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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栗原千尋 -【歌劇.花之章】綻放於荒野之花 關閉[複製鏈接]

  博 士 (Goal)

~ 天水 ~ ~ 丹青揮灑義嶙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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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8-12-17 09:50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日文名稱:オペラ.フィオーレ花よ荒野に咲け
所屬文庫:角川Beans書店






花兒啊,故事就這樣拉開了第三幕!
比起這世上所有的一切,我更想要你--
身兼藥師和劍士身分的青年卡那齊,因緣際會遇上了充滿謎團的詩人空及魔導師少女米莉安。
一同旅行的他們體認到彼此之間為伙伴地位後,心中的距離更靠近了。
此時,下一段命運正在他們面前等待著。那是將和米莉安離別,而卡那齊被不明組織捕捉,還有光闇之間的劇烈鬥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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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青壁刻史遷,丹青揮灑義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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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 士 (Goal)

~ 天水 ~ ~ 丹青揮灑義嶙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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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8-12-18 07:24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過去,你栽下了種子。

  我想那應該是「歌」的種子吧?

  總有一天,當春天到來之時,你種下的歌一定會綻放出花朵。

  歌之花不僅覆蓋了整個大地,也一定會攀上天際。

  屆時,大家一定會察覺到吧。

  在這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花的居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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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青壁刻史遷,丹青揮灑義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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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 士 (Go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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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8 07:25 PM|只看該作者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看這情況,果然是『那個』吧。」

  「嗯,『那個』。」

  靠著米莉安的野性直覺還有詩人的「自稱.幸運」,兩人沒花多少時間就在森林中找到目標。

  在各式各樣青苔覆蓋的古森林地面上,深紅色的上衣十分顯眼。

  看著眼前無力倒臥在地的黑髮男子,米莉安和詩人身上傳出極為疲倦的氣息。

  「……東方藥師的始祖,傳說在過去的確親自嘗試了所有的藥草和毒草,用來確認藥效。從此之後,立志成為藥師的人們都學會了靠嘗試藥草來確認藥效的能力,可是……就算是他們的始祖,也不是將所有一看就知道有毒的草木都嘗試過。」

  詩人稍稍靠在細長的杖上歎息,米莉安看了看四周。

  「卡那齊吃的,應該是那個。一看就很毒。」

  少女指的,是生長在厚重土壤上的一株灌木。低矮的樹上長滿了紅色黃色斑斑點點的果實,無論怎麼看都充滿毒性。詩人淺笑著說:

  「原來如此,一看就知道很毒啊。」

  「嗯,光看就知道,有毒。」

  「……」

  詩人和米莉安再度無言,往下看著倒臥在地的卡那齊。

  在東方和某些帝國都市來說「藥師」算是頗高的地位,卡那齊是以如此年輕的身份就獲得「達人位」的英才。所謂的達人位就像魔導師或某些工匠一樣,是能獨當一面、需要一定資格的專門職業的上等職位。必須擁有充分的知識和經驗,是有能力收弟子的人才有的資格取得的位階,在卡那齊的歲數能達到這境界絕對不多。

  話說回來,這樣的英才為什麼會倒在這裡呢?因為他吃了眼前明顯含有毒性的毒草,他並不是誤食,就因為是故意才更難處理。

  米莉安指著卡那齊,透明的瞳孔看向詩人詢問:

  「這個怎麼辦?埋了嗎?」

  聽著少女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台詞,詩人歪著頭回答:

  「可是,看起來還勉強活著啊。」

  「那,搬回去?」

  聽她這麼一說,詩人的手撫著纖細的下巴。詩人是個纖瘦高挑的男子,怎麼看都不適合肉體勞動。話是這麼說,其實詩人也沒有外觀這麼纖弱。

  「雖然我覺得好像不是不可能,不過我擔心卡那齊被搬回去後的狀況。畢竟他光是借用我的肩膀就能沮喪一兩個晚上,要是被我搬回去,說不定會咬舌自盡。我們還是像平常一樣,邊賭他什麼時候起來邊等他吧。」

  米莉安對微笑著的詩人點點頭,這時,卡那齊傳出低沉的聲音:

  「……你們兩個……從剛才聽到現在……沒有一句好話……!」

  看著倒臥在地的卡那齊顫抖著身子,詩人和米莉安在他頭部兩旁蹲下。詩人挑著纏在卡那齊發上的小樹枝對他說:

  「早安啊,卡那齊。毒草的滋味如何啊?」

  「難吃。」

  「你喜歡難吃的東西?」

  米莉安傾著頭這麼問,同時遞出裝有河水的水袋。卡那齊勉強抓著大地撐起身子,用鐵青的臉搖了搖頭。

  「不,絕對不是……!這是學術性的興趣,是崇高的探求心!謝謝。」

  卡那齊坐在地上接過米莉安的水袋,喝了一口後向她道謝。詩人看著兩人的互動,用安穩的無表情說:

  「本來就因為魔物的毒瀕臨死亡,你還去嘗試毒草的藥性讓情況更糟。進森林吃了毒草後倒下,從入春以來這已經是第五次了,這樣你怎麼能期待會有良好的處置。」

  「誰會對你有什麼期待!我再怎麼說都對大部分的毒性有抵抗力,這種才不算什麼毒……」

  卡那齊不滿的瞪向詩人,猛然站起身--才剛起身,腳步一個不穩又誇張的摔倒在地。

  詩人迅速躲開,再次低頭看向趴倒在地的卡那齊,歪著頭說:

  「……看起來,四肢還在麻痺啊。」

  「弱。」

  聽到米莉安的小聲評斷,想要反駁的卡那齊卻被嗆到而咳了起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結果,當卡那齊三人回到馬車上等待的謝洛弗身邊時,天色都已經有點昏暗了。

  卡那齊靠著微弱的陽光從樹林間走出,在巨樹倒下後形成的天然廣場中看到熟悉的箱型馬車。馬車旁設置了一頂紅色和深藍色交錯的布織帳篷。

  「呃……我回來了。」

  卡那齊走進帳篷時,有點猶豫的這麼說著,坐在帳篷裡的謝洛弗和她的隨從站起身來。帳篷內的空間不算非常寬敞,不過已足夠容納五個人了。雖然已經到了春天,但山中的夜晚仍然極為寒冷。在帳篷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個小小的營火。嘻嘻的煙霧從帳篷敞開的窗口穿出,經過重重的針葉遮蔽漸漸消散。

  「我好擔心你們。怎麼回來的這麼慢?」

  謝洛弗用認真的表情詢問,搖曳著金色的卷髮走向三人。

  「對不起,因為這人又吃了毒草倒在森林裡。」

  詩人一臉平常的微笑回應,他的回答讓謝洛弗的眉頭皺得更深。

  「卡那齊先生?你沒事吧?有什麼症狀?能夠自己走嗎?會不會影響腰上的傷口?」

  謝洛弗正常的關心讓卡那齊禁不住搔了搔頭,回頭看向詩人。

  「……看到了吧?詩人,這樣才是所謂『普通的關心』。」

  「卡那齊,你知道嗎?所謂的『普通』只不過是幻想,實際上並不存在。」

  謝洛弗推開如此大刺刺回應的詩人,介入卡那齊和詩人之間。

  「你們兩個,這不是在開玩笑!卡那齊先生身上可是有詛咒耶!明明身體狀況應該連能夠走路都很不可思議了,一個月前還瀕臨死亡……啊啊,不過你的臉色還真是糟糕!早知道就不要讓你進森林了。快過來這邊,快躺下,之後的事情交給我好了!」

  謝洛弗連珠炮般猛烈說完後,抓住卡那齊的手打算將他拉到帳篷的一角。

  看到謝洛弗的隨從迎接他似的拿起毛毯,卡那齊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想被硬拖過去似的稍微抵抗,卡那齊仍不死心的說著借口:

  「呃……那個,我現在很健康;腰傷也已經恢復到不要動得太激烈就可以忽略,詛咒的症狀現在也還算平穩,吃了毒草倒下只是藥師的興趣罷了。」

  「真的嗎?身體已經都不會痛了嗎?」

  「痛是一直都在……不對!嗯嗯,完全沒事了!」

  「……騙人的吧?」

  「真的!」

  被拖向角落的卡那齊如此辯解,他的臉色怎麼看都像是在「勉強自己說謊」。謝洛弗一臉懷疑的盯著他看,米莉安在一旁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

  「真的。以他來說,現在算是健康。」

  「啊,米莉安……弟子都這麼說了,那我就相信吧。」

  謝洛弗看了看米莉安,總算是鬆開抓著卡那齊的手。身為凱基利亞現任領主的謝洛弗,很寵這名暫定弟子的少女。

  「對對對,請一定要相信。我還要去整理藥草。」

  卡那齊趁謝洛弗的注意力轉向米莉安時如此表示,走向自己的行李。卡那齊採集的藥草和果實已經塞滿籐制的櫃子了。

  「那麼我也去做自己的事吧。謝洛弗,米莉安抓到了森兔,剛好可以拿來做晚餐。」

  聽到詩人對自己說話的謝洛弗不禁看向他,露出些微恍惚的微笑。

  「真的?這真是太好了。」

  詩人說完後,旅行中的眾人各自分工做起負責的事情。坐在角落整理藥草的卡那齊,對拿著鍋子的詩人招了招手。

  「詩人,我把草藥中能吃的部分給你,去掉澀味後拿去一起煮。」

  卡那齊靈巧的用短劍剝去植物的皮,依不同的用處切開;能做為藥草的部分,能夠直接吃的部分,直接還原回森林土壤的部分。詩人看著他一絲不苟的分類,然後將處理好的草木一個個丟入空鍋中,忍不住開口問:

  「真靈巧。明明收集了這麼多可以吃的東西,為什麼還刻意去嘗試毒草?」

  「……你不懂……那是浪漫啊!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腦內就會自動想像那會有怎樣的味道?怎樣的效果?會讓人麻痺嗎?讓人看到幻覺嗎?讓人心跳加速嗎?像這樣想著想著,就會慢慢興奮起來,最後,忍不住一定要嘗試一下。」

  看著卡那齊突然的熱烈演說,詩人稍稍微笑著說:

  「卡那齊,你病了。你得了戀愛病,對像則是毒草。雖然我沒有被最近的倫理觀束縛的興趣,不過就算如此,我還是覺得人要是和人相戀比較好喔。」

  「你想太多了!你怎麼什麼事情都要扯到戀愛上!?」

  「因為無論在任何時代,情感糾葛和食物的話題都很吸引人啊。話說回來,你覺得謝洛弗很棘手吧?」

  詩人連聲音都沒有壓低就這麼說出口,卡那齊忍不住看了看帳篷內。米莉安為了處理森兔走到外頭去,謝洛弗和她的隨從也跟著她一起出去了。確認外頭傳來米莉安和謝洛弗說話的聲音後,卡那齊小聲的說:

  「……看起來是這樣嗎?」

  「嗯,看得出來你刻意和她保持距離。因為她是魔導師嗎?」

  詩人這麼一問,讓卡那齊思考了一陣子。卡那齊討厭魔導師。魔導師都傲慢而且思想古板,不把藥師當一回事--這是他討厭魔導師的原因,不過這種缺點謝洛弗一個都沒有。卡那齊帶著困擾的表情搖了搖頭,剝去藥草的堅硬花苞回答:

  「……不,只是覺得年長的女性很麻煩而已。」

  詩人傾著頭,聽完卡那齊的回應後問道:

  「卡那齊,我能為你做個預言嗎?」

  「不要。」

  「你會因為女性而失敗。」

  「--……!」

  聽到他不吉利的預言,卡那齊毫不寬容的拔出劍來。

  卡那齊當然是打算在刺到前就停下,不過砍向詩人的劍速依舊相當快。

  下一瞬間,高亢的金屬聲響遍帳篷內。卡那齊一時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於是眨著眼向前看去,他的劍被詩人手中的鍋子給擋下了。

  「你……」

  卡那齊啞口無言,手中的劍從鍋子圓弧的底部滑落、插到地上。詩人將手中的鍋子翻回正面,聳了聳肩說:

  「真危險啊!而且好不容易挑好的藥草都翻倒了。」

  詩人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平常模樣,但是對於用劍實力十分有自信的卡那齊卻受不了。自己揮出的劍居然被不熟悉戰鬥的詩人擋住,著是絕對不應該發生的事情,更何況防具還是個鍋子。卡那齊滿臉鐵青:

  「你幹嘛這麼輕鬆擋下我的劍!?本來就打算刺到前停下的!」

  「卡那齊,鍋子既是很好的防具,也就是武器喔。要我說說鍋子的傳說故事嗎?」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聽到蘊含怒氣和愕然聲音的卡那齊轉過頭去,謝洛弗和她的隨從剛好回到帳篷中。詩人代替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卡那齊,露出爽朗的微笑回答:

  「在測試鍋子的強度啊,謝洛弗師。」

  哪有這種事!卡那齊忍住吐槽,硬擠出笑容附和:

  「沒……沒錯沒錯,你看,很厲害吧,這鍋子,砍都砍不壞呢!」

  「普通的鍋子也砍不壞啊!」

  謝洛弗一口氣說完,帶著稍微鐵青的表情走向兩人。詩人像是要擋住她似的站起身、盯著謝洛弗,看到他靜默的琥珀色瞳孔看向自己,謝洛弗屏著氣停了下來。

  「謝洛弗師,普通的鍋子當然是砍不壞。不過,所謂的普通也只是一種幻想,你是被囚禁在名為常識的籠中鳥。從籠中誕生的鳥兒,無法察覺其實籠子並不存在。你從籠中踏出來看看。」

  「……對不起,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麼……」

  「我只是想說,應該將自己從常識中解放出來。說不定,這鍋子可以砍壞;說不定,這鍋子除了煮東西以外還可以用在其他方面。說不定,這鍋子--是你前世的戀人。」

  聽到詩人的話題又轉到奇怪的地方,卡那齊感到十分無力。不過謝洛弗卻不知從何時開始,用喝醉似的朦朧眼神看著詩人的瞳孔。

  「戀人……?」

  「對,傳說中,這世界存在擁有靈魂的魔法石或魔劍之類。那麼,也沒有人規定鍋子裡不能寄宿人的靈魂。這麼一說,這鍋子看起來和你好像啊!你不覺得嗎?你沒有感到這是命運嗎?」

  「你這麼一說……」

  謝洛弗臉上的微笑越來越沉醉,詩人白皙的手指放在粗糙的鍋子上。

  「你有這樣的感覺吧?沒錯,這就是為了和你相遇而出生的鍋子。當你在這鍋中煮東西的時候,你和這鍋子的魂魄就能互相連結。迎接至高的幸福--這麼棒的鍋子,我現在用特別便宜的價格讓給你,怎樣?」

  「住手!說到底,這是謝洛弗的鍋子吧!」

  詩人看向忍不住阻止的卡那齊,他輕輕敲了敲鍋子。

  「所以才賺啊,卡那齊。就連不可能拿來賣的東西都能賣,這就是買賣啊。」

  「你什麼時候變成商人了!?謝洛弗,你不要因為他的長相稍微好一點、說話的很漂亮,就乖乖跟著這傢伙的話走!這只會讓他變本加厲!」

  被卡那齊罵的謝洛弗露出稍微沒有自信的笑容。

  「啊……嗯,嗯嗯,這樣啊……那個?呃,剛才說什麼?」

  「在說鍋子還是拿來做料理最好!快回去做你該做的事,廚師。」

  被稱作廚師的詩人低頭看向手中的鍋子,歪著頭說:

  「我只是邊唱歌邊做菜的詩人,不是什麼廚師啊?」

  謝洛弗仍舊呆呆看著如此回答的詩人。她濕潤的眼眸應該不是營火煙霧造成的吧?最近謝洛弗對詩人的態度變得非常奇怪。

  具體來說,變化是在凱基利亞和詩人的「魔法競賽」之後。因為謝洛弗懷疑詩人的身份,為了調查他的能力,兩人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之後,謝洛弗對詩人的態度就大大轉變了。

  從之前有點警戒的情況,轉變為現在這樣,每當和詩人對視時就變得神色恍惚、眼神濕潤,偶爾有點呼吸不順,說起話來還斷斷續續。

  (……無論那時候發生什麼事,現在這樣還真令人困擾!)

