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碼 或 安全提問
 註冊
|註冊|登錄

伊莉討論區

搜索
發表文章前請先閱讀相關版規尊貴會員無限使用任何功能伊莉需要你的贊助和支持
ge強姦幼女中文惡靈古堡
白咲碧pfes057zico, je美漫第一嫂.umd 816

休閒聊天興趣交流學術文化旅遊交流飲食交流家庭事務PC GAMETV GAME
熱門線上其他線上感情感性寵物交流家族門派動漫交流貼圖分享BL/GL
音樂世界影視娛樂女性頻道潮流資訊BT下載區GB下載區下載分享短片
電腦資訊數碼產品手機交流交易廣場網站事務長篇小說體育運動時事經濟
上班一族博彩娛樂

[簡]終末的火車前往何

黑人男子拒絕出示駕照

[繁]蔚藍檔案06-

[繁]從Lv2開始開外掛

[繁]轉生為第七王子,

[簡]狼與辛香料 Merch
長篇小說交流園地出版類言情小說玄幻魔法小說武俠修真小說科幻偵探小說原創言情小說都市小說輕小說
其他小說
查看: 1729|回復: 4
打印上一主題下一主題

[奇幻/魔法/冒險]桑島由一 -【神樣家族‧七】新型握手 關閉[複製鏈接]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發表於 2009-2-28 10:55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3-1 12:15 AM 編輯


【內容簡介】
神山一家甜蜜溫馨的家族喜劇第七彈正式登場!
成為天神?! 佐間太郎的最終考驗即將展開囉!!

成為天神還得通過考驗!!聽都沒過吧?不過這一天真的到來了,佐間太郎成為天神的最終考驗終於開始了!!而最出人意料的是,考驗的內容竟然要「變成凡人去幫助某人,並且在成功之前不許回家」。結果,屁蟲天兒卻會錯意,以為是要去外宿加溫泉之旅,因此堅持要與佐間太郎同行。


「考‧驗!!」「溫‧泉?」「誰說的!!」「大驚!」……總之,雖然這是一趟不知"某人"是誰而走投無路的旅程,但是佐間太郎與天兒卻經歷了一場恍如白日夢一般的奇妙體驗——千萬不要錯過哦!!由心靈的大哥大‧桑島全心全意獻上的溫馨家族物語,終於要到"另一個世界"展開最終考驗囉!在期待最終話的來臨之前,請先好好品味系列作"第七彈"所帶來的奇幻體驗吧!!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分享分享0收藏收藏0支持支持0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頭香
發表於 2009-2-28 11:59 PM|只看該作者
如果瀏覽伊莉時速度太慢或無法連接,可以使用其他分流瀏覽伊莉,www01.eyny.com(02,03)。
  序章   光景落下

  雲層異常低垂,像是已做好準備,要擄走道路上的孩子。他們睜大血紅的雙眼,商討著要帶走誰。

  他們宛如咳嗽般,在街道上撒下雪花片片。

  換言之,惡魔即為此等之存在。神,如是說。

  序章光景落下

  黑暗屏息以待兩人的到來。遙遠的彼方,有著冥府的入口。

  少女朝著入口墜落,小小的身軀逐漸被吸入其中。

  我的手,勾不到。以我的手,是勾不到的。

  強風吹拂的此地,少女緩緩落向地面。小小的臉蛋與身體即將消逝無蹤。

  我探出身子。但,為了什麼?方才沒能抓住她的手,如今又何必,我在後悔嗎?我將身子再往外探出一些。

  接著,我伸出手,即使明白為時已晚,我仍伸出手。

  失去平衡的我,身子也將失足墜落。

  強風吹拂的此地,我伸出手。

  朝著落向遠方的少女,伸出手。

  隨即,我墜入空中。

  為了抓住她的手,我往下墜落…墜落…墜落。

  佐間太郎驚叫一聲醒來。

  由夢境返回現實之際,他以為自己叫得十分大聲。

  但實際上,只是空氣從喉頭掙脫出來罷了,稱不上叫喊,甚至連夢話也稱不上。

  時值冬季,十二月即將邁入尾聲,他卻冒了一身汗,全身濕黏黏的。雖然是夢,卻格外真實。清醒之後,搭乘雲霄飛車時那種反胃般的麻痺感仍持續了一段時間。

  佐間太郎以舌頭舔了舔過度乾燥的嘴唇,低聲說道:

  「……掉下去了。」

  他看見某人墜落的光景,接著,自己也跟著緩緩落下。

  那光景有何意義?會是未來發生的事嗎?還是過去的記憶?抑或只是單純的夢境?

  「拜託拜託。」

  「嗯?」

  正當他獨自沉浸於嚴肅的氣氛中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望了望時鐘,現在是凌晨三點多,誰會在這種時間來敲門?

  他的房間裡架了一塊膠合板,同居人久美子正睡在另一頭。她似乎沒察覺到來訪者,牆的彼端傳來細微的呼吸聲。

  佐間太郎從床上起身,小心翼翼地開了門。

  「拜託拜託,哥哥,早安,我是芽芽。」

  「咦?啊,早、早啊。」

  門外的是妹妹芽芽。小學五年級的她晃著兩條馬尾,臉上不帶明顯的表情。

  會挑這種時間到別人房裡來的人,通常不是有心事想不開、就是紅霞飛上雙頰、要不就是想表達自己的某種主張。

  然而,她卻一如往常,腳上穿著連著小毛球的襪子,抬頭望著佐間太郎。

  「這麼晚了,你怎麼了?睡不著嗎?還是要找久美子?」

  「不是,先給你禮物。」

  說著,芽芽伸出小手,她的手心握著一樣東西,佐間太郎默默接過它。

  「這很好吃,要吃喔,芥末章魚。」

  芽芽啊,你給我禮物我很高興。雖然很高興,但為何你要用手拿呢?為什麼你要用手直接握住芥末章魚呢?如果可以用容器或盤子什麼的裝著再給我,我會更高興的。

  「思,謝謝你。」

  不過,佐間太郎還是面帶微笑地接下他這個小妹妹的純真心意。三更半夜收到別人用手拿來的芥末章魚,通常不會太高興。但他隱約感覺到,她的行為具有某種特別的意義。

  冥冥之中他感覺得到,芽芽在三更半夜跑來自己房間的理由。而且,也知道她為什麼要(用手抓)她最愛吃的芥末章魚給自己。

  「哥哥,我決定要去。」

  芽芽說道,拿出大包袱放在地上。籐蔓圖案的包巾凹凸不平,看得出裡面包著各式各樣的東西。

  「你是說你要離開這個家嗎?」

  「不是離開這個家,是離開這個世界,我決定好了。哥哥自己做決定的時刻應該也快到了。」

  「嗯……這樣啊。這是你自己決定的嗎?」

  「嗯,是我自己決定的。」

  芽芽就要離開神山家,他在不久之前便感覺到,她就要去別的地方了。但究竟是何方?是否還能再見面?佐間太郎完全一無所知。

  他覺得,就算問芽芽,她也不會回答。這一切都是芽芽自己決定的事,誰也無法阻止她。

  因為這是芽芽自己思考、芽芽自己決定的事。

  「可是,也不用選這種時間離開吧?等到早上再走也不遲嘛?而且,你跟其他人打過招呼了嗎?」

  「嗯,不要緊的。我跟哥哥打招呼就行了,爸爸和媽媽都知道。」

  他們知道什麼事?佐間太郎並不明白。

  「過去這段日子謝謝哥哥的照顧。」

  芽芽低頭鞠躬,對於她的慎重行禮,他也做出同樣的動作回應:

  「不會,彼此彼此,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那哥哥過來一下。」

  「嗯?」

  佐間太郎依芽芽所言靠近她,她墊起腳尖伸展身體,輕吻佐間太郎的臉頰。這時,她襪子上的小毛球晃了起來。

  「我最喜歡哥哥了。」

  接著,她背起包袱,拿著狀似歡樂滿人間(譯註:迪士尼影片)裡的傘。

  「哥哥,不要感冒哦。」

  「哦。」

  「要好好洗澡哦。」

  「哦。」

  「要用功哦,要刷牙哦,櫃子裡有點心麻署濃湯哦。」

  「哦、喔。」

  芽芽依依不捨,思索著是不是忘了交待什麼。

  「要好好練習把油和海帶芽和湯混在一起哦。」

  「……嗯?那是什麼?」

  「是油海帶芽湯的食譜。」

  「我、我想做的時候會做做看的。」

  「嗯,那我走了。」

  芽芽轉身,原先還是走廊的空間忽然溢滿白光,出現在老舊SF電影裡的時光隧道般的光景令佐間太郎屏息。他不禁脫口而出:

  「為、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廉價……」

  沒錯,這道光彷彿在訴說著:「這裡是不可思議的空間哦!」實在沒見過如此淺顯易懂的啟程。這一定是芽芽心裡的影像具體呈現出來的結果,所以這一幕才會有那麼一點幼稚、有那麼一點廉價。

  「啊,芽芽,我再問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

  「你剛剛進房間時,說了拜託拜託,那是什麼意思啊?」

  她不解地歪著頭:

  「是拜託哥哥的意思。」

  「拜託我什麼?」

  「拜託哥哥照顧留下來的家人。」

  芽芽張開手掌,用手指一根根細數:

  「爸爸、媽媽、美佐姐姐、天兒、久美子姐姐、優優……優優就不必了。」

  「優優不算喔……」

  「大家都是我重要的家人,所以拜託拜託。」

  「嗯、好,交給我吧。」

  「謝謝。」

  語畢,芽芽微微一笑。

  香草色的肌膚上有著雀斑,宛如灑下的巧克力碎片。奇怪了,芽芽有雀斑嗎……?

  「哥哥,我走了,再見。」

  說完,芽芽突然全力奔向光芒。以頭部放低的前傾姿勢衝刺,這是小學生特有的怪異跑步姿勢。

  芽芽誇張地揮舞著手臂,被純白的光芒吸入其中。佐間太郎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就在光芒更為耀眼的瞬間,芽芽的身體與光芒一同消失了。

  霎時,走廊恢復原本木造建築的走廊。

  「……芽芽。」

  目睹這有如夢境一般的光景,佐間太郎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然而,這不是夢,是真確的現實。

  因為他的手上緊緊握著芥末章魚。

  他感到微妙的腥味。


  第一章  啟程凡人

  神山佐間太郎是神的兒子。

  一如往常的早晨來臨。三百六十五天裡,每天必定來訪的清晨。

  不會有人認為黎明不會來,每個人都深信早晨必會來臨,並認定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然而,對神山佐間太郎而言,今天的早晨卻有些不一樣。應該說,不是有些,而是非常不一樣;又或者不是非常,而是完全兩樣。

  「別再睡了,快點起床,神山……!?」

  總是要有人叫才會起床的佐間太郎睜開雙眼,叫他起床的久美子臉上浮現著驚·愕!的表情。不過,理由並不單單只是「哎呀,你起得真早啊」而已。

  她察覺到今天的他,從頭到腳,跟平常有著壓倒性的、強烈性的不同。

  「久美子,早啊……」

  佐間太郎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他頭髮亂翹得很嚴重,雙眼半開,張著大嘴打呵欠。看起來雖然跟平時沒兩樣,但還是有點不同。哪裡不同?不,並不是哪裡不同這類的小問題。而是讓人驚訝萬分的改變……

  「神山……那個…你…嗯…難、難道?」

  外表並沒有改變,臉形及體型也沒有變化。不是外在的不同,而是本質方面的改變。難道……不,怎麼可能,不過這實在是……

  「神山,難道……你變成凡人了嗎?」

  久美子無法置信地說道。佐間太郎嗯嗯嗯地想了一會兒,答道:

  「嗯,我變成凡人了。」

  「呀啊~~~~~~~~~~~~~!!」

  久美子·THE·PANIC。

  等、等一下!賣點是神子的神山變成人類了!?怎麼會這樣?變成凡人之後,他不就一無是處了嗎?雖然他的個性拖拖拉拉又不坦率,還很不可靠,但就因為他是神子,才沒有這麼突兀啊!他變成凡人了!?那不就只是個糟糕的凡人嗎!不就是個沒用的糟小子啊!怎麼辦!打電話報警!?不,這種程度應該找軍方!?打電話給軍方!?

  久美子有沒有胡思亂想到這個地步,雖然不得而知,但她大喊「啊哇哇哇哇」,雙手握拳在面前猛烈搖動,這是很典型的動搖姿勢。

  「神、神山,為什麼!?你你你、你、你怎麼會變成凡人!?」

  久美子可能是在準備早餐時過來叫他起床的,身上穿著圍裙的她就這麼癱坐在地上。

  「沒有啦,要說為什麼嘛……這個說來話長……」

  佐間太郎繼續搔著頭。久美子大叫:「我看不下去了!!」接著拖鞋用力地踩過地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響,離開了房間。久美子在走廊上奔跑,含淚低語:

  「為什麼!?為什麼神山會變成凡人!?雖然這世上無奇不有,發生這種事也不足為奇,但也不必選在年底這麼忙的時候變成凡人吧!?」

  她翻白眼,鼻頭泛紅,在走廊上來來回回。過了不久,她的頭上出現發光的燈泡,於是朝天兒的房間走去。

  對了,天兒也還沒起床。平時她總會和久美子兩人一起站在廚房準備早餐,今天卻只有久美子一人。不過久美子並沒有太在意,她以為天兒今天只是賴床而已,但佐間太郎變成凡人這件事,不告訴她也說不過去。

  「天兒!你聽我說!!神山他、他明明外表還是神山,卻已經變成凡……」

  打開天兒房門的瞬間,久美子張口結舌。

  因為房裡,坐在床上的是名陌生少女。

  「耶?呃,請問您是哪位?」

  「咦?你、你問我?」

  少女說完,就像是在調色盤上調色似的撫著自己的頭髮。久美子見狀,才發覺自己見過她。沒錯,她並不是陌生人,但是因為氣質不同,才會沒有認出她來。自己認得她,而且見過她。不,是每天都會跟她見面,應該說,這個人果然就是……

  「難道……你……是天兒?」

  「呃…對,我是天兒。」

  天兒不知怎地,竟不好意思了起來,還面紅耳赤。明明外表也是平常的天兒,卻又不像天兒。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有什麼地方不一樣。難道、難道、難道她也是?這個想法在久美子腦中渲染開來。

  「我確認看看。」

  久美子靠近她耳際,說出自己知道的所有情色詞彙。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如此這般,把栗子,如此這般,剝開,這般。」

  聽到突如其來的桃色話語,天兒大為慌張:

  「呀啊~~~~!!久、久美子!?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啊!?栗子是怎樣!?成人所謂的剝開甘栗又是什麼意思!?」

  雖不明白成人的甘栗是何意,天兒卻臉紅如櫻桃,手腳揮個不停。見此,久美子擺出手指手槍(手比出手槍的樣子,抵在下巴,是很帥的姿勢),微微半蹲,瞇起眼睛觀察:

  「嗯……我就猜想會不會是這樣,果然……」

  唉,她深深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天兒……你頭上沒冒出蒸氣耶……」

  「呼、呼……栗子、栗子……咦?啊,蒸氣?」

  經久美子一說,天兒把手放到頭上。的確,她一興奮就會噴出的蒸氣並沒有冒出來。天使天兒的註冊商標—蒸氣沒冒出來,那就表示…果然…她也一樣囉?

  「天兒,不!天兒大姐(譯註:關西腔)!你變成凡人了吧!?」

  久美子奮力一指叫道,這股魄力宛如店裡的便衣防竊人員。

  天兒倒抽一口氣,肩頭顫抖,覺悟地說:

  「是的,天兒變成凡人了央。」(譯註:近世的上方語,又稱京阪語,語尾會帶有yansu的音)

  聽見佐間太郎和天兒忽然變成凡人,久美子陷入無以復加的恐慌。

  「你、你、你、你、你也是!!不只神山,你也變成凡人了!?為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這、這究竟是……我頭好暈~」

  啊,她昏了。

  「久美子!?久美子!!」

  久美子的眼睛出現轉個不停的漩渦,她雙腿發軟,蹲跪下去,跌落在地。接著,她像尺蠖般朝走廊前進,離開房間。她壞掉了,各位,久美子壞掉了哦。

  「我、我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你沒說什麼奇怪的話,但卻是爆炸性的發言。」

  不知何時佐間太郎從門外探進頭來看著自己。一見到他,天兒忽然全身僵硬。

  「啊……嗯……啊……」

  她試著跟他對話,卻說不出話來。第一次嘗到這種感覺。之前雖有過類似的心情,卻沒這麼強烈……

  「早啊。」

  佐間太郎對沉默不語的天兒打招呼,她聞言終於有所反應。

  「啊、早、早安央。」

  「……你幹嘛這樣講話。」

  「沒什摸,一想到從今天開始變成凡人,就禁不住緊張起來……」

  「不必緊張啦,什麼也不會變。反正你是天使時也沒什麼特別的能力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那我下樓了。」

  說道,佐間太郎便走下樓去。雖然只交談了幾句,天兒卻全身冒汗,疲累不已。

  「變成凡人後的第一次對話……不知怎地特別緊張……」

  正當天兒歎氣時,走廊傳來乒乒乓乓的巨響,原來佐間太郎跌了個狗吃屎。

  「佐間太郎,你沒事吧!?」

  天兒連忙過去關心,看到顏面埋在玄關腳踏墊裡的他。

  「凡人只要交談一下就累得要命,腿軟頭暈了耶……」

  傳來他的低語聲。原來他與自己交談時也有這種感覺。天兒頓時覺得有點滑稽,露出淺淺的一笑。

  ★

  身為神子的神山佐間太郎,目前已是凡人。

  這與他成為下任天神的考驗有著密切的關聯。佐間太郎之所以來到人間,就是為了繼承天神神山治—通稱老爹的工作。

  「你要在人間和凡人一起生活,學習凡人的一切。等到你當上天神時,也要當個明白凡人心情的好天神哦。」

  在他小時候,老爹常對他這麼說。因此佐間太郎總以為,他會和其他凡人一同成長,一起生活,直到凡人行將就木的年紀。

  然而,最近他的身邊發生了許多事。出現了欲加害「凡人」與「天神」的「惡魔」,及夢境裡的「之前的世界」。原本他以為,和凡人一起生活,有朝一日就能變成天神,但似乎並非如此。佐間太郎雖身為神子,卻也曾因青春期特有的「我從哪裡來,要往何處去?現在又該做些什麼?」的煩惱而頭痛不已。

  有一天,在老爹時常光顧的澡堂「鶴之湯」裡,老爹對佐間太郎說出了衝擊性的發言:

  「給你成為天神的考驗。」

  這時,佐間太郎和老爹正泡在浴池裡,老爹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佐間太郎不知道成為天神還得通過考驗,也不知道考驗會這樣開始。

  「考驗……是怎樣的考驗?」

  「怎麼可以告訴你?如果我告訴你之後,你說『我不要』,那我就頭大了。」

  老爹似乎對水溫十分滿意,深深呼了口氣。

  佐間太郎心想,這應該不只是「成為天神的考驗」,一定還包含了許多其他的涵義,遠比考驗來得重要。

  「奸,老爹,我接受考驗。」

  「那從你走出浴池就開始好了。現在學校剛好放寒假,正好。」

  老爹從浴池起身,淋浴後走向脫衣間。佐間太郎追了上去,把毛巾繫在腰間,為避免滑倒,他小心翼翼地走著。

  「唉,老爹,我都決定要接受考驗了,你就告訴我內容嘛。」

  「那就是呢……我希望你能幫助某個凡人。」

  老爹從脫衣間的小冰箱裡拿出咖啡牛奶,打開瓶蓋,交給佐間太郎。

  「……幫助某個凡人?誰啊?」

  「究竟是要幫助誰,你得自己尋找,這也是考驗的一部分哦!如果你成功幫助了他,就能通過考驗。在那之前不許回家哦!不是有句俗語說,要讓疼愛的孩子去旅行(譯註:玉不琢不成器之意)嗎?小孩一定要離開父母,外出旅行才行。」

  「可是,你只說是某個凡人,我怎麼找得到?給點提示好嗎?」

  「提示就是你的夢。」

  「夢?」

  老爹打開自己的咖啡牛奶,放在冰箱上,並不飲用。

  「咦?你不喝嗎?」

  「嗯,不喝,之後再喝。」

  「之後?」

  「嗯,總之呢,我要你幫助別人。你不是以神子的身份幫助對方,而是要以凡人的身份。」

  老爹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讓佐間太郎瞬間畏懼了起來。

  ——以凡人的身份?

  佐間太郎曾經變成凡人,嘗過苦頭。老爹也明白這件事。所以,他對老爹的發言感到無法置信。

  「等一下,為什麼非得變成凡人才行!變成凡人不是很不方便嗎?因為神子的身體很特別?所以你要我變成凡人,以和其他人同樣的感受來接受考驗?」

  「可以這麼說。還有,你可以帶天兒去當你的幫手。」

  佐間太郎情緒激動,老爹卻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

  「帶天兒去當幫手?她只會礙事啦……」

  「不會的,一個人做不到的事,兩個人一定辦得成。」

  「不過,既然我會變成凡人,那身為天使的她一起去的話,或許會有幫助。」

  老爹從佐間太郎手上搶過咖啡牛奶,一口喝完:

  「不不不,我也會讓天兒變成凡人。」

  「天兒,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佐間太郎,原來是這麼回事。」

  從澡堂返家後,他來到天兒房裡。不知為何,他與她跪坐在床上,彼此對看。四周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所以就是這樣囉?」

  天兒在腦中仔細思量後,徐徐說道:

  「長臂猿的手很長,但是據說實際量了它的手臂長度後,意外發現其實並沒有那麼長。」

  「對啊,只是有點長而已。」

  「原來如此,只是有點長。你說得對,佐間太郎。」

  「是這樣沒錯,天兒。」

  他們正在逃避現實。佐間太郎雖把老爹在澡堂說過的話都告訴天兒,她卻陷入一陣混亂(「我變成凡人!?天啊——!」,不肯接受事實。但現在別無他法,只好先用「長臂猿的手沒有大家說的那麼長?」之類的話題來敷衍了事。

  「南美真是可怕呢!」

  「南美真是可怕啊!」

  為何毫無原因就覺得南美可怕呢?因為現在他們的內心動搖不已,真沒辦法。

  「先別管長臂猿的手長不長啦。天兒,呃、你要不要跟我去?」

  佐間太郎的視線在空中游移不定,他拉回了話題。天兒的視線也游移不定,所以是兩倍的游移不定,簡稱兩游。

  「佐間太郎接受成為天神的考驗,考驗的內容是變成凡人,去幫助某個凡人,而我要去當你的幫手,成功之前不能回家。簡單地說,就是這樣吧?」

  「嗯,就是這樣。」

  兩人之間,流露著兩游的視線與沉默。

  「然後,如果我要當幫手,也要變成凡人才行,對不對……」

  天兒低語,彷彿正在細細體會自己說出的話。

  從呱呱落地到眼前高一這一刻為止,她一直都是天使。現在突然聽見要變成凡人,想必會困惑不已。如果變成凡人,和身為天使時會有什麼不同?是身體會產生變化?還是心靈?對此她一無所知,因此感到十分害怕。

  「如果你不要,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我會跟老爹求情,讓你不必跟我去。因為這是我的考驗,勉強帶你去也很奇怪吧?還有、嗯、呃,要你突然變成凡人,你一定很為難吧。」

  「變成凡人……幫助對方前……不能回家…………」

  她低下頭,像是在深思,也可能是在哭,她的肩頭微微顫抖,會不會因意料之外的不安而膽怯了?

  見此,佐間太郎改變心意,決定獨自接受考驗。不行,天兒這麼害怕,我不能勉強她。

  要幫助誰,有什麼危險潛伏,何時才能回家都是未知數,絕不能帶著她一起接受這麼莫名其妙的考驗。

  還是把天兒留下來好了。佐間太郎下定決心,咳了幾聲,正面面對她:

  「天兒,抱歉,我想你一定很不安。就當沒這回事……」

  「我要企。」

  「什麼?」

  天兒抬起頭,臉上堆滿燦爛無比的笑容。

  「偶要企~!!!!好像很有趣!變成凡人好好玩的樣子!這不是很好嗎?不能回家不就表示是兩人之旅嗎!?會過夜對不對!?好像會發生令人臉紅心跳的事耶~!!說不定這個夏天會改變我們的人生哦~!!雖然現在是冬天!呀哈!」

  尖叫後,天兒維持跪坐的姿勢,往後倒在床上。原來方纔她肩頭顫動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天兒,你給我等一下!我簡單說好了,不能回家也就代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耶!!沒有人知道考驗會持續多久耶!!」

  對她樂天的笑容,佐間太郎感到不安,連忙制止她。

  「沒問題啦,佐間太郎!不管考驗多麼辛苦,只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能渡過難關的!因為,我們是……」

  這時天兒開懷笑得嘴角就要裂到耳邊了。

  「情侶啊!」

  說完,她大叫:「呀~!我說了!我說了!我說我們是情侶了!!」然後依然維持跪坐的姿勢,倒在床上滾來滾去。

  沒錯,神子佐間太郎與天使天兒,經過重重難關,現在正在交往。

  兩人才剛開始交往,正處於你儂我儂的階段。天兒腦中充斥著「情侶→考驗→無法回家→兩人之旅→過一夜→討厭~好色喔~!!」這些桃色妄想。

  「哈囉,天兒同學?這是成為天神的考驗,我覺得應該沒有那麼有趣。你有在聽嗎?你有沒有在聽啊?」

  佐間太郎用手指戳她,想讓她冷靜下來,但處於興奮狀態的天兒頭上不斷冒出蒸氣,在床上滾來滾去。啊,從床上掉下去了,可是仍舊維持跪坐的姿勢,看來她興奮到了極點。

  「佐間太郎,這不是很好嗎!我也要去!去溫泉之旅!!」

  「誰說是溫泉之旅的!是成為天神的考驗!!」

  「咦?什麼什麼?成為天神的什麼?」

  「考·驗!」

  「溫·泉?」

  「誰說的!」

  「大驚!」

  「驚什麼驚啊!啊~真是氣死我了!你沒有在聽嘛!!」

  佐間太郎拿起桌上的豬公撲滿猛敲牆壁,拚命解釋其中的危險性。天兒卻充耳不聞,以跪坐的姿勢滾來滾去。唉,這樣下去會完蛋,把她從窗戶丟下去好了。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天兒頭上的蒸氣緩緩沉靜下來,嘻笑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雖然仍維持跪坐的姿勢,仍維持跪坐的姿勢在地上滾來滾去。

  「……佐間太郎,我知道啦。」

  天兒突然嚴肅地說道:

  「我知道如果變成凡人,一定會跟過去完全不同。我也知道會很辛苦。可是,這是成為天神的考驗吧?如果我跟你一起去,一定能成為你的助力。所以我願意變成凡人,變成什麼都無所謂。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奉陪到底,因為你說過,你很想變成天神……」

  「不,我沒說過我很想變成天神……」

  「你因為太想變成天神了,所以才會用奇異筆在額頭上寫了『神』字的吧。」

  「不,那是小時候你對我做的惡作劇……」

  「總之,我真的明白!所以,佐間太郎!我也要一起去!!去夢幻溫泉之旅!!」

  她根本就不明白,八成是不明白。佐間太郎不發一語地舉起天兒,丟到窗外去。

  「哇啊~~!!天兒!天兒!佐間太郎大人,您這麼做太過分了!!」

  方纔被佐間太郎拿去撞牆的豬公撲滿連忙飛到窗外。那是長著翅膀的豬公撲滿,真實身份卻是大天使優優。他振翅飛到窗外,又馬上飛回來。

  「優優,怎麼了?」

  「天兒埋在雪裡還呆呆地笑,有點可怕,我不敢靠近她。」

  「是、是嗎。」

  天兒果然不明白。

  夜裡,佐間太郎躺在床上,用心語交談。

  心語是只有神樣家族能使用的能力,類似心電感應,能把自己的聲音和影像送到對方心裡。

  交談的對象是天兒。她被他從窗外丟下,之後仍在雪中呆笑了一小時,即使被車子輾過好幾次,還是面露笑容。

  『唉,佐間太郎,我真的明白。』

  雖能傳送影像,天兒卻只送了聲音過來。心語並不是傳到耳朵,而是傳到心中。

  『嗯,那就好……』

  『嗯,明天我們就會變成凡人了,今天早點睡吧,小問問晚安。』

  卡鏘,留下掛斷電話的聲音,天兒切斷了心語。佐間太郎歎了口氣,望著天花板:

  「凡人……啊。」

  明天起就會變成凡人了,而成為天神的考驗也將開始。

  以前也曾經帶著這種感受入睡,雖然狀況相同,意義卻完全不同。因為改變的不是世界,而是自己。

  『如何,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這是老爹傳來的心語,他也是只傳送聲音過來,沒有影像。

  『嗯,還好。就算還沒準備好,我也覺得非做不可。』

  『是嗎?如果你不要,我可以停止考驗,取消OK哦!』

  老爹明明在澡堂說過,要是半途停止他就頭大了,現在卻說可以取消?真是隨便的天神。佐間太郎想了一會兒,閉上雙眼回答:

