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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青春/戀愛]榊一郎 -【模造王女騷動記‧二】瘋狂妹妹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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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3-20 10:25 AM 編輯


【內容簡介】
瘋狂妹妹》熱愛平凡生活的高中生‧南部匡平。一個自稱是「代替帕咪兒公主的機器人」的金髮碧眼美少女帕咪兒,居然從他家裡挖(?)出來的箱子裡蹦了出來! 正因為如此,這個隨隨便便就能從眼中射出攻擊光束的少女成為南部匡平的家人,南部匡平是否能繼續過著夢想中的平穩日子呢?!  榊一郎為您獻上的絕讚滑稽家庭愛情喜劇第二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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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28 09:47 PM|只看該作者
 登場人物


  第一章  白色情人節的猶豫

  春天徒留若有似無的寒氣——在這股寒氣之中,校舍的影子在暈染夕陽餘暉的操場上拉得長長的,放學的學生們也零星地走在其上。

  早已看慣的風景在眼前展開。

  靠在屋頂的柵欄上目睹著這一幕——

  「……」

  ——南部匡平出神地歎了一口氣。

  啊啊,安穩的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他所渴望的正是如此平凡而緩慢的時光。

  他一點都不希望鶴立雞群,或是有任何異於常人的表現。匡平的理想就是以他認為理所當然的方式過著理所當然的人生。

  凡庸無謂,普通更好,和平最棒。在神的身邊盡全力過著平凡的生活就好。

  雖然說克拉克博士之類的人可能會為了這種一點也不像少年該有的志向而哀歎『喂、等一下,總要稍微胸懷大志一點吧』。不過,匡平這種平庸的志向並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因此也沒必要被別人指責。

  就是這麼一日事。

  南部匡平悠閒地眺望著一如往常的平凡學校風光,像個老頭子似的細細品味著隱藏其中的至高幸福。

  只不過……

  「——哥哥。」

  至高的幸福不會長久,這是世間的常理。匡平心想,神一定是個心眼壞透了的傢伙。

  讓人覺得悠哉的聲音再次對著他的背影說道:

  「你在幹什麼?哥哥,回家囉!」

  「……」

  匡平歎著長長的——而且這次還添加了少許留戀氣息的一口氣,緩緩地回過頭。

  一名沐浴在夕陽餘暉中的少女站在屋頂上。

  她那綻放出如同寶石般蒼藍光芒的大大雙眸正不可思議地盯著匡平。

  她是一個美麗的少女。

  她的容貌清麗可愛,只要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邊,便會讓人感受到一股高雅的氣質,甚至連空氣的質感都能被改變。流洩而下的金色髮絲和枯葉色的外套襯托出完美的對比——站在黃昏光芒中的她,讓人不禁聯想到某種藝術品。

  她原本應該是只能在螢幕或是雜誌中才能看見的那種美少女才對。

  南部晴美。

  她有個日本人的名字,不過她那極富特色的金髮碧眼,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的——白種

  人。

  匡平從來沒叫過她『晴美』。這個戶籍上的名字,其實只不過是匡平的父親不知道用了什

  麼奇怪的伎倆捏造出來的東西罷了。

  「帕咪兒……」

  這是大家稱呼她時使用的名字,也是她的暱稱。

  而這個名字也是——將南部匡平所熱愛的平凡生活破壞殆盡之破壞神的名字。

  「拜託偶爾也讓我沉浸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一下吧。」

  「唔?」

  帕咪兒微微歪過頭。就連這個動作也像小鳥一般天真無邪,惹人憐愛。

  這時候——

  (只要她沒有自稱『公主替身機器人』、眼睛不會射出攻擊光束、手掌不會放出電擊的

  話……)

  匡平不禁有了深刻的感觸。

  帕咪兒她那不知道是在開玩笑、還是電波發射不良所造成意義不明的自我主張,現在仍舊是理所當然地持續進行中。如果那只是未經大腦就說出來的話,那也就算了。雖說也不是不會有問題啦。

  只不過帕咪兒這個機器人不管怎麼看都是人。會洗澡、會上廁所、會吃飯,上了床之後也理所當然地睡得香甜——但她卻會從眼睛裡放出射穿混凝土牆壁的攻擊光束,這點讓匡平絲毫無法大意。

  這名少女到底是何方神聖?

  對表面上身為她哥哥的匡平而言,帕咪兒的身世到現在仍是一團謎。

  「從屋頂上看著操場就是匡平的平凡日常生活嗎?」

  「……你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

  要對著這個幾乎可以說是非日常生活核心的機器人說明細節實在太麻煩,所以匡平如此回答。

  就在此時——

  Mama & Papa were Laing in bed.

  Mama rolled over and this is what's she said.

  Oh, Give me some.Oh, Give me some.

  P.T!  P.T.!

  Good foryou.

  Good formP

  Mmm good。

  高亢輕快的歌聲讓匡平差點趴倒在地。他從腰上的包包裡掏出手機。

  他看向手機的液晶畫面,上面顯示『響瑞人』三個字。他不記得有設定過這個鈴聲——不過他懂了,如果對象是響瑞人的話,他很有可能會擅自設定匡平的手機鈴聲。

  匡平一臉煩躁地按下通話鍵。

  『喔喔——我心靈的摯友啊!』

  「誰是你心靈的摯友啊,你以為你是從哪本漫畫裡蹦出來的孩子王嗎?」

  『我下次來開場演唱會吧,一場盛大的演唱會。』

  「不需要,你——不是去打工了嗎?」

  匡平說道。

  匡平之所以得在屋頂上才能享受到平凡的日常生活……這也是理由之一。

  以綜合性非常識的角度來看,會從眼睛裡發射攻擊光束的帕咪兒雖然勝過響瑞人……但響瑞人和身處其他教室的帕咪兒不同,身為匡平同學的響瑞人可是全年無休地擾亂匡平的生活。不過由於響瑞人今天必須打工,才沒有時間死纏著匡平,他放學後很快就閃人了。

  『喔,我現在正在勤勞工作中。』

  「那就閉上你的嘴繼續工作吧,勤勞少年。」

  『別這麼冷淡嘛,對了,你情人節的時候不是拿到巧克力了嗎?』

  「——嗄?」

  唐突的話題讓匡平不禁蹙起了眉頭。

  情人節。

  那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匡平的確從帕咪兒和早苗等幾個女生的手中收過巧克力。正確說來,帕咪兒給他的根本就不是巧克力——不過,這就先算了。

  「啊啊——是喔。」

  沒錯,情人節之後一個月。

  「白色情人節嗎?」

  『猜對了,我打工的地方現在舉行白色情人節特賣會,所以想說要把便宜的好東西先留給你——啊啊,我的手機好像快沒電了,啊啊,快給人家答案嘛。』

  「……你突然打電話來說這個要幹嘛啊……還有你不要隨便把別人的手機鈴聲換成奇怪的音樂好不好啊!」

  『咦?匡平,你不喜歡「魔法少女陸戰隊」嗎?』

  「你也稍微考慮一下時間、地點和場合可以嗎!?」

  一般人只要聽到魔法少女動畫的主題曲成為手機鈴聲時,通常都會先『倒退三步』。雖說剛剛那首歌的歌詞本身就是個很大的問題——不過這就先不管了。

  『那白色情人節的回禮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嘛……就幫我買六份吧。」

  匡平說。

  雖然這六個人裡面有人送給他的擺明不是巧克力,而是有著奇怪味道的東西……不過管它是義理巧克力還是什麼,只要收到禮物,就一定得回禮。

  『OK——那你打算送什麼?』

  「送什麼?」

  『你總不能全都送一樣的東西吧?』

  「……」

  就在這那一瞬間,匡平的臉上浮現了詫異的表情。

  「不能都送一樣的嗎?」

  『聽好了,匡平。親朋好友們也就算了,如果是其他的女孩送你巧克力——那白色情人節的回禮就表示你是不是答應跟她交往耶,你明白嗎?這個跟拿到義理巧克力,然後用義理的禮物回禮的道理是不同的喔!』

  「咦?啥、等——!?」

  瑞人天外飛來一筆的答案,讓匡平瞪大了雙眼。

  隨後——

  「……」

  匡平盯著不斷發出空虛嘟嘟聲的手機好一會……他歎了口氣,看來瑞人的手機真的沒電了。

  不過這樣也好……

  「……就算你突然這樣跟我說,我也……」

  匡平低語。

  帕咪兒、村田早苗、峰部蓉子、豐和薰子,其他還有兩個感情比較好的女同學送給他的巧克力。匡平在情人節拿到的巧克力——裡面也有不是巧克力的東西——就只有這六個。

  女同學和蓉子、薰子給他的,明顯就是義理巧克力。就算對這方面的事再遲鈍、再生疏,匡平也明白這一點。尤其是蓉子,她根本只是陪著早苗,『順便』送給他一個巧克力而已。

  只不過……

  「嗯——……」

  早苗的巧克力讓他有點難以決斷。

  早苗送給匡平的是一個巧克力布朗尼,而且還放在一個十分精緻的盒子裡……只不過,本命巧克力和義理巧克力之間本來就沒有一條明確的分界線。再加上她看上去就是個很認真的女孩,所以就算只是送送義理巧克力,也有可能不會隨便用便利商店所販賣的百圓巧克力,而會另外費心思以手工巧克力來替代。

  更何況他跟早苗才認識沒多久……匡平沒有自戀到以為這種女生會送給自己本命巧克力。

  「交往啊……」

  事實上,匡平從來沒有和特定的女生交往過。他眼前最大的希望就是『過著普通的生活』,所以女朋友這種事早就被他拋到腦後……根本沒有顧慮到這些事情。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匡平是個正值青春期的活力少男。

  問到想不想要個女朋友,答案必然是『想要』。

  只是……

  「……」

  「匡平,你怎麼了?」

  拿著手機的匡平不知該如何是好,帕咪兒歪過頭看向他的臉。

  「……沒、沒事。」

  匡平隨便敷衍了過去。

 ✩✿✿✿✿✰✩✿✿✿✿✰

  「——沒有太大變化。」

  在某棟建築物上面。

  低語的人影——正拿著望遠鏡監視站在校舍屋頂上的匡平和帕咪兒。

  黑色西裝加上黑色領帶加上黑色軟帽加上黑色墨鏡。也就是所謂的MENINBLACK……看起來就很像會去封UFO目擊者的口、或是在內華達州夢境馬伕湖邊牽著外星人的那種人。(譯註:GROOM DRY LAKE,美國51區的別稱。)

  說到這個……

  「真是一片祥和啊。」

  說著這句話的是留著一頭紅長髮的年輕女孩。順道一提,旁邊有個女生跟她穿得完全一模一樣。正確來說,應該說是WOMEN IN BLACK才對。

  「……姊姊。」

  站在一旁的紅短髮女孩說道。

  「艾蜜特,我跟你說過了,在工作的時候不要叫我『姊姊』。」

  長髮女孩邊盯著望遠鏡邊說著。

  「……艾爾西亞,我們得做這種事到什麼時候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之前的失敗一筆勾銷——要怪就怪我們接受了人家的條件。」

  「………………」

  被稱作是艾蜜特的紅毛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就是沒辦法相信那個『大佐』啊。」

  「可是他付的酬勞很不錯,而且也願意負擔我們所需要的經費。」

  「話是沒錯啦。」

  「監視任務又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且日本的食物也很好吃,所以沒差吧?」

  「話是沒錯啦。」

  「那你有什麼不滿?」

  被稱作是艾爾西亞的女孩一臉不悅地問道。

  「……他雖然叫我們來監視這個會從眼睛裡射出攻擊光束的女生,可是他根本就沒告訴我們她的來頭啊。我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接到了什麼爛攤子啊?」

  「…………」

  看到艾爾西亞說不出半句話的樣子,艾蜜特就知道其實她心裡也籠罩著不安。

  「那——」

  艾爾西亞終於放下望遠鏡,轉頭看向妹妹。

  「那你要不要自己一個人回波茨坦去繼承家裡的事業?你喜歡磨燈嗎?」

  「…………」

  這次換艾蜜特陷入沉默。

  「如果情況變糟了,我們就逃走。」

  「……希望等到我們注意到的時候,不會已經太遲了。」

  艾蜜特一臉憂鬱地說道。

 ✩✿✿✿✿✰✩✿✿✿✿✰

  (女朋友……啊……)

  匡平望著挑高到異常高度的天花板——這裡是倉庫,會那麼高也是理所當然啦——他漫無目的地思考著這件事。

  (……這麼說起來……我從來就沒深入想過這種事啊……)

  匡平從來沒有和女性的交往經驗。當然,他不是沒有慾望——只是萬一有人突然問起『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他反而會不知所措。

  但他畢竟是個青春洋溢的少男——看了瑞人硬塞給他的A書之後,自然會有某種程度的興奮……不過話說回來,男生只要看到女性的裸體,大概都會有同樣的反應。說白一點,就是單純的本能反應而已。

  匡平從來都沒有深入思考過自己究竟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

  到底自己是喜歡元氣滿滿的女生,還是成熟穩重的女生?是體態纖瘦的女生,還是有點豐滿肉感的女生?是年紀比較大的姊姊、還是年紀比較小的妹妹——

  「嗯——……」

  (……我唯一在意過的,就只有薰子大姐了吧……)

  瞬間浮現在腦海裡的身影——便是喫茶店『克爾維特』的店長豐和薰子。

  她那溫婉嫻雅的氛圍和說話的方式,給人一種非常平和的感覺——不知道該形容為令人心情舒暢,還是該說她讓人有一種被療愈的感覺。雖然薰子的嗜好和言行舉止有許多奇妙的地方……不過以身旁聚集了許多怪人的匡平來看,薰子倒算是比較正常的一號人物。

  剛回到日本的時候,匡平和周平都受了薰子不少的照顧。事實上,匡平也曾經對她抱有淡淡的感情。

  其它的就……

  (……啊啊,這麼說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在匡平被周平拖著在世界各地周遊列國時的事情。這讓他想起在歐洲的某地曾遇見的一個女生。

  匡平早已不記得為什麼會遇見那個女生……她穿著一件洋裝,洋裝上有許多輕盈柔軟的蕾絲邊,就像個洋娃娃一樣。

  (那真是深具衝擊的一幕啊。)

  他之前經常在戰地往來,同年齡的少女大多不會像個洋娃娃,而是抱著一把自動步槍,或是年僅十二歲就已經生了小孩的小媽媽之類的。對於看多了這種殘酷場面的匡平而言……那名少女如夢似幻的感覺彷彿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令他印象十分深刻)

  如此美麗又纖細的女孩居然真有其人,這個事實震撼了他幼小的心靈。

  事實上……那個女生的五官長得什麼樣子、兩個人聊了什麼事情的記憶他早已漸漸淡忘,也記不清楚了。唯獨少女身上那股獨特的氣質,至今仍殘留在匡平的腦海中。

  就像童話裡的公主一般……

  (……這麼說來……)

  那個少女不也是個金髮碧眼的人嗎——

  「——匡平,你怎麼了?你的手停下來了喔?晚飯做好了嗎?」

  一陣詢問聲音讓陷入思考深海的匡平倏地回過神來。

  匡平回頭,看見帕咪兒已經坐在餐桌旁準備吃飯。

  位於倉庫角落邊的廚房——其實只是擺著烹調用具的空間——匡平就在這裡煮著晚飯。

  「……喔喔!」

  發呆的匡平大概遲疑了一分鐘,他連忙將平底鍋上已經熟透、幾乎要燒焦的漢堡肉移到盤子上。

  一旁燉煮的奶油胡蘿蔔也差不多完成了。匡平熄了火,同時把胡蘿蔔也移到盤子上,最後加上高麗菜絲後便大功告成。

  接著把預先加熱好的玉米濃湯和白飯一起端上桌——南部家的規矩,便是拿自己的碗盛自己想吃的東西——晚餐的準備到此全部結束。

  看著眼前並排呈現的料理,帕咪兒滿足地點了點頭。

  「辛苦了——那麼我就開動啦!」

  她的語氣還是那樣無意義地自以為了不起。

  也許因為她(自稱)是某王國公主的替身機器人,所以其言行舉止才會設定成這種看不起人的模式也說不定——

  (明明就是個機器人,結果卻跟個人一樣會吃會睡。)

  帕咪兒靈巧地用著刀叉切開漢堡肉,將一小塊放到她的櫻桃小嘴裡。

  嚼嚼嚼嚼嚼——她努力咀嚼食物的模樣簡直就像只花栗鼠或倉鼠在吃飼料似的,看起來格外地可愛。這也是機器人的設定?還是因為她所受的教育造成?平常她算是個沒什麼表情變化的少女——但此時的帕咪兒看起來卻非常幸福,讓匡平感到做飯這個舉動很值得。

  (……這時想起來,這機器人也是金髮碧眼啊。)

  頭髮和瞳孔的顏色與回憶中的少女相同。

  由於兩個人的氣質完全不同,所以匡平從來沒將兩個人連想在一起過——應該是說,在提起異性這個話題之前,他幾乎沒有回想過記憶中的那名少女。

  如果那名少女就是匡平的初戀情人。

  (嗯——……)

  「匡平,你怎麼了?你不吃嗎?」

  帕咪兒突然出聲,讓匡平再次回到現實。她大概覺得匡平做好了飯卻動也不動的舉止很奇怪——帕咪兒訝異地眨著那對如寶石般的蒼藍大眼睛。

  「你不吃的話,我就把奶油胡蘿蔔拿走了喔?」

  「……明明就是個公主替身機器人,居然還那麼愛吃。」

  「唔?很怪嗎?」

  「不……也不會啦。」

  匡平一邊把奶油胡蘿蔔移到帕咪兒的盤子裡,一邊漫無目的地思考著。

  (……異性……戀愛……啊……)

  就像是第一次聽到的異國詞彙一般……匡平在這些詞彙中無處可去,只能任意飄浮其中。

 ✩✿✿✿✿✰✩✿✿✿✿✰

  「——事情就是這樣。」

  峰部蓉子露出帶著一抹期待的微笑說道。活潑的她紮著一條馬尾巴,十分適合她。

  「明天終於要到了。」

  掛在教室牆上的鍾指著下午一點十分。

  現在是午休時間。

  帕咪兒、村田早苗和她的朋友蓉子三個人分別拿著自己的午餐,坐在教室裡兩張桌子並成的臨時餐桌邊。

  「唔?明天有什麼事嗎?」

  帕咪兒歪過頭。順道一提,晚餐有剩的時候,匡平會連她的便當一起做。不過,今天她和早苗一樣啃著在合作社所買的草莓果醬麵包。

  「是WHITE DAY(白色情人節)啦!」

  帕咪兒似乎聽懂了蓉子的日本式英文發音。她照著念了一次。

  「WHITE DAY?什麼叫做白色的日子啊?」

  「啊啊,對喔。」

  蓉子苦笑。

  「帕咪兒你對日本的風俗民情不太熟嘛。」

  「唔,你講的明明就是英文,可是卻是日本的風俗民情嗎?」

  帕咪兒問道,蓉子聳了聳肩後回答她說:

  「這天和情人節是成對的節日,所以才叫做WHITE DAY啦。」

  順道一提,基本上,白色情人節是只有日本人才過的節日。

  雖說受到日本的影響,韓國和台灣似乎也會過白色情人節……但至少白色情人節不像正統的情人節,歐美國家並沒有慶祝這個節目的習慣。

  帕咪兒會不知道白色情人節是情有可原,不過其實她連情人節是什麼都搞不太清楚。

  「在情人節那天有收到巧克力的男生,要在這一天回送糖果或是棉花糖給女生——」

  蓉子突然斷句。

  「就這樣喔?」

  蓉子將別具意義的眼神投向早苗。

  「蓉……蓉子?」

  「南部學長究竟會怎麼做呢?真是讓人期待啊。對吧——早苗?」

  「……!」

  早苗像只呼吸困難的金魚一般,滿臉通紅的她不斷地張闔著嘴巴。

  村田早苗。

  她頂著一頭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人會剪的西瓜皮髮型,再加上一副會讓人有衝動想問她是不是去特別訂作的圓形眼鏡。她彷彿就像是一個背上背著『我很俗氣』的看板在街上遊走的少女。

  不過,只要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的五官並不難看。雖然沒有優雅到令人驚艷的地步,卻有種和風美人的感覺——她的確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女。

  「唔唔?那個白色的日子,匡平——更正,我哥哥他應該要做些什麼嗎?」

  「沒有啦,意思就是說他要回禮。」

  蓉子回道。

  「南部學長有可能連白色情人節這件事都忘了……不過學長那個人的禮數還挺周到的,應該會回禮吧?」

  「是……是嗎……」

  早苗低著頭說道。

  她的臉愈來愈紅……如果在她頭頂放個茶壺,裡面的水搞不好會瞬間沸騰吧。

  「我那個擺明了是義理巧克力的禮物就算了……你送的那個不僅是早苗你親手做的,而且還超有魄力的。學長應該看得出來那個是本命巧克力吧?」

  「……是……是是、是嗎……」

  「會是棉花糖嗎?還是餅乾呢?還是說……」

  「……還是說……」

  「訂婚戒指之類的啊——」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超過了負荷容量(什麼負荷容量?)的關係,早苗她的上半身瞬間一倒——不過蓉子老練地伸手抓住早苗的領口,把她拉了回來。

  帕咪兒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早苗和蓉子之間的一來一往,想了一會兒之後——

  「那麼我也要和哥哥一起做白色情人節嗎?我也做過情人節了。」

  「親人之間就有點微妙了。」

  蓉子苦笑說道。

  「可是早苗她——」

  「夠、夠……夠了啦,不要再聊這個話題了……比、比起這個,下一堂課的……」

  早苗像是要揮開什麼似的不停揮舞著她的手說道。

  「唔唔?你這樣搞得我不太明白,不可以向親人表達感謝之意嗎?」

  「——啊啊,帕咪兒是這樣詮釋情人節的啊。」

  蓉子瞬間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即點了點頭。

  「就女兒送父親巧克力、公司屬下送上司禮物這個層面來看,這方面的意義的確是比較濃厚——不過,日本過情人節的習慣是送巧克力給自己喜歡的異性。」

  「喜歡的……人?」

  「說穿了,就是想要彼此成為戀人的人。」

  蓉子說道。

  當然,她只是順口說出來而已——

  「唔唔唔唔?」

  帕咪兒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環抱雙手,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

  蓉子和早苗瞬間對看了一眼。

  完全沒想到帕咪兒會有這樣的反應。

  「沒有啦——家人是例外啦,帕咪兒是學長的妹妹,所以不需要在意那些小細節吧?」

  蓉子急忙出言解釋。

  不過——

  「所以說情人節和白色情人節跟身為妹妹的我是扯不上關係的風俗民情嗎?我也喜歡匡平——更正,是我也喜歡哥哥喔!哥哥值得讓人喜歡。」

  帕咪兒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說道。

  「呃……這個嘛,也不能說是完全沒關係啦。」

  有點被帕咪兒氣勢壓倒的蓉子說道。

  「可是帕咪兒的巧克力和早苗給南部學長的巧克力,意義不太一樣吧。」

  「唔唔唔?」

  帕咪兒像是被蓉子的謎題難倒似的,搞不懂意思的她皺起了眉頭。

  「……跟身為他妹妹的我無關,卻跟早苗有關?」

  「是……沒錯,沒錯沒錯。」

  蓉子乘勝追擊。

  「所以帕咪兒你不可以在南部學長和早苗氣氛正好的時候打擾他們喔。」

  「等等……蓉子!?」

  「唔唔,打擾?不准我打擾是什麼意——」

  這句話又讓帕咪兒歪過頭開始煩惱。

  到底是帕咪兒對這方面的話題完全沒有任何概念,還是說她只是不會察言觀色而已呢?

  蓉子歎了一口氣後說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們兩人開始交往了,你就不能插手喔。因為你只是南部學長的妹妹。」

  「蓉、蓉子……不、不要再聊……這個話題了,好不好……不、不然的話,我……」

  早苗握緊了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草人和五寸釘,擺出一副很想把五寸釘給釘進草人裡的樣子。這似乎是她害羞時會有的動作。

  「不准詛咒人!反正事情就是這樣。」

  蓉子也察覺到這個話題假如再繼續下去,只會愈走愈離譜,她迅速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只不過——

  「唔唔唔……」

  帕咪兒還在為此低吟沉思著。

 ✩✿✿✿✿✰✩✿✿✿✿✰

  基本上,匡平都是和帕咪兒一同上下學。

  匡平沒有參加社團活動,帕咪兒也是。他們總是約好一個大概的時間和地點後,再碰面一起回家。

  瑞人和其他同學常嘲笑他『兄妹感情真好啊』之類的,不過匡平並不是基於他們所期待的理由才這麼做的。

  他只是怕萬一一個沒注意,輕忽了這個衝動的電波少女,會給他捅出什麼紕漏。

  如果只是在蔬果店裡突然拿起店家的蘋果當場吃了起來,那還叫可愛——因為她把竊盜這種行為做得過於光明正大,所以只要當下道歉付錢,絕大部分的店家都會原諒他們——問題在於帕咪兒這個機器人稍不注意就會釋放出破壞光線或電擊之類的攻擊,搞不好還會背上損毀器物或殺人未遂的罪名。

  要是鬧到警察局,調查起戶籍資料—〡很多不該被翻出來的事情搞不好都會被揭露出來。

  這對於渴望平凡且和平生活的匡平而言,是他最不希望看見的一件事。

  因此,匡平和帕咪兒一起上下學,藉以監視她,希望她不要掀起無謂的騷動。只不過……

  「……帕咪兒?」

  匡平突然回過神來——發現數秒鐘之前還走在自己身邊的『妹妹』早就無影無蹤了。

  「她又跑去哪裡了……」

  匡平急急忙忙地環視四周。

  沉浸在夕陽餘暉中的商店街。

  視線裡……匡平看見帕咪兒獨自佇立在逛街人潮和放學學生交錯的人流之內。

  「帕咪……」

  正當他想要出聲叫她的時候——

  「……兒……」

  她看起來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

  深沉的影子垂落在她若有所思的側臉上,帕咪兒低垂的視線似乎正注視著展示窗彼端的某樣東西。

  「……」

  在風中搖曳的金色髮絲反射深紅色的光芒,給人異常夢幻的印象——

  (……啊……)

  這一幕和遙遠記憶中的那名少女交疊了。

  帕咪兒呆站在那裡的身影彷彿像是一幅畫——或是一張褪色到只剩深褐色調的復古照片。

  她自稱是公主的替身。

  因此……

  (只要她閉上嘴,就真的像個公主一樣……)

  她的側臉的確散發出一種典雅的美。

  不知道該怎麼出聲叫她的匡平,就這麼盯著帕咪兒看了一會兒——

  「…………嗯?」

  注意到帕咪兒視線前端物品的匡平,瞬間全身僵硬。

  那是西餅店的展示櫥窗。

  展示櫥窗的另外一邊放置著一塊醒目的大看板。

  上面寫著——

  白色情人節˙特賣會

  讓我們一起

  把你的『喜歡你』包起來

  送給你最珍視的她

  ——這種光用看的就讓人背上一陣酥麻的廣告詞。而且還是用圓圓的少女體寫的。

  不過,這種最了無新意的廣告或許正有它的強烈訴求主張就是了。

  (……我也從帕咪兒那裡收到禮物了嘛。)

  情人節。

  雖說他從帕咪兒那裡收到的根本就不是巧克力……不過送東西心意最要緊,跟價格高低或美味與否無關。

  話雖如此……

  「…………」

  是因為她像我回憶中的那個少女嗎?

  異性——這個詞彙浮現在匡平的意識中。

  「——唔?」

  大約過了三分多鐘之後。

  終於注意到匡平視線的帕咪兒轉過頭看向他。

  「唔,抱歉。我在想一些事情……腳步就這麼停下了。」

  「啊……呃,不……沒關係啦。」

  匡平抓著臉說道。不知道為什麼,看向帕咪兒蒼藍雙瞳的這個行為讓他有些猶豫,他將視線自少女臉上移開。

  「……呃……那個……怎樣?你想……吃點甜的東西嗎?」

  匡平說完之後馬上開始後悔起來。

  怎麼說呢,在此時此刻問出這種問題實在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帕咪兒一定能夠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唔……?」

  果不出所料,帕咪兒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唔……葡萄糖、也就是GLUCOSE,是身體零件活動必需的能量來源。雖然我只需要少量,但還是有攝取的——」

  她還是用一如往常的論調滔滔不絕地訴說。

  不過——

  「必要性……只是……」

  她的氣焰卻突然熄滅。

  她蒼藍的雙眼有一瞬間看向放在玻璃彼端的看板。

  「…………」

  「…………」

  一陣尷尬的沉默流過。

  事實上,兩人目前身處人潮眾多的商店街正中央——但感覺卻像是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帕咪兒兩人,身邊洋溢著微妙的窒息感。

  「啊——呃……那個……」

  在短暫的沉默後,匡平終於吐出一句對兩個人都好下台的台詞:

  「我們……回家吧?」

  「唔……嗯……回家吧。」

  兩個人很不自然地對話。

  然後就這麼很不自然地再次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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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

  「…………」

  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暗處盯著匡平和帕咪兒。再說得精準一點,應該是越過眼鏡盯著他們。

  是早苗。

  早苗家原本就不在這個方向,所以就算她和帕咪兒及匡平一起放學,也應該在途中就和他們分開了。

  只不過對於喜歡匡平,說穿了根本是愛到要死的跟蹤狂早苗而言——怎麼可能會在分開之後就乖乖回家去,她每隔一天就要像這樣一路跟蹤他們到南部家才甘心。

  不過這個情況我們就放到一邊先不管。

  「……學長…………」

  身處電線桿後面搖搖晃晃的早苗開始呻吟般地說道。

  她從今天午休開始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早苗不知道帕咪兒對她送給匡平巧克力一事作何感想。不過當帕咪兒知道情人節真正意義的時候,她的樣子的確不太對勁——雖說她平常就不太對勁,不過那時是比平常還要更不對勁一些——而且奇怪到連早苗都注意到了。

  (難不成連小咪兒也——?)