  卡那齊感到不太舒服,將視線移向不知名的遠方。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餐後,夜風越來越寒冷。

  一行人圍著營火坐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米莉安拿石頭磨著一支支短劍,對面的詩人隨手撥弄著樂器的弦。

  「--要是彈得太大聲,小心被班修拉爾發現。」

  罩著外套的卡那齊,口氣帶點憂心的這麼說。以他的情況而言,與其說他在擔心,不如說實際上這表示他身體的狀況不好。詩人看向卡那齊,微笑著說:

  「如果這樣就會被發現,早就被發現了。」

  「完全不成理由啊……」

  對著沒什麼表情的卡那齊,謝洛弗摩擦著雙手取暖,幫詩人說話:

  「沒有問題的。我們不但排出偽裝的馬車混亂試聽,你們又是從地下水道潛出來。班修拉爾先生一定不會察覺……而且,他們在短時間內都不會收到本部的信件,應該無法採取什麼行動。」

  卡那齊察覺她話中隱含的意義,不禁看向謝洛弗和她的隨從。

  「你說信件,難不成你們……」

  「在鄉下,信件被弄丟是常有的事。」

  隨從低聲表示。也就是說,班修拉爾一行人等待的信件,被謝洛弗她們在某處給擋了下來。還真敢做!卡那齊在心裡這麼想著。

  明明被抓到又會再增加身上的罪名,但謝洛弗的眼神卻稍微平靜了下來。

  「無論如何,只要能在班修拉爾先生察覺到之前到達暗魔法教會,那就是我們勝利。因為在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有人有勇氣到那樣的場所找麻煩。我們去拜訪教主大人,請他們幫忙協調與光魔法教會之間的事。只要米莉安能夠在那邊找到師父就可以得到本部的庇護,卡那齊也能以提供魔物研究的情報做代價,換得之後旅行需要的裝備。」

  「--之後的旅行嗎?」

  卡那齊口中重複著謝洛弗的話。一想到以後的事,盤踞在體內的疼痛就像在嘲笑卡那齊似的突然變強。詛咒造成的疼痛讓卡那齊皺起眉頭,伸手緊壓住額頭。

  他的旅行是有期限的。卡那齊身中魔物之毒已經三年以上了,雖然說長期使用抗體,不過卻處於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跡的狀況下。說實話,他什麼時候死都不可怪。就算現在稍微安定了點,但是卡那齊得在剩下的日子結束前,找到拯救自己和故鄉人們的線索。

  卡那齊用力壓住額頭,緩緩問謝洛弗:

  「據說只要靠金錢和交涉就能跟暗魔導師買到魔法和知識。根據交涉的情況,不死者的相關資料也能夠取得嗎?」

  「當然可以。暗魔法教會本部有六個書庫,連接著這世上一切的真理。要問古老的事情,找魔導師就對了。」

  謝洛弗的點頭回應讓卡那齊感到有點不對勁,他找了找自己的記憶。這麼一想,詩人在過去的蠢話中好像有提到「暗魔法教會的第七書庫」。

  「詩人,根據你之前的玩笑話,書庫好像有七個吧?」

  被卡那齊這麼問,詩人聳聳肩回答:

  「那不過就是玩笑話罷了。書庫說不定只有六個,我之後再將故事修正吧。自從和你一起旅行,這類話題的題材就不斷增加,真令人高興。」

  「我只要和你一起旅行,總覺得什麼壞事都全力靠到身邊來!謝洛弗……你為什麼連這傢伙也一起帶出來?」

  都到了現在卡那齊還這麼問,謝洛弗眨了眨眼瞬間答不上話,然後傾著頭思考了起來。詩人代替謝洛弗,微笑著回答:

  「因為留我一個人在凱基利亞,說不定會被班修拉爾他們抓走啊。」

  卡那齊滿臉懷疑的看著詩人,歎口氣重新披好外套。

  「雖然這只是我的感覺,但班修拉爾大概是被你連累的受害者吧?那傢伙的言行雖然很誇張,不過內心看來很正常。」

  詩人露出曖昧的微笑回應卡那齊,謝洛弗開口說:

  「……不過……詩人先生的確也算是我的恩人。待在凱基利亞城內又會有人要求處刑吧?一起到本部就能甩開班修拉爾先生,之後再推托行蹤不明--我覺得這樣是最和平的解決方法。」

  「謝謝你的溫情,謝洛弗師。」

  詩人沉穩地笑著感謝她,謝洛弗帶點困惑的移開視線,看向帳篷內搖曳的營火。

  在寂靜的夜裡,謝洛弗不知該看向何處的視線移到了卡那齊身上。

  「……卡那齊先生還在找不死者嗎?魔導師裡也有人用魔法追求不死,對重視生死『循環』的藥師來說,不死藥的研究或許是禁忌,不過,對魔導師而言卻是正規的研究。要追求不死,找他們合作也是一種方法。」

  「……你說的這個研究,過了幾百年都沒有成果?」

  沒辦法反駁卡那齊帶著苦笑的回應,謝洛弗躊躇的低下視線,卡那齊繼續說:

  「我親眼看過不死者……不對,也不算是直接遇到,總之,我聽過她說話。那時候,拉多利的不死者的確這麼說:神至今仍在。要解除我身上的詛咒,只有他能夠辦到。我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因為她看起來不像會說謊……所以我要繼續尋找不死者和神。」

  卡那齊帶點嘶啞的緩緩述說。看著他漸漸沉靜下來的表情,謝洛弗小聲低語:

  「這樣啊……感覺有點羨慕你。我……如果能實際看過不死者,比起魔法、比起人,說不定我能更加毫不懷疑的相信神。」

  (……咦?)

  聽到謝洛弗的話,米莉安稍微張大了雙眼。

  如果能實際看過不死者?謝洛弗在說什麼!?在她居住的凱基利亞城地底下,明明就有只剩下頭顱的不死者存在,謝洛弗曾帶米莉安去看過的。

  (謝洛弗想要將那不死者的事當成秘密嗎?明明卡那齊在找不死者,不過……要那個不死者帶路到神那裡,好像也沒有辦法。)

  只剩下頭顱的凱基利亞不死者,就算是擁有強大魔法力的米莉安也很難和他溝通。因為那不死者身心的異樣情緒而感到困惑的米莉安,到現在仍無法告訴卡那齊那位不死者的存在。

  米莉安不安的交互看著謝洛弗和卡那齊,這時詩人的樂器響了起來。他撥著古老的樂器說:

  「追求不死,尋覓神的漫長旅途--你的旅程,就像祈禱的內容一樣。」

  「……還是老樣子,這說法真令人覺得不舒服。聽好了,旅行就是旅行,只不過是旅行。」

  詩人笑看卡那齊一臉厭惡的模樣,單膝跪地拿起樂器。

  「不喜歡我說話的方式,那我就用唱的。這樣你就沒意見了吧?」

  的確,這提案任誰都不會反對。大概是因為寂靜的夜晚讓所有人都想聽首歌吧?米莉安也同樣將內心的不安壓到角落,環抱著雙腳將下巴靠在膝蓋上,準備聆聽詩人的歌曲。

  (一個人。)

  米莉安每次聽到詩人的歌都會這麼想:自己非常孤獨。

  不過,不知為何並不寂寞。

  在和卡那齊還有詩人相遇之前,完全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心情。

  米莉安過去一直認為孤獨是很寂寞的事情。不過現在卻不同,這裡有著柔和又令人安心的孤獨--米莉安喜歡這種感覺。

  要是這樣的感覺能長久持續就好了。少女如此希望,不過,她知道這願望不可能實現。卡那齊有故鄉的事情牽絆,總有一天會回去吧?不知道故鄉的米莉安雖然沒辦法共鳴,不過人是需要回歸家鄉的,即使那裡再怎麼荒廢,卡那齊也會用盡方法找到回鄉的道路吧?詩人本來就屬於無家的流浪者,之後也應該不會建構家庭,還是到處流浪吧?而自己--要怎麼辦呢?

  在這段旅途之後,能找到自己的家族和故鄉嗎?若是找到了,就能消去這份孤獨感嗎?她邊想邊安穩的瞇上雙眼,聽著詩人的歌聲。

  世界上充滿了非常多不知名和不確實的事情,不過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她現在很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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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混沌的群集》



  在這約七百年前大災難後才開始的世界裡,魔道士們的歷史非常久遠。

  根據光魔法教會書庫收錄的官方資料,傳說為魔導師始祖的祿.庫爾,他在新歷四九年因為接觸到前世界的遺跡而「覺醒」,藉由覺醒而能夠看到世界的構成要素。「世界之王」和「鳥之神」在世界盡頭實現人們願望,而在他們力量不及的場所,他用魔法的力量拯救著人們。在失去前世界文明的情況下,一無所知的人們仍被迫和魔物們對抗,魔法對他們來說是很巨大的希望。

  之後,世界之王和鳥之神隱藏了行蹤,只有極少數的人得以請他們完成願望,人們自此更加仰賴起魔導師們。

  時光流逝,到了新歷二零零年代後半。北部大陸因為人們之間的戰亂而陷入極度混亂,這時出現一名魔導師法崴姆,他和其中割據一方的小國國王聯手,為國王帶來壓倒性的勝利。法崴姆要求這名國王--阿爾都賽,成為統治所有人類的王者。這就是後來的至賢帝阿爾都賽,也是今日北部大陸擁有最大勢力神聖帝國路斯的初代皇帝。

  法崴姆和阿爾都賽建立帝國後,在御座上高舉據說是神所賜與的「法之書」,宣示將以替世界帶來「秩序」為使命。他們所謂的「秩序」,就是將人們引領至沒有魔物的和諧世界。帝國為世界定下了新的善惡基準,並且為了討伐訂立下惡而長期保有強大的騎士團。法崴姆則建立了光魔法教會,和帝國同樣為了「秩序」而培育魔導師,持續從魔法延伸出各式各樣的技術供帝國使用。

  不過,魔導師之中當然也有人反對法崴姆的做法。

  他們主張「秩序」和魔法的本質實在相差太遠,並遵循著過去的習慣,為了人們各自的需求而使用魔法。在這些遵循古老做法的魔導師所屬的魔法教會當中,最有名的就是謝洛弗所在的暗魔法教會。

  他們知道混沌的暗才是這世上的一切,因此以「暗」做為教會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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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暗魔法教會本部的地下,有著複雜的地底通路。

  為了收藏不應該存在於世上的物品--那些不能銷毀但也不能輕易流傳到世上的物品,於是地下存在著大量的書庫和倉庫。

  在這地下一角極為陰暗的房間裡,傳出了奇怪的聲音。

  「--怪。奇怪的,來了。」

  斷斷續續傳出的聲音,既高亢又缺乏抑揚頓挫,怎麼聽都不像是人在說話。一名男子壓低了聲音提問:

  「怎麼了,團長?」

  「不知道嗎?奇怪的東西進來了。體內養著魔物的東西進來了……喔喔……這、這不是他嗎?對,是他!有印記的,卡那齊!」

  「什麼!」

  男人的聲音中帶著驚愕和動搖,室內的空氣騷動著。陰暗的房間裡除了聲音高亢的「團長」之外,似乎還有不少人。

  「還活著……這不去迎接不行。印記帶來怎樣的結果,一定得確認。」

  高亢的音調快速說著,與其應對的男子帶著興奮說道:

  「帶印者居然自己回到這裡來……著毫無疑問是世界的引導。說不定這是達成目標的日子接近的證明,馬上取得帶印記者吧!」

  「就這麼做吧,在教主下手之前。不過……教主光控制那個面具就忙不過來了。」

  高亢的聲音停了下來,陰暗的房間裡迴盪著鳥類振翅的聲響。接著是複數的衣物摩擦聲,人們紛紛低聲說出同樣的話:

  「再度恐懼吧。」

  留下奇怪的道別,人們的氣息離開了陰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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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暗魔法教會本部,有一件事一定要遵守!請絕對不要一個人行動!那邊是連巷子裡都繪有魔法文字的地方,對不熟悉的人而言非常危險!」

  謝洛弗為了壓過風聲而大聲叫喊著,趴在地上的卡那齊也吼回去:

  「之後的事晚點再說,先擔心現在的事吧!謝洛弗,這風什麼時候才會停!」

  悲鳴般、怒吼般的暴風聲壓過了卡那齊的聲音。

  強風中混著不知是雪是冰還是沙的顆粒,不斷打在躲入巨大岩石底下的卡那齊一行人身上。

  卡那齊一行人在接近暗魔法教會本部的地方下了馬車,爬入一個到處都是巨石的荒涼高原。四周的強烈狂風剝奪著趴在地面上的眾人體溫,散在風中的冰和礫遮蔽了視線,連哪裡是天哪裡是帝都看不清楚。謝洛弗蹲在岩石陰暗處看向卡那齊,大聲喊著:

  「這風是結合天地的豐饒之風,也是守護暗魔法教會的風強!我應該先算好這風停止的時期才回來……在三天以內,這風一定會停止!」

  「……開什麼玩笑!要是在這種地方待三天,我搞不好會死啊!」

  卡那齊臉色大變的吼著,一旁的詩人從壓低的帽簷下發出平穩的聲音:

  「屍體最麻煩的地方就是自己沒辦法移動,還有放不了太久吧?幫忙搬東西的人減少也很麻煩,請你一定要加油撐下去。」

  「你的話還是老樣子,讓人一定都不高興!」

  卡那齊生氣的回望詩人,米莉安小聲低語:

  「沒問題。風應該,馬上就會停……風中傳來這樣的味道。」

  聽到她不可思議帶著確信的話語,卡那齊不禁看向她。此時的米莉安正緊盯著狂風,她的瞳孔異常透明,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更像野生的獸類。所以她的話才帶著奇妙的說服力吧?卡那齊吞下未出口的反駁,帶著歎息看向岩石後方。不管怎樣,現在的確只能等待。

  風聲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謝洛弗猛然抬起頭。

  「--要停了。」

  她的話還來不及消失,暴風就猛烈的盤旋起來。在空中強勁刮過的冰和沙讓眾人忍不住低下頭--一瞬之後。

  卡那齊突然感到身體變得輕快,壓迫身體的風壓消失了。

  「……真的……嗎?」

  卡那齊一臉呆楞的看向謝洛弗,米莉安無視他的驚愕,用手肘從岩石下爬了出去。

  詩人跟在她後面離開,拍落身上沾到的沙石,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背起行李。

  「世上沒有永不止息的風,該停的時候就會停。」

  「詩人先生說的沒錯。走吧,可以看到暗魔法教會本部了。」

  有點高興的謝洛弗瞇起眼看向遠方,隨從和卡那齊三人也站在她身後看著同樣的方向。剛才彷彿要殺人似的暴風緩和了下來,微風徐徐吹動眾人的衣角。遮蔽視野的沙礫和碎冰散落地面,卡那齊一行人的眼前突然出現壯麗的景致。

  猶如陽台的岩石道路底端,成了陡直的山崖。山崖對面是嚴峻的灰暗巖山,山頂上還可以看到白色霜雪。向左右綿延不斷的巖山群,互相競爭高度似的朝天穿刺。

  沿著山脈緩緩蜿蜒的溪谷也同樣無止盡,眼前可眺望的景觀中看不出究竟綿延到何方。

  「……要是在那暴風中行走,一定會掉下去吧?」

  卡那齊自言自語著,米莉安這時微微睜大眼說道:

  「有野獸。」

  「野獸?在哪裡?」

  聽到米莉安如此說的卡那齊看向四周,周圍沒有任何動物的氣息。在正面巖山上的生物,大概只有苔蘚之類吧?當他正打算再問米莉安時,卡那齊突然看到那「野獸」了。

  「那是……什麼……」

  「野獸」的體型實在是超乎想像的巨大,卡那齊忍不住驚訝的詢問。

  野獸覆蓋了眼前整座巖山的表面。

  那是極為巨大的雕刻。雖然不知道是怎樣雕刻出來的,不過,緊攀住巖山的四角野獸雕像正痛苦的掙扎,伸出長長的舌頭、露出牙齒威嚇著卡那齊一行人。雕刻的技術絕不能說很好,技法拙劣的雕像還因為強風而風化。但是,強烈的攻擊企圖仍從這三匹異性的雕像中傳出。

  「為神祝福之獸,大災難後到達神之都,祈求得到守護之牙的野獸--這是在傳說中流傳的神聖獸。這是在魔物勢力強盛的時代,用來代表威嚇魔物,因而在當時流行的聖獸風格宮殿吧?不過,也只有在這裡才存在如此巨大的宮殿。」

  詩人用平常的沉穩語氣解說著,謝洛弗帶點驕傲的笑說:

  「就是這樣。米莉安,你看,有人住在那個刻有神聖獸的巖山裡喔!」

  「人?」

  她的話讓米莉安眨了眨眼。仔細一瞧,巖山上除了異性的獸像之外,的確還雕刻著圓柱和天台之類的東西。雕刻的獸尾捲著一根柱子,吐出的火焰則圍繞著拱形的窗戶,這個和雕刻同化的巨大宮殿是挖掘巖山建造而成的。

  (好大……有十三層嗎?)

  藉著窗戶的數目數著宮殿的樓層,米莉安再度感到驚訝。除了帝都以外,很難得看到這麼高聳的建築物。

  「嗯,那就是暗魔法教會總教主居住的聖獸宮。我們暗魔法教會所屬的魔導師都在這裡取得真名,學習魔法的基本。下屆則是古老的迷宮城鎮,通稱『混沌的群集』,那是為了求得暗魔法師技能而來的人們所建立的城鎮。」

  金色的卷髮隨風搖曳,謝洛弗小心翼翼的走到山崖邊。

  魔導師的隨從跟在一旁,卡那齊、詩人和米莉安也同樣走到謝洛弗身邊看著「下界」。

  在令人頭暈目眩的深谷底端,密佈著石造建築的城鎮。高密度的低矮建築幾乎沒有任何空隙,馬賽克似的塞滿了谷底。建築物互相推擠、覆蓋,有時甚至勉強立體交錯,整體和巖山帶有同樣的灰色,但四處搖曳著五彩繽紛的旗幟讓城鎮莫名鮮艷。

  原來如此,這就是和計劃性都市完全不同的--混沌的城鎮。卡那齊有點受不了的說:

  「只有我覺得這城鎮實在太擁擠,好像連谷底都看不到嗎?」

  謝洛弗開心的笑著點頭回應:

  「這是很正常的看法。我們加快腳步,先到下界去請人鑒定米莉安的魔法石吧!在狂風開始吹起之前,趕快到下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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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著年久風化而不明顯的階梯和幾條繩索,一行人降到「下界」。事實上,這裡的確是很混亂的場所。

  道路全都彎彎曲曲而且十分狹窄,不熟悉的人走沒多久就會迷路。

  密集的店舖擺著雜亂的檯子和招牌,賣者各式各樣的商品。巷子裡人來人往,四周不停傳來帶著濃濃口音的通用語和外國話。

  (和地下城鎮好像,不一樣的只有味道和--魔導師特別多而已吧?)

  就和卡那齊的感想一樣,聞不慣的香味伴隨著淡淡的煙,從彷彿迷宮的巷子裡傳來。刺激性的甜香有時被風吹送著,帶動城鎮中四處掛著的彩色旗幟。

  路上的行人當中,有的穿著一看就像魔導師的長袍,也有為了尋找能夠幫忙自己的魔導師而來訪的旅人,還有到處遊走尋找下手對象的可疑人物。

  謝洛弗在這混雜的街道中向前擠著,她從剛才開始就專心跟卡那齊一行人講解魔法。

  「魔法的一切都從覺醒位魔導師開始。他們接觸到前世界的遺產,看見世界的構成要素,從要素中挑出普遍的法則,找出記錄的方法培養下一代魔導師,繼而創造出傳承至今的『魔法』」。

  米莉安邊聽著謝洛弗的講解,一邊感興趣的抬頭看著掛在街道兩旁的招牌,那上面寫著各國的語言。詩人晃著長長目杖上的鈴鐺,接著謝洛弗的話繼續向前走。

  「為了記錄魔法,最具代表性的東西就是魔法學者鳥高爾所創的魔法文字,是這樣沒錯吧?鳥高爾將魔法解釋為神所授予的力量,為了保持魔法的神秘性而將魔法文字創造得複雜奇妙,而且據說還以詩的形式記載魔法書。」

  「這是什麼啊?所謂的魔法文字,不是為了傳授他人魔法而創造的嗎?為什麼還刻意搞得這麼難懂?簡單一點不但發展比較快,要教導人也比較輕鬆吧?」

  卡那齊皺著眉頭說出的意見的確非常正確,詩人輕輕微笑的看向卡那齊。

  「光魔法教會的魔導師和你有同樣的想法。因此他們重新撰寫、重新解釋魔法書,讓任何人都能看得懂。事實上,如果真的能讓沒有魔法力的一般人理解重新解釋過的魔法書,就給予撰寫者『實踐位』以上的位階……是這樣吧,謝洛弗?」

  魔導師的「實踐位」,本來是能夠實際使用魔法的人才能得到的稱號。謝洛弗溫和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點頭回應:

  「嗯,光魔法教會打算排除習得魔法所必需的精神鍛煉,以及肉體上的鍛煉。他們擅自認定魔法只是單純的技術,認為魔法不需要神秘性。從制服的徽章來看,那位班修拉爾先生似乎也擁有魔導師的『大達人位』稱號。但他完全沒有魔法力,不依靠沒用的機械就不能使用魔法。著真的能說是魔導師嗎……?光魔法教會的學院,現在與其說是魔導師的培育機構,還不如說是帝國貴族及關係者們的學舍。只為了讓他們獨佔知識和力量而存在的機構。」

  看著謝洛弗臉上的複雜表情,卡那齊感到有點不適。對班修拉爾那樣的光魔法教會關係者,謝洛弗應該是敬而遠之的吧?