  『我都決定好了,沒有反悔的道理。』

  『可是還沒開始啊!』

  『是沒錯啦……』

  『總之呢,那裡有條繩子吧?』

  繩子?他環顧四周,房裡有繩子的地方只有電燈,日光燈的燈罩中心垂下一條細繩。前端有著白白的……小小一塊凸起物。它應該有個名稱,但佐間太郎不知道那叫什麼。

  『嘿!』

  老爹輕呼一聲,電燈的繩子應聲伸長,白白的東西來到佐間太郎眼前,就像蜘蛛絲伸長一樣。

  『你做好心理準備之後,就拉繩子關燈睡吧。等你醒過來,就會變成凡人,考驗也會展開。』

  拉繩子,這麼簡單的步驟,卻會讓身份特殊的自己變成凡人。

  『就是這樣,佐間太郎,晚安!』

  『啊?什麼,喂!等、等一下啦老爹!喂!!』

  佐間太郎不禁伸出手來,但他什麼也抓不住。老爹已阻絕心語的傳遞,使自己聽不見兒子的聲音。

  「嗯……這天神怎麼這麼輕率……算了,路是人走出來的。」

  電燈發出白光,圓形的燈管看來就像天使的光環。只要一拉從中心延伸出來的長繩,自己和天兒都會變成凡人。轉變就在瞬間,沒有退路。

  「好。」

  佐間太郎抓住白白的凸起,拉動繩子。

  光芒隨著卡查聲消失,螢火蟲般的天使光環在黑暗中微微浮現,過不久也消失殆盡。

  這不禁令人覺得,關掉電燈開關是交換某物與某物的信號。

  房裡宛如仔細磨好的墨汁,染上沉重的暗色。

  原本擔心會難以入眠的佐間太郎,卻在不知不覺間進入夢鄉。

  他的意識啟程飛向別的世界。

  在雪下個不停的深夜裡,我不知該逃往何方、該逃到何時。對這種生活,我已感到厭煩。來到這城鎮後,雖然還沒有人發現我的身份,但那也是遲早的問題。

  我抬起頭,發現幽暗的夜路積著白雪。偶爾路過的車輛,車燈有如探照燈般照亮了我,彷彿誘騙孩童的惡魔之眼。要是被發現就完了,我對自己說著,選擇走向更深的黑暗。

  寒酸破舊的薄外套無法抵禦現在的低溫,我背著裝滿廢物的背包,縮著身子,發抖地走在路上。

  人跡罕至的小路裡,有間沒有來客的便利商店。從外面看向店內,發現櫃檯空無一人,或許店員進到休息室裡去了。

  確定四下無人後,我以身上的刀子撬開便利商店後門的垃圾車。

  其中的垃圾袋裡,還有許多完好的食物;只超過保存期限數小時,這些便當就被當成垃圾處置。我並不是沒錢,但為了以防萬一,我先拿了便當備用。所以我平常的三餐,就是這些奢侈之人所剩餘的食物。

  我把貴重的食物塞進背包,發現還有一盒剩下一半的香煙。一定是有人打算:「從今天開始戒煙」而丟棄的,煙盒上被捏皺的痕跡就是明證。我拿出有裂痕的香煙,以撿來的打火機點了火。

  然後用手掌遮住香煙,避免濕雪將其沾濕。響起踩過枯葉的聲音,然後火焰化為一道細煙升上天際。我把煙吸入肺的深處,仔細品嚐其苦味。

  不知從何處傳來關東煮的溫暖香氣,我飢腸轆轆。

  「啊……」

  我聞聲回頭,身後站著一名身穿深藍色毛尼大衣,撐著傘的少女。糟了,她看到我的臉了?我把毛線帽壓得更低,手伸入口袋握住刀子,以備不時之需。

  「你不冷嗎?」

  見了身上的大衣有許多破洞的我,她似乎覺得很可憐。於是從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裡拿出一個剛買來的肉包給我:

  「很好吃哦,而且很暖。」

  少女有著雀斑的臉微微一笑,毛尼大衣下穿著高中制服,深藍色百摺裙從大衣的下擺露了出來。

  她拿出肉包給我時,我看見她手上戴著紅白藍三色的護腕。她的服裝全是影子般的暗色系,因此護腕莫名鮮艷的色彩令我感到很不自然。

  「裡面沒毒的,你不用擔心啦。」

  她說著把肉包撕成兩半,咬了較小的那一半。以她的年齡,說話的口吻略顯幼稚。我默默接過肉包,一口吃下,久違的溫暖在我胃裡渲染開來。

  「不好意思,那我走了。」

  但我不能與誰有所牽扯,打算快步離開。

  「啊,等一下。」

  我對身後的聲音充耳不聞,繼續前進,卻聽見一屁股跌在雪地上的聲音。她跌倒了嗎?如此與他人交談十分危險,我不能多關心她一分。

  「……小心點。」

  但我卻牽著她的手扶她起身。她裸露在雪地上的雙腳有幾處瘀青,不會是時常摔倒造成的吧。

  「好的,我會小心的。」

  「那我走了。」

  「啊、這個……」

  她這次從塑膠袋裡拿出的,是個小盒子。上面寫著世界水族系列,應該是塑膠模型玩具吧。

  「……給你。」

  或許是打算以此向我道謝,她把盒子拿到我眼前。但很遺憾,無法果腹的東西只會徒增我的困擾。

  「我不要。」

  「……給你。」

  「我都說不要了。」

  「……嗚嗚。」

  她鼻孔一撐就哭了起來,我沒想到她會哭,連忙安撫她:

  「好吧,我收下就是了。你看,我真的收下了哦。那我走了。」

  我真的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她卻好像還有事,抓住我的衣袖微微一拉。

  「什麼事啦……」

  少女露出「打開看看」的眼神。真沒辦法,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不完成她的心願是脫不了身了。

  「好好,我開就是了……啊,是水母。」

  我從盒中取出一隻塑膠製的半透明水母。她一見到便露出驚喜的表情,明顯看出她臉上寫著:「我想要這個」。

  「怎麼?想要的話就給你吧。」

  我把玩具拿給她,她卻拚命抗拒:「不要!我已經把它給你了!」但她的眼神緊盯著水母不放,可見她真的很想要。

  「沒關係啦,給你,這本來就是你的。」

  「嗚~!可是我已經給你了!」

  「我是收下了,但這本來就是你的。不然這樣吧,你給我之後,這就是我的東西了,那我再把它送給你,這就沒問題了吧?這是我的,我要怎麼處理我的東西應該隨我高興吧?所以我把它送你。」

  少女當場繞圈走來走去,在雪地上留下大片足跡後說:「嗯~嗯~好吧。」便收下水母。本以為這樣就能脫身了,她卻仍不肯放我走,到底還想要我怎樣?

  「交換,用這跟你交換。」

  少女從口袋裡拿出世界水族系列的盒子,跟方纔的盒子不同,這盒已開封過。我想她一定是為了拿到水母而買了好幾盒,這盒便是那其中之一。盒子裡裝的似乎不是水母,而是別的世界水族。這世界水族怎麼那麼麻煩。

  「好吧,我就收下它,謝了。」

  我沒看內容物就收下盒子,這次一定要逃掉。

  「你很好心。」

  少女看著我,微笑說道。開什麼玩笑。

  「喵—」

  今天運氣真背。從便利商店垃圾子車後面出現的,是怎麼看都知道才被拋棄沒多久的小貓。竟然有人忍心在下雪的日子裡丟棄小貓。

  「啊、貓……」

  她奔向貓,二話不說就抱起它。她知道有時好心也會傷害對方嗎?如果她會負起責任養它是沒問題,但她應該做不到。

  「嗚…」

  果然,她露出為難的神色,那是一種「這隻貓要怎麼辦?」的表情。我不能再陪她玩了,現在真的顧不了這麼多。

  「啊!」

  少女抱著貓靠了過來,我有不好的預感。不,除了不好的預感外,再也沒其他的了。

  「你很好心。」

  她笑著要把貓交給我。喂喂,這怎麼成?

  「等等,你聽好,我……」

  「喂,你們在做什麼?」

  我的經驗告訴我,這是警察的聲音。今天的運氣真不是普通的背。唉,便利商店後門,女高中生和貌似流浪漢的男子交談許久,警察不可能不上前盤問。我低著頭,接過少女手上的貓。

  「我們撿到這只棄貓,她說不能養,所以想由我來照顧。」

  我盡量遮掩自己的臉。

  「你來照顧貓?你有家可以養它嗎?」

  年輕的警察懷疑地盯著我瞧。

  「他很好心。」

  少女拉著警察的袖子說道,她又說了一次:

  「他真的很好心。」

  不知為何,我感到心痛。

  「你是怎麼回事?這麼晚了還出來買東西?這樣不太好哦。」

  警察帶著狐疑的眼光把少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接著轉身對我說:

  「身份證拿出來。」

  「好的。」

  我把手伸進口袋,握住刀子。好了,現在要逃?還是採取其他行動?雖然我希望選擇不費事的方法,但也要看狀況決定。

  「啊————!水母!?!?」

  少女突然蹲在雪地上哭出聲來,警察一驚,視線離開我身上。

  「水母!?什、什麼水母!?」

  「水母掉下去了!水母!!」

  「水母掉了?怎麼回事?」

  她似乎把小玩具掉到雪地上了,警察一時會意不過來,也慌了手腳。我緩緩走遠。

  「什麼?水母怎麼了?你先站起來再說!有沒有聽到!」

  「可是!水母!水母!!」

  兩人的對話聲越來越遠,我一鼓作氣跑了起來,就這麼逃到住宅區深處。我在警察面前沒做什麼壞事,他應該不會刻意追過來。但看來我得離開這座城鎮了,那兩名刑警一定已來到附近。

  我躲在木造公寓後,點了根煙。

  氣溫寒冷如冰,白雪彷彿無盡期般,不斷地飄落街上。

  「喵—」

  外套裡傳來細微的叫聲。

  真是的,開什麼玩笑。

  佐間太郎坐在餐桌前,呆呆看著準備早餐的天兒背影。

  腦中感受著變成凡人的違和感,他想起夜裡發生的事。他做了一個有人墜落的夢,然後芽芽來訪,接著又做了另一個夢。

  第二個夢裡,某人正在逃亡。有名少女出現,撿了一隻貓,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夢。

  「佐間太郎,你再等一下哦,好像還要一下子。」

  「好,我等……」

  現在是早上七點半。久美子回房睡覺去了(因為受到莫大的驚嚇),這裡只有天兒和佐間太郎。母親—女神媽咪及女神候補—姐姐美佐還在睡夢中。

  妹妹芽芽如今已不在家中。她去了佐間太郎房間後,便啟程到遠方去了。

  不過,久美子驚嚇的樣子不是裝出來的,也就是說老爹並沒有告訴她,佐間太郎和天兒會變成凡人的事,那麼其他家人是不是也不知道呢?

  他心裡閃過許多想法,心情亂糟糟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於是他站起來,走到正在廚房做早飯的天兒身邊。

  「唔…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從食材來看,她應該正在準備馬鈴薯燉肉和湯。

  「一大早就吃馬鈴薯燉肉?」

  「不是啦,那是晚餐。你想想,我們從今天開始就不能回家了,所以、就是……要過夜對不對?」

  她面紅耳赤地說道。天兒啊,你還在想那些甜蜜的幻想嗎?你是甜蜜幻想家嗎?佐間太郎對此視若無睹,伸手去拿馬鈴薯。

  「我來洗馬鈴薯。」

  「嗯,那你就把這個……」

  天兒一邊切著紅蘿蔔,頭很自然地轉向他,這時,切到天兒手指頭的菜刀以慢動作映入佐間太郎眼底。

  『啊!』

  兩人同時驚呼。霎時,她的手指流出鮮血。

  「……好痛!」

  天兒直楞楞的看著流血的食指,接著淚眼汪汪地說道:

  「佐間太郎,好痛、好痛,我的手指好痛……」

  她紅了鼻頭,心慌意亂。這時,鮮血開始滴到流理台的水槽上。見到水槽上積了鮮紅血漬,佐間太郎不禁動搖:

  「真是的!都是你切菜的時候看別的地方才會這樣啦!」

  「可是,平時就算看別的地方也不會切到手指啊,因為人家是天使嘛。」

  「現在你不是天使了呀,變成凡人當然會受傷啊!」

  「是沒錯啦……佐間太郎,奸痛喔,血一直流個不停……」

  天兒哭著緊壓手指,以為這麼做便能止血。然而,不但無法止血,出血量還一直增加。

  「唉,你切太深了吧?這種時候就要…啊、那個、冰敷!對,冰敷!」

  說完,他從冷凍庫拿出冰塊,放入塑膠袋裡,再加一點水。以毛巾包住袋子,壓在天兒沾滿鮮血的手指上。

  「佐間太郎……怎麼辦,如果血一直流……會怎麼樣?」

  天兒不安地望著佐間太郎。經她這麼一說,他也開始擔心起來。

  「不會一直流的,因為…那個…對吧?會止血的!」

  佐間太郎雖然這麼說,其實他自己也沒把握是不是真的會止血。才變成凡人就發生這種事,兩人動搖不已。

  「怎麼辦?這樣我就不能彈鋼琴了……」

  「你本來就沒在彈鋼琴啊。」

  「可是,如果我會彈鋼琴……」

  「現在說這個也沒用吧!!」

  「可是!可是!佐間太郎,我可能會死耶,我可能會因出血過多而死耶!!」

  「怎麼可能?不過,是、是不是要叫救護車來啊!?」

  天兒臉上沒了血氣,臉色蒼白。其實他們並不知道出血多少才會喪命,兩人腦中想的只有,如果一直出血不止,可能真的會就此死去。

  「嗚…佐間太郎,我的手指頭好冷,快要沒感覺了……」

  「忍著點,冰敷就能止血了!!」

  「可是太冰會凍傷耶,沒關係嗎?」

  凍傷?對了,他聽說過,凡人如果待在寒冷的地方,身體就會凍僵,陷入危險狀態。凡人的身體真麻煩,傷口才幾公分就驚慌失措、束手無策的。

  「對了,佐間太郎,我聽說過一種急救法。」

  「什、什麼方法?快點說!什麼都好,快把小訣竅都搬出來!」

  「快死掉的時候要做人·工·呼·吸。」

  「不准(馬上回答)。」

  「為什麼~!佐間太郎,為什麼~!!」

  心裡雖認為她腦袋有問題,但若有個萬一,難道真得把她提的方法納入考量?佐間太郎內心小鹿亂撞,他試著把冰敷的毛巾從她手上移開,出血一瞬間止住了,但一拿開又繼續流出蕃茄醬般的鮮血。

  難道,天兒真的會因出血不止而死?

  「佐間太郎,出血不止耶……」

  「總之把手指舉高!我聽說血液是從高處往低處流,你能舉多高就舉多高!!」

  「好!!如何!這樣可以嗎?我舉得夠高嗎!?」

  天兒奮力高舉包著毛巾的左手,而且還墊腳尖、伸展背肌。模樣真夠滑稽。

  「我舉高了,不會有事!我不會有事嗚哇~~~!!」

  雖然在逞強(這算是逞強,天兒式的逞強),天兒眼中充滿淚水,鼻水也流了出來,看了令人不捨。

  他很久沒見過這麼不安的天兒。不行,身為男人,這時候應該安慰她才對!

  「天、天兒,別死!不要死!!」

  「嗚…我有一個心願。」

  「什麼心願!?你說我一定照辦!!」

  「人·工·呼·吸」

  「不准(馬上回答)。」

  「什麼————!!我就要死了央!我就要因為出血過多而死了央!」

  「這樣才不會死。不,如果是凡人的話,或許會死也不一定!」

  兩人淚眼汪汪地對望,四周籠罩著好像真的沒救了的氣氛,擔心天兒就此喪命。不,他們確信天兒真的會死。

  「(難道……我真的要幫你做人工呼吸?)」

  「(點頭)」

  兩人以出血不止的手指為中心,用眼神交談。

  「(真、真的要做?嘴對嘴?臉頰不行嗎?)」

  「(臉頰不能人工呼吸)」

  「(是、是喔……?那,鰓呢!?鰓也能呼吸啊!)」

  「(可是我又沒有鰓)」

  「(對喔,你沒有鰓)」

  天兒的食指傳來心跳般的搏動,她感到輕微的麻痺感與冰敷帶來的低溫。指甲抓過似的痛感仍持續著,她十分不安,甚至覺得體內的血液會從傷口流光。

  再這樣下去,傷口是不是會無法癒合呀?我不想手指包著毛巾結束一生央。天兒發出「啊~嗚~」的叫聲。

  見此,佐間太郎下定決心,點頭說道:

  「好吧,沒辦法,這是緊急事件宣言,我們來做人工性質的呼吸吧。」

  「好、好的……(緊張)」

  兩人連「出血不止但呼吸正常不是嗎?」這點疑問都沒想到。只因為「臨死=人工呼吸」的關鍵字眼就行動,不過是兩個陷入恐慌的愚昧凡人罷了。

  「天兒,你先閉上眼睛。」

  「咦!可是這又不是親吻……為什麼要閉……」

  「那人工呼吸是張開眼睛做的嗎?一般來說?」

  「我、我不知道,是閉著眼睛做的?因為昏迷不醒?那我假裝昏倒好了!」

  「對、對啊,假裝一下吧!做做樣子就行了!」

  天兒應了一聲後,便倒在佐間太郎懷裡。雖然大家可能會覺得很像是在演短劇,不過他們可是認真的。

  「那我就做了哦……」

  「(點頭)」

  他把天兒的下巴往上推,調整成方便進行人工呼吸的角度。身為凡人的天兒不同於以往的面容就在眼前,他看見她身為天使時不曾有的小痣與雀斑,感覺十分真實;她身上的香味也被瓦斯爐上鍋裡煮的湯的味道所取代。天兒的睫毛因緊張而微微顫動,像只小蝴蝶般。佐間太郎嚥了嚥口水,把嘴唇靠近她:

  「要做了哦。」

  自己呼出的氣息碰到天兒的嘴唇再反彈回來,她,就近在咫尺。

  「(點頭)」

  佐間太郎緊緊閉上雙眼,接著緩緩把臉往前送……

  啾。

  確實發出嘴唇碰上某物的聲音,嘴唇也有觸感,天兒亦然。這是吻上人類肌膚的聲音,可是總覺得怪怪的,似乎不太對勁。兩人緩緩睜眼,發現……

  「嗨★」

  不知為何,兩人之間出現美佐,她兩頰染上紅霞,原來他們同時親了她的臉頰。佐間太郎與天兒大驚失色,連忙退後數十公分:

  「唉——!老姐你幹嘛啦!呸呸呸!」

  「美、美、美、美佐姐!你為什麼在中間!為什麼在我跟佐間太郎中間!?」

  美佐故作靦靦的笑容,從兩人中間走過,打開冰箱。

  「沒有啊,我只是想喝牛奶……」

  接著她便喝起盒裝牛奶來。

  「什麼叫做只是想暍牛奶!冰箱在我跟天兒旁邊啊!你可以繞過我們走到冰箱那邊去呀!!」

  「你說這什麼話嘛!你們一大早就在玩親親,我就是不想打擾你們,才會快步從你們中間走過去的啊!可是我失敗了!被你們親到了!被你們親到臉了!人家好害羞喔~!!」

  美佐訕然笑著,交替看著兩人,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是故意的。

  「不是的,美佐姐,我和佐間太郎不是要親親,因為我是將死之人,所以才要做人工呼吸……」

  雖然是冬天,美佐仍一如往常穿著背心加內褲,她懷疑地凝視著天兒。人工呼吸?將死之人?不是將死的天使嗎?

  「說什麼將死之人,你不是活蹦亂跳的嗎?」

  「我是活蹦亂跳的沒錯,但我快死了,你看!」

  天兒把受傷的食指給她看,就像對嫌犯指出證據一樣。手指的血已止住,美佐卻大感驚訝:

  「受傷?天使會受傷?什麼?你真的變成凡人了嗎?」

  「是的,我變成凡人了。為了……和佐間太郎一起去過夜的溫泉之旅。」

  「才不是。」

  佐間太郎馬上否定,但為時已晚。過夜的溫泉之旅這句甘美的聲響,已傳入那個人的耳朵裡。

  「過—夜—的—溫泉—之旅—?」

  傳來轟然地鳴聲,這聲音…難道是!!

  「佐間太郎,我絕不允許!!未成年竟然想外宿——!!」

  微波爐的門隨著叫聲打開,神山維納斯—也就是媽咪,從微波爐裡跳了出來。不管怎麼想,以體積來看媽咪都不可能塞得進去,但她卻毫不猶豫地從微波爐裡登場。真不愧是女神。

  「喝啊~!!媽咪登場!!」

  媽咪從微波爐裡跳出來後,便失去平衡而顏面著地。

  佐間太郎和天兒看得目瞪口呆,美佐則是不予理會,把牛奶一飲而盡:

  「為什麼從微波爐裡面出來?」

  媽咪瞬間起身。

  「哎呀~!因為天氣冷,人家睡不著,所以就跑到微波爐裡面去睡了嘛!怎麼知道睡起來更難過!所以才在裡面一直醒著!媽咪沒睡!大家不可以模仿哦!因為媽咪是女神才做得到哦~!」

  媽咪自誇地笑著,晃動著從Z倒數回來比較快的偉大雙峰。對凡人佐間太郎來說,這是十分強大的刺激,於是他按住鼻子。

  「媽咪,睡在微波爐裡很奇怪耶!你不要再這樣了!」

  天兒往前踏出一步,媽咪也更往前一步,結果媽咪的胸部頂到天兒的臉,這是一起桃色接觸意外。

  「什麼嘛天兒,你說你要跟人家的佐間太郎去旅行?真是……」

  媽咪溺愛兒子佐間太郎已到了異常的地步。聽到他們要去旅行,一定會暴跳如雷,說不定還會阻止天兒同行。想到這裡,天兒也有所覺悟。未料,媽咪輕輕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眼前。

  「你們終於也到了這個時刻,好好加油吧。」

  接著,她把天兒受傷的手指深深含入口中。

  「媽咪,你做什麼?」

  「蛤啊,耶歐襪(好了,別說話)。」

  媽咪撩起頭髮,對天兒眨了眨眼睛,她口中溫暖的舌頭正包覆著手指。等她吐出手指時,傷口竟不藥而癒了。

  「傷沒治好怎麼行呢?你要好好保護人家的佐間太郎哦!啊哈~!!」

  媽咪拍著天兒的背笑了。他們對媽咪的舉止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媽咪似乎認同兩人之旅了。大概是老爹告訴她的吧。

  「佐間太郎,考驗很辛苦很嚴格,你要加油哦!」

  按住鼻子以免流出鼻血的佐間太郎早已嚴陣以待,媽咪平常都會強迫他跟自己吻別的,此刻的她卻沒這麼做。

  「媽咪很想吻別,但人家會忍耐!會忍到給你回家之吻時!!喝啊~!!」

  媽咪大叫一聲後,回到微波爐裡。微波爐激烈晃動,最後砰的一聲門緊緊關上。

  「進去了!!又進去了!!」

  天兒對眼前發生的非人光景啞口無言。

  「……嗚嗚……嗚嗚……」

  「而且在哭!媽咪在微波爐裡哭!!」

  或許媽咪是不想讓大家看到她哭泣的模樣。要與兒子道別而感到悲傷的媽咪,獨自一人在微波爐裡哭著。只是,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微波爐在哭,看來十分靈異。

  「什麼?你們變成凡人了?而且要接受考驗?」

  美佐舔了舔嘴邊的牛奶說道。

  「啊、是的,就是這樣。對不起,都沒跟你說。」

  天兒代佐間太郎道歉,美佐訕然一笑,低聲說:

  「沒關係,好好加油吧,別忘了帶紀念品給我哦。」

  語畢,她便興趣缺缺地將自己深埋在沙發裡。

  佐間太郎和天兒穿上自己的大衣,即將啟程。

  他們在玄關穿鞋時,久美子由二樓走了下來。她似乎尚未由驚嚇中回復過來,但她告訴自己,待在神山家就會發生許多不可思議的事。

  「神山、天兒,請多加小心。雖然我還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祝你們不要感冒……」

  天兒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答道:

  「久美子,謝謝你,我不在的時候,麻煩你準備三餐囉。」

  「奸的,一定。」

  「咦?那是什麼?」

  久美子身後好像還有人。不料久美子聞言便把身後的東西用力丟到走廊深處。

  「呃…嘿嘿,沒事★」

  她的背後顯然可見一個等身大的天兒稻草人,上面貼著潦草寫著「色誘神山的豹女」的紙條。還是視若無睹吧。

  接著在她身邊飄然現身的是大天使優優。

  「請兩位千萬不要有任何擦槍走火的行為,天兒!你明白嗎!!」

  「討厭,什麼擦槍走火嘛……嗚呼呼。」

  「你的嗚呼呼就是擦槍走火!不准嗚呼呼,不准!」

  接著,微波爐竟跳了過來,媽咪在裡頭仍哭個不停,而且門還高速地開開關關,難道這是她的哀傷表現?天兒苦笑著低頭致意。

  「怪了,怎麼沒看到芽芽?」

  久美子察覺到芽芽不在,環顧四周。媽咪從微波爐裡答道:

  「她去遠足了。」

  「遠足?」

  「嗯,會去很久,騙人美這你就不用管了。」

  「這、這樣啊……」

  佐間太郎綁好運動鞋的鞋帶,回頭一看,美佐的手正在走廊的角落揮舞。她人癱在客廳的沙發上,只伸出手來道別,的確很有她的風格。

  「好,那就出發囉。天兒,準備好了嗎?」

  「當然!」

  就這樣,佐間太郎與天兒踏上旅途。

  這是成為天神的考驗,兩人之旅。

  也是前神子與前天使的旅程。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3
發表於 2009-3-1 12:03 AM|只看該作者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第二章  救援公園

  「要怎麼辦啊。嚼嚼嚼。」

  「要怎麼辦呢。嚼嚼嚼。」

  要怎麼辦。嚼嚼嚼。

  兩人才剛啟程離開家裡,馬上就束手無策了。雖然老爹說「要幫助某個凡人」,可是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凡人是誰。光日本人口就有一億兩千萬,如果「某個凡人」是外國人,還得從六十四億人中找到他,簡直是大海撈針。

  想著想著,兩人已感到筋疲力盡,加上肚子也餓了,便在附近的咖哩餐館「茄子阿姨」享用蔬菜咖喱。變成凡人之後,會有強烈的飢餓感,很不方便。

  「天兒。嚼嚼嚼。」

  「佐間太郎,什麼事?嚼嚼嚼。」

  「辦不到的。」

  「噗~!太快了啦~!佐間太郎,你放棄得太快了啦!噗噗~!」

  天兒口中噴出茄子,向佐間太郎抗議。他已陷入完全放棄模式。

  「可是我們又沒有線索,到底要怎麼幫助對方,對方又是誰……」

  「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我有個好辦法哦!」

  天兒含著湯匙露出笑容,她由懷裡拿出偽裝成學生手冊的記事本,上面寫著「天使的心得」。

  「你還帶著這本喔?」

  「當然囉!唔……我昨天努力想到的一個方法……啊,有了有了。」

  她翻到該頁,遞到佐間太郎面前。字跡的筆觸出奇的用力,寫著:

  ◎一個一個幫。

  「不准(馬上回答)。」

  「什~麼!佐間太郎,這是個好方法耶!?就算對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還是可以幫助別人啊!這不是很棒嗎!」

  「是很棒,但要花很多時間吧?」

  「是沒錯,不過既然這是成為天神的考驗,應該不會輕易結束。我是下定決心變成凡人的,你也該有所覺悟才是!」

  聽到天兒這麼說,佐間太郎恍然大悟,她都肯冒險變為凡人與自己同行了,自己也得更加努力,才能回應她的期待。

  他明白成為天神的考驗並不簡單,沒錯,怎麼可以第一天就放棄呢?他重整情緒,眼眸發出希望之光大喊:

  「沒錯!你說得對!既然決定了,就馬上出發!」

  「等一下,我要把咖喱解決掉。嚼嚼嚼。」

  吃得慢的天兒毫不猶豫地阻止他。

  「快點吃啦……」

  「嚼嚼嚼。」

  「…………」

  「嚼嚼嚼嚼嚼。」

  「…………………」

  「噗~!」

  「好,出發!!」

  「等一下,我還要解決福神漬(譯註:日本什錦醬菜)。」

  「不必解決了啦!!」

  結果還是解決掉了。

  「真誠幫您解決問題免費」

  他們用奇異筆在紙箱上寫下這幾個字,放在地上當作立牌,接著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天兒一臉笑咪咪的對路人釋放善意。

  路人則是狐疑地看著長椅上的兩人,雖然也有人會看立牌的內容,卻是少數中的少數。其中也有嘲笑他們的人,及一臉驚恐迅速離去的人。

  佐間太郎羞得面紅耳赤,對身旁的天兒說道:

  「唉,你覺得這樣真的找得到我們要找的人嗎?」

  「我怎麼會知道!不過也只能試試看囉!你也笑一下嘛!」

  嗚。在強勢的天兒要求下,佐間太郎只好勉強擠出笑容。

  「嘿嘿、嘿嘿嘿嘿。」

  「好噁心喔,再自然一點!」

  「突然叫我笑,我怎麼笑得出來……那你笑給我看。」

  「像這樣!咳咳。」

  天兒乾咳幾聲後,心花怒放地笑了。

  「……嘻、嘻嘻嘻嘻。」

  「明明就跟我一樣!你笑得比我還噁心!」

  「哪有!嘻嘻嘻嘻嘻。」

  「有!明明就有!!我的比較好!噗嘻嘻嘻嘻。」

  見到笑得很詭異的兩人,路人離得更遠了。在這個時代,就算警察來把他們帶走也不足為奇。佐間太郎歎了口氣望著地面,積雪反射陽光,十分耀眼。光芒射入眼底,令他感到疼痛,這是凡人才有的煩悶痛感。

  「你們在幹嘛……」

  傳來小孩的聲音,抬頭一看,發現久太站在眼前。久太是名小學生,之前對天兒一見鍾情,還跟她求過婚。他理平頭,戴著棒球帽,現在的小學生很少會做這種打扮了。

  「哎呀,這不是久太嗎!!」

  見到他,天兒眼神為之一亮,就像見到斑馬的獅子。佐間太郎腦中浮現「一個一個幫」這句話。

  「久太久太,你有沒有什麼煩惱?要不要找天兒姐姐商量?你應該有煩惱吧,像是小孩的甘栗要不要剝之類的,對不對?對不對?」

  天兒喘息著逼近他,久太感到莫名的恐懼。

  「天、天兒,你怎麼了?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

  「沒有沒有,你別在意。你有沒有困難?有沒有想要什麼或想吃什麼啊?還是哪裡痛?嗯?旁邊的佐間太郎哥哥會幫你的哦,來來來,先脫再說!」

  不知為何,天兒脫起久太的衣服。佐間太郎見狀,終於上前制止。就算她是因為遇到第一個可以幫助的人而開心,也興奮過頭了。

  「等一下啦天兒,冷靜點,久太在哭了啦!」

  「你怎麼這麼說,我們要用能讓對方哭的氣勢幫助別人啊!快脫!快剝開!給我脫!」

  一哇~!!不要~!好冷!好冷!!好啦,我有一個願望!你放開我啦!!」

  久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天兒眼睛一亮:

  「是什麼?全部告訴天兒姐姐好不好?嗯?嗯?」

  少年慢慢離開天兒,最後大叫:

  「拜託你放過我~!天兒是笨蛋~!!」

  然後衝刺離開。被丟下的天兒不滿地盯著久太的背影:

  「什麼態度嘛!人家難得想幫你耶!」

  「十二月天在公園忽然被脫到半裸,一定會求對方放過自己啊。如果方法用得不好,還會導致心靈創傷,你懂不懂。」

  「是嗎?真是的,久太真沒毅力……人家好失望!!」

  然而,更令兩人失望的事還在後頭。久太離開後,公園的人潮越來越少,沒有人通過他們面前。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小時,兩人流著鼻水,呆坐在公園。

  等了許久,還是沒人經過,即便偶爾有人經過,也被天兒的嘻嘻笑嚇得逃走。他們雖然標榜免費助人卻沒人有興趣。非但如此,還把他們當成是詐騙集團。

  「唉,天兒,改用別的方法會不會比較好?」

  「流鼻水。什麼意思?」

  「例如在路口等,幫助老婆婆拿行李之類的。」

  「嗯…這很常見,不過聽起來不壞。我們再等一下,如果都沒有人就這麼辦。來,給你『縝密思考獎』的獎品小石頭,我剛才撿的。」

  對天兒莫名的自大態度,佐間太郎有些不高興。不過,她忍著寒冷幫助自己,還是得感謝她。

  這時,他們看見遠處有個似曾相識的女孩正在跑步,她是菊本高中三年級的亞矢,身上穿著運動外套,腳上踩著慢跑鞋來到兩人面前,交替看著立牌和兩人,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們在做什麼?藝術表演?還是在賣壺?」(譯註:暗指宗教的斂財手法)

  這種情形下,也難怪她會這麼說。如果讓天兒說明,她一定又會興奮過頭,因此佐間太郎搶先開口:

  「沒有,不是這樣啦。該怎麼說呢,我們現在必須要幫助別人,對象是誰都行,而且是免費的。學姐有沒有什麼心事呢?」

  因運動而喘著氣的亞矢聞言先使呼吸平復,然後淡淡地說出:

  「我跟男朋友分手了,每天晚上都在哭,該怎麼辦才好呢?」

  太沉重了,突然接收到如此沉重的心事,佐間太郎與天兒僵住了。而且亞矢本身十分冷靜地道出心事,更令他們難受,明知她是在強顏歡笑。

  「唔…學姐被甩了嗎?」

  天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是,是我甩了對方,因為我不喜歡他的態度。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他,現在還是很喜歡,可是我覺得我無法跟他在一起。戀愛真是個難題。」

  「啊?喜歡卻沒辦法在一起……?」

  天兒不明白為何相愛的兩人要分手,既然喜歡,一直交往下去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分手呢?