  這樣的不安促使早苗前來監視,應該說是觀察兩人。

  當然,從第二者的角度來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是有點不太像尋常普通兄妹的樣子。

  更何況少女凌駕軍用衛星的超高感度探測器,連兩人之間的微妙空氣都能精準捕捉到。

  「這個……我當然也懷疑過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可是、可是,他們是兄妹啊……我以為他們之間沒有什麼的……可是……可是學長是那麼完美的一個人……帕咪兒會喜歡上學長……我也懂……」

  匡平那麼帥、那麼溫柔、那麼棒,完全沒有任何缺點(早苗腦內的認知)。就算他們是兄妹,也難保身為異性的帕咪兒不會愛上匡平……

  早苗忍不住緊緊地握住愛用的草人,身子不停顫抖。

  她想得太天真了。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藉由情人節急速接近(早苗觀點),現在正準備推開禁斷樂園的大門(早苗判斷)……

  早苗忍不住把寫有『禁止愛上哥哥』的符咒貼上草人,然後再釘上五寸釘——不過早苗馬上回過神,停下手上的動作。

  「…………」

  不行。

  帕咪兒……她是早苗難得的朋友。雖然早苗差一點就要下詛咒了,不過她還是沒辦法真的詛咒帕咪兒。

  可是……

  「……學長。」

  這麼說來,匡平似乎沒有為了白色情人節做準備,這幾天也沒有特別去買什麼回禮。就算是匡平也不可能親手做點心當成白色情人節的回禮。

  這麼一來……

  「……果然……還是不行嗎……」

  早苗的眼眶濕潤。

  同時,早苗的腦海裡開始浮現暴走得亂七八糟的妄想——

  「——帕咪兒。」

  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

  帕咪兒回過頭,看見微笑的哥哥站在那裡,哥哥以比平常還要溫柔的表情朝帕咪兒伸出手。

  「啊……」

  她還來不及驚訝。

  帕咪兒嬌小的身軀已被匡平緊緊抱在懷中。

  「白色情人節……你想要什麼禮物?」

  「如……如果是……」

  帕咪兒滿臉赤紅地低下頭。

  「如果是?」

  「……哥……哥哥……你給我的東西……都好……」

  帕咪兒把臉頰貼在匡平的胸口上,用蚊子叫般的聲音說道。沒錯,只要是匡平送的東西,她都會覺得很高興。餅乾也好、棉花糖也罷,價格是貴也好、便宜也罷,就算不是食物也行。

  不——就算不是實質的東西也行……

  「都好——嗎?這樣很難選呢。」

  「……是……是嗎?」

  「你就別客氣了,儘管說吧。你最想要什麼東西?如果只是有一點點過分的要求,我也可以接受的喔。」

  「……真的嗎?」

  「是啊。」

  「那麼……」

  帕咪兒胸腔裡吸滿哥哥的氣味之後朝他低語。

  「我……想要……哥哥……」

  「帕咪兒,你……」

  「…………」

  「…………」

  匡平滑落的手掌貼上帕咪兒的臉頰。暫時離開匡平胸口的帕咪兒在他雙手的催促下,將臉微微轉向上方……輕輕閉上雙眼。

  兩人的身影交疊。

  不久後,被兩人剝除捨棄的衣服一件件落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早苗因為自己的妄想而昏厥。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匡平才會沒有準備白色情人節的回禮……(早苗式的思考)

  「怎麼……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這樣太過分了……」

  被自己創造出來的想像情節擊敗的早苗繞著圓圈,跌坐到地上。

  在她的身旁——

  「媽媽,那個大姊姊——好奇怪。」

  「噓,不可以用手指頭指別人。」

  有一對買完東西正要回家的母子,一邊壓低了聲音對話,一邊走過早苗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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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平突然起了個念頭,從書架上抽出相簿,就是以前曾經被帕咪兒的光束燒焦的那一本。

  「還是……沒有嗎。」

  他一邊倒轉回憶,一邊翻閱著燒焦的相簿……但烙印在記憶中的少女卻沒有留下任何一張照片。之前被帕咪兒的光束燒焦的照片大多已用底片重新加洗過了——但無法得知他記憶中的那張少女照片,究竟是少數沒有底片的照片之一,還是壓根兒從來就沒有留下過任何一絲絲記錄。

  「等老爸回來的時候再問問他好了。」

  他們父子較少涉足歐洲國家,或許周平還記得這事也說不定。

  仔細搜尋曖昧的記憶……他隱約記得好像在少女的背後曾經看見一座很像城堡的建築物。

  究竟是哪裡?

  「……我在想什麼啊。」

  想到這裡,匡平不由得低語自嘲。就算回想起有關那個少女的事,又能怎麼樣?他只不過——有個大概的印象而已,沒有人知道她究竟算不算是匡平的初戀情人。

  「戀愛啊……」

  匡平躺在床上,試著低語這個辭彙。

  劃過腦海中的身影是放學途中看見的帕咪兒,她專心地盯著白色情人節的廣告詞……還是說……

  (把她當成女生看待——我也不是沒做過這種事。)

  最初帕咪兒是以全裸姿態出現在匡平面前的。

  就算匡平不願意,也不得不把帕咪兒當成異性來看待。但是不能因此就把慾望和戀愛混為

  一談,這樣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嗯——……」

  總之,帕咪兒今天一整天都很奇怪。

  就匡平而言,他認為和帕咪兒奇妙的同居生活會維持現狀、繼續下去……一旦他們對彼此的角色和認知有了改變,那這種平穩生活將不得不隨之改變。

  如果帕咪兒把匡平當成異性來看——

  「會發生什麼事呢?」

  匡平一邊翻身,一邊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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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時至早晨。

  晴朗舒適的藍空在頭上展開。

  只不過——在匡平和帕咪兒之間這股微妙的緊張氣氛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肩並著肩,無言地走在這條早上幾乎沒有半個人影的直通道路上。

  「…………」

  匡平發現到帕咪兒和自己之間的距離似乎拉得比平常還遠。當然,他自己也因為白色情人節的敏感話題而抱持著一些顧慮。

  不過這種尷尬的氣氛持續得太久,讓匡平不禁感到疲累。

  就在這二月十四目的上學情景之中——

  「……早……安……南部學長……」

  「嗚喔!?」

  一臉憔悴的早苗釋放出幽靈一般的氣勢,從四丁目街角的鮮紅郵筒後面探出頭來。

  「村、村田小姐……?」

  匡平驚訝地看向早苗。

  該怎麼說呢……早苗一副看起來很憔悴的樣子。她的頭髮蓬亂、眼鏡後面的眼睛下眼瞼有著深深的黑眼圈,顯示出她昨天整晚沒睡。

  「你……你怎麼了?」

  「……那個……我……應該說是我作惡夢了……還是說……」

  「喔……」

  那種程度的事會讓一個人憔悴到這種程度嗎?

  「呃……難得上學時碰到面,我們一起走吧?」

  匡平順勢邀請著早苗。他覺得如果早苗能和他一起上學的話,就可以不必再和帕咪兒繼續承擔這沉重的氣氛,他會十分感謝。

  「啊……好的……」

  早苗無力地點頭。

  匡平看著她……突然想起某件事地打開身上的書包。

  「啊,對了,村田小姐——這個。」

  說完後,他拿出來的東西是——

  「……啊。」

  早苗眨著眼,直盯著匡平掌上的東西,那是個包裝得很漂亮的小盒子。

  「學……學長……這個……難不成……」

  「不是、那個、呃,就是回禮啦。」

  匡平說道。

  「瑞人他——你知道那個常跟我混在一起的怪咖吧。那傢伙在西餐店打工,那家店到了這個季節就會做一些精巧的點心,所以我拜託他事先幫我留下來。呃——我保證這個東西的味道很好。」

  全身顫抖的早苗看著抓著臉頰說話的匡平—

  「謝……謝謝學長!」

  早苗緊緊握住盒子大叫。

  「啊,我、我很高興看到你這麼喜……歡。」

  早苗意料之外的欣喜若狂讓匡平有些訝異,不禁以淡淡的苦笑圓場。

  當然——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早苗擅自讓妄想暴走、被妄想打倒的事。他也不知道早苗以『反正南部學長一定不會記得我有給他巧克力啦』這種理由自虐,一個人陷入憂鬱深淵的事。

  當然匡平最後回給她的,是沒有任何特別意義的點心。但是對原本以為『根本就不可能會有回禮』的早苗而言,光是匡平沒把她忘記這件事,就已經非常值得她感動莫名了。

  只是……

  「……對了,帕咪兒也有。」

  匡平說著,便拿出一樣的盒子遞給帕咪兒。

  不過——

  「……不行,匡平。」

  帕咪兒搖了搖頭說道。

  「嗄?」

  「我不能收下這個東西。」

  「你在說什麼啊?」

  匡平皺起眉頭說道。

  不過——

  「白色情人節和妹妹沒有關係,如果我收下這個禮物,我就不能再繼續當你的妹妹了不是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是你的『妹妹』,所以可以待在你的身邊——可是……」

  帕咪兒垂下頭。

  直到此時——匡平才終於明白。

  「啊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帕咪兒在害怕。

  身為匡平的『妹妹』——

  這是已經沒有任何可去之處的她,唯一歸屬之地。

  所以她害怕萬一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出現變化,她會連自己的唯一歸屬之地都一併失去。

  公主的替身機器人。

  因為革命而造成的王國政府滅亡。

  她……曾經失去過存在的理由,所以才會變得對自己的立場如此敏感也說不定。

  「你收下也沒關係啦。」

  匡平露出苦笑,把盒子塞到帕咪兒胸口。

  「唔唔?」

  「你想要當我的妹妹,那就當啊。這個只不過是個點心,今天只是個節日而已。你根本就不必覺得——光是這樣的動作會讓事情有什麼改變啊。」

  「……真……真的嗎?」

  帕咪兒一臉悵然地說道。

  匡平短短地歎了一口氣。

  每個人——包括匡平——都想太多了。如果只把情人節和白色情人節當成是一個機會,那便是一件好事,若是被節日本身牽著鼻子走,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不管要喜歡誰、不喜歡誰,用自然一點的方法會更好。步調自己選、時機自己挑。

  所以……

  「我們走吧,上課預備鈴快響了。」

  匡平夾雜著苦笑說道。

  「啊——好的。」

  早苗立刻點頭。

  接著——

  「嗯。」

  帕咪兒也大大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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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人家想看嘛

  少女輕輕坐在床邊——雙眼凝視著匡平。

  是不是輕微的衝擊也會折斷她呢?少女纖細的身體給人這種不安感,被白色洋裝包覆的軀體——彷彿一顆寶石,正在等待有人來剝開那層未受琢磨的包裝一般。

  匡平伸出手,抓住少女的肩膀。

  「——帕咪兒。」

  匡平硬是壓下胸口一湧而上的窒息感,低聲說道:

  「我要你誠實回答我……我想要聽到你認真的答案。」

  「唔……」

  如絲般的金髮搖曳。

  在微暗的燈光中,金髮綻放出彷彿是自行發光的艷彩。

  藍色的雙眼透著使人聯想到寶石的通透光芒,她筆直地看向匡平。

  沒有任何躊躇、猶豫的無垢雙眸。

  不禁使得匡平更加不安——

  「……帕咪兒。」

  匡平因為緊張和不安而用嘶啞的聲音對著帕咪兒問道。

  慢慢地……像是要把重要的一字一句滲進對方的意識一般。

  「……十世紀完成,收錄千百種歌集的書叫做什麼名字?」

  「希臘詩文選。」

  帕咪兒非常認真地立刻回答。

  不過——

  「你答錯了。」

  匡平冷冷地如此宣告。

  帕咪兒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說:

  「不……不對嗎!?」

  「不對。」

  「唔唔,可是希臘詩文選的確是在西元十世紀——」

  「帕咪兒……」

  匡平歎了一口氣後,露出淡淡的苦笑。

  接著——

  「——我們現在念的是日本史!!」

  匡平指向放在桌上的日本史課本,大聲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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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要回溯到六個小時之前。

  那是在匡平剛用合作社的麵包把肚子填飽,並和侵襲而來的睡魔展開熾烈對戰的第五節課時。

  那原本應該是匡平熱愛的既和平又平凡且普通的上課情況。

  不過那是在老師說出不必要的話之前。

  「——到這裡的部分都是期末考的範圍,大家要好好複習啊。」

  老師一邊用粉筆在黑板上敲打著,一邊這麼宣告。在同一時刻,教室裡到處響起了「嘰呀——」、「嗚喔喔喔」之類學生們無力的呻吟聲。

  就教師而言,他們也有學習指導綱領或是教學績效之類的事要煩惱……不過,到考試之前才突然擴大考試範圍,對學生而言實在是晴天霹靂。

  話是這麼說……不過匡平的確有預料到,這回的考試出題範圍應該會到這裡。

  每到學期末,老師們一定會趕課,只是趕課的速度快慢不同罷了。沒必要到現在才開始亂了陣腳。

  只是……

  「……期末考……?」

  說完這個名詞之後,殘留在舌頭上的這份不安是怎麼一回事?

  話說回來,匡平對學業成績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安。

  對於將平凡無個性、成為平均值人類視為無上幸福的匡平而言,他都有認真在上課,功課也按時乖乖寫完。所以就結果而論,他的學習能力沒有問題,程度也維持在一定的水準。

  那是為什麼……?

  「真是討厭啊,期末考。那麼無趣的活動有什麼意義啊?我真是一點都不懂耶~~」

  瑞人以打從心底感到厭煩的語氣,在一旁的位子上低聲說道。

  響瑞人。

  用噴霧劑染成紅色的頭髮、戴上彩色隱形眼鏡而染綠的眼珠子、從臉頰延伸到脖子上的刺青。不會吧,做到這種程度啊?是啊,他就是敢做——這名少年就是如此招搖。

  大多數人只要這身打扮,大概就是變成不良少年的開始,成績多半也會開始呈現等比級數下滑——只有瑞人跟他們不一樣。這個流行搖滾樂手在他這個年級一直維持在前五名的成績,人真的不能只看外表。

  「那麼——」

  匡平側眼瞪向瑞人低聲回道:

  「你就像個搖滾樂手,抵抗這個學歷主義的社會,全交白卷啊,這樣可是很招搖的喔。」

  「原來有這種方法啊!」

  啪——瑞人拍了一下手。

  不過下一個瞬間,他那驚訝的表情就直接轉換成無所畏懼的笑容,開口說道:

  「——我才不會上當呢。要是我的成績變差了,我身邊的人一定就會開始干涉我做的事。」

  「啐——」

  匡平啐了一聲。

  瑞人對這種小細節特別聰明有智慧。

  的確,旁人之所以會對瑞人的奇裝異服及怪異舉止不加干涉,都是由於『他把身為學生該盡的本分都做到了』。

  也就是說,要是他想追求這種生活方式,他就必須保持成績的高標。瑞人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

  「這就先算了啦,匡平。小咪兒的實力如何呢?她看起來是從國外回來的,英文應該沒問題,可是其他的科目呢?」

  「咦……」

  被瑞人這麼一間,匡平才突然想到。

  帕咪兒的實力?

  「原來是這個啊……!」

  意識到不安感源自何處的匡平不禁全身僵硬起來。

  原來帕咪兒以周平捏造的『南部晴美』身份,已經和匡平在同一個學校裡上了好幾個月的課。

  雖然帕咪兒的金髮碧眼非常搶眼,不過她的存在還不至於跳脫一般的『常識』或『日常生活』的範疇。她奇怪的言行舉止雖然有時候令人不解,不過旁人都會以『反正她是外國人嘛』這個理由來合理化她的行為。

  也就是說,帕咪兒實質上的異質性——從眼睛裡射出光束、用單手擋下行進中的卡車等,這些若以『反正她是外國人嘛』的理由來解釋,絕對會受到其他國家猛烈抗議的極端異常行為,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被旁人發現過。

  不過這些秘密一直都在如同走鋼索的危險均衡下,一路平安過關。

  但卻難保帕咪兒的異常性不會在期末考這種無法敷衍的『制度』中曝露出來。

  也就是說——

  「我得先確認一下才行……」

  匡平低語。

 ✩✿✿✿✿✰✩✿✿✿✿✰

  大部分的時間……帕咪兒都會背離匡平的期待,而且是背離得徹頭徹尾,毫無轉園餘地。

  就是這樣——

  「…………」

  今天匡平也是一樣在那邊困惑地呻吟。

  南部家。

  這是一個將倉庫改造而成的場所——與其這麼說,應該說是在倉庫邊邊勉強保住一塊生活空間的場所。這個廣大空間裡沒有任何隔間、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是空間配置的設計,不知道打哪來的貨物在這個空間裡到處像積木一樣堆積成山,形成一幕異樣的光景。

  而且……

  現在匡平和帕咪兒兩人的所在地是匡平稱作自己房間的——能夠俯瞰這座倉庫的露台上。他只有把床和書桌這些生活所需的最低限度傢俱帶進來而已。

  他把教科書堆在書桌上,以『考前抱佛腳』為名,調查著帕咪兒的學力。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從放有三個白球與三個黑球的袋子中一個一個把球拿出來,最後一次拿出兩個球。但如果不把拿出的球放回袋子裡,我們所求得的定義是……」

  匡平原本只是想隨便出個題目試試帕咪兒。

  「假設第一次拿到白球的狀況為A,拿到黑球的狀況為B,n(A)=3×8=24,n(AUB)=3×6=18。也就是說,這個式子將成為Pa(B)=n(A)=(AUB)=24/18=4/3,不過受到這個問題的條件局限,所以這一題的機率也可以說是Pa(B)=2十6/6=8/6=-4/3吧。」

  帕咪兒神色自若,立刻反應——就像是播報明日氣象般回答著任何問題。

  當然都是正確答案,簡直就是完美。她的答案幾乎像是照著標準答案念出來一樣地完美。

  這樣的一來一往,已經在不斷地更換科目中,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

  在帕咪兒面前,什麼數學、化學、物理還有英語……這些高中生用的教科書對她來說根本不構成任何威脅。

  「……你……還真厲害……」

  匡平呻吟般地說道。

  順道一提——帕咪兒只是和匡平面對面坐在床邊而已,手上沒拿筆記本也沒拿教科書,甚至連筆都沒有。

  意思就是帕咪兒根本不需要計算紙,也不需要參考書——只是像機械一樣淡淡地處理——就可以立刻說出答案。

  「唔——是嗎?」

  帕咪兒歪過頭。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問題,那我的演算回路可以立刻敲出答案喔!」

  帕咪兒。

  自稱是『公主替身機器人』的少女。

  匡平之所以會對她的這句自我介紹台詞還抱有疑問——都是因為這對現代的科學技術來說,實在太過遙遠。

  帕咪兒和人類的外表沒有差別。

  並非因為她的肌膚質感較好,或是單純因為她可以用兩隻腳走路這種表面上的理由。

  她的動作就像真的人類一樣流暢自然。

  不僅單純走路或是伸手抓東西,就連稍稍歪過頭這種小動作也帶著機械絕不可能做到的生動細膩感。她的動作和市場上販賣的掃除用機器人或機器寵物狗那種會主動閃開牆壁,或是自動走到插座處充電的單純動作——有著截然不同的呈現。

  說穿了,就是機器人絕不可能做到的程度。

  要和她一樣做出這麼自然又多彩多姿的細部動作,重心移動及空間認識的相關演算一定會相對大幅增加——而且還必須即時快速地演算出結果。

  要把能夠進行這種演算速度的電腦,以及能夠維持電腦二十四小時運作的電源,一股腦兒塞進帕咪兒嬌小的身體裡,以現在的技術來說的確是不太可能。更何況要把演算成果反映成實際的促動器和馬達也塞進去,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至今匡平仍覺得她的自我介紹根本是『天線寶寶歪七扭八的妄想』。

  不過……

  (演算回路……)

  如果萬一……

  如果帕咪兒體內真的有可以進行這種演算的超高速計算系統,那就真如她所說的,可以瞬間答出高中生的數學題目也不足為奇。

  「……那麼……我們就來看下一科吧。」

  雖然匡平還是有點無法釋懷,不過比起帕咪兒的真實身份,現在比較重要的是即將逼近的期末考。

  只是——

  「理科沒有問題,接下來是文科的題目。」

  匡平說話的語調裡摻雜著連自己都瞭然於心的樂觀。

  數學、物理、化學,到這裡為止幾乎是完全過關。他完全不懷疑帕咪兒擁有一顆不尋常的聰明腦袋。

  這樣繼續下去,期末考一定可以輕鬆過關,搞不好還可以全部滿分,全年級第一名也不是夢想——匡平這麼想著。不過這樣會過於顯眼,反而造成他的困擾。

  「先來看——日本史吧。」

  為了安全起見,先做個熱身練習吧——匡平這麼想,他出了一個國中程度的問題。

  「大化革新是哪一年?」

  「……」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之前直接迅速丟出答案的帕咪兒首度陷入沉默。

  「帕咪兒……?」

  詫異的匡平抬起頭,看到一臉空白的帕咪兒僵在那裡。

  「什麼叫做大化革心?」

  「咦……?」

  意料之外的答話讓匡平當場傻眼。

  那一瞬間,帕咪兒、匡平……應該是說他們兩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對方所說的話——

  「沒有啊,我就說是大化革新——」

  「是有一個叫做大化的男人做了什麼壞事之後,被誰教訓然後洗心革面了嗎?」

  帕咪兒一臉困惑地問道。

  「…………」

  匡平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

  ——三十分鐘之後。

  帕咪兒極為順利的唸書過程狠狠地觸了礁。

  古文。現代日語。日本史。

  她對文科的知識是零。

  「西元六百零七年,聖德太子為了外交而派遣何人至隋朝?」

  答案當然是遣隋使,不過——

  「唔。說到西元六百零七年,那就是貝爾格曼王國發現有關月亮新學說的年代啊。當時的國王帝加˙提利璐˙多利爾貝爾格曼為了紀念這個學術發現,成立了王立學院。」

  匡平打斷得意地敘述著貝爾格曼王國歷史的帕咪兒,放聲哀嚎。

  「我說過了,這是日本史對吧。」

  「唔唔……可是在貝爾格曼王國……」

  匡平對著還想繼續爭論的帕咪兒大叫,打斷她的意見。

  「日本的考試不會考到貝爾格曼王國的問題啦!」

  「唔……是這樣嗎?真是太可惜了。這麼一來,西元六百年代就只剩下穆罕默德創立伊斯蘭教一事值得特別提出——」

  「所以我就說這是日本史啊!」

  古文、現代日語、日本史教科書,另外附加的講義……多到足以將整張桌子埋沒的教材,滿滿地堆在桌上。

  這些就是三十分鐘的驚愕和苦惱的證據。

  「古文、現代日語,還有日本史,根本就是全部掛點嘛!」

  匡平把日本史課本丟到桌上,抱頭哀嚎。

  「你——到底是怎麼通過轉學考的!?」

  「唔,應該是周平跟校長講了什麼之後就通過了,真是了不得的外交手腕。」

  看來周平在轉學考的時候果然也做了這些事和那些事(委婉的表現)。

  「……那個死老頭。」

  匡平全身無力,趴倒在教科書堆積成山的桌上。

  雖然他曾不只一兩次在周平胡來的手段下得救,但就很多方面而言,周平連不需要的時候都想用暗招的這種想法實在是很大的問題。匡平可能需要把『正面進攻』這四個字,重新刻進那個不良中年人的腦袋裡才行。

  (我太大意了……)

  就像匡平對貝爾格曼王國的歷史完全沒有任何概念一樣,帕咪兒也同樣不會有機會接觸極東的島國歷史。

  仔細想想,匡平常常因為帕咪兒操著一口流利的日語而不小心忘記……這個女生腦中的常識區塊有好幾部分都不見了。即便是匡平認定為理所當然的常識,他現在也必須時時刻刻對帕咪兒抱持懷疑才可以。

  「糟糕了……非常糟糕……」

  其他科目——數理方面的科目過於完美,文科方面卻糟得一塌糊塗。

  其實就算她考不及格,就算要留級,匡平都不覺得困擾——但是受到老師和其他學生無謂的注目,這才是他覺得糟糕的地方。

  「帕咪兒!」

  「——唔?」

  匡平用力地抓住少女白皙纖細的肩膀,盯著她碧藍的雙眼。

  「就當我求你,把日本史記起來。再這樣下去的話會很糟糕。」

  「很糟糕嗎?」

  看著帕咪兒一臉空白地提出問題——匡平抓頭。

  「為什麼你可以覺得不糟糕呢?」

  「不,我是覺得考試這種制度是用來調查個人能力程度的吧?那麼現階段的我對日本的歷史一無所知,寫不出答案,這也算是一種答案……以考試所得的分數為出發點,摸索今後的學習法才是學習——」

  「嗚——」

  為什麼這個全方位電波接收少女只有這種時候才會發表出正確的言論呢?