  卡那齊的想法有點不同,無論是光還是暗,兩邊都是魔導師。

  「嗯嗯嗯……魔導師們的世界也有很多內情啊。」

  卡那齊不太感興趣的這麼說,謝洛弗點頭回應他:

  「當然有。像是派系鬥爭和後繼者的問題;為了獎賞的各種事件;還有解釋魔法書時順道舉辦的公開問答大會、歌唱大會……」

  「……謝洛弗,我確認一下。最後的歌唱大會是指那種,用唱歌發動魔法的歌嗎?」

  「不,只是純粹的交流而已,比賽還頗為正式。對了,卡那齊先生,你歌唱得好嗎?」

  「我是音癡。如果要勉強我唱些什麼,還不如咬舌自盡。」

  要是真有什麼意外被逼著唱歌,絕對會受不了。謝洛弗看向認真回應的卡那齊,不知為何一副感動的模樣說:

  「真是硬派啊!」

  「他只是害羞而已喔。」

  詩人小聲笑著吐槽,當卡那齊打算反駁時,米莉安拉了拉他的袖子。

  卡那齊想著有什麼事而看向她,米莉安兩手卻不知在什麼時候拿滿了沒用的小玩意兒,還有食物之類的東西。怎麼看都是附近商店的東西。

  「你怎麼啦,買了很多東西嘛……有乖乖付錢嗎?」

  卡那齊不知從何時開始帶著保護者的態度,被他這麼一問的米莉安卻搖搖頭。

  「沒付,給我的。」

  「真的嗎!?啊……一定是你太瘦小了,所以人家才會擔心。那就不客氣的好好吃一頓吧!」

  卡那齊擅自解釋,還伸手摸了摸米莉安高度剛好的頭。米莉安一臉不滿的閃過卡那齊的手,從手中拿出像是乾燥的蜥蜴尾巴似的奇怪東西。

  「卡那齊,這給你。」

  「……這是什麼?」

  「這些東西裡,這個看起來最毒。」

  「不用!」

  卡那齊誇張的大叫,這時謝洛弗回頭看向他們招了招手。

  「各位,要在這裡轉彎,不要跟丟了。走錯路會到不了目的地喔。」

  一行人跟著謝洛弗轉進巷子裡,這是條特別寂靜陰暗的小巷子。兩側被石造建築包夾的細小巷子直直向前延伸,外頭道路的嘈雜不可思議的遙遠,在寂寥的小巷底端有著一扇古老的木門。謝洛弗指著那扇門微笑說著:

  「能鑒定魔法石的地方就是這裡,還沒有倒閉真是太好了!」

  「……好像關門了。」

  米莉安看著謝洛弗所指的店舖如此表示。

  的確,看起來像臨時建造的木頭小屋緊關著大門,老舊的門上貼著幾張紙和木皮之類的物品。卡那齊試著讀這些紙上的文字,全都是借貸的催討文。

  「不,這裡一直都是這樣。阿爾杜姆?阿爾杜姆!我是水之四號,火之七六號的安特莉雅娜.謝洛弗。」

  謝洛弗邊大聲呼喊,邊敲著緊閉的木門。但仍然沒有任何動靜,不過一陣子之後,卡那齊腳下的沙子突然飛舞了起來。

  「怎麼了!?」

  卡那齊慌忙躲開,他腳邊有個隱藏的出入口開了。一名消瘦的男子打開粗糙的木門,從地底下探出頭來。

  「……水之四號?」

  男子沙啞的詢問,他頭上戴著附有耳罩的奇怪頭巾。年齡近半老的謎之男子緊盯著謝洛弗,但下半身仍留在地底下。

  「阿爾杜姆!對,是我啊,安特莉雅娜.謝洛弗。」

  謝洛弗毫不動搖的蹲下身,帶著頭巾的男子突然抓住她的右手。

  「真的,是水之四號……!居然被使用得這麼凶……而且還這麼有活力,真讓人不悅。竟然還給我閃閃發光!比起我,待在美人的身邊更好嗎?真笨,人類的外貌搞不好連十年都維持不了。切,真是薄情的傢伙!」

  看到獨自興奮起來頭巾男子,詩人和卡那齊不禁面面相覷。頭巾男子熱烈談話的對象並不是謝洛弗,而是鑲在她戒指上的石頭。中心隱含著綠色光芒的藍色石頭,是謝洛弗用來輔助魔法力的魔法石。

  看向忙著和石頭對話的石匠,謝洛弗懷念的微笑著說:

  「選定我的魔法石之後都十五年了。你還是老樣子啊,阿爾杜姆。今天我帶了新的客人過來。想請你幫忙鑒定魔法石。」

  「不是好石頭我可不看。最近的石頭全都粗製濫造,看得我眼睛都快爛了。」

  石匠的說法讓謝洛弗露出苦笑,拉著米莉安的手走到他的眼前。

  「不是最近的石頭,所以我覺得可以期待,怎樣?」

  石匠看向米莉安的手環,突然顯得很感興趣的探出身子來。他仔細盯著手環上的紫色石頭,瞥了謝洛弗一眼。

  「嗯,看起來你好像帶了很麻煩的東西過來。這孩子是誰?你的弟子嗎?」

  「只是暫時的,我還不夠格當覺醒位魔導師的師父啊。」

  她直接說出的詞讓石匠眨了眨眼。

  「覺醒位?」

  「嗯。」

  看到謝洛弗點頭,石匠高聲咋舌,打開通往地下的木門。

  「……快進來!你們也一起,太麻煩了,全都進來,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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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幾乎都沒在工作,人類實在太不知禮儀了!不過看到這樣的石頭又不同了,而且還是覺醒位!謝洛弗,為什麼不先將這傢伙帶到宮殿去?」

  石匠在樓梯下的陰暗工作室裡詢問著謝洛弗。

  在油燈照耀下的地下工作室裡,堆放著密密麻麻的工具和書。房間初看很像是倉庫,不過很特別的是,有著小小的暖爐和其他像是火爐的東西。底端的牆上是一整面櫃子,櫃子有著數量龐大的抽屜。

  謝洛弗從雜亂的房間中找出一張小椅子讓米莉安坐下,自己則站在一旁看向石匠。

  「這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和故鄉,現在連養育她的種族戒律也捨棄了,又在偶然之間『覺醒』。夥伴卻只是路過的陌生人……」

  說到這,謝洛弗看向被稱呼為「路過的陌生人」的卡那齊和詩人,小聲說了對不起。

  卡那齊和詩人沉默的交換了一下視線,用各自的方法聳了聳肩。

  「沒關係,這是事實。」

  由詩人代表給予善意的回應,謝洛弗點點頭繼續說:

  「在宮殿裡有許許多多的事情,其中也有派系和鬥爭。到了那邊,不知道我和他們能為這孩子幫上什麼忙,所以至少希望值得信賴的你,能先從魔法石上調查出這孩子的身份。」

  米莉安看向謝洛弗,然後看向手環上的紫色魔法石。這手環,是她真正的親人唯一留下的東西。除此之外,完全沒有任何尋找親族的方法,就連記憶也沒有。謝洛弗看著石匠,平靜的說:

  「能擁有這麼厲害的石頭,一定是名門世家的孩子。無論她的親人是因為什麼理由離開她,現在在親屬間出現覺醒位魔導師這麼榮譽的情況下,絕對能壓下某種程度的理由……就算親族沒有直接保護這孩子,只要有背景,總是能找到其他人幫忙。就算是為了之後的事,我也希望能早點為這孩子找到保護者。」

  聽著謝洛弗的話,卡那齊之前對米莉安將來的模糊感受變得更加清晰。

  (也對!知道是覺醒位魔導師之後,一定會被眾人爭奪吧?)

  表面上禁止互相爭執的魔導師世界裡,實際上據說存在著各種勢力的紛爭,想要拉攏本事高強的魔導師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身份不明而且實力應該很強的魔導師候補米莉安,一不小心就會馬上捲入四周的紛爭之中。

  今後,米莉安將要活在這樣的世界裡。

  卡那齊看向少女,感覺心中傳來淡淡的焦慮。不知道米莉安到底了不瞭解事態,她依然面無表情的緩緩眨著眼。

  石匠聽了謝洛弗的話,笑著拿起一個小槌子。

  「父母心嗎?你也到了能夠感受這種感情的年紀了啊,謝洛弗。也就是說,我也老了。好,小姐,再借我看一次這石頭。」

  「……要敲石頭嗎?」

  看向石匠手中的槌子,米莉安如此問道。石匠毫不猶豫的點頭。

  「當然!要瞭解石頭的本質,不但要敲,有時還要煮。石頭的本質和人一樣各式各樣,不過遠比人還要老實。只要做法正確就能知道一切;從哪裡出生、擁有什麼、怎麼改變。」

  「米莉安,沒問題,不會敲壞的。」

  謝洛弗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如此保證。米莉安點了點頭。她相信謝洛弗對自己是善意的,而且也能從石匠身上感覺到誠意的氣息。米莉安伸出戴著手環的手,石匠用有刺繡花紋的布壓住她的手,揮動小小的槌子。

  他輕輕敲了一下手環上的石頭,意外發出響亮的聲音。

  清澈的,像針一般尖細的聲音在工作室中迴盪,並排在房間角落的金屬棒與之共鳴,發出澄澈的聲響。石匠看著金屬棒說:

  「音的八號,真古老。一零零年代的產物。下一個是光。」

  石匠翻轉槌子,再一次敲向米莉安的石頭。

  這次槌子接觸石頭的瞬間,發出啪滋啪滋的聲響,陰暗的房間裡散出小小的火花。

  介於舒適與不適之間的麻痺感讓米莉安瞇起眼,石匠讀出火花的光色。

  「赤的九七號,火真多。青從六到五十六號可變,幅度還真大。還有白的七號和,黑的九號。」

  「……黑?」

  謝洛弗聽到石匠的話不禁皺起眉頭重複。有什麼糟糕的事嗎?米莉安不解的抬起頭來,石匠用奇妙的表情回看米莉安。

  「……你……這石頭裡面有人在,而且還只有一半。」

  「人?一半?」

  不明白話中意思的米莉安看向謝洛弗,她的表情比石匠更加憂愁。

  「……很不好啊。只有一半的東西為了補足欠缺,常有糾纏什麼的習慣。阿爾杜姆,在石頭裡面的是過去的人嗎?有沒有可能和這孩子有血緣關係?」

  「感覺沒有太古老,但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最好的方法是這孩子自己去看。」

  謝洛弗點頭同意石匠的說法,她一臉認真的在米莉安身邊蹲下。

  「米莉安,所謂的魔法石,是經過挑選和自己波長相似的石頭。長久戴著和自己性質相似的石頭,石頭會和魔導師相互影響、慢慢的融合。所以這石頭裡,就像是混有你的半身。不過--現在裡面還混有其他人。」

  「那是……這個石頭的前一個主人?」

  謝洛弗有點猶豫的肯定了米莉安的問題。

  「說不定是。這麼一來,和你有血緣的可能性很高。魔法石裡如果有其他人,是無法發揮真正實力的。米莉安……雖然有點危險,不過你能『偷看』一下誰在石頭裡嗎?要是能夠知道對方真實身份,就可以有很多方法對應。」

  如果有機會遇到從未見過的血親,米莉安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當她毫不猶豫打算答應時,卡那齊突然插話:

  「等一下,謝洛弗。你的說明太隨便了,這麼做到底哪裡有危險?如果『偷看』失敗,米莉安會怎樣?沒有其他更安全的方法嗎?」

  看著冷靜詢問的卡那齊,謝洛弗也平靜的回應:

  「若失敗會回不來,心將會被石頭給吞噬,永遠醒不過來。」

  「太危險了。」

  相較於憤怒的卡那齊,詩人平靜接下他的話:

  「卡那齊,魔法本來就是很危險的事物。」

  卡那齊以凌厲的眼神看向詩人,詩人則輕鬆接下他的視線,露出微笑說:

  「你知道曾有多少魔導師發狂嗎?以覺醒位魔導師來說,大概九成以上都會發狂。正因為魔法石和人是藉由完全不同法則活著的東西,所以魔導師才將魔法石當成夥伴隨身攜帶。也可以說是因為魔法石的堅固,魔導師們才能夠保持精神正常--連自己的石頭都不能控制的魔導師,精神不可能長期保持正常。」

  詩人用安穩的口氣顯露自己的知識。這應該是真實的吧?

  這麼殘酷的事實,為什麼要在仰慕自己的少女面前直說呢?卡那齊完全無法理解詩人的神經構造。卡那齊憤怒的從詩人身上移開視線,米莉安抬頭看向他想了一會兒。不過她早就下好決心了,因此感覺不出絲毫動搖。米莉安看著謝洛弗說:

  「謝洛弗,我……要試試看。」

  聽到少女的決斷,謝洛弗垂下眼簾點頭。米莉安再度回頭看向卡那齊。他看起來與其說有點擔心,不如說是不太安心,少女仔細思考選出對他說的話語:

  「應該不會有事。如果有事……就算會出事,我也想試試看。」

  要是不行,那就沒辦法了!其實米莉安是這麼想的。對她來說最恐怖的事情,是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在什麼都做不到的情況下,看著事態越來越糟糕。如果自己的努力能讓事情出現轉機,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覺得害怕。

  似乎從少女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毫無恐懼,卡那齊終於簡短的開口:

  「加油。」

  「嗯。」

  米莉安有點高興的點頭看向詩人。白髮的青年瞇起了雙眼:

  「沒有問題的,你去吧。」

  這是米莉安現在最希望聽到的話。少女重重點頭,冷靜的回頭看向謝洛弗。謝洛弗將手放在米莉安的手環上。

  站在工作室裡的所有人,全部安靜的看著米莉安和謝洛弗的行動。

  「--米莉安,看著石頭。對--看著石頭的構成要素。」

  米莉安遵循謝洛弗的低語,慎重的集中精神,對世界呼喚。

  (--過來。)

  少女內部的聲音一召喚,她看到的世界立刻開始轉換。眼前的光景一瞬間就轉變為五彩粒子的集合體,世界的嘈雜聲襲向耳朵。在這當中,只有謝洛弗的聲音特別純粹的傳了過來。

  「看得見石頭之中蘊含的光芒嗎?將意識對著這道光芒,用光芒做出大門。」

  被謝洛弗話語引導的米莉安,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環。

  米莉安的魔法石主要由紅和藍組成;紅色和藍色的細微粒子,互相摩擦散出小小的火花。

  (謝洛弗說的光指這個火花嗎?)

  感覺好像不太對。米莉安更加集中精神,輕輕撥開自己的魔法石。米莉安意識的手指潛入魔法石中,摸到一個堅硬冰冷的事物。

  這股冷氣迅速藉由米莉安意識的手指散發到石頭外,轉變為閃耀的白色光芒。才剛覺得白色的光芒快要落到地面,卻又向天空裊裊飄去,描繪出一道簡單的拱門。

  鮮艷奪目的視野中閃耀著白色的拱門。這應該就是謝洛弗說的「門」吧?

  「如果做出門,那就進去裡面看看。」

  遵照謝洛弗的指示慢慢穿過光之拱門,米莉安眼前的景色突然完全轉變。

  五顏六色的景色完全消失,周圍轉換成奇妙的光景。

  頭上有著極為開闊的晴朗藍天。在這一望無際的晴空下有著緩緩起伏紅褐色荒野,地面覆滿了黃色的花朵。

  (啊……這是,南方,是鳥魯其亞地區。不過……為什麼,石頭裡會是鳥魯其亞地區?)

  就連肌膚感受到的乾燥大氣,也和養育她成長的南方地區如出一轍。

  米莉安不由得感到有點寂寞、有點苦澀似的心情,她稍稍歎了口氣。

  「米莉安,你在那看到些什麼?」

  就算在這兒,謝洛弗的聲音仍同樣響起,米莉安環顧四周回答:

  「花,我成長的南方所生長的花。還有--看到門。」

  無論看向何方,少女的周圍都是無盡的荒野。不過在前方有點距離的地方,卻有道不合場景的門突兀的聳立著。在古老的黑色木門後沒看到任何建築物。

  在開滿花的荒野正中央,門只是突兀的立在原地。

  「那麼,看一下那扇門的裡面,然後趕快回來。你知道回來的路嗎?」

  謝洛弗這麼一問,米莉安便回過頭,剛才穿過的光之門浮現在她的背後。米莉安點了點頭,再次面對前方的黑色門扉。

  米莉安踩著花向前行,輕輕推了一下木頭門扉,門發出了小小的聲響朝內打開。

  門後是綿延的荒--不,是極為陰暗的房間。

  混著霉味和奇妙的香味傳來,裡面雜亂放置著各式各樣的東西。米莉安站在門外,窺視著這陰暗的房間。

  「……是誰?」

  房間深處突然傳來說話聲,那是女性的聲音。雖然有點嘶啞,不過聽起來是和米莉安年紀相近的少女。

  (為什麼?這聲音,感覺好懷念。)

  米莉安沒辦法清楚想起何時聽過,不過聲音讓她感到非常懷念。米莉安為了看清聲音主人的模樣,於是集中精神在眼睛上。

  「你……難不成是--嗎?」

  從昏暗中出現的白色人影,用不安的聲音詢問著米莉安。人影似乎用別的名字呼喚米莉安,不過米莉安聽得不是很清楚。

  「咦,什麼?聽得不是很清楚。」

  米莉安並沒有特別抱著什麼警戒心,為了聽清楚人影的話還將頭伸進門裡。像是要阻止她似的,人影在米莉安眼前伸出食指,指著她說:

  「是--沒錯。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不行,你不能回來,快回去。」

  聽她的語氣越來越生氣,於是米莉安打算說些什麼。

  不過,在她的話說出口之前,門中已捲起強烈的風,米莉安屏住氣,用雙手護住臉。在荒野綻放的黃花因風勢而倒向同樣的方向。

  「快回去!」

  人影大叫,風勢變得更加強烈。米莉安無法呼吸,當她因呼吸困難而打算護住喉嚨時,少女看見的景色突然發出尖細的高音破裂。

  「什麼?」

  米莉安長大了雙眼,她眼前突然出現漆黑的石砌房間,四周傳來不知名的呻吟還有血的味道。

  這光景馬上消失,卻而代之的是南方的聚落。站在乾燥土地上的女子們,畏懼著什麼似的四處逃竄;聚落正被襲擊。

  (這是--我的記憶,過去看過的情景。)

  察覺這件事的米莉安四周又吹起了狂風,少女突然感到切身的恐懼;呼吸困難,頭痛欲裂,胸口像要裂開似的。她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恐懼,好久沒感受到這種感覺了。從何時開始感受不到的呢--對了,應該就是從那北部邊境遺跡「覺醒」之後。

  (回來了,全部。)

  米莉安直覺感受到,那是離開到遠方的強烈的感情全都回來了。

  過去的喜悅、悲傷、恐懼--還有憎恨。

  (不要,好恐怖,我不要這些東西!)