  「唔…學姐。」

  此時,佐間太郎說話了。

  「我覺得只要還喜歡著對方,以後一定還是會在一起的。如果學姐真的喜歡他,就一定會得到幸福的,在那之前,只要彼此為對方著想就行了。」

  十分正面的意見,但是毫無根據。不過,他是真的這麼想,也希望事情能如願發展。亞矢最初露出訝異的神情,之後微微一笑:

  「你說的也有道理。若真能這樣就好了。謝謝你,那我走了。」

  說完她便跑步離開。佐間太郎與天兒筋疲力竭,靠在彼此身上。好沉重、太沉重了。要一直接受這種咨商實在是太沉重的負荷了……

  「哪,佐間太郎……」

  不知不覺中,天兒一臉認真地看著他,她的眼中滲出些許淚光。「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佐間太郎發出奇怪的叫聲。

  「我們……不會分手吧?」

  她緊緊拉住他的衣袖說道,佐間太郎這才想起他們現在是情侶。過去他們總是形影不離,即使現在兩人變成一對情侶,仍不太有真實感。但是,看到如此不安的天兒,不禁令他心生憐惜,尤其是在聽了亞矢的沉重心事之後。

  「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分開。」

  天兒把臉埋在佐間太郎胸前,跟他的心在一起。

  「不要離開我。」

  「不會的。」

  不要離開?他憶起模糊不清的感覺。

  那是什麼?對了,是名少女,少女離開自己的光景。

  他又想起幾天前相原對他說過的話:

  『下次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他是這麼對佐間太郎說的。

  落向彼方的少女,難道是……

  「唉,佐間太郎。」

  天兒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她繼續說道:

  「這個方法的確太難實行了,老爹有沒有給你什麼提示?」

  「提示?提示嗎?啊~你這麼說我才想到!」

  他把老爹對他說的話再說一次:

  「老爹說『提示就是你的夢』。」

  「夢?老爹這麼說?」

  「對。」

  短暫的沉默籠罩著兩人,接著天兒開始抓狂:

  「這不就是提示嗎!笨蛋佐間太郎!!虧你還一臉『沒有線索,只能慢慢找』的樣子!這很明顯是線索啊!你怎麼不早點說!!」

  「哎呀,我自己也忘得一乾二淨了!抱歉!」

  「怎麼可以忘記這麼重要的事!看我收拾你!」

  「不要啊!!」

  結果還是被收拾了。

  ★

  「提示是你的夢,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只有這個線索。」

  「那就……」

  於是,兩人決定尋找與夢裡出現過的光景相似的地點,而在街上隨意漫步著。

  臉上吃了天兒一拳的佐間太郎摸著臉頰走在路上。

  途中,穿過世田谷的住宅區時,她忽然扭捏了起來。

  「嗯?怎麼了?」

  「沒事。」

  「是嗎,那就好……」

  兩人圍著一條手工編織的長圍巾,依偎在一起的模樣宛如情侶。雖然感覺很難為情,但天氣太冷了,也沒別的辦法。

  昨日之前仍下個不停的大雪已經止息,厚厚的雲層佈滿天空。

  「啊,對了,佐間太郎,我要去禮品店買糖果。」

  「買什麼糖果,我們又不是去玩,要糖果幹嘛?」

  「可是路上會餓嘛,這種時候就要吃美國的嚇人色素果凍,或灑上很多糖的水果干……」

  「不要,肚子餓買便當吃就好了。」

  「哼……小氣鬼……噗噗噗噗噗。」

  抱怨到最後,她的身體震動起來,被她挽著手臂的佐間太郎也感受到這份震動。

  「這是怎樣?你在學手機嗎?」

  「我沒有在模仿來電震動的手機哦……噗噗噗噗噗。」

  「那你幹嘛抖?快說。」

  「不要。」

  「什麼不要,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不要~!我不!」

  以簡潔到不能再簡潔的詞彙回答後,天兒狂奔起來。因為兩人圍著一條圍巾,所以佐間太郎也被她拉著跑。

  「哇、等一下,幹嘛啦,你要去哪裡!」

  「我沒有要去哪裡啊~!噗噗噗噗噗嗚嗚!!」

  天兒不看前面就拔腿狂奔,因而撞上一對情侶。男方翻身跌倒,一頭撞上電線桿,痛得倒在地上時,又踩到惡犬的尾巴,結果屁股被惡狠狠咬上一口,他痛得跳起來,不料頭又撞上商店的屋簷,倒落地面時,地上正巧又有塊大石頭,他撞得頭破血流,去了半條命。

  「哎呀,傷得好重啊!」

  但他很快就爬了起來。

  「進一、小愛!對不起,撞到你們了!」

  天兒撞上的情侶,是同年級的橘愛及霧島進一。小愛晃動著她的註冊商標—髮辮微微笑著,進一則是頭破血流,眼冒金星。雖然他很快就爬起來,但畢竟凡人的體力還是有限的。

  「你們怎麼一起圍著一條圍巾?在約會嗎?」

  小愛對血流不止的進一視若無睹,開朗地問道。天兒嗚呼呼地笑答:

  「才不是約會而已,我們要去溫泉之旅!溫前之李!!」

  「什麼?溫前之李!?禁忌的外宿!?」

  小愛興奮不已,尖叫著抓住進一的頭打個不停,天兒也莫名地興奮起來,踢著進一的頭。俗話說,花樣年華的少女很愛笑,笑得很無厘頭也不奇怪,是不是也能套用在這裡呢?恐怕不能。

  「那,天兒,難道你們……今晚……?」

  「唔嘻嘻嘻,小愛,我們今晚……」

  兩人一起嘻嘻笑著,更賣力地對進一拳打腳踢。正當佐間太郎心想,是不是該阻止她們的時候,小愛終於察覺他渾身是血:

  「咦?進一,你的頭怎麼了?有草莓的味道嗎?」

  「沒……沒有,我想,現在再怎麼舔都只有鐵的味道,嘿嘿、嘿嘿嘿。」

  不知是否被打中要害,進一顫抖著。天兒見狀想起剛才,又開始震動起來。

  「對、對了,小愛,我有點事想問你……」

  「什麼事啊,天兒?」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兩人吱吱喳喳地咬耳朵:「哎~呀~」「對~啊~」「那棟大樓裡有!?」「得救了!!」問完後,天兒解下圍巾說道:「我去摘個花!」便消失無蹤,被丟下的佐間太郎一臉狐疑。

  「神山你真遲鈍,女生沒辦法像男生憋那麼久,你要多注意才行啦!」

  小愛抱起癱在地上的進一對佐間太郎說道,但他仍意會不過來。

  「什麼?憋不住什麼?天兒怎麼了?」

  「我意思是說,今天很冷對不對?所以會常跑·廁·所啊!」

  「跑廁所?跟我說她要去廁所不就好了?」

  「遲鈍!所以神山的臉才會被說像舊型薩克(譯註:比喻過時)的吧!?」

  「才沒有人說呢……」

  「總之,女孩子常會羞於啟齒,你要多注意才行。」

  進一扶著小愛的肩頭,勉強擠出一句:

  「佐間太郎,我再提醒你一點,女孩子要去廁所時會說『我要去摘花』,男孩子會說『我要去射雉雞』,要好好記得哦!」

  「真是的,誰要這種無用的知識啊!好了,不能打擾他們的兩人世界,我們走吧!下次見囉!」

  「佐間太郎,回頭見!兩個人一起渡過的初夜有草莓的味道喔!」

  他被小愛拖走,消失在商店街的方向。

  「真是怪異雙人組。不過天兒也真是的,她要去廁所我又不會介意。」

  佐間太郎坐在禮品店前的階梯上等天兒回來。

  過了不久,天兒有點不好意思地回來了。她還是天使時,上廁所只是一個形式,如今變成凡人不得不上,她卻一副像是做了什麼壞事似的。

  「佐間太郎,讓你久等了。」

  「喔,全部尿完了嗎?你是去尿尿吧?」

  咚!一聲巨響傳遍路上,天兒反射性地朝佐間太郎臉上就是一踢。

  「不要臉!!」

  凡人被踢到是很痛的……不要臉這句話也是挺傷人的……佐間太郎想著這兩件事倒臥在雪中,連意識也染上一片雪白。

  我知道搭電車有多危險,但不論我在雪地上走了多久,都無法拉開距離。

  早晨來臨後,我在公園的廁所洗臉、刮鬍子,在鏡子前練習做出自然的表情。接著把身上大部分的錢都買了車票,不管目的地就搭上電車。

  還好乘客不多,我也不是特別顯眼,只要懷裡的它不出聲,或許就能平安無事。

  原本想說乾脆丟下它算了,不知為何卻做不到,我並不是愛惜動物的人。

  「喵~」

  小貓在我的外套下叫著。拜託你安靜點,我心想。

  車廂裡放著暖氣,我感到身心舒暢,貓躺在我肚子上,使腹部暖如春陽照射。體內只有腹部舒暢得像是一切都獲得了寬恕。

  我從民營地鐵轉乘JR線,在人煙稀少的站下車。夕陽照耀著月台,眩目的令我瞇起雙眼。

  這車站似乎才整修過,裡面異常乾淨,帶有人工的味道。我再次戴好毛線帽,不讓收票員察覺我的面容,小心地走出收票口。車站前有圓環和幾間商店,實在稱不上熱鬧。

  雖然人多吵雜的地方比較容易藏身,但我想在閑靜的地方休息。沿著鐵軌來到寬廣異常的腳踏車停放處,穿越那裡之後,我漫無目的地走著。

  雖是歲末,街上卻不熱鬧,來來往往的人們一臉愁容,彷彿背上背負著憂鬱。灰灰蒙的天空,長時間未融而變硬的積雪在鞋子底下發出沙沙聲,這座城鎮,比以往我待過的任何城鎮都還要冷。

  偶爾出現在眼前的孩童們露出自暴自棄的笑容,或許他們明白,即使過了一年,世界仍不會有所改變。

  我想起口袋裡的玩具,那名少女給我的世界水族系列。我邊走邊打開盒子,拿出的是玩具章魚。

  「是章魚啊……」

  當我想把它丟到路邊的垃圾桶時,一名少年靠了過來:

  「那是章魚對不對?叔叔,你不要的話跟我交易好嗎?」

  交易?我皺起眉頭,他得意地說道:

  「就是交換啦,交換,我沒有章魚說。」

  不必交換,送給你也無所謂,但這會違反孩童之間的遊戲規則。我從少年手上收下另一隻盒子,並把章魚交給他。

  少年就此回到朋友群裡。

  這陣子怎麼老是被小孩子纏上,我不禁啐了一聲。可以的話,我盡量不想和小孩有所牽扯,因為一旦和他們扯上關係,肯定沒好下場。

  「喵~」

  外套的內袋裡,小貓正在叫著。昨天拿的食物已經當作午餐吃掉了,我又找了方便下手的便利商店。一樣是找商店後方的垃圾車,拿到過期的牛奶和煙熏雞胸肉。

  「喏,吃吧,喝吧。」

  我在人跡罕至的巷弄裡喂貓喝牛奶,它發出聲音舔著,沒幾下就喝完了。它似乎也很喜歡雞胸肉,兩三下就把食物一掃而空,小小的身體看不出食量這麼大。

  「你肚子餓扁了吧?」

  「喵~」

  「你喜歡雞胸肉嗎?」

  「喵~」

  「那你的名字就叫雞胸肉吧。」

  「喵?」

  「有意見嗎……」

  「喵~」

  正當我想抱起貓咪離開此地時,背後有一股不祥的氣息。

  不必回頭,就知道背後站著追捕我的死纏爛打刑警二人組,他們身上有種獨特的臭味。

  「通緝犯在這裡做什麼?」

  年輕刑警說道,我叫他。「軍人」,因為他剃得短到近乎神經質的頭髮令我聯想到軍人。

  「你這殺人兇手……也只能逍遙到今天。」

  年老的刑警接著說。我叫他「老煙槍」,因為他總是叼著一根短煙。我轉過身踢起雪,引開兩人的注意力,然後抓起貓,踢破民宅的圍牆跳入庭院。快腐朽的木製圍牆發出骨折般的聲音破裂倒塌。我想就此逃走,腳卻隨著乾澀的金屬聲傳來劇痛。我幾乎失去平衡,但仍奮力一拐一拐地逃跑。

  「要開槍就瞄準點。」

  背後傳來老煙槍的聲音,開槍的應該是軍人。他們的眼裡總是佈滿血絲,想必現在也是以肉食性動物瞄準獵物般的眼神在盯著我看吧。

  平時,我的移動會更快速,現在因為多了隻貓礙事而無法如願以償。我跑過庭院,跳過停車場的圍籬,躲在另一戶人家的庭院裡。我注意著兩人的腳步聲,盡量往反方向逃逸。當我認為已躲過一劫時,我在數十公尺外找了個適當的地方,縮著身子坐下以平息呼吸。

  「喵~」

  算我拜託你,安靜點。早知道來之前就先丟下它。

  腳疼痛萬分,而且出血不止,幸好傷口並不深,我把雪敷在上面,只要能止血,應該不是大問題。

  「雞胸肉,下次你再礙事我就把你丟了。」

  我摸著貓咪的頭說道。

  「喵~」

  哦,它回答了。

  「唉~佐間太郎,快起來啦,很丟臉耶……」

  從夢鄉返回現實後,我見到天兒的臉與天空,這就是枕膝而眠嗎?後腦傳來軟綿綿的柔軟感觸。

  「咦……我怎麼會……?」

  怎麼會昏倒?正想這麼問時,天兒馬上答腔:

  「你滑了一跤跌倒的,是個意外。」

  「騙誰啊你。」

  「真的,我看見了,用我這雙眼看見的!!」

  「我記得有人踢我。」

  「唔。」

  天兒一副理虧的樣子,但她仍噘起嘴巴:

  「我踢你之後,你因為衝擊力而滑了一跤跌倒,所以是意外!」

  「還不都是你的錯!」

  「隨你怎麼說,走開啦,真是的!!」

  坐在禮品店前的樓梯上,腿上枕著佐間太郎的天兒直接將他推開。接著傳來碰撞聲,佐間太郎站起來:

  「痛死了!我已經是凡人了,你不要這麼粗魯可以嗎!」

  「進一也是凡人,再怎麼粗魯他也沒事啊!」

  「那是他特別!」

  哼!兩人都從鼻孔裡噴出氣來。

  「別管那些,我剛剛做夢了。」

  「咦,真的嗎?原來不只睡覺,昏倒也會做夢啊。那是什麼夢?」

  「夢裡我搭上電車,到了一個城鎮。我記得夢裡的電車,我們也去搭電車吧,說不定能去到夢裡的城鎮!」

  天兒歎了口氣,當場倒在地上,她伸展四肢,做出大字型,低聲說道:

  「溫泉。」

  任性的小孩,她搖身一變為任性的小孩。

  「人家想去溫泉~溫前~!反正要搭電車,人家想企溫泉~!!」

  經過附近的路人驚訝地望著她,佐間太郎連忙想扶起天兒:

  「笨蛋,你在幹嘛,又不是小孩!」

  「人家不是小孩,所以想去溫泉嘛~!人家想住宿~!」

  「好啦,我知道了,起來啦!快點起來!」

  「咦!?真的嗎!?」

  天兒大眼閃爍著光芒,就像想要買小喇叭的小孩般盯著佐間太郎。

  「唔,不要用那麼天真無邪的眼神看我。好啦,我會想辦法,不過你要乖乖聽我的話哦?」

  「嗯!我會乖乖聽你的話!有!」

  她舉手答有後,馬上就衝了出去,對著附近的行人,見人就說:「跟你說哦,人家要去溫泉之旅說,還要過夜哦,呵呵。」據說佐間太郎花了二十分鐘阻止她。

  兩人到達車站後,便搭上遠離東京都中心的民營地鐵。因為夢裡的風景不是東京,而是鄉下地方,電車的設計就跟夢中一樣。

  電車搖來晃去,轉眼間便駛達終點站,車長廣播請乘客下車。

  「佐間太郎,這裡就是終點了耶,再來要怎麼辦?」

  兩人對這個站有印象。

  「這裡是跟久美子一起去游泳時的……」

  「對對,我們是在這裡換車的。」

  夢裡的男子應該也是在這裡換車的,兩人買了車票,前往JR線換車處。

  佐間太郎邊走邊思考夢的意義。

  昨天開始做的夢,一定是之前的世界發生的事。

  雖然不清楚之前的世界究竟是什麼,但他很肯定。

  夢裡的男子就是佐間太郎以前的樣子吧。

  他是一名殺人犯,正在逃避警方的追捕。

  但佐間太郎並不知道,這個夢與成為天神的考驗有什麼關係,而夢境又會如何發展。

  「小間間,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天兒擔心地望著自己,佐間太郎勉強擠出笑容:

  「我沒事。」

  但笑容卻馬上僵住。

  之前的世界裡,既然自己是殺人犯,就代表自己殺了某人吧。

  再加上那個墜落的夢。

  自己的手勾不到少女的手的那個夢,光想像就毛骨悚然。

  「佐間太郎,看著我。」

  天兒嚴肅地說道。

  「你不說,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好好跟我解釋。」

  「……思、好。」

  那名少女就是天兒嗎?他忽然閃過這個問號。

  天兒將會離開自己,他有這種感覺。

  佐間太郎開始對天兒說起自己的夢。

  ★

  「所以就是這麼回事?」

  天兒坐在車站裡的長椅上,慎重地說道。

  「本來以為長臂猿的手臂沒多長,其實還蠻長的……」

  「沒錯,其實還蠻長的……」

  「可恨的中南美。」

  「不可原諒的中南美。」

  兩人又開始重複著逃避現實的對話,而且在不知不覺中遷怒給中南美,理由不明。中南美又沒對他們做什麼。

  「好了,別提中南美了,也就是說你會一直做夢對吧?」

  「嗯,睡覺就會做夢,我覺得那些是前一個世界的事。」

  「我們來到人間前,不是在天國生活嗎?前一個世界是指更早之前?」

  天兒搔著頭:

  「那個世界裡的佐間太郎是個什麼樣的人?個性也不一樣嗎?」

  「嗯,不一樣。」

  「那你怎麼知道夢裡的人就是你?也可能只是不相干的某人呀,說不定只是單純的夢而已。」

  「可是我就是知道,是那樣沒錯。」

  曾經,他在芽芽的引領下見到的世界,他直覺那是之前的世界。

  「那人家有沒有出現在夢裡?」

  天兒吮著手指盯著佐間太郎看,裝可愛的央求舉動讓佐間太郎看了有些光火。

  「我不知道,基本上是沒有。」

  「什麼嘛!讓人家出現嘛!人家也要出現在之前的世界!!」

  佐間太郎嘴裡否定,事實上他曾在之前的世界見過天兒。正確來說,那並不是天兒,而是前一個世界的天兒。難以解釋的實情讓他搔了搔頭。

  「那,之前的世界跟相原有關係嗎?」

  「我想應該有關係。反正我不是很清楚啦,老爹也沒跟我講得很詳細。」

  「只說提示就是『夢』而已。」

  之後兩人便沉默不語,電車剛好進站,他們也就默默地搭上車。

  在電車上搖了二十分鐘後,佐間太郎看到夢裡下車的站。

  他不發一語站起身來走下電車,天兒不解地問道:

  「這裡就是夢裡的車站?」

  「嗯,我是在這裡下車的,一切都跟夢裡一樣……」

  佐間太郎心想,之前的世界和過去的記憶是有差別的。如果是過去發生的事,眼前的風景應該會比夢裡看來更老舊。

  「你又在自己想東想西了?」

  天兒勾住他的手:

  「不要自己煩惱,我們一起思考吧。」

  體溫透過衣服傳了過來,人類也許是一種能透過肌膚的碰觸來傳達心情的生物吧。

  車站整修過,別有一番新氣象,無機且乾淨。步出收票口下了樓梯,車站前十分閑靜,沒有商店街,只有幾家以圓環為中心的商店在營業。

  「夢裡後繼有什麼發展?」

  「發展……」

  佐間太郎想起之前的自己遭到刑警追捕,腳上負傷的事,但這件事或許不說比較好。如果把一切都告訴天兒,她乾著急起來,反而麻煩。

  「啊……」

  天兒望著他:

  「你看你,又在自己煩惱了。我就在你身邊,我們一起想吧。」

  「嗯、好……」

  嘴裡這麼說,他還是不忍心讓她擔心。

  「出了車站後,夢就醒了,我也不知道再來該怎麼辦。」

  「是喔。那你再做夢不就好了?嗯,佐間太郎,快點快點,睡午覺睡午覺!」

  「你突然叫我睡我也睡不著啊!」

  「那我助你一臂之力?」

  「幹嘛把手舉起來!!讓我正常入睡好不好!」

  「喔……那你睡著前,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耶……」

  天兒嗯嗯嗯地煩惱著,忽然露出心花怒放的笑容:

  「佐間太郎,所以說,現在是自由活動的時間囉!太好了~!自—由—!活—動—!」

  天兒發出很像以前上游泳課時老師說:「哎呀,還有五分鐘才下課耶~現在要怎麼辦呢~」時,小學生要求自由活動的叫聲。

  「哪能有自由活動,考驗還在進行中耶。」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現在沒事做!所以呀,佐間太郎,嗯…我們來約會好不好?」

  「約、約會!?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情形嗎?」

  「我當然知道呀~可是現在又不知道要做什麼,與其煩惱,不如做些開心的事嘛,約會約會!」

  嗯…約會。佐間太郎思考著。仔細想想,之前也沒好好跟天兒約過會,總是會有電燈泡出現,或是發生奇異的事件。

  現在兩人既不是神子也不是天使,只是兩名凡人男女,如果去約會,不知道會怎麼樣。

  「感覺上是會很開心沒錯啦……」

  「好!那就來約會囉!」

  天兒高興地笑著拉住他的手,兩人受北風吹拂而冰冷的手,因體溫而漸漸加溫。

  「車站前空空蕩蕩的,我們先散步一下好了。」

  在天兒的提議下,兩個人開始散起步來。沿著鐵軌走了一會兒,發現一間超市。兩人互看一眼:

  「要在超市約會嗎?這樣好像有點扯耶?」

  「可是這附近也沒什麼店……啊!你看!」

  超市一角有一處為小孩設計的遊樂場,那裡有老舊的大型電玩、吃代幣的吃角子老虎,其中夾雜著一台大頭貼。幾個小孩正在那裡玩著大型電玩。

  「佐間太郎,我們來拍大頭貼好不好,拍大頭貼!!」

  「噗,拍大頭貼!!拍那個你不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嗎!?」

  「不好意思還是要拍啊!來來來,那邊的小鬼快閃開!」

  天兒興奮得口出惡言,佐間太郎朝她的額頭敲了一記,便往拍攝大頭貼的機器走去。翻開當作拍照背景的門簾進入後,瞬間變成兩人世界。一意識到這點,兩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彷彿自己正身處任何人都看不見的密室裡。

  「佐佐佐、佐佐、佐間太郎,要先投幣,先投幣。」

  「要我投?喔、好。」

  叮叮噹噹地投入百圓硬幣後,兩人的身影隨即出現在螢幕上,從第三者的角度看著兩人同圍一條圍巾的樣子,令他們十分難為情。

  天兒扭捏地選擇外框,佐間太郎是第一次拍大頭貼。難道天兒有跟誰拍過大頭貼?他納悶地問道:

  「你拍過大頭貼?」

  「嗯?拍過好幾次了,跟小愛、久美子她們拍過……」

  跟小愛還有久美子一起拍大頭貼……他從沒想過,但這種年紀的少女一起拍大頭貼,其實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啊,笨蛋!佐間太郎,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天兒面紅耳赤,忽然慌了起來。他一臉納悶:

  「什麼?你、你怎麼了?」

  「我沒跟男人拍過大頭貼啦……因為我想跟佐間太郎一起拍,不會想跟其他人一起拍。」

  她低頭說道,佐間太郎見狀心頭一緊。好可愛,眼前的少女可愛萬分,手足無措的天兒真的很可愛。

  不料,她卻敲了敲手心,推翻剛才說過的話。

  「啊,當我沒說。我拍過,跟男人拍過。」

  「什麼!!是、是喔!!我、我完、完全沒受到驚嚇哦!!」

  佐間太郎明明就說了「什麼」,這句話未免太沒說服力了。

  妄想佔據他的腦海。是誰!她跟誰一起拍的!進一嗎?如果是進一我能接受,萬一是陌生人該怎麼辦?該不會有上班族跟天兒說:「我給你零用錢,你跟我一起拍大頭貼好不好」吧!?不行啊,天兒,這可不行,那樣有違善良風俗呀。世間都說是大人不好,但被大人誘騙的少女也有錯。要堅持到底,不要把靈魂出賣給金錢啊!天兒你這笨蛋!