  「我的意思是說,日本的期末考這種東西……反正,就是在確認你能把課本的內容背出多少啦。如果沒有達到一定水準的話,就會產生很多麻煩。所以——就算現在開始也不遲,你要把日本史和古文的課文好好看過,把上課所發的講義內容背起來!」

  「可是光背起來不算是理解啊?」

  心生懷疑的帕咪兒蹙起眉頭。匡平則是大聲哀嚎,打斷她的話。

  「所以我說,那種正確的言論就不管了,在日本讀書就是這麼一回事啦!」

  「唔……是這樣嗎?真是奇怪的文化啊。」

  雖然被帕咪兒這麼一說,日本在很多層面上都算是完了——不過就連匡平也對日本偏重填鴨式教學的教育感到疑惑。

  可是……

  「你之前不也說過要入境隨俗嗎?」

  「唔……的確。」

  帕咪兒微微點頭。

  「好,我懂了。要是匡平這麼說的話,那我就來背吧。」

 ✩✿✿✿✿✰✩✿✿✿✿✰

  一陣混亂之後的隔天。

  現在是第三節課的下課時間。

  昨天晚上被匡平要求『把課本內容全部塞進腦袋裡』後,帕咪兒便乖乖地開始讀書。

  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

  她身旁還有另外兩名少女。

  峰部蓉子和村田早苗——她們是帕咪兒在班上最親近的兩名少女。蓉子提出一個「考試前唸書的時候大家要一起念才會有效率」的提案,促使三個少女拉著椅子,聚到同一張桌子邊。

  「蓉子,這要怎麼念?」

  帕咪兒指著寫在古文課本上的文字問道。

  蓉子從上面看向白色指尖畫過的文字,她揮了揮手。

  「啊啊……那是菅原道真寫的詩:《東風吹かば にほひをこせよ 梅の花 主なしとて 春な忘れそ》……那是一首對著梅樹說:『就算主人不在了,也不可以忘了季節,要記得開花喔!』的詩。為什麼他要寫這首詩呢——詳細的情況,你就要去問日本史高手早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講到一半覺得麻煩,蓉子說完後便看向早苗。

  「她對菅原道真特別熟。」

  「是這樣嗎?」

  帕咪兒轉過頭看向早苗——早苗開始毫無條理地說了起來:

  「呃……菅原道真先生他呢……是個了不起的秀才,官位一直升到了右大臣……然而他被嫉妒他官位的人陷害……貶到遙遠的地方。這首詩就是敘述他當時離開了長年居住的家時那種不捨的心情。」

  「也就是在政權鬥爭中敗北的官吏所說的賭氣話嘛。」

  帕咪兒把話說得非常露骨。

  「可是啊可是啊。」

  早苗的眼睛亮起——不知道為什麼——她說道:

  「菅原先生很厲害喔。」

  她接著彷彿是在聊隔壁鄰居的事情一般,早苗又以作夢少女的眼神看著遠方說道:

  「被判了冤罪的菅原先生……他在死後成了日本史上最大層級的怨靈,一直在京都進行詛咒喔。他掀起饑荒、打下落雷——好厲害的詛咒力量喔……」

  「喔喔。」

  「雖然現在他以學問之神的身份得到眾人的信仰……但以菅原道真粉絲的立場來看,那簡直是邪門歪道啊……」

  早苗握緊了拳頭強調。

  「是這樣的嗎?」

  「因為——要是希望能和菅原先生一樣,就表示最後要在權力鬥爭裡落敗、被貶官喔,但是大家卻不願意做到這一步,只想要擷取好的部分。跟隨菅原先生的道路……榮光之後的滅亡!還有與※平將門並列,成為日本史上屈指可數的怨靈、擁有詛咒首都的骨氣。我覺得要能模仿到這個地步,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當原道真跟隨者——」(譯註:平將門,平安時代中期的武將。)

  「早苗早苗,氣氛好像變得有點危險,所以你可以停了。」

  「是……是嗎?」

  蓉子的吐槽讓早苗在眼鏡後面的雙眼眨了眨。

  「——那,我把話題拉回來。」

  帕咪兒一邊轉頭,一邊把問題丟給兩個人。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那樣?宮廷內的權力鬥爭我還懂……可是誰能判定詛咒是菅原先生下的?他又是怎麼判斷的?既然菅原先生被人尊為學問之神,那我想其中必有一定程度的政治介入。當時的為政者是用什麼來證明他和事實之間的因果關係的呢?」

  「…………」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看向彼此。

  而帕咪兒則是一臉認真地盯著兩人。被這股真摯的迫力壓倒的早苗開口:

  「呃……日本有一種叫神道的宗教……和當時的政治有很深的關係……」

  「什麼是神道?」

  帕咪兒毫不留情地——立刻丟出下一個問題。

  早苗顫抖著攀上蓉子的手臂,向她尋求協助。

  「呃、呃……蓉子……!?」

  「等……我也不知道神道具體上到底是怎樣的宗教啊η」

  雖說問題根本不在那裡——不過就算被問到那麼問題究竟在哪裡,早苗和蓉子也已經答不上來了。

  畢竟沒有什麼事情比說明『理所當然』還難。因為明白那件事本身就是一種理所當然。

  「基本上,和宗教扯上關係的政治不會不健全嗎?政教分離、文官治國是政治的基本——」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尤其在貝爾格曼王國的憲法裡,這些都是有明文記載的條文。從帝王學來看,在王權的純粹性上——」

  「嚎嗚嚎嗚嚎嗚嚎嗚。」

  ……就在此時……

  宣告上課的鐘聲像是要來拯救世人一般,在整座校園裡響起。

  「在宗教上——唔唔?」

  「啊,要上課了,準備準備。」

  「那、那麼……我們等會兒見喔,小咪兒……」

  兩個人立刻一溜煙地逃走。帕咪兒則是呆呆地目送兩個人離去一會後——

  「唔——」

  帕咪兒環抱著雙手低吟。

  她……

  「日本這個不可思議的國家,果真深不可測。」

  看來她還是沒有搞懂的樣子。

 ✩✿✿✿✿✰✩✿✿✿✿✰

  「南……南部學長……」

  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憐聲音喊住了他。

  匡平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到了自己認識的人,而且還是一次兩個。

  「救……救救我……」

  時間是放學之後,地點是操場——也就是校門附近。

  夕陽的餘暉把一切都染上懶散的光芒。校門邊擠滿了要回家的學生背影。

  在這之中——

  匡平的視線前端是躲在門柱後面,像是被肉食動物追殺的小動物一樣顫抖的早苗。

  可是追殺她的人卻是擁有鮮麗金髮碧眼的美少女——帕咪兒。

  「什……」

  匡平原本想和平常一樣跟帕咪兒一起回家,所以和平常一樣地來到約定好的校門口等她,看到早苗會和帕咪兒在一起並不稀奇,畢竟每次都是帕咪兒、早苗和匡平三個人一起走回家。

  不過,今天的狀況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

  「什麼叫做季語?什麼叫做光源氏?為什麼名字裡面會有光這個字?什麼叫做辮戒?為什麼現代沒有武士?什麼叫做武士道?」

  帕咪兒一個接著一個,應該是說像機關鎗一般丟出問題。所謂『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是在形容這種情況吧。不知道是因為知識不足,還是單純因為被帕咪兒的氣勢壓倒,反正早苗就是一邊呻吟,一邊靠到校門門柱上。

  「你在幹嘛啊?」

  「唔——?」

  帕咪兒一臉空白地轉頭看向匡平。她似乎一直到匡平出聲叫她時才發現他的存在。

  「喔喔,匡平,我等你很久了。」

  「我等你很久了——是什麼意思。我是問你在幹嘛?到底在幹嘛?」

  「我在問早苗問題。」

  帕咪兒以一副『怎樣?我很了不起吧?』抬頭挺胸的姿態如此宣言。匡平短暫呻吟一聲之後重新開口說道:

  「啊……我知道你很努力。我知道你很努力唸書,所以你不可以再讓村田小姐感到困擾了。」

  「讓她感到困擾?」

  帕咪兒歪過頭。她雖然沒有惡意,不過她並沒有自覺這一點,但這也很讓人很困擾。

  「村田小姐她很困擾吧,你幹嘛像個機關鎗似的一直問問題呢?」

  「唔。可是……我試著把上課發的講義和課本全部看過一遍,上面有太多我不懂的東西。可是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如果要把全部的東西記起來的話——」

  「沒有出現在講義和課本上的東西,就不會出現在考試卷裡,你不需要調查到那種程度。」

  「話不能這麼說,我——」

  「那、那個…………學長……」

  早苗以虛弱的聲音插了進來。

  「……要不要去、去圖書館呢……那邊很適合讀書……也可以查閱……有課本和講義上沒有寫到的事……」

 ✩✿✿✿✿✰✩✿✿✿✿✰

  呃——事情就是這樣。

  一個小時之後,三個人都待在圖書館裡。

  比匡平身高還要高的書架並列,裡頭從上到下排著密密麻麻的書籍。圖書館裡面看起來就像是個迷宮一樣,中央有個空出來的空間。這個空間為讀者設置了三張巨大的桌子,椅子則有十八張。

  考試期間應該會有很多人吧……匡平他們原本是這麼想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選擇在家裡唸書,所以圖書館裡幾乎沒人。要說到匡平一行人以外的人,就只有坐在借書櫃檯裡單手拿著書,一臉很閒的圖書館員而已了。

  不過……

  「…………」

  帕咪兒坐在窗外射進的夕陽餘暉下,視線落在攤開的書頁上。

  她的左右放著數十本書堆起的書塔。每一本都是她自己說『我需要看』而從書架上抽下來的書。她說這句話一點也不含糊——帕咪兒真的默默地把全部的書都看過了一遍。

  「看來她真的是很認真地在唸書啊。」

  匡平苦笑著低語。

  夕陽在她白皙的臉上映出淡淡的陰影,讓她白皙細緻的肌膚和立體的五官更顯突出。她認真地看著書的身影的確讓人感受到公主般的氣質和威嚴……甚至昇華成渾然天成的夢幻美感。

  「…………」

  匡平露出淡淡的苦笑,搖了搖頭。

  他覺得自己的魂魄好像快被帕咪兒牽走了。

  他歎了一口氣,看向坐在一旁的早苗。

  「……對不起喔,村田小姐。」

  「啊,是的——不是,咦?」

  原本一直呆呆盯著匡平看的早苗慌張地震了一下。

  「請……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有啦。帕咪兒就是那樣,腦袋裡根本就沒有常識那一塊——所以給村田小姐添了不少麻煩,就像剛剛在校門邊那樣。」

  「不、不會,沒有那種事的!」

  早苗拚命搖頭。

  「是嗎?可是——」

  「那……那個……我覺得……小咪兒,她是個……很乖的孩子……」

  早苗一臉赤紅地低頭說道:

  「……她的確有一點……與眾不同……可是她完全沒有惡意……一直都是那麼認真……那麼拚命……」

  「或許吧。」

  匡平苦笑。

  沒錯。基本上,帕咪兒總是非常認真,用盡全力投球,雖然這種認真態度有時的確會造成一些騷動——但是這並不足以動搖她真摯的一面。

  「小咪兒她一定只是……想忠於自己心中所認為的『當然』與『普通』……很意外的是……這種人很少……」

  「…………」

  「所以說……那個……我不是很會說……可是……那個……我喜歡……這種人……」

  早苗說著說著,臉就愈來愈紅。

  「啊……是……是嗎?」

  「是……是的……」

  「…………」

  「…………」

  匡平自己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他們只是在聊帕咪兒的話題,但待在害羞的早苗身邊,尤其是早苗那句『喜歡』一直在耳邊纏繞,他總覺得自己是在接受早苗的告白。

  「啊——……帕咪兒!」

  為了從這股尷尬氣氛裡逃開,匡平出聲叫住帕咪兒,走到她身邊。

  「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問我吧!我的年級可是比你高喔——」

  「唔?———唔。」

  帕咪兒抬起頭,她點了點頭。

  「沒問題,我現在的學習非常順利。」

  「那真是太棒了——」

  匡平說完後走到他身邊,隨意往她攤開的書裡一看。

  異常細小的格子裡排滿了許多黑圈和白圈的圖解——

  「——你給我等一下。」

  匡平呻吟著要帕咪兒停下手,他把她正在讀的書拿起來,看向書的封面。

  『圍棋大全邁向勝利的六大守則』

  「……那個……帕咪兒小姐……請問您在讀的是什麼書呢?」

  過於混亂的匡平一個不小心用了敬語。

  「唔?你看不懂這個字嗎?我看匡平——訂正,我看哥哥也需要多念點書啊。」

  「不,我看得懂。」

  「那你應該明白啊,這是圍棋之類的戰術指南書。」

  「…………」

  他先深呼吸一次。

  再確認一次那本書的封面。

  「——不對,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你要看圍棋戰略的書啊!?考試要念的書呢!?」

  這個時候要小聲罵人還滿難的。

  「唔,匡平,你在生什麼氣?這也是很正當的學習喔。」

  「這是學習沒錯——可是跟考試無關吧!?」

  「沒有跟考試無關啊。」

  「怎麼可能會有關啊?這是日本史耶!日本史!跟圍棋扯得上什麼關係——」

  「那個……南部學長……」

  匡平轉過頭,看到早苗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他的身邊,指著書上刊載的圖片。

  「難不成是……平安京……?」

  他照著她的指示再次看向書裡——然後匡平也注意到了。

  西元794年,垣武天皇所訂立的首都『平安京』。京城裡設置了許多條小路,被劃分成有如棋盤格般的數格區域。

  也就是說,帕咪兒在調查的是——

  「我不太懂棋盤格是什麼意思,所以我就把書名裡有相似字詞的書都看完了。」

  帕咪兒不知道為什麼很得意地說道。

  「…………」

  匡平知道她不是在玩,也不是隨便在讀書。她的確很認真、很拚命地在學習。

  不過方向卻是完全大錯特錯…………

  「所以你就算把下圍棋的方法記起來也沒用啊,你現在得做的事情是為了考試唸書!」

  「唔——可是……」

  帕咪兒皺起她那張可愛的臉說道:

  「就算我把講義和課本上寫的東西記起來,也只是把文字記起來而已。要是我不能理解問題中的意義,那根本就不知道它在問什麼啊!」

  「就算你看了這種書,也永遠找不到答案的盡頭啊!光是背書就已經很花時間了——」

  「我已經背完了喔!」

  帕咪兒語氣輕鬆地說道。

  「日本史、古文及現代日文考試範圍內的課本和講義資料我都已經輸入完成了。」

  「………………嗄?」

  匡平忍不住發出走調的聲音反問。

  「怎麼可能?」

  「唔。你懷疑嗎?」

  「不……這不是懷不懷疑的問題,你昨天不是還……」

  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嗎?

  只有一天。不,實際上只有數個小時的時間不可能把那麼大量的知識記憶起來——

  「唔,我只能用明確的證據來釐清你的疑問,我現在就輸出西元前到大正年間的年表資料。」

  話才一說完,帕咪兒就開始背誦起年表。

  琅琅上口、滔滔不絕……

  「…………」

  匡平的下巴啪地掉了下來。

  他知道身旁的早苗也只能呆呆地僵住,匡平更是無法動彈。

  帕咪兒流暢地羅列出眾多辭彙,途中完全沒有任何停頓……就像是在歌唱一般。

  接著——

  「………………啊……」

  ——太完美了。

  西元前,先土器繩文時代經由樂浪郡開始和中國交涉,其後的古墳時代、飛鳥時代……黑船來到鎖國時的日本浦賀港,日本被迫開國。再次展開的各國外交事業成為波濤洶湧的明治時代的起點,年表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

  全部。帕咪兒幾乎把所有的日本史都背出來了。沒有任何一刻的停滯或是猶豫,彷彿那是種不證自明的道理。

  就連匡平也沒有辦法檢驗全部的年表是否正確。不過就他所知道的部分而言,帕咪兒完全沒有出錯……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想要尋求協助,但早苗卻按著嘴角,一臉不可置信地點著頭。恐怕以她的知識在檢視帕咪兒的年表時也沒有找到任何錯誤吧。

  「好厲害……小咪兒……」

  早苗的語氣就像是看了一場完美的歌劇一樣,甚至還參著一絲感動。

  不過……

  「你,那個……就只花了一天?」

  匡平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帕咪兒露齒一笑,她說:

  「唔。因為你叫我背書,所以我就一字一句,毫無任何錯誤地把課本和講義的內容輸入記憶體。由於年表會變得太長,所以我只背到大正時代。其他課本上有寫的,我有背到萬葉集和蜻蛉日記的摘要。」

  「…………」

  那一瞬間……

  說真的——匡平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就算記憶力再怎麼好,也會有其極限,這並不是頭腦好不好,或是有沒有才能的問題。說穿了,這根本不是人類做得到的事。

  (這傢伙真的是個機器人嗎…………?)

  之前曾經困擾過匡平好幾次的疑念此刻又劃過腦海。

  不,她是不是機器人不是問題的本質。有個什麼東西……匡平覺得自己誤解了什麼不該誤解的東西,這樣的不安劃過腦海。

  異常的記憶力。

  壓倒性的火力。

  擁有如此能力的存在者正混在人類中生活,這就像有一隻老虎的小孩正混在貓群裡生活。乍看之下雖然沒有差別,但只要老虎有那個意思,它就會把身旁的貓全部咬死——就算它的身軀再小,它依然是隻老虎。

  (帕咪兒不是壞人,可是……)

  可是——

  她在各個層面都壓倒性地勝過人類。這樣的她生存在人群之中,這對普通的人類而言,不是威脅是什麼……?

  「那、那……那個,小咪兒。」

  沒有察覺到匡平戰慄的早苗,興奮地詢問帕咪兒。

  「由豪族血緣集團的氏和其身份稱號的姓所構成的政治社會制度……叫做什麼呢?」

  這根本不能稱得上是基礎。問題裡面就已經塞滿了暗示——答案當然是氏姓制度。

  帕咪兒對同學的問題大大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貴族制度。」

  「…………」

  匡平忍不住傾斜了三十度之後,才勉強用手撐住桌子,避免跌倒。

  「你……你剛剛背過的年表裡不就有答案了嗎!」

  「唔,是這樣嗎?」

  匡平看向帕咪兒困惑的表情,終於明白她先前主張的:『要是我不能理解問題的意義,那我根本就不知道它在問什麼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帕咪兒真的只有死背起來而已。她完全不知道內容在說什麼,跟鸚鵡還有錄音機沒什麼兩樣,只是把輸入的東西照實輸出而已。

  也就是說,她沒辦法應用她學會的知識。

  匡平明白這個道理。他明白了,只是——

  「你要怎樣才能把這些東西背起來啊……!?」

  「唔?有什麼問題嗎——」

  「很有問題吧!」

  匡平忍不住大吼,在被櫃檯裡的圖書館員狠狠一瞪之後,匡平才稍微降低音量。

  「……我明白了,我非常明白。」

  「唔?匡平?」

  匡平從桌上堆積如山的書裡抽出書背上寫著『豪族——其軌跡』的一本書。

  他快速翻了翻,確認內容。

  可是——

  「要從基礎開始囉,帕咪兒?」

  果然要讓這個少女單方面的死記是不行的。這不是優劣的問題,這是根本能力的問題。

  普通的人類在記一個單字或是概念時會擁有幾個連結。

  譬如說……人類可以對『狗』這個單字拉出好幾個記憶,然後聯想出許多相關的事物。

  那可能是被狗吼的記憶,也有可能是飼養的狗死掉時哭泣的記憶,更有可能只是在電視上看見的名犬身影也說不定——裡面可能也有會聯想到『警察』的怪人吧。

  一個記憶會牽連到無數的記憶。

  不過……

  (這傢伙……她沒有記憶啊……)

  帕咪兒她本身只有幾個月份的記憶,就跟個小嬰兒沒兩樣。

  另一方面,她只擁有一堆以『知識』為名被輸入體內的情報。

  如此地不平衡……

  她並不優秀。

  她只是很特殊,而且是特殊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所以……

  (還是要我來看著她才行……)

  實在是太危險了。

  明明就很特別,卻要過著普通的生活。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這個少女必須學會幾件事,而光是單純輸入資料是不行的,這沒辦法作為她的經驗活用。如果她不能在與他人的來往經驗中吸收消化『活的』知識,那麼讀再多書也是白費。

  要是這樣的話……

  「豪族這玩意兒是古墳˙大和時代,原住民之中權勢者的名稱……在朝廷導入律令制度之後,他們的名稱便改為貴族。」

  「為什麼他們的名稱要改變?這樣不是會造成混亂嗎?」

  「應該是為了要讓他們體認到時代改變了,先前的時代已經告一個段落了吧。你看,騎士和武士雖然都是侍奉主人的戰士,但是他們的形象卻完全不同對吧?」

  「唔唔。」

  「打算實行新政治體制的人們可能也認為把名稱全都改了,比較容易有『改革』的感覺吧!認知到『現在開始要做不同的事』,如果還沿用以前的名稱,是很容易造成混亂的。」

  「原來如此。變更整個系統時,藉由改變名稱來防止混亂的思考模式對吧?」

  「大概吧,要繼續囉?」

  「唔。」

  「那——如果豪族是這樣的話,他們就是貴族的原型。隨著時代改變,後來豪族的名稱也被拿來形容武士系統的家系。」

  「唔唔。」

  大概就是這樣。

  那一天——匡平和早苗就一直向帕咪兒解說『活的』日本史。

 ✩✿✿✿✿✰✩✿✿✿✿✰

  隔了兩天——期末考之後幾天。

  「…………」

  在匡平眼前,餐桌上攤滿了……打了分數的期末考答案紙。

  每一張答案紙的名字那一欄上面都寫了『南部晴美』。

  只不過……

  是用英文字母寫的。

  「…………」

  沉重的靜默降臨在南部家的餐桌上。

  英語、數學和化學都沒有太大問題,每一科的分數都沒有問題。

  不過……

  「這——這是個盲點啊。」

  低語的帕咪兒眼前並列了好幾張被打了『○』分的答案紙。


  日本史、現代日語,還有古文。

  「……盲點嗎。」

  「唔……」

  帕咪兒看起來雖然是一派平靜——不過匡平沒有漏看她臉頰上落下的那道冷汗。

  ……也就是說。

  帕咪兒的每張答案卷都是用英文字母作答的。當然——漢字正確與否也是日本史、現代日語和古文這幾科的判斷標準。用英文字母回答的話,當然是整張考卷全錯。

  「不,那個……」

  就連帕咪兒都覺得這個情況很糟糕吧,她將視線轉向旁邊說道:

  「……我在說讀方面雖然無礙……但我不知道要書寫日文是這麼困難的事,況且之前的筆記我一直是用德文寫的。」

  ——她難得找了個像樣的藉口推托。

  她大概把匡平的沉默當成是憤怒了吧,帕咪兒抬起眼睛看向匡平。

  「……那個,很抱歉。」

  「…………」

  「我對自己把匡平和早苗付出的心力付諸流水一事感到非常遺憾,那個……」

  「帕咪兒。」

  匡平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叫了帕咪兒的名字。

  測驗。考試。

  在大部分的場合來說——就本質而言,那應該是像帕咪兒所說的,讓自己把握自己的現狀而存在的東西。

  拿到低分並不是壞事,分數只是個結果。所謂的壞事是——因為懶惰或怠慢而導致這種結果發生。

  那麼只要讓這種事情下次不要再發生就好了。

  只是這樣而已,只要能把握現況的問題點,那拿到低分這種事情就絕對不會再發生。

  (管他是機械還是電波。)

  不管帕咪兒的真實身份究竟為何。

  要是她能承認自己的失敗是失敗,認為她欠匡平一筆——那就表示她有朝『下一次』努力前行的心情。

  所以……匡平覺得自己也應該回應她的這份心意。

  「從明天開始要練習寫日文字喔!」

  「啊…………」

  帕咪兒眨了眨眼,直盯著匡平看——

  「唔,我正打算這麼做!」

  接著她報以微微一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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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28 10:01 PM|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王家禁止令!

  南部匡平有個理想。

  也可以說是夢想——或是人生的目的也無妨。這夢想讓旁人聽到的話,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會很想給他『抱持一個更大的目標吧』這種忠告。但對他而言,這卻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保持平凡。

  保持普通。

  很多人或許會覺得沒必要把這種事拿出來當目標。

  就青春期的少年而言,這種想法可說是異常也不為過。

  基本上,像他這種年紀的少年應該是想盡辦法從『眾人』之中突出,希望能描繪一個以自己為主人公波濤洶湧的故事才對。

  不過——匡平有個動不動就來個走私、偽造文書,以違法和非常識為生存法則的爸爸,匡平不僅時常被他耍著玩,連生命都經常因此陷入險境,導致這個願望反而顯得異常實際。

  匡平不奢求太多。

  只要一切平穩。做了不必要的事、不必要地引人注目,結果就是會被別人欺負得很慘、會為了收拾殘局而奔走。要是沒有這種事發生的話……

  匡平就是這樣一個小市民。

  但俗話說得好:「天不從人願。」

 ✩✿✿✿✿✰✩✿✿✿✿✰

  「公主殿下,您喜歡草莓嗎?」

  熟識的蔬果店老闆一開口就這麼問道。

  「……嗄?」

  嚇傻的匡平忍不住回問。由於日本根本沒有王制,所以不會有人有那種稱號。絕對沒有,說沒有就是沒有。

  不過蔬果店老闆就像根本不知道匡平腦內不斷重複這句咒語的樣子,他繼續說道:

  「今天早上進了不錯的貨喔。我會算你便宜一點,公主殿下要不要買一些呢?」

  「…………呃。」

  匡平冷汗滴滴滴,他覺得冷汗不斷從背上滴落,他跟著呻吟般地說道:

  「……雖然我不想相信、也不想承認,可是你是在說我的妹妹,南部晴美嗎?」

  「沒錯,就是那個公主殿下。」

  「…………」

  沐浴在春天和煦日光下的商店街。

  有種讓人覺得懷念的感覺,處處洋溢著典型日本老街的風情,是典型的與地方密切結合的街道。

  近來這種商店街的客人雖然有被大型超商或百貨公司拉走的趨勢,不過這裡附近的生意倒還算不錯。

  尤其是這個時期,城市裡的商會乘著季節打出『春之祭典』的口號,舉辦許多活動。商店街上出現了許多季節限定的攤販,還有商會為了將客人拉回商店街而僱用的街頭藝人,很多客

  人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穿著便服來享受春假的學生也夾雜其中,剛過正午的這個時間裡也有

  滿多來買東西的客人。

  多麼平凡且並日通的一幕。

  而融入這一幕,對匡平來說就是一種享受。

  只不過——蔬果店老闆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在一瞬間將此處變為異次元,讓匡平熱愛的平凡普通以超高速自他眼前飛離。

  可是……

  「草莓?是指Erdbeere嗎?老闆。」

  回答問題的是站在匡平身旁的少女——帕咪兒。

  披肩流洩的耀眼金髮、綻放有如寶石般透明感的碧眼、如絹絲般的滑嫩肌膚。構成她外表的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麼可愛又高雅,就像個古董娃娃一樣,營造出遠離塵世的氣氛。

  以她的年齡要被評斷為『美女』還有一段距離,而且她那描繪出圓滑曲線的纖瘦軀體尚有幾分可以發展的餘地。即便如此,她的存在在商店街的正中央還是非常顯眼。

  簡直就是鶴立雞群到不必要的程度。

  她身上穿的衣服是鬆垮的條紋毛衣和紅色的蘇格蘭格子裙,腳上則套著綁帶的半筒靴。匡平原本是打算讓她低調一點……但無論他再怎麼調整服裝,都沒有什麼意義。因為他愈想調整到不顯眼,衣服和帕咪兒姿色之間的落差就愈加引人注目,但若讓帕咪兒穿得太突出,相乘效果就會讓她更顯眼。不管選擇哪條路,在只有日本人進出的這個地方——這名金髮碧眼的少女只會更吸引人而已。

  才不過兩個多月,蔬果店的老闆就已經記得她的臉孔,和她相當熟絡。

  「這個這個。」

  蔬果店的老闆拿起堆滿草莓的透明塑膠盒給帕咪兒看。

  「喔喔。真是不錯的Erdbeere啊。」

  「要不要試吃看看呢?」

  「試吃?」

  「呃——」

  蔬果店的老闆露出一絲帶點惡作劇的笑容,然後裝得很慇懃的模樣鞠了個躬說道:

  「不才蔬果店老闆為公主殿下獻上產地直送的草莓。如果您中意的話,還請您買下。」

  帕咪兒優雅地點了點頭。她白皙的手上放了三顆新鮮的草莓。而且蔬果店的老闆還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砂糖,輕輕地灑在上面。

  「唔——是這樣嗎。」

  帕咪兒索性先拿起了一顆放進嘴裡嚼嚼嚼——在充分品味後微微點了點頭。

  「唔,很好吃。」

  「能聽到您的讚美,小的真是太高興了。」

  「…………」

  「唔——匡平,你怎麼了?」

  不知道帕咪兒是怎麼看待無言凝視著她和蔬果店老闆一來一往的匡平——帕咪兒以像小鳥般的可愛動作歪過頭。

  「這的確像老闆所說的一樣好吃,匡平你最好也試吃看看。」

  「…………」

  匡平卻還是半句話也不說地僵在原處。

  對匡平而言,他只是對意料外的狀況感到一陣啞然……不過帕咪兒卻似乎有了不同的解讀。

  「唔唔——原來如此。」

  帕咪兒看向匡平雙手上的購物袋後點了點頭。

  「你想要我餵你吃嗎?」

  帕咪兒一邊說著「啊——」,一邊要把草莓放進匡平半張的嘴裡。匡平急忙把她的手揮開,大聲哀嚎。

  「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

  「唔?真是個任性的傢伙,沒辦法了。」

  說完之後,帕咪兒便用嘴巴銜住草莓,像是要親吻似的把臉湊過來。

  「我就說過不是那個意思了啊!」

  匡平一臉赤紅地大吼。

  「唔……用嘴巴喂也不好嗎?真是讓人困擾啊。你也不是幼兒了,一兩個Erdbeere可以自己吃——」

  「我不是說過不是了嗎!為什麼人家叫你『公主殿下』,你就要回應啊。」

  「唔唔?有什麼不對的嗎?」

  「當然不對啊!」

  匡平對著歪過頭的帕咪兒怒吼。

  對以『普通』、『平常』、『平凡第一』為人生基本方針的匡平而言,他一直以來是盡可能地不要讓帕咪兒的異常行為在公共場合之中暴露。他心中是這麼認為的。

  當然,就算他在把帕咪兒帶到這條商店街的時候,也會跟在她身邊特別提防著,不要讓她說或做一些不必要的事。

  至少在旁人間到帕咪兒是誰的時候,他向來是貫徹始終地回答『她是我妹妹』。他不可能少根筋地說什麼『她是公主』或『她是滅亡國家的公主』或『她其實是公主的影武者機器人,眼睛會射出光束』或是『王家箭是超音波,王家刀可以打碎石頭』之類的話,絕對不可能。

  可是——

  看來這個全方位沒知識少女一定是趁匡平沒盯著她的時候,跟蔬果店的老闆說了什麼『你可以叫我公主殿下』之類的話。所謂的『大意失荊州』就是在形容這種狀況。

  「唉呀——匡平啊。」

  蔬果店的老闆像是要打圓場似的露出苦笑。

  「有什麼關係呢。我也是自己喜歡才叫她『公主殿下』的啊——這種遊戲也不錯嘛。」

  「一點都不好啦,這算哪門子的遊戲啊!哪門子的遊戲!?」

  「角色扮演的遊戲。」

  蔬果店的老闆乾脆地說道。

  廣受國民歡迎的RPG(角色扮演遊戲)『勇者鬥惡龍』已經發售二十多年,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就算蔬果店老闆這種中年歐吉桑有在打角色扮演遊戲也不足為奇,至少比拿著皮鞭蠟燭說『請踩我吧』的那種遊戲還要正常多了吧。立刻想像到那方面遊戲的匡平瞬間陷入自我嫌惡的深淵,不過這就先放到一邊去吧。

  「而且——」

  蔬果店的老闆應該是沒有惡意,不過他還是對多方面受到衝擊的匡平放出致命的最後一一擊:

  「這附近……我是說在這條商店街上,大家都是這麼叫她的啊。」

  「…………」

  腳底名為常識的基盤開始崩垮——這樣的感覺讓匡平不禁一陣搖晃。

 ✩✿✿✿✿✰✩✿✿✿✿✰

  ——啪!

