神父受到譴責,感到非常狼狽,手中還握著冒著硝煙的手槍。他不斷地搖了頭。

  「我發誓我們什麼也沒有做!但是,為什麼特務警察會在這裡?」

  溫妮紗剛要痛罵神父,就中途停了下來——遠方響起了轟隆隆的爆炸聲。像地震一樣,不詳的聲音。同時地面也開始激烈地搖晃。

  「地,地震嗎?」

  「不,不是!這是……」

  艾絲緹忍受著瞬間的激烈搖晃。溫妮紗從窗戶中飛了進來,對於艾絲緹所說的話她搖了搖頭。一聽到遠方的悲鳴聲,她的表情非常狼狽,將手伸向了旁邊的牆壁。延長了一瞬間,在牆壁上準備了幾個LED的監視器。此LED監視器開始生成無數的圖像。

  「什,什麼,這軍隊是……」

  艾絲緹看到了牆上描繪出的圖像後,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動。

  雖然看到了前幾天戰爭的紀錄畫面,但是監視群所描繪出來的與此非常的相似。

  士兵們在黑暗的走廊中前行,這走廊像洞窖一樣。在牆壁的空穴中,陸陸續續進來一些機械化步兵。監視器也顯現出裡面巨大的動甲冑。

  「什麼……」

  這種愚蠢的問題,連艾絲緹也沒有發現。即使不問也會明白的。這是在隔離區各地用監視照相機拍下來的圖片。並且,在那所顯現出的軍隊是——

  「教,教會軍的特殊部隊?」

  「不,不僅僅是這些。在這顯示的動甲冑是世界夜間戰鬥機『暗黑破壞神』kv……阿爾比恩軍隊的最新型!」

  「阿爾比恩軍隊……胡說!那些傢伙想採取行動!」

  對於亞伯的指責,溫妮紗瞟著監控器,發出了怒吼。用滲著血的嘴唇唾棄著,不斷翻著身子。

  「啊!溫妮紗,到哪去?」

  「已經……隔離區……我們的街已經完蛋了!」

  長生種朝後一看,變得異常的安靜。但是她眼睛的毛細血管已經破裂,閃著不祥的目光,清晰地說著。

  「但是,不僅是我們被消滅了!對於那些背叛者來說,當然會這樣想!」

  「等,請等一下。溫妮紗……請聽我說一下!」

  亞伯又要囉囉嗦嗦訴說什麼。此時長生種的身影突然消失了。與此同時,窗戶像要炸裂似的,匡的一聲被吹開了。接著有什麼東西隨著風從屋內飛了出去。

  「糟糕……那個人……打算使用那個!」

  這邊也慌慌張張把槍放入懷中,返了回去,亞伯卻大聲叫了起來。像風一樣飛快地跑。

  「如果使用那個的話,整個倫敦都會吹跑……如果不停止!」

  「等等神父,那個是什麼?她,到底打算做什麼?」

  「艾絲緹!請你待在這裡!」

  艾絲緹慌慌張張喊起來,此時亞伯已經離開了房間。

  從吹動的窗戶到摔出去的那一霎那,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說了一句。

  「請你在這保護好陛下和受傷的人!我去阻止她——否則的話,倫敦會發生很嚴重的事。」

  「神父,請您等等我。你剛才說哪裡發生很嚴重的情況?」

  在那個時候,神父突然直起腰挺起胸膛,開始向黑色的走廊跑去。艾絲緹好不容易停止了思索,打算追出去。但當她回頭一看,室內瀰漫著鮮血和硝煙的氣味,在對面的少年保持沉默,少女的手腕不斷顫抖。

  確實是那樣的,自己有義務保護好那個少年——艾絲緹咬著嘴唇。自己是服侍神的人,也必須好好保護教皇。必須把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然後一起藏起來。眼下,做這件事情是我的義務。這些我都明白——但是……

  「啊,陛下……」

  艾絲緹朝佇立在那邊的少年達招呼。或許會被對方拒絕,但是還是提心吊膽地把建議說了出來。

  「陛下,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吧?但是,如果我可以的話,那個……」

  「……去,去,去吧,艾絲緹。」

  回聲依然是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讓艾絲緹意外的是比想像中沉著。

  巴基魯在地上昏倒了,全身都在顫抖的那個女孩跪倒在巴基魯的旁邊,亞歷山大為了讓自己和修女雙方都能安心而點了點頭。

  「如,如果是我,也會很冷靜的……因為,奈特羅德神父,追,快追……」

  「哎?可以那樣做嗎?一個人真的能冷靜下來嗎?」

  「沒,沒事的,我,我,我也是一直追隨著主的人。」

  只要少年擺弄玫瑰念珠,臉上就會露出淡淡的微笑。好像用這種微笑的表情來催促修女。

  「我和這些人都會在這裡……所以,快去吧。」

  「——對不起陛下!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艾絲緹雖然聲音略微顫抖,但是少年堅定地向她點了一下頭。艾絲緹也示意點了一下頭,然後翻身離開了。朝著黑色走廊那個方向飛奔出去,就是剛才亞伯消失的那個方向。

  「……那個,確定是這個方向嗎?」

  可是無論在走廊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聽到斷斷續續爆炸的聲音,但是已經看不到神父了。

  剛才我們看到入侵者的影子,是在哪個地方被拍到的呢?有一個叫地下通路的地方,槍聲和爆炸聲反覆迴盪,不管怎麼樣我們要離開這裡,不能被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蹤。如果碰到士兵的話會很麻煩。艾絲緹向能聽到爆炸聲的反方向走去。

  「艾絲緹!」

  好像哪裡發出震驚的聲音,驚動了修女。從艾絲緹剛才從彎角處突然出現了兩個影子。穿著灰綠色野戰服,肩膀上掛著短機關鎗的他們並不是這條街上的人,但是也不是特務警察。有一個非常胖的小個子和非常瘦的大高個子的二人組。千真萬確,他們兩個確實是阿爾比恩海兵隊的士兵。

  「太好了。正想去搜查他們,你沒事吧?」

  「嗯,沒事?」

  糟糕。

  艾絲緹掩飾好內心的動搖,向正在說話的士兵點了點頭就離開了。露著像骸骨一樣脖子領口處,有閃閃發光的海兵部隊陸軍上士等級勳章,確認了這勳章後,腦子裡浮現出和藹可親的笑容。

  「你們是海兵隊的?來救我的嗎?」

  「正如你所說。請往這邊走,可以把你們送到地面上。」

  「是這樣啊,真的是太謝謝你們了……」

  在士兵催促下往外走——忽然艾絲緹轉頭看向他們。為什麼他們不問問教皇是否安全呢?還有,他們為什麼沒有跟不在這裡的同伴取得聯繫呢?這兩個人離開本隊而單獨行動,難道不覺得有些可疑嗎?

  「……那個,教皇陛下呢?」

  跟在兩旁的士兵好像是護送兇殺犯的刑事一樣。於是艾絲緹向士兵們打聽。之後悄悄地把手伸向裙子下邊的散彈鎗,不管怎麼心驚膽戰,都試著做出個疲憊的表情。

  「與陛下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走散了……真的沒事嗎?」

  「我們已經得到成功救出他們的消息了。」

  剛才小個子士兵一句話也沒說,取下頭盔。這次搶著說話的是長得瘦瘦的士兵。

  「現在,只能在地上等候聖女的歸來,快點回來吧,也好讓大家放心。」

  「……不要動!」

  高個子的人試著縮了一下肩,正好在艾絲緹瞄準縫隙中——而修女迅速伸出手,向高個子士兵奪取他的機關鎗。與此同時,艾絲緹憤怒地拿出散彈鎗指著矮個子士兵。

  「不許動!舉起雙手來,你們兩個!」

  「聖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被散彈鎗對準的那個矮個子士兵,由於緊張開始發出尖叫聲。沒有考慮到聖女的行為,他狼狽地搖了搖頭。

  「奉命要幫助你們……」

  「奉命是指?你們不是阿爾比恩士兵?」

  艾絲緹將散彈鎗一直指著矮個子男人,艾絲緹鎮定地指出,奪取短機關鎗的目標是那個高個子男人。

  「不可小看它……這把短機關鎗在日爾曼特殊部隊是曾經被使用過的裝備。」

  「什麼?阿爾比恩的士兵都要拿著這樣的東西嗎?如果是真的士兵,為什麼不和同伴取得聯繫呢?」

  「……喂,是水兵,也不可以嗎?」

  這個矮個子好像要放棄似的縮縮肩膀,摘下深戴的頭盔,向沉默的同夥打聲招呼。

  「說了嗎?這位小姐很聰明,欺騙這樣的孩子,不好吧。」

  「那……你是?」

  看到在暗淡的日光燈下映襯出矮個子男人的臉,艾絲緹尖叫了一聲。確實是那張笑瞇瞇的臉。白天,想要刺殺艾絲緹的人,難道不是那個攤主嗎?