  米莉安拚命叫著。不過風勢實在太強勁,讓她發不出聲音來。呼吸很困難,好恐怖!腦袋完全麻痺,感覺體內燃起了火焰。火焰捲起,全身都像要被燃燒殆盡一般,將要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情。不能讓這件事發生,這一定會很痛苦。

  我不要痛苦。

  (誰,救救我!)

  「米莉安!」

  像是回應米莉安的求救般,響起了某人的聲音。

  少女拚命看向聲音的主人。聲音並不是謝洛弗發出的,本來什麼人都沒有的花叢裡,不知何時站著一名青年。

  象牙色的皮膚、黑色的頭髮,瞳孔和劍一樣發出鈍色的光芒。

  卡那齊.山水,東方的罪人--他是,一定得抹殺的男人。

  米莉安被過去的記憶淹沒,失去了和卡那齊共度的和平時光。

  她的腹部深處湧出一股灼熱,頭部卻相反的湧出幾近疼痛的冰冷。

  米莉安混亂的身體,鮮艷的染上過去的憎惡色彩。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卡那齊……你剛才,做了什麼……」

  頭髮亂成一團的謝洛弗鐵青著臉問,卡那齊心中竄起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石匠的作業室裡非常混亂。

  這是米莉安「進入」魔法石,超過某一點極限時爆發出強烈的光和風所造成的結果。謝洛弗慌忙拿下米莉安的魔法石,不過光和風是卡那齊叫米莉安的名字之後才停歇的。

  「……很糟糕嗎?」

  卡那齊小聲的問詩人,他毫不客氣的點頭回答:

  「很糟糕!居然在那樣的情況下叫她的名字。」

  因為暴風的強烈程度,以及無論謝洛弗怎麼拚命呼喚米莉安都沒有反應,所以卡那齊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不清楚自己的行動到底哪裡糟糕,卡那齊在心中冒著冷汗追問詩人:

  「總之,光芒停歇了……吧?」

  「我覺得,這表示越來越糟糕了。」

  詩人平淡的回答。米莉安現在趴在石匠的桌子上,看不出身體有什麼異狀,手環的光芒停在微弱的情況下。

  謝洛弗帶著嚴肅的表情看守她,米莉安突然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

  「……米莉安?你醒來了嗎?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無視問話的謝洛弗,米莉安紫紅色的瞳孔筆直盯著卡那齊。

  卡那齊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麼,背後感到一片冰冷。

  (難不成--不!)

  絕對不會錯,少女眼神中的是--殺意。

  「退開!」

  在卡那齊大叫的瞬間,米莉安的手自然的動了起來,她從皮帶中拔出了短劍。

  她站起身時順勢將短劍刺向卡那齊。

  卡那齊的身體察覺到令人戰慄的殺氣,本能的做出反應。

  他猛然倒下,躲過在近距離狙向喉嚨的短劍。同時用腳勾住椅子、踢向米莉安,打算封住她的行動。可是米莉安不但沒被椅子打到,也沒有停下來。她在被打中前一瞬間,猛然跳過了椅子。

  咚的一聲,米莉安在卡那齊眼前著地,毫不留情的踢出一腳。

  卡那齊壓低身子躲過踢擊,臉頰旁一道冷風插過,感到被輕輕劃開一層皮。

  (鞋上也有武器。)

  --從腳後跟、袖子裡之類的地方。

  卡那齊想起了之前米莉安所說的話。就算離開戰鬥集團艾爾.鳥魯其亞,米莉安也從未解除過武器。她身上各處都藏有武器。

  卡那齊順著閃過踢擊的姿勢掃向對方的腿--掃到了。

  支撐身體的腳被漂亮的掃倒,米莉安輕盈的身體一瞬間浮在空中。工作室既狹窄又塞滿了東西,於是米莉安的背撞到堆放的書本上。但是,卡那齊看見了--

  少女一直睜著雙眼,她的眼神中連一絲痛苦都沒有。

  米莉安彈簧似的轉身跳起,再度揮舞短劍。

  看著在眼前閃耀光芒的劍刃,卡那齊早一步踏向前。

  雖然只快了一步,不過卡那齊的身高和米莉安完全不同,手臂的長度也不同。

  米莉安瞬間睜大了冰冷的眼睛。

  卡那齊的掌根集中了米莉安的下顎。

  「唔……!」

  米莉安因為衝擊而發出簡短的呻吟後。向後倒下,就這樣被擊倒在工作室的桌子上。少女閉上雙眼,滑落到地上。

  「啊……卡、卡那齊先生……米莉安……沒事吧?」

  看到米莉安倒地一動也不動,謝洛弗沙啞的問著。卡那齊終於能將意識分散至四周,視線角落瞄到其他人都貼在牆邊,剛才似乎都看著卡那齊和米莉安的對戰。謝洛弗打算靠近米莉安,但卡那齊厲聲阻止她。

  「等等,還不要靠近!」

  謝洛弗因為卡那齊的阻止而僵住,米莉安的手指動了一下。她手環上的魔法石開始出現細微的震動,再次發出淡淡的白光。

  (魔法嗎……?糟糕!)

  卡那齊感到頸後一陣冰涼,他擊中米莉安的時候放水了--實際上,是放太多水了。米莉安還留有意識。

  當卡那齊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對抗魔法而退縮的時候,下定決心的謝洛弗採取了行動。女魔法師從懷中撥出護身用的短劍,劃開自己的手掌。

  謝洛弗用掌中的血畫出紅色線條,她的掌中浮現模糊的魔法陣印記。謝洛弗一臉拚死的表情,將染有鮮血的手掌蓋在米莉安的魔法石上。

  瞬間,室內空氣炸開似的發出巨大聲響,少女猛然後仰。

  「啊啊啊!」

  米莉安發出悲鳴,後腦勺撞在地板上,弓起身之後,四肢失去力道倒下。

  謝洛弗慌亂的吐著氣,盯著昏迷的少女臉龐。

  好一會兒,工作室裡充滿著凝重的沉默。像是要甩開著沉默似的,謝洛弗抬起頭看向詩人和卡那齊。在油燈昏黃的照明下,可以看到謝洛弗臉上浮現的汗水。

  「對不起……我忘記了,我忘了這孩子過去是以戰鬥維生……應該是施法過程中造成的記憶混淆。雖然很可憐,不過還是先綁起來吧。」

  卡那齊先吐了口氣,打算回應謝洛弗的主張。比起剛才戰鬥時,卡那齊現在反而更緊張,甚至感到很痛苦。他皺起眉頭,肩膀因為壓抑不住的疼痛而顫抖著,摀住嘴咳嗽的手掌也同樣顫抖著。

  卡那齊為了壓制疼痛而閉上雙眼,低聲對謝洛弗說:

  「……不用了,沒關係。」

  「哪裡沒關係!這孩子的心……應該回到了過去。雖然可能只是一時的混亂,可是如果再度睜開眼時,她又襲擊毫無關係的人要怎麼辦!著孩子,是艾爾.鳥魯其亞……是暗殺者吧?」

  聽著謝洛弗痛苦說出的話語,卡那齊單膝跪在米莉安身旁。

  少女瘦弱的肢體癱在地上,帶著苦悶昏厥。包括頭部在內,應該到處都是撞傷吧?還好沒有嚴重的外傷。卡那齊確認過之後稍微安心了一些,他伸手壓住微微顫抖的右手,抬頭看向謝洛弗。

  「她的確是艾爾.鳥魯其亞……不過,艾爾.鳥魯其亞是一群對任務忠實、自尊心很高的傢伙,就算她回到過去也不會隨便襲擊其他人。會襲擊我……應該是因為,我不久前是她的目標。」

  「什麼……?」

  突然聽到的事實讓謝洛弗呆呆的眨了眨眼。

  詩人蹲在呆住的謝洛弗身旁,和卡那齊一樣看向米莉安。

  「或許是因為某種緣故,讓石頭的記憶逆流回溯到她身上。因為這石頭從過去就一直和她看著同樣的東西,說不定因為在記憶中途醒了過來,所以過去的感情才會和現在的交換。」

  詩人沉靜的推測,白皙的手伸向米莉安的眼眸。詩人的手像是撫摸著輪廓似的滑動,米莉安的表情似乎不可思議的稍微安穩了下來。

  謝洛弗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看詩人又看看卡那齊,她猶豫的說出自己的主張:

  「這樣……就算是這樣……也很危險吧?卡那齊,至少對你來說很危險。」

  「就算我危險也沒關係。」

  雖然卡那齊的話中帶著濃厚的疲勞,不過卻沒有迷茫。

  謝洛弗不知該如何回話,一片沉默中,詩人自言自語道:

  「是愛啊。」

  「啊啊~愛……對!說不定是愛啊……」

  「這樣啊。原來如此,是愛……」

  謝洛弗和石匠呆呆的復誦,卡那齊臉色大變的站起身。

  「為什麼!你們為什麼會想到這裡去!?唔……」

  猛烈吼完時身體突然傳來一陣激痛,卡那齊臉色鐵青的咳了起來。毫不在意的詩人再度露出微笑繼續說:

  「『是你的話,就算被殺也沒關係』……這不管怎麼看都是一般人所說的『熱烈的愛的告白』。只不過,平常這應該是女方說的台詞。」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氣息紊亂的卡那齊打算拚命反駁時,他頭上的小小鈴鐺叮鈴叮鈴的響了起來。石匠馬上反應過來,對謝洛弗叫道:

  「先不管什麼愛,剛才的事情引來麻煩人物了!一定是『目』的那群人!」

  「你說什麼!?」

  謝洛弗臉色大變地環顧工作室的慘狀,以及米莉安的模樣。不明白狀況的卡那齊總之先調整好呼吸,然後從自己的行李中拿起劍,大聲問道:

  「『目』是什麼!」

  「他們是暗魔法教會的警備隊,剛才的光芒大概漏出去了!」

  聽了謝洛弗的說明之後,卡那齊點點頭,拿著劍貼在工作室的門旁。頭上傳來啪嗒啪嗒的雜杳腳步聲,他們左右徘徊了一陣子,似乎終於發□現通往地下的門。頭頂上傳來激烈的拍門聲。

  「來了,要怎麼辦?」

  卡那齊低聲詢問,謝洛弗下定決心似的靠向他。

  「等等,我來想辦法。」

  謝洛弗打開工作室的門,此時警備隊正好準備要撬門。

  謝洛弗從懷中取出金屬牌,對著從樓梯下來的紅衣男子們高舉著牌子說:

  「停下來!我是凱基利亞領主,安特莉雅娜.謝洛弗。說出你們的來意和隊長的名字。」

  謝洛弗手中的牌子在工作室的光芒照耀下反射出鈍重的光澤。看到刻有象徵劍和彎月的牌子,男人們露出困惑的氣息停下腳步。

  男子們無言的看向背後,一名年輕男子從他們背後爬下樓梯。

  這名男子和其他警備隊員不同,他身穿黑衣,有著爽朗的外貌,年齡看起來像是二十歲前半。偏短的白金色短髮,掛著一條綴著流蘇的紅色帶子,上面用金線繡著象徵眼睛的圓形。黑衣男子盯著謝洛弗瞧了一陣子,平靜的說:

  「安特莉雅娜?真的嗎?」

  「嗯嗯,你是?」

  被人用親近的名字稱呼,謝洛弗的聲音裡帶著疑惑。黑衣男子露出客氣的笑容:

  「我是庫歐利亞……暗魔法教會總教主的末子,這樣說比較多人知道。安特莉雅娜.謝洛弗,你的信件已經平安到達教主大人手中了。我尋著進入本部的強大魔法力來到這裡,她在裡面吧?」

  聽到男子的名字,謝洛弗倒抽了一口氣。庫歐利亞--據說是教主最寵愛的末子,也是他最信賴的屬下。不過就算如此,謝洛弗仍馬上重整氣勢,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帶著威嚴說:

  「那孩子是我的弟子。我不准任何人粗暴的對待……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都一樣。」

  對著拚命抵抗的謝洛弗,庫歐利亞搖了搖頭。

  「請不要抵抗,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教主大人全都知道了。那位大人想要劍這孩子還有你,而且不允許拒絕--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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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8 07:29 PM|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陌生的故鄉》



  「……真不愉快。」

  在宮殿一角的卡那齊低聲說著,謝洛弗用不安的視線看向他。

  畫滿壁畫的小房間裡,只有謝洛弗和卡那齊兩人。

  作為魔導師們修行一環而繪上的壁畫,主要以神聖獸和幾何學圖案為主體。眼前滿是繽紛的藍色和靛色、紅色和綠色,還有金色。從天花板垂下來的金屬製油燈,淡淡照亮了壁畫豐富的色彩。雖然圖樣多少有些差異,不過這宮殿裡所有的房間都佈滿了類似的壁畫。

  自卡那齊他們被警備隊帶進宮殿算起,已經在這裡待了四天。雖然因為同行的謝洛弗擁有古老名魔導師子孫的身份,所以還算是被當作客人接待,不過卡那齊認為,這也只是「還算是」罷了。

  對方以「為了調查身份,需要特別施術」的理由,安排米莉安待在其他房間並一直沉浸在魔法造成的睡眠中。其他的人則受到嚴格的行動限制,魔導師們高壓的態度也讓人不愉快,卡那齊的情緒也一天比一天更為憤懣。謝洛弗站在聖獸的壁畫錢詢問卡那齊:

  「讓你覺得不愉快的,是米莉安的處置方式嗎?還是等一下即將開始總會?」

  「兩邊都有。」

  坐在椅子上的卡那齊不滿的說著,用陰暗的眼神看著房間的牆壁。等一會兒,他將要出席暗魔法教會本部的緊急全體會議。

  在這個會議裡解說凱基利亞的實驗,還有對於魔物的相關知識,這是暗魔法教會援助凱基利亞的條件之一。

  「施在米莉安身上的法術沒什麼問題。而且詩人也跟在她身邊,應該不會出什麼事……關於總會方面,你大可不用這麼緊張,又不會把你給吃了。」

  在狹窄室內走來走去的謝洛弗對卡那齊這麼說。其實她看起來完全失去了冷靜,卡那齊有點放棄的平靜回她:

  「在緊張的人是你吧?謝洛弗。」

  卡那齊的聲音讓謝洛弗停下腳步,一臉不知所措的說:

  「可是,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嘛!卡那齊先生的證言都整理成文書提出去了,調查應該是更為個人的啊!可是,為什麼會演變成要在總會回答問題的情況呢?不但大量聚集本部內的魔導師,還召集了住在附近的魔導師。」

  即使如此詢問,卡那齊也不可能回答得出來。卡那齊站起身,整了整深紅上衣的領子。長期愛用的上衣就算到這裡後大部分都修補過,但仔細一看還是到處都有鬆脫線的老舊痕跡。就算如此,他可不可能換別的衣服。

  等一下就要踏入與東方藥師互為死對頭的魔導師之中。無論如何,卡那齊覺得至少要背負起藥師的尊嚴。

  「因為東方人很少見吧?反正,如果是要解說不死藥或凱基利亞先生的實驗,那就沒有問題。我討厭魔導師,不過至少是個知禮的人,不過因為議場裡有一堆魔導師就抓狂……大概啦!」

  看著卡那齊淡淡笑說,謝洛弗臉上不安的色彩更為濃厚。

  當謝洛弗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時,兩人所在的小房間門打開了。

  「開會的時間到了,跟我走。」

  打開門呼喚卡那齊的,是教主的末子--庫歐利亞。

  看到卡那齊和謝洛弗交換一下視線走向門邊,庫歐利亞舉起手阻擋。

  「等一下!我要帶路的只有藥師先生而已,他是這次的主角。謝洛弗,希望你能坐在平常凱基利亞領主的位置。你知道場所吧?」

  聽到庫歐利亞的話,謝洛弗皺著眉頭看向卡那齊。

  「沒事的,議場見吧。」

  卡那齊壓抑著聲音低語,獨自跟著庫歐利亞離開。

  離開小房間後,外面是條長廊。走廊的柱子上刻滿了和宮殿外觀相同的聖獸圖樣,異性的野獸立體浮雕在柱子上。懸掛的燈火映著雕刻產生濃濃的陰影,讓周圍的氣氛更為陰森。

  「……在這附近實在很少見,所謂的藥師是世襲制的嗎?」

  在飄散著濃重甜香的走廊上前進時,庫歐利亞溫和的問著。從他溫和的模樣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良好的出身,卡那齊在他身上感覺到些許和謝洛弗相同的部分。

  「不,我們在醫療學院跟隨著師父學習,應該和這附近的魔導師一樣吧?魔法教會的教主是世襲制的嗎?」

  跟著庫歐利亞走上昏暗階梯的卡那齊反問他。聽謝洛弗說,庫歐利亞是傳言中備受注目的下一代暗魔法教會教主人選。不過,庫歐利亞很直接的搖頭回應:

  「並不是這樣的。擔任教主職位的人選是以覺醒位魔導師為優先,如果親屬中沒有覺醒位魔導師,有時也會從外地找覺醒位魔導師來就任。如果都沒有,那麼在教主死後大家會一齊抽籤,從幹部魔導師中選出新任教主。父親大人今年已經邁入八十三歲了,現在教會裡只有父親大人是覺醒位魔導師,所以下次要舉辦抽籤或許並不會太久。」

  八十三歲,聽到這個年齡的卡那齊不禁皺起眉頭。比較起來,卡那齊的故鄉算是擁有平穩氣候的好地方,但大部分的人們也都在六十歲左右就老死了。現任教主目前八十三歲,這本身就是極為異常的數字,而眼前的兒子怎麼看都只是二十多歲的青年。

  「……等一下!你……究竟幾歲了?」

  回頭看向發問的卡那齊,庫歐利亞稍微笑著說:

  「二十三歲,也就是父親大人在六十一歲時誕生的孩子。那人可是健康到誇張的人物……到了,就是這裡。」

  走上階梯的庫歐利亞指著通往會場的金屬門。

  在厚重門扉兩旁等待的魔導師深深鞠躬後打開門。沉重的開門聲傳至室內高聳的天花板,人們嘈雜的交談突然集中到卡那齊身上。

  (這裡還真大啊。)

  卡那齊心中帶著直接的感想走向前。

  視線順勢掃過室內的天花板,那是非常高的拱頂。朝上開鑿的半球形圓頂下吊著幾盞照明燈,為議場灑下無數的影子。

  天花板上也密集的繪著壁畫,不過或許是重新繪製太過麻煩,所以看起來比走廊上的壁畫要古老許多。

  大致上挖掘成圓形的議場內,充滿著讓人感覺是自然洞窟的不規則凹凸,沿著這些凹凸設置著大量的座位。卡那齊走向缽狀的議場底部,鉛色的瞳孔瞪向並排坐著的魔導師。

  圍著卡那齊而坐的魔導師們,全部大概超過三百人。

  許多人都身穿長袍,不過也看得到一些穿著平凡服裝的人。年齡和性別各不相同的魔導師們,全都看向卡那齊,不知在小聲談論什麼。

  「吾主,總教主大人。謹遵您的命令,將東方藥師--卡那齊.山水帶來了。」

  庫歐利亞高聲報告,然後從議場正面鑿出的石階向上走去。平緩的石階上,設置著兩側設有紅色石柱、椅背高聳的御座。

  坐在這御座上的,應該就是暗魔法教會最高權力者的總教主吧?黑色的長袍緊裹著教主高壯的身材,臉龐的左半邊戴著奇怪的陶瓷面具。

  (喂……他真的有八十三歲?無論怎麼看,最多只有五十歲吧!)