  銳利的拍打聲在南部家響起。

  匡平用手掌將一張活頁紙狠狠打在餐桌上。

  「…………」

  這顯示了他堅定的決心。

  時間是距離先前買完東西後數小時,下午四點多鐘。

  原本在餐桌上吃著準備稍晚要吃的點心(剛剛買的草莓)的帕咪兒瞬間停下動作。

  就連電波少女都可以接收到匡平全身滿溢而出的怒氣和焦躁,帕咪兒一臉詫異地把吃到一半的草莓放回盤子裡說道:

  「匡平……」

  她的語氣像是在安慰匡平似的。

  「你對餐桌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並沒有!」

  匡平大吼之後,把活頁紙推向帕咪兒。

  「唔唔……?」

  帕咪兒把視線轉向寫在最上面的粗大標題,擰起了她可愛的眉頭。

  上面寫著——

  『王家禁止令』

  這樣五個字。

  「…………」

  帕咪兒一臉詫異地抬起頭,匡平則是對著她大大地點了點頭。

  帕咪兒拿起活頁紙,臉皺得愈來愈難看,頭也跟著歪了下來。

  『王家禁止令』

  一、禁止使用王家或是公主之類的辭彙。

  二、禁止從眼睛裡放出光束,或是使用電擊、怪力等力量。

  三、禁止以王族的態度和他人相處。

  等等等等……禁止事項一一被條列了出來。

  「這是——」

  「今天,在經過商店街那件事情之後,我終——於明白了。」

  匡平硬是打斷帕咪兒帶著一絲困惑的台詞說道。

  「之前的我太天真了。雖然我不斷對你耳提面命,要你不要在別人面前使用王家力量什麼鬼的東西。可是真要說起來,我發現你平常的言行舉止就很有問題,你平常就主張自己是公主,言行舉止就像個公主一樣,所以商店街的人才會被你誤導啦!」

  「唔唔,可是我的言行舉止是標準設定值啊。」

  「你——給——我——閉——嘴——!!」

  匡平太陽穴的青筋暴凸,他大聲吼道。

  「反正無意義地引人注目就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就算你身為外國人這件事我無力改變,可是如果你主張自己是公主的話,別人會以為你的腦袋壞掉,你就會受到無數奇異的注目眼光好嗎!?考慮一下TPO(TIME,PLACE,OCCASION)、TPO啊!日本沒有王

  族,也沒有貴族啊!」

  「可是,匡平啊,日本可是有天——」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是說那方面會有很多麻煩,你不要去碰!!」

  匡平將手指唰地一聲指向帕咪兒的臉說道。

  「唔……不過,匡平,我原本就是做為貝爾格曼王國公主的替身機器人…………」

  帕咪兒還想繼續爭論。

  這也是理所當然。說起來,打從第一次見面,她就一直主張自己是『貝爾格曼王國的公主替身機器人』,立場從來沒有更改過。這恐怕可以說是帕咪兒這名少女人格成形的起點也不為過。

  不過……就算這麼說,如果就此放任不管的話,很有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騷動。基本上,帕咪兒的戶籍是父親周平以他擅長的法律外手段(委婉的表現)弄出來的。而且要是警察進到南部家裡來搜查,他們家裡有很多東西都會讓匡平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反正姑且不論匡平的興趣嗜好,光從其他方面引起別人的注意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反正——我不准你說『王家』這兩個字!我也不准你說公主這兩個字!要是你想繼續當我的妹妹,你就要把這些言行舉止全部改掉!!」

  人概是被匡平的怒氣給壓倒了吧——帕咪兒仰起上身,表情僵在臉上,一道冷汗從她淡紅色的臉頰上滑落。

  「……可是我……但是……」

  帕咪兒藍寶石般的雙眼像是在尋找退路似的左右來回——當然,她現在根本無路可退。

  「……沒辦法,我懂了。」

  三分鐘之後,她垂下了頭表示同意。

 ✩✿✿✿✿✰✩✿✿✿✿✰

  燦然點亮藍天的春日太陽。

  成為生命力源頭的白色光芒大量投射到大地上,舒適的暖風洋溢在街上每個角落中。

  在這之中——

  「…………怪了。」

  只要是個擁有常識級價值觀的人,都會以音速級的速度吐槽說『怪的人是你吧!』——出聲的人是個躲在電線桿後面、放出陰森氣氛的少女。

  在五月全國性的大晴天中,只有她身邊局部的空氣沉鬱陰濕。如果有那種可以探知天氣或魔力的裝置,它一定會像被丟進原子爐裡的放射線測定器一樣嗶個不停。

  「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有著一頭這個時代已經很少見的西瓜皮髮型,一副會讓人想質問她是不是去特別訂作的圓眼鏡,不過要判斷她是不是美人,也沒有一個人會說『不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的五官其實很漂亮,只是她全身上下就是透露著一股『我很喜歡校舍後面的陰影』的氣氛,壞了整個大局。

  村田早苗。

  一個擁有特殊嗜好、心思全部掛在南部匡平身上的超自然系女子高中生。

  服裝則是——很適合春假的便服。身上穿著輕便的水色洋裝,腳上穿著優雅的涼鞋。這樣看上去雖很普通,但她肩膀上掛著的側背包裡——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做的準備,竟然放了草人和五寸釘這種咒術用品,這就是早苗之所以為早苗的原因。

  不過……

  她熱切的視線所投注的對象不用多說,當然就是匡平。以跟蹤……應該說是重點式觀察匡平為生存價值的早苗而言,就算學校進入春假時期,這仍舊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課。

  雖說早苗的行動現在已經——應該說是從一開始就和愛情或是勤勉進入了不同的領域,可惜現在是春假,負責吐槽的峰部蓉子並不在身旁。

  「……學長……南部學長……」

  戀愛中少女的觀察力原本就不能小覷——而早苗這個人更有著不必要的集中力,或者應該說是很容易會錯意的個性。反正只要是跟南部匡平或是他身邊有關的人事物,不管多細微的變化,她都能立刻察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艷麗的黑髮、纖細的下顎,像是從故事中步出的騎士般的優雅五官(經過少女濾鏡處理)中,拉出一道弧形的知性眉毛下的凜然雙眸——

  匡平今天走在路上的身影也是帥到了極點(早苗觀點)。就這層意義而言,他自己是沒有什麼改變。

  只是……

  「……小咪兒……?」

  相對地,走在他身旁的帕咪兒。

  這名某天突然來到匡平身邊匡平的『妹妹』。

  她的表情似乎有點沮喪。

  她的眉頭稍稍蹙起,雙眼也一直盯著自己的腳邊。

  平常總是無端地有自信的她今天卻如此虛弱,一直低著頭,像是怕有人跟她說話似的。她臉上的表情就像個完全不會說英文的學生突然被外國人抓住要求對談一樣狼狽。她一直回過頭一看著匡平,回了好幾次頭,就像是緊張地在確認什麼似的。

  她的樣子——

  「…………」

  ——看起來就像是在撒嬌一樣。

  說穿了,這幅構圖看起來就像是『膽小的妹妹緊緊黏在溫柔的哥哥身邊』。

  可是到昨天為止,這兩個人之間都沒有這樣的氣氛。

  也就是說——

  「……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在兩個人之間——

  發生了什麼足以改變兩人關係的事件……!!

  就算是妹妹,帕咪兒也是名異性,而且還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可愛美少女。

  要是和這樣的女孩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而且匡平還是個男人,早苗也難免會擔心匡平是否會越過理性的界線。

  「難、難不成……他們已經超越了第一條界線……!」

  動搖的早苗低聲說著有點錯誤的日語。她像是被自己的想像揍了一拳似的,踉蹌的腳步在撐住電線桿後才好不容易停下。

  「……不行、不可以的,早苗。你不是發過誓要相信他們兩個的嗎……啊啊,可是……可是人家好在意……我好在意……我得冷靜下來……可是……」

  一直想著諸如此類的事。

  在她懊惱了一會兒後——

  「冷靜下來……對了。就用之前在郵購上買的這個隨身攜帶版——」

  早苗從包包裡拿出尺寸雖小,但怪異到讓有常識的人都會下意識要吐槽說『你給我等一下!你是從哪裡搞來這些東西的!』的棒子和板子,開始高興地組裝了起來。最後她拉起繩子,在正中央的爐子點起火,低語著『禁止妹妹』和『禁止超車』之類的話之後——應該是說做了這種祈禱之後,開始把小小的木片放進爐中。

  就在電線桿的背後——

  不過——

  「——唉呀,太太,您看看。」

  「唉呀,這麼溫暖的天氣還要起營火嗎?」

  路過的家庭主婦們互相耳語。

  「不,太太,這叫做護摩壇。」

  「喔,她還這麼年輕,可是卻這麼厲害啊——」

  「是天台宗嗎?還是真言宗?」

  「我聽說最近祆教也挺受歡迎的喔!」

  「拜火的宗教真是深奧呢。」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雖然講這種話有點對不起匡平——在這個世界上搞不好根本就沒有什麼普通人。

 ✩✿✿✿✿✰✩✿✿✿✿✰

  他們在商店街的路邊遇到認識的人。

  「唉呀……唉呀呀呀?」

  比昨天的蔬果店再前進五間店,那裡有一間紅茶茶葉的專賣店。

  由於匡平對停在店面的車子有印象,於是便往店裡一看,結果看到了豐和薰子。

  豐和薰子。

  喫茶店『克爾維特』的年輕店長。

  用一句話來形容她的話——就是以溫婉氛圍為特徵的美人。只要有她待在身邊,身旁的人心情就會隨之穩定……也就是所謂的治癒系美人。

  她用白色的緞帶綁起稍帶茶色的長髮,身上穿著針織的短袖毛衣和牛仔裙,這就是她平常的穿著。因為不是在店裡,所以她並沒有穿著圍裙。

  「匡平和小咪兒耶~真是偶然~……」

  薰子說到一半便歪過了頭。

  「……好像也不到那個程度耶,你們好~」

  他們都住在同一個城市裡,所以就算在外面碰到面,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茶葉專門店的裝潢帶點古典風,有種十分復古的情趣。傢俱全部都是走古董級的風格,照明也配合傢俱的顏色,調整成以橘色為基調的微暗燈光。

  這裡同時也做零售的生意,不過基本上客層還是以經營喫茶店的人為主,所以會裝潢成這樣應該是老闆的嗜好吧。

  不過這就先算了。

  「喔,公主殿下出巡嗎?和哥哥一起來買東西?」

  開口這麼問的是和薰子面對面坐在櫃檯裡的老人,也就是老闆。他以看著孫子般的溫柔眼神看著帕咪兒微笑。

  只是——

  「唔、唔﹒……嗯。」

  作出回應的帕咪兒只是敷衍過去。

  她以稍微有些困惑的眼神看向匡平,匡平微微點了點頭。

  「不、那個。我……我不是公主,南部晴美才是我的名號…………」

  「是『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帕咪兒遵從匡平的指導重新說了一次。

  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奇妙氣氛讓老闆和薰子互看了一眼。

  「小咪兒,你怎麼了嗎~?」

  「公主殿下的樣子好像怪怪的呢。」

  匡平露出苦笑。

  「呃……發生了一些事……」

  匡平曖昧地敷衍過去。

  薰子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匡平和帕咪兒一會兒後——

  「啊——對了。匡平和小咪兒,你們來得正好~」

  她指向放在根台上的小小箱型罐子——那是個鋁制的長方體。上面印著『EarlGrey本店特調』。

  「我想說要換換我們店裡的紅茶茶葉亡所以就跑去買了亡配合季節改變口味,這樣客人才不會膩嘛,對吧~」

  「喔……」

  匡平不禁感到佩服。

  「聞紅茶的香味也是一種享受對不對?所以我想要先從樣本確認一下紅茶的香味~……可是前面那個客人把蓋子蓋得太緊,讓我打不開耶?……」

  「喔……」

  匡平接下薰子遞出的紅茶罐。

  罐子的蓋子在長方體的上方,圓盤狀的蓋子表面沒有任何突起,也沒有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與其說是光滑的蓋子,不如說是會讓人想吐槽說『沒有人把蓋子設計成這種樣子的吧!』的那種蓋子。仔細一看會發現,它的邊緣有一點點弧形的突起。

  匡平試著將指甲卡上蓋子的邊緣,想把蓋子撬開來……但蓋子就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樣,一動也不動。

  「的確……這個好像不是那麼容易打開的樣子。」

  「匡平也打不開嗎~」

  薰子的頭無力地垂下。

  要靠身為女性的薰子或是身為老人的老闆來把這個罐子打開,的確是有點困難。

  「那小咪兒呢~?」

  「唔。這種程度的東西,只要用內藏在我手臂裡的高功率促動器,就可以簡單地——」

  「別開玩笑了,薰子大姐。她怎麼可能打得開呢?」

  匡平哈哈哈地勉強笑了三聲,否定了薰子的話。他也順便戳了帕咪兒的側腹一下。

  「薰子小姐,這是連習慣開闔紅茶罐的老闆……甚至連是個男生的我都陷入苦戰無法打開的蓋子。你怎麼可能打得開呢,『晴美』?」

  「可……可是啊,匡平……」

  「不行,從以前開始,這就是男人的工作。」

  匡平鐵了心拒絕她。看到帕咪兒臉上沮喪寂寞的表情時,匡平有那麼一瞬間感到猶豫,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狠下心。

  就算如此……

  他先前已經確認過,要用指頭的力量把蓋子打開是非常困難的事。他也曾想過要用圓硬幣之類的東西。但罐子和蓋子之間的空隙過於狹窄,硬幣根本無法塞進去。

  有沒有什麼其他可以用的東西呢……正當匡平環視四周之時——

  「——唉呀?」

  薰子像是找到什麼東西似的急忙走到店門口邊去。

  她就像個要攻堅的特種部隊隊員一樣,站到入口的牆壁邊,伸出手把門推開——

  「嗚呀啊…………!?」

  一名少女隨著走調的哀嚎和啪噠一聲劇痛的聲響趴倒在地板上,看來她是剛才靠在門外的樣子。

  「村田小姐……?」

  匡平看著趴在地上抽搐的少女低語。

  「嚎嗚!」

  早苗砰地從地板上彈起來,跪坐在原地。

  「我、我、我沒事……什麼事都沒有,呃那個……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喔!我真的沒有跟在學長和小咪兒的後面,也沒有一個不小心就跟丟了,結果緊張到四處觀望亂繞喔!」

  「……啊啊。」

  匡平說。

  他接著把視線轉向早苗身邊說道:

  「你掉了什麼東西喔。」

  早苗轉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趴倒在地板上時,包包隨之打開,裡面有幾樣東西掉了出來。

  譬如說蠟燭還有五寸釘之類的東西。

  「啊啊啊啊……那、那是…………!」

  「……五寸釘?」

  匡平拿起五寸釘,頭也歪了下來。

  「為什麼……女生的包包裡會有釘子?」

  「呃、那個、這個、呃、其、其實那個釘子不是要打進草人……沒錯,星期天的木工!我的嗜好是星期天做木工!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早苗拚了命敷衍過去。

  「啊啊……」

  雖說匡平怎樣都沒辦法把早苗和星期天的木工聯想在一起,不過現在別人的嗜好這種事怎樣都和他無關。

  不過——

  「村田小姐。」

  一直盯著五寸釘的匡平緩緩地說道。

  「是、是的……!」

  「我可以借用一下這支釘子嗎?」

  「嗄…………?」

  ——原來如此。

  啪,紅茶罐發出輕快的聲音,浮了起來。

  厚實的硬幣插不進去,換成是釘子尖銳的前端,就能輕易插入罐子和蓋子之間的空隙。

  接下來就是利用槓桿原理。

  「謝謝你,匡平!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匡平把打開的紅茶罐遞給道謝的薰子後,轉向帕咪兒的方向說道:

  「——看到了吧?」

  「…………」

  帕咪兒無言。

  就匡平而言,他要說的是『如果只是過普通的生活,女生是不需要怪力的,對吧?』

  「小咪兒?」

  「……啊,不,我……沒事。」

  早苗一臉不可思議地叫著帕咪兒的名字,帕咪兒卻只以曖昧的表情搖了搖頭。

 ✩✿✿✿✿✰✩✿✿✿✿✰

  就大部分的場合而言,意外這種東西都會突然地發生。正因為是意外,所以只要有明確的預兆就能防備,而不會使意外成真。

  不管怎麼說,就算有許多前例,同樣的意外仍舊會突然地發生。

  「……什麼事。」

  穿過商店街而來哀嚎聲和破壞聲。

  匡平一行人感到四周的空氣瞬間騷動起來,這是在他們和薰子告別離開紅茶店後沒多久的事。

  「那是——」

  匡平的表情僵住。

  意外就發生在數公尺以外——一間拉下鐵卷門的店舖前。

  打扮成小丑模樣的街頭藝人倒在地面上。

  匡平曾經看過那個街頭藝人。在他進入紅茶店之前,有看到那個街頭藝人正在表演。

  那個小丑表演的是一邊將十多個塑膠球丟向空中,一邊繞圈。小丑以十分安定的熟練動作,游刃有餘地將塑膠球不斷丟到空中。

  不過現在——

  塑膠球離開主人的手上,散亂一地。其中一個還不斷滾著,滾到匡平一行人的腳邊後,仿

  佛氣力用盡似的停了下來。

  一個巨大的人形即將壓到小丑身上,那是一個全長超過兩公尺的天使人形。看來那原本是

  掛在牆上的店舖看板的一部分。

  有個人以哀嚎般的聲音叫道:

  「掉下來了——!」

  那畢竟是掛在牆上的東西,所以不可能是鐵或是石頭做成的,但既然是塊看板,那就一定

  有相當的硬度和重量。就算它的材質再輕,全長超過兩公尺的人形也絕對不會輕到哪裡去。

  這種東西突然從頭上掉下來的話——絕對足以成為殺人凶器。

  被壓在下面的小丑一動也不動。殘酷結果的預感化為一絲悲愴,瀰漫在四周。

  在眾人因緊張和恐懼而緊繃的空氣中,匡平轉過頭去對兩個少女說道:

  「太危險了,你們待在那裡等著!」

  匡平就這麼跑了出去。

  他大概是想去幫忙把人形移開吧。也不知道小丑的狀況怎麼樣了——如果他的肋骨斷了,上面還有重物壓著的話,那斷掉的肋骨很有可能刺進肺裡。他們必須盡早把那個人形移開才行。

  不過——

  「小咪兒?」

  早苗一臉詫異地叫著身旁的少女。

  帕咪兒她——

  「…………」

  一臉蒼白地佇立在原地。

  她那張美麗的臉是不是等一下就會哭了出來呢?這難道是早苗雙眼的錯覺嗎?

  「你怎麼了?小咪兒。」

  「……我……」

  帕咪兒呻吟般地說道,接著陷入沉默。

  早苗以為帕咪兒是在擔心匡平的安危,搬移沉重的人形畢竟是個危險的工作。匡平之所以叫兩個人不要動,也是怕她們被捲入意外成為間接被害者吧。

  「你在擔心學長嗎?沒事——」

  「不是!」

  帕咪兒銳利的言辭讓早苗縮起了身子。

  「小咪兒……?」

  「啊……不……」

  帕咪兒的表情瞬間暗下,她低下了頭。

  「本人沒事……我……沒事……」

  帕咪兒看著自己的腳邊,低聲說道。

 ✩✿✿✿✿✰✩✿✿✿✿✰

  回家路上的氣氛異常沉重。

  這一定不只是因為緩緩由東方天空逼近的薄暮吧。

  三個人。

  就這麼一直走著。

  在商店街的騷動之後,早苗就這麼跟匡平及帕咪兒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幸……幸好扮小丑的人沒什麼大礙呢。」

  早苗像是忍受不住這股沉重的空氣似的,以開朗的聲音說道。問題是旁人一看就知道她在勉強自己,著實令人不忍。

  小丑並沒有生命危險。他的手臂恰好成為支柱、讓身體卡在地面和人形之間,他只受了輕微淤傷。但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被送到醫院去,不過他是自己走上救護車的。

  只不過……

  「那個人形聽說是固定的金屬零件太老舊了,好危險喔。」

  「…………」

  「然後……呃……」

  「…………」

  「…………」

  「呃…………」

  呃—〡回家的路上一直是這個樣子。

  讓人窒息的氣氛源自帕咪兒。

  在那場意外之後,她一臉陰暗地保持沉默。在匡平幫忙救援小丑回來後,她的表情仍舊沒有改變,就算匡平與早苗和她講話,她也難得有回應。

  因為如此,匡平的心情也變得不太好,三個人之間的對話就這麼斷了線。

  帕咪兒像是鑽進了象牙塔似的——

  「啊。對、對了、學長,要、要不要去喝個下午茶呢?在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萩餅店—」

  早苗一副像是呼吸困難喘著大氣的語調打著圓場,大概是因為這個氣氛實在太過沉重了。若是以平常那個早苗,那就算風雲變色,她也絕不可能開口請匡平去喝下午茶。

  「啊……啊啊,好啊,我也累了。」

  匡平大概也知道早苗是在勉強自己說出這席話吧。他停下腳步,露出笑容說道。

  不過……

  「…………」

  「帕咪兒?」

  「……啊,不,那個。」

  在匡平的叫聲之下,走在幾步之前的帕咪兒也停下腳步。

  「你們兩個去吧。我……要先回去,我……想到一件事要辦。」

  「咦?可是——」

  「…………」

  匡平和早苗還沒回答,帕咪兒便迅速地邁出腳步。

  與其說這是在幫早苗和匡平製造氣氛……不如說是帕咪兒自己想從現場逃走。

  早苗目送少女的背影遠去,回頭看向匡平。

  「學長……那個……」

  「嗯?」

  「那個……這或許是我多管閒事……可是小咪兒她……怪怪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啊啊…………」

  匡平自己心中應該也有個底了吧。

  他微微皺起臉,點了點頭。

 ✩✿✿✿✿✰✩✿✿✿✿✰

  「『王家禁止令』……?」

  早苗眨著圓眼鏡後面的銅鈴大眼說道。

  地點就在早苗推薦的下午茶店。

  這裡不愧是她常來的店家,店裡面就像是陰鬱的森林深處一樣灰暗,不過這樣也確保了此處沉靜的氣氛。的確,這裡的萩餅和一起送上的抹茶都十分美味,六百日圓算是相當便宜。

  不過這先撇開不提。

  「那個……」

  早苗以困擾的表情——抬起眼睛看向匡平。

  「……我明白學長『平凡至上』的主張……可是……可是『王家禁止令』……有點……那個……」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反應。

  匡平以為早苗必定會理解、贊同他的主張——他相信早苗知道『王家禁止令』是為了帕咪兒好。

  基本上……在多次的混亂之後,匡平有把有關帕咪兒的一部分背景告訴了薰子和早苗,其他的人就不必了。匡平認為如果不對曾幫忙把被綁架的帕咪兒搶回來的兩名女性把話講清楚,事情很有可能會變得更複雜。

  因此——

  「可是——貝爾格曼王國已經不存在了。帕咪兒也不需要作為誰的替身機器人,只要以我妹妹『睛美』的身份活下去不就好了嗎!」

  焦躁的匡平語氣不禁變得尖銳。

  早苗的身體倏地一縮——

  「……如果我……咒語……突然……全部被禁止的話……我大概也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吧……如果一個我認為『這才是我自己』的東西突然被禁止的話……說真的,這該怎麼說好呢……」

  即便早苗把話說得七零八落,匡平還是能理解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做錯了嗎?」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可是那個……這個……」

  「…………」

  令人窒息的沉重氣氛降臨。

  不管帕咪兒有沒有奇特的力量,不管她有沒有王家這種奇特的『設定』,匡平都認定帕咪兒就是帕咪兒,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她之所以是她的理由跟她的『天賦異稟』並沒有關係。至少匡平認定她是他的妹妹,接納她的理由也跟她的『天賦異稟』無關。

  即使她的常識被連根拔起,即使她會採取一些非常不可思議的行動。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會距離凡塵俗世太遠、有另外一種奇妙的純真感。她和普通的女生一樣會吃會笑,仔細一看,便會發現她的表情也十分豐富。

  只是——

  「啊……對、對不起……!」

  驀地回過神的早苗說道。

  「……可……可是,我沒辦法看著小咪兒這樣沮喪下去……對、對不起,學長……那個,呃、啊、我、我回去了,再見,學長!」

  早苗滿臉潮紅地點了點頭之後,便像逃難似的一溜煙地跑走了。

  留下匡平一個人待在下午茶店。

  「…………」

  果然還是自己不好嗎?

  還是說——

  「『這才是我自己』——嗎……」

  定義自己的東西。

  自己的立場。

  不——就算不是這麼堂而皇之的東西,只要自己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東西突然被否定,任誰都會覺得很難過吧。即便那是他人為了當事人好才否定的東西也是一樣。

  王家啊、影武者啊、機器人啊這些因素其實並不重要。這只跟匡平心裡所期待的帕咪兒形象有關,和她本人並沒有任何直接關係。他是不是在不經意之間,把她身為自己妹妹這件事當成一個藉口,忘了要主動去親近她呢……

  「…………」

  匡平突然擔心起了帕咪兒。

  他站起身,走向出口。

  「——咦?」

  「啊——這個、我、那個——」

  他在收銀機前和回到店裡、滿臉通紅的早苗撞個正著。

  「村田小姐?」

  「啊———那個,付錢。」

  看來她是在從匡平眼前逃走之後,突然想起還沒付錢,所以才又回到店裡的樣子。

  「啊啊……」

  匡平苦笑著說道。

  「不用啦,我請你。」

  「可是——⊥

  「就當作是上課費吧。」

  匡平說完後聳了聳肩。

  「——咦?」

  早苗卻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她眨著眼睛,發出了走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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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

  匡平一如往常地解開那道異常牢靠的門鎖,進到家裡——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在玄關的那個。

  曾經看過的那個。

  那是——

  「…………啊,匡平。」

  帕咪兒從黑色的巨大長方體後面砰地探出頭來。她露出僵硬的笑容,結結巴巴地說道:

  「……歡迎……回來。」

  「你在幹嘛啊?」

  放在玄關的那個東西是——放著帕咪兒的棺材。不,如果要相信她那個『我是機器人』的主張的話,或許就應該說那是搬運、管理用的保護容器。從明顯附有數個機械裝置的外表來看後者的說法會比較符合它給人的印象。

  這就先別提了。

  「…………」

  帕咪兒無言。

  她低著頭,不讓視線和匡平交會。

  「帕咪兒?」

  「丟了它……」

  「咦?」

  不知道帕咪兒在說什麼的匡平回問,帕咪兒回答的聲音非常細微。

  「我是……南部晴美。不是帕咪兒˙提利璐卡露露˙貝爾格曼公主的影武者——FR—MC09『帕咪兒Ⅸ』。所以,我不需要這種東西……這種東西不能存在。」

  「…………」

  「在剛剛那場騷動時,我注意到了。」

  帕咪兒說。

  「我……當下就想立刻出手救那名藝人,但事實上,我的身體卻沒有動作。對我而言,要移動壓在他身上的東西是輕而易舉的事。那並不是什麼很重的東西,必要之時,我甚至可以用王家光束粉碎它,可是——我卻做不到這一點。」

  「那是——」

  一定是因為匡平提出了『王家禁止令』的關係。

  「我……把當匡平妹妹這件事的優先順位,排在那個人的安全之前。」

  「不,那是——」

  「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立於人民之上,也沒有作為公主的資格。所以……我也沒有自稱為公主的資格。」

  「…………」

  「如果我不在兩者之間作出選擇,那我就什麼都不是。那麼,為了作為匡平的妹妹,我就必須將自己身為公主這一部分全數捨棄——」

  所以,她現在是要把代表自己『過去』的一切捨棄嗎?

  只是為了……明天能成為匡平的妹妹。

  為了今天……捨棄昨天的自己。

  (——啊啊,原來如此。)

  匡平在無意間發現。

  自己也是這樣。

  他之所以會堅持要做平凡的自己,就是怕他如果不堅持,可能又會回到幾年前的那個向己。他害怕自己回到那個拿著槍——可以輕而易舉奪走他人生命的凶器——也沒有任何不協調感的人。

  所以他不想去碰槍。

  就算他會緬懷過去,他平常也絕對不會去翻開相簿。

  可是……那仍舊是他的一部分。

  所以他還是無法將之捨棄。

  「——你用不著丟掉。」

  「咦?」

  「是我不對。」

  匡平歎了一口氣,把手砰地一聲放到帕咪兒頭上。

  「你只要做從這個棺材裡蹦出來時的你就好了。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所以上家禁止令——廢除。」

  「…………」

  帕咪兒用力眨了眨眼。

  接著……

  「匡平——」

  喜悅在她的臉上蔓延。

  「交換條件是,只要你還待在這裡的一天,我就要你把所有常識記起來,這一點跟你是不是公主並沒有關係。『入境隨俗』——這一點我會做得非常徹底,你給我做好覺悟。」

  「唔……嗯!」

  「還有……」

  匡平——歎了一口氣之後,鏗鏗鏗地敲了敲棺材。

  「你不可以隨便把它丟掉,大型垃圾的資源回收要事先聯絡環保局,趕快把它放回原來的地方。」

  事情就是這樣。

  不管是今天還是明天,帕咪兒不但是公主替身機器人,同時也是南部匡平可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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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身為哥哥的自覺?