  「你……在那個時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瞬間重新握住將要掉下的散彈鎗,艾絲緹的聲音非常粗暴。一邊重新瞄準目標,一邊用匕首逼迫他。

  「請解釋一下,為什麼要瞄準我?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什麼人?我們是死人啊。」

  那個矮個子仍舊是以一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托德笑了笑。

  「這個世界有點寂寞……我來接你,美麗的修女。」

  「?」

  矮個子的表情非常鬆懈,他歪臉頰的下一瞬間,艾絲緹好像被燒焦一樣,發出悲慘的尖叫聲。

  突然,激烈的疼痛充滿了整個雙肩。但是,為什麼?修女瞪大眼睛情不自禁丟下手中的槍,向後退。

  「這個人……要做什麼?」

  那個骸骨一樣瘦的高個子男人——雙手亮出短機關鎗,一直對準頭部。但是,從他的後背上伸出兩隻像有原木一樣的胖胳膊。在察覺到的時候,在那裡握著的刀已經砍了她的肩。此時矮個子男人迅速翻過身,撿起散彈鎗和短機關鎗。

  「形勢逆轉了,小姐?」

  骸骨男人默默地放下抬起的胳膊,托德代替他高舉槍口,憐憫地搖了搖頭。鬆懈的嘴角依然掛著可怕的笑容。

  「對你早已沒有了怨恨,但是,這就是人世間的情理……為了不那麼痛苦地作殺人的事,所以即使死了也不能夠掩蓋。」

  跟這可愛的台詞相反,托德表現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在笑,同時伸手扣住散彈鎗的槍板子。讓犧牲的人體驗到最大限度的恐怖,他嘗試慢慢地折磨著他們——

  「——啊?」

  但是,槍聲響起的瞬間,響起了野豬般的悲鳴聲,托德的那一方形勢發生了變化。

  他的肩膀像裂開的石榴一樣,肩膀上的肉已經裂開,鮮血四濺。但是,終究是誰從哪裡開的槍?——雖說只能聽到一聲槍響。

  並且,他所發出的子彈飛向哪了呢?

  「嗯,不可以啊,你們。事實上真的不可以。難道欺負大家的那個人不會有違紳士的行徑嗎?」

  「你,你是?」

  在托德手中冒著硝煙的散彈鎗——艾絲緹睜大眼睛一直看著。艾絲緹聽到了一個男人間斷的聲音,回頭看的時候,有個高高的,白色的影子佇立在那。

  「你……該隱?為什麼你在這?」

  「為什麼……是為了來搜尋你呀,艾絲緹。因為你突然間消失了,害我們進行徹底搜查啊!終於找到你了。」

  這個青年開玩笑似的摘下了太陽鏡,高興地露出了微笑。但是立刻將視線轉向了前方的兩個人,縮了縮肩膀。

  「那個,這些人是你的朋友嗎?去參加晚會吧,要改變一下裝束……」

  夥伴抱著淨是血跡的肩膀來回轉動。骸骨男子無視夥伴大叫,四個手腕上握著刀子。一邊在身體前面來回晃動那雪白的刀印,一邊用沙啞的聲音開始質問。

  「現在的這個是你做的嗎?你到底對托德做了什麼?」

  「哎?我什麼也沒做啊?」

  該隱把手塞進了口袋裡,感覺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你看到了是嗎?你對你的朋友做了什麼……我什麼也沒做?」

  「打算在稍等一會嗎……那麼,就把你當成必須排除的傢伙,消除掉。」

  在這瞬間,骸骨男子的手腕消失了——不,是以飛快的速度拔出刀子投了過去。投射的那四把刀的速度簡直可以與長生種的「加速」相匹敵。這四把刀以接近音速的速度,像穿針一樣擊中那個青年。但是——

  「?」

  骸骨男跳了下去。他的一隻手腕——為了保護心臟到面部的部位,他將手腕垂直樹立。四把刀深深地刺在他的手腕上,雖然是無骨製造的刀,但是半秒前就成了他只能扔掉的東西了。

  「笨蛋……反彈?」

  骸骨男子的嘴裡充滿了驚愕的聲音。這四把刀以用肉眼也不能確定的速度飛了過來。面前的這個青年阻止了它,並且讓刀反投了回去——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具有難以相信的反射神經和動體速度。這些不是長生種就能具有的。

  但是,艾絲緹與骸骨男子一樣瞠目結舌。艾絲緹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非常不自然。這位青年自報名是該隱,看起來他確實是什麼也沒有做,難道是過早行動沒能看到?不,不能這樣想。看到的確實是什麼也沒有做。但是,現在就不用說明那把刀了。

  「……那個,心裡過意不去嗎?」

  這位一身白的青年一邊咯吱咯吱地撓頭一邊笑。真的是沒有玩夠啊,說話的口氣就像趕到家門口的小孩一樣。用這種口氣開始跟兩位暗殺者交談。

  「如果心裡過意不去的話,不早就回去了啊?我們,從現在開始有不去和不可以去的地方……不好意思,我們下次再一起玩吧!」

  「……給我記著!」

  骸骨男子用像地鳴似的聲音高呼著。他的自尊心特別強,充滿憎恨的表情一邊歪著臉,一邊從野戰服的口袋裡取出小圓盤。

  「下次見面時,必須殺——你,還有聖女!」

  說完同時,也把圓盤扔了出去。隨著冒出煙火,閃著亮光圓盤炸裂了。雖然煙霧很薄,但是恢復了原狀時,兩位男子的身影已經從道路上消失了。

  「……最終還是要回來的。」

  該隱臉上充滿了迷惑,他一邊用手扇著眼前的白煙,一邊歎氣。

  「但是,艾絲緹,拿著呢。我看見的時候,他正被人追趕著。」

  「不是喜歡被追趕嗎?」

  這位青年興高采烈的說著,艾絲緹木然地回應了他。為了忍受肩膀等處的疼痛,便站了起來。

  「啊,不可以。這樣忍受太勉強了啊……」

  修女咬緊牙關,該隱有點擔心修女。他拾起落在地上的子彈,然後交給艾絲緹,支撐著她的肩膀。

  「不管在哪,不事先做準備是不可以的……但是,這個地方太亂了。怎麼啦?」

  「軍隊來進攻了……如果不快點的話……」

  修女因為疼痛處於朦朧之中,她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發出了聲音。

  「快點去奈特羅德神父那……如果不快點的話……」

  「奈特羅德神父?必須去那個人那嗎?」

  因為苦痛,艾絲緹的臉都扭曲了。該隱在艾絲緹的耳邊小聲說著。艾絲緹支撐著肩膀,對該隱點了點頭,以表示對他的相信。

  「我明白了。那麼,我現在帶你去。去奈特羅德神父那裡……走啊,他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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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5 09:59 AM|只看該作者
  

  「這,如果在這的話,就沒問題了。」

  看了一眼少女不安的表情,神的代理人努力裝作平靜。

  「這,這裡是安全的。因為艾絲緹·布蘭雪說的……因,因此要一直待在這裡。」

  屋內突然間變得非常安靜。士兵們在裡面的屋子裡翻轉著,他們被發針扎得即將斷氣。在沙發上熟睡的曼徹斯特伯爵因中了硝酸銀和麻醉劑,已經不省人事。旁邊,一直追趕著這位少年的少女一言不發。當然,對亞歷山大以外的人說話的人都不在室內。

  (外面怎麼了……)

  亞歷山大一邊偷看牆上閃閃發光的監控器,一邊在思索著。

  在這黑白的畫面中,士兵和街上的人們依然慌慌張張地來回轉動著。恐怕教皇廳和阿爾比恩軍隊是從很多條路侵入進來的。另一方面,街上的居民沒有抗戰意識。盡量收拾行李,去裡面避難。

  長生種的戰鬥力是短生種的百倍。這次進攻的戰鬥力約有一個大隊——只有五百人規模的部隊,但是地方優勢是完全在隔離區之上,如果抵抗的話,會比較容易地退出。但是目前好像還沒有用以暴制暴的想法。總之長生種們只會考慮逃跑的辦法。進攻的軍隊如果想征服無人的田野,就像走路前進一樣。有時需要對牆壁以及防火牆壁進行防備,但是每條路上的領頭動甲冑要使用炮火,將其變成瓦礫之山。監控器中炮口噴火時,從遠方響起像地震一樣的聲音,安瑟麗卡因為不安開始摩擦身體。

  亞歷山大始終追隨著別人,但是被別人追隨卻是他有生以來初次的體驗——感到非常好笑。

  (……沒關係吧?)

  亞歷山大在監控器中,看到了不斷靠近的入侵者們,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的狀態。他們是教會軍隊和阿爾比恩軍隊——是自己的人。不要說這些,恐怕是來救出自己的。在稍微等一會,他們一定會來這聽從我的意見的。這樣的話,肯定能把我帶到地面上去。但是,如果不等待的話,慌慌張張跑出去會更加危險。子彈可能會連續不斷地發出,最糟糕的是,可能會被錯認為長生種而被槍擊。在這裡是安全的。艾絲緹·布蘭雪不是也這樣說了嗎。只要一直待在這裡就可以了。這樣做的話,在這就會有人幫助我們……

  「怎,怎,怎麼了,安瑟麗卡?你冷嗎?」

  亞歷山大突然注意到身旁的少女在不斷地顫抖,於是問她怎麼了。安瑟麗卡抱著紙板箱,她與亞歷山大一樣,一直注視著那個監控器,眼神中呈現出的不是不安,而是明顯的恐怖與動搖。是害怕士兵嗎?還是害怕想要逃跑的同伴們呢?