  「我跟老爹拍過。」

  噗咻,這是佐間太郎自尋煩惱之下,由鼻孔噴出的氣息。

  「搞什麼,是老爹啊!你幹嘛跟老爹拍大頭貼!」

  「因為老爹說他想拍大頭貼,所以就跟他拍了一次嘛。」

  這位天神真是什麼都想嘗試。對了,他好像也穿過運動短褲……

  「那要拍第一張了哦,佐間太郎,過來一點。」

  天兒說著拉近他的手臂,兩人臉頰貼在一起,面向鏡頭。映照在螢幕上的兩人就像是感情很好的情侶。佐間太郎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天兒:

  「唉,這樣看著螢幕……」

  「嗯,對啊。」

  天兒不假思索的回答,原來她的想法和自己一樣,兩人心靈相通,他感到十分開心。

  「對啊,這樣不行,要弄成美白模式才行。看我的,嘿!」

  心靈一點都沒有相通。天兒連按調整美白模式的按鈕,螢幕上開始充滿光線,兩人的臉變得白花花一片。

  「這樣就OK了!」

  「……什麼啊,這樣不就看不出來是誰了嗎?連鼻子都不見了耶?」

  「你在說什麼啊!女生一定要美白才行的嘛!笨蛋佐間太郎!」

  『第一張請準備,請擺好姿勢★』

  自動語音說完,快門馬上一閃拍了照片。結果佐間太郎拍出來的卻是雙眼半開的樣子。

  「這是什麼臉!佐間太郎,你好噁心喔!!」

  「那、那有什麼辦法,我又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第二張請準備,請擺好姿勢★』

  接著第二張,天兒手比著V,佐間太郎卻是站著不動,而且還是雙眼半開。

  「為什麼你的眼睛都張不開!!」

  「我哪知道啊!它怎麼可以亂拍!要等我擺好姿勢再拍才對嘛!怎麼可以不等我!!」

  『第三張請準備,請擺好姿勢★』

  接著第三張,這回佐間太郎太過刻意,他使盡全力張大眼睛,兩相比較之下,比雙眼半開的感覺還差。

  「佐間太郎!!你為什麼是這種表情~!你很崇拜妖怪是不是!?」

  「呼~呼~我抓到訣竅了,下一張一定行!」

  「拍個大頭貼幹嘛喘成那樣啊!!」

  『第四張請準備,請擺好姿勢★』

  這次很完美,佐間太郎手比著V,微微笑著,雙眼也炯炯有神,宛如銀河。這下子天兒一定不會生氣。他自信滿滿地望向螢幕,卻發現天兒雙眼半開。

  「對不七,偶搞砸了。」

  「你是怎樣啊!虧我這次擺得這麼完美,你卻這樣~!」

  「又不是故意的,如果你沒失敗那麼多次不就好了!!」

  兩人對鏡頭視若無睹,面向彼此吵了起來。門簾外的孩童們心生恐懼,開始逃離遊樂場。

  「真是的,剩下一張了啦!最後一張你給我好好拍!」

  「如果你又眼睛半開,我可要罰你!把你抓起來痛扁一頓!」

  「什麼嘛,你才……」

  這時,太過激動的天兒失去平衡,倒向佐間太郎。他嚇了一跳,想扶住她,卻力不從心……

  『最後一張請準備,請擺好姿勢★』

  就在兩人的臉近得像接吻前一秒時,閃光燈亮起。

  『拍攝完畢,請從中選出三張。』

  天兒與佐間太郎面紅耳赤地望向螢幕,最後一張看起來就像是「我們親親拍大頭貼」的樣子。

  「佐、佐間太郎……最後一張好丟臉喔。」

  「可是,剩下的都是眼睛半開的啊……」

  「嗚嗚……」

  結果,他們不好意思選擇親親照,選了佐間太郎眼睛半開的一張,天兒眼睛半開的一張,佐間太郎眼睛大開的一張。當佐間太郎要走出門簾外時,天兒叫住他:

  「你做什麼?」

  「還問我做什麼,不是拍完了嗎?」

  「笨蛋,現在開始才是最重要的塗鴉時間啊!」

  「塗鴉時間……是什麼?」

  「用這種筆就能在照片上塗鴉,來來,你也來畫!」

  到底要怎麼畫?要畫什麼?佐間太郎完全搞不清楚,他在天兒臉上畫鬍子,馬上換來膝擊。

  「不是這樣啦!要畫可愛一點!」

  「你叫我畫可愛一點我也不會畫啊……」

  那你自己又畫了什麼?佐間太郎偷看天兒筆下的照片,發現她寫上『初拍』的字樣。

  「初拍是什麼?」

  「當然是初次拍大頭貼啊,真是的,你別吵我啦!」

  之後天兒又畫了許多心型,更以粉紅色的字體寫上「最喜歡小間間」。見她這樣,佐間太郎心想,她還是有可愛的一面嘛,不過螢幕上的天兒雙眼半開,一點都不可愛。

  佐間太郎也跟著拿起筆來,準備塗鴉,他在天兒頭上畫了天使的光環,背後畫了翅膀。只可惜,天兒還是雙眼半開,他忍不住放聲大笑,結果又換來膝擊。

  「拍了大頭貼,這樣你滿意了嗎?」

  「還沒!人家還沒嘗到約會的真髓!」

  「約會的真髓是什麼啦……」

  「小間間,說到約會就一定要去看電影、去公園劃船、去餐廳用餐之後就……親親!!」

  「這附近好像沒有電影院、公園,也沒有餐廳耶。」

  「咦——!?小間間,難道你是說我們要馬上就親親嗎!?你這樣太直接了啦!!不過……好啊★」

  「好個頭啦!!不是啦!就算有也不能去!現在可沒空悠閒地約會。還有,不要叫我小間間。」

  「那小郎郎呢?」

  「也不要。」

  「嗟。不好玩,哼。」

  一直這樣玩下去也不是辦法,但又不知該去哪兒,佐間太郎於是拉著天兒的手,漫無目的地走著。他們從大馬路走到人煙稀少的住宅區,來到小路時,氣氛逐漸變得凝重,天兒不安地拉著他的手。

  還是回頭好了,佐間太郎心想。此時,傳來有物體踏過雪地的聲音。這並不是人類的腳步聲,而是異質的聲音。天兒與佐間太郎回頭一看,一隻巨大的狗正從小巷裡走出來。不,仔細一瞧,那並不是狗。它的面容醜陋扭曲,皮膚腐爛掉落。

  身上的顏色好比惡意塗抹而成,它是芙美子之前的寵物,也就是動物型態的惡魔。

  「好久不見。」

  它張開大嘴,傳來低沉的嗓音。天兒嚇得魂不附體,說不出話來,佐間太郎亦是如此。當他還是神子時,見到這種惡魔,心中總會有一股沒來由的自信,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然而變成凡人的現今,見到惡魔時心裡只感到恐懼。打從心底浮現的恐懼,令他渾身發抖,冷似遙遠北國的暴風雪。

  「怎麼露出這種表情?我的身體很稀奇嗎?」

  之前佐間太郎見到它時,它還保有動物的形體,現在卻像個異形,就像巨大的肉塊癱在地上爬行。

  「是人類害我變成這樣的。」

  惡魔繼續說道。

  「是人類醜陋的心使我醜化。」

  佐間太郎不發一語,抱緊天兒。別說保護她了,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佐間太郎本能感覺到會在此喪命,即使如此,他仍緊緊抱住她,但或許,只是恐懼使然。

  他痛感自己是如此的無力,在惡魔面前完全束手無策。

  「你變成凡人了?」

  「對,那又怎樣!」

  他的聲音顫抖不已。

  「那你一定很害怕吧?我是不是很醜陋?」

  惡魔一開口,便飄來腐臭味。一雙眼睛彷彿由深谷盯著佐間太郎般,露出悲哀似的神情緩緩靠近兩人。天兒躲在佐間太郎懷裡,拚命想著該怎麼應付眼前的危機。

  未料,惡魔從兩人身旁走過,呼出鼻息說道:

  「今天就到此為止。」

  惡魔緩緩離開小路。天兒失魂一叫,當場腿軟坐下。佐間太郎牽著她的手想拉起她,讓她安心。霎時,腳上傳來刺痛,埋在雪裡的樹枝刺傷了他的腳。

  「好痛……」

  「啊、佐間太郎,你還好嗎?」

  「嗯,還好,只是流了點血……」

  腳上感受到一股暖流,惡魔都離開了,怎麼偏偏又受這種傷?

  「要不要緊?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嗯、好,就這麼辦。」

  他感覺到鮮血滲出了褲管。

  天兒扶著佐間太郎,緩緩走過冬之路。

  皚皚白雪上,滴落幾滴鮮血,從遠處看來,宛如開著朵朵紅花。

  天兒扶著佐間太郎,尋找能讓他休息的地方。天色已暗,風一吹,天氣變得更冷了。他們走過不知名的小橋,爬上坡道,看見一所小學。或許可以到小學的保健室借用醫療用品包紮。

  「佐間太郎,那裡有一所小學,我們過去求救吧。」

  但,佐間太郎卻神情痛苦地說道:

  「不行,我們要幫助別人,怎麼能反過來讓別人幫?我們要自己想辦法。」

  「可是,光憑我們兩個能有什麼辦法……」

  佐間太郎看著小學的操場,發現一間鐵皮建築的體育用品倉庫。

  「天兒,去那裡。」

  「那裡?」

  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兩人悄悄走過操場的角落,朝體育用品倉庫前進。

 ✩✿✿✿✿✰✩✿✿✿✿✰

  第三章  單槓少女

  小貓的叫聲喚醒了我,由小窗戶射進的橘色光芒顯示現在是黃昏。我拿出背包裡的牛奶喂小貓吃。地面佈滿粉末,這裡收著能在操場上畫線的石灰粉。我走投無路,天氣又寒冷,能有屋頂遮風蔽雨,真該謝天謝地了。我躺在跳高用的墊子上歎了口氣,氣息離開體內化為白霧,彷彿在思考般地搖晃著,之後便憂鬱地消失了。

  腳傷又疼了起來,我需要能好好休息的地方。

  甩掉那兩名刑警後,我發現一所小學,校園的角落有間放置體育用品的鐵皮小屋。雖然覺得可能有危險,但再繼續走下去,我的肉體和精神方面都將無法負荷。於是我用刀子撬開門鎖,進到小屋裡。

  關上門後,緊張感解除,疲勞頓時湧上。重量適中的小貓窩在我肚子上,令我感到十分舒暢,接著我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外面傳來小孩的聲音。應該趁著沒被發現之前逃走才是上策,但我想等到空無一人的夜裡再走。我悄悄從小窗戶窺探著外面。

  透過窗戶,我瞧見單槓與玩單槓的兩名小學生。

  其中一名是男孩,他在三座相連的單槓中選了最高的單槓,在那兒翻轉著。另一個是女孩,她吊在最低的單槓上,不斷踢著地面。她想翻轉,但腳舉到一定的高度,就敗給地心引力而落至地面。

  兩人什麼也沒說,只沉默地玩著單槓,他們之間彷彿有道看不見的牆。少年好幾次想跟少女說話,卻總是猶豫不決而作罷,然後一臉不在意似的繼續玩單槓。

  很明顯的,少年喜歡少女。這讓我想回憶兒時的記憶,但想想又作罷。回憶了又能怎樣?無趣。

  每當我想憶起什麼時,必定會有兩個場景浮現在腦海裡。

  其一是夢,墜落之夢。另一則是命案現場的記憶,鮮紅的血液、倒地的男子。我顫抖著,看著自己手上的鮮血。

  我離開窗戶,點了根煙。敢在這種地方抽煙,我也真大膽,一定是太累了。被發現就算了,我無所謂。

  不過,我想靠近一點看少女的臉。希望是我的錯覺,但越想越覺得少女很像她。

  「等等,我在想什麼蠢事啊?」

  吐了口煙,我勸我自己,並一再地搖頭對自己說:「你自己想想會有什麼下場。」

  我一定是對漫長的逃亡生活感到疲憊,才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我掩人耳目,不引人注意地活到現在,現在卻想要在小學裡靠近一名小孩子,這無疑是自殺行為。小孩一定會很害怕,跑去報告老師,如此一來,那兩名刑警一定會立刻察覺是我。

  別理她,那一定是錯覺,我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孩子而冒險。

  等我回過神來,發現我的手在顫抖,雖然心裡認為不可能,但又怕萬一真是如此的話……小貓舔著我的指頭,長有倒刺的舌頭舔得我好癢。

  我想把這個可能性趕出腦袋,可是它卻緊緊地印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既然這樣,我只好去親眼確定。

  「……真沒辦法。」

  我把小貓放在墊子上,站起身來,靜靜打開門。

  一出門我就後悔了,真不該這麼做的。

  但我已無法回頭,冷風吹拂著薄外套,少女與少年察覺我的接近,正直直盯著我看。這也難怪,一名男子突然從體育用品倉庫走出來,任誰都會大吃一驚的。

  我看著少年,他似乎對我抱有敵意,或是他認為他得保護少女。才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是名男子漢了。

  我望向少女,果然,眼前的少女就是她。

  她有點膽怯地盯著我看。

  「你不會翻轉嗎?」

  我對少女問道,很自然便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她沒有移開視線,仍盯著我瞧,過了一會兒才答道:

  「不會,你做給我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我脫下外套,握住中間的單槓;這是兒童用的,對我來說很低。腳傷雖疼,還不至於會失敗。

  「小妹妹,你看好囉。」

  我說著,踢了地面。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世界轉了一圈,天空和地面交換了位置。空氣的重量瞬間起了變化,但隨即又恢復原狀,我翻轉後著地。

  「哇,好厲害好厲害!!再一次,再一次!!」

  她說道,臉上洋溢著看魔術表演的神情。

  「……嗯。」

  之後,少女要求我翻轉了好幾次,那名少年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當我察覺時,天空下起冰冷的雨滴,打穿了操場上的殘雪。

  「下雨了,你該回家了。」

  我披上外套,正想返回體育用品倉庫。少女興致勃勃地跟在我身後。

  「你住在那裡面嗎?」

  糟了,我太引人注意了,但我無法阻止這一切。我啐了一聲:

  「我不是住在這,只是在這休息。」

  「要休息的話,其他的地方不是更好嗎?」

  「對我來說這裡剛剛好,你別多嘴,快點回家。不要把我的事跟別人說。」

  我丟下少女走進倉庫。躺在墊子上後,貓叫著跳到我的身上。明明只淋到一點雨,雨滴卻像滲入體內深處般的冰冷。天空昏暗無光,彷彿拉上窗簾般:風聲聽起來像是大難臨頭的警告。

  我點了根煙,吸了一口。看著重量變輕的盒裡,發現只剩幾根煙了,看來得在別處再撿些新的才行了。

  「啊,有貓。」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透過門縫看見少女。她毫無顧慮地進入倉庫,對我肚子上的貓伸出手來:

  「好可愛喔。」

  語畢,她看著我。真是的,怎麼這麼麻煩?要早點趕走她才行,否則她父母擔心她晚歸而出來找她就糟了。

  「想要就送你,帶回去養吧。」

  「不行,這是你的貓吧?」

  她的神情就像個小大人。

  「而且我家是公寓不能養貓,這是規定。」

  貓跳上她肩頭,舔著少女的臉頰。

  「不行啦,好癢喔……唉,它叫什麼名字?」

  她抱起貓,向我問道。它沒有名字,本想這麼回答,但又想起自己隨意取的名字。

  「雞胸肉。」

  「雞胸肉?貓叫做雞胸肉?」

  「很奇怪嗎?」

  「對啊,太奇怪了,奇怪得不得了,怪到不行,而且……」

  我歎了口氣,從背包裡拿出雞胸肉和牛奶。貓離開少女,開心地吃著雞胸肉,喝著牛奶。

  「它喜歡吃雞胸肉,所以叫它『雞胸肉』。」

  「它不也喜歡牛奶?叫它『牛奶』不是比較好嗎?」

  「我不喜歡這麼奇怪的名字。」

  「……噗。」

  她按住肚子大笑:

  「雞胸肉才奇怪呢!你真是個怪人。」

  居然被小孩子瞧不起,我感到有些狼狽。我掏著口袋,思考著趕她走的方法。這時,我想起那隻小盒子。

  「對了,這個送你,你快走吧。你看,這是世界水族系列,現在很流行吧?」

  我把盒子拋給她,她接過盒子,一臉不滿:

  「這是低年級學生在收集的吧?我是高年級學生,根本沒興趣。」

  原來如此。但在我看來,一樣都是小學生。

  「小鬼說這什麼話……」

  「哼,你最好收回這句話,我才不是小鬼,你看,我是完美的淑女。」

  看著鼓起雙頰的她,我不禁思考: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但不管我怎麼想,就是無法憶起幼時的事。我是什麼時候長大的?

  「不說這個了,你受傷了對吧?手帕給你用。」

  少女把白色的手帕塞給我。

  「我好像造成你的困擾了,今天我就回家好了。不過,如果你覺得我很煩,為什麼要出聲叫我呢?」

  這是個好問題,我吸著煙回答:

  「我做了一個夢。」

  「夢?」

  「嗯,你長得很像我夢裡的人,所以我才會出去看你。不過這只是偶然,沒什麼大不了。」

  「那是什麼夢?」

  少女窺見著我的眼神,她果然長得和夢裡的人一樣。

  那個墜至黑暗冥府的夢,每晚都會夢見的、逼真又可怕的惡夢。

  那是命運嗎?會是我的未來嗎?總覺得有一天我會像夢境般被吸入冥府,一想到這裡,牙齒便不停地打顫。

  「什麼夢都與你無關,快回去。」

  「什麼嘛~唔……好吧,我知道了。」

  她不滿地繼續說道:

  「不過你要答應我,不可以隨便離開這裡,要走一定要告訴我。」

  不可以隨便離開?我怎麼可能一直待在這裡?

  「我幹嘛特地……」

  「不管,就這麼說定了。」

  「……好好好。」

  就假裝聽她的話吧。我又點了根煙,少女打開世界水族系列。

  「怎麼,你不是沒興趣嗎?」

  「因為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嘛,我可以打開嗎?」

  「你不是已經開了?怎麼樣,裡面是什麼?水母?魷魚?還是別的?」

  少女從中取出玩具小魚。

  然後說道:

  「天使魚。」

  佐間太郎好像聽到某人的叫聲,他睜開雙眼,環顧四周,身邊卻只有天兒。她把頭靠在他肩上睡著。剛剛聽見的是幻聽?還是錯覺?或許是自己太累了,他歎了口氣,把天兒拉近自己。

  接著,他開始思考夢境。

  之前都是照著夢境行動,現在卻恰恰相反。佐間太郎與天兒進入體育用品倉庫後,夢境也採取同樣的行動。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會影響另一個世界?還是說,不管佐間太郎去到哪裡,夢裡的男子都注定只能走到體育倉庫?

  「嗯……咦?佐間太郎,你醒了?」

  還沒完全清醒的天兒望向他,由於臉相距過近,他不禁高聲回答:

  「哦、嗯。」

  「你做夢了嗎?快跟我說,擤~」

  「擤什麼擤啊,那是誰的手帕?」

  「不知道,它放在旁邊,我就拿來擤鼻涕了。」

  「喂喂喂……」

  「夢裡的發展如何?我們再來要去哪裡?」

  「關於這點,好像不是按照夢境走就行了。」

  天兒雙手抱膝而坐,因為寒冷而摩擦自己的腳。她呼出的氣息化成一縷白煙,飄蕩在倉庫中。

  「怎麼回事?老爹不是說提示就是你的夢嗎?」

  「嗯,不過我們如果只照夢境走,好像不行的樣子。」

  「是喔,真難……」

  他按順序思考著夢裡發生的事。最早的夢像是在引導佐間太郎與天兒,現在卻變成是他們引領著夢境。

  夢境影響了他們,而佐間太郎也影響了夢境,是這麼回事嗎?

  「唔…我不懂啦~!」

  佐間太郎抓著頭髮。這樣待在體育倉庫裡,自己就好像在夢中的世界般,與夢相同的地點與光景,使他產生了混淆。

  「啊,對了,夢裡有一個很像你的女生哦。」

  佐間太郎想起夢裡的少女。就是曾在單槓工廠事件中出現的那一對少年少女。

  「咦?我終於登場了!?如何如何,是怎樣的人!?美少女嗎!?」

  「是小學生。」

  「什摸!!怎摸可以這樣!!你這羅莉控!!」

  天兒像是在連喊必殺技的名稱一樣,不斷打著佐間太郎(「羅莉控!羅莉控!」)。

  「很痛耶!不要打我啦!幹嘛一直打我!!」

  「豬口、豬口,你這變態!竟然這麼喜歡女童!!」

  「亂講,我哪有啊!!」

  「啊!!等、等一下,佐間太郎……」

  這時,天兒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離開他,她的臉上充滿恐懼,就像目睹了可怕的事實一樣。

  「天兒,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怎麼了啊?」

  「佐間太郎……你慘了……你、你完蛋了!!」

  天兒奮力一指叫道。佐間太郎身上究竟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什麼?我覺得我沒什麼不一樣啊……」

  「有!你有!你變了!」

  「拜託別再演了,快點說啦!!」

  「你很臭。」

  天兒捏起鼻子說道。這就是結論。

  「……啊?」

  「佐間太郎臭死了!!你完蛋了,臭死了!!」

  天兒哭了出來,突然被她嫌臭的佐間太郎大受打擊。心想:怎麼可能?然後聞了聞自己的身體,發現的確有汗臭味。可能是跟惡魔對峙時,流了滿身大汗的緣故。變成凡人的他一流汗,會臭是當然的!!

  「這麼說的話,你應該也很臭吧?」

  說著,他步步逼近天兒。

  「呀啊~~~~!不要!別過來!臭太郎,不要過來!」

  「竟然叫我臭太郎!你也變成凡人了,流了汗一定也很臭!快給我聞你的汗臭味,我要聞聞看!」

  臭太郎動著鼻孔靠近天兒,這場景有點像性犯罪,不過這不是「犯罪」,而是「近似犯罪」。

  「不行!你別過來!對不起,我應該也很臭,拜託你別過來!」

  「少囉嗦,快給我聞!證明給我看!襪子拿來!襪子!!」

  「為什麼要襪子!為什麼要從最危險的地方開始!!」

  「快拿來!我要聞!我要聞個過癮!!」

  「討厭,變態!等、啊、討、厭、不要、啊……呀!」

  天兒拚命抵抗,但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在男人的力量面前,根本無力回天。她的鞋子被強行脫下,連襪子也無法倖免。

  「呼、呼……好癢……放過我吧……」

  「你少不甘願,呵呵,襪子是我的囉!」

  佐間太郎晃著襪子奸笑,一開始只是有點變態,現在已經變成完美的變態了,真是不可思議,為什麼這世界上有這麼多超自然現象呢?

  「那請容我一聞。」

  佐間太郎把天兒的襪子拿到眼前,準備奮力一聞。然而,就在他要深吸一口氣時,天兒把手邊的足球朝他用力一丟。黑白相間的球與臉的猛烈撞擊,讓他當場翻白眼。

  「嗚哇~!!你、你幹嘛啦!!」

  「我哪有幹嘛!如果你真的聞了,幻想世界就會消失了耶!」

  「說什麼啦!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幻想吧!」

  「人家想保持神秘感嘛!想當夢世界的居民嘛!佐間太郎是笨蛋!!」

  天兒含淚(當然是假哭)想衝出體育倉庫,她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不希望佐間太郎聞她的襪子。佐間太郎對著她的背影低語:

  「要不要去泡溫泉?」

  奔跑中的天兒瞬間停止,數十秒間不發一語。然後緩緩回頭,臉上儘是歡喜地說出這句話:

  「我要企。」

  天兒說的當然是「我要去」,但是因為太興奮,咬字有點不清楚。笑得真是燦爛。

  ★

  「你騙我。」

  哭得也很燦爛。

  佐間太郎在天兒身邊露出「嗯?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的笑容。這裡離體育用品倉庫的那所小學有點距離。

  眼前有個巨大煙囪,正不斷冒出白煙。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天兒以為能去泡溫泉,雀躍不已地準備了一番。但是,佐間太郎的樣子卻很奇怪。如果要去泡溫泉,應該先搭電車到溫泉勝地才對,他卻不往車站的方向走,而是快步穿過商店街。

  啊哈~被騙了。天兒察覺有異,可是又不能隨便懷疑別人,說不定這座城鎮真的有溫泉旅館,於是她默默跟在他身後走了十幾分鐘。

  眼前出現高大的煙囪,門上寫著「男」「女」,還有暫放衣物的櫃子。

  很顯然地,這裡是澡堂。

  「你騙我。我竟然這麼輕易就上你的當!這是澡堂耶!是俗話說的巷子裡的澡堂啊!!」

  「怎樣,有意見嗎?溫泉跟澡堂還不是差不多?」

  「哪有!溫泉和澡堂哪裡差不多!!討厭討厭,就像西瓜冰棒(譯註:日本一種西瓜切片造型的冰棒)和枝仔冰一樣差很多好不好!雖然人家兩種都喜歡吃!!」

  「吵死了!反正我們現在很臭,最重要的是洗澡。」

  「什麼我們!不可以說我們!人家才不臭,還有茉莉香呢!」

  「是是是,茉莉茉莉,印度茉莉香。」

  「不准嘲笑我!不准嘲笑人家!」

  天兒嘟起嘴巴哭了起來。佐間太郎對她視若無睹,走進寫著「男」的門裡。

  「你也快去洗吧,下了雪會更冷哦!」

  天空隨風飄下砂糖般的細雪。天兒吸著鼻涕,心想:是很冷沒錯,好想泡澡放鬆心情。原本以為會到溫泉旅館過夜的,但自己也知道不太可能,只好對澡堂妥協了。

  「唉!我怎麼這麼容易妥協!!真氣人!!」

  天兒懊惱地打開寫著「女」的門,兩人就這麼進入澡堂。

  開門進入後,要先在櫃檯繳交費用。難道每個澡堂的構造都一樣嗎?這裡跟世田谷「鶴之湯」的配置幾乎一樣。佐間太郎在櫃檯買了毛巾和肥皂等用品。澡堂裡販賣的用品一應俱全,就算空手來也沒關係。更裡面是寬敞的脫衣間,類似健身中心的置物間。這裡有體重計、冰箱等用具,冰箱裡放著水果牛奶、咖啡牛奶等各式各樣、種類豐富的牛奶,彷彿在訴說著:「泡完澡就要喝牛奶,不准喝別種飲料,否則殺無赦!」

  佐間太郎脫下衣服,塞進櫃子,走向浴場。這裡並排著許多水龍頭,他選擇其一淋了身子,把肥皂抹在毛巾上清洗身體。

  變成凡人後,這是佐間太郎第一次洗澡。赫然發現洗澡竟是如此舒服的事。他用毛巾搓揉身體,甚至感覺能把疲勞由體內刷出。

  腳傷看來沒有大礙,血已完全止住,碰到熱水雖有些刺痛,但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口。

  淋浴沖走肥皂泡泡,準備進浴池裡泡澡。佐間太郎把腳放入可同時容納好幾人的浴池時,感到一股高溫:

  「唔……還真熱……」

  他緩緩浸入浴池,感到渾身舒暢,呼吸變得急促。習慣浴池的溫度之後,高熱漸漸轉化為舒適感。

  呼。他呼了口氣,望著天花板,男浴池和女浴池雖然以牆壁隔開,牆壁卻沒延伸到天花板,仍留有一點空隙。也就是說,上面的空間是互通的。當然牆壁不是低到墊起腳尖就能偷看春光的高度,但他一想到天兒正在隔壁一絲不掛,不禁感到心跳加速。

  「糟、糟了,再想像下去可就慘了。」

  年輕男子不能陷入妄想太過,如果只是流鼻血倒還好,萬一流出耳血就糟了。若是血液流到下半身,也會演變成大事件,出不了浴池。

  「呼、算了,別想了。」

  陷入幻想地帶的佐間太郎搖著頭離開浴池。在思考完全染上桃色畫面之前,他想用洗髮精洗頭。

  於是隨便找個地方坐下,用水沖了沖頭。想接著洗頭時,卻發現自己沒有洗髮精。糟了,這下慘了。佐間太郎垂著濕發思考。

  明明買了毛巾和肥皂,卻忘了買洗髮精,真是粗心大意。如果要返回脫衣間買洗髮精也很麻煩,這時他突然想到天花板的空隙。對了,上面與女浴池相通,跟天兒借洗髮精不就得了?