  卡那齊還以為會看到瘦骨嶙峋的老人,眼前的人物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睛。

  昏暗照明之中,老人的臉確實充滿了嚴峻深刻的皺紋。不過,他身上完全沒有老人特有的乾枯氣息。無論是光潤的肌膚還是眼神中的光輝,全都充滿了生氣,就算從長袍外都能看出他強健的體格。

  走上石階的庫歐利亞站在身邊後,教主對著卡那齊重重開口:

  「你來了,受詛咒之子、被魔物吞噬的男人,還是說--是你吞噬了魔物?」

  教主的聲音粗重低沉,在議場內重重的迴盪。說不定議場本身就是具有增幅御座之人說話聲音功能,即使如此,他的聲音也很有力道。

  卡那齊的表情因為教主所言而變得僵硬,他淡淡的回答。

  「我吞噬了魔物--詳細的情況應該在之前就提出過報告。」

  「什麼,真是不懂比喻的男人。雖說因為是東方民族,所以也沒辦法。東方民族從森林裡學習合理主義,然後和帝國那群人學習魔法。頑固的東方民族會受帝國的支配,果然是因為彼此在性格上相似的關係吧?」

  看著大大露出笑容的教主,卡那齊挑著一邊的眉頭。

  原來如此!卡那齊故鄉所在的東方都市同盟,的確和神聖帝國路斯長期出於友好關係。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帝國希望東方都市同盟能成為盾牌、擋下東方以南的種族,這是世上的常識。

  在東方,有著和東方以南--居住與白沙海的種族長期鬥爭的歷史。對東方民族而言;東方以南的種族是殺害祖先的宿敵,帝國的人則是跨越尊貴的森林而來的正式客人。東方民族和帝國締結友好關係,接受定期支付一定的稅款,不過卻極度厭惡他人將自己居住的土地視為帝國屬地。

  明明不可能不瞭解這種事情,教主的發言卻莫名充滿挑撥。卡那齊勉強壓抑怒火反問:

  「我是為了參加使用比喻的吟詩作對而被叫來的嗎?」

  教主毫不動搖,低沉的聲音繼續說:

  「當然不是。我們魔導師,是位於世界知識頂點的人物,所以希望能親眼見到魔物附體的男人。你,據說在體內養著魔物。有證據嗎?」

  對方這麼一問,卡那齊稍稍皺起眉頭,伸手拉開左手的手套。然後順勢拉起上衣的袖子,露出大半手臂。

  看到象牙色肌膚上盤踞的紅色漩渦,魔導師們嘈雜對談的氣氛變了。卡那齊感受著議場中的空氣含有興趣和興奮的熱氣,瞥向自己的手腕。

  (--還在蔓延。)

  看得出來身中魔物之毒的證明紋樣,覆蓋的範圍比以前還要寬闊。這事實轉化為痛苦,在卡那齊的內臟間翻騰。

  能撐到什麼時候?

  能夠自己揮劍,自己行走到什麼時候?

  很想抓住任何一個人的衣領詢問。不過他一直都知道,沒人可以回答他。

  彷彿是為了緩和潛藏在體內的痛處般,卡那齊緩緩吐了口氣,教主詢問他:

  「這就是證據嗎?不會是刺青吧?」

  「這絕對是魔物依附的痕跡,已經蔓延到半個身體了。」

  卡那齊壓抑住感情回答,周圍的魔導師紛紛提出問題。

  「這些部位還沒有壞死嗎?」

  「會發燒嗎?有沒有其他症狀?」

  「還沒有轉化為魔物的跡像嗎?你被詛咒了多長的時間?」

  「受詛咒而死的人會非常痛苦嗎?活下來的幾率是?」

  卡那齊不知道該從何回答一齊湧來的問題,只能啞口看著魔導師們。他感到刺人的猛烈視線,無論看向何處都會和魔導師們的視線對上。只不過,沒有任何人看著卡那齊本人。

  魔導師們想要知道的,只是關於卡那齊身上的魔物。

  至於卡那齊身體無論在何時倒下都不奇怪的事,卡那齊畏懼著死亡的事,他們都不在乎。不止如此,聚集在這裡的魔導師身上,也完全感受不到常人一定都有的--面對魔物的恐懼。

  他們只是想知道,並不像感同身受,就和不斷對世界提問的小孩子一樣。雖然一開始就預想到會是這樣,不過被魔導師們純粹感興趣的眼神看著,卡那齊不禁湧起壓抑不住的嘔吐感。

  對著因為不愉快而沉默的卡那齊,魔導師們仍舊不停的提問。

  教主輕舉單手阻止眾人的質問:

  「等等,各位。我很明白大家的研究興致,不過,我在意的是別的事情。那個叫什麼卡那齊.山水的,我問你,那位凱基利亞師不但被畏懼陽光的軟弱魔物給吞噬,最後連自己都畏懼陽光。依附在你身上的魔物據說害怕火焰吧?那麼,你也會害怕火焰嗎?」

  「這個……」

  正打算回答的卡那齊卻回不了話。原來如此,這點他倒是沒想過。

  看著卡那齊無言的沉思,教主對階梯下的魔導師發出指示。

  「試試看吧!那邊的人,拿火來。」

  「……什麼?」

  不知道教主在說什麼的卡那齊抬起頭來,看到一名魔導師拿著燈火靠近自己。感覺臉頰傳來燈火的熱度,卡那齊慌忙退了一步。他瞪大眼睛一看,照明的火焰在極近距離搖曳著。

  「喂,你在幹嘛!?」

  被罵的魔導師一點也不在意,拿著燈火說:

  「這是教主大人的命令,請不要亂動。」

  「說什麼鬼話!如果不動的話就要被燒到了!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卡那齊激動的抗議並瞪向教主。御座上的教主挑著眉頭、傾著頭說:

  「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嗎?我可沒有興趣對完全陌生的無力異邦人開玩笑。」

  「你是想打架嗎!而且,無力是什麼意思!?」

  「很無力吧?身中詛咒,被故鄉流放的罪人能有什麼力量?無力的人只管閉上嘴就是了。快,不要亂動,這點小事忍下來就好了。這裡多的是就算將你切成碎片,也想知道人和魔物之間秘密的人。」

  教主悠然的瞇起眼、露出淡淡的笑容。卡那齊突然確信了。

  --這不是什麼質詢會議,只是場秀而已。

  模糊的不快干轉化為明確的憤怒,卡那齊忍不住向教主怒吼。

  「開什麼玩笑!就算被詛咒,我的身體和榮譽還是屬於我自己!我沒興趣當你們的娛樂!」

  被怒罵的教主傾著頭沉默了一段時間,突然發瘋似的笑了出來。

  老人刺耳的嘲笑聲既乾啞又響亮,議場中的魔導師們全都安靜了下來,教主在靜寂中彎著腰笑了一段時間,終於帶著扭曲的笑容看向卡那齊。

  「你說的話還真奇怪,弱者的尊嚴就是被強者踐踏的東西。如果無力之人也想擁有尊嚴,只能堅持住就算被踐踏也不會受傷的驕傲。如果連這都做不到就只是小孩子的任性,我討厭小孩子。」

  被人叫做小孩子的卡那齊一瞬間露出不悅的表情,但他拚命壓抑憤怒開口:

  「一直說無力無力的,你指的力量是魔法嗎?就只是魔法?你們這群魔導師一直都是這樣,毫無根據的充滿自信,沉醉在莫名其妙的萬能優越感之中,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聽取他人的意見!不管怎麼看,小孩子都是你們吧!」

  被卡那齊彈劾的教主一臉若無其事的點頭。

  「嗯,原來如此,的確有各式各樣的力量;金錢、權利、暴力和智力。不過,你擁有什麼?一樣都沒有嘛!你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改變我們心中的優先順位,所以你只能被強大的力量吞噬。這樣又沒什麼不好,你犯下這麼多罪行,這條命又不值得珍惜。那還不如成為我們知識的一部分。」

  教主的聲音很低沉,充滿著毫不動搖的自信。要是這老人傳來更明顯的敵意,卡那齊至少還能冷靜點應對。但是,教主的話中只有充滿自信的驕傲和少許的興趣。失去對象的怒氣讓卡那齊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直覺瞭解到,這人是不會祈禱的男子。

  這老人完全就是「古老魔導師」的代表;長時間站在人們的頭頂上,連自己也是人類這件事都快忘記了。是盲目相信著人的力量,不祈禱的人們。

  卡那齊咬緊牙關,抬頭看向教主。不管他說什麼,這老人都聽不進去,就算如此,他還是要叫出口:

  「想做就過來試試看!原來如此,在你們看來我說不定很無力。但我的身體屬於我自己!為了鄰居,就算要切下一兩根手指都沒關係;為了家族,就算犧牲一條手也沒問題。不過,你們就算只要我的一滴血,都要先給我下來!對無力之人不付出任何禮儀的人,我什麼都不會給!」

  聚集在議場裡的魔導師們從剛才就停下交談,聽著教主和卡那齊的對話。

  幾百道視線之中,教主只是一臉麻煩的傾著頭說:

  「真不明白。這又不是這麼嚴重的問題。我們是通曉世界真意的人們,擁有知曉世上一切的義務和權利。我們必需藉由知來成為世人的守護者,就算是你微弱的能力,也能夠成為我們力量的一部分,說不定有一天能因此拯救人類。」

  「如果說魔導師是人們的守護者,當魔物毀滅我的家鄉時,你們做了些什麼?那時候魔導師能做的,只不過是在事情都結束以後將一切燒盡罷了!」

  隨著說出的話語,卡那齊腦中浮現故鄉的光景而感到頭痛欲裂。卡那齊握緊拳頭忍下疼痛,教主隨意的點點頭,用手撐著頭、淡淡笑說: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對你來說,重要的事物還真是狹隘。故鄉嗎?家族嗎?就這樣而已?那麼我們無法溝通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知道嗎,藥師?所有的爭鬥都是從你這樣的人開始;為了家族而舉劍,為了自己而揮舞,就是這種人造成無益的紛爭。擁有力量的人絕不能這麼做,所以我們和你完全對立,因為我們擁有力量。」

  「那麼你們在我身上什麼都得不到吧?只要你們仍舊過於相信人的力量,你們毀滅的日子就會越來越近!魔導師究竟是什麼,你們自認為要成為神嗎?!清醒一點,你們這些魔導師全都只是普通的人類!無法理解人類的無力,不知祈禱而到達的場所,這絕不是我要前進的方向!」

  卡那齊用盡全力嘶吼,過度咳血而受傷的喉嚨極為疼痛,不過他仍不在意的盯著教主。卡那齊的叫喊是他的真心,一點虛假都沒有。

  聽到這番話,教主的眼神中果然還是一點變化也沒有。

  教主的眼神中仍舊閃耀著生氣勃勃的的光芒,沒有分毫動搖。既然這樣,卡那齊也無話可說。

  卡那齊緩緩吐了口氣,將憤怒的眼神從教主身上移開、轉過身。魔導師們看向教主,徵詢他的意見。站在御座旁的庫歐利亞代表大家,開口詢問教主:

  「放他走沒問題嗎,教主大人?」

  「夠了!我不喜歡小孩子,尤其是囉嗦的小孩子。」

  猶如趕走庫歐利亞似的,教主緩緩的揮了揮手。庫歐利亞的眼神中帶著迷茫,看著離去的卡那齊。然後他對教主微微行了個禮,追隨著卡那齊、快步走下樓梯。

  卡那齊再次橫越嘈雜的議場,正要跨出大門時,庫歐利亞追上了他。庫歐利亞呼吸稍微有點紊亂,一邊對卡那齊搭話:

  「卡那齊……你回去比較好,回去道歉吧。要是沒有教主庇護,你在這裡是得不到什麼情報的。說不定還會遭遇危險。在這裡,教主大人是絕對的掌權者,其次則是擁有實力的魔導師。不屬於這兩者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有人過問。」

  卡那齊頭也不回的快步向前,庫歐利亞一臉困惑的追著他。

  「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代替教主大人向你道歉,那些言行實在太過分了,對不起。」

  聽到道歉,卡那齊的眉頭動了一下。不過他仍然沒有看向庫歐利亞,卡那齊冰冷的對他說:

  「真要這麼想,那就把他本人拉過來道歉。」

  「不可能這麼做的啊!父親大人是極為古板的人……希望你不要將父親大人視為魔導師的標準。說實話,年輕魔導師當中反對他的人也是很多,要不了多久,時代一定會變。」

  庫歐利亞稍稍垂下眼簾這麼說,卡那齊皺起眉頭看向他。

  「不要說這麼危險的話,快回到那老頭身邊去。煩死了!」

  迎著卡那齊的視線,庫歐利亞的眼神中閃耀著喜悅。

  「卡那齊,我對你的發言也有同樣的共識。你代我說出了我心中的話,這世界絕對不是只靠人的力量就能有什麼改變。我相信有更強大力量的存在,無論任何人都應該祈禱。」

  庫歐利亞的聲音不但誠懇,而且非常純真。覺得這股純真過度天真的卡那齊停下腳步,用食指指著庫歐利亞的胸口說:

  「隨便你自己去祈禱!聽好,我和你所指的祈禱絕對不一樣,要我發誓也沒問題。回去!」

  用力的喊完之後,卡那齊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

  庫歐利亞不再追趕,卡那齊則照著記憶走向詩人和米莉安所在的房間。穿過幾個樓梯後,他到達熟悉的大門。

  「詩人,把米莉安叫起來!」

  卡那齊打開門叫喊著,所有室內的人一齊看向他。

  詩人坐在圓形房間中央的床旁邊,淡淡微笑著迎接卡那齊。

  「嗨,卡那齊,和人吵架了嗎?你散發著銀色的火花喔。」

  「吵架?那根本連吵架都算不上!喂,我要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卡那齊憤怒的邊說邊走到床邊。房間裡還有幾名魔導師在,不過因為卡那齊的氣勢而被嚇得不敢插嘴,只有詩人一臉平靜。

  「如果魔導師們願意老實送我們出去,要離開也沒問題……不過,米莉安要怎麼辦?而且,剛好知道她的出生地了。」

  「……什麼?」

  詩人的回應讓卡那齊緩下腳步,停在床旁邊。這與其說是床還不如說是躺椅,更正確的形容而是像祭壇。這是,平台上的米莉安坐起身來。

  被米莉安仍舊有點朦朧的眼睛望著,卡那齊心中的憤怒溶去了大半。比起憤怒,他感到隱隱的不安,卡那齊仔細看向少女的瞳孔。

  (已經,回到原來的樣子了……吧?)

  米莉安的眼神中,似乎已經沒有針對卡那齊的殺意。她的眼神和平常一樣透明澄澈,帶著些許危險,筆直的看著卡那齊。

  「……詩人,那個……」

  卡那齊看著米莉安,支支吾吾的詢問詩人,詩人則爽快的回答:

  「在石匠那兒發生過什麼事,我全都說了。」

  「這樣啊。」

  真多事!卡那齊雖然有點這麼想,不過,他也沒自信能夠親自和米莉安說明在石匠那兒發生的事件。複雜的心情讓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卡那齊勉強擠出聲音問候米莉安:

  「……還好嗎?」

  看著卡那齊不知所措的表情,米莉安微微點頭。

  「嗯……謝謝。」

  她之所以道謝,是因為卡那齊阻止了錯亂的她吧?

  比起罪惡感,米莉安的聲音裡有著更濃厚的安心。

  她應該真的很感謝卡那齊吧?對於自己能夠沒有傷到任何人,對於卡那齊能夠出手阻止她這件事,她感到很高興吧?