  「不,不要害怕啊,安瑟麗卡……我,我,在我身旁的話會沒事的。」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鼓勵比自己弱小的人。亞歷山大做了個笑臉,摟住少女的肩膀。雖然對少女如此單薄感到非常吃緊,但是又重新將視線轉回到監控器上。

  這個「戰爭」在我眼前出現已經是第二次了。最初是三年前——是最東邊稱作布魯諾的街。這樣說的話,那個時候在街的中央,也看到它的周圍被教會軍包圍了。

  只是,那個時候自己被強有力的手抱住肩膀,這次是自己抱住別人的肩膀——這些,讓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如果是瓦茨拉夫的話,這時該怎麼辦呢?)

  亞歷山大默默地想著。

  「只有神不應該是弱者最後的夥伴嗎?」

  曾經這樣告訴他的,那個待在主身旁的男子,此時會怎麼做呢?那時候他為了那些弱者們放棄了自己的生命,這樣的他如果處於我現在的狀況之中會怎麼辦呢?不管怎樣,對於自己做不了的事情,最終一定會後退吧。他是瓦茨拉夫,自己是亞歷山大——或許,在歷史上,是最無善心最無能的教皇。最終,沒有那種氣度。比起這些,自己徹底明白了,在自己的所到之處沒有自己所能做的事情。自己坐在顫抖的少女的身旁,抱著她的肩膀是比較明智的吧……

  「那,那邊……」

  亞歷山大突然間看到監控器的一旁有個人影在動,他立刻把視線轉移過去。

  到目前都沒有注意到,在左端的畫面上那個清潔的小屋,好像是剛才我們要參觀的藥屋。在那裡,有四個穿著白衣的男女在慌忙地來回移動。看起來好像是在運文件和實驗器材。肯定是貴重的器材和數據,不管怎樣距離敵人進攻的時間還很長。並且侵略軍還沒有到達那邊——實驗室的牆壁像紙畫和劇場背景一樣,突然消失了,而此時正是亞歷山大抱有此想法的時候。

  突然從崩落的牆壁的對面顯現出兩個巨大的人影。因為是黑白色畫面,所以不是非常確定,但是像是阿爾比恩軍隊的動甲冑。一個人一隻手拿著戰錘,是牆壁畫面消失的一定是那個機體。另一個人,在他的腰部有用銀子打出的有翼獅子花紋,這個動甲冑的背上背著像壓縮容器一樣的東西,從那引出的管子與裝在一隻胳膊上的水嘴相連接。

  另外,進入牆壁孔穴的並不只是動甲冑他們。有十多名阿爾比恩士兵,拿著槍在叫喊著什麼。另一方面,白衣的長生種對突然進來的侵入者感到非常吃驚。但是好像是感覺抵抗是無意義的,就放棄了。將器材放在地上,然後舉起了雙手,可能是告訴他們沒有爭奪的意思。一位女性代表,面帶生硬的微笑說了一兩句話——瞬間畫面上閃閃發光。

  最初,亞歷山大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從動甲冑身上裝的水嘴處閃出絢麗的光芒,他就明白了,但是光的正體是火焰。長生種們被這種光芒包圍著,直到他們臉上都呈現出淒慘苦悶的表情為止,也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最終領悟到時,亞歷山大條件反射似的發出了悲鳴。

  「停,停止!」

  從監控器中可以看到,火焰放射器放射出來的火焰將這四個男女化為了碳灰。由於亞歷山大突然站了起來,因為看不到那個地獄繪圖,安瑟麗卡開始呼喊救命。

  「住手……住手……!」

  亞歷山大敲打著監控器叫喊著,當然他的聲音在對面是絕對聽不到的。此時畫面上顯示了在肅靜中繼續著令人厭煩的儀式,四位男女的骨頭變成了碳灰,他們所搬運的器材也全部燒了。儀式結束後,包括屋子在內全部都放火燒了。

  士兵門保護著自己放出火焰的,他們表現出恐怖與厭惡的表情——他們也很害怕。是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最恐怖的是眼前的這些生物。可笑的是他們所殺死的,是不怕死的東西。

  「哇……」

  亞歷山大吐了出來。

  亞歷山大感到強大的嘔吐感,便止不住地吐了出來。今天從早上開始什麼也沒有吃,除了胃液以外什麼也沒有。後背在不斷地顫抖,唾液和眼淚一起流了出來,好痛苦。

  「……」

  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給他敲打後背。亞歷山大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回頭看了一下,透過眼淚看到了安瑟麗卡的面部。幸運的是,她還不知道亞歷山大所看到的一切。少女非常擔心地撫摸教皇的後背。

  看著這溫柔善良的面孔,亞歷山大感覺自己從恐怖之中甦醒過來。沒有記得自己的身體處於危險之中。另一種更讓人恐怖的事情——看到別人處於危險之中。

  (是啊,來接您這件事……)

  不管是教會軍隊還是阿爾比恩軍隊,都是為了來救出自己。勉強地到屋外轉動都不可以,他發現自己應該被別人認真地保護著——但是,她怎麼樣呢?雖然說還沒有醒過來,但是長生種的她?

  想到這裡,亞歷山大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雖然現在還活著,不要說看到被燒殺死的人們,對於救出部隊來說,一旦發現在這有居民,就會下達殲滅的指令。即使不這樣,在發現長生種後也不會置之不管。自己被救出裡,可在自己的眼前,安瑟麗卡已經被燒死了。

  發現的時候,亞歷山大已經翻身跑到了門口。不,正確的說應該是剛想跑,就站住了。

  「可,可是,如果我也被燒死的話……」

  亞歷山大眼前一直浮現著那些從活生生被燒成碳灰的人們,以及他們那種悲慘的表情,他不住地呻吟著。

  假如這樣跑出去被連續不斷的子彈打死的話?假如被誤認為是敵人被燒死?

  一考慮到這些事情,自己的腿就無法前進。

  (還,還是我……)

  「對於現在的你是不能救出我,以及在這聚集的人們。」

  那個時候,瓦茨拉夫也是這樣說的。並且就是那樣,在什麼都做不了的亞歷山大的面前,他幾乎是白死。亞歷山大努力祈禱著,可是最終,什麼都做不了。而且,現在——

  「……」

  亞歷山大突然感覺到掌心中碰到了溫暖的東西,他閉上了眼睛。在那個視線中,一直浮現著少女臉上那溫柔的笑臉。肯定是擔心亞歷山大異常的樣子。自己雖然相當的不安,但是還是勉強地笑了一下——看到這,在歷史上最無能的教皇中會顯現些什麼。

  「……你在這啊,安瑟麗卡。」

  重新握到了少女的手,此時亞歷山大一直像個逃脫的兔子一樣跑到了門口。

  「我是……來做自己的工作的!」

  就這樣呼叫著把手放在了窗戶上。

  是啊。對自己來說有不做和不能做的事情。即使死也有不做和不能做的事情。

  那個時候,那個人就像這樣……

  瞬間一邊在內心中大叫,一邊把門敞開。

  在面前,落下一個巨大的鋼鐵。

  「?」

  好像受了打擊。

  亞歷山大突然在地上翻滾起來。可能是自己的體內發生了某種變化,不停地翻滾,並且不斷撞擊牆壁。鋼塊的正體,是巨大的動甲冑的腳步。注意到動甲冑是被靠近的安瑟麗卡拉住之後。

  (看到了吧,吸血鬼!)

  安瑟麗卡和亞歷山大——單眼往下看了他們二人,對他們發出怒吼的聲音。這是阿爾比恩軍隊的動甲冑,灰綠色塗裝的鋼鐵巨人,頭上所揮舞的是戰錘。天花板只有五米左右,此時天花板的一部分剝落下來。

  (快點醒悟吧,怪物!)

  「不是……不,不是,我——」

  的確是不習慣的事情是不能做的——總之,自己不是他的武器。絕望後悔的同時,也盡量庇護身後的安瑟麗卡。

  (住手,哈瓦特大尉?)

  嘶啞的聲音從旁邊穿來。

  一看,仍然是灰綠色動甲冑站在對面的走廊處。背上背著火焰放射器,這個巨人的身上的有翼獅子的花紋發出艷麗的光芒。巨人比動甲冑更迅速地前進。在天花板閃閃發光的單眼,發出機械的聲音,表情十分驚慌。

  (那是陛下!大尉快點放下武器……佩卓斯修士!是陛下,找到陛下了!)