  「喂、喂~天兒~!」

  他叫道,叫聲卻遭水流聲及交談聲抹去。如果要讓女浴池裡聽得到,不賣力叫是不行的,只是會有點丟臉。

  「天、天兒~!!借我洗髮精~!!」

  他拉開嗓門大叫,另一頭傳來「好~呀~」的叫聲,洗髮精的小瓶子隨即咻的一聲飛了過來,直接擊中佐間太郎的頭部,有點痛。

  「這傢伙一定是故意使出全力丟過來的……」

  話雖如此,天兒願意借他洗髮精,還是得感謝她。然而,瓶子上卻寫著「用完即丟!隨手瓶!!」他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但仍打開瓶蓋倒倒看。

  ……一滴也沒剩。雖然不知道天兒是不是故意用完的,但裡面一滴也不剩。她真有種,敢把用完的空瓶丟過來,等一下一定要讓她好看。他歎了口氣。

  此時,他看見旁邊有人正在洗頭,對方也是用隨手瓶。遲疑了一下,佐間太郎決定對滿頭泡沫的人物問道:

  「不好意思,可以跟你借點洗髮精嗎?」

  「咦?」

  這一聲「咦?」的感覺很糟,我只是跟你借洗髮精而已,為什麼發出這麼可怕的聲音?佐間太郎顫抖不已。但對方馬上爽朗地回答:「哦,好啊,不過剩下不多,請用。」嚇死我了,剛才的「咦?」是自己想太多嗎?佐間太郎心想,借了洗髮精抹在頭上。

  「謝謝。」

  「不客氣。」

  佐間太郎邊洗頭邊跟對方交談。啊,澡堂果然是心靈交流的好地方。正當他這麼想時,對方向佐間太郎問道:

  「那是你女朋友?」

  不是。佐間太郎不知為何很想馬上說出這個答案,但轉念一想,他們到底算是男女朋友,於是回答:「是的。」自己心裡雖然認定天兒是女朋友,卻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麼說。慎重承認令他感到很難為情,也很不自在。

  「交往很久了嗎?」

  「沒有,呃,是前幾天才開始交往的……我們原本算是青梅竹馬……」

  洗著頭的佐間太郎面紅耳赤。我為什麼要跟陌生人坦誠一切呢?啊,丟臉死了。

  「我沒有青梅竹馬,也沒有女朋友,所以很羨慕你。」

  男子自嘲地笑道,繼續洗著頭。兩人閉上雙眼,邊洗頭邊聊天,這感覺十分奇妙。

  聊了一會兒,佐間太郎洗完頭,便走向脫衣問。男子則是十分仔細地洗著頭髮,佐間太郎穿好衣服後,他還在洗頭。

  來到外面,發現天兒在澡堂前圍著圍巾蹲在地上。

  「每次都是人家先洗好……」

  之前佐間太郎和天兒曾一起去過澡堂。正如她所言,那時也是佐間太郎洗得比較慢。

  「抱歉。不過那瓶洗髮精被你用完了耶。」

  「哼,才不關人家的事。呼~好冷好冷。」

  天兒對著搓揉的雙手呼氣,佐間太郎對她說:

  「對了,今天到溫暖的地方過夜吧?」

  「咦~!真的嗎~!?」

  天兒突然當場躍起,升龍拳升龍拳。

  「你的意思是說,溫泉去不成,至少可以住宿!?真不愧是佐間太郎,這麼善解人意!在哪裡在哪裡?高級旅館嗎?還是氣氛佳的隱匿民宿?唉,快跟我說嘛!」

  「笨~蛋,我哪有這麼多錢啊?」

  「咦……什麼?你不是說溫暖的地方嗎……」

  「是我來澡堂的路上發現的,我想那裡一定比體育倉庫還棒。」

  「嗚……住宿……」

  天兒聞言失望不已。他們出發前的確沒帶太多錢(真不會計畫),因此無法在旅館過夜。

  佐間太郎究竟有何打算……

  ★

  「豪冷喔。」

  天兒鼻水也流得很燦爛。

  「拜託!哪裡溫暖啦!騙子!大騙子!大騙子!」

  「笨蛋,別這麼大聲啦,會塌掉耶!還會被發現耶!」

  「嗚~沒想到你竟然帶我來別人家的庭院……」

  「別抱怨了,有屋頂不是很好嗎?而且,睡在這裡意外地暖喔?」

  「才怪,豪冷喔。進屋鑽進暖爐桌裡比較暖。」

  「是比不上暖爐桌沒錯啦……」

  其實兩人正在小學到澡堂路上的民宅庭院裡。這裡有孩童們做的大雪屋,佐間太郎見到雪屋時心想:哦,這個雪屋還蠻大的嘛,借住一宿應該不錯。於是和天兒悄悄潛入。

  「這是非法入侵吧?」

  進入雪屋時,天兒擔心地說。佐間太郎卻一笑置之:「沒問題的,這個雪屋不是住宅,是娛樂用的。」但她想說的其實是:「進入別人家的庭院就算入侵了不是嗎?」日本的法律真難懂。

  而且,當他們踏入庭院,見到雪屋後的狗屋時嚇了一大跳。如果出現惡犬,衝上前來一口咬住他們的屁股,他們就得像漫畫一樣大叫:「對不起,下次不敢了!」之類的台詞逃走才行了。

  未料,屏息而待的兩人面前,出現了一隻茶色的大耳老狗。狗屋上用奇異筆寫著「LUCKY」,不過它看起來並不怎麼LUCKY。長的既不可愛也不討喜,但身型巨大,反而適合「BIC」或「大才好太郎」這種名字。

  它的毛長得幾乎遮過雙眼,散發出深山仙人般的氣質。兩個人與一隻狗就這麼隔著雪屋互看。

  「思、呃~LUCKY前輩,可以跟您借雪屋嗎?」

  天兒打破沉默說道(它看起來比較年長,所以叫它前輩),LUCKY前輩思考了一會兒,小聲地「汪」了一聲。

  「它說好。」

  天兒爽快地對佐間太郎說道。

  「你什麼時候聽得懂狗語了?不要亂講……」

  「我才沒有亂講呢,我是不會狗語沒錯啦,但我就是覺得它答應了嘛……」

  她接近LUCKY前輩,輕撫它的頭。前輩覺得癢似地搖頭,深深吐了一口氣。佐間太郎對它低頭致意,前輩也低下頭來。

  「LUCKY前輩,你好厲害、好聰明喔!難道你聽得懂我們說的話?你能不能說話啊?啊—啊—我叫天兒,聽得見嗎~?」

  天兒摸著前輩的臉,像是測試麥克風一樣地說道。當然前輩無法言語,只嗯哼地呼出一口鼻息,便返回狗屋去了。

  「啊,走掉了……本來以為它會講話的說……」

  「怎麼可能啊。快進去雪屋裡吧,以免被這戶人家發現。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了。」

  「第一次外宿竟然是住雪屋……人家好失望。」

  「有什麼不好?可以勾起小時候的回憶啊,裡面很暖哦……」

  說著,佐間太郎進入雪屋,天兒也跟著進去。

  十分鐘後,兩人的對話變成:

  「拜託!哪裡溫暖啦!騙子!大騙子!大騙子!」

  沒錯,雪屋裡是很冷的。天兒晃動著美式碰碰球般的鼻水抱怨。佐間太郎則默默躺在地面,因為天兒太吵,所以他面向牆壁。

  「……好冷。」

  這是當然的。直接躺在雪地上睡覺,怎麼可能不冷。

  「唉,佐間太郎,再這樣下去我們會凍死的耶……」

  天兒抱著雙膝坐著,慢慢靠近他,接著緊緊貼在佐間太郎背後。

  「嗚~好冷喔,該怎麼辦?這種時候是不是就要脫下衣服互相取暖啊?」

  「幹嘛這樣!你是從哪裡學到這些的啊!」

  「美佐姐跟我說,如果遇難就這麼做……」

  「我們才沒有遇難,只是很冷而已,忍著點,別黏著我。」

  「哼。」

  天兒啐道,離開了佐間太郎。他感覺到她離開的部分變得很冷,這種時候靠在一起確實是好辦法,佐間太郎想了一下,小聲說道:

  「靠近一點會比較好吧……」

  「咦?你說什麼?」

  兩人之間有段距離,再加上他面向牆壁,所以天兒沒聽清楚他說的話。不過,他才說過「別黏著我」,現在叫他再開口要她靠近,實在難以啟齒。

  「呃……我是說……再靠近點……我們一起用體溫……」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天兒一定正嘟著嘴鬧彆扭。他們相處已久,不用轉過身看也知道。如果不說大聲、清楚點的話,她是不會過來的。

  「唉……好吧,我說就是了……」

  佐間太郎雖然很難為情,但他已打定主意,要大聲說出「用體溫互相取暖吧」的話。

  「我說天兒,一起用——」

  說到這裡,他倒抽一口氣,因為天兒躺在佐間太郎身後,緊緊貼著他。

  「哇,好暖和喔。」

  他微微聽見她的聲音。怎、怎麼回事?這一點都不像天兒的作風!在他的想像中,就算很明白地對她說:「靠過來吧」,她也一定會大吼:「誰要靠過去啊!笨蛋佐間太郎!!」;沒想到她竟突然黏著自己。

  「天、天兒……你怎麼了?」

  佐間太郎身體僵硬地嘟噥著。她黏得太緊,導致他無法回頭。

  「嗯……呼……」

  肩膀後方傳來她的氣息,碰觸的部分傳來她的體溫。

  「唔……可、可以不必……貼這麼緊吧?」

  話才剛說完,天兒便吻了佐間太郎後頸。脖子上殘留著柔軟嘴唇的感觸,他血液直衝腦門,直衝腦門了。

  「怎、怎麼突然……這樣?」

  「有什麼關係嘛!」

  不知是否事發突然,使他意識朦朧,他覺得無法掌握她聲音的距離感。難道雪屋會反射聲音?他不曾體驗過這種感覺,但或許就像喝醉酒一樣茫然、舒暢。

  「好、好是好,不過現在沒空做這種事吧……」

  又有氣息呼在他後頸,這次吻的時間更久,佐間太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啊……嗯……呃……」

  「什麼?你覺得很舒服嗎?嗚呼呼,好想你也這麼對人家哩。」

  天、天兒竟然說出這種話,這樣好嗎?天兒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呢?

  他腦中一片空白。接著,她舔了他的耳朵,背脊傳來無法言喻的感覺,他渾身顫抖。天兒啊,你怎麼變成凡人就性格大變了呢?真是糟糕啊!糟糕的天兒!!

  「啊,口水沾在上面了。」

  真是太大膽了!她怎麼了!為什麼今晚如此豪放!?佐間太郎的心臟劇烈跳動,甚至覺得就快爆炸了。天兒舔了他後,嘴唇並沒有離開他的耳邊,仍一直吐出溫暖潮濕的氣息。

  這有點紊亂的呼吸就快啟動佐間太郎那「血氣方剛的男性開關」了。只要啟動這開關,再軟弱的男性都會說出:「我、我、我也是個男子漢!!」然後行徑變得大膽且駭人(妖艷的家教大姐常會啟動這個開關)。

  「唔~唔~嗯~嗯~」

  佐間太郎發出悶哼。他想回頭抱住大膽的天兒,再這樣這樣和那樣那樣。不過這裡是別人家的庭院,這樣那樣好像不太好。隨意進入借住就已經不太好了,那樣做不是更不好嗎?未料,天兒的下一個行動,終於啟動他血氣方剛的男性開關了。

  「舔。」

  天兒舔了佐間太郎後頸,鼻子貼上他。這不是暗示「人家準備好了哦」的動作嗎!?佐間太郎的心達到最高潮,他的心裡儘是「上啊」和「GottaMakeitLove」的情緒。天兒黏在他後頸的鼻子呼出灼熱的氣息,令他發癢。受不了啦!啊啊,天兒還用鼻子摩擦他,這就是俗話說的「愛撫」嗎?真是甘美的名詞,光說出口都覺得心裡充滿了快樂。還有,這微濕的鼻子真有魔力——

  微濕的鼻子?

  「原來如此……」

  佐間太郎完全明白了。啊啊,原來是這麼回事。他深呼吸數次,緩緩回頭。果然不出他所料,LUCKY前輩正緊抱住他,狂舔他的脖子。天兒躺在前輩身後,說著:「好溫暖喔」。

  「可惡!!什麼嘛,可惡!什麼LUCKY嘛!嗚哇~~~!」

  「怎麼了!佐間太郎!?你怎麼了!?」

  「別煩我,我脖子上都是口水!狗的口水!」

  然後,佐間太郎就這麼流著眼淚,被LUCKY前輩繼續舔著。汪汪。

  LUCKY前輩認為兩人很冷,才會特地咬著狗屋裡的毯子進到雪屋裡來。毯子似乎有定期換洗,傳來洗衣精的香味。

  天兒裹著毯子,緊緊抱住LUCKY前輩,溫暖使她露出幸福的表情。另一方面,佐間太郎又冷,又因方纔的會錯意而失望、焦躁不已。

  「啊~可惡……大失所望……」

  「嗯,佐間太郎,怎麼了?你在氣它舔你嗎?有什麼關係嘛!」

  「沒怎麼了!不,就是有怎麼了也不能說!不能說,但是很失望!!」

  「你說什麼啦?真奇怪。不過人家也很失望啊。」

  「哪有,你不是暖呼呼的嗎……啊,難道你還在想溫泉的事嗎?」

  「不是啦,剛才就在澡堂洗過澡了啊!是我洗澡的時候……」

  「很失望?失望什麼?」

  「人家腳上……有……那個……毛。」

  「喔、是喔,毛茸茸的嗎?」

  「什麼毛茸茸!沒有那麼多毛啦,不過,有一點多說,腳上的毛。」

  「那是腿毛吧。」

  「是嗎!?原來叫做腿毛啊!?嗚~可是很像胎毛,不仔細看還真分不出來。」

  「是喔,你長出腿毛了喔?」

  「對、對啊。身為天使時都沒有毛,所以我嚇了一大跳。嗯,之前說不定也有,只是沒那麼具真實感。人家的腳本來就像洋娃娃的腳,質感很像塑膠。」

  「是喔?我覺得看起來還滿真實的啊?」

  「那是你色才會這麼想……可是人家才不這麼想呢。凡人很奇怪、不方便、又很真實,跟天使完全不同。」

  「對啊,我變成凡人以後也想過,跟以前的身體完全不一樣說。不過也不是壞事啦!」

  「咦~可是我……不,沒事。」

  「什麼啦?算了。你的腳給我看一下吧?」

  佐間太郎乍然起身靠近她,眼看襪子事件的悲劇就要再度上演。

  「什麼!!你要做什麼!你這變態!!」

  「沒有,我沒有要幹嘛,只是想看看有多少毛而已,你這麼說讓我有點在意。」

  「不要!人家是幻想世界的居民耶!?你竟然說要看腳毛!!」

  「有什麼關係,給我看一下嘛,看一下就好。」

  「嗚~只能看一下子哦,一下下哦!」

  天兒不好意思地讓佐間太郎看了自己的腳,她的腳上確實長著細毛。身為天使時並沒有這些毛,這是身為凡人的證據。

  「才這樣有什麼關係,別在意啦。」

  「是嗎?我超在意的,覺得每個人都在看我的腿毛!好想剃掉喔!現在就剃!不行就明天剃!」

  「不剃也沒關係啊,這樣就好了。」

  「是嗎……」

  「我也長出毛了啊。」

  說著,佐間太郎掀起襯衫,他的胸口稀疏地長著兩三根毛。好少的胸毛。天兒見狀像發怒的河豚般鼓起雙頰,但她並沒有生氣,而是在笑:

  「噗哈~!這是怎樣!胸毛耶!佐間太郎竟然有胸毛!而且只有三根!?什麼,你想當Q太郎嗎!?」

  「才沒有!為什麼想當Q太郎就會長胸毛?……我才嚇一跳咧,要長胸毛乾脆長多一點,還比較有男子氣概,竟然只長了三根。」

  「這樣一點都沒有男子氣概!噁心!佐間太郎,我看你把那三根胸毛拔掉算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拔掉!」

  「住口,讓我拔!看到那麼稀疏的胸毛,就想要連根拔起!來,這裡有拔毛夾。」

  「你怎麼會有!!為什麼這裡有這種玩意啊!!」

  「咦?因為我早有準備啊。」

  「那怎麼不準備其他該有的東西!」

  「少廢話,你不要動哦!」

  天兒單手拿著拔毛夾,奸笑著逼近佐間太郎,然後低喃一聲:「不要動哦……」便夾住一根胸毛。

  「嘿!」

  她拔起胸毛,胸部的皮膚受到拉扯,紅了起來。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佐間太郎就像剛入港的黑鮪魚般不停掙扎,天兒見狀笑得樂不可支。哇哈哈、呀哈哈哈、嘿嘿嘿地笑完之後,用手掬去眼淚,說出這麼一句話:

  「剛剛失敗了。來,我們再一次。」

  惡魔,她是惡魔。天兒嘻嘻嘻地露出詭異的笑容。

  「還來啊!!不要!我不要!!」

  「咦?佐間太郎,你下巴是不是長出鬍子了?」

  「嗯?」

  天兒這麼一說,他摸著自己的下巴,如她所言,摸到了一點鬍子的感觸。

  「……佐間太郎,鬍子也拔掉好了★」

  無與倫比的笑容。

  「不要!一定很痛,我絕對不要!!」

  「少囉嗦!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你給我安分點!!」

  天兒拿著夾子慢慢迫近他。這兩個人在別人家的庭院裡做什麼啊?

  「快住手!天兒,拜託你放過我吧!!」

  「嘻嘻嘻,別想逃!你這可愛的小傢伙!!嘻嘻嘻嘻!」

  ——過了幾十分鐘,天兒以LUCKY前輩為枕,滿意地進入夢鄉。佐間太郎則用手搗著刺痛不已的胸口與下巴,啜泣不已。

  啊啊,真是和平的國度。

  身體冷的要命,我決定去澡堂。這或許是個瘋狂的決定,但我打從心底想要獲得溫暖。我有預感,今天不會被人發現,要說是我鬆懈大意也行。

  不論如何,我朝著指標似的澡堂煙囪走去。見了白煙默默升起的光景,我想像著遙遠行星上的瀑布。

  這世上還有許多我未曾看過的景色,雖然我沒見過也不知道,但並不表示它們就不存在。在這個世界、宇宙之中有著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事物存在,而我卻永遠不知曉。就算這當中,有由地面流向天空的白煙瀑布也不足為奇。我邊想邊走在日落的街道上。

  到達澡堂後,我付了費用,買了必須用品,脫下衣服。襯衫穿了許久,我已習慣這股臭味。偶爾會拿到投幣式洗衣店清洗,但冬天一到次數便少了。

  我全身赤裸,淋浴後進入浴池裡。高溫的熱水溫暖了我全身,暖意滲入體內。當我額頭流下汗水,意識朦朧時,我決定離開浴池洗頭。洗了身體後,我再次浸泡在浴池裡,之後便離開浴場,來到脫衣間,以毛巾擦乾身子,發現冰箱上放著一瓶咖啡牛奶。

  這附近什麼人也沒有,而咖啡牛奶的蓋子已打開,彷彿要我喝了它似的。我懷疑裡面可能有毒,但就算有毒我也無所謂。

  我再次環顧四周,然後喝下咖啡牛奶。

  久違的甘甜令我渾身舒暢,我感激把它忘在這裡的人,離開了澡堂。

  一定到外面,我不禁驚叫一聲,因為一名警察正在雪中巡邏。平時我可以不慌不忙地走過警察身邊,這次的時機卻不好。我太大意,而且剛剃了鬍子,不希望別人看到我這副模樣,總是戴得很低的毛線帽,如今也躺在口袋裡。

  警察見了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把手伸向警棍。

  他緩緩拔出警棍,舔了舔嘴唇說道:

  「怎麼了?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嗎?臉色不太好哦!」

  他咄咄逼人,或許是因為我的衣服破舊不堪。我已度過許多麻煩的場面,平時總能順利脫身,今天卻有點棘手。胃袋深處的咖啡牛奶甘甜地晃動著,我雙手顫抖、呼吸紊亂,這樣不就正中對方下懷了嗎?

  「沒有,我只是來洗個澡而已。」

  我隨口說道,用手摸了摸臉頰。冷風稀奇地眺望著不常出現的鬍渣,而後消失無蹤。

  「洗澡?有澡堂真好,我也想去洗個澡溫暖一下呢。」

  警察說著,以警棍輕敲著自己的大腿。

  「那我先回去了。」

  我想趕快逃走,於是準備強行離開。這時,警察語氣強硬起來:

  「等等,站住。證件給我看一下。」

  我沒轉身就答道:

  「我沒有證件,沒辦法證明身份。」

  「健保卡也行。」

  「沒帶在身上。」

  「護照也可以。」

  「也沒帶在身上。您行行好吧,有人在等我呢。」

  「誰在等你?」

  警察拿著警棍緩緩用力敲著我的肩頭。他扳過我的身子,瞪著我的臉:

  「可疑,真可疑,我好像在哪見過你這張臉。」

  「我是大眾臉嘛。」

  「可疑分子每個都這麼說。」

  「警察也是都這麼說。」

  「你等等,我查一查。」

  說著,他開始有所動作,不知道是想用無線電還是拿出手冊。但那都不重要,我反射性地把手伸進口袋,緊緊握住刀子。

  「不准動!」

  傳來冰冷的聲音,警察把手伸向配槍。我猶豫了。我得在警察從皮套拔出手槍前做出下一步決定。

  「警察先生,真的有人在等我啦,你放過我吧!」

  「住口,不准動!」

  對方雖警戒著,看來卻不會輕易開槍。他若猶豫,情況便對我有利。

  「警察先生,你就放過我吧,我什麼事都沒做呀!」

  「我叫你不准動!!不准再動!!」

  「哥哥!!」

  哥哥?

  「哥哥,你在做什麼,我不是說我在那邊等你嗎!」

  我一回頭,看見身後站著那名小學生,單槓少女。

  「啊——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是警察先生把我攔下來問話。」

  我搔著頭,接著在口袋中摸了摸,掏出手帕。

  「我哥哥做了什麼嗎?大家都說他很可疑,可是他的臉本來就長這樣。」

  少女的口吻宛如保護者,她走近警察。對這毫無防備的動作,他大為驚訝。見我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後,警察的手才離開皮套。

  「沒有、沒事……他是你哥哥?」

  「當然囉,不然我為什麼叫他哥哥呢?」

  「也、也對,啊哈哈……嗯,這樣啊,說得也是。」

  我與少女互看一眼,他把警棍收了起來,總算沒事了。

  「那我們走囉!」

  她揮手道別,警察也露出和藹的笑容揮著手。

  「哥哥,走吧。」

  少女牽著我的手離開,我回過頭對警察低頭致意。

  但他並沒有看我,而是看著她的背影。過了不久,我放開少女的手,抽了一根煙。

  「大哥哥,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那個警察是變態。」

  「……什麼?」

  「他剛剛一直用噁心的眼神看著我。」

  我差點笑出來,但這或許不是玩笑話,他看著她的眼神的確有點異常。

  「我習慣了,不過還是很噁心。」

  少女繼續說道,我朝天空吐出煙。唉,這麼小的孩子也會在意男人的目光嗎?小孩果然會仔細觀察大人的行動。

  「唉,雞胸肉呢?」

  少女抓住我放開的手問道。我把貓從外套裡抓出來,它真是只乖貓,在澡堂的置物櫃裡安安靜靜,不吵不鬧的。

  「原來如此!對了,我剛剛幫上忙了吧?」

  「嗯。」

  「那你是不是有點認同我了?」

  認同?認同是怎樣?要認同她的哪一點?

  「你這什麼臉嘛,剛才手帕也幫上忙了啊!」

  「是沒錯,你借我的手帕幫了我一個大忙呢,謝謝。」

  我把手帕還給她。

  「幹嘛故意這麼說,真討厭!哇,你拿來擤鼻涕對不對!黏答答的!!」

  「我才沒有擤鼻涕,連用都沒用。」

  「騙誰啊,你看,明明就黏答答的。」

  別找借口了,我把煙蒂丟到地上踩扁。

  「啊!不能隨地亂丟垃圾!」

  「又沒關係。」

  「不行,絕對不行,撿起來!」

  「囉嗦。」

  「快撿起來!!」

  她雙手環胸,鼓起雙頰看著我。唉,怎麼這麼麻煩?我撿起煙蒂,塞進口袋。

  「做得好,很棒!」

  早知如此,我才不要她用那麼老套的方式出手相助。就算沒有她,我也能順利逃脫。

  「你就快離開這裡了吧?」

  少女一臉認真地說道,我也同樣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默默點頭。

  「帶我一起走。」

  帶你一起走?

  「你在說什麼?不行,怎麼可以!你不知道我是誰,才會講這種話,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本以為她在說笑,看來她是認真的。她是那種愛裝大人以滿足自我的小孩嗎?我一點都不想帶著小學生一起逃亡。

  「我喜歡你。」

  少女繼續說道:

  「是戀愛感情。」

  戀愛感情,好久沒聽到這句話了,真想把這種感情遠遠踢飛。

  「好吧,明天早上十點來澡堂前面,我帶你走。」

  「真的嗎!?好高興喔!那我馬上回去準備!」

  她臉上露出笑容,連忙跑掉:

  「明天我一定會來的!不要忘了哦!這是我們的約定!!」

  少女大概是想馬上回家收拾行囊吧。

  我將毛線帽壓低,在便利商店買了牛奶和煙熏雞胸肉,找了一個看似溫暖且安全的地方,把買來的東西放在小貓方便食用的盤子上。

  「抱歉,希望比我更有能力養你的人收留你。」

  望著寂寞叫著的小貓,我把自己的外套弄成一團,放在小貓身邊。有了它,應該多少可以御寒。

  我因寒冷縮著身子離開城鎮,打算走到雙腳能到達的地方。

  如果再跟那個少女扯上關係,我想等著我的一定是夢裡的結局。

  我不想墜入冥府。即使我認為這只是個夢,夢裡的光景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墜落的少女,想要搭救的我。接著,我失去平衡,彷彿被吸入一般地往下墜落。

  我可不想摔個粉身碎骨。

  「唔……嗯嗯……」

  黑夜離去,黎明到來。佐間太郎在雪屋中醒來。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一片刺眼的純白,還以為自己身處醫院。他感覺到異樣的溫暖,才發覺自己蓋著天兒昨晚用的毯子。難道我睡到一半把毯子搶了過來?若是如此,那我就太過分了。還是說,她察覺我很冷,才替我蓋上毯子的?

  沒有枕頭,頭的下方卻十分柔軟。一轉頭,發現LUCKY前輩睡在那裡。

  「呼啊……早啊……」

  「……汪。」

  前輩動了一下耳朵回答,它可能還想睡。

  「呼啊……天兒,起床了,天亮了。天兒。」

  尚未清醒的頭腦瞬間醒了過來,因為發現她人並不在雪屋裡。

  是去散步嗎?還是去解決凡人的生理需求?他現在可無法這麼樂觀。

  因為雪屋入口的白雪染上鮮紅的血跡。

  雪地上留有受傷流血的人類被拖行的痕跡。如果是這樣,那麼流血之人便是天兒了。

  「天兒!!」

  佐間太郎大叫著離開雪屋,拖行的痕跡來到馬路上便消失無蹤。現場除了血跡之外還留有大型動物的腳印,一定是那個惡魔幹的好事。

  「汪汪!!」

  跟過來的LUCKY前輩朝著天空大叫。仔細一瞧,有一隻異樣的生物正朝著灰暗雲層的彼方飛去。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4
發表於 2009-3-1 12:11 AM|只看該作者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第四章  衛星天使

  雲層掩過晨曦,天空再度飄起雪來。飽含水分的白雪在佐間太郎的衣服上留下冰冷的足跡。

  他慌張地環顧四方,卻什麼也看不到。佐間太郎咬著指甲,縮起身子發抖。明知再這樣下去不行,他卻連站也站不起來。

  惡魔掠走天兒的現今,他無計可施。身為無力的凡人,只能束手無策。

  他甚至想過,要不要先回世田谷的家中,向家人求救?可是,在求救的時間裡,天兒不知會如何。

  長出巨大翅膀的惡魔以巨大的爪子嵌入她的身體,帶著她飛往某處去了。

  「這樣下去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

  他拍著自己的雙頰,重整思緒,留在原地並不能解決事情。佐間太郎先以庭院裡的自來水沖掉沾有血跡的白雪,接著對LUCKY前輩低頭致意,離開了築有雪屋的民宅。

  不發一語地踩過雪地,他完全亂了方寸,只是朝著惡魔飛去的方向走去。如果惡魔飛到一半改變路徑,就什麼線索都沒有了。

  佐間太郎欲哭無淚。如今他孑然一身,心裡想著,自己變成凡人後並不會感到不安,都是因為天兒在的關係。雖然她表現得很開朗,內心其實是很擔心的。現在的她一定比佐間太郎更加不安,甚至近乎絕望了吧。

  「沒錯,天兒一定比我還慌,我不能自亂陣腳。」

  雖然這麼說,勇氣卻沒湧上心頭。成為天神的考驗是要幫助某人,但是他現在更需要別人的幫助。

  天兒總是陪在自己身邊,這名天使就像衛星一樣環繞在自己身邊。昨天還覺得她有點煩,如今卻恍如隔世。她不在的現今,這一刻竟是如此寒冷可怕。

  「天兒,等我,我一定會去救你。」

  佐間太郎說著拐過彎道,眼前卻出現盡頭,這是條死巷。閉塞感加上呼吸困難,他的頭痛了起來。想掉頭走回原路,卻突然感到胸口一陣翻騰而停下腳步。

  一陣噁心想吐,以為是身體出了毛病,其實不然。斗大的淚水由他的眼裡流下。他哭了。

  「為什麼要哭,我不懂啊!為什麼要哭,我不振作是不行的!」

  是因為寂寞?還是絕望?佐間太郎哭了起來。這時他才知道,原來淚水也會有止不住的時候。他心想:

  人類真是脆弱的生物。

  『好……冷……』

  他忽然聽見說話聲,於是豎起耳朵:

  「天兒!?天兒!?」

  聲音來得太突然,他分不出是誰的聲音,也可能是幻聽。對了,昨天好像也有聽到說話聲。

  現在應該無法使用神樣家族特有的心語才對。

  那他為什麼聽得到別人的說話聲?他腦中一片混亂,難道是別的聲音聽起來像說話聲?

  「是誰!回答我!快回答我啊!!你到底是誰!!」

  佐間太郎的聲音在灰暗的天色下空虛地迴響。

  小石子和砂粒跑進運動鞋裡,不懷好意地刺激著腳底。我用手撥開高至腰間的青草,草的邊緣宛如利刃,指尖因細小的傷口而發麻。

  我無視滲出鮮血的雙手,跌跌撞撞地全力奔跑。在某個宛如樹林般的地方踢著凹凸不平的地面不斷跑著。

  我知道他們就快追過來了,他們帶著危險的凶器—一被打到就腦袋開花的鐵棒,及一發子彈就能奪走性命的手槍,成群結隊地追捕著我。

  肺裡幹得彷彿積滿石灰,光是呼吸都覺得痛苦。我像風箱一樣呼吸著,倒臥在開始腐敗的大樹蔭下。

  我用手擦去汗水,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還好,還沒追過來。我鬆了口氣,就在精神鬆懈的瞬間聽見一個聲音:

  「大哥哥。」

  「嗚哇啊~~~!」

  身旁竟站著單槓少女,她和平時一樣,一臉自負。

  這裡距鎮上有一大段距離,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在這裡。但不論如何,我沒時間理她。

  「大哥哥,你在做什麼?」

  不可思議的聲音響起,難道……這是……?