  卡那齊因為這樣而感到些許疲倦。他帶著有點沉重的心,略微露出笑容。

  「啊,那個……我也只能做到這種事而已。」

  米莉安稍稍握住卡那齊的袖子然後放開,用貧乏的語氣說:

  「我,好像是這裡出身的,就在這旁邊。」

  「啥?旁邊是指哪裡?」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卡那齊瞪大雙眼,詩人接下去說明:

  「她和石頭在無意識之下發揮出魔法力本質,從解讀的結果來看,和擁有許多名暗魔導師的家系特徵似乎一致。和米莉安血緣相近的斐金家宅第,就在可以當天來回的場所,現在只有一對老夫婦和傭人居住。看情況,似乎願意接受米莉安回到家族裡。」

  「騙人的吧?」

  卡那齊馬上就如此斷言,詩人傾著頭問:

  「你這結論下的真快,是因為有什麼證據嗎?」

  「證據就是太順利的發展。身份不明又傻愣愣的,而且可能成為非常強大魔導師的女孩子要尋找自己的身份,然後就找到了……哪有這麼巧的事!反正,這群人只是想拉攏米莉安罷了!」

  卡那齊指著遠遠看著他們的魔導師,魔導師們一臉困擾的彼此看著。詩人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卡那齊的話,思考了一下後說道:

  「原來如此,你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但現實通常都是陳腐的。奇跡就像路旁的小石子,只有偶然是世界定下的必然。能背負自己人生的,一向都只有自己。米莉安,你怎麼決定?要去斐金家看看嗎?」

  被這麼一問,米莉安交互看了看詩人和卡那齊。

  卡那齊的表情有點生氣也有點困擾,詩人則是和平常一樣,是帶著白皙的無表情。看著兩人,她感到些許寂寞,不過少女仍靜靜的點頭。

  「我……要去看看。而且,也想學會好好運用魔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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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8 07:30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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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金家的宅第,離開暗魔法教會本部走路不到半天的路程。

  從混沌的群集所在的谷底,沿著細小的河川走到底,就能見到擁有巨大風車的優美石造建築。兩層樓高的宅院裡有著修剪整理過的花園,四周被老朽的石牆包圍。石牆和石門上爬著籐蔓,籐上處處綻放的白色花朵展示著春天的到來。

  「和料想的不同呢!」

  詩人這麼說,卡那齊不高興的沉默不語。

  卡那齊和詩人加上謝洛弗以及本部派來監視的魔導師一人,一共四人陪著米莉安到了斐金家宅院的大門口。

  一路上,卡那齊不斷表示魔導師的房子一定是既陰暗感覺又糟,優點只有廣大而已。一直說著類似的壞話,讓謝洛弗和隨行魔導師感到很難堪。不過實際上看到的宅院,卻和他原來料想的完全相反。建築物看起來還比較像富裕的農人或商人所居住的地方,建築物的大小也剛剛好,看起來很適合人居住。

  「……問題是裡面。既然都通知過到達時間了,出來迎接一下不會怎樣吧?這個屋子裡,一點人的氣息都……」

  卡那齊才剛開始抱怨,房子裡就傳出慌慌張張的嘈雜聲響,沒多久,大門就打開了。

  門後出現的,是一名上了年紀、穿著整齊的紳士,還有一名歲數與男子相近、將白髮整齊挽起的婦人,他們的腳邊還有一匹長毛且尾巴也很長的狗--如此平凡的景象。出現在近距離的人們看到卡那齊忍不住僵硬了一下,然後咳了一聲恢復正常。

  「那個……你們該不會是,在算出來迎接的時間吧?」

  被卡那齊一問,男子帶著點歎氣的肯定。

  「果然被發現了嗎?我是這裡的當家主人,汪迪姆.斐金。剛才因為對於要何時出來、要等待到何時,和她的意見分歧,所以……」

  「我就說嘛,就算會被人認為有點煩,也應該要待在庭院裡等啊!」

  婦人語帶責難似的拉了拉男子的上衣,男子用安撫她的口氣說:

  「可是這樣好像表現得太期待,說不定會給這孩子壓力啊?因為又還沒有決定要一起住。」

  男子看向站在卡那齊後方一步左右的米莉安,婦人垂下視線。

  「……親愛的,你真的很會為他人著想。不過,的確是這樣沒錯。我,好像太興奮了……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唔,這樣啊。嗯。」

  看著老紳士有點臉紅的別過臉,卡那齊忍不住表情僵硬的轉身。

  「……我不行了。詩人,換你。」

  「你怎麼了,卡那齊?雖然平常就是這樣,不過你的臉色好糟啊。」

  「我沒辦法忍受這氣氛……絕對沒有辦法。」

  卡那齊滿臉懊惱的壓住額頭,突然某種東西從他的腳邊竄了過去。卡那齊驚訝的向下看,是那只站在玄關的長毛狗。它鑽過卡那齊和詩人,在米莉安周圍繞了好幾圈,然後坐在她的面前。

  米莉安的雙手自然而然的抱起狗,走到老夫婦面前。

  「我……叫做米莉安……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真正的名字。」

  當她要自我介紹時才發現,自己實在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介紹。自己有成為覺醒位魔導師可能性的事情;幼時被捨棄的事情;和養育自己的族人別離、踏上旅程的事情,據說這些都已經在事前向他們解釋過。如此一來,米莉安更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看著米莉安呆立在原地,婦人充滿活力的瞇起雙眼,笑著對她說:

  「如果大家都真心呼喚你這個名字,這就是你真正的名字啊!歡迎你,米莉安,也歡迎大家光臨。要進來一起喝杯茶嗎?」

  隨行的監視魔導師搖了搖手回答:

  「不了,我們只是負責將她交託給你們。」

  謝洛弗也同意魔導師的話,她看著米莉安說:

  「嗯,我也要回本部去。米莉安,斐金家的意見是:如果你接受,他們願意將你迎入家族。你不用現在做出結論,在這裡打擾幾天好好考慮一下……卡那齊,你們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卡那齊迷茫了一下,看到眼前這麼和平的家庭,讓他覺得這裡不是屬於自己的場所。米莉安本來就是順勢成為旅行的同伴,他也不是米莉安的保護著之類。卡那齊輕輕搖頭,對老夫婦說:

  「我也要回去。如果方便,應該還會過來探望她。」

  「嗯。當然歡迎。」

  老婦人親切的笑著。詩人對米莉安伸出白皙的手,握住她。

  「我也和卡那齊一起回到本部。米莉安,如果有任何事,隨時呼喚我們。」

  米莉安點點頭,把狗放回地上,緊緊回握詩人又立刻放開。因為要是握得太久,可能會捨不得放開。

  「那麼,進來裡面吧,米莉安。」

  老婦人溫柔的摟住米莉安的肩膀,米莉安點頭,回過頭再一次看向卡那齊等人。她眨了眨眼回應他們帶點擔心的溫柔視線,走進石砌的建築物中。

  玄關的大門關上,老婦人帶著米莉安走進大廳正中央。

  大廳裡有暖爐和鋪著布的椅子,還有張低矮的石桌,一旁的階梯彎彎曲曲的通向二樓。館內的裝潢非常樸實,出了石壁上掛著細緻縫製的布飾外,其他的裝飾品只有門上刻著的奇妙獸類雕像。

  高出開著幾道窗戶,映入室內的正午陽光使大廳給人非常暖和的印象,淡淡的陽光照在使用暖色系毛線縫製而成的毛毯上,在房子旁緩緩轉動的風車,發出不可思議的沉重聲響迴盪在室內。

  (這裡,和謝洛弗的城相似,有著魔法的感覺。不過,有點不太一樣。)

  米莉安抬頭看著天花板思考。這裡的魔法和謝洛弗城中緊繃的感覺不同,是更為沉靜的,就像被巨大的手環抱般。婦人微笑著看著米莉安興致盎然的眺望四周,將在大廳隨侍的女傭叫了過來。

  「米莉安,我為你介紹,這是幫忙家事的艾莉維拉。」

  「你好。」

  米莉安禮貌的稍稍行了個禮,體型福態的女傭人爽朗的大笑著回禮。

  「請多指教,米莉安小姐,我來幫你拿行李吧!」

  「米莉安,你不用客氣,她會幫你把行李拿到房間裡。家裡的傭人只有她和守護風車的維利而已。那麼,先來喝杯茶吧!不管你會不會長住在這裡,總之希望你能在這裡待得舒服。你經歷了長途艱辛的旅程吧?一直都和剛才那些人們一起旅行嗎?」

  老婦人帶著米莉安走到暖爐旁的椅子,隨口詢問。

  「並沒有一直,半年左右。」

  米莉安坐下回答,老婦人看了看少女瘦弱的身體,想了一下,顧慮著什麼似的問道:

  「這樣啊……有發生什麼危險的事嗎?」

  感覺老婦人的問題中似乎含有什麼不同的意義,米莉安覺得有點奇怪。事實上,米莉安一行人的旅途中始終充滿著危險。雖然通常都是詩人或卡那齊引來的麻煩事,不過,米莉安並不覺得自己是被捲入。

  「有,一直都有。」

  看著她點頭回答,婦人不知為何說不出話來,她的伴侶--老紳士伸出大大的手掌摸著米莉安的頭。

  「辛苦你了。但是你可以放下心來,這裡不會有任何恐怖的事情。我和她雖然沒有什麼魔法的才能,不過這裡卻有代代相傳的守護存在。」

  紳士的話似乎鼓舞了老婦人,她也恢復微笑繼續說:

  「對,沒錯。這裡很安全,你可以安心的休息。米莉安,你喜歡什麼顏色?我這裡還留著離家女兒的衣服,衣服的大小可以再修改,先試穿看看吧。你剪掉頭髮了嗎?真可惜,不過馬上就會長回來的。」

  「如果換掉衣服……這個,怎麼辦?」

  米莉安有點不安的拉起自己黑衣的袖子,看到她的動作,老婦人不解的眨著眼回答:

  「拿去洗啊!不用擔心會被丟掉……怎麼了?」

  米莉安想了一會兒,從袖子裡抽出一把短劍。

  「……要是換衣服,這些東西,會很困擾。」

  「……那個……真是漂亮的短劍。」

  看見她突然拿出暗藏的武器,老婦人不禁有點僵硬的回應。

  「其他還有很多。」

  米莉安不斷從身上拿出輕巧的刀劍擺在桌上。差點被嚇倒的老夫婦連忙裝出平靜的模樣,老婦人代表兩人,勉強開口笑著說:

  「那個……米莉安,在家裡並不需要這些東西,你說是吧?」

  「是這樣嗎?」

  看到米莉安天真無邪傾著頭的模樣,老婦人重重的點頭。

  「就是這樣啊。這裡不會有任何恐怖的東西進來,所以你不需要這些守護自己的武器。需要使用到刀刃的情況,只有料理的時候就夠了。」

  「如果是料理,我可以幫忙。」

  聽到抬起頭的米莉安終於說出普通女孩子會說的話,老婦人的表情突然亮了起來。

  「這樣啊?真令人高興,雖然餐點是艾莉維拉負責準備的,不過我偶爾也會幫忙,下次一起做吧。你常在養育你長大的地方幫忙做飯嗎?」

  聽到她的問題,米莉安回想著過去的記憶。因為在石匠那發生的事件,使過去的回憶在她心中變得鮮明許多。

  米莉安回想著那艷陽高照的青空開口:

  「嗯,我是在鳥魯其亞地區長大的。不過,因為我是其他民族,當地又不允許混血,所以不是以女性的身份撫養,而是和男人們一起接受成為傭兵的訓練,小時候不但要做戰鬥訓練也要做家事,有一天大家都在廚房忙的時候,隔壁聚落的人突然發動襲擊,那一天,教會我做家事的人全都死了。」

  少女的話讓老夫婦啞口無言。

  和殘酷的內容相反,米莉安的口氣中一點憂鬱都沒有,她只是沿著記憶中的往事淡淡說著。鳥魯其亞地區的晴空、紅色的大地、初夏綻放的黃花;不分男女同樣嚴厲,不過完成工作時也會給與讚揚的人們。

  不知為何總是連綿不絕的鬥爭和殺戮。

  米莉安記得。撫養自己的村莊被襲擊那一天的事情,她現在能夠像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樣,記得清清楚楚。

  自己心中能有這麼鮮明的記憶,令她覺得非常稀奇。米莉安繼續說:

  「鳥魯其亞地區的人們只會殺人。被襲擊的那天,家門外繫著的驢馬仍然呆呆的站著,因為很奇特,所以記得很清楚。人們全都死了,只有驢馬帶著些許悲傷的眼神站著--之後,我離開鳥魯其亞地區,和男人們一起接受帝國委託的工作,到處奔走。」

  大廳陷入一片沉默。風車轉動的聲音迴響著,老婦人像一尊石像般呆站著。

  「米莉安……」

  「是。」

  老婦人突然用力擁抱著米莉安。

  米莉安本能地想要躲開,但是又馬上打消念頭,老實的被她擁住。這名老婦人並沒有惡意。

  她反而一臉擔心的緊抱著米莉安,好像稍微哭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不過……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你發誓,將這種事情全都忘掉。」

  「忘掉?」

  被老婦人溫暖體溫包圍的米莉安反問:要忘掉什麼?為什麼要忘記呢?

  老婦人緊緊抱住米莉安纖弱的身體,顫抖的說著:

  「因為只要待在這裡,你就不會被殺害,也不需要殺人。所以全都忘掉吧!把這麼恐怖的過去都忘了吧!一想到像你這樣的孩子居然待在這種殺戮的世界中,我就感到很難過。米莉安,過去沒有人對你說過嗎?你不用再戰鬥了,已經不需要再為了保護自己而殺害他人了。曾經有人……對你如此說過嗎?」

  感覺老婦人的淚水落在肩膀上,米莉安呆呆的想著。

  這麼說來,沒有人對她這麼說過呢。

  米莉安為了殺人,學習了許多技術,長久以來,這力量就是自己的一切。

  艾爾.鳥魯其亞的夥伴們當然很讚賞米莉安的戰鬥能力,詩人和卡那齊也從未對米莉安說過不需要戰鬥。

  詩人要米莉安保護他,如果米莉安揮刀砍向卡那齊,卡那齊也會用盡全力抵抗。米莉安認為這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是--沒有人說過這件事,在過去。」

  聽見米莉安的回應,老婦人雖然帶著哭聲,卻仍強硬的說:

  「那麼就由我來說吧!你已經不需要再戰鬥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所以你也不需要傷害任何人了。」

  老婦人的話讓米莉安驚訝的睜大雙眼。

  (怎麼辦?我--不久前才下定決心,即使殺害人,也要保護人的。)

  不需要殺害任何人,不需要戰鬥。沒想到居然也會有人對自己這麼說。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當卡那齊一行人滯留在暗魔法教會本部是,凱基利亞城旁邊的一座小村落裡,剛好發生了一起小事件。

  這座村內唯一的小食堂裡,充滿著假日時的喧嚷,木造屋頂食堂的大門被一名二十歲左右的木訥年輕人推開了。他鑽過拿著陶杯大聲聊天的男子們,走向櫃檯。在木造櫃檯內的女子看到他走進,於是向他搭話:

  「克雷爾!伊葛利家的牛還好嗎?」

  「嗯,勉強過得去。來一杯蘋果酒……嗯?」

  女子十分明顯的用眼神對著靠在櫃檯上的青年打信號。

  疑惑的青年正想發問時,有人從他背後抓住他的衣領。

  「哇!」

  被猛力扯倒在桌子上的青年發出慘叫,一把未出鞘的短劍順勢抵住仰躺在桌上的青年喉嚨。

  劍鞘裝飾樸素而又優美,被短劍抵著喉嚨的青年呻吟著。

  壓在他身上的修娜爾靠向青年的臉。

  「你好啊,克雷爾。忘記我是誰了嗎?」

  看著修娜爾像在發飆似的笑容,青年呆呆的點頭。

  「啊……修娜爾……大人……?」

  「看樣子似乎不是健忘症,我還以為你得病了。忘了將信件送到本部的任務,只顧著和當地的居民一起打混。」

  聽到她低沉壓抑的音調,青年瞪大了雙眼。他大夢初醒似的看了看周圍,扭曲著表情看向修娜爾。這位青年,是班修拉爾的一名部下。

  「信件……對了,信件!我為什麼會待在這個地方……」

  「如果不是病,那是魔法嗎?」

  修娜爾以銳利的視線看向後門。食堂裡的人全都貼在牆邊避風頭,只有一名中年男子偷偷的打算從後門溜出去。在修娜爾出言制止之前,男子就從後門逃出去了。

  「喂,你給我等一下!」

  班修拉爾的部下對著從食堂逃出來的男子大喊,兩名部下按照修娜爾的吩咐在後門埋伏,他們伸出手打算擒下男子。中年男子卻以意外靈敏的動作閃開,然後將手掌伸向他們眼前。

  中年男子手中拿著一個纏繞著鎖鏈的護符,護符中嵌著深藍色的寶石。

  「你這傢伙,是魔導師……!」

  話還沒說完,兩名部下的頭部便感到強烈的衝擊而暈倒。魔導師跳過交疊倒地的兩人,氣喘吁吁的衝向鄉間道路。

  「站住!」

  聽到修娜爾的聲音,中年男子瞥了她一眼,繼續跌跌撞撞向前逃跑。

  魔導師衝下平緩的山丘時,看到路旁站著幾名身穿長外套的男子。魔導師緊握住手中的護符,口中喃喃念著咒語從男子身邊跑過。不--是打算跑過。

  不過,實際的情形卻是其中一名男子在絕妙的時刻伸出腳,漂亮的將魔導師絆倒。

  「什麼……!」

  魔導師因為魔法失去效用而慌忙站起身,男子卻在這時舉劍敲向魔導師的後頸。男子低頭看向無力倒地的魔導師,將未出鞘的劍掛回腰間。

  男子以穿著長靴的腳翻過魔導師的身體,確認對方手中的護符。

  「魔法石的護符……嗯,是鄉下的騙子嗎?你是要這個嗎?」

  男子以低沉的聲音詢問,看著追在魔導師身後的修娜爾。

  修娜爾搖曳著長髮停下來,看到男子的模樣倒吸了一口氣。

  打倒魔導師,是一名給人冷峻印象的男子。

  過瘦的身材看起來卻不柔弱。這或許是因為,他身上帶著壓抑自身實力而散發出的獨特冷靜氣息吧?年齡約莫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梳理得有條不紊的灰髮中混著一縷白髮。水藍色的瞳孔如猛獸般銳利,配上左眼戴著的單眼眼鏡,使他看起來像是極難接近的冷峻人物。

  帶著單眼眼鏡的男子以及牽著馬站在路旁的同伴們,全都身穿同樣的深藍色長外套。修娜爾看過他們外套上的紋章。

  修娜爾盯著紋章上的盾牌圖樣,臉色蒼白的說:

  「……為什麼,帝國軍會在這個地方?」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班修拉爾大人,不好了!」

  當部下衝進凱基利亞城下民宅時,班修拉爾正在參加居民舉辦的「第三回帝國來的人們工作辛苦了茶會」。

  「喔,這次又要我幫什麼取名?嗯?」

  班修拉爾在民宅的客廳喝著茶,漫不經心的詢問。

  餐桌旁交互作者班修拉爾的部下和鎮民,班修拉爾的周圍不知為何聚集著看起來很高興的鄉下女孩。這是自稱對女性採取博愛主義的班修拉爾,不斷揭露貴族社會趣事所造成的結果。

  部下對著最後還是和地方百姓打成一片的上司大聲喊道:

  「是帝國軍!」

  「軍人?啊……我不太想為人命名啊!畢竟如果用數字幾號來命名,他們可是會生氣……你說帝國軍!?」

  班修拉爾終於聽懂部下的話,臉色大變的站起身來。

  「是的,剛剛才到達凱基利亞城內,還造成了不小的騷動。修娜爾大人也在一起!」

  「喂,這是怎樣?我完全搞不懂現在的狀況啊!總之,快帶我到修娜爾那裡!」

  他邊叫邊走出民房,明顯感受得出城鎮的氣氛變得很緊張。班修拉爾跟著部下穿過未鋪裝的巷子,走到由石子鋪成的大馬路上。

  本來應該很繁華的中央廣場上空無一人,只剩下幾隻鳥和食物的殘渣。鎮裡的居民不是躲回家裡,就是聚集在凱基利亞城前。

  在鎮民遠遠圍觀的中心--城堡前方的廣場上停著三亮馬車。

  馬車前站著一排姿態極為端正的士兵,他們身上穿的不是鎧甲而是以深藍色為基底的軍服。班修拉爾推開圍觀的群眾,站直了身軀看向士兵。

  和馬車的大小相比,士兵的數量太少了點。其他的士兵應該進城了吧?