  「——哦,陛下!」

  對著揚聲器回答的是粗魯的咆哮聲。抬頭一看,阿爾比恩的一個兵團從走廊的對面趕來了。走在最前面的是纏著白銀色甲冑的大漢。

  「已經沒事了吧……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佩,佩卓斯修士……」

  被像野豬一樣突然闖進來的騎士抱住,亞歷山大一瞬間窒息了。因為痛苦,不斷地咳嗽。

  「擔,擔,讓你擔心了,對,對不起……真的,真的是非常抱歉。」

  「您說什麼了?」

  「毀滅騎士」簡直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復活一樣,破顏而笑。用手輕輕地拍打著教皇的後背,眼看感激的淚水要流出來一樣,激動地說。

  「與陛下的安全相比,我的辛苦算不上什麼……啊,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總之我先把你帶到上面去。必須通知大家,陛下玉體安然無恙!」

  「毀滅騎士」幾乎要抱起少年教皇似的,他喊住背著火焰放射器的動甲冑,胸前的倉口一打開,看到了白色少女的面容。

  「作為異端審問局是應該確保陛下的安全。這地方的吸血鬼們,我們會一個不剩的全部消滅,請您放心。」

  斯茲機師也仰視著看威風凜凜,橙色頭髮的女性長官。佩卓斯點了一下頭,幫助無力的亞歷山大站了起來,並慇勤地點了下頭。

  「你們離開戰場也很痛苦,但是必須要確保陛下的安全——將陛下送到的話,我將立刻返回,無論如何拜託你多多幫忙。」

  (不,不,沒有必要回來,佩卓斯。)

  對騎士的話,瑪麗後方的另一機的動甲冑,表示無論如何都保證可以依靠他。從剛才一直發動單眼的那個機體,在頭上揮動那個戰錘,也就是那個差點把亞歷山大變成血塊的戰錘。這個機體剛在頭上一揮,就放出了嘈雜的笑聲。

  (即使只有我們阿爾比恩軍隊,也能將這裡的怪物們全部……這個,像這個一樣!)

  「……?」

  突然,亞歷山大縮了一下身體。瞬間,戰錘向下揮了下去。當然,不是對他。這錘子,像爪牙一樣尖銳,掠過在走廊角落那個想偷偷隱藏的人影,穿過地下的大洞。

  「安瑟麗卡!」

  「啊!陛下,危險!不要接近!」

  只見那個人影跳過戰錘,倒在地上。亞歷山大剛要走近那個人影,就被佩卓斯拉住了。拚命地掙扎,可是被那木頭一樣的手腕拉著根本就動不了。教皇拚死一樣地掙扎著,呼叫著。

  「拜託,不要殺了那個小孩!」

  「……啊?您在說什麼,陛下,那個人是吸血鬼啊。」

  「我知道,但是不可以!不可以殺了她!拜託!」

  (……佩卓斯,陛下好像有些錯亂啊。)

  阿爾比恩的動甲冑從地下拿起了戰錘。用發出紅色光芒的單眼仔細地往下看那少女,再一次揮起了戰錘。

  (快點把他帶到上面讓醫師診斷。任務由我門來完成,請您放心。)

  「……任務?」

  在這恐慌狀態之中,亞歷山大看到了抓自己的騎士。那詢問的表情,好像是聽到了不詳的神諭似的。

  「佩卓斯,什麼任務?要做什麼?」

  「是要消滅這讓人忌恨的妖魔的巢穴。」

  教皇廳最強的騎士的回答像鋼鐵般一樣的堅硬。

  「把怪物們打倒後,打開附近的水門——如果是引起爭端的話,我們這邊也會出現犧牲。用水攻的方法將那些傢伙全部埋葬到那裡。」

  「不,不要!」

  「現在的你,不能救出我和聚集在這裡的人們——」

  那個在東部邊境去世的那個男子所說的話,又在自己的耳內迴盪——就像被它控制了行動似的,亞歷山大處於半狂亂的狀態之中,憤怒地叫喊著。

  「停止做那件事,佩卓斯……拜託!」

  「不,即使你求我……這是教皇廳和阿爾比恩當局所做出的作戰計劃。何況是某人的想法——」

  「佩卓斯,陛下好像累了。」

  教皇瘋狂似的暴怒著,騎士顯得束手無策,但是很難看到他們。女士官將機艙打開,插入到會話之中。她給困惑的騎士有益的勸言。

  「如果帶到上面去肯定會安全的。那麼,就交給我吧,請您回去吧。上面的人們現在肯定十分擔心。」

  「對不起,史賓塞大佐。能聽我說幾句嗎……那麼,陛下,請到這邊。詳細的話,在對面告訴你。」

  「不,大家離開這裡之前,我也不離開這裡!」

  在佩卓斯舒緩胳膊的瞬間,亞歷山大從橫木上跳了起來。動甲冑幾乎要將安瑟麗卡擊爛。他伸開兩個手臂站在動甲冑的面前,一邊流著眼淚,一邊開始訴說。

  「大家,拜託大家聽一下我的請求!在這的這些人並不是壞人!從來沒有做過壞事情!僅僅是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僅僅是這些啊!」

  (您在說什麼無聊的話啊……陛下,請您好自為之啊。)

  對神的惟一代理人發言,可能少了一些敬意——戰錘動甲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無意間伸了一下手,碰到了前面的少年的頭頸。

  (請陛下不要做妨礙工作的事情。我們受命來到這裡的。我們沒有時間來理喻您的戲言。)

  「離開……離開?」

  亞歷山大被他夾住脖子,抓了起來。此時亞歷山大的樣子彷彿與將要送到保健所的小孩一樣。雖然被抓住,可是他的四肢拚命的掙扎,當然動甲冑一動不動。不僅這樣,還用左手腕摁住抵抗的少年,閒著的右手繼續做中斷下來的工作——也就是回到繼續用戰錘敲打長生種少女。

  「住手……住手!我,我是第一次!第一次受人委託!」

  鋼鐵塊在面前揮舞著。亞歷山大的眼神像是窺視地獄一般,他一邊看著鋼鐵塊,一邊呼喊著。

  「拜託你……不要殺死那個小孩!」

  「——嗯!」

  低低的呼吸聲與捲起的戰錘所發出的風鳴聲重疊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少女的臉上豁然散開了火花,此時被砸碎的錘子的前部像風車一樣來迴旋轉,刺向四周的牆壁。

  「……唉?」

  (什,你做了什麼,佩卓斯!)

  亞歷山大抬頭一看,戰錘只剩下了錘柄。此時他的耳旁響起了狼狽的聲音。這是抓他的動甲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像銀白色的牆壁一樣的巨體擋在了他和女孩之間,哈瓦特對這位異端審問官大喊。

  (您想造反嗎,「毀滅騎士」!)

  「不,在下是充滿正義的。是不會造反的……倒不如你趕快離開陛下,哈瓦特大尉。對您失敬了。」

  白銀騎士——佩卓斯面無表情地說道。在這之間,將哈瓦特的戰錘壓著的「叫喚者」發出了高頻率的怒吼。少年教皇緊握著大尉的手。大尉和少年教皇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頓時鴉雀無聲。將武器放在手指上旋轉的「毀滅騎士」重新面向沉默的瑪麗。他也罕見地靜靜張開口。

  「史賓塞大佐,總之能夠奪回陛下的玉體。士兵在這退下——對於聖女,在下有責任進行搜捕,所以請您把陛下帶到上面去。」

  「……你自己在說什麼,你自己明白嗎,佩卓斯?」

  與用笨拙的語調發言的異端審問官局長相對照,瑪麗的聲音非常清晰。但是她的眼睛中閃爍著冰一樣的光芒。

  「如果保護陛下的話,殲滅吸血鬼就如我們預定中的一樣。僅從現場判斷,隨意撤掉軍隊,下官很難理解……並且,局長,如果通知了在羅馬等待報告的情報樞機卿的話,您不就麻煩了嗎?」

  「……我並不是放棄聖務。」

  對著假裝忠告的恫嚇,佩卓斯以沒有一點疑慮的口氣回答了她。

  「這次作戰的第一個目標是保護陛下。因此在未能確保陛下安全的情況下,不能消滅吸血鬼。」

  「但是,這樣的話就能保護陛下了嗎?如果不能的話,下面——」

  「不,還不能,陛下的安全還不能確保……看,陛下已經受了重傷。」

  「毀滅騎士」頑固地搖了一下頭。他指著陛下,亞歷山大剛才倒下的時候,不知道額頭碰到了什麼地方。在他的額頭上長了一個很小的包。佩卓斯誇張地指著那個包,然後以鄭重的語氣開始宣言。

  「讓陛下受了這麼大的傷,我們應該全力在地上保護他的玉體,除此以外我們並沒有多餘的力量——真是可惜,消滅吸血鬼,我們不得不等下次機會。」

  (請,請等一下,佩卓斯閣下!您認為那個狗屁道理能夠行的通嗎?)

  哈瓦特大尉一直在一邊木然地站著,此時他急忙打斷了佩卓斯的發言。這種時候,即使是小孩也不會想出這麼不成體統的理由啊!他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用意思不明的理由來撤掉軍隊,你認為能說明白嗎!不管異端審問局長怎麼說,你是免不了懲罰的。)

  「……不用你說,大尉。在下已經考慮很多遍了。」

  受到譴責的「毀滅騎士」苦笑了一下。亞歷山大往上看了一眼佩卓斯,看到他的笑臉——好像是要決意什麼重大的事情,是決意者獨特的笑臉。

  「但是這裡只有一個男人。並且,這個男人是一直看著在下和騎士,請求他們的人。如果拒絕的話,很快在下就不是騎士或者走神之道的人了。在下接受了所有的譴責,約定了絕對不會你們受到譴責。因為這個原因,佩卓斯……」

  佩卓斯的表情是那麼溫柔那麼仁慈,但是卻絲毫沒有讓人感到那種柔和的感性。曾經在波西米亞感受到的那種溫暖的感情一直記在心裡。亞歷山大一邊回憶著那段感情,一邊興奮地發出尖叫。

  「我是……我是……那個……」

  「——現在什麼也不要說了,陛下。」

  這個教皇廳最凶的騎士搖了搖頭。

  「我看到陛下長大了,高興地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因為看到了陛下的身影,即使成為火刑台的灰燼,我也沒有可以後悔的事情了。」

  (傻瓜,背叛嗎,佩卓斯。)

  雖然很冷淡,但是在這堅定毫不猶豫的聲音中,像鍛鋼一樣的聲音與狼狽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最終哈瓦特從驚愕之中重新站立起來。哈瓦特用稍微破裂的揚聲器發出抗議的聲音,揮起只剩下把柄的戰錘,向騎士突然進攻。

  (雖然是異端審問局長,但是庇護吸血鬼……不允許!)