  「我在逃亡啊。」

  我焦慮地回答。

  「逃亡?為什麼?」

  為什麼?原已平息的呼吸感到一陣壓迫。我為何而逃?光是思考這個問題就讓我心焦難耐。

  我為何而逃,該告訴少女嗎?不行,怎能告訴小孩?這麼一想,那一刻在我腦海裡復甦。我想起身上沾滿血跡,呆站著的那一刻,我憶起眾多目光輕視我的那一天。

  「沒有為什麼。你在這裡會礙事,趁還沒受傷之前,趕快回家去。」

  我將語氣放柔了些,希望她能趕緊離開。

  「不要,別把我當小孩看待。」

  「你明明就是小孩。」

  「我才不是小孩!別看我這樣,我的精神年齡比你還大一歲呢!」

  「好啦,隨你怎麼說。再見。」

  「等一下!大哥哥,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笨蛋,開什麼玩笑啊你——」

  「我不是在開玩笑。」

  不知不覺間,她露出認真嚴肅的神情,就跟那時候一樣。

  「……好吧,我帶你一起走……」

  「嗯,我知道了!我叫麻美!大哥哥呢?」

  「我叫……天使。」

  我醒了過來。一起身,喉頭感到異樣的乾渴,發現自己滿身大汗。沒錯,這是夢,做到一半我就發現是夢了。然而,縱使知道是夢,我卻無法阻止,只能接受夢裡的光景。夢境很真實,宛如有著另一個世界,而我正看著那個世界的自己。

  為什麼少女會以那樣的形式出現在夢裡?難道是因為我對她有罪惡感?

  我與她相約十點會合,而我卻趁夜離開。約定的時間早已過了,現在是下午,她會不會一直在澡堂前等我?是不是此刻仍在等待著不會赴約的我呢

  大雪紛飛中獨自等待著我的到來。她很可能被那個奇怪的警察給纏上了。

  我皺起眉頭,這並不是在後悔,卻十分接近後侮,所以我才會做那個夢。

  「麻美……」

  我喊出少女的名字。當然這是她在夢裡的名字,我並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不過,為什麼我會告訴她我叫「天使」呢?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麻美(再提醒一次,這是假名)從世界水族系列的盒子裡拿出來的天使魚,難道我是因為在意天使這兩個字,才這麼說的嗎?

  我歎了口氣,環顧四周。我躲在寂寥超市後的小倉庫,因為人煙稀少,商店幾乎都快維持不下去了,用來當做藏身處再好不過。我一如往常撬開門鎖進入,裡面放著佈滿灰塵的桌子和櫃子,我蹲坐在那,等待體力恢復。體力恢復之後,便得馬上離開。

  總之我得不停逃亡,得忘記丟下她的事,以自身安全為優先考量。

  『……快……答……』

  我馬上把手伸入口袋,緊緊握住刀子。不知何處傳來說話聲,聽不清楚內容,但我知道那是男人的聲音。是超商店員走過來了?我緊緊抓住刀子,緩緩走向倉庫入口。門外傳來唏噓聲,果然有人。

  我吞了口口水,門靜靜地打開。

  冷風吹入昏暗的倉庫裡,傳來干臭味。

  「找到你了。」

  少女說道。倉庫門外的,是戴著毛線帽及手套,穿著大衣的單槓少女。

  「麻美……為什麼你知道我在這裡?」

  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想知道她如何能到達這裡。從澡堂到這裡有一大段距離,我並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她為什麼能找到這裡來?也因此我並未發現我叫了她在夢中的名字「麻美」。

  未料,少女一臉驚訝: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們面面相覷,沉默了半晌。

  ★

  「不行。」

  我不知說了幾次,但她每次總會反問我:

  「為什麼不行?」

  麻美屈著四肢靠在倉庫牆壁上,我盡量不去看她,只冷冷地重複:

  「不行就是不行。」

  「這算什麼理由?告訴我原因!」

  「……沒什麼好說的。」

  「那是因為你不把話說清楚,才沒什麼好說的吧?」

  她果然很難應付。不管我問幾次,麻美就是不告訴我,她怎麼來到這裡的。非但如此,她還要我帶她走。不管我說幾次不行,她都不肯接受,我開始不耐煩,抽了好幾根煙。煙薰得她瞇起眼睛,低頭小聲咳嗽。

  我想怒罵她,卻又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我將煙踩熄,撿起煙蒂放入口袋。

  我當然不可能帶麻美走,她應該回自己的家。有家可回的人就應該回家,而且我一直想到那個墜落的夢。

  我怕像夢裡一樣,這種話我說不出口,但或許這是我不帶她走的最大理由。

  「你有家,回家去吧。」

  「……我不想回家。」

  她抱膝坐著,從倉庫的小窗戶,可以看見下個不停的雪令世界染上潔白。

  「告訴我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低下頭的麻美緩緩抬起頭看著我,她的雙眼佈滿血絲,看來她剛才哭了。

  「還問為什麼?你為什麼想跟我走?」

  「因為我喜歡你。」

  真是的,怎麼會這樣?我居然會被一個小妹妹喜歡上了,她的年紀還沒大到有資格說喜歡不喜歡吧。

  「拜託別再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你知道我們差幾歲嗎?別傻了。」

  我沒時間陪小孩玩,於是立即做出結論,語氣強硬。

  「才不傻呢,人家就是喜歡你嘛,這跟年紀沒有關係啊!」

  「有,跟你這種小妹妹走在一起,別人一定會認為我是怪人。」

  怪人,麻美裝出嘴形,不出聲地說道。之後沉默延續了好一會兒,我用腳尖踢倒掉在地上的煙灰堆。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真煩,她到底想說什麼?

  「我才不相信這種事,喜歡別人一定需要理由,沒有理由是不行的,不可能毫無理由就對別人一見鍾情。」

  麻美聽了我的話大吃一驚,她感歎地動著身子說道:

  「大哥哥,你這樣很蠢耶!人生又不是漫畫或電影,當然有可能毫無理由就喜歡上別人啊!就算其他人覺得沒有意義,對我來說卻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這就是命運。」

  命運,我差點脫口而出。難道墜落的夢也是命運嗎?

  「別傻了,這樣感覺很隨便。」

  麻美嘟起嘴,裝出大人的樣子反駁:

  「可是,如果你需要理由,我可以告訴你,你想聽嗎?」

  在我回答之前,她繼續說道:

  「我一直在等能帶我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的人,我想那個人就是你,我一見到你就有這種感覺,我知道是你。」

  「什麼意思怎麼回事?」

  「我相信有人會來救我,一定會遇到改變我世界的人,我一直這麼認為。」

  改變世界?這未免太誇張了吧,我無法理解麻美說的話。

  「你別誤會,我無法改變你的世界,也不能帶你走。我光煩惱自己的事就已精疲力盡了,沒時間再陪你玩。而且,才沒有別的世界,世界只有一個。想要離開這裡,就只能逃;想要改變世界,就要自己努力,不要依靠別人,別用『我喜歡上你了』這種話推拖,這跟那完全是兩碼子事!」

  「……」

  我救不了她。見麻美沉默不語,我想我大概說得太過火了,不過這樣也好。

  「你爸爸是個怎麼樣的人?媽媽又是怎麼樣的人?」

  「……我不記得。」

  就算記得也不會告訴你,可是我真的不記得。

  麻美的回答卻出乎意料:

  「是嗎……我也不記得。」

  「你沒有父母嗎?」

  「嗯,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

  她撥起蓋住耳朵的頭髮說道,但她的表情並不寂寞,眼神中流露出堅強。

  「所以我想要有爸爸媽媽,想要有個可靠的爸爸、慈祥的媽媽、愛欺負人但很棒的姐姐、可愛的妹妹、還想要一個像你一樣帥的哥哥,我想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裡。可是,我現在和伯伯住在一起。」

  「有家人就很好了。」

  「嗯……可是,我不太喜歡伯伯。」

  我沒有家人,一直是孤獨一人。

  「你說什麼傻話,有家可歸、有飯可吃就很幸福了。」

  對找不到地方睡覺的我而言,麻美已經很幸福了,但她或許有她的苦衷吧。

  「……不,我想跟大哥哥一起去別的地方,帶我走好不好。」

  「我不是你哥哥,是外人,請你記得這件事。」

  「你不是哥哥……啊,對喔,原來如此,我比較成熟嘛。」

  她笑了出來。她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是在捉弄我嗎?

  「沒錯,怎麼看你都比較適合當我弟弟,因為你是小孩子嘛。如果有來生,就我當姐姐你當弟弟。」

  我想早點結束對話,要是一直說下去,會更難甩掉她。

  「別蠢了,講什麼來生?你現在活著不是嗎?又沒死。你正活在這個當下,所以你應該為今生著想,而不是來生,為現在的自己著想,為你的未來著想。」

  「……你說得對。」

  「嗯。」

  「不過,我想去別的地方,想在別處生活。」

  「又來了……」

  我無意永遠留在這裡跟她一問一答。於是站起身來走向門口。她看著我,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環顧四周後,她擔心地問道:

  「大哥哥,雞胸肉呢?」

  「呃……啊……」

  我不希望她問這個問題。我無法一直照顧它,對於半途而廢的照顧,我真的很過意不去,但我既然要離開這裡,除了拋下它別無他法。

  見我一直不答腔,麻美的臉一沉,她嘴唇顫抖著說出:

  「難道……你把它拋棄了?」

  「沒錯。」

  說時遲那時快,小小的手掌打了我一耳光,我一時之間沒意會過來。眼前的少女氣得臉色漲紅:

  「你怎麼可以拋棄雞胸肉!」

  「不要緊,我把它放在安全溫暖的地方……」

  「如果要拋棄它,為什麼一開始要收養它!?」

  「是水母女孩把它硬塞給我的。」

  「我要去找它,它在哪裡!?」

  「…………」

  「你不說沒關係,我去找!!」

  麻美丟下我奔出倉庫,我很想由她去,可是外面下著大雪讓我無法不管她。我彷彿在雪中游泳般地追著她。氣溫低得嚇人,剛吐出的氣息化為粉末狀的細冰飛散。

  「麻美!等等!」

  「你別管我!」

  「我用外套包著它,不會有事的!」

  「怎麼可能沒事!笨蛋!」

  我抓住她的小手,麻美因反作用力跌在積雪的柏油路上。她大聲哭喊,想要掙脫我:

  「走開啦!你這個笨蛋,走開!!」

  「喂,小聲點!」

  「不要、不要、不要!!」

  路人假裝沒看到地經過,我的手指冰冷,感覺變得遲鈍。過了不久,她不再哭喊,大概是放棄了,只是凝視著我,沉默不語。如果有人報警我就慘了,但麻美十分頑固,只能耐心地等她氣消。

  我開始感到厭煩,想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麻美。」

  「…………」

  麻美不發一語,我仍繼續說道:

  「我曾經……」

  我曾經……

  「殺過人。所以我不能帶你走,我不能帶你離開這裡。」

  「什麼?」

  她緩緩抬起頭,白雪有如老舊電影的雜訊般把世界切割開來。

  「大哥哥不會做這種事的,我相信你。」

  少女說道,她的嘴唇因低溫而沒了血色。

  「這是事實,而且我——」

  我無法繼續說下去。天氣太冷,嘴巴不靈活,而且說出來我可能會哭出來。我沉默了一會兒,想繼續說下去,卻說不出口。於是我放棄了,選擇沉默。

  麻美盯著我的臉,什麼也沒說。

  最後,打破沉默的不是我,也不是麻美,是老人虛弱的聲音。

  他撐著黑色的傘,穿著雨衣,緩緩靠近她:

  「麻美,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的表情瞬間凍結起來,我看到她馬上舉起雙臂保護著頭部。老人另一手撐著枴杖:

  「我找你找了很久,一起回家吧?」

  「不要,我不想回去……」

  麻美害怕地說道。她的聲音很小,小到我只能從她的嘴形猜測她說了什麼。

  「他是誰?不好意思,麻美給您添麻煩了……」

  老人抓住麻美的手,毫無顧忌地奮力一拉。她的臉因痛苦而扭曲糾結,搖搖晃晃地被他拉過去。

  「喂,何必那麼用力……」

  我話還沒說完,老人的神情便起了變化。笑容洋溢的表情消失無蹤,他尖聲吼道:

  「住口!否則我報警!!」

  突如其來的轉變使我退了一步,他一定是麻美口中的「伯伯」,她應該回到他身邊的。但現在我不確定,送她回去是對還是不對了。

  「大哥哥,救我!」

  麻美對我伸出手,我默默看著兩人。

  「救我!我不想回去!!」

  麻美沒有哭泣,只因恐懼而害怕。我該如何是好。

  我該丟下不願回去的少女嗎?可是我又能做什麼?我無法為她做什麼,什麼也做不到,根本就一無所有。

  「麻美,快給我回家!!」

  老人抓住麻美的頭髮,粗魯地把她的頭壓到地上。少女小小的身子被壓在柏油路上,他用枴杖打她的雙腿。發出敲打木頭似的聲響,麻美痛苦地咳嗽。老人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拿枴杖打在她纖細的雙腳上。

  「你是壞孩子,我要懲罰你!錯的是你,我一點錯都沒有!我是對的!!」

  老人眼裡佈滿血絲叫著,麻美用手保護頭部,忍受著老人的暴行。

  小孩無法選擇監護人,對他們而言,撫養自己長大的大人宛如天神,他們無法獨自成事。但世上就是會有不合理的事存在,想擺脫這些事,只能選擇逃避。她逃到我身邊,想要到遙遠的地方去。

  我卻拒絕她的求救,因為我不是能救她的人。不管她和多殘酷的大人在一起,都比跟我在一起要來得好。

  雖然我這麼想,卻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不對。救救我,救救我!有一股聲音隨著老人的叫聲傳到我腦海裡。

  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站在麻美與老人之間,手裡抓著就要揮下的枴杖。

  「你做什麼!這是我家的小孩,你少來礙事!」

  「你怎麼能這麼對待小孩子?」

  「我在管教她,不聽話的小孩就該罰。」

  「管教有很多方法,這種方法實在……」

  「少囉嗦,否則我報警!!」

  很不可思議的,我聞言卻沒有太大的反應。我覺得現在非逃不可,於是我對麻美說:

  「我明白了,我會救你,我們一起走吧。」

  「……大哥哥……」

  我把枴杖一扭,從老人手裡搶下它,然後用膝蓋一頂把它斷成兩半,老人板起臉孔:

  「你做什麼!!嗯?等一下,我好像見過你……你是通緝中的殺人犯!!」

  我抱起麻美離開。

  老人跟了過來,大聲叫喊:

  「來人啊,我女兒被壞蛋帶走了!救命啊!!救命啊!!」

  眾人紛紛對我行注目禮,有人似乎看過我,於是慘叫著逃走。這種情形真是太荒謬了,我到底在做什麼?

  「大哥哥,救我,大哥哥,救我……」

  麻美在我懷裡顫抖,我什麼也沒說,只用力抱緊她。

  「來人啊,把這個罪犯抓起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我默默轉身,走近跟在身後的老人,低聲道:

  「不想被殺就給我閉嘴。」

  他臉色慘白,跪在地上。我穿過人群,抱著麻美跑走,遠處傳來警車的警笛聲,照相手機的快門聲。我對一切視若無睹,只是奔跑著。

  我一定是吃錯藥了,才會做出這種事。一個人逃走不就好了嗎,何必帶著累贅?

  「大哥哥,帶我走……」

  我沒回答,這還用說嗎?

  你想到哪裡,我都帶你去。

  「神山,你在做什麼?」

  「我遇到瓶頸了……」

  過了中午,大雪仍下個不停,佐間太郎坐在長椅上,公園裡一個人影也沒有。

  大雪就快抹去他的足跡,他翻起大衣的領子,蜷曲著身子蹲著。

  久美子就在他身旁,他知道這是寒冷與混亂帶來的幻覺,不過既然她出現在自己的幻覺裡,也不能把她趕走,便與她交談了起來。看在第三者眼裡,會是他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喃喃自語的情景,相當詭異。不過幸好,很少人會走在這場暴風雪裡。

  「原來如此,不過天兒到哪去了呢……」

  久美子完全不在意寒冷及大雪(因為她是幻覺),穿著短袖和迷你裙坐在他身邊,相形之下,佐間太郎穿著大衣圍著圍巾,身體還微微發抖。

  「我完全不知道她在哪裡,也沒有線索。我現在是無力的凡人,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辦。」

  久美子微微鼓起雙頰說道:

  「你怎麼這麼說呢,凡人很無力,但大家都很努力啊!」

  「是沒錯啦。」

  「所以神山也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他接受了完全沒用的建議,歎了口氣,體溫越來越低,手腳不聽使喚。

  「久美子置身事外,當然無所謂了,可是要努力並不簡單。」

  「我並沒有覺得很簡單……可是,我不是神山,確實不明白你的辛勞。」

  「對啊。」

  「所以你也不明白天兒的辛勞。」

  沒錯,天兒一定很害怕,我繼續留在這裡是不能解決事情的。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真可憐。」

  久美子靠近他,纖細的手臂緊緊抱住他。雖是幻覺,他卻覺得被她接觸到的部位傳來微熱。佐間太郎緩緩閉上雙眼。

  「神山,不要緊的,不必勉強。我說得太過分了。你很努力,先休息一下會比較好。」

  她這麼一說,佐間太郎覺得有種可以放下所有的感覺,心情也逐漸沉穩。不知不覺間,他不再感到寒冷與痛苦。

  「神山,晚安,天亮我會叫醒你的。」

  「嗯……久美子……晚安……」

  佐間太郎靜靜陷入深沉的睡眠裡,他的呼吸次數減少,意識越來越模糊。

  「晚……安……」

  黑暗中,全黑的布幕遮蓋了他的一切。

  凡人稱之為「死亡」。

  數秒後,佐間太郎的心臟完全停止。

  神山佐間太郎身為凡人的短暫生涯,畫下句點。

  「差點就死了啊~~~~~~~!!」

  還沒—完—,佐間太郎從長椅上奮力起身。

  「哇啊~~~要死了!要死了!好險,剛才好險!久美子的幻覺竟然想不動聲色地帶我到死亡的世界!可惡,等我回家要把她大卸八塊!!」

  他拍掉身上的積雪,自己做起心外按摩,久美子的幻影已不見蹤影。

  「呼、呼……差點就幽體脫離了……還看到小河和花園(譯註:黃泉的景象)……」

  佐間太郎獨自一人在寂靜的公園裡大口喘著氣。他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如果讓監視器拍到,監看螢幕的警衛一定會向警方通報。

  「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救出天兒!!呼~呼~我要救她、我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出天兒!哇啊~~~~~~~~!!」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佐間太郎亂叫一通,他賣力大叫。意志消沉會無法解決事情,得先讓身體動起來,先扯開嗓子叫一叫。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從剛剛就一直吵到現在,煩死了!!你到底是誰!!』

  ——喔?

  他連忙東張西望,尋找這位個性火爆的仁兄,卻不見人影。難道繼幻覺之後,幻聽也找上門來了嗎?不妙,身為凡人的我,離死亡又更近一步了。佐間太郎再次施行心外按摩。

  『我在問你是誰,快回答我。』

  按摩時,他又聽見說話聲。幻聽,這一定是幻聽。啊~好可怕,我變得好奇怪。他加快按摩的速度,以馬赫為單位。

  『不准再大叫,聽見沒,去死!』

  佐間太郎原本一直默默聽著,聽見「去死」這兩個字也忍不住有所反應了。對剛到鬼門關前走一遭的他來說,就算開玩笑也不能叫他去死。

  「少、少囉嗦!我也很拚命,怎麼能去死!是幻聽就快給我消失!!」

  他踢起地上的積雪,嗚喔喔喔喔的大吼大叫,完全豁出去了。如果被監視器拍到,警衛一定會說:「這個人太恐怖了,還是別管他好了。」而對他置之不理的。

  「呼、呼……可惡的幻聽,終於消失了嗎……」

  趕走幻聽了,總算結束了,他心想。

  『你才是幻聽吧!我很忙,快給我消失!!』

  未料,幻聽反而更大聲的回嗆他。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頭殼裡面有小妖精嗎……」

  佐間太郎先把右耳朝下,咚咚咚地敲著頭,卻沒有妖精掉下來。這麼說來,是他頭腦有問題囉?

  可是一直杵在這裡傷腦筋也不是辦法,既然如此,就把死馬當活馬醫,問幻聽看看吧。

  「有時聽得見的幻聽,我在找人,你有沒有什麼消息?」

  瞬間的沉默後,幻聽回答:

  『明明你才是幻聽,竟敢問我問題?』

  「你才是咧,明明就是幻聽,竟敢回答問題?我在找人啦。」

  『我哪知道啊。』

  被一口回絕的佐間太郎奮力踢著地面叫道:

  「聽我把話說完啦~!!」

  『我剛剛叫你不要大叫你沒聽見嗎?叫得我頭都痛死了!』

  「那就回答我的問題啊~!喝啊~!!」

  『什麼啦。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你是誰啊,混蛋!!』

  見幻聽沒有要回答問題的意思,佐間太郎不禁脫口而出:

  「我是神啊,混蛋!!你有意見嗎!!」

  『說什麼夢話啊你?真叫人不爽。』

  「少囉嗦,我這裡可糟了!」

  『閉嘴,我這裡才糟!』

  「你那邊很糟嗎?那我們彼此彼此嘛。」

  『是啊。一言難盡。』

  「其實我在找人。」

  『找人?什麼樣的人?』

  「我在找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天兒……」

  『天兒?怎麼可能有人叫這麼奇怪的名字,她是哪國人?』

  「當然是日本人啊。怎麼樣,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沒有耶。』

  真是幫不上忙的幻聽。跟這種幻聽相比,幻覺久美子還來得好些(雖然差點被殺)。

  『抱歉,幫不上忙。』

  「這樣啊……沒關係,我也沒抱著期待,只是想說碰運氣問問看……」

  佐間太郎張大嘴巴,吞下降下的白雪,喉頭的乾渴感舒緩了一些。

  『唉,我這邊也是麻煩事一堆。』

  幻聽歎道。竟然連歎息聲都清晰可聞,我大概已經一腳踏進棺材裡了吧。

  「是喔,你遇上什麼麻煩了?」

  『我非逃不可。』

  「逃?要逃離什麼?」

  『一言難盡,逃離過去等等。』

  過去?竟然想逃離過去,這傢伙真奇怪。雪依舊下個不停,若一直仰望天空,會有快被雲吸入的感覺。或許是眼睛的錯覺,白雪看來就像上升到天空中一樣。

  「你想逃離哪種過去?」

  『……我想逃離的不只過去,而且我這裡還有個累贅,好痛!』

  「好痛?」

  『我說她是累贅就被揍了。』

  幻聽忍不住笑了。佐間太郎忽然覺得聽過這聲音,這聲音究竟是在哪……

  「唉,我們是不是見過面?我覺得聽過你的聲音。」

  『是嗎?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佐間太郎。」

  『……不認識。』

  是嗎?佐間太郎垂頭喪氣。難道是我記錯了嗎?不過對幻聽的聲音有印象,也夠奇怪了。

  「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的名字叫——』

  這時,佐間太郎腦海裡響起巨大的破裂聲,就像在耳邊放鞭炮一樣。巨響化為痛覺,刺激著他的鼓膜,他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站起身來,四周卻沒任何變化,有變化的是幻聽。

  『麻美,快逃!!』

  麻美?

  「等、喂,麻美是誰!喂、喂!!難道你是……!!」

  接著,不論他如何呼喊,都得不到回應。耳朵的疼痛感並沒有消失的跡象,佐間太郎就這麼思考著,就像將拼圖一塊塊拼湊起來似的整理思緒。

  幻聽男叫了聲「麻美」,這是夢中少女的名字。這麼說來,佐間太郎剛剛是在和夢中的男人,也就是過去的自己交談嗎?

  「不,怎麼可能和過去的自己交談?難道……」

  夢裡的世界不是「之前的世界」嗎?他稱為「之前的世界」的世界,有一個不是他的他生活著,而那個世界其實是「另一個世界」嗎?

  難道存在著會彼此影響的另一個世界嗎?

  「我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大聲叫道,這股聲音卻傳達不到任何人心裡。

  「你也有今天。」

  年輕的刑警—軍人說著,將手槍抵在麻美的頭上。我背上傳來灼熱感,要命的疼痛侵襲全身。

  因為老煙槍以前端附有金屬片的安全鞋踢了我一腳,肺部受到壓迫,我發出哀嚎。

  我們逃離老人時,和刑警碰個正著。軍人一見到我,說了聲「嗨」便揍了我一拳。麻美馬上被他們搶走,接著老煙槍踢我,這下無處可逃了。

  「大哥哥,救我!大哥哥!!」

  她被軍人抱著,不停發出悲痛的叫聲。

  「住手,跟她沒關係……」

  「沒關係?怎麼會沒關係呢?你會殺了她。」

  「殺了她?你在說什麼?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殺了她!」

  「還不住口!」

  老煙槍拿起三十公分長的金屬製警棍從我臉上揮下,傳來骨折般的聲音,我摔到地面。

  「你會殺的,會像夢境一樣,敗給恐懼感而丟下她,你救不了她。」

  夢!?為什麼他知道我的夢境?

  痛感使頭腦感到一陣麻痺,雙眼模糊,軍人以手槍抵住麻美。

  老煙槍吐出咖啡的氣息說道:

  「在你殺了她之前,就讓我們來修理一下這個小鬼吧?反正少了一隻腳還是要死,怎麼樣?」

  他的眼裡染上紅寶石般的深紅,我本能地覺得可怕。

  「你的眼神看來就像被惡魔附身了一樣。」

  我拭去頭上流下來的鮮血說道。

  「矢部,動手。」

  軍人姓矢部,他毫不猶豫地拉開保險栓,槍口對準少女的頭。卡鏘!一聲金屬聲響遍四周。

  「動手。」

  老煙槍再次說道。

  「住手~~~~~~!!」

  我叫道。

  傳來干冷的槍聲,像是要抹去我的叫聲一樣。

  可怕而冰冷的聲音,令我體內深處瞬間凍結。

 ✩✿✿✿✿✰✩✿✿✿✿✰
 ✩✿✿✿✿✰✩✿✿✿✿✰

  第五章  新型握手

  「貓?」

  「…………」

  聽錯、幻聽、錯覺,與另一個世界的通訊。要怎麼說都無妨,那個聲音消失後,已過了許久。佐間太郎任憑白雪積在自己身上,他豎起耳朵,想再聽到聲音。雖然豎起耳朵聽幻聽的行為很奇怪,但是想再聽到被叫聲打斷的聲音,也只能這麼辦。

  這時,佐間太郎的眼前出現了一隻貓。他心想,這隻貓該不會是夢裡的貓吧?不過,它比小貓大了些,不,不只大了些,是大很多,說不定會有人叫它肥貓。而且,它應該上了年紀,散發出一股威嚴。茶色的毛髮,圓滾滾的身體,令它看起來像只炸蝦。

  雖然跟夢裡的小貓完全不像,佐間太郎卻不禁脫口而出:

  「……雞、雞胸肉?」

  「…………」

  貓默默一躍,趴在佐間太郎頭上。它的重量令佐間太郎差點扭了脖子,只好奮力一撐,勉強頂住。導致脖子抽筋,好似修行般的痛苦襲向佐間太郎。

  「你、你幹嘛啊,喂……」

  貓沒有回應,只是像禮帽或廚師帽般盤踞在他的頭上,彷彿那裡很久以前就是它的地盤,光明正大地坐著。遠遠從正面看,儼然像是一根圖騰柱。

  佐間太郎試著歪頭,輕輕搖頭,貓都沒有掉落,宛如用吸盤吸住一樣聞風不動。反而是佐間太郎的脖子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只好放棄無謂的抵抗,等它厭煩了自己跳下來。

  「現在我有事要忙,沒空陪你玩,你可不可以去找別人啊?」

  他焦躁地說道,不料一條圓圓胖胖的長尾巴垂到他面前。

  像是撩起過長的瀏海一樣,他把尾巴塞回給貓咪。

  「我跟你說,我現在是真的有事。事態很緊急,沒時間開玩……」

  尾巴又垂了下來,佐間太郎按捺住性子,抓住尾巴放回頭上。

  「所·以·說,現在——」

  垂下來了,又垂下來了。貓的尾巴又垂下來了。

  尾巴像節拍器一樣晃啊晃,異樣悠閒的動作加速了佐間太郎的焦躁。

  啊啊,這只肥貓為什麼忽然佔據我頭上,尾巴還晃來晃去!