  ——那是個美麗的少女。

  帕咪兒˙提利璐˙卡露露˙貝爾格曼。

  從她的名字就可以知道,她不是日本人,她在戶籍上雖然是日本人,但她的外表明顯是北歐系的白人。

  陶瓷般無瑕的滑嫩白皙肌膚。

  擁有寶石般透澈光輝的碧眼。

  絹絲般的筆直艷麗黃金長髮。

  高雅的五官就彷彿是工匠手工制的古董娃娃一樣——毫無任何瑕疵。稚氣讓她可愛的特質在眾多優點之中突出。只要再過個幾年,她一定會成為讓每個看到她的人都倒吸一口氣的高雅美人。

  不……就連現在這個肉體仍留有幾分發展餘地的圓滑曲線、纏繞著水氣的金色髮絲糾結的模樣都有著無法言喻的美艷。

  在成為『女人』之前,擺盪於女人與女孩之間的夢幻纖細裸體,有如成立於微妙均衡之上的青澀春日奇?。

  啊啊——多麼美麗的肢體啊。

  讓人聯想到初雪的白皙纖細身軀像是對世上的污穢完全無知似的,不問主人是否有那個意思,便將目擊者化作俘虜——

  「…………」

  反正南部匡平就是僵住了。

  他手上還拿著一個放滿了想要藉著難得的假日,明早拿去清洗的髒衣服和毛巾的洗衣籃。

  在更衣室的正中央……

  「喔喔,匡平,你要洗衣服嗎?」

  在戶籍上以『南部晴美』的名義,成為匡平妹妹的帕咪兒,其實她的真實身份是某國公主的替身機器人。她纖細的身體會放出火焰、電擊或是光束之類的東西。這個來路不明、乘載了過多讓人不安的要素的少女,滿足地點了點頭。

  「我前幾天看過的雜誌上面寫到,最近的統計資料顯示:會煮飯洗衣的男性比較容易博得女性的好感——」

  「…………」

  匡平無言地離開更衣室,並把門關上。

  說是更衣室,其實在南部家裡,更衣室也不過就是個大倉庫裡的隔間。或是裝潢門外漢用水泥塊堆起來,讓它有更衣功能的房間而已。

  「唔,匡平,你怎麼了?我話才說到一半而已。」

  「……帕咪兒。」

  匡平把背靠在門上,以防帕咪兒想也不想地就從裡面衝出來,接著他呻吟般地說道: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要有一點常識啊!」

  「唔?有什麼不對的?什麼常識,我也只是去洗澡而已啊——」

  帕咪兒詫異的聲音隔扇門傳了過來。匡平的兩頰痙攣,他大聲怒吼:

  「我在說的不是那個!女生……那個……多少要有點羞恥心吧!?你為什麼要光溜溜的啊!?」

  「唔唔?羞恥心?唔——我聽說日本是很注重羞恥心的國家。是嗎?原來如此。」

  「你終於懂了嗎?」

  匡平鬆了一口氣。

  不過——

  「沒想到你們連洗澡的時候都要穿著衣服,日本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國家啊。」

  「並不是!!」

  匡平用力踩著地板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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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限無壽限無,五劫之擦切,海砂利水魚……水行末……」

  匡平把手撐在餐桌上抱著頭,瘋狂背誦著※落語的『壽限無』。(編註:落語是一種非常通俗的日本傳統民間藝術,類似中國的單口相聲或說書。)

  理由不消多說,就是為了從記憶中消去先前看到……不小心看到的帕咪兒裸體。

  掛在牆壁上的時鐘顯示目前是晚上十點半。

  南部家裡只有匡平和帕咪兒兩個人。

  帕咪兒她……緊握著電視搖控器,毫無防備地橫躺在沙發上。

  嬌小的帕咪兒穿著的睡衣是匡平讓給她的,所以尺寸整整大了一圈。她雖然有一件新買的,不過她說『這件比較寬鬆,睡起來比較舒服』,所以比較喜歡穿這件。

  對穿睡衣的人來說,穿起來寬鬆、睡起來舒服或許是件好事……但過大的領口卻讓她的鎖骨不時地外露。對看的人(也就是匡平)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情的健康男生,或許會誤解為『難不成這是在誘惑我?』而化身為大野狼。現在的帕咪兒就是這麼毫無防備。

  但是,帕咪兒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應該吧。

  她只是單純地缺少羞恥心和常識而已。所以她在匡平面前可以毫不在乎地露出光溜溜的身子。

  當然,這也是帕咪兒信任他的證據。

  他不能背叛她的信任。

  而且——就文書上來看,帕咪兒可是匡平的妹妹。

  對追求絕對平凡人生的匡平而言,他絕對想避免和沒有血緣的妹妹做(部分檢閱削除)、做(依照常理判斷)、做(青少年保護條例)這種像是在玩成人遊戲的人生。

  所以……他現在拚了命在背『壽限無』,藉以安撫大腿中間那個不懂主人心情、沒節操地做出生理反應的小弟。

  「……如果那機器人能有多些身為女生的自覺的話……」

  他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理性和本能的拔河終於在理性的勝利下結束。就在匡平一邊嘟噥著這種事,一邊歎著氣的時候,此時……

  「荒——謬!!」

  這樣的聲音突然傳來。

  「在這之前,你身為哥哥的自覺根本就不夠—————————!!」

  驚訝的匡平抬頭仰望上方。

  下一個瞬間,他的臉正好碰到尼龍制的登山繩。

  「——!」

  匡平急忙按著鼻子往後一跳。

  此時——有個男人像是從直升機上垂直懸降的特種部隊隊員一樣,發出咻咻咻的聲音從天花板降落到地上。

  不顧這裡是室內、是民宅,把這些事實擺到旁邊出現在這一幕中心的人物就是——

  「老爸!」

  匡平按著鼻子對那個降落在地面的人物怒吼。

  匡平的老爸——也就是南部周平。

  表面上美其名為國際商人,事實上卻是一個專營各種走私、偽造文書等違法行為的頭痛份子。

  周平(雖說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穿得非常詭異。全身黑色的和服就算了,他居然還綁了綁腿、穿上草鞋、披上頭巾,最後還很細心地套上了護手甲。

  簡單來說就是一整套的忍者裝扮。

  而且綁在額頭上的頭巾還縫有鐵板,上面刻了一個字——『父』。

  匡平對著這個老是走錯方向的父親大聲怒吼:

  「你是怎麼進來的!?」

  南部家擁有足以和軍事基地媲美的保全系統。由於他們家裡有很多見不得人的東西,所以會這樣嚴密也是理所當然。就算是這個家的主人,只要他進來的方法不正確,一樣會死得很慘。

  「你太天真了,就算我們家用的是再高級的保全系統,設置這個系統的不是別人,就是老爸我啊!不管是要切斷警報裝置,還是要出入天花板的暗門,這些對我來說都易如反掌!」

  「那還保個什麼全啊!!」

  「比起這個,匡平,爸爸我太難過了!!」

  「我才對你的人性感到難過!」

  「閉嘴!現在這種小問題是怎樣都好!」

  先不管這些問題是大是小,周平今天怒吼的樣子特別有魄力,周平趁著匡平一瞬間的怯懦乘勝追擊:

  「明明就說了什麼『以後就以我妹妹的身份活下去就好了』這種讓人心癢的話,可是你現在是怎樣!!」

  「——!?」

  似曾相識的言語讓匡平的身體瞬間凍結。

  「在你催促帕咪兒做出身為女生、身為妹妹的自覺前,你得先做出身為哥哥的表範吧!爸爸我是這麼認為的!」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句話?」

  「在沒有父母的家中,雖然你們是兄妹,但你們畢竟是青春期的男女……我當然會很期待……應該說是很擔心你們是否會鑄下大錯!所以我在每個房間和諸多日用品上都設置了監視器!我可以藉由網路在世界各處盡情觀賞你們欣喜害羞的同居生活!」

  「立刻給我拔掉!」

  虛張聲勢的周平和猛暴青筋怒吼的匡平對峙。

  「你說什麼?你想要背著父母,和妹妹幹一些猥褻的事情嗎!?你這個早熟的小鬼!」

  「誰要做那種事情啊!!」

  「真要說起來……」

  呼……周平擺出認真的表情說道:

  「匡平,你好像總是很嘮叨地在跟帕咪兒面前說什麼『沒常識』啊、『要有妹妹的樣子』之類的話對吧?」

  「怎……怎樣啦?」

  「那你有好好地盡到當『哥哥』的責任,盡責到足以跟帕咪兒說那種話的程度嗎?你的意思是說你對帕咪兒剛洗完澡的模樣、睡覺時的模樣從來都沒有萌過?」

  「嗚——」

  萌不萌就另當別論……心跳加快的確是事實。

  「唔……匡平,發生什麼事了?」

  帕咪兒以剛睡醒時特有的口齒不清說著話,坐起上半身。

  可是她用手指揉著眼睛的動作就像只倉鼠或小兔子似的可愛,而且鎖骨還是清晰可見,第二顆扣子也沒扣上。這樣、那個、怎麼說,胸口附近隱約可見(以下自肅)。

  「…………」

  「哈——哈哈哈哈哈!」

  周平在不禁嚇僵了的匡平後面笑到翻了過去。

  「你剛剛的心跳停了一拍,對吧!?」

  「並……並沒有……」

  「不,你有!我的萌萌計量表可是嗶嗶地響了喔。呀~咿呀~咿,匡平是個大色鬼!萌妹妹!」

  「啊啊啊!!囉嗦!」

  周平就像是個會幫人亂配對又愛自HIGH的小學生一樣。而這種行為讓大人來做的話,更是變得增加十倍地讓人可恨。

  ——砰!

  匡平一拳打上堆在一旁的木箱堆說道:

  「既然你要這麼說的話,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有多麼『像個哥哥』!!」

 ✩✿✿✿✿✰✩✿✿✿✿✰

  「——就是這樣。」

  匡平把緊握的兩個拳頭放在櫃檯上,一副像是要親赴戰場決戰的勇士般堅決的眼神說道。

  「你想要變得『像個哥哥』是嗎?」

  「嗯嗯~……」

  站在櫃檯另一邊的是喫茶店『克爾維特』的店主˙豐和薰子。

  她用白色緞帶把長髮束起,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美人。沉穩的態度,以及那雙溫和、有如中食動物般的雙眸,讓看到她的人心情都能隨之穩定。

  「像個哥哥……啊……?」

  困擾的薰子將眉間皺起說道。

  由於現在是假目的早晨,所以店裡的客人只有坐在櫃檯前的匡平。順道一提,帕咪兒今天待在家裡看家。

  「我們家原本就只有我一個小孩……我也很少看過兄弟姐妹間的對話,沒有什麼可以拿來當做參考的實例啊。」

  「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沒有關係啊……」

  薰子歪過頭說道。

  「話不能這麼說。」

  匡平斬釘截鐵——異常用力地這麼說道:

  「雖然這樣像是被我爸煽動的,我也不太喜歡。可是仔細想想,我也覺得之前那樣很奇怪,只要我們以後還要跟別人說我們是兄妹,我就必須要有個普通『哥哥』的樣子,讓別人感覺不出異樣。」

  「唉呀,要是匡平你這麼決定的話,那我也不會多說什麼~」

  薰子一邊把裝有冰紅茶的玻璃杯放到匡平面前,一邊說道。

  「可是哥哥……哥哥啊~我也沒有哥哥耶~」

  「唉……」

  仔細一想,匡平完全不知道薰子有什麼家人。之所以會找薰子商量,也不是因為他期待薰子會有哥哥,只是單純因為沒有其他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又能面對面商量事情而已。

  「就世間一般的哥哥而言亡這個嘛~應該是對妹妹溫柔、很照顧妹妹吧~」

  「對妹妹溫柔……」

  匡平從口袋裡面拿出筆記本,開始做筆記。

  「可以說得具體一點嗎?」

  「嗯……學生時代的話!這個嘛……我的朋友啊~她曾經向我炫耀過她哥哥幫她做的便當喔~」

  「唔,便當。」

  匡平寫下筆記後,蹙起眉頭。

  基本上,帕咪兒現在的便當就是匡平做的。因為匡平的便當都是自己準備的,所以他會連帕咪兒的份一起準備好,這一點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個便當啊~很可愛喔~讓人聯想不到那是男生做的耶~」

  「可愛的便當……原來如此。」

  匡平點頭。他一邊喝著薰子遞上的冰紅茶,一邊皺起眉頭思考。

  「我覺得細節上的溫柔是重點喔~」

  薰子說。

  匡平單手拿著筆記本思考了一會兒——

  「我明白了,我覺得我有一些想法了。」

  「是嗎!?」

  唉……如果現場有一個冷靜的第二者的話,大概會先吐槽吧。『是說普通的哥哥根本就不會幫妹妹做便當吧』——這類的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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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日本國裡究竟有多少兄妹、究竟有多少『哥哥幫妹妹做便當』的實例完全是個謎,但如果被問到這個現象是否普遍,大部分的人都會加以否定吧。

  不過對『要像個普通的哥哥』這件事變得異常熱衷的匡平,並沒有發現薰子所說的這個例子相當特殊。

  「可愛的便當……可愛、可愛的。」

  匡平一邊記著筆記,一邊站起身。

  「唉呀~你要走了嗎~你不是才剛來嗎!?」

  薰子抬起眼睛說道。

  這種帶點稚氣的舉動意外適合穩重的薰子,令匡平忍不住想要再次坐下,但他卻停下動作說道:

  「放那機器公主一個人在家,我怕她會捅出什麼亂子。不好意思,才來這麼一下下就得走了。」

  如果不隨時待在那個常識挖空女的援護範圍內,匡平很怕會發生什麼事。有個萬一時他會來不及前去幫忙。

  匡平戚謝薰子的建議、付完冰紅茶的錢後,便迅速離開了『克爾維特』。

  薰子望著他的背影低聲說道:

  「……我覺得你現在就很像個哥哥了啊~」

 ✩✿✿✿✿✰✩✿✿✿✿✰

  「…………」

  帕咪兒僵住了。

  她整個人都凍住了。她就像台當機的電腦一樣,所有的動作中止,大大的碧藍雙眼瞪到不能再大,身體一動也不能動。

  擺在她眼前的是——

  「帕咪兒今天的便當好可愛喔。」

  從同班同學峰部蓉子的評語可以知道,那是一個便當盒。

  是一個很像女生會拿的小巧塑膠便當盒,這點和往常一樣,讓帕咪兒僵硬的其實是讓蓉子評價為『可愛』的便當內容。

  「……小咪兒……這是南部學長親手做的便當對吧……」

  ——這個一副含著指頭、一直說『好好喔』的人,就是坐在帕咪兒隔壁的村田早苗。

  她的午餐是一成不變從合作社買回來的麵包和鋁箔包牛奶。

  原本就俗氣的她——說穿了就是有點陰暗的眼鏡妹,早苗她蜷起背,慢慢地啃著一個八十圓的果醬麵包,營造出一種落寞的氣氛。三個人雖然在教室裡把桌子並在一起吃午餐,但早苗和帕咪兒的午餐卻是極端的不同。

  令早苗羨慕的,大概就是『南部學長親手做的』這部分。

  順道一提,蓉子也是帶便當,不過她的便當是母親做的。

  「嗚哇,作工好細喔,這是章魚香腸耶!章魚香腸!」

  「這是螃蟹喔,啊——蘋果也切成小兔子了呢……」

  講到這裡……早苗終於才發現到帕咪兒不太對勁。不過這個少女向來都不太對勁就是了。

  「小咪兒……?」

  早苗歪過頭間道。

  帕咪兒居然……開始顫抖。

  「你……你怎麼了,小咪兒……?」

  「太恐怖了……」

  帕咪兒低聲說道。

  「恐——恐怖?」

  這不是對著一個如此精心製作的便當該說的話吧。但如果是媽媽讓國高中男生帶這種便當去上學的話,那可能就是羞恥SM遊戲或是虐待了。

  「匡平他……到底怎麼了……?」

  「學長?南部學長怎麼了嗎」」

  只要一扯到匡平,早苗就無法保持沉默。就算她保持沉默,她的跟蹤——應該說是重點觀測還是會繼續,不過這就先別提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

  帕咪兒呻吟般地說道:

  「匡平他好奇怪。」

  如果匡平他在這裡的話,一定會猛烈地吐槽說『你沒資格說我!』不過這也就先別提了。

  「事實上,今天早上也是——」

  帕咪兒開始敘述。

 ✩✿✿✿✿✰✩✿✿✿✿✰

  換好制服的帕咪兒看到站在廚房的匡平,她眨了眨眼。

  「唔唔……?」

  匡平站在廚房並沒有那麼稀奇,基本上,南部家的料理都是匡平準備的。雖說早上常常偷懶——頂多只是煎個蛋、熱個湯而已。

  不過——

  「匡平……?」

  讓帕咪兒感到驚訝的是,匡平居然在上學前,也就是早上忙碌的時間裡做著費事的料理。

  沒有任何一道是只需要加熱的冷凍食品。

  炸雞、蛋餅、沙拉,其他每樣料理都是耗時費工的手工料理。不銹鋼鍋盆之類的調理器具都擺在那裡——那大概是拿來炸雞的吧,另外還有瀝干蔬菜水分用的容器。

  「今人是——」

  「——嗯?」

  匡平回過頭。

  看到了他的臉,帕咪兒話才講到一半,眼睛就瞪得老大、當場僵住。

  超級爽朗!

  極其愉快!

  四周的空氣似乎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匡平的表情營造出足以讓四周氣氛變質的不明物質。

  「早安,帕咪兒,你睡得好嗎?」

  匡平以溫柔的語調說道。

  如果這是少女漫畫的話,匡平的背後大概會畫有一把花吧。

  「…………」

  帕咪兒發出喀噹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怪了,錯了。有什麼東西出了錯。

  她雖然搞不清楚狀況,可是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匡平,你到底怎麼了?」

  帕咪兒盡可能地以不刺激到對方的方式(就她的想法而言)慎重地開口問道。

  回答她的,是一個明亮、愉快、爽朗到不必要程度的笑容。

  「怎麼了?哈哈哈,什麼事都沒有啊,帕咪兒。我還在準備早餐,你先去洗把臉吧。」

  「…………」

  驚人的不協調感滿溢在家中,但匡平自己似乎沒有注意到。

  此時——

  「幹嘛啊,喂。這個味道聞起來挺不錯的嘛!」

  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登場的是滿頭亂髮的周平。他看著放在廚房裡的便當,發出了佩服的聲音:

  「喔喔?還真是個費工的便當啊。」

  周平隨意伸出手。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嘛,本人就來試吃一個看看……」

  規矩不好的周平把手伸向香腸。

  此時匡平的怒吼飛來——一般來說應該要是這個樣子的。

  但那是指如果是平常的話。

  「這樣不行吧,爸爸。」

  匡平說道。

  「人家不是說言教不如身教嗎?請你成為孩子的好榜樣,不要做偷吃便當這種規矩不好的事,振作一點嘛。」

  「…………」

  沉默籠罩現場。

  周平以戰慄的表情盯著僵硬的帕咪兒和平靜的匡平看了一會兒後,接著說道:

  「……啊——……原來如此,你要這麼來啊……」

  「唔唔?」

  周平一臉接受眼前狀況的樣子,但帕咪兒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膽怯地問道:

  「匡平,你的腦子是因為過熱暴走而當機了嗎……?」

  帕咪兒膽怯地走近匡平,把手伸到他的額頭上,想要確認他的體溫是否正常。

  「哈哈,帕咪兒,我很『正常』喔。你看……你領帶歪掉了喔。」

  匡平以語尾幾乎可以加上音符或是愛心的話調說完後,朝帕咪兒的領口伸出手,常她把領帶調整好。

  「你看,我弄好了。還有——你得叫我『哥哥』才對吧?」

  匡平笑著說道。

  窗外射進的朝陽照耀他的嘴角,讓他的牙齒綻放出白色的眩目光芒。

  閃~的感覺。

 ✩✿✿✿✿✰✩✿✿✿✿✰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帕咪兒就像是在敘述怪談的稻川●二一樣,以弔詭的話調結束報告。

  「他的行為舉止和平常明顯不同。簡直就像是在跟一個有匡平臉的陌生人講話一樣。看到便當,我就想起了早上那件事。」

  「……那只是因為南部學長身為哥哥的自覺萌芽了而已吧?」

  蓉子歪過頭說道。

  「哥哥的自覺?唔——我不清楚日本標準的『哥哥』是怎麼一回事,但如果真的是那麼一回事,為什麼他會突然有這種舉動?」

  「那是………………為什麼呢?」

  蓉子說。

  「……周平說,匡平好像是有什麼『來了』。」

  「嗯……」

  講到這裡,兩個人才發現。

  早苗的樣子不太對勁。

  「唔唔?怎麼了?」

  「……這邊好像也有一個出問題了。」

  蓉子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

  早苗半恍神地低聲說著「學長、學長他說領帶……『啊啊……領帶歪掉了喔)』……啊啊啊啊……」

  「早苗,你不要在奇怪的地方萌起來啦。」

  「……嗄!?」

  蓉子異常冷淡的聲音讓早苗回過神來。

  「我差點就飛到幽星界去了……」

  「那是哪國的池袋啊?」

  「比起這個,小咪兒……」

  早苗無視蓉子的吐槽,轉向帕咪兒。

  「學長變了個人,看起來就像個陌生人。這……難不成……!」

  早苗緊緊握住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草人。雖說旁人早就已經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詛咒的道具還是護身符,但這就先不管了。

  「學長是不是被什麼附身了呢……!?」

  「唔?附身?我沒有看到什麼東西附在他身上啊?」

  「不是的,小咪兒!」

  早苗對蓉子那句『你又要來那套——』阻止她繼續下去的發言充耳不聞,努力勸說:

  「有一種傳說叫『被狐狸附身』或是『被狗附身』……如果身體被惡靈奪走,聽說人格就會瞬間改變喔……!」

  「是……是這樣嗎……!」

  帕咪兒一臉戰慄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完全沒有任何懷疑。

  「這樣的確說得通!」

  「哪裡說得通啊……」

  帕咪兒和早苗似乎都沒有聽見蓉子呻吟般的台詞。

  「糟了,那我們該如何趕開奪走匡平身體的惡靈呢?早苗!?」

  「雖然我聽說過很多方法,沒問題,交給我。我去問錢仙哪個方法的效果最好!」

  「唔,真是太可靠了。」

  早苗握緊了拳頭,帕咪兒點了點頭。

  這兩個人錯得太過離譜,讓蓉子根本不知道從何吐槽起、也不知道該吐槽些什麼才好。最後就連蓉子都放棄要吐槽了——她歎了一口氣,從帕咪兒的便當裡挾了一塊章魚香腸說道:

  「……南部學長也很可憐啊……」

  她說的確實沒錯。

 ✩✿✿✿✿✰✩✿✿✿✿✰

  「啊——————……」

  匡平吐了一口沉重的歎息。

  怎麼說呢——他累了。

  他提早起床,試著做了一個超級精美的便當,試圖擺出想像中哥哥應有的態度。他認為他的研究有了回報,他也扮演了一個理想的『哥哥』(匡平的臆測)——只不過,這真是一件很累人的苦差事。

  因此匡平一聽見宣告掃除時間結束的鈴聲時,就已經累趴了。

  此時——

  「匡平,班長叫你去丟垃圾~」

  聽到叫聲的匡平回過頭。

  單手拿著藍色塑膠垃圾桶的瑞人站在那裡。

  背上背著電吉他、頂著人工制紅髮和綠色雙眼的他光是站在那裡,就像是在大叫『看我!大家快看本大爺!!』似的,擁有無意義的過剩存在感。

  「你看起來挺累的嘛,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事——」

  匡平敷衍過去,接下了垃圾桶。

  這麼一說……

  突然想起某件事的匡平看向瑞人。

  「瑞人——我記得你家是個大家族嘛,有個哥哥在是什麼樣的感覺?」

  「啊?你這樣問我我也不會說啊。」

  瑞人吃驚地哼了一聲。

  「你突然問我這麼曖昧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啊。」

  「是嗎?」

  「說真的,很多人間過我一樣的問題。」

  「啊,是喔。」

  「因為這是個少子化的時代嘛,常常會有人來問我『有兄弟姐妹是什麼樣的感覺啊?』」

  「……原來如此。」

  的確,班上很多人家裡都只有一個小孩。

  「可是啊,兄弟姐妹又不是我想要才有的,而且等我有記憶時,哥哥姊姊和弟弟他們都已經存在了。」

  聽瑞人這麼一說,他像是理所當然地在享受這個環境。

  「就我來看,我反而不能理解家裡只有一個小孩是什麼樣的感覺。匡平,如果有人間你『獨生子是什麼感覺?』的話,你答得出來嗎?」

  「……是這樣沒錯。」

  匡平聳了聳肩。

  也就是說……

  對當事者而言,『兄弟姐妹』這種關係其實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要刻意去描述『像不像哥哥』或是『像不像妹妹』這種事,那就表示還不夠格嗎?

  看來接下來的路還長得很。

  不過一想到今後還要繼續奮鬥,直到不再需要刻意意識『像哥哥那樣』的那一天——說真的,匡平不知道自己的體力還能再撐多久。

  「總覺得……我好像打了矯正石膏在進行人格改造似的……」

  「嗄?匡平,你說了什麼嗎?」

  「我啥都沒說啦,我去丟垃圾。」

  匡平抱起垃圾桶,把歪過頭的瑞人丟在後面,腳步搖搖晃晃地離開教室。

 ✩✿✿✿✿✰✩✿✿✿✿✰

  「匡平……更正,哥哥!」

  幾乎可以說是悲壯決意的聲音從背後叫住匡平。

  「帕咪兒……?」

  匡平露出詫異的表情,回頭看向背後。

  這裡是校舍後面的垃圾場。當然,這裡不可能是學生聚集的地方。匡平就站在大大的焚化爐和從學校裡搜刮而來的垃圾山前。

  不過——帕咪兒和早苗也是。

  這也就算了,他們都念同一所學校,所以會碰到面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只是——

  「什……」

  讓匡平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是帕咪兒和早苗身上所穿的衣服。

  兩個人身上穿的都不是平常學校指定的制服,而是很傷眼的純白和服。

  也就是俗稱的※白裝束。(譯註:白裝束,意指上下全白的裝束,通常用於祭祀或不言之事。)

  而且,兩人的頭上還綁著白色的頭巾,上面還加了兩根蠟燭,就像是角一樣立在那裡。

  怎麼看都是適合在深夜神社境內拿著五寸釘釘草人的打扮……至少這不是適合打掃時間的打扮。

  「哥哥。」

  帕咪兒往前踏出大大一步,她說道:

  「不,在哥哥裡面的人啊,覺悟吧。」

  接著帕咪兒緩緩地,就像是在估計何時朝獵物跳上去的肉食動物一樣,她慢慢地朝匡平逼近,而且早苗也是一樣。

  「什……!?」

  什麼叫做裡面的人啊。是說你現在又在幹嘛啊!?

  ——匡平用盡一切的努力,將湧至喉頭的怒吼吞下肚。

  (冷靜啊,我……在這裡,我要像個哥哥,要用哥哥應該有的態度,告誡暴走的妹妹……!)

  雖然匡平很在意痙攣的雙頰,但他還是這麼告訴自己。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已經發出了『嘰嘰嘰』的擠壓聲,可是他還是在腦袋裡整理好『應有的台詞』,然後把它說出口:

  「哈哈哈。你在做什麼啊,帕咪兒。這裡可是學校喔……不可以穿得那麼奇怪,要穿制服嘛。」

  溫柔地、和穩地。

  匡平不斷地在腦內重覆咒語般的這兩個複詞。

  接著——

  「嗚嗚……」

  帕咪兒不知道為什麼向後縮了幾步。

  (喔喔,有效果了嗎。)

  ——就在匡平幾乎要高興起來的時候……

  某樣東西大量地灑落在他身上。

  啪唰!

  在那一瞬間,匡平以為自己被暴風從操場上捲起的沙子掃到——事實並非如此,因為不小心跑進嘴裡的那個沙狀物嘗起來非常鹹。

  「嗚哇、呸……這是什麼——」

  眼睛也好痛,匡平把眼鏡拿下,揉了揉眼睛。他看向沙狀物體飛過來的方向,看見早苗抱著一個上面寫著『鹽』的陶壺。

  「……我、我……我、我為了學長……為了帕咪兒……我會加油的!」

  要為了什麼怎樣加油,才需要穿著白裝束朝對方丟鹽呢?