  在後方,瑪麗剛下阻止,哈瓦特就瞄準騎士,向下揮動那個得意的武器。雖說失去了前端,但是這個鐵棒的長度跟人的身長差不多。如果用它的話,它的威力能夠把一兩個人打得不成原形——但是,在發出轟隆隆聲音後擊入的凶器前面,騎士的身影消失了。

  (笨,笨蛋,消失了?那傢伙到底在哪——)

  「——在這,大尉!」

  偌大的聲音在機體的後面就可以聽見。後方的監視照相機,在照射到扔藥劑瓶的巨漢身影的霎那間,動甲冑的左肩被襲擊,受到尖銳的衝撞。

  「啊——」

  高頻率的刀刃毫無人情地落入背上,此時鐵巨人完全失去了重心。他的身體不斷搖晃,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地面也開始下沉。佩卓斯用反應加速劑進入「加速」狀態,迅速接住從動甲冑左腕上落下來的亞歷山大。

  「——您沒事吧,陛下?」

  教皇沒有受到一點傷,少女失去意識躺在床上。教皇廳最強的騎士一邊讓教皇站在少女身邊,一邊擔心教皇的身體是否安康。

  「您受傷了嗎?」

  「佩卓斯,那,那個,我……」

  亞歷山大的身體激烈地顫動著,好不容易才說出那些。除了這些之外,他的舌頭好像不聽使喚似的,說了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對這個微不足道的主人,「毀滅騎士」並沒有看不起他。沉默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後,向只剩下一臂的動甲冑和灰綠色士兵們走去。

  「史賓塞大佐,對您的部下做了十分抱歉的事情……」

  哈瓦特倒下之後,動甲冑關閉了操作槽的艙口。佩卓斯對關閉操作槽艙口的動甲冑表示誠懇的道歉。

  「一定要補償的。但是現在能再聽在下一次任性的話嗎……請把這裡的士兵全部退下。這個區劃的處置經過協議後,再重新進行好嗎?」

  (任性?)

  從揚聲器中響起的她的聲音,異常的平靜。眼前受傷的部下,被破壞的機體,但是在那裡卻沒有一點怒氣和動搖。當然是懷疑這其中有感情的存在。

  (那麼,你是說自己的行動是任性了,總之,你是說你明白了!佩卓斯?)

  「嗯,當然了。」

  雖然感到氣氛不好,但是佩卓斯沉著穩定地回復了她。佩卓斯一邊仔細地注視著瑪麗機的火焰噴射器和她腰上掛著的軍刀,一邊點了點頭。

  「給您添麻煩了,我感到十分抱歉。可是,在下並沒有背叛閣下……對不起,希望您能理解。」

  (是嗎……那就沒有辦法了。)

  響起了很大的金屬聲。

  動甲冑將背著的放射器扔在了地上。這不是表示已經沒有爭奪的意識了嗎——不,不是的。那只空手不是快速伸向腰上的軍刀了嗎。

  (假如說中斷這不理解狀況的作戰的話,就毫無辦法了……佩卓斯,你已陷入在敵前逃亡和通敵嫌疑之中。)

  「——陛下,後退!」

  當巨腕再次飛向亞歷山大和他抱著的少女時,佩卓斯再次啟動「叫喚者」。

  高聲呼喊的錘矛在身體前面像風車一樣回轉,插進去的軍刀險些反彈回來。

  「哇,好鋒利的太刀啊!與剛才的新手大有不同。」

  笑著加以評論的時候,拔出的軍刀突然在虛空之中改變路線,像回力球棒一樣返回原處。不管是速度還是軌道都不錯。佩卓斯如果是強化步兵的話,每個甲冑,都要從頭部開始被切割。但是,他是「毀滅騎士」——被稱為教皇廳最強的戰士。

  「但是,還是……用這個程度,無法打倒在下!」

  咆哮著的騎士的輪廓瞬間掠過——能看到的時候,騎士已經被巨大的鋼刃劈裂,接著地上被撞出一個很大的裂紋。

  「拿命來!」

  吹散的瓦礫像子彈一樣漫天飛舞,震耳欲聾的聲音在走廊中回聲的瞬間,佩卓斯躍到了動甲冑的正後方。

  如果得意武器這樣震動的話,在毫無防備的背後都可以屠殺敵人。但是假如傷到士官的話,就糟糕了。為了阻止敵機的運行,佩卓斯把分成兩支的「叫喚者」插入了動甲冑的腳部和左右膝蓋關節處。

  「什,這是什麼?」

  但是發出的聲音不是高頻率車輪壓裂動甲冑裝甲的聲音,也不是瑪麗的悲鳴聲。大概是佩卓斯還沒有反應過來,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的時候,灰綠色的巨影就在他的面前消失了。

  「佩卓斯,後,後面!在後面!」

  「笨蛋……『加速』動甲冑!」

  亞歷山大的悲鳴和「毀滅騎士」的呻吟聲,就像讓人心情變壞的風鳴聲一樣重疊著,在騎士的背後出現了幻影一樣的巨影。此巨影揮舞著刀刃,向敵人的後背徹去,超過兩米的巨體被吹到牆壁上。

  「佩卓斯,佩卓斯……佩卓斯!」

  (——各位,保護陛下。)

  灰綠色的巨人一邊用可怕的發光單眼看著半狂亂狀態的少年,一邊向同色的士兵們下達命令。他一隻手提著軍刀,那把軍刀從刀柄到刀刃沾滿了紅色。刀的前端指向不動的巨體時,瑪麗無精打采地發佈了命令。

  (現在逮捕佩卓斯修士。把他拘禁起來,總之要給他處分。運氣好的話,可能還會幫你。)

  巨漢倒在地上,一直在痙攣。受到指令的士兵們跑到巨漢的身邊,確認了之後,藍色的動甲冑站到他的正面,軍刀一閃,地下住宅的窗戶很容易被切裂了,然後把巨體藏了起來。

  (……晚上好,曼徹斯特伯爵。)

  動甲冑的單眼映出市內的人影,發出紅光。在排列著幾台檢測器的牆壁邊緣,有一位一邊痛苦歎息,一邊站立著的中性年輕人。這位青年穿著正式的時裝,好像是阿爾比恩貴族。瑪麗用機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毫不揶揄地告訴他。

  「曼徹斯特伯爵,不,在我們王都築巢的可怕的吸血鬼。今晚,我們以女王和神的名義,來討伐你們……做好精神準備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的事情……陛下……」

  是不是被投了什麼藥了——這位青年一邊努力睜開朦朧的眼睛,一邊說著含糊不清的話。在監控器上看到了撤退的動甲冑。

  「我們為了王國和陛下,到今天為止已經盡力了。供奉了數百年的歲月……這是為什麼?我們有什麼罪,為什麼要討伐我們?」

  (因為在這個世上活著——這就是你們的罪。)

  外部話筒傳來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只是這個單眼,像處置罪人的天使一樣,發出紅光,映出了巴基魯因絕望而扭曲的臉。

  (吸血鬼與我們是絕對不能相容,不能共存的。這個你是應該明白的,曼徹斯特伯爵……這是作為王家最大的情義了。因為要一口氣消滅你們,最好老實點。)

  「哎?陛下知道這件事嗎?」

  看來果然是投了藥物,才不能動啊。即使想從那裡逃出來,巴基魯也會看到揮舞的軍刀。這個時候請求對方改變注意,要費很多口舌。

  「如果女王陛下知道你來的事情的話,即使是孫子,也不允許……」

  (做了愚蠢的事情,陛下的病狀你也應該知道……等?你,到底在做什麼?)

  吸血鬼在喋喋不休地說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其中一個監控器上顯示出吸血鬼背後的手在複雜地轉動,最終瑪麗注意到這件事情。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轉動的?顫動的手指是不規則的——但是很明顯,一定是按照手的順序,在監控器上攀纏。與顯示地下都市內的其他監控器不同,映出的那個格外顯眼的小畫面是LED構成假想的鍵盤。

  「完了,沒時間了。」

  好像已經接近了氣力的界限——雖然倒在前方,瑪麗往下看到了吸血鬼拚命把手伸向鍵盤,感到非常不愉快。應該阻止敵人的計劃,在頭上的軍刀快要落下來了,動甲冑強壯的肩膀瞬間發出異音後裂開了。

  (……!?)

  「大,大佐!」

  瑪麗自身發出的尖叫聲和士兵們的悲鳴聲與讓人噁心的金屬音重疊了。這時,砸碎的肩關節已經不能支持自己沉重的身體,動甲冑的右手腕握著的軍刀落在了地上。

  (糟糕……剛才的「叫喚者」!)