  「喂,肥貓!你鬧夠了沒!!我現在沒時間陪你開玩笑!!」

  「何必這麼心浮氣躁呢,真丟人。」

  貓說話了。

  「……咦?」

  「啊,呃…咳,真丟人喵。」

  而且它還把語尾加上貓語的特徵重說一次。

  「等、等一下,你怎麼會說話!?」

  佐間太郎混亂地抱著頭,卻抱到坐在頭上的貓,反而更混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貓呢喵,上了年紀後也會通達人話的喵。」

  「真的嗎?我第一次聽到說。」

  「嗯,因為我們平常不太會說話喵。還有,我現在坐在你頭上,是要從你頭上吸收養分成長的喵。」

  「…………真的嗎?」

  「開玩笑的喵。」

  「……那你找我做什麼,我忙得很。」

  貓的尾巴又垂了下來。弄來弄去也很麻煩,佐間太郎於是由它去了。

  「其實我聽LUCKY說了你們的事喵,知道你們陷入困境了喵。」

  LUCKY是那戶人家的老狗,對於貓狗間能傳遞情報,佐間太郎也大吃一驚。

  「唔、我朋友……我女朋友被惡魔帶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惡魔?所以你剛剛才那麼慌嗎喵?」

  「剛剛?哦,剛剛是因為幻聽遇上麻煩了。」

  「幻聽遇上麻煩?」

  貓深深歎了口氣。沒錯,聽到這種話,一定會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不過更令人不懂的是有隻貓坐在自己頭上,還會說人話。

  「呃,所以,我是說呢,我夢裡的,嗯…夢裡的事就是那邊的世界發生的事,呃,那邊的世界就是另一個世界……」

  「夠了喵,你頭腦不好嗎喵?」

  「不,不是這樣……只是很難對貓解釋……」

  佐間太郎搔著頭,當然他搔的地方不是他的頭,而是貓的側腹。

  「你雖然頭腦不好,還是有厲害的地方喵。」

  「什、什麼地方?」

  「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喵?」

  「大哥哥,你要不要緊!?大哥哥!?」

  我抱著麻美,渾然忘我地跑著,手臂上流下鮮血,疼痛難耐。這種時候怎能受傷呢,這個冬天的運氣真差。

  麻美受槍擊前,她狠狠咬住男人的手,結果槍口一歪,射偏了,射到我的右手臂。麻美一臉驚訝,我大喊:快跑!接著抱起跑到我身邊的她,使出僅存的力氣逃走。

  刑警並沒有馬上追來,他們紅著雙眼,瞪著遠離中的我們。

  他們的影子伸得好長,輪廓像是徒手把紙撕成碎片般粗暴,那不是人類的影子,而是其他某種像是由黑暗而生的影子,絕非人類的影子。

  「好可怕,好可怕,那是什麼!?」

  麻美見了影子害怕不已,當然,這一點都不尋常。

  「他們是……惡魔,一定是惡魔。」

  「惡魔?怎麼會,竟然有惡魔……哇啊啊!」

  我跑得太慌忙,在轉角撞上某人。心裡雖然過意不去,但我沒時間理會對方,因此我瞧也不瞧,想視若無睹地跑走。

  「啊~~等一下!!」

  對方卻大聲叫住我。真麻煩,我心想。麻美緊緊抓著我的衣服。

  「你受傷了,得趕快包紮治療才行。」

  「別管我,少礙事!」

  我大喊,想要跑走。

  然而,一股驚人的衝擊力襲向背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不想面對。

  難道,在這種時機,難道,我,中了飛踢!?

  我的頭埋進雪中,雖然有保護到麻美,但也有可能兩人都受了重傷。我站起身來,怒罵對方:

  「幹嘛啊!這樣很危險耶!」

  「你才危險呢,受傷還沖這麼急!」

  令我驚訝的是,對方也罵了回來,這傢伙到底想怎樣?

  「你是誰……」

  「我?我、我叫做天兒。」

  天兒……天兒!?那個幻聽說的就是她?

  天兒一副想要幹架的樣子,把袖子捲了起來。我不知該如何對她說明,也不知該解釋什麼。

  「看什麼看,啊!難道你綁架了旁邊的妹妹!?你是變態!?」

  「我、我才不是!」

  「騙誰啊你!我揍你哦!哼,扁死你!?」

  天兒揮起手臂威嚇,怎麼有這麼暴力的女人?

  「不,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樣。對了,有人在找你!」

  「又想騙我……你這變態!揍扁你~!!」

  「是佐間太郎啦!佐間太郎在找你!!」

  「你跟佐間太郎是什麼關係!!」

  結果還是被揍了。

  ★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笨死了!!」

  又被揍了。

  我們三個為了逃離惡魔般的刑警拚命地跑,而後發現了座落在巷底的一棟公寓。這棟老舊的公寓有五層樓高,外牆污損嚴重,彷彿無人居住似的寂靜地矗立在那裡。從入口的信箱可得知,這棟大樓裡大部分都是空屋。

  如果被住戶發現就糟了,我提出我的看法,天兒卻不顧我的反對,選了這棟公寓。一名男子獨自徘徊在這裡或許會起人疑竇,不過有她們在的話,理由會好編一些。

  我踢開空屋的門進入房裡,灰塵在房問裡飄蕩,吸入這些空氣會聞到一股霉味。這裡算不上好地方,但也沒辦法挑剔那麼多了。進了房間,天兒讓我坐下,撕下她的衣袖包紮我的手臂。

  她幫我包紮時,劇痛襲上手臂,大概她相當不會護理傷者吧,但我沒有抱怨,只是默默承受。

  「什麼嘛,連謝謝也不會說一句喔!!」

  說完又使盡全力打我的頭。怎麼有這種人?之後她開始追問關於「佐間太郎」的事,我告訴她,我在幻聽裡聽到他的聲音,他說他在找一名叫做「天兒」的女性。結果天兒非但沒向我道謝,還罵我「笨蛋!!」出手毆打我。

  「我實在搞不懂,你說聽得到聲音,可是現在的佐間太郎應該沒有這種能力才對……」

  怎麼可能有人擁有這種心電感應似的能力?但我不想再被她打,只好默不吭聲。

  「不要欺負大哥哥……」

  麻美靠近坐在地上的我,天兒見狀露出無奈的表情:

  「看來他沒有綁架你,那就好。你們是什麼關係?」

  「情侶。」

  麻美不假思索回答,天兒聞言瞪大雙眼。唉,真麻煩。

  「情侶!拜託,你幾歲啊?這是怎麼回事!?你還是小孩子耶!一定是你騙她!欺騙純情小女孩對不對!!別怕,小妹妹,他有沒有叫你脫光光接受奇怪的檢查?嗯?你有沒有受到心靈創傷?心靈創傷啊?」

  天兒想碰她,麻美卻揮開天兒的手。

  「阿姨,別過來。」

  「噫~~~~~~~!!你這小鬼叫我什麼!!」

  天兒拿自己的頭去撞牆,看來她下不了手揍麻美,還好她心裡還有一點點良心。

  「阿姨你才是呢,別把我當小孩,我也是大人了。」

  「你、你哪是大人啊!我才是大人好嗎!哼。對了,胸部,你看到沒有?我連胸部都比你大!!」

  「等、等我青春期就能輕易追過你!」

  「小小年紀口氣倒不小!不然你來摸摸看啊,我還算滿有料的啦!!」

  「我瞧瞧……」

  唉,誰來阻止她們啊。麻美摸了摸她的胸部後,不發一語地冷哼一聲:

  「哼。」

  「哼什麼哼!!你這小鬼,怕了吧!」

  「誰怕誰啊!你這沒奶滋—!」

  「沒奶滋~!!最近的小孩竟然會說這種話!啊!討厭討厭!你幹嘛用那種性搔擾的眼神看我~!!」

  她說著突然腳一伸,朝我的臉就是一踢。我對這種隔山打牛的攻擊束手無策。

  「喂,你對大哥哥做什麼!你這沒奶滋!」

  「我才不是沒奶滋!你還是小孩所以不知道,胸部不是大就有用!像我這樣就夠了!」

  要吵架是可以,但拜託別這麼大聲。我切入兩人之間,分別看了她們一眼:

  「等一下,拜託你們小聲點,太大聲會被發現的,我們正在逃亡,可不可以別吵了!」

  「逃亡?你們要逃離什麼?」

  天兒嚴肅地問道。誰叫我多嘴,可是來不及了。我只好回答:

  「警察。」

  「警察?警察在追你們?你是罪犯?犯了什麼罪?順手牽羊?」

  麻美握著我的手。不知為何,我不想對天兒說謊。總覺得就算想矇混過去,她也一定能輕易看穿。也可能是我已經累了,不想再說謊迎合別人了。

  「警察在追捕我這個殺人犯,我殺了人。」

  我據實以告。天兒的表情僵住了,本能地要把麻美從我身邊拉開,麻美卻揮開她伸出的手,緊緊抱著我。

  「你或許不相信我,不過我還有話要說。」

  「什麼啊,你不但殺了人,還幹了什麼好事?」

  我深深吸了口氣:

  「我沒有記憶。確實我是被當作殺人兇手追捕,但我卻連下手時的記憶,甚至小時候的記憶、父母的記憶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

  「等我回過神來,我人已在馬路上,眼前倒著一個人。我看了自己的衣服,上面都是血,而我手裡拿著一把大刀。一個經過的路人見狀慘叫,周圍馬上圍了一大群人。警察很快就來了,他們把我抓起來,可是,我不記得在那之前的事,一件也不記得……」

  「你是說下手的時候血氣沖腦,所以才暫時喪失記憶嗎?」

  「不是,如果是你說的那樣,那我應該有兒時的記憶,也會記得父母和家人,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等我有意識時,就已經在犯罪現場了。」

  「你一定是因為犯罪的驚嚇而喪失記憶的,你是在大街上下手的吧?應該有目擊者才對啊!」

  「沒有。很多人看見渾身是血的我,和倒地的被害人,但是沒有人看見我刺殺對方的瞬間。現場有幾十個人以上,卻沒有一個人目擊到我行兇的那一刻。」

  「怎麼會這樣?我不懂。」

  「我也不懂,沒辦法用一般的言語說明,我想那一定是像變魔術那樣的手法造成的,把我和被害人瞬間移動到現場。」

  「怎麼可能?」

  「有時候人會突然失蹤對不對?就是神隱。相反地,也會有突然出現的情形,就像變魔術一樣。我和被害人都是被人從其他的地方變出來的,我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我沒有記憶,也不認識被害人,沒有理由殺他。我在想,我會不會是那一瞬間,在那個地點被創造出來的……雖然這樣想很詭異。」

  「大哥哥沒有做壞事,因為他救了我,而且他也對雞胸肉很溫柔。」

  麻美打斷我的話。天兒似乎無法理解,抱著頭說道:

  「什麼跟什麼!我、我、我、我聽不懂啦!!反正我討厭你就對了!!」

  你討厭我也無所謂,誰會相信這種鬼話?

  「那你被警察抓去之後呢?」

  「我誠實告訴他們說我沒有記憶,可是他們不相信,每天都用暴力逼供,於是我漸漸變得衰弱,想法也變得很奇怪,開始認為人是我殺的,為了逃避才把記憶抹去的,我其實是個殘忍的人,殺人不眨眼。警察不斷地這問我,我變得不相信自己,最後我真的相信那是我做的。有一天,我在偵訊室接受偵訊時,四周忽然變得十分安靜,對我嚴刑逼供的警察不見了,平常外面傳來的汽車行駛聲也消失了。更不可思議的是,連門都是開的。我警戒地看了看門外,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於是我走到走廊上,沒有半個人發現我,然後我就從後門溜了。原本以為很幸運,但我錯了,之後的逃亡生活比之前更痛苦難受,我甚至認為,我能逃走一定是某人的伎倆,為了讓我更痛苦而設下的圈套。」

  「為了讓你更痛苦?」

  「逃亡期間,我精神耗弱,咒罵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白天我藏身在陰暗處,晚上選擇不引人注目的暗巷移動。路上都貼著我的通緝海報,上面只有我的照片,沒有名字。」

  天兒完全不能理解地盯著我看,接著歎道:

  「這很難以置信,不過就當作是這樣好了。總之你受了傷,所以我得救你,就是這樣,明白嗎?」

  「明白。」

  我答道。

  「對了,我要跟佐間太郎報告找到你了。」

  「咦!你可以通知他嗎!?」

  「大概吧。」

  「唉,真的是那棟大公寓嗎?」

  「沒錯喵。」

  佐間太郎頭上頂著貓,朝著老舊的公寓走去。他不知道為何雞胸肉要他過去,但現在也只能靠它了。

  「可是,雞胸肉不是那邊那個世界的雞胸肉嗎?」

  「不要再講什麼這邊那邊的了喵,煩死了,雞胸肉就是雞胸肉喵。」

  「可是……」

  『喂,我找到天兒了。』

  「什麼~~~~!?啊!!」

  突如其來的幻聽使他嚇了一跳,佐間太郎頓失力氣,結果脖子耐不住貓的重量扭到了。

  「痛死我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對了,你果然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另一個世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反正天兒在這,她很好。』

  「她很好?真的嗎?她有沒有受傷?」

  『嗯……看起來是沒有。』

  太好了,他鬆了口氣。LUCKY前輩庭院裡的血跡應該不是天兒的,那又是誰的……?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喵?」

  「啊,呃…這個嘛,我在跟幻聽交談。」

  「你累了喵?」

  「不是啦……啊,對了,雞胸肉在我這裡。」

  我說道。幻聽男驚聲叫道:

  『雞胸肉!?你為什麼知道雞胸肉?』

  「我不知道啦,它是只大肥貓。」

  『那應該是別的雞胸肉。』

  「可能吧……我現在過去接天兒,你們在哪?」

  『嗯,我們在一棟公寓裡,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佐間太郎抬頭仰望眼前的公寓,十分陰森,流露出不祥的氣氛。外牆以片假名寫著公寓的名字,他念出這個名字後,幻聽便說道:

  『就是這裡,你居然找得到。』

  「我已經到了。」

  佐間太郎找到入口,緩步進入其中。信箱上的名牌大多已被取下,可知住戶不多,牆壁上有許多噴漆塗鴉。

  「可是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這?」

  佐間太郎對頭上的雞胸肉問道,它卻這麼回答:

  「喵—」

  緊要關頭完全派不上用場。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一定是警察。我抱起麻美,想站起身。

  「等一下,不要勉強。」

  天兒說道。這也難怪,我因為出血的關係連站也站不穩。

  「沒辦法,不逃不行。」

  「可是你沒有記憶不是嗎?跟警察明說不就好了?」

  「我說過幾百遍了,他們就是不肯相信我,還把我當騙子。我也不想要別人相信我了。」

  「我相信你。」

  現在才說這些有什麼用?

  「別開玩笑了,快逃比較要緊。」

  「我沒有開玩笑。」

  她的聲音聽來十分認真,我驚訝地回頭,天兒盯著我看:

  「我相信你。」

  ……無聊。

  「還有,他們不是一般人,連我的夢都知道。」

  「夢?」

  「他們好像知道我的一切,能看透我的心思。」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會發射電波嗎?」

  「哼,快走吧。」

  我抱著麻美緩緩打開玄關的門,確認走廊上沒人後便走向入口。這時傳來玻璃破碎的巨響及怒吼聲。

  「大哥哥,好可怕喔。」

  「別怕。」

  我摸著麻美的頭快步走著,心想應該能逃到外面去。

  未料,入口處黑影幢幢,不只一兩人,而是數十條人影。

  來了大量警察,站在最前面的刑警二人組正拿著手槍不懷好意地笑著,這群警察的眼睛全都佈滿血絲,無一例外,我感覺到事情不尋常。

  「可惡,天兒,從別處離開吧。」

  「咦!?哪裡!?」

  「哪裡都好,快逃!!」

  我想逃回原路時,老煙槍叫道:

  「弟兄們,那傢伙是罪大惡極的人,抓住他!!」

  眾警察揮起警棍,就像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以同樣的動作奔跑。

  「天兒,往上逃!!」

  我叫道,想沿著安全梯逃至頂樓。我不認為到頂樓能獲救,也明白此舉會把自己逼上絕路。但我們已無處可逃,而且此時的我渴望看到天空。

  「想不到你竟能找到這裡來。」

  我走在大樓的走廊上,遇見一名身穿西裝的男子。一時之間沒認出他,仔細一瞧才認出來,他是上次的動物型惡魔,雖和人類一樣穿著西裝,伸出來的手腳卻是動物的四肢。相原的臉和狗的五官混在一起,形成奇特的面容。

  「相原?」

  「真不好意思,我還沒變化完全,之前的樣子太過顯眼,所以我換了外型。過了不久,就會變成你口中的相原了,這裡備齊了變化完全的條件呢。」

  佐間太郎努力讓快要停止的氣息繼續呼吸。

  「你現在講話講得蠻順的嘛。」

  「托你的福。」

  惡魔看著建築物的牆壁,大大撐起鼻孔:

  「我也稍微取用了住戶的靈魂。」

  『佐間太郎,來頂樓!我們到頂樓會合!!』

  與相原對峙時,腦中響起另一個世界的聲音,看樣子他們也遇上麻煩了。

  「哦,你能跟他交談?」

  惡魔哼了一聲,原來惡魔也聽得到他的聲音。

  「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別裝傻了,他是我創造出來的。」

  我創造出來的?

  「等一下,現在是怎樣?為什麼他是你創造出來的?」

  相原說的話令佐間太郎無法置信,他不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嗎?為什麼是惡魔創造出來的?

  「他是我所創造出來的,並不是人類,而是白老鼠。他的命運操之在我等惡魔手中,結局也已經決定好了。」

  「白老鼠?你在胡說什麼,怎麼可能有這種蠢事?」

  「當然有,他馬上就要墜落了,落入黑暗。」

  佐間太郎想起夢境,由高處墜落的夢,受黑暗冥府吸入的夢。

  「不過這跟你沒關係,你只要被我吃掉就好,不必推辭了,我會連你的肉體和靈魂一併吞下的。」

  相原張開血盆大口,他的臉分成上下兩半,宛如貝類。

  「你以為你是響板嗎?」

  「看你能要嘴皮子到幾時?」

  相原笑著不斷張嘴閉嘴,彷彿在呼應佐間太郎的話一樣。這副模樣還真是像極了響板。

  「……早知道就閉嘴。」

  「佐間太郎有回音了嗎!?」

  「他還沒回答我!不知道是不是怎麼了。」

  我們奔上最後的樓梯,打開通往頂樓的門。這扇門沒有上鎖,我們不費吹灰之力便來到外面。這裡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連欄桿也沒有,相當危險。天兒見狀心生膽怯,但聽見樓梯傳來逼近的腳步聲,只得離開門邊。

  「唉,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沒有。」

  「沒有!?你沒有辦法~!?你說你沒辦法嘎嘎嘎嘎!?」

  天兒抱著頭呻吟。唉,這也難怪她,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話說回來,我對頂樓的景色有股不祥的預感,這裡簡直跟夢裡一模一樣。

  「不過天兒,你可以放心,你什麼都沒做,不會被抓的。」

  「那些傢伙那麼變態,怎麼可能講道理啊!」

  我沒回答,朝頂樓的邊緣走去。

  「唉,你掉下去我可不管哦!」

  天兒有些膽怯地叫道,但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去確認一件事。

  我把頭伸出邊緣,俯瞰地面。若是從這高度落下,絕不可能得救。

  「大哥哥,你在看什麼?」

  我懷裡的麻美小聲說道。

  「我在確認是不是跟夢境一樣。」

  「夢境?」

  「嗯,我一直夢見由某處墜落,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這裡的景象跟夢境一模一樣。」

  風兒吹動雲層,遮起微微露臉的太陽。四周瞬間變得昏暗,暗色比夢境裡更加深沉。

  「可是那只是夢,不會掉下去的,別擔心。」

  麻美勇敢地鼓勵我。

  「你說得沒錯。但那些傢伙怎麼會知道我的夢……」

  背後傳來開門聲,是警察嗎?

  我心想,如果是佐間太郎就好了。

  如果是他,應該會有辦法。

  「別擔心。雖然我會吃了你,但這不會痛,甚至還會有快感喔!」

  相原說道,步步逼近。頭上頂著貓的佐間太郎只能慢慢往後退。

  「如果能到頂樓,應該會有辦法……也不一定。」

  他小聲說道,但異形惡魔就在眼前,他著實無計可施。

  「哎,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對於佐間太郎的問題,雞胸肉做出了貓應有的簡潔回答:

  「喵。」

  「……真是的,還在裝貓作樣(譯註:喻裝老實)。」

  相原張開血盆大口,流出唾液似的液體,黏答答地垂到走廊上。佐間太郎覺得似乎在理化實驗時看過這種紫色液體。

  他把手放在牆上,沒有轉身,繼續往後退。再這樣下去,只會離通往頂樓的樓梯越來越遠。

  「嗯?」

  這時,他的手摸到塑膠製的突起物。

  「嘿,看我的!!」

  他明白這麼做沒多大效果,仍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了下去。

  鈴鈴鈴鈴鈴鈴鈴!警鈴聲大作,紅燈亮起,佐間太郎按下的是火災警報器的按鈕。這突如其來的噪音使相原嚇了一跳,露出可乘之機。說時遲那時快,雞胸肉從佐間太郎頭上跳起,敏捷地通過相原腳邊。

  「快過來這裡喵!!」

  雖然它這麼說,但佐間太郎的動作並不若貓這麼敏捷。他明白自己沒有時間回嘴,也沒有空猶豫,佐間太郎拚命拔腿狂奔。

  相原察覺出他的意圖,想先下手為強,佐間太郎卻早他一步使出跳箱的要訣跳過他。他把手壓在相原的臉上,奮力一躍,著地時雖然失去平衡,卻奇跡似地把惡魔甩在身後。

  「樓梯在這邊喵!」

  用不著雞胸肉提醒,他刻不容緩地拔腿狂奔。相原受到佐間太郎跳過時的衝擊力而蹲跪在地,肉塊從他的身上剝落。

  他回頭看見奔上階梯的佐間太郎。

  「不原諒……我不原諒你……」

  相原的雙眼染上鮮紅,一眨眼,薄黏膜般的物體便在眼球上閃閃發光。

  佐間太郎盡量什麼都不想,只是一意狂奔。他放空心思,朝頂樓前進。

  「被追到之前要到達頂樓喵!」

  「還用你說!!」

  雙腿就像鉛塊般沉重,難以奔跑,可能是剛才著地時弄傷了腳踝。他壓根沒想到方才能成功逃脫。

  「人類真了不起。」

  他對跑在前面的雞胸肉叫道。

  「貓也很了不起喵。」

  見到雞胸肉龐大的身軀以想像不到的高速狂奔,他不禁點頭贊同。

  通過二樓、三樓、四樓、五樓,奔上通往頂樓的階梯,接著使勁全力踢破浮現於眼前的門。門以驚人之勢打開,佐間太郎摔到外面去。

  等著門開的雞胸肉也跟著踏入頂樓。

  「我來了!有沒有人在啊!!」

  頂樓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也沒人在。

  「天兒!?天兒!!」

  他賣力叫道,卻得不到回音。

  「怎麼會……」

  天兒不在這裡。這麼一想,疲勞一鼓作氣湧上全身。他雙腿顫抖,站都站不穩的蹲在水泥地面上,不停地咳嗽,氣息裡帶有血味。

  「他來了喵。」

  雞胸肉這麼一說,佐間太郎回過頭,看見出現在敞開的門另一側的惡魔。

  他穿著西裝,卻不像人類以雙腳站立,而是像動物般四肢並用,張開血盆大口看著佐間太郎。

  門開了,身穿西裝的刑警與警察來到頂樓。很遺憾,來者並非佐間太郎。天兒輕呼一聲,靠向我。

  「沒事的。」

  我低聲安慰她,但不論誰看到這種場面,都知道事態嚴重。警察們的雙眼噴出鮮紅色的液體,發出野獸般的叫聲。

  在我懷裡的麻美也因恐懼而叫不出聲。

  「你們還真能逃。不過,這些全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軍人說道。接著他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嗚啊~!!」

  膝蓋傳來劇痛,我站不住。

  「大哥哥‥」

  我當場倒下,但沒有放開麻美。

  「喂,你們是警察吧!?怎麼可以隨便對毫無抵抗的老百姓開槍呢!」

  「嗯?你是誰?喂,讓她閉嘴。」

  一名警察抓住天兒的手臂,像蛇吐信般伸出舌頭,天兒嚇得發不出聲。

  我當然想救她,卻因腳痛動彈不得。

  「給我聽好了,我們掌握著你們的命運,到目前為止都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老煙槍說完,走到我面前,然後以沉重的鞋子踢我的臉。

  佐間太郎遭相原一踢,摔倒在頂樓地上。胃液由口中流出,他激烈咳嗽,思緒變得模糊,景色看來就像有很多層重疊在一起。

  「很遺憾,你救不了他,他是為了死去而生的。」

  「他」是指另一個世界的他,佐間太郎吐出斷齒說道:

  「人生自古誰無死,但人並不是為了死去而生,而是為了活下來而生的。別人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能決定自己命運的,只有自己。」

  「是嗎?但他連人都不是,只是我等創造出來的人偶。」

  「你到底在說什麼?」

  相原得意地咳了一聲:

  「反正也快收網了,就告訴你吧。我等之所以創造出他,是為了增加人類的惡意,惡意是會傳染的,他正是為此而生的白老鼠。他什麼壞事也沒做,只是被丟在那個世界裡而已。在那裡他被責難、煩惱,對人類不信任,他心裡的惡意就會變濃,心裡的黑暗也會加深。這種東西會化為恐懼傳染給其他人類,這就是創造出他的原因,他只為此而活。而他的結局也已預備好了,他會跟那女孩一起從公寓墜落而死,他會後侮,詛咒無力的自己。如此被生下來的他,將化為惡魔的孢子降落在世界上,然後就此結束。這一切都是我等的伎倆。」

  張開大口,相原的長舌頭落至地面,似乎很興奮。

  「不過,也有我們意料之外的狀況發生。我們怎麼也沒料到,那個女的竟然會跑到那個世界去。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她為什麼過得去?」

  那個女的當然就是指天兒。佐間太郎拭去嘴角的血,緩緩站起身來。

  「而你也能和另一個世界通訊,真是不可思議,身為凡人的你不可能有這種本事才對。」

  「只要有心,什麼都辦得到。」

  佐間太郎逞強地說道。

  「哦,死鴨子嘴硬,那你打倒我啊。」

  「打倒你?打倒你……打倒你……」

  他嘴裡不斷重複著這句話,接著對相原說道:

  「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此刻,我挺身而戰,明知絕對打不贏你,卻很拚命地將你打倒的話,一定會覺得自己很厲害、很帥。能勇敢面對比自己強的對手而不逃避,這很令人動容不是嗎?」

  可是。

  「可是,我不能戰鬥,否則就跟你們一樣了。我必須用別的方式結束一切,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認為不能使用暴力。」

  「你還真是個理想主義者。」

  「我一定要有理想。」

  「為什麼?」

  「不知道。」

  「別逗我笑了。」

  相原像蝗蟲一樣躍起,壓倒了佐間太郎。被壓住的他覺得身體逐漸失去了感覺。

  「來吧,好好享受吧,他的任務就要結束了。」

  「好了,你的任務到此結束。」

  我緊抱著麻美,抬頭望著老煙槍。他的瞳孔鮮紅地燃燒著,色澤完全不像這個世上應有之物。

  「你怕得動不了,你誰也幫不了,你深知自己的無能,然後,你將會消失在你的無能中。你的絕望將化為鮮紅的悲愴,成為灰色的力量,水遠貼附在空中,令世界烏雲密佈,降雨在心靈軟弱的人類身上感染他們,懂嗎?」

  「鬼才懂。」

  「你馬上就會懂了。」

  老煙槍從我懷里拉走麻美。我絕不會讓他帶走的,心裡雖這麼想,麻美卻輕易被他拉走,因為我已沒有多餘的力氣。

  「大哥哥,救我!救我!!」

  「麻美……」

  男人拉住麻美的手,站在頂樓的邊緣,那裡沒有欄桿,什麼也沒有。

  「如何?跟你一直做的夢一樣吧?」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夢?」

  我在地面上爬行,緩緩靠近男人腳邊。

  「你的任務將如夢裡的結局一樣地結束,帶著深切的悲傷與絕望,對這世界留下傷害,為人類帶來黑暗。」

  我不明白這男人在說什麼,但眼前的畫面確實與夢裡的光景一樣。男人抓住麻美的脖子伸出手,她的腳踏不到地,正無力地晃動,只要男人一放手,她就會墜落至地面。

  「住手,把麻美交給我!」

  命運就是這麼回事嗎?反覆做的夢像鍋底的鍋巴般緊緊黏住思考,我因此顫抖,感到害怕。我俯視地面,柏油路遠得駭人,恐懼籠罩全身。我想救麻美,身體卻因疼痛與恐懼而不聽使喚,我也怕死啊。

  佐間太郎的身體因恐懼而不聽使喚,激烈的疼痛使他的意識逐漸遠去。宛如看到幻覺一般,他看見現實的景色與其他景色重疊在一起。

  「那是……麻美?……還有天兒。」

  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景色。

  「大家怎麼會在這裡?天兒……天兒!!」

  他的聲音傳不到天兒耳中。佐間太郎耐住全身的疼痛,拖著身子朝他們三人前進。相原在他身邊不遠處訕笑看著他。

  麻美被黑影抓住身體,眼看著就要被丟下去。

  「你在做什麼……還不快去救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得快去救她,但我的身體動彈不得,一動也不能動。

  「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救她還有誰能救她?」

  之前的幻聽奇異地化為清楚的輪廓傳到耳中。我驚訝地回頭一看,發現身後有一道白光化為人形,雖然倒在地上,卻緩緩朝我前進。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當然是我,還有誰……」

  這是佐間太郎的聲音。他,就在這裡,但是他為什麼會發光?