  「村……村田小姐你也是,你在說什麼呢?我真的完全搞不懂耶,你可以說明一下嗎?」

  匡平用盡全力把即將龜裂剝落的笑容補好,開口說道。結果早苗發出了『嚎嗚——』之類的聲音,扭過身體——

  「不、不可以,早苗,你的心不可以被邪惡的誘惑奪走……!」

  帕咪兒打斷早苗意義不明的嘟噥,她開口說道:

  「閉上你的嘴,惡靈!」

  「嗄?惡靈?」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目的而附身在匡平身上,可是你是騙不過我這個貝爾格曼王家王位繼承權第一順位的帕咪兒˙提利璐˙卡露露貝爾格曼公主——的替身機器人的雙眼的!」

  帕咪兒說著像是八百年前特效超人會說的話。她一副就像是會順勢丟出外道●身靈波光線的樣子。(譯註:外道照身靈波光線是1973年特效電影「鑽石眼」裡主角的必殺技。)

  「接下來要進行除靈儀式!!」

  「除靈儀式!」

  帕咪兒和早苗高聲宣言。

  「…………嗄?是說你們給我等———」

  「一早就開始做著可愛的便當、溫柔地調整領帶、甚至還以慈愛的眼神送出沉靜的微笑……這種惡魔的所作所為……擺明了就是被惡靈附身的證據!」

  真的是被說得很慘啊,匡平和惡魔兩者都是。

  而且——

  帕咪兒還拿出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森氏楊桐束,開始大聲地左右揮動。

  「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對不起、對不起……可是,這是為了學長好……!」

  早苗一邊說著,一邊猛烈地朝著匡平灑鹽。

  而且——

  「格——子!星——星!」

  「※格——子!星——星!」(譯註:海女在服飾上縫製橫五條、縱四條的格子紋或五芒星紋藉以驅魔。據信相關信仰源自陰陽道,格子紋出自蘆屋道滿、五芒星紋出自安倍晴明。)

  兩名少女一邊喊著讓人不禁想吐槽說『你們是打哪來的陰陽師啊!』的咒文或是歌詞,一邊跳舞。

  與其說是異樣——在某種層面上,這一幕已經跟地獄沒有兩樣了。至少這和匡平所渴望的

  『平穩』和『平凡』相差了有天地之遠,應該說有※地球和昴宿星團之間的距離(譯註:約400光年)。

  (你……忍住啊,匡平!)

  匡平對著自己說道。

  (要有不為任何事情動搖的包容力。你是哥哥對吧!?不要妹妹做了什麼事,你都要挑錯找麻煩!)

  匡平自己也是錯得有點離譜,然而並沒有人能夠對他的內心話加以吐槽。

  「你們兩個都冷靜一下嘛,雖然說我不知道村田小姐你跟帕咪兒說了什麼,可是我沒有被惡靈附身喔,你們看,我不是很『普通』嗎!」

  匡平攤開雙手,露出爽朗的微笑。

  不過,帕咪兒和早苗不只沒有高興起來,反而更加畏懼地僵在原地。兩個人迅速地靠在一起,小小聲地開始交換起意見來。

  「唔唔,早苗,看起來完全沒有用耶!這是怎麼一回事?」

  「怎、怎麼辦……難不成這是個特別強大的惡靈嗎……」

  少女們小聲地開了個短暫的會議之後,只有帕咪兒一個人往前踏出一大步。

  「沒辦法了,這麼一來,雖然會有危險——」

  看到帕咪兒將白皙的手伸到眼前,不祥的預感在匡平腦裡猛烈地湧起。

  「你……等一下,帕咪——」

  「要上了!王家火焰——應該說是除靈火焰焰焰焰焰焰焰焰焰焰焰!!」

  「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匡平立刻跳退到一旁。

  從帕咪兒手中放出的火焰漩渦以極為驚人的氣勢通過匡平一瞬間前所站的地方。被丟下的垃圾桶瞬間因為高熱而崩解,對面的垃圾山則燒了起來。

  「…………」

  匡平傻傻地盯著眼前這一幕。

  他看著毫無常識可言的這一幕——

  (匡平,忍住啊!你是哥哥對吧!?你要溫柔地告誡她、請她不要這麼——)

  「誰做得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耐也是有極限的。

  隨著怒吼聲響起,匡平踢開自己內心的聲音,轉頭看向帕咪兒。他的心胸可沒有寬大到被人用火焰攻擊了,還可以溫柔地笑著跟對方說話的程度。

  「你想燒死我嗎!?你連學校的公物都燒了,你是想怎樣啊!!」

  塑膠燃燒的噁心臭味四處飄揚。完全放棄要扮演『哥哥』的匡平額頭爆起青筋,以一如以往的方式大聲咆哮。

  「你在說什麼呀,除靈火焰是非致死性的!它是只會燒燬邪惡東西的神聖火焰!」

  「垃圾桶不就燒起來了嗎!?」

  「唔,看來那是個邪惡的垃圾桶啊。」

  「最好是啦!是說那個神聖和邪惡是用什麼標準在判斷的啊?」

  「唔,當然是我的主觀……」

  帕咪兒的話——基本上錯得離譜——說到一半,她突然停下……

  「哥哥……你恢復正常了嗎?」

  「什麼叫做恢復不恢復,我打從一開始就很正常!你為什麼覺得我被惡靈附身了啊!?」

  「因為你看起來不太對勁。」

  帕咪兒斬釘截鐵地說。

  「所以,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那樣!?我只是擺出身為一個哥哥應有的態度而已啊!!」

  「唔唔……是這樣嗎!?」

  「那個、學長……」

  早苗從旁畏縮地插嘴。

  「小咪兒她說學長您的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很擔心您……所、所以……我才會說要幫您除靈……對不起……」

  「……」

  匡平露出苦澀的表情。

  他大概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說,大聲吼你、罵你的我比較好嗎?」

  就辛苦扮演哥哥角色的匡平而言,他覺得他的一切努力都被否定,一點也不有趣。他的心情明顯地展露在他不耐煩的語氣中。

  然而——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那樣』才是匡平吧?」

  帕咪兒一臉空白地抬頭仰望匡平。

  「我是這麼理解的,可是你卻改用不同的態度對我,讓我感到非常不安。」

  (——啊啊,原來如此。)

  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好是壞,但帕咪兒和匡平之間的關係並非尋常。不管怎麼修飾,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因此彙集他人意見製作而成的『理想哥哥』會顯得異常地做作、極其不自然……所以帕咪兒才會感到這麼不安。

  要像個哥哥的樣子,這才是那麼一回事。

  問題是匡平應該在自己與帕咪兒之間的關係展開摸索,而不是在別處隨便找一個範本來模仿。

  所以——

  「…………」

  匡平歎了一口氣。

  他胡亂地抓了一下頭髮。

  「啊,不玩了、不玩了。」

  「唔……?」

  「就旁人來看,我們的狀況或許很奇妙……可是這才是我們的『普通』啊。」

  「唔唔唔?」

  「我不能一直覺得我們之間的狀況很奇妙。只要現在的生活過得順利,那樣就好了……嗯。」

  匡平挺直了背脊,獨自低語。

  搞不清楚狀況的帕咪兒歪過頭。匡平看著帕咪兒這個他早已習慣、有如小鳥般可愛的動作,不禁露出苦笑。

  「沒事啦,我在跟我自己說話。對不起喔,村田小姐,居然把你捲進這場騷動裡。」

  「不、不會……!千萬別這麼說!!」

  早苗以幾乎要搖斷脖子的氣勢搖著頭。

  「……是說,諸惡的根源根本就是我老爸嘛!」

  都是因為周平說了一些五四三的話去煽動他,事情才會變得這麼複雜。

  回去之後,得要先把監視器和監聽器拆了,然後狠狠地揍老爸幾拳,匡平在心裡立下堅定的誓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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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28 10:06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Out of Order

  「——唔唔?」

  某個讓人瘋狂的濕熱夏日。

  在不悅指數緩緩爬升的街角邊……一名少女發出了詫異的聲音,她倏地停下腳步。

  清涼的白色洋裝下擺搖曳。

  她是個美麗的少女。

  就像是棲息在童話或神話裡的妖精和天使一樣……她的身上完全沒有塵世的俗味。

  肌如白瓷、瞳若寶玉、發似絹絲。如果她靜靜地站在那裡,那麼形容『其實她不是人,而是出自名家之手的少女人形』,或許會有人相信也說不定。

  「帕咪兒,你怎麼了?」

  南部匡平對站在一旁的美麗少女——表面上她的名字叫做『南部晴美』,是匡平的妹妹,但事實上她是『自稱為亡國公主的替身機器人之不可思議美少女』帕咪兒˙提利璐˙卡露露貝爾格曼問道。

  「那個是什麼?」

  帕咪兒低聲含糊地說著。

  匡平試著跟上她的視線看過去,但他還是不知道她說的『那個』指的是什麼。攤在兩個人眼前的,不過就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街景而已。

  「哪個?」

  「就是那個。」

  少女的白皙手指抬起,指向一點。

  匡平再次將視線轉向該處———他蹙起眉頭回答:

  「那是垃圾場吧。」

  沒錯。

  不管怎麼看,那裡都是個垃圾場。主要是以大型垃圾為主,舊型家電和古老的傢俱雜亂地交疊,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光景。

  然而——

  「糟了。」

  隨著這一句話……在匡平身旁飄曳的金髮劃過。帕咪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衝出去了。

  「喂——帕咪兒?」

  匡平發出驚訝的聲音,但帕咪兒卻充耳不聞地朝垃圾山衝去。

  她的奇行怪癖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可是她難得會突然衝出去,匡平一瞬間啞然地盯著帕咪兒的背影。最後他歎了一口氣,也開始朝垃圾山走去。

  「糟了——匡平。」

  帕咪兒站到垃圾山旁,再次說道。

  「有隻狗被丟在這裡。」

  「你說什麼……?」

  他越過帕咪兒的肩膀看向垃圾場——

  「…………我說啊,帕咪兒。」

  匡平的肩膀重重落下,他開口說道:

  「那不是『狗』啦。」

  它就卡在堆積成山的大型垃圾縫隙間。

  不,應該說是『待在』。

  它就像是宣示自己不應該被卡在垃圾裡似的,展示出主張自己不是垃圾的沉鈍銀色。

  不過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不是貴重金屬,也不是鋼鐵。

  那不過是模仿金屬光澤的顏料罷了。

  被塗裝成銀色的『身體』是塑膠製的,有幾處塗裝剝落的地方讓匡平看出了這一點。

  和面紙盒差不多大小的胴體,上面連著像是用盒子接起來的手腳。

  的確,就廣義的『狗』的定義來說,它應該會被包含在裡面。不過若要說得嚴格一點,後面就應該還要再加上『仿製品』三個字。

  雖然說是狗,但它只是人工制的狗。

  「這是之前流行過的電子狗。」

  是某電器廠商製造、販賣的商品。

  這只電子狗集結了最新的機器人技術,價格訂得非常高(匡平記得這玩意兒要社會新鮮人一個半月份的薪水)不過卻是只幾乎沒有任何實用性價值的賞玩用電子狗。

  幾年前,這只電子狗擁有爆發性的人氣,不過大家玩膩了的速度卻也異常地快。

  也算是必然的結果吧。

  這種寵物型的機器人原本就是用來代替寵物的物品,它的賣點就是主人不用為它把屎把尿,也不用擔心它生病受寒,既清潔又便利,更可以隨時重設。所以只要玩膩了,就可以隨便把它賣掉——或是丟棄。

  「大概是因為那陣流行風潮過了,所以就被丟掉了吧。」

  不知道是因為沒開機、還是因為壞掉了……這只人工狗就像是用全身主張『無機質』似的一動也不動。

  只是這樣的情況,比起有一隻真的死掉的狗出現在眼前的情景要好太多了,匡平不禁感到些許安心。

  問題是——

  「唔,真可憐。」

  帕咪兒說著。她將手伸向那只看似不會動的狗。

  「喂,你在幹什麼啊—〡帕咪兒。」

  匡平口頭上雖然這麼問,不過他大概已經猜到她想做什麼了。

  「我先說喔,你可不能把它帶回家。就算它已經被別人丟了,可是擅自把它帶回家的話還是會觸犯法律喔。」

  這應該算是普通侵佔罪吧。雖然他覺得這種行為不太可能會被判刑——

  「你要我放下這只可憐的狗自己回家嗎?」

  帕咪兒轉過頭,抬起眼睛看向匡平。她的視線和語氣裡難得夾雜著一抹指責,讓匡平有些慌張。

  「不,它又不是狗。就算它是狗,它也只是機器——」

  「不管它是機器還是什麼,狗就是狗。」

  帕咪兒打斷匡平的辯解,斬釘截鐵地說道:

  「身為一個人,你這種一知道它是機器就立刻改變態度的行為並不正確。」

  「……不……我是說……」

  匡平覺得被一個機器人(自稱)少女教訓做人的道理,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麼對匡平而言,我也不是人類嗎?只要不是生物,就不是倫理與道德所適用的對象?」

  「…………」

  她又問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帕咪兒是拿相同的尺度、相同的價值和倫理觀去看待這個『機械』和其他『生命』。

  的確,對這個自稱是機器人的少女而言,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吧。

  只不過——

  「它——一定是又餓又累,所以失去意識了!」

  「…………」

  匡平歎了一口氣。

  電子狗的『食物』是電,電用完了所以不會動,就這個層面的解釋而言,帕咪兒講的也沒錯。

  帕咪兒把電子狗緊緊抱在胸前。她的動作看起來相當固執,不管匡平再講什麼,她都不會聽了吧。

  (她——是對機器人有親切感嗎?)

  事實上,匡平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帕咪兒到底是機器人,還是在第六次元附近接收機器人妄想電波的問題少女。

  不過『貝爾格曼王國的公主替身機器人』這個『背景』,在帕咪兒心中已經是無可動搖的事實,也是構成她價值觀的基礎。

  匡平自己也知道不能硬將這一點(不論這是多麼荒唐無稽的戲言)給否定掉。

  所以……

  「啊啊,好啦,我知道了啦。」

  匡平呻吟般地說道。

  「那我們就先帶它回去看看它還能不能動,就先帶它去看個病吧。」

  如果它完全壞了,那帕咪兒就會當它『死了』而放棄吧,重點就是要按照一般狗狗的程序去做就對了。

  反正匡平是這麼想的——至少現在是。

 ✩✿✿✿✿✰✩✿✿✿✿✰

  「唉呀~好復古喔~」

  薰子看到放在櫃檯上的電子狗後,開口就是這麼一句話。

  「這不是弗雷德嗎~」

  豐和薰子。

  喫茶店『克爾維特』的女店長。年紀看起來還不到二十五歲,不過就連匡平也不知道她的正確年齡。

  雖然這是老生常談——不過『克爾維特』店裡根本沒有半個客人,讓人非常擔心這家店是不是會倒閉。店內的裝潢和傢俱與年輪木紋統一,讓時間的流動瞬間緩下、營造出沉靜的氣氛。匡平覺得這家店就跟店長的個性一樣,是時下流行的『治癒系』空間。

  不過就是因為現在沒客人,所以他才能在營業時間裡大剌刺地找薰子談這種奇妙的事。

  「弗雷德?是這傢伙的名字嗎?」

  帕咪兒撫著放在櫃檯上的電子狗的背部,電子狗的下面還細心地鋪上帕咪兒的外套。

  「它是具備簡單的人工智能和學習機能的賞玩用機器人喔i它在玩家之間很有人氣,商品也被系列化~這隻狗是ERS12……應該是最古老的機型吧。」

  薰子落落大方地解說。

  「這麼說起來,好像出了很多種類呢。」

  匡平說。

  「除了這種布娃娃型的圓滾滾設計之外,還有那種像是可以變形成戰鬥機的喔!它有一段時間超有人氣的。所以就算價格很高,也還是賣得很好呢。」

  「真正的狗還比較便宜呢!」

  去寵物店走一趟,花個幾萬日幣就可以買到一隻真正的小狗。匡平覺得真正的小狗可愛多了,他根本不懂為什麼有人要花上數倍金錢去養一隻『仿造品』。

  只不過——

  「它們不一定是真狗的代替品亡也有些人正因為它們是機器人,所以才會喜歡的~」

  薰子撐著臉頰歪過頭。

  「因為是機器人……嗎?」

  「就像把最尖端的科技帶回家的感覺吧,這也算是一種浪漫。現在雖然到處都可以買到製作雙腳步行機器人的成套工具……可是在當時,那可是現實世界好不容易追上動漫裡所描繪的世界的感覺呢~」

  「啊啊……」

  「其他像是不能養寵物的公寓之類的,還有它能帶給對動物過敏的人『治癒』的力量啊~」

  「……原來如此。也有人想養真的狗,可是卻沒辦法養啊。」

  匡平點了點頭。

  「不過這個——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被丟在垃圾場裡。」

  匡平露出苦笑說道。

  「帕咪兒居然喜歡上了這東西。可是我們不知道這東西是不是壞了,而且手上也沒有說明書——除了薰子大姐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對機械拿手的人,所以就把它帶來了……」

  「嗯~……?」

  薰子歪過頭,俯視弗雷德。

  「這種商品裡面有很多黑盒子,所以不能隨便亂開耶~」

  「是這樣嗎?」

  「要修理的話,必須要把整個組件換掉……可是這個型號已經好幾年沒有生產了,不知道還調不調得到零件~」

  所謂集結了最尖端科技的產品大致上都是如此。

  「它的外裝上沒有特別明顯的損傷~我們先試著通電,然後確認一下哪裡有問題吧~」

  薰子把弗雷德的外殼翻過來,確認貼在它肚子上的商品編號。

  「可是~它有專用充電器!我不覺得我有辦法可以直接把它連到插座上喔~?」

  「完了,如果那時候我有仔細確認過的話,說不定連充電器也一起被丟在那裡。」

  匡平說道。

  此時—

  「充電嗎?交給我吧。」

  帕咪兒才一點頭,她就跟著草率地伸出手。

  電。帕咪兒。手。

  在匡平腦裡,這三個辭彙瞬間因為不吉的預感連接在一起。

  「你給我等——」

  「王家閃電——!!」

  眾所皆知的叫聲響起,少女白皙的手掌隨即迸出青白色的閃電。

  要是一般人的話,可能會因為過度驚愕而當場傻住、或是因為這一幕異樣的光景而倒退一百步。但是早就習慣帕咪兒這種行為的匡平,幾乎是反射性地一掌巴打上她的後腦勺。

  「你是白癡嗎!?」

  「——唔?」

  被巴了一掌的帕咪兒蹙起蛾眉。

  「你有什麼問題嗎?匡平。」

  「問題很大!還好現在沒有其他客人在……是說在這之前,你用這種像是在打雷的高壓電去電它,本來好的東西也會被你弄壞啦!」

  「放心吧,我有特別注意,不會燒了弗雷德的回路。」

  帕咪兒幾乎是得意地宣言。

  而且——

  「你看!」

  帕咪兒所指的前方——之前動也不動的弗雷德居然微微顫動著。

  不過那看起來也很像是死前最後的抽搐就是了——

  嗚咿亡嗯……嘰?嘰?嘰?嘰?。

  弗雷德發出不知道是馬達聲還是什麼別的聲音,開始有了動作。聽起來十足像是在宣言『我是機器人』的起動聲。

  而且弗雷德還以一點也不自然的動作,一邊生硬地左右搖晃身體,一邊伸開四隻腳站了起來。

  「喔喔!它復活了!」

  帕咪兒高興地說道。

  然而——

  ——嘰?,嘰?嘰?嘰?嘰?,嘰?。

  弗雷德一邊發出異常刺耳的聲音,一邊歪下頭。

  「這是——」

  如果不是買了一個新的,那大部分物品的主人都是因為兩種理由丟棄機械裝置。

  不是壞了、就是膩了。

  這只弗雷德恐怕是前者吧。

  它不是完全壞了,而是因為使用時間超過了耐用年數,出現一些小故障。這種過度機械式的抽搐、刺耳的聲音,明顯都是故障的證據。

  代替真正的狗、提供『治癒』的裝置如此露骨地表現出自己是機械的證據,那它就根本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不過——

  「喔喔!」

  帕咪兒非常高興地大叫。

  弗雷德LED燈的雙眼閃爍,轉看向帕咪兒,接著它用力地揮動天線般的尾巴,發出嘰?嘰?嘰?嘰?的機械聲音。

  「…………唔——」

  從匡平的角度來看,弗雷德的動作與其說是刻意,根本可以說是太過做作。不知道這是故障造成的,還是原本就是這個樣子。

  「它能動是很好啦,可是匡平你要拿它怎麼辦呢~?」

  薰子問匡平。

  「問我怎麼辦……」

  匡平皺起眉頭,十分苦惱。

  就如同前面所說——他帶帕咪兒來這裡找薰子商量,就是為了要讓帕咪兒死心。他以為只要讓帕咪兒知道它壞了,只要讓帕咪兒知道它『死了』,帕咪兒就會放棄。

  只不過如今事與願違,這只電子狗動了起來。而且這件事所造成的結果是讓帕咪兒更加喜歡這只弗雷德的樣子——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丟了它……」

  他才剛說完——耳朵靈敏的帕咪兒捕捉到這句話後,表情瞬間亮起。她探出身子。

  「可以嗎?我可以養它嗎!?」

  期待讓帕咪兒的雙眼綻放出光芒。

  由於她平常是個沒什麼表情的人,所以打從心底高興的表情更是引人注目……是一種讓人難以抵抗的可愛。

  而匡平只能露出苦笑點頭。當然——

  「……那你要好好照顧它喔。」

  他沒有忘記加上這一句。

  話雖如此……弗雷德畢竟和真正的貓狗不一樣。就算不花什麼心思照顧,它也不會生病。大概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唔!」

  她大概是真的很高興吧,匡平第一次看到帕咪兒這麼有幹勁地大大點頭。

 ✩✿✿✿✿✰✩✿✿✿✿✰

  高溫的夏日——濕度低、空氣乾燥的狀態叫做『烈日當空』;相反地,高濕度的濕熱狀態叫做『潮濕燠熱』。

  不過……這種潮濕燠熱的日子傍晚常常會突然降下豆大般的雨水。

  這就是日文裡俗稱的『夕立』。(譯註:夕立,意指傍晚時的驟雨、雷陣雨。)

  由於雨雲突然出現後,雨就會跟著落下,很多人都會因為沒有隨身準備雨傘而一陣慌張。

  「嗚呀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這個發出微弱哀嚎、被雨追著跑到自己家玄關前屋簷下的少女也是其中之一。

  她頂著現在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完美西瓜皮髮型,戴著一副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圓圓眼鏡。仔細一看,她的五官是很可愛沒錯,可是她一副就像是會指著走廊下面或是墓碑後方說『……我喜歡這裡』的模樣,營造出一種既俗氣又陰暗的氣質,讓她原有的魅力都被抵銷一空。

  她是村田早苗。

  被豆大的雨滴狠狠打中,發尖不斷滴水的她以細微的聲音說道:

  「啊嗚……全身濕透了……」

  「我總覺得全身濕透了的情況還比較『像』你呢,真是不可思議。」

  同樣穿過大雨、全身濕透的早苗友人——峰部蓉子說道。

  「像這樣咬著發尾,把手無力地垂下。」

  蓉子擺了一個貞子似的姿勢。

  「討厭啦……蓉子。」

  早苗低著頭說道。

  「就算你誇讚我,我也只能拿茶點招待你喔……」

  「不,我沒有在誇你,並沒有。」

  蓉子揮著手說道。

  「……我有時候真的會搞不清楚你的價值觀標準在哪耶。」

  「是……是這樣嗎。」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南部學長到底哪裡好。」

  「咦咦~?他明明就是個那麼完美的人~」

  早苗從口袋裡拿出鑰匙串,打開家門。

  順道一提,她之所以會在放暑假時還跟同學蓉子在一起,是因為她要跟蓉子在家裡把作業寫完。

  「我想我的字典跟你的字典對『完美』這個詞的定義可能不太一樣吧。」

  「可……可是我覺得這樣也不錯啊……如果連蓉子你也喜歡上南部學長的話……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蓉子苦笑著說道—〡

  「可是小咪兒就有點危險了,對吧?」

  接著,她斜睨向早苗,用別具意義的語調說道。對蓉子而言,她大概只是想煽動這個在現代社會裡難得一見,在戀愛方面非常晚熟的早苗吧。

  不過——

  「嗯嗯……我覺得,應該不會……」

  早苗一邊走進家裡,一邊搖頭。

  「我覺得……學長……對小咪兒……應該……沒有……那個……意思……」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蓉子先說了一聲『打擾了——』便跟著走進村田家。只是現在這個時間,村田家的雙親都

  出去工作了,所以家裡根本就沒有人。

  兩個人之所以會選擇在村田家寫作業,也是因為沒有家人在場會比較輕鬆自在。

  「……呃……我沒有任何根據……我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

  「不是因為他們兩個沒有血緣?」

  「那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早苗常常會一個不小心做不出不必要的十八禁想像……不過冷靜下來想想,要把那種想像套用在匡平和帕咪兒那兩個人身上,還真是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況且,要是會出錯,早在八百年前就該出錯了——

  (……學長對小咪兒……似乎是拉出了一條界線……)

  平常就很熱衷於跟監……應該說是重點觀測匡平的早苗,的確有資格說這種話。

  比起『異性』,帕咪兒似乎是優先把匡平當是她的『同居人』和『監護者』。而匡平也似乎不把帕咪兒當成是戀愛的對象看待。

  這不是因為他們是法律上的兄妹——

  (……搞不好……)

  這是因為帕咪兒主張『我是機器人』的關係。

  姑且不論帕咪兒究竟是不是機器人,或許就是這一點讓他們之間的關係定位在奇妙的位置上。

  只是……

  「………………」

  如果有一件事讓他們關係的『定位』變調了呢?那時候她該怎麼做?

  「你怎麼了?」

  蓉子一臉詫異地問道。

  「啊,對不起,沒事,我沒事喔……?」

  早苗按捺著內心湧上的莫名不安,強顏歡笑地說道。

 ✩✿✿✿✿✰✩✿✿✿✿✰

  站在廚房裡準備晚餐的匡平聽到手機鈴聲後回過頭來。

  他的手機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瑞人變更設定成動畫『魔法少女陸戰隊』的OP主題曲之後,他就一直懶得再換回來。所以到現在還是沿用那個鈴聲。歌聲的內容雖然偏十八禁,不過只要不知道歌詞的內容,這首歌就只不過是首旋律輕快的進行曲而已。

  這就先別管了。

  「嗯——……」

  匡平邊把水龍頭關上,邊看向掛在牆上的時鐘,時針已經指向晚上六點。

  俗稱是倉庫的南部家。

  其實根本只是把生活用品搬進來的倉庫而已。

  這個空間裡還是一如往常地到處塞滿了父親周平搜刮而來的商品。為了方便,有個角落備有足以被稱作廚房的道具。而此時匡平就站在這裡。

  匡平的手機就放在廚房邊的餐桌上。

  他用毛巾擦去沾滿雙手的水,朝手機伸出手——

  「……啊。」

  手機就像是故意在等匡平去碰它一樣,在匡平的手放上手機的那一瞬間,手機鈴聲便停下了。

  匡平操作按鍵,察看來電記錄,螢幕上顯示『村田早苗』的名字。

  「……是村田小姐啊。」

  他再次操作按鍵,撥通語音信箱。他把電話拿到耳邊,每次都會聽到的語句流洩而出。

  『這是您的話音信箱,您有一個新留言……』之類的。

  此時——

  「怎麼了,匡平。電話嗎?」

  帕咪兒邊問,邊朝他走近。

  到這邊為止還跟平常沒兩樣,不過今天帕咪兒後面還有個東西。

  是弗雷德。

  再次充好電的人造狗發出嗚咿——嗯喀嚓、嗚咿——嗯喀嚓、嗚咿——嗯的聲音,以異常機械化的動作跟在帕咪兒身後繞來繞去。

  它的動作看起來雖然無藥可救地機械化,但它跟在帕咪兒身後繞來繞去、蹲坐在匡平腳邊、抬頭仰望匡平的樣子——雖說它眼睛的部分是在眼罩後面,所以匡平也不清楚真實情況為何——卻一樣是呆得可愛。

  不過……

  「六點三十九分——」

  「噫呀!?」

  弗雷德塑膠製的頭部突然開始震動、然後開口說話的那一剎那,匡平下意識地發出走調的叫聲。

  「您有、一個、新留言。」

  「這傢伙說——不……」

  這跟他在電話裡聽到的話音信箱系統聲音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唔,我想說USB接續的藍芽系統似乎可行,所以我就試著接接看了。」

  「不要隨便做這種事!」

  匡平大聲哀嚎。

  順便一提,所謂的藍芽是指——可以連接手機和無線耳機、或是連接電腦和周邊設備的無線電及無線電設備規格。

  而且——

  在一聲嚇人的高亢《嗶——!》聲之後,聲音自弗雷德中流出。

  『那個……學長……我是……村田……』

  早苗畏畏縮縮地、一副快要咬到舌頭的聲音從電話彼端,藉由超級機械化的弗雷德傳出來——該怎麼說呢,有一種超現實的感覺。

  『那個……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那個……那個……我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學長了……所以……那個……想知道學長過得好不好……就是這樣而已……對不起……打了通不該打的電話……!』

  然後留言就結束了。

  「留言、到此結束。剛才的留言、已播放完畢、若要保存——」

  弗雷德繼續說明。

  「唔,看起來還滿順利的。」

  帕咪兒滿意地點了點頭,匡平用半張的眼睨著她說道:

  「……你是從哪裡拿到藍芽裝置的啊?」

  「我在周平的行李裡面找到的。弗雷德的USB端子的蓋子不見了,我就去找可以用的『蓋子』,結果就找到了這個。」

  「…………」

  仔細一看,弗雷德的頭上還插了一個像是雞冠一樣的東西,一副像是要跟某隊長機敬禮的樣子。那個應該就是藍芽的轉接器吧。

  「我想說機會難得,所以就拿它跟匡平你的手機配對,看來它的藍芽是真的能發揮功能。具有高度的普遍性與實用性,以飼主的角度而言,真是值得誇耀啊——弗雷德!」

  「不要隨便亂搞別人的手機啦!」

  不管是瑞人也好、帕咪兒也罷,他們到底把匡平的手機當成是什麼?要侵犯別人的隱私權也不是這樣侵犯的。不過帕咪兒沒有手機,所以如果她想做實驗,也只能拿匡平的手機來做實驗就是了。

  「立刻給我拔掉!」

  「唔,好不容易才增加了一個機能……匡平真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

  帕咪兒對著弗雷德說道。而且弗雷德還一副在回話似的搖著尾巴。

  「是我嗎?不對的人是我嗎!?」

  「匡平啊。」

  帕咪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著呻吟的匡平說道:

  「你要回電話給早苗嗎?」

  「咦?啊——喔。」

  說真的,他並不覺得剛剛那通電話的內容需要他回一通電話。

  「如果你要打電話給早苗的話,那順便也讓我說一下。」

  「你想跟她說些什麼嗎?」

  「有些——跟弗雷德有關的事。」

  大概是想跟她炫耀吧。

  「……真是拿你沒辦法。」

  匡平歎了一口氣。

  他找出早苗的號碼,按下通話鍵後,把手機遞給帕咪兒。

  「唔,太感謝你了!」

  帕咪兒拉開餐桌椅子,坐在上面。弗雷德跟著坐在她身旁,它的喇叭發出電話的『噗噗噗噗……嘟嚕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嚕』聲音。

  隨後——

  『您……您好!』

  「喔喔,是早苗嗎,是我。」

  『咦、咦……是、小咪兒……?』

  她的聲音之所以會夾雜著一絲困惑,恐怕是因為她看到號碼,以為『是匡平打來的』,所以才接起來的吧。

  「唔,我現在是用匡平的手機打給你。」

  『啊,是——是這樣啊,是什麼事嗎……』

  像是安心、又像是沮喪,不知究竟是出自哪種心情的聲音自弗雷德體內流洩而出。弗雷德的本體像是跟對話內容完全扯不止關係似的,一邊讓關節發出嘰?嘰?的聲音,一邊用後腳搔著頭。

  『咦?是什麼聲音?』

  「唔。其實,我今天撿到一隻狗——」

  (你少了『電子』這兩個字吧!)