  剛才在戰鬥中給敵人打擊的並不只是瑪麗一個人。哎呀,如果再晚一點的話,失敗的將不是「毀滅騎士」而是自己這一方——想到此時,瑪麗的眼前有個細小的人影在動。從動甲冑肩膀上吹下來的循環劑從頭上灑下來,敲打在最後的鍵上後,巴基魯已經沒有力氣了,倒在地上。這之後,

  (——管理者做了非常事態宣言。)

  中性的機械聲音在室內轟鳴。

  (以後,管理系統要按照手續順序R·II,實行封鎖序列號連續畫面。潛水艦內全部的技師在十五分種之內請到第五層以下避難。來回操作。潛水艦內全部的技師在十五分種之內請到第五層以下避難。隔壁封鎖後,直到宣言解除,禁止也外部的交通——)

  「……大,大佐,這是?」

  其中一個士兵不安地看著瑪麗,槍口恰好對準倒在地上的巴基魯,然後開始詢問她。

  「到,到底,這個吸血鬼做了什麼?」

  (打算將這個隔離區全部封鎖——你做的吧,曼徹斯特伯爵。)

  現在在走廊裡響起的警報聲特別大,讓人難以忍受。在幾個監控器都顯示了走廊。瑪麗一直注視著間壁往下滑,突然嘔吐起來。

  (現在繼續進行作戰是否有點勉強……這次只能後退了。)

  恐怕像今天這種事態,吸血鬼們好像已經有所準備,並且好像太古的武器系統的一部分有恢復了原樣。在隔壁隔離區的相當一部分已經被封鎖,打算把他們關在裡面——目前預定的水攻作戰方案也毫無意義了。不,先不要說這些,如果不在隔壁關閉之前逃脫出去,恐怕我們這方就會處於孤立狀態,被各個擊破。現在只能撤退了。

  (聯絡作戰本部!救出教皇陛下成功。但是由於佩卓斯的通敵行為,消滅吸血鬼以及救出聖女艾絲緹·布蘭雪已經不可能。本隊現在立刻退出……各位,做好撤出準備!)

  這個黑色的空間非常巨大,並且也十分昏暗,宛如拒絕所有的生存者一樣。

  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存在的——即使在隔離地區人們也幾乎很少來下層的這個地方。另外太古的警備系統的運行,對長生種們也是非常危險的。並且在這個最下層顯示的數據是禁斷的技術——其中一個最好的兵器曾經帶來過「大災難」,傳說因為這個原因被封鎖了。在兩百年前左右,四個長生種為了調查,來尋找這個埋藏的數據。結果此後再也沒有看見他們的身影。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來這裡。

  「胡說,都是些狂信者!殺人的混蛋們出來!」

  在這個沒有活人身影的走廊,空蕩蕩的窗戶前,有個影子一邊痛罵著,一邊浮了上來。

  溫妮紗——年輕的長生種解除了加速後,喘了一口氣。因為神經系統的異端持續移動,身體內的神經關節響起了悲鳴。陷入虛血狀態的肌肉,不斷是強大的長生種,只是小聲呻吟著靠在窗戶邊坐下來。

  「混蛋!野蠻的短生種們……背叛的傢伙都是些蛆蟲!」

  喘鳴之中沒有苦痛的呻吟,溫妮紗用充滿憎惡和憤怒的眼神看著那人,顫晃著站了起來。伸出微微震動的手,開口的電子鍵——用複雜的變換型暗號和遺傳因子情報對照系統毫不費力地解除了並用鍵。

  帶著沉重的響聲打開那扇門,沒有恐懼感,步調輕盈地走了進去,如果有人來過這裡的話,她一定會察覺到這個地方已經被訪問過多少次。在昏暗的室內一點亮光都沒有,只是黑暗的籠罩卻在逐漸地擴大,她似乎很熟悉哪裡都有什麼地方,以她明確的步伐往裡面走去。

  「快看啊,蛆蟲們!全部都破碎了!不管是什麼都全部……痛感自己所做的事情!」

  「在一個叫『世界』的舞台上,無論是誰,每個人都必須扮演各自的角色……」

  回應女人的詛咒的聲響如男子圓潤的聲音。同時,對上天花板上閃著讓人眼花繚亂的燈光。

  「『且我們角色時沉浸在憂鬱之中』——威尼斯商人第一幕第一場……晚上好,溫妮紗。」

  「——您,是巴特拉嗎?」

  溫妮紗從落下的白光中保護眼睛,雖然有些懷疑和不相信,但是還是禁不住地直呼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那裡讓我想起了巨大的劇場大廳。圍繞著寬敞的房子的牆壁,照明設備環繞在四周,幾個實驗機器並排放在房子的盡頭,在相當於舞台的地方,一台智能電動的末端幾乎佔據了整個地方。

  而且在那裡好像還有一塊墓碑,終端的前面作為重疊處,四個人影一直倒著,不是生存者。乾燥的皮膚緊貼在臉上,深凹的眼睛中帶有發呆的眼神注視著生存下來的人們。可以讓我們想到幾百年前的四具木乃伊。

  「巴特拉來這裡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即使是在四具木乃伊當中,也有身材特別魁梧的——胳膊一直握著魔方箱的遺體的旁邊,溫妮紗對站在那靜靜地抽雪茄煙的人影厲聲怒吼。穿著像喪服一樣黑色襯衫,黑髮直垂到腰間。這個推了一下有特徵的銀綠色眼鏡的人,很明顯是她的助手。但是,究竟他來這裡要做什麼呢?

  因為溫妮紗委託他和他代表的「騎士團」,進入房間系統中操作,他鑽進那扇門是意料之中的。但是這個集團——在「大災難」之前,到達先進技術開發居的路線上,如果穿越隔離區,就不能到達目的地。應該怎麼做呢,避過長生種們的眼睛,難道只能先到這裡了嗎?不,開始為什麼計劃在這個時候要拜訪這裡呢?

  「快回答!為什麼,您會在這裡?」

  「為什麼?啊,那當然是為了幫助你。」

  男人的答案是故意的?偶然的?是有意曲解此問題。他輕輕地靠在桌子的末端,像是用手觸摸了似的,濃濃的紫煙開始向上冒。

  「這周圍完全沒有了吵鬧,我想你也不需要人手了……我感覺好像出口似的,讓我過去看看。如果給你添麻煩的話我感到十分抱歉。」

  「……」

  溫妮紗一邊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一邊偷偷窺視那個男人。

  從初次見面開始,就認為他是一個不知得體的男人。一個恐怖主義者——可是這位短生種對遺失技術的造詣很深,對關於這個地下的遺失技術也瞭解得非常透徹。溫妮紗向這個男人提出邀請是有原因的。是因為他和他的組織為了解除嚮導系統,而認為這樣做是非常必要的。不管怎麼說,自己在這出入的事情對以兄長為首的族人們也是個秘密,此外這裡的警備系統過於堅固幾乎不能觸碰。如果沒有「騎士團」的援助,四具木乃伊的旁邊肯定會有新鮮的屍體。在這一點上看,確實有他們的幫助。

  但是如果說是否感謝的話,那是另外的話題。原來就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會幫助,這個知識的深奧度過於離奇。提起正體,大家都不明白的人。

  「巴特拉,您到底是什麼人?」

  溫妮紗隨意地伸出手縷了一下頭髮,並有氣無力地問他。按照回答,打算把四肢切掉——這種情況下即使不這麼做,隨時都能準備拘束他,但是溫妮紗仍舊開始詢問那個叼著雪茄傲慢的短生種。

  「之前我聽說『騎士團』是反對教皇廳的組織……但是,僅僅這些?真的只因為這些幫助我嗎?無償的嗎?」

  「沒有。」

  回答迅速而正確。無情地搖了搖頭,溫妮紗失去了散開頭髮的機會。

  「當然,幫助你是有其他理由的。但是也你沒有直接的關係,是與我們的獨自利害為基礎的……您沒有必要在意這件事。」

  散開頭髮後,溫妮紗的視線中籠罩了恐怖的眼神。總之現在要把眼前的這個障礙除掉,沒有時間花費在注意這個奇怪協作者的意圖上。但是現在的疑念像夏天的雲雨一樣,在充滿戒備的心上鋪開。長髮的尖端像蛇的廉首一樣樹立著,「鬼女」開始質問這個男人。