  「快去救她,快去救麻美,你一定要救她。」

  光芒說道。不行,我做不到,我不想被黑暗吸入。

  「你是男人吧,是男人就要保護女孩。」

  不行,我沒辦法。

  抓住麻美的老煙槍見了佐間太郎那道光說道:

  「搞什麼鬼,你竟然到得了這邊?」

  接著他深深歎了口氣。

  「在事情變得棘手之前做個了結吧。」

  然後,他把麻美丟下。

  少女的身體浮在空中,佐間太郎大叫。

  「伸出手,救她!改變命運!!」

  佐間太郎的聲音響遍腦中,他的聲音趕走了之前所有的煩惱與想法,我的腦海裡頓時歸零放空。

  我要做我現在該做的事。

  被丟下的麻美表情僵住。救我,她說著。我對麻美伸出手,彷彿受到佐間太郎聲音的鼓動。

  然而。

  黑暗屏息以待兩人的到來。遙遠的彼方,有著冥府的入口。

  我的手,勾不到。以我的手,是勾不到的。

  強風吹拂的此地,少女緩緩落向地面。小小的臉蛋與身體即將消逝無蹤。

  「救她!快救她!!」

  身後再度傳來聲音,我探出身子,抓住麻美的手。

  我看見他抓住少女的手,但他失去平衡,和她一樣在空中飛舞。他們的手緊緊相攜,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兩人留在這個世界,他們只能等待自己墜落至地面,彷彿這是早已注定的命運。

  果然,我的身體探得太出去,以致掉了下去。

  即使如此,我仍緊緊握住麻美的手,示意她我不會再走開,不會再離開她。

  在空中泅泳的麻美笑了,大概是我伸出手救她,她很高興吧。她抓住我的手,就像抓住最後的希望,但遺憾的是,我無力救她。

  我無法拉起她,只能與她一同墜落。但麻美的微笑,對我而言就是救贖。

  夢境裡我碰不到她的手,現在我辦到了,我做得很好。

  我改變了世界一丁點。

  可是……

  佐間太郎從頂樓伸出手,抓住他的腳。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他,仍奮力一試。佐間太郎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腳,把兩人的世界連繫在一起。

  我的腳受白光包圍。我在心中笑著,這一定是魔術。

  「笑什麼笑啊,重死了你……」

  白光佐間太郎痛苦地說道。

  「佐間太郎,你能把我們拉起來嗎?」

  「……有點難。」

  「沒關係,放手吧。這一定是命運,我和麻美只有這種下場。」

  「你在說什麼傻話……才沒有命運這種東西……有的只是行動與結果。」

  或許是體力已到達極限,我的腳慢慢從佐間太郎手中滑落,恐怕就只能再撐一會兒了。

  這時,我身下傳來聲音:

  「大哥哥,命運是自己創造出來的吧?」

  麻美笑道。

  「大哥哥,謝謝你救我,我希望你能得救。」

  說完,她甩開了我的手。或許我的手已麻痺許久,很輕易地就被她掙脫了。麻美在空中又變回獨自一人。

  這一切,佐間太郎以慢動作看在眼裡,麻美的手緩緩離開,他連驚叫都來不及。在此同時,頂樓跳下一條人影。

  天兒。不知何時擺脫警察的她,為了救麻美,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她在空中抱緊麻美,佐間太郎見狀也跟著跳下,大概是他無法丟下天兒不管吧。這個笨蛋,連你也掉下去的話,還有誰能救我們?我們四個連成一體,緩緩朝地面墜下。

  佐間太郎並不是有計畫性地跳下去的,而是他見到天兒跳下去的瞬間,反射性地想救她而已。

  時間只有一瞬,他卻覺得這一瞬彷彿十分漫長。

  四人連成一體,

  緩緩朝地面墜落。完了,我心想。然而……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看見遙遠的彼端有東西飛了過來。

  是貓,貓伸直了身子在空中飛,像鳥兒一般,在天空中朝著某處飛翔。

  一開始只看見一隻,仔細一瞧卻發現兩隻、三隻地慢慢成形。貓的背上長著翅膀,靈活地振翅而飛。四人雖正往下墜落,卻也看得出貓的數量非比尋常。

  貓的數量實在太多,他們無法一一辨認,只知道有幾百隻以上的貓像是要填滿黃昏時分的天空般飛著。

  「怎麼回事……」

  佐間太郎低語。天兒、其他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不知不覺間,他們不再墜下。四人身下有幾十隻貓正振翅形成地面,接著更多的貓飛來,加入貓群地面之中,讓原本不穩的地面變得十分堅固,能夠令人站立其上。

  放眼望去,天空到處都是貓,腳下亦同。

  「雞胸肉……」

  麻美指著靠過來的一隻貓說道。它的確是那隻小貓。雞胸肉焦急地拍動翅膀,浮在四人眼前。

  「喵—」

  貓叫了一聲,四人緩緩落在真正的地面上。

  我緊緊抱住麻美,不發一語,只是抱緊了她。眼前發生的一切令我無法置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世界似乎變得極不尋常。

  「啊、大哥哥……」

  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天兒對佐間太郎伸出手:

  「佐間太郎?你怎麼在發光?什麼?咦?」

  「是我啦,是我。別問了,快過來。」

  佐間太郎說著握住天兒的手,光芒蔓延到她身上。

  「咦?等一下,這是什——」

  兩人發出白光,就像將熄的日光燈最後奮力照耀一切似的,啪地發出光芒,而後消失無蹤。彷彿是交換某物與某物的信號。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使用道具檢舉

Rank: 1

帖子
2766
積分
130 點
潛水值
186949 米
5
發表於 2009-3-1 12:12 AM|只看該作者
如果瀏覽伊莉時速度太慢或無法連接,可以使用其他分流瀏覽伊莉,www01.eyny.com(02,03)。
  四下瞬間一片漆黑,再也沒有想像中的事物。

  這裡是公寓的後院,貓群的身影已不復見。

  只有積雪上留著數不盡的小小足跡。

  「貓……」

  麻美只說了這個字。

  佐間太郎緊緊抓住天兒的手臂,帶她返回這個世界。空間扭曲,她就像是從光幕的縫隙裡現身一般。

  一開始只看得見他抓著的手,接著是手臂、肩膀,然後上半身緩緩出現,接著是天兒泫然欲泣的臉。

  「唉,怎麼會這樣!?」

  天兒說道。剛才只能看見的模糊身影,現在已顯得清晰,心焦難耐的佐間太郎一鼓作氣把她拉近自己。

  「天兒!!」

  「什麼!?怎麼了!?到底是……」

  佐間太郎哭了,他緊緊抱住天兒的身體,默默啜泣。他的肩頭微微顫抖,兩人靠在一起的部位發熱變濕,天兒知道他在哭。

  「……你、你為、為什麼哭嘛?」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佐間太郎抬起頭,紅著鼻頭回答:

  「天兒,歡迎回來。」

  他露出少年般的無邪笑容,見到這樣的笑容,她體內深處有種被觸動的感覺。

  「佐間太郎,我回來了。」

  「嗯。」

  他微微笑著吻了她。天兒張著雙眼看著他的臉逐漸靠近,佐間太郎就在眼前閉上雙眼,兩人的氣息交纏,找尋著出路;雙唇交疊,發出濕潤的聲音;她感覺自己的腹部有一股灼熱的暖流緩緩順著大腿流下。

  「呼啊!」

  過了許久,佐間太郎的臉離開她。

  「天兒,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

  「當、當然……會這麼紅……啊。」

  她感到相當不解。

  咦?奇怪了,我有這麼喜歡他嗎……我是喜歡他沒錯,但竟然比我想像中還要喜歡……

  咚!一聲巨響拆散了兩人。

  本以為是積雪由樹上掉落,事實卻非如此。由大樓的頂樓跳下來的,是相原。

  「慘了,我忘了這回事……」

  天兒見到比之前更噁心的怪物不禁目瞪口呆,她默默地躲在佐間太郎身後。相原的雙眼沒有眼瞼,眼球隆起突出,像是在哭泣般濕潤,微血管異樣地浮起。

  「去死,去死,去死。」

  相原一開口,骨骼便崩散,下巴掉至地面,天兒見狀不禁驚呼。

  「你怎麼了?又開始胡言亂語了嗎?」

  佐間太郎說完,便往後退欲保護天兒。相原的手臂膨脹到近乎破裂的程度,猛瑪象牙般的爪子痙攣地動著。

  真醜陋,佐間太郎心想,為何他會變成這副醜陋的模樣呢?不只是外表醜陋,味道也相當駭人,全身上下充滿了惡意。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惡魔機械式地重複著這句話,佐間太郎下定決心,為了守護身後的天兒,一定要打倒他。

  公寓的後院裡,有根爛了一半的曬衣竿,他雙眼緊盯著相原,撿起了它。

  「佐間太郎?」

  天兒小聲叫道,或許是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決心。

  原本緩緩後退的佐間太郎,抓住曬衣竿後,便停止不動。

  之後他一步步走向相原,天兒從背後傳來的體溫遠離了他,他獨自一人上前。

  『你想殺了我嗎?』

  相原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那聲音就像腐壞的垃圾逸出的有毒氣體。

  「…………」

  佐間太郎不發一語地揮起曬衣竿。

  『你不是不想使用暴力嗎?』

  他對聲音充耳不聞,毫不猶豫地對相原揮下竿子。

  竿子打到的部位溶化般地掉落,就像以溫熱的刀子切下奶油似地,完全沒有阻礙。惡魔的身體滑溜溜地遭到削除,佐間太郎甚至不知道是否有帶給對方傷害。

  歪七扭八的相原站不住,當場倒下。

  『暴力能解決什麼?你不是說過這句話嗎?這就是你所希望的結果嗎?是你想採取的行動嗎?你還不是與我等相同,使用暴力解決嗎?』

  相原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剛才的一擊帶給他致命的傷害。

  「嗯……呃~」

  佐間太郎嚥了一口口水後,對相原說道:

  「我明白暴力無法解決事情,但對於像你這種想傷害我重要的人的傢伙,講也講不聽的傢伙,不管我如何說明暴力不好都不會明白的傢伙,我只能說聲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吸氣、吐氣。

  「因為我要對你動手。」

  相原盯著佐間太郎瞧,他似乎想說些什麼。

  「因為我也生氣了。遇到這種事誰不氣呢?你知道為什麼嗎?」

  相原沒有回答。

  「因為我有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得守護的人,所以我生氣了。」

  吸氣、吐氣。

  「所以就是這樣。」

  他把竿子一丟,再次深呼吸後轉身:

  「天兒,走吧。」

  他握住天兒的手,往前邁出腳步。

  相原就像被冷落在一旁的孩子,只是凝視著兩人。

  佐間太郎與天兒默默走著,日已西下,附近飄來晚餐的香味。

  「人家不喜歡那樣。」

  天兒鼓起雙頰小聲說道,她指的是對相原的暴力行為。

  「我知道。」

  佐間太郎回答得很簡短,覺得氣氛尷尬,又繼續默默走著。

  「……抱歉。」

  天兒道歉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道歉。

  「嗯。」

  佐間太郎簡潔地回答。

  心想,兩人一定又和好如初了。

  「對了,你怎麼會跑到那個世界去的啊?」

  佐間太郎一問,天兒歎道:

  「我也不知道。那個惡魔把我帶走後,我被關在一個奇怪的黑暗場所。正當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看到一絲光線,我就用手指摳了摳,它就打開了,然後我就來到外面了。」

  「……這是怎樣?」

  「我想,那是另一個世界。」

  天兒說了一堆,他還是不懂。但只要她平安無事,他就很高興了。

  「我以為你受傷流了血,沒事就好。」

  「嗯,我身上是沾滿了血,但不是我的血。」

  「……那到底是誰的血呢?」

  謎團越來越深,這時忽然傳來一陣聲音。

  是彈跳的聲音。

  某個物體隨著彈跳聲,從天空降下,緩緩落在她頭上。

  「哇啊~~~~~~~~~什麼!?這是什麼!?佐間太郎,我的頭好重喔!!」

  「啊,雞胸肉。」

  見了天兒頭上的貓,佐間太郎脫口道。通常看到天上降下貓來,應該會大吃一驚才對,今天卻不是這麼回事,他十分鎮定。仔細一瞧,貓口中咬著某物。

  「雞胸肉是什麼!?雞胸肉是這隻貓嗎?重死了!!肥死了!!救救我,我不能呼吸了!不能呼吸了啊!!」

  沒理會陷入混亂的天兒,佐間太郎拿出雞胸肉嘴裡的紙片。這是裁成長方形的色紙,上面寫著髒髒的字。

  —過關—

  見此,佐間太郎只低喃了一句:

  「……為什麼?」

  而他身旁的天兒則是發出慘叫,頭上頂著一隻肥貓,繞著圈圈跑來跑去。

  ★

  「好久不見的家。」

  佐間太郎說道,站在木造房屋前,望向天兒,小聲追加了一句:

  「你要不要把那隻貓移開?」

  「哇~!我也是希望它趕快閃啊!這是怎樣!為什麼一直在我頭上!為什麼要在頭上!!」

  她頭上的雞胸肉打了個大呵欠,看來它現在不想講人話。這是十分有貓樣的呵欠。

  「這、這樣像不像一頂帽子呀?你看,就像寒冷國家的時尚造型一樣!」

  「不管怎麼看,都是一隻貓坐在你頭上吸取養分。」

  「哇啊~~~~!死貓!臭貓!你拽!你很拽嘛!!」

  「……還真有精神。」

  說著說著,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在寒冷的空氣中,只有緊握的雙手穩健而溫暖。

  「進去吧。」

  「好、好啊。」

  「好感動,我快哭了。」

  佐間太郎看著神山家的大門說道。

  「我頭上的貓害我一點都不感動……」

  雖然嘴裡這麼說,天兒的雙眼也濕潤了起來。內心的激動應該不亞於佐間太郎。

  「那,佐間太郎,我們一起握住門把,再一起開門好嗎?」

  「好啊,這樣很有紀念的感覺,挺不錯的。」

  兩人緩緩靠近門,正要把手放在門把上——咚。

  「痛死我了啊~~~~~~!!」

  請容在下說明,他們正想把手伸向門把時,玄關大門突然打開,撞上佐間太郎的額頭(別名:也是要害)。

  「痛死我了啦~~~!誰啊!是誰破壞我們感動的落幕!!」

  「啊!對不起,我正想去買油海帶芽湯的材料……」

  來者正是久美子,她見到突然回家的兩人大吃一驚,看到天兒頭上的貓又大吃一驚:

  「啊~~~~~歡迎回來!呃…要先吃飯、先洗澡,還是……?」

  她說到這裡,天兒頭上的雞胸肉突然一躍而起,跳到久美子頭上。但可能有點失去平衡,爪子竟抓上久美子的臉。

  「不要啊~~~~~~~~~~貓跑到我頭上了啊~~~~~~!!」

  久美子邊說邊跑向客廳。

  「……天兒,這下子一點都不感動了耶。」

  「唔…嗯。對啊。」

  兩人歎了口氣,走廊深處傳來她的聲音:

  「聽我說,神山和天兒回來了哦!」

  瞬間傳來「歡迎回來~!!」的聲音,接著是咚咚咚的腳步聲,家人朝玄關走來。

  他們還是一樣慌慌張張的,佐間太郎和天兒相視而笑。

 ✩✿✿✿✿✰✩✿✿✿✿✰  ✩✿✿✿✿✰✩✿✿✿✿✰


  終章  再生未來

  這裡是神山家中老爹與媽咪的寢室(和室)。

  打開壁櫥,會看見裡面放置著有如大型垃圾般的門。

  靠牆而立的一扇門。

  佐間太郎打開了這扇門。

  從門縫裡流入新鮮的空氣。一進入其中,便是距離地面十分遙遠的天空。這扇門,是連接神山家與天國的神奇門扉。

  道路般延伸的白雲盡頭浮著一扇門。他小心翼翼地往那裡前進,以免從柔軟純白的地面失足掉落。一打開門,便來到傳出一股書霉味的書房。書房四面皆是書櫃,中央則有一套豪華的桌椅,還有一扇窗,這些就是書房的全景。這裡便是老爹的辦公處,亦稱為神的書房。

  佐間太郎進入房間時,老爹正在為桌上的大地球儀澆水,並以手電筒照亮其中一部分。

  他哼著歌,偶爾粗魯地用手拂去灰塵。佐間太郎心想,是不是應該正經一點比較好?

  「什麼事?佐間太郎。」

  老爹說道,同時開了窗。冷風吹了進來,帶來的不是寒冷,而是身心舒暢。

  「我有一堆事想問你。第一件事,我為什麼過關?」

  「很突然吧。」

  「當然啊,很突然耶。我不懂。」

  「因為你救了一名凡人啊。」

  「是這樣嗎!?唔…還是無法理解。還有,老姐怎麼不見了?」

  佐間太郎與天兒回到家後,久美子與媽咪兩人出來迎接,很不可思議地,竟不見美佐的人影。天兒與佐間太郎在家裡東找西找,就是找不到她的蹤影。「佐間太郎,歡迎回來~!要不要喝奶?」無視自動纏過來的媽咪,他坐在餐桌前,思考著究竟是怎麼回事。

  「唉,老爹,難道老姐她……」

  老爹彷彿要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似地答道:

  「她去旅行了,跟芽芽一樣。」

  「跟芽芽一樣?你是說她也去了別的世界?可是老姐什麼也沒說啊!」

  「哎呀,其實她很怕羞的,對不對?而且她很體貼弟弟,可能是不想讓你擔心。」

  體貼弟弟?我怎麼覺得沒有被體貼過……佐間太郎嘟嚷抱怨著。

  「我不懂……」

  「如果什麼都懂,不就太無趣了嗎?嘿嘿嘿。」

  老爹有時會清楚告訴他結論,有時卻光是說些打啞謎般意義不明的話。那一聲「嘿嘿嘿」還真令人生氣。

  「老爹,我對這次的考驗還有另一個世界完全一頭霧水啦,你能不能全部跟我說明一下?」

  「嗯?喔,也好。全部是沒辦法,不過我得告訴你某些事。」

  「另一個世界到底是什麼?這個世界又是什麼?是哪裡?」

  老爹吮著食指,想了想:

  「這個很難說明耶,邊吃蛋糕邊說吧。」

  老爹說完,不知從哪拿出鮮奶油草莓蛋糕,然後自己獨享。

  「你說邊吃蛋糕是指自己吃啊……」

  「嗯。嚼嚼嚼。真甜,好甜又好吃,超SWEET。」

  「氣死我了……」

  老爹嘴角沾著鮮奶油說道:

  「我們不是一個人生活的哦,如果有人做了什麼,必定會影響到他人,我們是在這樣的世界生活的。雖然這世上有人認為『就算少了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但這種想法其實是大錯特錯,一切都維持在一個平衡狀態。」

  「平衡,世界是平衡的。」

  說完,老爹以叉子叉起草莓。

  「早上起床的佐間太郎,睡過頭的佐間太郎,這樣就有兩個佐間太郎。起床的佐間太郎去不去上學?往右轉或往左轉?像這樣就會產生出無限個佐間太郎。」

  佐間太郎想起之前的經歷:

  「寫完暑假作業的我,還沒寫暑假作業的我。」

  「沒錯。並不是只有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而是存在著無數的世界。」

  一口接一口,草莓漸漸消失在老爹的胃裡。佐間太郎陷入了沉思。

  「你存在於此,這裡就是你的世界,明白嗎?」

  老爹微笑說道。

  「……你笑什麼啦。」

  本想抱怨,卻找不到適當的言辭,而且老爹的笑容十分爽朗,明明是個大叔還這麼爽朗。

  「佐間太郎成功救了人。有的人總以為,自己能拯救許多人、能幫助別人,其實大錯特錯。人要幫助別人是一件大事,不賭上性命是連一個人也救不了的,而你做到了。這是一件很艱難的任務,恭喜你,你很努力。」

  「謝謝……可是這樣可以嗎?」

  「凡人是非常脆弱的生物,吃了腐敗的草莓就會死,幾乎沒有人能夠自救。可是呢,就算不能自救,就算沒有人幫助自己,就算已經撐不下去也不要放棄。因為這種時候有老爹,——」

  咳。

  「——有天神在嘛。」

  老爹一副自負的樣子,佐間太郎默默地聽他說下去。

  「老爹我以前曾經存在於其他世界,在那裡我不是天神,而是一個很軟弱的凡人,我救不了自己,放棄了一切。」

  老爹的語氣十分嚴肅。佐間太郎從未聽過這段往事。

  「在那個世界裡,沒有人救我,我也救不了自己,更沒有神的存在。於是老爹自己結束了那個世界,所以我決定在這個世界當神拯救眾生。」

  「呃……我不是很懂,這個世界是老爹的世界?」

  「嗯,你懂八成了。如果你留在這裡,這裡也會是你的世界。但其實你在那個世界還有事要做,來這裡還太早了。」

  「你要我變成那個男的生活?在那個世界裡生活?」

  「正確來說是『佐間太郎的世界』,芽芽去的是『芽芽的世界』,大家都有各自的世界,在那裡有該做的事。」

  老爹的話很深奧,他似懂非懂,完全摸不著頭緒。不等佐間太郎回答,老爹繼續說道:

  「嗯,你也可以成為神,畢竟你通過考驗了嘛。也可以把我的世界變成你的世界,讓你在這裡當天神,你可以選擇要或不要。來,這是最後的選擇。」

  老爹一副「我要說的都說完了」的樣子,面向窗外。冬天的天空裡,有幾張不合時宜的短箋像魚兒一樣潛泳著。

  想了一會兒,佐間太郎對老爹說道:

  「老實說,我還是不懂這個世界那個世界的,但我覺得自己不是當天神的料。」

  「哦。」

  老爹笑道。圍著腹卷的他,看起來也不是當天神的料。

  「這算是消去法吧,那我就得去另一個世界囉?」

  「是啊,也把天兒帶去吧。」

  「還要帶天兒去喔。她天天嚷著溫泉什麼的,煩死了~」

  「什麼,你不要嗎?」

  「啊?也不是不要啦,再說我喜歡她。」

  話一出口,佐間太郎就後悔了,他也不是說這種話的料。

  「那就馬上出發吧,世界正等著你。」

  「嗯,我知道了。」

  「那扇門將會發生奇跡。天靈靈地靈靈,好,準備OK。」

  老爹指著佐間太郎進來的門。只要打開那扇門,就能通往別的世界嗎?

  「什麼啊,這也太隨便了吧……」

  他原本想和媽咪及久美子道別,卻又不想小題大作。那就這樣出發吧。

  「佐間太郎,還有一件事。」

  身後的老爹叫住他:

  「這個世界有你的家人,不論何時,大家都會溫暖地迎接你,別忘了這一點。難過時也有會幫助你的天神在,不論何時,永永遠遠。」

  佐間太郎沒回頭,只答道:

  「我知道了,謝囉。」

  「佐間太郎,一路順風。」

  「嗯,我走了。」

  一打開門,來到像是醫院走廊的地方。純白的走廊是初生的白色,不會很長的走廊盡頭有著另一扇門。優優正浮在兩扇門中間,身體微微顫動。

  「哦哦,優優!你怎麼在這?」

  「優、優、優優在這裡是要接收您的留言,如果您有話想對大家說,請在優優嗶一聲之後留言。」

  「……不用了。」

  「咿~~~!優優的存在完全受到否定!!」

  優優泣不成聲。

  「不是啦,反正我還是會回來,到時候再說就行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可是優優還是完全受到否定。」

  「我又沒否定你的存在……啊,對了,你幫我保管這隻手表吧。」

  「好的,遵命。」

  他拿下手錶,放在優優頭上。

  「那我走了。」

  「好的。」

  微微顫動是擁有重大使命的豬公特有的緊張表現嗎?佐間太郎心想,同時打開了門。

  裡面是個四方形的房間,房間裡充斥著許多複雜且巨大的金屬,十分不可思議。金屬看起來像是某種裝置,其中有凹凸不平的滾輪,還有螺絲狀的物體,由許多各式各樣的零件所組成。

  有一座樓梯通往中央,盡頭有個能容納人坐下的空間。

  「佐間太郎,你跑哪去了?」

  天兒正坐在那裡。

  「抱歉,我和老爹聊了一下。」

  「這裡是哪裡啊?」

  「不知道。」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

  「唉,佐間太郎,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摸不著頭緒。可是,我——」

  最喜歡你,最後這句天兒沒有出聲,只裝出嘴型說道,就怕這份重要的心意逃出了心房。

  「所以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如果你做了決定,我也會跟你去。因為我是你的天使,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的,嗚。」

  「還嗚,你哭什麼啦。」

  「不知道啦,嗚~」

  「我也是——」

  最喜歡你。

  「所以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就算你不要,我也要帶你走,不管我去到哪裡。」

  「嗯,謝謝你,謝謝。」

  兩人緊緊相依,等著變化發生。

  過了不久,傳來螺絲轉動的卡查聲。兩人所坐之處下方,金屬裝置動了起來。

  房間的天花板緩緩打開,天空注入純白的光芒。

  兩人身處的房間,是個巨大的音樂盒。

  世界只為兩人緩緩旋轉。

  柔和的音色傳來。

  那是非常非常柔和的音色。

  小且溫暖的東西在我臉上來來回回,有種粗糙感,我知道那是貓的舌頭。想動動身體,卻渾身疼痛,連哪裡是手哪裡是腳都不知道。察覺我清醒的雞胸肉滿意地小聲叫著。

  白雪已停,雲層亦已散去,浮現在天空的一輪明月宛如通往某處的出口。莫非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夢?

  我躺在彷彿遭到世界遺忘的公寓後巷。麻美在我懷裡,我以為她在睡覺,但她早已醒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正望著我。

  「你看。」

  她說。我跟著看去,發現只有我們躺著的地方沒有積雪。不僅如此,就像潑上水彩般,淡淡的綠色在地面延伸開來,春花綻放。唯獨這裡,像是未來的場所,季節的腳步比別處快上許多。

  「不管再發生什麼神奇的事,我都不會吃驚了。」

  說完,麻美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一直……」

  我說道,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表達。

  「我一直覺得自己逃不出某種命運,覺得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回事。然而此刻,我卻活著。」

  可是很落魄,麻美補上一句。她說的沒錯。

  「佐間太郎就是他吧,他就像是幻覺一樣,可是天兒是真的存在吧?怎麼會這樣?」

  「不知道。」

  「喵~」

  想不透的事情太多了。不過佐間太郎這個名字還真怪。

  可是,也多虧了他,我們才能逃離命運。

  「對了,他說過這種話哦。」

  「什麼話?」

  「我問他是誰,他說他是神。」

  「神?」

  麻美慎重地重複,彷彿這是生字。

  「他還真會開玩笑,竟然說自己是神……不過……」

  「不過什麼?」

  「他救了我們。」

  「真是太好了。」

  「是啊。嗯?你流血了?受傷了嗎?」

  我看見麻美大腿上有血,但她遮遮掩掩地說道:

  「沒事,我沒受傷。」

  「可是有血……」

  「好了,別在意啦。」

  「好吧,你說好就好……可是好像不太好。」

  沉默了一會兒,我問了麻美一件令我很在意的事。雖然發生了墜樓事件,追捕我的警察很可能還在頂樓。

  但我一直想問她這件事。

  「我跟你約好在澡堂前見面吧?」

  「嗯,你沒來。」

  麻美恨恨地看著我,這也難怪。

  「好啦,對不起啦。不過之後你找到我了對吧?就是我躲在超市倉庫的時候,那裡很難找不是嗎?」

  「嗯。」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是神告訴我的。」

  「神?別騙我。」

  「我沒騙你。」

  是真的,她說道。

 ✩✿✿✿✿✰✩✿✿✿✿✰

  跋

  平時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世界,是由各種人們的情感所支撐起來的,宛如奇跡般的世界。

  可是,這世上隱藏著許多毫無道理的暴力及惡意,我們一不小心,就可能會被拖進可怕的深淵之中。那些「惡魔」會以各種形式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所以我們此刻能做的,就是要看清所有事物。凝

  神看著世界,樂觀積極地活下去。因為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你。

  我很嚴肅地寫到這裡,責任編輯卻對我說:「寫有趣一點,不然年輕讀者會嚇到哭。」「桑島老師,你愛上超自然現象了嗎?你聽見超自然的聲音了嗎?你買了超自然的壺了嗎?」所以我要寫有趣、好笑點。喔啦啦噗噗—、嗶隆隆—、耶—、啊哈!如何,很有趣、很好笑吧?真開心。

  話說回來,這集花了我非常多的時間。滿懷期待的讀者們,謝謝您們;不期待的人,我拿石頭丟你哦,可惡(但我也不希望有人受傷,所以就拿魚肉香腸代替石頭丟好了,我會切得細細的)。

  不論如何,很高興這一集能順利出版。而且,聽說神樣家族要改編成動畫了唷呼!!耶~動畫動畫!是俄國的老人花了六年親手繪製的動畫哦!騙你的!在親子俱樂部(譯註:日本節目)裡,和外星隆老爹一起做動畫哦!騙你的!然後漫畫版也開始在雜誌上連載了哦!耶~詳細資訊請看這裡(指著螢幕下方)!

  因此,在大家的熱情支持下,神樣家族也會貓力全開地加油的。今後也請各位多多支持。

  最後,要感謝MF文庫J的M君、K君、繪製插圖的ヤスダスズヒト老師、畫特別插圖的芽芽、讓我使用字型的山田,還有手上拿著這本書的各位讀者。我對你們的愛就像熱帶戀曲一樣。感謝大家,我愛你們,LOVE!

  那麼下一集我們再相會囉。

  桑島由一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使用道具檢舉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Powered by Discuz!

© Comsenz Inc.

重要聲明:本討論區是以即時上載留言的方式運作,對所有留言的真實性、完整性及立場等,不負任何法律責任。而一切留言之言論只代表留言者個人意見,並非本網站之立場,用戶不應信賴內容,並應自行判斷內容之真實性。於有關情形下,用戶應尋求專業意見(如涉及醫療、法律或投資等問題)。 由於本討論區受到「即時上載留言」運作方式所規限,故不能完全監察所有留言,若讀者發現有留言出現問題,請聯絡我們。有權刪除任何留言及拒絕任何人士上載留言,同時亦有不刪除留言的權利。切勿上傳和撰寫 侵犯版權(未經授權)、粗言穢語、誹謗、渲染色情暴力或人身攻擊的言論,敬請自律。本網站保留一切法律權利。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