  匡平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不過帕咪兒沒有搭理,繼續說了下去:

  「然後,我開始要養這隻狗。這是我第一次養狗,很多事我都不清楚。」

  『啊……這的確沒錯……』

  「我記得早苗你曾經跟我說過你以前養過狗。」

  『嗯。』

  「我需要你的知識和經驗。」

  『你想要知道怎麼照顧狗?』

  「唔。」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帕咪兒不是對著手機講話,她蹲在地上對著弗雷德講話。由於弗雷德內藏喇叭和麥克風,所以也可以作為電話的代替品

  『呃……首先是散步。如果是小型犬的話,通常讓它在家裡玩就夠了。不過如果帶它出去走走的話,對它的健康——』

  「唔唔。」

  帕咪兒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本筆記本、開始抄起筆記。而弗雷德則是用早苗的聲音滔滔不絕地解說著狗兒的飼育講座。

  要說古怪,這一幕還真的是很古怪,但卻也無法不讓人發出會心一笑。

  「…………」

  雖說早苗所講的是養真狗的方法,不過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吧。匡平露出苦笑,回頭準備晚餐。

 ✩✿✿✿✿✰✩✿✿✿✿✰

  然後過了一晚,到隔天早上。

  和昨天完全不同,陰沉而多雲的天空籠罩市街。氣溫雖然因此降低一些,感覺舒服一點。不過濕度還是太高,所以不適指數和昨天相去不遠。

  只是,這裡有個心情和天氣無關、精神奕奕到無藥可救的少女。

  「出發囉,弗雷德!」

  不用說,意氣風發地從家裡玄關——應該說是倉庫出入口——走出來的人,就是帕咪兒。

  她手上握著一條紅繩子。

  而且,那條繩子的另外一端就綁在她身旁的弗雷德脖子上。

  不管怎麼看,都是要去散步的樣子。

  「早苗跟我說,小狗早晚都要去散步,弗雷德,我們要為了健康去走路喔!」

  雖然弗雷德不可能理解帕咪兒在說什麼,但它還是高興地喀喳喀喳搖著尾巴、嘰?嘰?擠」著關節往前走。

  「你不可以隨便亂叫,可是完全不開口也太無趣了。高興的話就叫一聲吧,弗雷德。」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

  「雖然我們的形態和規格不同,可是我們都是機器人,你就不需要顧慮太多。」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

  「怎麼了?你是擔心會下雨嗎?放心吧,我有準備塑膠袋,讓你不會淋濕。只要一下雨,我就會把你放進來。」

  喀喳喀喳(以下省略)。

  帕咪兒俯視著不管她說什麼都只會搖尾巴、或只會讓眼睛閃爍的弗雷德,她不禁歪過頭。

  「唔,真是個安靜的傢伙。」

  「…………」

  匡平看著帕咪兒的背影,認真考慮要不要對她吐槽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應該說,就算是真正的貓狗也不會說話,而且也不會一天到晚一直出聲。

  「是這樣啊!」

  帕咪兒啪地一聲,把拳頭拍到手掌上。

  「你是想早點去散步嗎?唔,真是個可愛的傢伙啊。」

  即使他們兩者之間的交流根本不構成對話,但帕咪兒還是滿足地點了點頭,向前走去。

  而且弗雷德也發出喀喳喀喳、嘰?嘰?的聲音,跟在她身邊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們……是真的要去散步嗎……?」

  匡平一臉不可置信地目送帕咪兒和弗雷德的背影離去。

  「帕咪兒為什麼會對這件事這麼熱衷呢?」

  匡平低語——

  「……難不成……」

  匡平驀地想起。

  帕咪兒原本就被放在棺材型保管箱裡,是匡平的爸爸從垃圾場裡把她撿回來的。

  她原本應該是公主的替身機器人。可是那個王家卻因為政變而消失,再也派不上用場的她——最後被丟棄了。

  機器人,丟棄。

  搞不好,帕咪兒或許是把風潮已過而被丟在垃圾場的弗雷德,跟自已的境遇給交疊在一起了。

  「機器人……啊……」

  匡平倏地回頭看向家裡。

  倉庫裡的角落——推開貨物騰出來的生活空間。其中一個角落放了一個用毯子和紙箱做成的手工小狗床,是帕咪兒昨天放學回來之後做的。

  「…………」

  帕咪兒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雖然她在很多方面十分脫線,還會到處亂接收電波。不過基本上她是個很真摯、又溫柔的好女孩。光看她寵愛弗雷德的樣子就可以看得出來。

  所以……和這樣的少女同住一個屋簷下,男人的愛情會萌芽也不足為奇。

  可是匡平卻無法在帕咪兒身上感受到異性的吸引力。不——正確來說,應該是他告誡自己,不可以在她身上感受異性的吸引力。

  那是因為——

  (她是機器人——嗎……)

  沒錯。

  他當初以為那只不過是電波少女的妄想而已,現代的科技不可能做出這種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機器人,比弗雷德再高一級的東西就已經是極限了。

  可是另一方面——帕咪兒卻能放出電擊、射出火焰、發射怪異的光線,做出人類絕不可能做到的行為。

  現在匡平沒辦法否定帕咪兒自稱是『機器人』這句話是在開玩笑。

  機器人。

  擬人機械。

  人類製造的人類仿造品。

  不論她再怎麼像人,她都不是人。

  就算她會笑、會悲傷,那都不過只是系統上的程式罷了。

  程式建構在複雜的系統之上,所以即使她看起來像人類,其實本質上跟拉線後就會說出

  『媽媽!我餓了!』的錄音播放的洋娃娃相去不遠。

  對這種人抱有戀愛的感情,不就像是在思慕著牆壁、或是思慕著一片空虛一樣嗎……?

  這樣的想法總是佔據著匡平心中的某個角落。

  「…………」

  匡平短歎了一口氣。他回到家裡,打開電視。

  當他打開電視時,剛好播完晨間新聞,主播正在播報天氣。

  『——各地可能會下雨,請各位觀眾不要忘記隨身攜帶雨具……』

  「梅雨季不是已經結束了嗎?真是天天下雨啊。」

  匡平皺起眉頭低語。

  此時——他驀地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帕咪兒有帶傘出門嗎?)

  她幫弗雷德準備了一個塑膠袋當雨衣,可是她自己呢?

  匡平看向玄關。果然,傘,全部都在。便利商店購買的三把便宜塑膠傘全都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

  「那個糊塗蛋。」

  匡平按著額頭呻吟。

  雖說不是每天散步時一定都會下雨——

  「沒辦法了……」

  匡平低語著,隨即拿起了兩把傘。

 ✩✿✿✿✿✰✩✿✿✿✿✰

  要找到帕咪兒和弗雷德是很簡單的事。

  走出去還不到五分鐘,匡平就在馬路對面看到眼熟的金髮少女。

  「果然。」

  那只電子狗和普通的狗狗不一樣,沒辦法快步走路,更遑論跑步。所以匡平猜測他們應該不會走得太遠,附近找找應該就可以遇見,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他們。

  南部家在一條倉庫街上。

  說得精確一點,南部家是許多倉庫中的其中一座倉庫。

  他們之前就有約定過,當帕咪兒一個人外出散步的時候,『只限禮拜天,在附近走走』。這是為了要讓帕咪兒那脫離常軌的『機器人樣式』不致暴露於世人眼光之下所設的防範措施。

  對一個正在放暑假的學生而言,他們可能都沒有注意到——今天正是禮拜天。

  平常因為裝卸貨物而十分熱鬧的倉庫街今天休息,街上一片安靜。

  偶爾會有大型的聯結車以漫長旅程的終點為目標,緩緩駛過眼前。環視四周,會動的東西大概也就只有那個了吧。

  在這片灰色的情景之中,搖搖擺擺的電子狗和金髮少女必然十分顯眼。

  匡平揮動另一隻沒有拿傘的手。

  「帕咪……——」

  就在他——

  「——!?」

  要出聲的那一瞬間——

  某樣東西破裂,直接振動腦部的爆炸聲響起。

  那是輪胎爆裂的聲音。

  匡平反射性地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日睹行駛在馬路上的聯結車傾倒在路面上。

  它並沒有想像中開得那麼快。

  可是重物在移動時的慣性作用力十分強大。

  傾斜的車體使得保險桿的其中一端在地面上磨擦,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一邊爆出火花,一邊朝帕咪兒所在的人行道移動——以壓倒性的重量向前衝了過去……!

  「帕咪兒!!」

  匡平發出哀嚎般的慘叫。

  一切都發生在讓他措手不及的一瞬之間。

  將瀰漫著早晨薄霧的道路染上不祥之紅的火花,發出不祥聲響的爆炸聲,腳下傳來的卡車滑行時的震動。

  卡車往旁邊滑去——接著——

  「…………」

  ——鋼鐵的巨大身軀就這麼緊緊地貼在牆上,停下動作。

  出乎意料之外地寂靜。

  帕咪兒她——……

  「……帕咪兒。」

  剛剛帕咪兒所站的地方。

  現在被卡車的巨大身軀佔據。

  帕咪兒在哪裡?

  會夾在牆壁和卡車那細窄的空間裡嗎?

  還是說,她在卡車的——

  「帕咪兒!」

  匡平大叫著衝了出去。

  (不會有事的——絕不會有事的!)

  匡平一邊跑,一邊告訴自己。

  以前帕咪兒曾經用一隻手擋下行走中的卡車。只要她想,就可以用奇怪的力量把卡車打飛吧。

  所以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可是—)

  從意識角落一湧而上的不安。

  實在過於突然的狀況,她真的可以應付嗎?他無法期待帕咪兒纖細的身體強壯到可以耐得住大型卡車的重量,這樣的話——

  「帕咪兒!!」

  像是回應匡平的聲音似的,帕咪兒搖搖晃晃地從卡車後面走了出來。

  掛在匡平胸口的大石頭瞬間落地。

  他笑著跑到少女身邊——

  「……!」

  他臉上的笑容在下一個瞬間凍結。

  他看到帕咪兒抱在懷中的弗雷德。

  不——

  「匡平……弗雷德它……我立刻就護住它了,可是卡車的壓力……」

  帕咪兒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話,一邊傻傻地抬頭仰望匡平。

  她懷裡抱著原本是弗雷德的身體。

  帕咪兒抱在懷裡的電子狗身體部分粉碎,裡面的機械結構暴露了出來。它那雙會說話的閃爍眼睛失去了光芒,陷入完全的沉默。

  「…………」

  即使是個機械白癡的匡平也明白——

  這下絕對沒辦法修復了。

  「匡平……弗雷德它不動了。」

  帕咪兒說道。她聲音裡的困惑成分比悲歎還高,她大概不知道該怎麼看待弗雷德現在的狀態吧。

  「這意思是說……它死了嗎?」

  不——它只是壞了。

  匡平硬是吞下了已到了喉頭的話。他無法確定為什麼不能說,可是他直覺這是絕對不能說的一句話。

  「……是啊……」

  沒錯,帕咪兒撿回來的弗雷德———死了。不管他再從哪裡找來同型號的電子狗,那都不會是帕咪兒曾經愛過的弗雷德。

  「…………」

  就在兩人沉默之時,天空開始降下雨來。

  豆大的雨水逐漸增強,毫不留情地打在帕咪兒、匡平,還有一動也不動的弗雷德身上。匡平無意撐開手上的傘,取而代之的是輕柔地撫著帕咪兒低垂的頭。

  (啊啊,原來如此——)

  機器人也會死。

  死了,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就這層意義而言,它們和生物無異。從這層喪失感而產生的空虛——

  「我們把它埋起來吧。」

  「…………」

  帕咪兒沒有回答。

  只是,匡平模糊地覺得,她應該是在哭泣吧。

 ✩✿✿✿✿✰✩✿✿✿✿✰

  在弗雷德『死』了幾天之後。

  「——帕咪兒,你過來一下。」

  匡平對著呆呆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的帕咪兒說道。

  如果是平常的話,帕咪兒總是會立刻回答『有什麼事嗎?匡平』——

  「帕咪兒?」

  「…………」

  「帕——咪——兒!」

  「…………」

  「小咪兒,帕咪兒公主,帕咪兒大人,喂。」

  「…………」

  帕咪兒沒有回答,她只是愣愣地——……盯著電視。

  她蒼藍的大眼空虛地、毫無意義地盯著電視螢光幕。她的眼睛雖然盯著電視螢光幕,匡平卻很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在『看』電視。

  她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失去弗雷德,對她來說應該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吧。

  雖然隔天帕咪兒就顯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這應該是她顧慮到匡平和早苗、還有身邊其他人的情緒。等她一放鬆,就會露出這種憂鬱呆愣的表情,匡平看過好幾次了。

  「……真是夠了。」

  不過就是個機器,它可只是個機器狗。

  雖說帕咪兒只說一句『不過是個電子狗嘛』就能輕而易舉地恢復過來,但匡平還是會覺得不太舒服。因為看她為了這件事一直難過,連匡平也快要看不下去了,此時如果幫她準備新玩具、或是買只真的小狗給她,就表示匡平只把弗雷德當成一個東西看待,因此他十分猶豫。

  所以……

  「帕咪兒!」

  他拍了她的後腦勺一下。此時,她才終於回過神似的眨著眼,回頭看向匡平。

  「唔——有什麼事嗎?匡平。」

  「你過來一下。」

  「唔唔?」

  帕咪兒任由匡平拉著她的手,跟上匡平的腳步。

  匡平把帕咪兒帶到自己的房間,讓她坐在電腦前,其實在這個隔間不完全的倉庫裡,那不過是一個他佔有的空間罷了。

  「怎樣?」

  「你看,這個按鍵。」

  匡平移動滑鼠,用游標點了寫有『V.F』的按鍵。

  接著——

  ——汪。

  「——!?」

  帕咪兒瞪大了雙眼。

  弗雷德的3D圖片出現在她所凝視的電腦螢幕正中央。

  「這是——」

  「本體雖然壞到無法恢復的程度,可是這傢伙沒事喔。」

  說完後,匡平指向插在電腦旁的記憶體。

  「雖然還有很多弗雷德的愛好者,可是那家公司早就停止了這條生產線,所以大家都找不到零件了,只要弗雷德一壞,大家就束手無策。所幸——想要永遠飼養自己『愛犬』的人有志一同,寫出了這個虛擬程式,在網路上供大家下載。」

  匡平指向畫面中走得搖搖晃晃的弗雷德。

  程式裡似乎設定了很多細微的動作,眼睛閃爍的弗雷德一會兒站著、一會兒歪過頭、一會兒又坐下用後腳搔著身體。

  「他們把自己養的弗雷德資料移到它身裡面,在電腦裡養著弗雷德。雖然沒有外殼,也就是身體,不過它的內容完全就是你養的那只弗雷德喔。」

  「匡平——」

  帕咪兒瞪大了眼睛,不斷來回看著匡平和畫面裡的弗雷德,她大概想都沒想過,高興的心情和理解之間尚未取得平衡,目前仍舊是困惑高於興奮。

  然而——

  「匡平!!」

  帕咪兒大叫著抱住他。

  「你等一——」

  「匡平!Danke!匡平!Ich Danke Ihnen!啊啊——我感謝你!感謝、不、抱歉,這根本就不夠,我根本不知道我該說什麼!」

  帕咪兒著急地說完後,放開匡平的身體。接著,她以一副要抱住電腦螢幕的氣勢說道:

  「弗雷德!太好了!你放心吧,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到新機體給你的!在那天之前,你就先在這裡等著吧!」

  ——汪。

  雖然弗雷德根本就不可能作出回應,但畫面中的弗雷德卻在絕妙的時機叫了一聲。

  之後帕咪兒就不斷地跟畫面說話。

  她大概……是真的很高興吧。不願意離開電腦螢幕前的她直到匡平為了收發電子郵件而把她帶開前,她就這樣花了兩、三個小時在跟『復活』的弗雷德『對話』。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真不愧是日本!」

  帕咪兒說道。

  「超越死亡的日本傳統技藝,這就是所謂的盂蘭盆節嗎!?」

  「並不是,就很多層面而言都不是好嗎!?」

  匡平吐槽她。

  不過——看到帕咪兒又回復開朗的心情,他也感到很高興。

  匡平等一下得要撥一通電話去感謝薰子,因為虛擬弗雷德的存在是她告訴匡平的。

  (……這樣一來的話,我得去網拍上找找弗雷德的外殼才行了。)

  這應該是件很麻煩的差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匡平卻覺得十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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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煮飯有這麼難嗎?

  南部匡平單手拎著一個青蔥露出頭來的超市塑膠袋——

  「我回來了。」

  他解除了連軍事基地都要為之汗顏的高級保全系統後,踏進自己家裡。

  匡平的聲音在異常寬廣的空間裡迴響。

  說是自己家裡,可是這個空間讓人怎麼樣都聯想不到『家』這個字。

  每個房間都有鎖,這根本是夢想中的夢想。因為這個家裡根本就只有一個房間,連所謂的隔間都沒有。單一房間聽起來好像很好聽,事實上根本就是『私人空間?那是什麼?可以吃嗎?』的感覺,這裡是開放到不能再開放的空間。

  地板上隨意堆滿了父親生意上要用的商品——紙箱啦、鐵箱啦、木箱啦,箱子山後面還放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當然,這裡是倉庫街上的其中一座倉庫。

  他們只是把生活用品搬進來而已……要是公然宣稱這裡是個『住家』,恐怕住宅建商會淚眼汪汪地來找他抗議吧。

  不過這就先別提了……

  「歡迎回來——啦,匡平。」

  她大概是聽到匡平的聲音了吧——一個少女從並排的商品塔後面探出頭,像只跑到主人身邊的小狗一樣,輕巧地小跑步到匡平身邊。

  帕咪兒˙提利璐˙卡露露貝爾格曼。

  『亡國公主的替身機器人』——這個謎樣的外國人,堂堂主張著這種怎麼想都像是腦子螺絲全部鬆掉的妄想。

  現代科技水準是絕對做不出這種幾可亂真的擬人機械。但在另一方面,這個少女卻能輕鬆放出人類絕對無法做到的破壞光線或是電擊和火焰,搞得事情是愈來愈複雜。

  不過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個機械人,這個帕咪兒真的是個美少女。

  不愧是敢自稱為公主的替身,她的美麗外表非常適合清麗可愛這四個字。只要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邊,甚至能營造一種高雅的氣氛,連空氣的質感都能加以改變。

  流洩而下的金色髮絲,如寶石般透澈的青色雙瞳,沒有任何一顆黑痣的白皙肌膚就有如陶瓷一般。

  或許是因為她臉上殘留的稚氣,可愛比艷麗更適合形容她,另一方面,她身體的輪廓線卻是凹凸有致。

  從腋下到腰邊拉出一條圓滑的曲線,雙腳有如小鹿一般纖細。

  整體而言,她的肉體還留有一些發展的餘地。不過她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順道一提,她彈性十足的大腿邊似乎已經有了甘美的味道——

  「……等一下。」

  匡平以低沉的聲音呻吟道。

  混亂五秒,揉眼睛二次。

  掌握情況,結束。

  吸一口氣,讓胸腔漲滿空氣——

  「你在幹嘛啊!!」

  匡平用盡全身的力氣怒吼。

  帕咪兒卻只露出一臉空白的表情。

  「唔唔?」

  「你穿成這什麼樣子啊!」

  由於帕咪兒一副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匡平一邊把視線移開,一邊哀嚎:

  「唔?我穿著圍裙啊。」

  「你是『只』穿著圍裙吧!」

  只穿著圍裙。其他什麼都沒有,半件都沒穿。

  也就是所謂的——裸體團裙!

  男人的夢想什麼的浪漫什麼的……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的十八禁穿著。而且這件純白的圍裙上面還裝飾了多到不可思議的蕾絲和褶邊。或許就是因為它這麼花俏,所以在它下面沒穿衣服這一點才會特別被強調出來。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一臉空白的帕咪兒歪過頭。

  這個動作本身可以用一句『很可愛』來形容,可是她那頭金色的長髮流洩在露出的白皙肩頭上,營造出意料之外的妖艷性感氛圍。

  使得很多事情都糟糕起來了。

  主要是十幾歲健康少男的下半身。

  「不對吧!」

  帕咪兒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硬把心中邪惡念頭壓下去而哀嚎的匡平,一會兒後,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拍了一下手。

  「是這樣啊,抱歉。」

  「你明白了嗎?」

  「唔。」

  帕咪兒大大點了點頭。

  「我們常常說要從形式開始,可是如果空有形式,最後沒有放進真心的話,還是不行的。」

  「……嗄?」

  「我做這件事的時候忘了幾句重要的台詞。」

  帕咪兒大大點了頭之後開口說道:

  「『哥哥,歡迎回來~』」

  帕咪兒將輕輕握住的手放到嘴邊,輕輕地扭過身體(可是臉上卻跟星艦迷航記裡的瓦肯星人一樣沒表情)說道:

  「『你要先洗個澡?還是要先吃飯?還是說——』」

  「閉嘴!不准說!你再繼續說下去的話,我真的要生氣了!是說你為什麼要把這兩句話連起來!?」

  匡平滿臉赤紅地怒吼,但帕咪兒卻一臉不服地嘟起嘴。

  「唔唔……匡平,你到底不中意哪一點?我可是遵照說明書的指示——」

  「那是哪來的猥褻說明書啊!?。」

  匡平一邊用超市塑膠袋蓋住大腿間那個無視於主人意願,慢慢變得精神抖擻挺拔的強森君(比喻),一邊大吼著掩飾過去。

  「反正——你先把衣服穿上!先穿上再學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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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要回到半小時前……

  事情的源頭始自從學校回來的路上。

  「——烹飪課?」

  匡平微微抬高語尾回問,那個少女異常用力地點頭。

  「明天的、家政課……我們會在第三、四節課做漢堡排和湯……要做一些料理……」

  現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人會留的一頭西瓜皮髮型,再加上一副會讓人想問她是不是去特別訂作的圓眼鏡,這就是她的第一個特徵吧。

  即使她的五官並不難看,但還是會有一種俗氣(應該說是粗野)的感覺。再加上她的行為舉止都帶著一抹陰森,令她原本的姿色扣分不少。

  村田早苗。

  她是匡平的學妹,也是帕咪兒的同學。

  匡平、帕咪兒和早苗放學所走的路到途中都一樣。最近匡平、帕咪兒常常和早苗還有她的朋友峰部蓉子一起回家。

  現在,他們在四丁目街角的郵筒(他們每天和早苗道別的地方)停下腳步聊天。順道一提,一行人已經和蓉子道別,所以她不在現場。

  「所以,我們明天……中午要吃我們在家政課做的料理……不需要帶便當。」

  「事情就是這樣,匡平。所以明天不需要便當。」

  帕咪兒跟著她的話重覆一次。

  「所以你可以睡晚一點。」

  「每天都吃別人做的便當的你,憑什麼這樣講話啊。」

  匡平苦笑著說。

  由於這個『公主替身機器人』的妄想(是妄想嗎?)還在好評上映中的樣子,是以少奶奶態度算是帕咪兒的基本設定。

  「村田小姐明天早上也可以輕鬆一點了呢。」

  匡平轉向早苗說道——學妹的臉瞬間燃燒了起來,害羞地坐立不安。

  「不、那個……我……一直都是在合作社買麵包。有時候也會想要帶個便當……可是我媽媽必須要工作,早上很早就出門了……」

  「唔唔?」

  帕咪兒一臉不可思議地歪過頭。

  「早苗也想吃便當嗎?」

  「果然……只吃麵包的話也是會膩的……可是我早上的血壓很低……腦袋一片模糊,實在很危險……加上我也不會煮飯……」

  『煮飯』、『危險』——早苗的這幾句話跟『烹飪課』這句話一結合,讓匡平本能地開始思考起一些問題。

  「帕咪兒。」

  「唔唔?」

  「你……有……煮過飯嗎?」

  至少匡平沒看過她站在廚房裡。也就是說,她根本沒用過瓦斯爐和菜刀……?