  「……原來如此,的確是帝國軍……這可是巡察廳的人啊。」

  「您的意思是?」

  班修拉爾不高興的對部下吼著:

  「就是和帝國法院聯手抓犯罪的地方!同時也是我們的死對頭。我們這邊是老實的搜索抓人,那邊可是只要有嫌疑就全部抓起來!可惡,乖乖在帝國下層調查不就夠了,跑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做什麼!」

  班修拉爾難得露出怒火,他穿過圍觀的群眾走到凱基利亞城門口。

  「喂,等等!……啊啊,是監察官大人啊。」

  守門的魔導師一臉疲憊,放下打算阻攔班修拉爾的手。

  「嗯,是我。為什麼放這些傢伙進去?」

  「沒有放他們進去,是他們硬闖進去!小嘍囉就算了,但指揮官和幾名士兵帶著你們那邊的無聊發明,靜魔法對他們無效!」

  魔導師看來相當生氣,思緒因為異常的事態而混亂,就連對班修拉爾該有的客氣都忘了。魔導師所說的「靜魔法」是指使用魔法陣和咒具,花費長時間創造出魔法領域的魔法。相對的「動魔法」則是使用咒文和聲音影響世界要素的方法,為了防禦,凱基利亞城裡應該設有不少靜魔法吧?

  班修拉爾生氣的抬起眉頭,推開魔導師。

  「你們那些會輸給無聊發明的魔法陣,同樣也是些廢物!滾開!」

  他推開魔導師穿過大門,在猶如小城鎮的城堡內,四處都有班修拉爾的部下和魔導師們與深藍色軍服的士兵對峙著。

  應該所有人都搞不太清楚事態吧?目前只看得到小規模的爭吵,確認過這件事之後,班修拉爾快步爬上平緩的坡道,走向城內主要的建築群。

  「在這裡,班修拉爾大人。」

  通知消息的部下帶著班修拉爾走進一棟建築物大大廳,高挑的修娜爾穿過忙碌來回的魔導師走了過來。她冰冷的美貌似乎有點鐵青。

  「修娜爾,說明狀況。」

  修娜爾行禮回應班修拉爾充滿威嚴的聲音,將夾在身側的羊皮紙拿給他。

  「是的,班修拉爾大人。首先,這是光魔法教會本部的信件……似乎是凱基利亞城的魔導師將信件阻擋在城外。」

  班修拉爾收下信件,歪著嘴笑著。他帶著不太溫和的笑容,扯開信件的封蠟。

  「喔,這還真是大膽啊。小謝洛弗真不知道害怕呢?不愧是大小姐,不過,只要有這信件……咦……這內容是什麼鬼!」

  「班修拉爾大人的要求被拒絕了嗎?」

  看著臉上露出擔心的修娜爾,班修拉爾直接將信件遞給她。

  「問題根本就沒到那個程度!你自己看。」

  「……教主大人身體狀況不佳,請靜待回應……?此外,經由本部的命運演算機器,這個月為班修拉爾大人帶來不幸的顏色是白色。」

  修娜爾看著手中的信件,小聲讀著。

  讀完後她看向班修拉爾,只見他反覆緊握著拳頭又放開,似乎隨時都會衝動撕毀這信件。

  「豈止這個月,我不幸的象徵一直都是白色!」

  「你這麼形容代表神的白色,實在不太合適……可是,這內容有和沒有並無太大差別啊。」

  修娜爾毫不隱藏心中的疑惑,一旁的班修拉爾猛搔著頭說:

  「開什麼玩笑,本部在想什麼啊!修娜爾,還有這群人是什麼,指揮官是誰?」

  「指揮官在二樓的大廳和魔導師們會面,名號是帝國神聖騎士團,巡察廳所屬的格雷戈爾.蘭格雷卿。似乎堅持要和謝洛弗對談。」

  「……喔……這不去歡迎不行了。」

  班修拉爾的語調突然轉變,修娜爾忍不住看向上司的臉。

  他臉上的表情和之前完全不同,帶著性格惡劣的笑容。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凱基利亞城二樓的大廳裡,在艾霖和城內的高階魔導師面前,站著一群身穿軍服的男子。

  身為指揮官的蘭格雷,將入鞘的劍當做手杖撐在前方的地板上,戴著高貴手套的雙手交疊著放在劍柄上。被軍人冷峻的水藍色眼神盯著,艾霖僵硬的開口:

  「問什麼都不說,哪有這種道理!突然前來做出這種事情,完全沒有對待魔導師該有的禮儀!」

  「有道理,只是你們無法理解罷了。你們背負著極為重大的嫌疑--目前只能告訴你這麼多。詳細內容只能告訴城堡的負責人。」

  蘭格雷冷靜的說著,手指緩緩敲著劍柄。魔導師似乎覺得自己被愚弄,生氣的漲紅著臉說:

  「那麼在謝洛弗大人回來之前,停下你們在做的工作!硬闖進來的可是你們那方!要我們全力趕你們出去嗎!」

  「不可能中斷。若是證據被消除就麻煩了,而且也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脫逃。在謝洛弗城主回來之前,請你們接受監視。」

  平靜低沉的音調中蘊含著威迫,從聲音中完全感覺不出對魔導師有任何畏懼。

  艾霖等人在心中咬著牙,這時,大門打開了。

  蘭格雷迅速轉過身,嚴厲喝叱看守大廳門口的部下。

  「我吩咐過不要讓人進來!」

  「哦,不好意思,我硬闖進來啊。」

  從兩扇大大敞開的門扉中進入的人是班修拉爾,修娜爾則跟在他半步之後。

  看到班修拉爾靠向自己,蘭格雷瞇起雙眼。

  班修拉爾大步走向蘭格雷,距離他只剩半步之時才停下腳步。看著班修拉爾和蘭格雷用冰冷的眼神互瞪著對方,周圍的人感到莫名緊張。

  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班修拉爾臉上突然露出開朗的笑容,上前緊抱蘭格雷纖瘦的身體。

  「格雷戈爾!」

  「嗨,是你啊!」

  周圍的人全都呆掉,蘭格雷嚴肅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拍了拍班修拉爾的背。班修拉爾放開抱住蘭格雷的手,很高興的握住他的手上下晃動。

  「好久不見,上次見面是幾年前啊!十年?還是更久?在帝都都看不到你的人,還以為你已經掛了!你這白髮是怎麼了?看起來越來越老了啊!」

  班修拉爾指著他頭上的一撮白髮詢問,蘭格雷冷靜的回答:

  「頭部在之前的西部戰場上受了傷,治好之後就被調到巡察廳去了。」

  「這樣啊,太好了,至少你沒有禿頭!要是禿了,會更不受女人歡迎啊!」

  聽到不受歡迎,蘭格雷的表情稍微變了一下。雖然一瞬間就裝回冷靜的模樣,不過他接著說出的話中明顯帶有寒氣。

  「班修拉爾卿,你還是老樣子,一點貴族該有的精神都沒有啊!」

  「格雷戈爾,你好像順利的把父親的劍從抵押處贖回來了嘛!而且,大概是受傷的功勞之類吧?勳章也變多了。下次再去紅樓找小姐時,能夠抵押的東西都不用愁了吧!」

  聽著班修拉爾玩笑似的諷刺,蘭格雷嚴肅的表情越來越鐵青。順道一提,說到「紅樓」,通常就是指帝國周邊的娼館。

  「……不要說得我好像色情狂似的。」

  班修拉爾將手肘搭在臉色蒼白的蘭格雷肩上,親切的繼續說:

  「我沒有這麼說。你可是純情的男子呢!娼館女子不過說了點甜蜜的貼心話,就傾盡身家財產去迎接對方,然後被甩掉。因為過度傷心而加入軍隊的你,真的非常純情啊!」

  「……」

  蘭格雷此時的臉色似乎和死人沒兩樣,他的部下們也開始動搖了起來。一向正直頑固的蘭格雷居然有這麼意外的一面,不禁讓部下感到非常好奇。

  背對著部下充滿興趣的視線,蘭格雷突然拔出腰上的劍。

  蘭格雷的劍擦過眼前,班修拉爾忍不住向後跌坐在地。

  「哇!好危險……喂,你這傢伙,太危險了吧!」

  倒在地上的班修拉爾邊向後退邊魄力十足的怒罵,修娜爾迅速擋在他面前。

  「班修拉爾大人!」

  「沒問題的!我說小雷啊~都這麼久沒見,拔劍相向也太過分了吧!當時帶你到娼館的是我沒錯,不過也不該恨我吧?」

  班修拉爾伸手阻止修娜爾的行動,盯著蘭格雷緩緩站起身。蘭格雷身上纏繞著毫無生氣的殺意,舉劍直直逼向班修拉爾。

  「…………拔劍,基斯朗.班修拉爾。」

  「不要,我的劍術很弱!」

  「那就給我感到羞恥!為什麼你這傢伙竟能說得如此堂堂正正!」

  被蘭格雷怒吼的班修拉爾,臉上仍然帶著小孩子似的笑容,舉起左手手指上戴著的一排戒指。

  「當然是因為有自信能夠勝過你啊。接招,雷擊戒指第五號.改!」

  班修拉爾刻意叫出戒指的名字,快速發動戒指上刻有咒文的魔法石。由魔法石碎片製成的戒指底端浮現魔法文字,下一瞬間,隨著一陣敲擊聲射出一道白色的火光。

  火光射向蘭格雷的劍尖,不過蘭格雷水藍色的瞳孔毫無恐懼的看著火光。他向前踏出一步,揮舞深藍色的外套下擺。

  「……咦?」

  在呆掉的班修拉爾面前,火光被深藍色外套彈開。

  蘭格雷迅速的再度翻動外套下擺,他的劍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劍刃在下一瞬間抵上班修拉爾的喉嚨。蘭格雷此時停下劍,在近距離對他說:

  「你是笨蛋嗎?我們可是受過對抗魔法的基礎訓練。」

  班修拉爾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緩緩舉起手,做出看似要投降的動作。

  「這樣啊?那這個呢?」

  班修拉爾笑著用拇指壓住食指上的黑色戒指。

  設置在黑色戒指裡的液體噴了出去,準確擊中了蘭格雷的眼睛。

  「什麼!?」

  遭到意想不到的攻擊,蘭格雷本能的收回劍。他用手摀住被噴到的眼睛,因為眼睛的疼痛而呻吟。修娜爾趁這時候擋在班修拉爾前方,蘭格雷的部下也嚴肅的向前踏出一步,只有班修拉爾因為證實戒指上的機關有效而感到很滿足。

  「呀呼,大成功!基本果然還是很重要啊。」

  「不愧是班修拉爾大人,真是卑劣。」

  保護著班修拉爾的修娜爾背對著他如此評論,班修拉爾看著她的背影,很高興的說:

  「說什麼傻話,要正正當當的對決,當然只有輸了不會有困擾的時候啊!」

  班修拉爾的話實在太過分,蘭格雷猛然抬起頭瞪向他。沒有戴上單眼眼鏡的眼睛因為班修拉爾的機關而充滿了血絲。

  「班修拉爾卿!我以過去同學的身份警告你,你的行為可是遊走在犯法的邊緣!」

  「喔?什麼行為?」

  對著裝傻的班修拉爾,蘭格雷勉強冷靜下來回答:

  「你將自己的指責用在私人用途上。利用艾爾.鳥魯其亞還有私兵進行違法的搜查,我已經掌握住幾個證據了。」

  「這樣嗎?那,要我花多少錢你才肯忘了這件事?」

  好不容易才理解班修拉爾笑著說出的話,蘭格雷似乎將理智什麼的都給拋到腦後,彷彿隨時都可能衝向班修拉爾似的朝他怒罵:

  「開什麼玩笑!你居然當我是為了金錢而搜證嗎!?我再也受不了了,你這種靠著地位和金錢濫用職權解決私怨!沒有半點貴族品格的言行!深入魂魄的卑劣個性!我決不承認你是帝國貴族的一員,你這人類中的敗類!」

  蘭格雷過分的發言讓週遭氣氛緊張了起來。修娜爾鐵青著臉,漂亮的嘴唇顫抖著。在她開口打算說些什麼之前,班修拉爾用筋疲力盡的語調開口:

  「喔。」

  「什麼喔!你不生氣嗎?!被說得這麼過分還不生氣嗎!」

  「嗯?當然,我一點都不介意啊。」

  班修拉爾微笑著輕輕推開修娜爾,兩手張開走向蘭格雷。

  「我說格雷戈爾,不對,該稱呼你蘭格雷卿才是。你是個好男人,雖然是沒有錢也沒有背景的貧窮貴族,不過你的精神的確很尊貴。可是……有力量就是罪嗎?」

  被班修拉爾毫無鬥爭意志的這麼說,蘭格雷表情嚴肅的緊閉著嘴。看到蘭格雷緩緩的將劍收回劍鞘,班修拉爾繼續說:

  「擁有力量並沒有什麼錯。到頭來,還是善用力量或被力量擺弄的問題罷了。我深愛著秩序,就算旁人看起來再怎麼愚劣、再怎麼自私,我仍然持續為世界的秩序奮鬥。能夠讓我遵從的,一向都只有世界的秩序。也就是說,只有為了世界的秩序,我才會運用我的力量--就算如此,我還是敗類嗎?」

  聽著班修拉爾平靜的述說他私自的論調,蘭格雷皺著眉頭推了推單眼眼鏡。蘭格雷潤了一下乾燥的嘴唇,低聲的說:

  「為什麼,班修拉爾卿。你為什麼……這麼的偉大!」

  「……什麼?」

  因為蘭格雷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讓修娜爾忍不住反問。蘭格雷的部下們也同樣因為上司態度的劇烈轉變而愣住。在這些人當中,只有班修拉爾毫不動搖的搔著頭。蘭格雷臉上帶著認真的表情、顫抖著肩膀開口,這次用著讓人幾乎聽不清楚的快速語調說:

  「你實在太偉大了,班修拉爾卿!太棒了,啊啊……不,不對,不偉大。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聽了你的話我會有這樣的感覺……為什麼?你怎麼看都很卑劣、很愚昧,無論是在武術或學業我都沒輸過,可是對你卻總是只有敗北感!也就是說,我是比你更低下的無能者……嗎……?」

  蘭格雷越說越混亂,在快說完話時臉都青了。最後還垂下肩膀,用手遮住臉。

  他的部下看到他這副模樣,連忙圍住蘭格雷。

  「蘭格雷卿!您沒事吧!」

  「我不行了……我是個無能的人……社會的敗類,塵埃般的存在……」

  蘭格雷垂下肩,斷斷續續的小聲說著,在他麾下的軍人一起否定他的主張。

  「您在說什麼!隊長絕不是無能的人!怎麼看都比那邊那位還要帥,不但腦筋比較好,對國家有著實際的貢獻,性格也很正經!」

  「嘴上這麼說,但你們全都在背後笑我吧……?」

  「絕對沒有這回事,我們全員都打從心底仰慕著蘭格雷卿!」

  對於部下拚命安慰的話仍覺得很空虛,蘭格雷自暴自棄的說:

  「仰慕我的人都是笨蛋!」

  「蘭格雷卿!」

  看著軍隊一行人悲痛的叫喊著,班修拉爾不太感興趣似的低聲說:

  「喔,他的部下還真仰慕他啊。」

  「班修拉爾大人,這位大人究竟是……」

  修娜爾猶豫的詢問班修拉爾,班修拉爾微笑著向她說明:

  「嗯?他是我成年之後到帝都留學,在光魔法教會學院學習時的同學。正如你看到的,雖然長相和頭腦都不錯,不過性格實在太陰沉了。過去時常莫名其妙的找上我,然後又陷入了低潮,像是興趣一樣吧?從軍之後好像變得更陰沉了?總之,他一直都是這樣,不要太在意。」

  回頭看著不斷陷入低潮的蘭格雷,班修拉爾思考著。

  (不過,以他認真的個性來看,不可能只因為我的私怨就跑到這裡來。背後有什麼企圖嗎?……總有著事情會變得很麻煩的預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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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2-1 10:56 AM 編輯

第四章《選擇的方法》



  暗魔法教會本部所在的某個谷底,米莉安在斐金家的日子已經過了七天。斐金家老夫婦的工作是魔法學者,似乎是在研究古老的魔法書。老紳士約每三天前往暗魔法教會本部的宮殿一次,沉浸在書庫裡。而老婦人則是在家裡從事少許研究,做著少許的家事。

  米莉安向老婦人學習文字,過著和平安穩的日子。

  要找師父學習魔法還早,先將身和心平靜下來。這是斐金夫婦對她說的話。他們的女兒全都嫁到遠方,唯一的兒子也離家出走、音迅全無,所以似乎真的打從心底歡迎米莉安留在家裡。而且從他們的日常對話中,時常透露出希望米莉安能一直住在這裡的信息。

  (留在這裡,不會孤獨。)

  米莉安輸給了老婦人悲傷的表情,脫去平時穿著的黑衣,換上對方拿來的幾件衣物,今天所穿的洋裝是優雅的褐色,胸前有著大大的領襟,裙邊鋪著細膩的花朵紋樣。
  
  頭上以髮夾固定著整理得如同帽子般閃著光澤的頭巾,這頭巾是老婦人因為米莉安以女性來說過短的頭髮,為了她著想而送給她的東西。

  在打理得整整齊齊的舒適穿著之下,米莉安藏著一把短劍。

  如果沒有這把短劍,米莉安完完全全就能說是普通鄉下的大小姐。

  米莉安聽著風車的轉動聲,呆呆的看向天空。

  今天的讀書時間已經結束。到需要幫忙準備晚飯的時間之前,米莉安都很自由。緩緩轉動的風車影子,為抬頭看向晴朗青空的米莉安帶上一陣陣陰影。

  (我並不孤獨。可是,總覺得好寂寞。)

  米莉安無聲的說著,不解地眨了眨眼。為什麼呢?自己現在明明就在非常幸福的境遇之中。就算很幸福,人也會覺得寂寞嗎?