  「這個『獨自的利害』是指什麼?與這個研究所有什麼關係?即使我不知道的秘密兵器也都躺在這嗎?」

  「兵器?希望得到那種不通人情東西的也只有你吧。我們所希望得到的是其他的東西。」

  那個男人把手伸向了末端,觸光媒介塑料的利用已經經過了千年,但是現在還像新產品一樣放出光輝。摸它任何地方都是那麼可愛,坎柏菲小聲嘟嚷著。

  「我們想要的東西只有一個……在這裡沉睡的『神的設計圖』。」

  「那是什麼?」

  溫妮紗幾乎是目瞪口呆——連自己都感覺到自己的愚蠢樣。她像傻瓜一樣張著嘴,長生種重複著與此種場合不相符的話。

  「所說的『神的設計圖』……你是不是做夢見到的?」

  「啊啊,做夢也經常見到啊。巴特拉、坎柏菲、卡裡奧斯特洛、基路曼……到現在為止,我已經能夠叫出一些名字,並且經常在夢中見到他們。當然,現在也是。」

  「……見到。」

  這個傢伙是瘋子——溫妮紗非常斷定打斷了他的問題,無論怎麼看都認為他是瘋子。現在不是進行談論其他事情的時候,與其相比,還是集中到處理目前的問題吧。

  「哎,就算你隨意夢見的吧。我還有要做的事情……啟動那個。毀掉『上面』的街,並且把背叛者和狂信者們能夠全部消滅。你也幫忙。」

  坎柏菲仍舊像吃人一樣慢慢地回答,吸著雪茄,只有目光盯向了出口的方向。

  「怎麼辦,這個看起來很難啊……溫妮紗小姐,您的客人。」

  「……什麼?」

  像被彈了一下似的,溫妮紗回頭看了一下,無法相信在那見到的那個人——身上帶著血和擦過的傷,穿著破爛的修士服。神父的銀髮像王冠一樣放著光芒。銀髮神父站在開著門的對面。

  「奈、奈特羅德?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即使長生種也絕對不可能侵入的路線,到底是使用什麼手段突破的呢——溫妮紗緊張地追問著,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啊。一個圓潤的男人聲音鎮住了她的話。

  「歡迎,亞伯先生——」

  坎柏菲的表情非常恭敬。直到剛才在溫妮紗的會話中,也沒有顯出絲毫的情緒。此刻卻宛如接待神的信者一樣,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坎柏菲……」

  神父的嘴裡響起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同時發出亂糟糟的聲音,神父的頭髮豎立起來。

  「伊薩克·費南度·馮·坎柏菲……薔薇十字騎士團!」

  憤怒的聲音爆破出來,此時那冬天的湖水般的碧眼,染成了血紅色。

 ☆★☆★☆★☆★☆★☆★

  IV

  「超微機器『吸血鬼獵人02』40%限定啟動——承認!」

  隨著不吉的聲響,神父的手腕割裂了。在看到黑色光芒的下一瞬間,那把長長的大鐮被握在手中。

  「危險,危險,巴特拉!」

  那漆黑的光輝可以讓人想到死亡。黑衣男子在接近黑色光輝時,溫妮紗情不自禁發出了聲音。一時間也忘卻了對對方的疑念,伸出救命的手——像塔中的美女的長髮一樣向穿修士服的怪物飛了過去。那金髮猶如有生命的人一樣,彎曲前進,抓住了險些將坎柏菲腦袋砍下來的大鐮。

  「放心吧,坎柏菲!這個傢伙已經被我抓住了!」

  紅色的眼孔中發出燦爛的光芒,能讓人想像到地獄中的火焰——看著那剔著牙,觸摸著金髮的修士服怪物的身影,內心感到非常恐怖,但是溫妮紗發出怒吼,飛向那個已經不動的男人。

  「你,拿著那個快點從這脫離出去!不要讓教會軍發現。我們在『上面』會合。」

  「閃開,溫妮紗……」

  金屬的響聲像是壓輪齒的聲音——四肢被長髮纏繞著,雖然使盡全部力氣想把長髮弄斷,但是也無濟於事,直到剛才怪物才自報家名,說自己是「亞伯·奈特羅德」。

  「這個男人是世界上所有生命的敵人——不知道對你吹進了什麼,但是不能去!」

  「——不要說話,妖怪!」

  怪物每說一句話都會冒出一種瘴氣,溫妮紗對此感到非常噁心,於是怒氣沖沖地回答了他。

  誰都知道,如果被切斷了四肢的話,就會連動也不能動。頭髮捲住了怪物的手足。雖然溫妮紗的力量都用在了頭髮上,但是仍然命令背後那個不能動的男人。

  「快走,巴特拉!這個傢伙我——!」

  溫妮紗恰好要切掉亞伯的四肢時,自己突然昂首朝天倒在地上。好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插在她的小腹上。因疼痛大聲悲叫的下一瞬間,腹腔中好像被燃燒的東西穿透。

  「溫妮紗!?」

  悲鳴的聲音是修士服怪物發出的。溫妮紗本人是突然睜大眼睛後,仰首倒下的。雖然還活著,但是內臟被燒那種激烈的疼痛,簡直無法忍受,連聲音都沒有。只有燒肉的那種味道,一刺激嗅覺,讓人輕微感到噁心。

  「為,為什麼……」

  激烈疼痛的正體——溫妮紗往下看了看深深插入自己腹內的凶器,呻吟著。

  這個看上去像人的內臟一樣,直徑大概有三英吋。長長的柔軟的線,將肉體和動物膠捆在一起,放出鮮艷的光澤。感覺像是人類小腸的那一邊從坎柏菲的黑衣袖口中消失了,另一邊的前端好像具有標槍的銳利,深深刺入溫妮紗的腹內,並且煙氣從這個周圍隨著燒肉的氣味上升。

  「為什麼……為什麼,我,巴特拉……」

  「為什麼?因為你對那位做了不敬的事情。難道不是你決定的嗎?小姐!」

  坎柏菲面無表情地靜靜回答了她,並且輕輕地振了一下手腕。同時溫妮紗因為疼痛大聲痛叫——貫穿腹內的觸手被飛快拔了出來。觸手的前端像漁叉一樣又反叉回去。肉爆裂開,燒焦的內臟飛快地被拿出來。

  「啊……」

  「即使是人的身體,作為『神』的你竟然出手……請您謹慎點。」

  黑衣男人往下看了一眼翻白眼並開始痙攣的吸血美女,然後甩了一下袖子。從這落下的是粉紅色的固體狀物體,物體哆哆嗦嗦地震動,一按上假腿,就從地上開始慢慢地爬行。從爬行的痕跡中發出強烈的酸氣味,雖然不好聞但是從這平滑的行動來看似乎是粘菌的一種。剛才刺入溫妮紗體內的東西也是由菌絲做成的假腳。

  「人造精靈『火精』——是我的最愛。」

  坎柏菲再次看了一下開始製作假腳的粘液塊,接著就變得無精打采。「鬼女」在地上反覆痙攣,修士服青年被頭髮纏繞著,拚命掙扎。用冷淡的視線看看他們,對比一下,只能是歎息了。

  「數年後的再會已經注入了無聊的水啊……我沒有注意到。的確,使用的道具一定會從舞台上落下來的。」

  「——住,住手,坎柏菲。」

  被金髮捆綁了四肢的神父呼喊起來。黑衣的「魔術師」的手指一動,「火精」就開始爬到溫妮紗身邊。宛如戀人擁抱一樣,製作的肥胖的假肢,慢慢地向躺著的長生種襲擊而來。構成群體的細菌所分泌的粘液呈強酸性。雖說是長生種,假如將其吞進去的話,這些東西將會在數秒之內溶化到骨髓裡面去。並且「火精」還會慢慢地壓在獵物身上——

  「超微機器『吸血鬼獵人02』80%限定啟動——承認!」

  電光在大氣之中水平閃過。

  藍白色的光輝充滿了這個廣大空間的各個角落。看到的那一霎那,飛來的雷光恰好直接攻擊了將要吞下溫妮紗的「火精」。

  (……)

  對下等的細菌塊也有效果嗎——簡直像苦悶的東西一樣,人造精靈逃離身上的下一瞬間,再次閃過的雷擊捕捉住那個巨體,瞬間變成了軟炭。但是剩餘的放電仍然繼續著,不要說牆壁和天花板,所觸及到的東西全部被蒸發燃燒。

  這是既美麗又淒慘的光景,或者說可能墜入人間的「黑暗天使」向造物主挑戰的那天才會呈現這樣的景觀——目擊者都會不禁想起這樣的光景。雖然目擊了此光景,但是也有面不改色的人。

  「啊,這好麻煩啊……」

  這種聲音,類似於在心愛的襯衫上倒上咖啡那種程度。從聲音中能深刻地聽出來。

  「我所做的事情,真的把『弟弟』惹怒了……現在連貴重的數據也被破壞了。這該怎麼辦啊?」

  「魔術師」——坎柏菲在飛馳的雷光面前歎息。在他的背後,四個黑衣男人用手指叼著雪茄煙。

  「我是他,天生就是……」

  從男人的嘴裡進出這用奇妙的不協調的和音構成的羅列單詞,念出這不詳的咒文之時,「魔術師」的手指一面夾著雪茄煙,一面描繪著複雜的軌跡。從雪茄煙的前端落下的煙灰,在地上奇妙地排成一個方陣。

  但是,在這之間危險加速迫近。

  消滅了「火精」的修士服怪物的眼睛一直朝向這邊,像血一樣的視線充滿了憤怒與憎恨,並射向「魔術師」。同時修士服的後背裂開,超越他身長的黑翼也張開了。這個黑翼好像帶有強有力的電,漆黑的羽毛一根一根像是在風的孕育之中膨脹——這是,宛如魔王發怒時伸展身體一樣。放電之前先儲備力量,藍白色的光像蛇一樣在怪物的身上蜿蜒行走。