  「烹飪課對你來說——」

  「沒問題的。」

  帕咪兒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

  「我每天都有看著匡平煮飯啊。」

  帕咪兒就像在得意地宣稱『光看格鬥漫畫,我就覺得自己變強了』般的令人困擾。

  「一步錯——步步錯啊!」

  重點是,帕咪兒『只有看過料理,沒有動手做過』。

  如果有足夠判斷能力的人,就算是第一次,也是可以得心應手的。可是匡平的經驗告訴他,要在帕咪兒身上期待這種觀察能力和應對狀況的能力,那就等於是在西餐店的菜單上尋找味噌湯一樣,根本是浪費時間的行為。

  基本上,烹飪課一定會用到刀和火,比起其他課程要危險得多。

  而且帕咪兒,她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哪裡有異常,叫她去熱鍋子或茶壺,她搞不好會直接放出工家火焰也說不定。對她而言,要放出閃電或是怪異光線就跟開瓦斯爐一樣簡單。

  這麼一來,匡平為了享受和平日常生活而拚命隱藏的一切——父親周平以僭越法規的手段(委婉的表現)帶進國內的貝爾格曼王朝商品、同樣用僭越法規的手段幫帕咪兒弄好戶籍的事,還有堆在倉庫裡成山的危險商品都有可能會一牽十、十牽百,最後全數暴露出來。最壞的結果就是——親子三人最後都被移送警察局。

  糟糕,非常糟糕。

  (這樣的話……我就必須先教她『普通的』煮飯方法……)

  「匡平?」

  帕咪兒一臉詫異地看著以戰慄表情下定決心的匡平。

  「好,帕咪兒,與其說是演習,要不要在上烹飪課之前,在家裡先試作一遍呢?」

  「唔唔?可以嗎?」

  帕咪兒亮起雙眼問道。他原本以為自稱是『公主替身機器人』的少女會對煮飯一事興趣缺缺,出乎意料之外,沒想到她竟認真起來想要學習。

  「啊啊,那你就先把家裡廚房用具的用法記起來,這不會有什麼困難對吧?」

  「唔!」

  「就說定了,那麼,我去超市一趟,買點食材回來,你先回家換衣服。我不是買了運動服嗎?」

  反正第一次做飯絕對會失敗、浪費食材、弄髒衣服,至於根本就沒有基本常識的帕咪兒就更不用說了。

  「瞭解。」

  帕咪兒笑著點了點頭。

  雖說放這個少女一個人回家讓匡平有些不安……不過接下來的路是沒什麼人煙的倉庫街。帕咪兒也習慣了這邊的生活了,所以應該沒問題吧。

  接著,打鐵——就是要趁熱。

  匡平迅速地朝超市邁出腳步,然後又回過頭確認。

  「記得喔?不要去別的地方,直接回家喔?」

  「明白。」

  「那麼,村田小姐,明天見囉!!」

  匡平說完後揮了揮手,便直接朝超市走去。帕咪兒像是被他的魄力還是什麼無形的東西所感染……也短短地說了一聲『那麼,我們明天見』後,就快步離開了。

  只剩早苗獨自一個人被留在現場。

  不過——

  「……我平常就沒有在做飯……我會好好練習……希望明天不要拖累大家。然後,明天的烹飪課……我會多做一些,給、給學長……!」

  她也像是下定決心的樣子緊緊握拳,小跑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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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到現在。

  帕咪兒以高興又害羞的裸體圍裙登場後的五分鐘。

  匡平把買來的食材排在桌上,不耐煩地歎了口氣。

  「那傢伙是在哪裡知道這種事的……!」

  「——那——」

  在聲音從背後傳來的那一瞬間,匡平幾乎是以和脊椎反射一樣的動作往後跳了一步。他緊緊握住長蔥,將乘載著過多殺意的鐵拳打向聲音的主人。

  「當然是我教——喔喔!?」

  隨著慌張的聲音響起……「鏗」地一聲,金屬般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從拳頭一湧而上的痛讓匡平忍不住收手,同時回過頭怒吼:

  「——果然是你!!」

  「你啊——」

  以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說著話,將雙手插在腰上,雙腿交叉站得開開的人是一個四分衛。

  四分衛……是美式足球中的一個位置。四分衛是進攻組的一員,排在中鋒的後面,在進攻線的中央。四分衛通常是進攻組的領袖,大部分的進攻由他發動。四分衛有責任在大部分的進攻前發出暗號。(by Wikipedia)

  「我只是站在後面而已,你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揍我,你是某個粗眉毛的殺手嗎?」

  「…………」

  匡平以半張的眼睛睨著那名人物。順道一提,頭盔的部分因為匡平的鐵拳而有些許凹陷。

  他的右手上不知道為什麼握著一罐美乃滋。

  上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穿得完全不一樣……不過絕對沒錯。是說只有在匡平身邊才會有一個自癡會在非競技場的地方穿著美式足球的制服在外面亂逛。

  南部周平。

  匡平的父親——以國際商人的名目在世界各地奔波,很少跟親生兒子碰面。是個有如尼斯湖水怪或幽靈之類的現實生活中的隱藏角色。

  「果然是你——」

  縱使匡平有很多地方想吐槽,但要是認真地對這個爸爸該吐槽的地方都吐槽的話,那不知道要花上幾個小時,反正匡平就先把長蔥刺出去大叫:

  「是不是你教帕咪兒那些有的沒的!?」

  「有的沒的?」

  周平歪過頭。

  「就是——」

  匡平也不願意大聲喊出『裸體圍裙』這四個字。

  「那個——把圍裙……」

  「啊啊!」

  周平啪地拍了一下手之後點了點頭。

  「不不不,平常我沒什麼時間陪兒子,那是我覺得你可憐才為你做的,你不需要謝我。」

  「誰要謝你啊!」

  匡平拿長蔥用力地鞭打周平。

  當然,穿著防禦力極高的美式足球制服的周平,一點兒都不會覺得痛。

  「你為了要讓我高興的方向和努力都錯得離譜啊!」

  「這可是男人的夢想喔?」

  「吵死了!」

  就在大叫著的匡平把長蔥丟到父親身上時,換好衣服的帕咪兒從暗處探出頭來。

  「匡平,這樣可以嗎?」

  「啊……啊啊。」

  帕咪兒現在穿著運動服,上面套著一件圍裙。匡平心口的大石終於放下——

  「什麼嘛——你居然換好衣服了。」

  周平一臉不滿。

  「死老頭,你在遺憾個什麼勁啊,還有你這一身打扮是怎樣啊!?」

  匡平指著穿著一身美式足球制服,右手緊握美乃滋罐的周平問道。

  接著——

  「你不懂嗎?匡平。」

  周平突然斂起表情說道。

  「你居然不懂!?」

  「什……什麼啦?」

  匡平的氣勢有點被挾帶著驚人魄力逼近的父親給壓倒。

  不過——

  「洗完澡之後的美乃滋非常美味!」

  「…………」

  匡平看著如此得意宣稱的周平——從頭頂看到腳尖,總共三趟。換算成時間,他看了父親十五秒之後開口說道:

  「……你洗好澡了啊?」

  「喔。」

  周平點了點頭,將美乃滋罐從頭盔縫隙裡直接插到嘴裡吸了起來。

  光是看著這一幕,嘴巴裡就感一陣黏膩。

  「……就算我退讓一百步,不管你身上那套美式足球的制服好了,可是那個美乃滋是怎麼回事!?世界上有哪個國家的白癡會在洗完澡之後直接吸美乃滋啊!吞下去的感覺就已經夠惡了,而且吞那種東西你不難過嗎!!你是造了孽的美乃滋男啊你!?」

  「兒子啊,你在說什麼呢。在戰場上,美乃滋可是高蛋白、高熱量的貴重能量來源呢。」

  「這裡不是戰場!!」

  匡平說完後,把長蔥刺進頭盔的縫隙裡,前端分岔成兩根的蔥狠狠戳進周平的雙眼。

  「嗚喔——我的眼睛——眼睛——!」

  匡平無視發出像是不知道打哪來的蘿莉控大佐呻吟聲的父親,重新轉向帕咪兒。

  「惡人已滅,我們來練習煮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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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就是這樣。

  「我們先從基本開始。」

  廚房……倉庫角落邊有自來水,並放了一套調理用具的空間。

  匡平和帕咪兒都在衣服上套了一件圍裙,站在廚房裡。

  順道一提,周平他——他是已經把美式足球的衣服脫下來了,可是他還是一邊吸著美乃滋罐,一邊吃吃地笑著坐在餐桌邊,一副旁觀者的模樣。

  「接下來——」

  匡平不知道要從何教起……既然不知道帕咪兒對做菜這件事瞭解到什麼程度,乾脆決定從最基礎的東西開始教起。

  他從剛開封的蛋盒裡拿出一顆蛋,然後遞給帕咪兒。

  「我們先來試試荷包蛋(眼球燒)吧。」(編註:目玉燒,日文中荷包蛋之意。)

  荷包蛋是用瓦斯爐做菜的基礎。

  只要調節火候讓蛋不要焦掉就好,調味也只要用鹽跟胡椒就可以解決,這是最不會失敗的簡單料理之一。也可以把蛋攪一攪作炒蛋,或是蒸蛋,或是讓蛋黃半熟……應用技巧很多。

  反正匡平只打算要讓帕咪兒抓到用瓦斯爐做菜的感覺……

  「眼球燒?」

  帕咪兒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蛋,她微微歪過頭。

  「眼球。燒烤。還有蛋。是嗎?原來如此,是要把用這顆蛋孵出來的小雞眼球挖出來燒烤嗎!?」

  「烤你的頭啦!那是哪來的怪獸料理啊!?你的發想也太恐怖了吧!」

  「唔?」

  「我們是因為它煎出來的樣子很像眼球,所以叫它眼球燒,也就是荷包蛋。你記得嗎?常常放在漢堡排旁邊的那個東西!黃色和白色的——」

  「喔喔,那個平平的東西嗎?」

  「……要不然你之前以為那是什麼東西啊?」

  匡平無力地呻吟。

  「算了,反正我們先做荷包蛋。」

  雖然對接下來教學感到沮喪,匡平還是把平底鍋放到瓦斯爐上,接著打開瓦斯。

  「如果食材燒焦的話,燒焦的部分會黏在平底鍋上。這種是有不銹鋼加工的,所以就算沒有油,食材也不會黏在上面,可是——」

  匡平說著說著,還是在平底鍋上倒了少量的油,他輕輕動了動手腕,讓油遍佈在整個鍋子上。

  「可是學校的平底鍋是便宜貨,食材很容易燒焦。所以你要放油要讓油遍及整個鍋面——像這樣讓油滑過鍋面。」

  「唔唔。」

  「然後把蛋打在上面煎就完成了。」

  鏗——匡平在平底鍋邊敲蛋,讓蛋殼出現裂縫,接著以指頭的力量將蛋殼往左右分開。

  做到這邊,匡平才注意到……

  「啊……呃,要用單手打蛋需要一點技巧。剛開始的時候,你可以先把蛋打在別的容器裡,然後再放進來煎。」

  「唔唔。」

  不知道帕咪兒是真的聽懂了,還是根本沒聽進去,只見她盯著在平底鍋上發出嘖嘖聲的蛋,乖乖地點了點頭。

  即便一抹不安劃過腦中,匡平還是繼續做下去。

  「只要用鹽跟胡椒調味就好。大概用目測就好,輕輕倒一下就可以了,你看,你來試試

  看。」

  匡平用空出的左手指向備用的平底鍋說道。

  「好,交給我吧。」

  帕咪兒用力地點了點頭,她接下了雞蛋——

  「……!」

  她以驚人的流暢動作將蛋打到平底鍋上。

  用單手,匡平注意到她的動作跟他剛剛做的一模一樣。

  光是看過一次,帕咪兒就能將匡平的動作模仿得唯妙唯肖。

  (拷貝……嗎……)

  看著這樣的她,懷疑她真是機器人的念頭閃過匡平腦海。

  同時,他也注意到自己所學的不足。如果她學習能力這麼快,那自己很快就沒有東西可以教給帕咪兒了——

  (……反正這樣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也好。)

  匡平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加上這一句。

  「啊啊,做菜最重要的就是火候控制,煎荷包蛋要用小火——」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

  「王家——」

  帕咪兒打斷匡平的聲音叫道:

  「光光光光光光光光束———!」

  ——嘰啪!

  匡平聽慣的聲音響起,帕咪兒的雙眼發射光線,打到平底鍋上。

  下一個瞬間,攤平在平底鍋上的生蛋——就像是被送進微波爐裡一樣爆炸飛散。

  順便一提……

  被平底鍋表面反射的光芒掠過匡平的太陽穴,朝向其他方向飛去……玻璃一瞬間發出碎裂的聲音。

  帕咪兒……似乎有經過克制的樣子。如果她沒有調整輸出功率的話,光束應該不是被平底鍋反射,而是整個瓦斯爐都會被她打爆。

  不過這就先別提了。

  「…………」

  狠狠打到匡平臉上的一些蛋汁從他眼鏡上滑落。

  過了整整五秒後……

  「你是白癡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匡平一邊大吼,一邊巴了帕咪兒的後腦勺一掌。

  不過帕咪兒像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她歪過頭,似乎還比較沒辦法接受蛋為何爆炸的原因。

  「唔,它爆炸了。」

  「什麼叫做它爆炸了啊!你在幹嘛啊你!?」

  這的確是符合匡平的預期——

  「不,你說要煎它,所以我就想說我不得不煎它。」

  「哪裡會有人用光束去煎蛋啊。平底鍋和瓦斯爐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啊!我不是一開始就說過『做菜不需要王家力量』了嗎。」

  「可是,匡平。」

  帕咪兒眺望著瓦斯爐說道。

  「就能源效率而言,光束可是在瓦斯爐之上喔。而且也不會造成浪費,對地球環境而言是件好事。」

  「在你對地球環境好之前,先對這個世界的常識好一點!」

  就在匡平大聲怒吼的同時,周平在他背後狂笑得像個不相關的人一樣。

  太陽穴抽動的匡平回過頭,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瞪著父親。

  「不准笑!」

  怒罵完之後,匡平再次將視線轉回帕咪兒。

  「不管能源效率好不好、對地球環境好不好。你把蛋給打飛了,那不就不用玩了嗎?」

  「唔,我明白了,我下次再把輸出功率調低點。」

  「我叫你不要再放那個不合理的光束了啦!!」

  「唔唔唔。」

  「你以為這是為了什麼而做的特訓啊!反正——重來!!」

  說完後,匡平指向蛋盒裡的蛋。他早有事情會發展至此的預感,因此買了三盒蛋,還剩下將近三十個。

  雖然這是故態復萌,但匡平現在還沒注意到,這不過是整個事件的序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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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堡排。

  即便說它是家政課烹飪課的必考題也絕不為過。

  雖然要花一些工夫製作,但基本上,這是一道很簡單的料理。說它是一道入門料理也可以。至少,只要照著食譜步驟,那是每個人都做得出來,也就是每個人都絕對做得出一道還算

  美味的漢堡排。

  首先,把洋蔥的皮剝掉切碎,在平底鍋裡炒到金黃色。接著放進大盆裡的肉、牛奶、麵包粉還有蛋一起攪拌。

  接下來就是調整形狀,小心不要讓它煎到燒焦,只是這樣而已。看流出來的肉汁顏色,就能判斷漢堡排是否熟透,所以並不會很困難。

  在製作過程中會碰到很多關卡,不過每一道關卡都不難——這就是漢堡排這道料理的作法。

  所以匡平會選這道料理做為特訓題目也是理所當然。

  而且——

  「漢堡排,我選漢堡排!」

  ——是帕咪兒白己從數個候補選項裡挑選說她一定要做漢堡排。不知道是因為她有自信,還是因為她有什麼堅持。

  不過態度積極也不是什麼壞事。

  只是——

  「——唔。」

  在白色塑膠製砧板上的是……兩顆洋蔥。

  白白嫩嫩的指尖將之拾起。

  是帕咪兒。

  金髮碧眼的美少女以踏上戰場的戰士般眼神瞪著手上的洋蔥,然後將它們輕輕地丟至空中,就像是在玩沙包一樣。

  接著……

  「——喝!!」

  劃過虛空的裂帛之聲。

  帕咪兒發出讓人聯想到坐姿拔刀名人的吐氣聲,她舉起的手——消失了。絲毫不留下殘像地超高速移動。

  被撕裂的空氣發出嘶的聲音——

  「…………」

  洋蔥就在匡平呆傻的注視下,維持原有圓形。只有外層的茶色表皮剝落,發出輕微的聲響落下。

  接著。

  「嘖——」

  匡平呻吟。

  洋蔥在停頓一陣後,輪廓逐漸崩垮,匡平才剛這麼想,下一個瞬間,洋蔥便失去了原形,化作細條在砧板上垮成堆。

  「……唔!」

  帕咪兒露出爽朗的笑容,滿足地點了點頭。

  匡平立刻朝她的後腦勺——

  「你唔個屁!!」

  一掌巴上去。

  匡平指向放在砧板旁的菜刀,對著被他巴到往前倒的帕咪兒大聲怒吼。

  「我不是叫你用菜刀嗎!為什麼要用手切!?」

  「我沒有用手切喔!」

  帕咪兒說。

  「我只是藉由手部的高速移動製造真空,造成空氣層的斷裂。也就是所謂的※鐮鼬現象。雖然這沒辦法切斷鋼鐵那一類的東西,不過要切洋蔥這種蔬菜可是小事。再加上我對細胞膜的破壞只有一瞬間,幾乎不會造成任何損傷。所以硫化丙烯的釋出也可以抑制在最小限度,這樣就不會流眼淚了!我將這個新學得的技能命名為王家刀工——」(譯註:鐮鼬現象,意指皮膚觸及空氣真空部分時,會出現撕裂傷,多見於雪國地帶。)

  「你是哪來的暗殺拳法繼承者啊!」

  匡平對著一臉得意地做著解說的帕咪兒大吼,他也開始累了。

  「這是料理!不需要王家什麼鬼的!!為什麼你這個人……」

  疲累的匡平雙肩垂下。

  「匡平,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你不要沮喪,人類一放棄就等於認輸了。」

  「……誰都可以說這句話,就你沒資格說……!」

  「唔唔?」

  「………………啊啊,夠了……接下來,炒洋蔥!」

  「唔,給洋蔥好看是吧。」(譯註:炒洋蔥和給洋蔥好看的日文發音相同。)

  說完之後……

  「哼!」

  帕咪兒毫不猶豫地將拳頭打上砧板。

  砧板上堆積如山的洋蔥細絲,其中一部分像是被鐵槌打過似的,發出「噗恰」的死前哀嚎後潰爛,剩下的洋蔥則因為衝擊而四處飛散。

  被大量洋蔥細絲打中的匡平整個人傻住,他低聲問道:

  「呃……請問您現在是在幹什麼?帕咪兒小姐?」

  「如你所見,給洋蔥好看。」

  帕咪兒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

  以為自己已經沒力氣生氣的匡平——實在沒辦法把這個老掉牙的雙關語笑話聽進耳裡,他以全身沸騰的血液大吼:

  「我不是叫你給它好看,是叫你炒它!不是叫你Break Chops,也不是叫你Knock out,也不是叫你Knock up,也不是叫你Rough up,是Fry!」

  「要飛嗎?」

  「飛個屁啊!不是Fly啦!我叫你在加熱的平底鍋上攪拌!」

  匡平喘著大氣怒吼。

  「……真的是……」

  他試著把飛散的洋蔥細絲全部聚集在一起。不過有一半以上都無法回收——而且它們都爛成像是被果汁機打過的半液狀一樣。

  「為什麼……你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你不是故意的吧!?」

  「什麼?」

  帕咪兒歪過頭看向他的眼裡沒有任何邪念。

  不過,這樣一來,明天的烹飪課肯定是要絕望了。

  感到一陣暈眩的匡平腳步搖晃——

  「…………」

  他看向放在瓦斯爐上的平底鍋,臉上表情僵住。

  在這裡做個確認。

  平底鍋……以~炒~煎~等調理法為主的一種鍋子。和其他種類的鍋子比起來稍淺、直徑較大為其特徵,由於深度不深,容積相對地小。一般而言,平底鍋只用來煎、炒食材,但平底鍋同樣可用於炸、蒸等用途。端看個人使用方法。使用時可加蓋,但大部分使用者使用時皆不加蓋。

  也就是說,平底鍋也是可以拿來蒸煮的道具。

  可是——

  「——!?」

  匡平視線前端的平底鍋裡卻裝滿了某種液體,而且還被放在火力開到最大的瓦斯爐上。

  當然,匡平不記得他有做過這件事。

  這麼一來——

  「……帕咪兒。」

  不祥的預感劃過匡平的背脊。

  「什麼事?匡平。」

  「你……為什麼要在平底鍋裡裝水?我可沒有叫你燒水喔。」

  「嗯?我沒有裝水喔。」

  「可是平底鍋裡……」

  「我只是把你叫我放進平底鍋裡的東西放進去了,我放進去的是這個。」

  說完後——帕咪兒拿起——

  裡面的液體有一半都被倒光的桶狀塑膠容器。

  上面的標籤印著大大的『菜籽油』。

  「——!」

  猛烈加熱中的油。

  那接下來就是——

  「帕咪兒,退後!!」

  匡平一邊大叫,一邊拉著帕咪兒的手——把她按倒在地上,同時撲倒在她身上。

  同時……

  ———轟!

  平底鍋裡的油以猛烈的氣勢燃燒。異常高大的火柱噴起——將四周染成鮮艷的紅色。雖然沒有引發爆炸,但強烈的熱波還是劃過匡平的背。

  「熱——」

  「嗚喔!?」

  之前一直在旁邊狂笑看著兩人的周平也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水——……不可以!」

  反射性地說出來後,匡平對自己吐槽。

  普通人都會想要用水來滅火。可是在油火災的場合,用水來滅火只會造成反效果。若是一個不小心倒了水,燃燒的油會向四處飛散,讓被害範圍變得更廣。

  而且……

  (我們家還特別危險!)

  倉庫裡堆滿了大量周平搜集來的商品——裡面有很多上面招搖地貼著危險物品貼紙的箱子、貼著嚴禁煙火貼紙的箱子,一看就知道會引發危險的火災。恐怕裡面應該也有不少火藥或是彈藥之類的東西。

  只要這些東西著火——不只是這個倉庫,搞不好這一帶都會被炸平。

  「唔唔?」

  被匡平推倒、撲倒在地上的帕咪兒,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她眨了眨眼睛說道:

  「原來比起裸體圍裙,匡平還比較喜歡在運動服上面穿圍裙啊。好,真是個奇異的嗜好,不過我記起來了。」

  「不准記!」

  匡平吼完之後,環視四周。

  「滅火器!滅火器在哪裡——!?」

  左右來往的視線立刻捕捉到滅火器,匡平急忙跑到牆壁旁,抱起沉重的滅火器衝回廚房。匡平拔開保險栓,將喉管對準火焰、握住閥門。

  他的動作俐落到絕對讓消防隊員都不禁讚歎不已的地步。

  白色的滅火劑從喉管前方劇烈地噴出——

  「——!?」

  這件事並沒有發生。

  完全沒有反應的滅火器讓匡平不禁愕然。

  「為……什麼噴不出來!?」

  「唉呀,真是稀奇啊。」

  都到了這個時候,周平還能用毫無危機感的語氣開口說道。

  「唉呀,沒想到數千個產品裡面都不一定會出現的不良品,居然會在我們家裡啊。」

  「現在是你感動的時候嗎!?」

  匡平抓著周平的胸口搖晃他。

  把危險物品帶進這個倉庫裡的犯人周平不可能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危急到讓人笑不出來。

  焦急的匡平環視四周,視線停留在餐桌上的手機。

  要叫消防車來嗎?

  可是——這樣一來別人就會知道倉庫裡堆了快要滿出來的違法商品。周平也就算了,知情不報的匡平一樣會被當成共犯送進警察局。但再這樣下去,不知道那些危險物品什麼時候會著火引爆。

  怎麼辦——!?

  「兒子啊——別慌張。」

  周平以異常冷靜的語調說道。

  他以滿載著信賴感的表情嚴肅地說:

  「恐慌的人是什麼都做不到的,首先呢——讓我想想,先吸口美乃滋冷靜下來吧。」

  「你先給我安靜!」

  匡平大聲怒吼,揮開父親遞給他的美乃滋。

  接著——

  「——啊。」

  美乃滋容器從發出呆傻叫聲的周平手裡彈開飛走。

  蓋子劃出一道圓緩的拋物線,飛到燒得正烈的平底鍋裡——

  ——砰!!

  火勢發出像是包覆在裡面的沉鈍聲音,大大地膨脹而起。

  不過那只是一瞬之間。

  燃燒得如此劇烈的火焰瞬間消失……濃濃的黑煙取而代之,從平底鍋上湧起,一陣燒焦的味道——夾雜著美乃滋濃厚的香味,瀰漫在四周。

  「……」

  匡平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此時他才終於想起。

  『油火災時用美乃滋滅火』——這一句話。

  也就是說。

  火焰將美乃滋罐溶解,流出的美乃滋中所含的蛋白質被高溫加熱後產生一層膜,阻斷了外界的氧氣。

  「喔喔……美乃滋太棒了!」

  周平握起拳頭叫道。

  「你看!全國一千萬名美乃滋愛好者的心意平定了這場災難!」

  「這不過就是個化學現象吧!」

  匡平大吼後打倒周平,他等黑煙不再冒出後,把平底鍋的蓋子蓋上,避免它再次冒火。

 ✩✿✿✿✿✰✩✿✿✿✿✰

  結果,匡平判斷廚房要花很多時間打掃,要不然根本就無法再使用。所以他決定去外面的便當店買三人份的晚餐回來。

  他一邊歎息,一邊一如往常地解開嚴密的保全系統,踏進家裡。

  這時候——

  「…………」

  匡平他,看到眼前這一幕,忘了要說『我回家了』。

  「喔喔,匡平——歡迎回來啊。」

  說著這句話、抬起沾滿煤灰的臉不用多說,正是帕咪兒。

  她身上還穿著圍裙。白皙纖瘦的手腳也因為煤炭而污黑,額頭上紊亂的金髮因為微微的汗水而服貼其上。

  大概……是因為掃除的關係吧。

  看來她是在匡平出去的時候,跟周平一起大掃除的樣子。不過光靠他們兩個人,要在半個小時內打掃乾淨也是件很辛苦的事。

  而且——

  「……這是……」

  餐桌上。

  「唔,我又試了一次,不過還是不太順利。」

  帕咪兒說完後露出苦笑。

  她身旁的餐桌上(有種東西燒焦到完全沒辦法被稱做是食物)的盤子裡,放著漢堡排和荷包蛋。

  「可是我已經抓到很多竅門囉,明天的烹飪課一定——」

  「帕咪兒——你為什麼……」

  「嗯?」

  帕咪兒歪過頭。

  「這麼說起來,你好像特別堅持要做漢堡排……」

  「啊啊,因為漢堡排很特別。」

  帕咪兒說道。

  「為什麼?」

  「因為吃了漢堡排就會有精神啊!」

  帕咪兒像是對這句話深信不疑似的說道。

  可是她又不是小學生,也不可能在吃了一客漢堡排之後就變得精神百倍。

  也許是匡平狐疑的心情寫在臉上……帕咪兒加了一句——

  「我可是變得很有精神喔!」

  「——咦?」

  「第一次見到匡平那一天。匡平你不是做了漢堡排給我吃嗎?」

  「…………」

  真相大白。

  那個時候,他們的晚餐確實是漢堡排。匡平只是認為外表像是個外國人的帕咪兒應該會比較習慣這種食物,原因就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可是……

  「所以,我一直很想學這道菜,因為我受匡平很多照顧嘛。」

  也就是說——

  受到匡平的鼓勵,所以她也想以漢堡排來回報匡平嗎?

  帕咪兒之所以會選擇漢堡排。

  而且她對上烹飪課之前的辛苦特訓毫無異議、異常地積極——

  「……原來如此啊。」

  匡平歎了一口氣。

  此時〡—在屋子深處偷偷摸摸的周平,手上拿著一個小瓶子回來了。

  「喔、匡平,你回來啦。」

  「啊……是啊。那是——?」

  「嗯,畢竟這是帕咪兒第一次做的料理啊。」

  周平說完後,指向寫著『濃縮果汁』、『100%』的葡萄果汁。

  「我本來是想開紅酒或香檳來慶祝的,可是你又不喝酒。」

  「那是當然,我還未成年耶。」

  話一說完後,匡平露出苦笑。

  偶爾來一次這種晚餐,其實也不錯。

  「先去換個衣服、洗把臉。」

  匡平說完後,把手放到妹妹的金髮上。

  「接下來我們就吃晚餐,是特製的漢堡排喔。」

  「……唔!」

  帕咪兒滿是煤灰的臉,露出一個無上的微笑。

  …………順道一提。

  真正讓匡平不安的是烹飪課當天,然而——

  隔天,因為劇烈腹瀉而下半身無力,導致最後無法站立行走的周平和匡平均無法去學校。負責照顧兩人的帕咪兒只好請假在家,理所當然地沒有出席烹飪課。

  原因顯而易見。

  不過,帕咪兒對著不明原因顯得有些高興的匡平歪過頭感到不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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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28 10:10 PM|只看該作者
  後  記

  大家好,我是輕小說作家榊。

  為大家獻上於Hobby Japan社的『Novel Japan』跳槽至『キャラの!』連載中的『模造王女騷動記』第二集。

  這麼說來,我曾經在上一集的後記說過『某一個小說家跟我說過的小點子,是這本書的原點』。在某新人賞的頒獎典禮上,我遇到同一個作家——中裡融司老師的時候,他又給了我一個小點子。

  「榊老師、榊老師。」

  「什麼事呢?」

  「最近在HJ連載啊?」

  「啊,是的,『模造王女騷動記』啊!」

  「記憶卡怎麼了呢?」

  「——嗄?」

  「喔,沒有啦。我想說既然那個機器人的創作來源是來自●●●,那育成的時候應該會把個性的資料儲存在記憶卡裡才對。所以不管本體壞成怎麼樣,只要有一個新的外殼,那只電子狗就能平安無事。」

  「喔喔!」

  所以就是這樣,我把它加油添醋,寫成了一章。

  事實上,帕咪兒在下一話就簡單地恢復了。不過我個人是頗為在意這一點(因為這是月刊連載,所以會隔上一個月,感覺還好,匯整成一本文庫的時候就會有點……)所以也意外地成為了一個不錯的補足。

  感謝中裡老師。

  拉回正題。

  前陣子,我去台灣進行了一趟市場調查兼休養身心之旅。

  事實上,包括本作『模造王女騷動記』,我有不少著作的台灣版在台灣發行。這次台灣旅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看看那些書排在店頭的樣子。由於台灣是有名的三大親日地區之一(另外兩個是土耳其和帛琉?)所以我就很輕鬆愉快地出門了。

  街上的氣氛跟日本沒什麼太大的差別,日文的看板也很常見(「の」這個字似乎很流行,常常夾雜在漢字和漢字中間。就日本的感覺來講,大概就是『愉快&美味』這種感覺吧)。

  不過書店裡居然隨便都有在賣「キャラの!」,讓我有點驚訝。我去的並不是宅男店,街上隨便一家書店竟然都有賣日本的動漫遊戲雜誌,當然,是日文版的。

  日本雖然也有賣英文書,可是通常只會出現在書店的角落,或是專門店裡呀!然而在台灣卻是完全不同的方式,讓我感到很驚訝。

  相識畫家的畫集和我的中文版譯本也出現在書店裡,不過這就稍微有點偏向小眾嗜好系的感覺(比方說書會放在書櫃下方,或是出現在小眾嗜好系的書店裡)。

  不管怎麼說,我都非常享受這趟坐飛機只要三小時的旅行。不過我為了擠出旅行的時間,必須在飛機裡同時進行這本書和某出版社著作的作者校對就是了。

  反正就是這樣,能在國外的書店裡看到自己的名字陳列在架上,感覺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不管怎麼說——

  這本『模造王女騷動記』還會再持續一集,請各位讀者陪伴我走到最後。

  『模造王女騷動記』製作人員

  榊一郎

  圾本未紀

  日高真紅(製作過程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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