  「足下有視界,強大不可消滅的火者——我讓他成為真理,我讓他成為世界上厭惡善良行為的人,我讓他成為世界的災禍。纏蛇心臟是我的名,你來順從我,聽從我所有的命令——」

  另一方面,此時「魔術師」的魔方陣終於構築了最後一角。黑色的灰燼,一瞬間放出綠色的磷光漂浮起來——但是,下一個瞬間,這些就被吹來的凶風吹飛了,成為柔細的粒子到處飛舞。

  霎那間,整個世界開始發光。

  到現在最大——並且最強的雷擊是從「吸血鬼獵人」體內放出的。龐大的能源是從正在利用的發電機械和神父的全身向「魔術師」注入的。神父的背後捲起了猛烈的大風,這大風是在活體放電過程中產生的熱量,從兼發熱板的翼中散發出,在空氣中產生對流所形成的。維持一國足夠消費的電流,僅僅是穿過一個男人——

  「神的所有詛咒和天罰都按照我的想法!衣啊奧·薩巴奧·班——來吧,『上帝之槌』!」

  同時「魔術師」在面前伸開手指,將觸到自己額頭的那個東西,面向迫近的光的急流——這一瞬間。

  「……」

  「吸血鬼獵人」全身的血噴了出來。

  簡直就像看不見的劍切碎了他的全身一樣,傷口裂開,從中噴出鮮血。因激烈的撞擊,身體上仰,正是因為這種憎惡和破壞行動,他歪曲的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啊,對不起,亞伯先生……讓您的玉體受傷了。請原諒。」

  這樣一說,「魔術師」偷偷笑了。「魔術師」的身上只有一點擦傷,火傷一處也沒有。

  造成這個後果的原因——那僅有的電擊漩渦,在吞下他之前,宛如看不見的牆壁在它的前面一樣,接著就消失了。

  牆壁以及天花板還有地上都清楚殘留著燒焦的痕跡,但是只有以「魔術師」為中心的方形範圍之內的其他物體沒有受到絲毫的傷害。

  「如果再次被相同的手法擊倒,而且我不認真工作的話,中傷者會出現吧……在那,如果想有一絲敷衍的話,我就會對你使用技術,封存你的力量。我的『上帝之槌』——分散在這周圍的電壓離子的微粒子會將你的電擊變換成疏密波,反送給你。『02』的活體發電能力現在只能傷害你。」

  「……」

  在「魔術師」細心加以說明的期間,「吸血鬼獵人」全身裂開的傷口處鮮血四濺。原本藍白色的臉因為失血,腳下的血瘤冒出熱氣。不管是什麼生物,應該停止以前生命活動的打擊——不管怎樣,亞伯默默地注視著坎柏菲。「魔術師」周圍圍成方形的細煙——呀,注視著提高電壓效果的微粒子牆壁,目光中閃著不吉的光芒。

  另一方面,那樣的怪物看起來有些讓人憐惜,坎柏菲再次開口說話。

  「我並沒有打算傷害你……無論如何能不能讓我收藏這個矛呢?如果用完了,我立刻退出。」

  「如果說不呢?」

  這些囉嗦的話是從「吸血鬼獵人」的口中說出的。儘管出血不止,但是只要一重新架起大鐮,怪物就會向「魔術師」發出不吉利的笑聲。

  「隨你便吧……你殺死諾耶,傷害卡特琳娜,殺了很多很多人……你不要逃!」

  「——哎呀哎呀,淨做些沒用的事。」

  當咆哮的怪物揮起大鐮時,「魔術師」的臉上沒有絲毫緊張的表情。不如說像是把淘氣的孩子作為對手的那種失望的表情——表情僵硬是在揮動大鐮之後。

  「……您打算做什麼!?」

  漆黑的刀刃插入金屬製的壁畫上,握住深深穿過的大鐮,「吸血鬼獵人」再次開始將羽毛膨脹開。

  坎柏菲也舉起了手,手套上的五芒星——經過操作「魔術」發動和控制的用戶界面,給空中浮游的電壓離子誘導指令。雖說是電擊,但是突破圍住全身的這個密封裝置是不可能的。從一個命令下達到結束,需要確認肉眼幾乎看不到的微粒子展開狀況——

  「什麼?」

  「魔術師」那像死魚般的眼睛,浮現出驚愕的眼神。按照誘導,圍繞他身體的電壓離子從周圍全部消失。去哪了呢?想快點確認,「魔術師」想到一件事。目光注視著插入牆壁的大鐮,竊竊私語。

  「這是……靜電氣!?」

  對於靜電氣,電壓離子沒有反應。相反,那個很輕的微離子會被靜電氣吸走。在坎柏菲的身體周圍製作出微粒子牆壁的裝置正體,正是利用了這個性質。但是停留在壁面上的靜電氣比坎柏菲的更強,這是電壓離子完全被吸收了——現在對於電擊就宛如裸著一樣。

  「完了……」

  「魔術師」臉上開始的笑容又消失了,剛要發動其他的「魔術」,就舉起了手。但是「吸血鬼獵人」的行動更快。壁畫上帶有充足的電,從壁面上一拔下大鐮,就會再次進入放電的趨勢。隨著像低微的動聲,黑翼膨脹起來,全身開始放藍白色的光芒——

  「魔術師!」

  「……」

  隨著怒號,電光奔騰起來。同時,就像往下揮舞看不到的劍一樣,在空氣中起伏。下一個瞬間,通過曲折的空間,所有——天花板,牆壁,地面,還有「魔術師」的有肩像玻璃一樣裂開口。

  切落旋盤撞擊——兩個電極間產生強力的放電時,離子化的空氣壓力是集中在周圍空間一個點,所發生的一種放電切裂現象。發出可怕的聲音後,「魔術師」的右腕被吹跑。「魔術師」的右腕在聽到重音響後,被打在了牆壁上。

  「——安特庫·帕烏……」

  但是「魔術師」的表情沒有發生變化。是沒有感覺到切掉右腕的打擊,還是沒有了痛覺。稍微發青的臉上留下了左中指,碰一下中指,以胸為中心,向左肩,右肩上移去,並飛速形成記號。

  「讓我做吧!」

  但是,與完成此技術相比——遺失技術兵器是根據複雜的指揮啟動的。與運行此兵器相比,墜入人間的「黑暗天使」的鐮拔出的比較迅速。風再次吼叫的時候,「魔術師」左腕中心開始分裂成兩部分。

  「!?」

  這次「魔術師」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反攻手段,在後方踉踉蹌蹌時,失去兩腕的身體毫無力氣力地跪下了。但是墜入人間的「黑暗天使」那邊好像沒有緩慢攻擊的打算,紅眼一發出怪怪的光芒,羽毛膨脹開了——

  「……住手,亞伯。」

  「魔術師」即將被最後的,並且最強的放電攻擊刮跑。救出「魔術師」的不知是在何處發出的充滿悲傷的聲音。

  沒有一點邪氣,清澈的聲音——如果所說的天使真的存在的話,肯定會發出這種聲音。

  「主君……」

  「魔術師」回頭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一眼。「魔術師」充滿了一絲且不可隱藏的敬畏。

  發出聲音的人是站在門口的那個瘦瘦的年輕人,雖然身材比較高,但是身高並算不上最出類拔萃的。與在一旁瞪著眼睛的修女相比,要高出一頭左右。另外金髮下面的面孔非常端正,但是也說不上是絕世美人。浮現在他臉上的是略帶悲傷而又清麗的微笑,這是從人類這種生物所帶的血腥味中全部解放出來的微笑,看到這種微笑無疑會認為這個年輕人是存在於這個世間的。

  年輕人面帶這種清秀的表情,悄悄地伸出了手。在他的眼睛中出現了一個銀髮怪物,這位銀髮怪物穿著破爛的修士服,滿身沾滿了鮮血和殺意。此時有一種像慈母般的聲音呼喊著怪物的名字。

  「好了,亞伯……可以不用那麼痛苦……」

  這樣一說,年輕人的臉上落下了透明的淚水。

  似乎經過了長達數百年的時間,終於看到了分離的上半身——帶著這樣的喜悅與悲傷,發出顫抖的聲音,向怪物的方向走去。

  「對不起,亞伯。讓你一個人……但是,我再也不會讓你孤獨一個了。我和你……」

  「……」

  絕望的叫聲轟隆響起。

  發出絕望的叫聲的是充滿慈愛目光的怪物。在下一個瞬間,感覺這個輪廓在搖晃時,就變成一陣狂風凶狠地怒吼著大地。

  「該隱!」

  迴響起震耳的咆哮聲。惡魔以難以相信的速度向天使迫近。惡魔有一張歪曲而醜陋的臉,並且還揮舞著凶器。漆黑的刀刃在年輕人的頭上舞動——

  「真是……亞伯你是一點也沒有改變啊……」

  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美麗的嘴唇上綻放出苦笑,舉起手掌向咆哮的惡魔伸去。

  轉瞬——

  「……!?」

  白色手掌中發出的光芒照出了亞伯臉上的憤怒和憎恨。但是,這也是剎那間的事情——下一個瞬間,惡魔的頭部變成了血煙,被吹走了。

  「神,神父……不要啊!」

  室內響起了聲嘶力竭的慘叫。

  在鮮血與慘叫中,魔物的身體宛如與相愛中的戀人擁抱一樣,慢慢向天使伸出的手臂中倒去。

  亞伯·奈特羅德死了。

【本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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