  獨自沉思的米莉安視野角落中,突然出現看不慣的事物。

  低下頭朝前方看去,圍繞著斐金家腹地的低矮石牆之間,爬著籐蔓的石門之下站著一名身穿黑衣的老人。那位老人有著寬廣的肩膀、前禿的頭髮,半邊的臉上還戴著奇妙的面具,他看向米莉安,露出笑容說:

  「看來你很有精神。米莉安.卡列思蒂亞,充分享受到支配的滋味了嗎?」

  「支配?」

  毫不在意米莉安直率的視線,老人大步踏入庭院中。

  「沒錯!最初的支配是來自家族的支配,身為魔導師得學習如何支配世上的一切,要支配一切,得先學著被支配,明白嗎?」

  米莉安抬頭看向走到她身旁的老人,老人的面具在眼睛上的位置鑲著一顆石頭。一閃一閃,紅色的寶石中,閃爍著只有擁有魔法力的人才能瞭解的光芒。這寶石和米莉安手環上的石頭一樣,是魔法石。

  「你是這裡……了不起的人?」

  聽了米莉安的問題,老人很高興似的回答:

  「喔,居然看得出來。的確,我是暗魔法教會的教主,不過和你應該是初次會面。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地位很高?因為我身上的威嚴嗎?」

  「不對,因為……你身上什麼氣息都感受不到。就連現在,也好像沒人在。」

  對於米莉安幾近無理的直接回答,教主也不感到生氣。紅色魔法石在面具深處閃耀著惡作劇的光芒,擁有看起來這麼厲害的魔法石卻一點氣息都感受不到,光這點就能知道他擁有強大的力量。教主柔和的笑著說:

  「你則完全相反,充滿了魔法的氣息。當你到這谷底時,我馬上就能夠感受到,感受到『覺醒位』來了……你想知道像我這樣隱藏氣息的能力嗎?」

  米莉安有點驚訝,不過馬上點頭。這名老人……教主,雖然強得恐怖,不過卻沒有任何討厭的感覺,教主坐到少女身邊說:

  「那麼,就從呼吸開始學起,正確的呼吸能理清一切,這世上的大氣漸漸薄弱了,不過仍需有微弱的力量聯繫我們和世界。聽好了,緩緩的呼吸,感受進到體內的大氣震盪,全身配合著震動。試試看。」

  「……呼吸?」

  米莉安伸手壓住手環上的石頭,看著坐在庭院的教主。看到教主帶著一點不耐煩的氣息點頭,少女慌忙閉上雙眼。

  當她打算進入使用魔法的視野時,米莉安突然想起在石匠那兒見到的光景。在石頭中見到不可思議的門和花園、擁有恐怖力量的某人,還有--劇烈盤旋的,自己的激情。那時的自己,在混亂之中砍向卡那齊。

  --好久沒有看到卡那齊充滿殺氣的眼神了。

  (怎麼辦……好恐怖。)

  恐懼伴隨著記憶復甦,米莉安咬緊牙關,指尖感到極度冰冷。如果又變成那樣,該怎麼辦?

  (對於恐懼的事物,就要看清它。)

  米莉安的腦海中,響起了詩人不知何時曾說過的話。

  想到詩人冷靜的聲音,米莉安的呼吸稍微平順了一些。

  沒錯,要是畏懼直視害怕的事物而將它塞到心中的角落,一定會什麼都做不成。教主對著正打算調整呼吸的米莉安開口:

  「首先呼氣,將自己放空。對,緩慢,綿長……」

  米莉安隨著教主的話語動作,壓住石頭的手施力,細細地緩緩吐氣。

  當肺部清空的瞬間,米莉安將視線轉換。

  眼前的黑暗砰的一聲粉碎,出現繽紛粒子構成的光景。

  這是,世界。覺醒位魔導師所看到的世界。

  由不斷低語]騷動的幾億萬碎片構成的,完全不靜止的世界。

  米莉安深深吸氣,將帶有微弱震盪的世界緩緩引入體內。

  (真的--真不可思議。世界,進到身體裡了。)

  米莉安側耳傾聽進到體內的世界。感覺得出來,體內的世界的確在震盪著,在互相對話著。從腹腔底傳來世界一陣陣的低語。

  「要是吞入了世界,就讓自己和世界共鳴--最初是腹部,然後是左腳,接著是右腳,之後則是手。讓自己和世界擁有相同的震動。」

  教主傳來厚重的聲音,米莉安在內心中傾著頭疑惑。

  共鳴要怎麼做呢?模仿世界的低語就可以了嗎?

  想著想著,米莉安的腹部熱了起來。

  暖流漸漸擴張,最初是身體,慢慢的四肢也暖和了起來。最後當鼻腔深處也暖和起來時,突然覺得視野似乎開闊了起來。米莉安睜開了雙眼。

  (什麼--好像飄在天上一樣。)

  感覺就好像自己的身體消失了一樣。

  肌膚失去了接觸空氣的感覺,身體內外的區別完全消失。

  彷彿就只有心被放置在空曠廣大的場所一樣。

  慢慢的,就連思考的心都像要飄走似的。

  「就是這樣,可以了。回來!」

  聽到教主的聲響,米莉安回過神來。

  她緩緩的閉上眼,再張開,眼前坐著先前戴著面具的老人。

  米莉安壓著還稍微帶著震盪的手腕詢問教主:

  「做到了嗎?」

  「嗯,做得很好,可是太亂來了。這樣的教法,只對覺醒位的人才有用。」

  教主很高興似的說著,用嘶啞的聲音笑著。

  米莉安坐到老人身邊看著他的臉。教主面具上的石頭,閃耀著比剛才更鮮明的光芒。米莉安帶著些許期待,簡短的問:

  「你也是?」

  「嗯?沒錯,我也是覺醒位魔導師。只有覺醒位的人,才能繼承這石頭。」

  教主點點頭,指著面具眼睛部位的魔法石。

  「這是很恐怖的石頭嗎?」

  「很恐怖喔!古老魔法石裡面通常都很恐怖,因為裡面住著古老的人。」

  教主用嚇人的口氣說完,又露出惡作劇的笑容。米莉安想起自己的石頭裡據說也『有人在裡面』,於是帶著更深的期待和些許恐懼繼續問:

  「古老的……過世的人?」

  「沒錯,過去逝世的人所留下的怨念。能夠忍受這股怨念的只有覺醒位魔導師。怎樣,你要繼承這個面具嗎?我可以順便把教主的位置讓給你哦。」

  他一派輕鬆的問著,米莉安稍微考慮了一下。

  教主雖然說得很輕鬆,不過一定不是在開玩笑。即使如此,米莉安的回答也只有一個。她搖了搖頭,舉起手腕上的手鐲。

  「不行,我已經有石頭了。」

  「嗯,真可惜。我的後繼者中,沒有人有資格繼承這石頭。我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壓抑住這石頭的怨念,雖然有點鬆懈……算了,那只好在我這一代想辦法解決了。」

  教主看起來並不覺得特別可惜,他悠閒的抬頭看向天空。

  一陣風吹拂而過,似乎從面具上傳來石頭閃爍的聲響。米莉安突然覺得很意思,小小聲的道歉。

  「對不起。」

  「不用在意。你還年輕,還有許多地方會變。身為魔導師要能清楚瞭解自己、控制自己,你在這部分還是一片空白。很痛苦吧?覺醒後的人,全都很痛苦。」

  教主邊摸著面具邊說,他的態度很自然,看不出來有任何一點痛苦。

  米莉安緊盯著教主。

  「你也很痛苦?」

  「現在並不會特別痛苦。因為我已經進到這石頭的最深處,看到了故鄉的緣故。」

  「……故鄉?在石頭的深處?」

  米莉安驚訝的詢問。故鄉--家族所在的場所,自己回歸的場所。

  自己在探尋的,真正想要的歸宿。

  這在石頭裡面?米莉安無法理解教主的話,但教主點點頭回答:

  「沒錯,魔法石映照出魔導師的心。魔法石最深處的東西,正是魔導師的心之故鄉,心所回歸的場所。只要有了這個,人要怎麼變都行,要到什麼地方都行--這麼說來,聽說你在石匠那兒進到石頭裡了。在這石頭的深處有什麼?」

  米莉安還在困惑當中,小聲的回答:

  「我--我的石頭裡,有花。」

  「喔,花嗎?很好啊。」

  聽到教主小聲的笑了出來,米莉安覺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我的石頭裡,是開著花的荒野。花什麼用處都沒有,地方也很荒涼,周圍什麼人都沒有,很寂寞。」

  米莉安拚命說著,故鄉應該是更讓人安心,更溫暖的地方,絕對不是這麼寂寞的場所。故鄉不應該是那樣寂寞的地方。

  教主聽著米莉安的訴苦,忍不住大聲打斷她的話。

  「說什麼傻話!若是荒野,那就耕耘啊。」

  「耕……?」

  在心中要怎麼耕耘才好?教主繼續對著愣住的米莉安說:

  「沒錯,心中和外面的世界一樣。假如不希望是荒野,那就不要呆著著。把花拔了,拿鐵鍬挖去石頭,用桶子從遠方的河川運水來,灑在耕種的田上。不毛之地嗎?那又怎樣!不會馬上變化那就耐心點花上幾年去改變!總有一天,當你的荒野長出作物時,這裡就能成為住人的場所。」

  聽到教主最後的話,米莉安回問:

  「我的,心中?住人?」

  「沒錯!你知道嗎?住在心中故鄉的人,就叫做家族。管他什麼血緣不血緣。」

  聽著教主的粗魯話語,讓米莉安忍不住心跳不已。

  眼前的老人說著很不可思議,卻又很理所當然的話。

  米莉安無法完全理解,也沒有任何實感,不過卻有種預感。

  他正說出非常重要的事情。

  米莉安啞口無言的微微顫抖,緊盯著教主看。

  不過教主卻毫不在意,什麼都沒察覺似的抬起頭來。

  「喔,有人來了。是你的同伴和……好像,還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氣息。」

  「……!」

  教主這麼一說,米莉安跳了起來。她跑過庭院,爬上門旁的石牆。

  壓住隨風飄揚的裙子仔細向前眺望,從暗魔法教會本部的方向來了幾個小小的人影。

  兩名看起來穿著魔導師長袍的人物,還有一名穿著深紅上衣的男子,以及白色的人影。

  因為看到熟悉的人,米莉安高興得連呼吸都稍微急促了起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看樣子平安到達了,真好。」

  到了可以看見斐金家石牆邊緣時,開口說話的是暗魔法教會教主的末子庫歐里亞。卡那齊帶著不高興的表情加快腳步。

  「什麼平安不平安,不過就只是在平地上向前走而已!你快回你的本部去!你不是還有工作要做嗎?」

  即使卡那齊說得這麼冷淡,庫歐里亞仍然毫不退縮。他將手放在黑衣的胸前認真開口:

  「雖然還有工作,不過我地位高,也很能抓到要領,所以怎樣都有辦法解決。比起這個,我比較擔心你在外面走動!」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的臉色看起來,幾乎快要倒下一樣差……好痛!」

  卡那齊猛力朝他的頭敲了一下,庫歐里亞的眼角泛出些許淚光。詩人和榭洛弗很稀奇的看著卡那齊和庫歐里亞,走在兩數步後方。

  「柔弱、朦朧、病弱、臉色差,應該告訴過他這類話是禁句了……卡那齊,你被一個很有毅力的人喜歡了啊。」

  詩人稍稍傾著頭這麼說,卡那齊反射性否定:

  「沒有被喜歡!」

  「這不是喜歡,是尊敬!」

  庫歐里亞用力澄清,卡那齊受不了的伸手壓住自己的太陽穴。

  自從在暗魔導師總會上和教主對峙之後,不知為何庫歐里亞似乎就看上了卡那齊。有事沒事就會出現,纏著卡那齊。對於這樣的庫歐里亞,卡那齊感到非常煩人。卡那齊最初本來也打算利用庫歐里亞來問出情報,不過他的纏人在瞬間就超過卡那齊的忍耐限度。

  在詩人和榭洛弗頻頻注目之下,庫歐里亞仍繼續說:

  「我說過很多次了,這裡對你來說是很危險的地方。父親大人那樣公開發表關於你身上詛咒的事,說不定真的會出現想要抓你去研究詛咒的魔導師。古老的魔導教會裡一向也包含著許多的派系和團體,特別是這裡擁有非常多古老的團體。當然,其中也有著思想過於偏激的派閥。」

  「我一點都不在意這種事,只要毫不客氣的反擊就好了。總之,你給我回去!」

  被卡那齊這麼一罵,庫歐里亞咳了一聲後回答:

  「卡那齊,我覺得我和你應該能夠彼此瞭解,因此希望能夠有更多對談的時間。讓我們成為朋友吧!」

  「不要。」

  「為什麼!」

  庫歐里亞聲色俱變的問道。卡那齊的臉色越來越差。

  「我和你絕對處不來,談不來。」

  「因為我是才色兼備的天選之民嗎?就算如此,我絕不會因為這樣就輕蔑你的!」

  聽著庫歐里亞極為認真的話,卡那齊忍不住咳了起來。他摀住嘴,顫抖著肩膀,用兇惡的眼神瞪向庫歐里亞。

  「不好意思,是我要輕蔑你!再見!」

  庫歐里亞似乎沒辦法馬上理解卡那齊話中的意思,一時愣在原地。卡那齊趁著空隙自行加快腳步,走向米莉安所在的斐金家門口。

  「卡那齊……啊……糟糕。」

  回過神來追向卡那齊的庫歐里亞,看到站在斐金大門下的少女還有站在她背後的黑衣教主,不禁退了一步。

  完全沒將庫歐里亞的舉動放在眼中,米莉安呼喊:

  「卡那齊,空!」

  米莉安的臉上充滿了毫不隱瞞的喜悅,被米莉安叫到的卡那齊,心中也先出一絲安心而放鬆了表情,卡那齊正打算靠向米莉安,不過卻發現她身後的教主身影而變了臉色,停下腳步。

  「米莉安……為什麼這老頭在這裡!」

  卡那齊眼神中帶著憎惡問著,教主低聲笑著回答:

  「叫我教主大人,年輕人,還是老樣子看起來這麼軟弱。只有腰上的劍好像很了不起。」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老成。就算是我這樣子,至少也光靠著一柄劍就活到現在。」

  卡那齊帶著好戰的輕笑拍了拍劍柄,教主也不服輸的挺起胸膛說:

  「開玩笑!就算是腕力,我也有贏你的自信!」

  「腕力?你這老頭,該不會因為我不對老人出手就亂誇口吧!」

  聽見卡那齊孩子氣的反駁,庫歐里亞在他耳邊不安的說:

  「卡那齊,這是真的,父親的肌肉現在仍和四十歲時差不多。據說他年輕的時候還空手殺過牛,你還是別和他用拳頭交心好。」

  「你們是笨蛋啊!魔導師為什麼還這麼肉體派!也不想想給牛造成的麻煩!」

  卡那齊打從心底受不了的叫著,教主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心和體是同樣的,身體的健康就是心的健康!能雙方兼顧才是真正的魔導師!到這軟弱的兒子成材之前,我無論身心都還是現役!」

  「竟然還是個溺愛的傻父親!」

  當卡那齊再度吐槽後,米莉安插嘴問道:

  「卡那齊,你討厭這個人嗎?」

  問完卡那齊,米莉安滿臉疑惑的看向教主。她對教主似乎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這件事卡那齊也知道,不過他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原諒教主。教主不管皺著眉頭的卡那齊,聳了聳寬大的肩膀。

  「無論是誰喜歡我,誰討厭我,我都不在乎。算了,我的話說完了--那麼,米莉安,有什麼事隨時可以到宮殿來。」

  「嗯,謝謝。」

  教主對著道謝的少女笑了笑,走出斐金家的門。從卡那齊身邊經過時,順道抓住庫歐里亞的手,半拖拉的將他帶離。

  「回去了,庫歐里亞,老是半調子的水準,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這麼說來,父親大人不也是一樣!一個隨從都不帶就跑到這裡……痛痛痛痛,放開我,真是的--卡那齊!小心一點,一個人在外面時要多注意身邊啊!」

  被教主帶走的庫歐里亞仍對卡那齊發出忠告,卡那齊則是不要他多管閒事似的轉開視線。和榭洛弗一同在旁看著卡那齊和教主行動的詩人,終於走上前來微笑著說:

  「我還以為要開始吵起來了,他和你有點像啊,卡那齊。」

  「哪裡像!哪裡?」

  卡那齊揪住詩人的領子逼問,榭洛弗看著他的行動說道:

  「那個……容易生氣的個性之類的。難怪教主和卡那齊先生會合不來,以年紀來說,教主太有活力了點。」

  「你這是在拐著彎說我不健康嗎!?」

  穿著仍不習慣的衣物,退在一旁的米莉安走向如此叫著的卡那齊。少女拉下代替帽子的頭巾遞給卡那齊。

  「卡那齊,這個。」

  「……為什麼在這個狀況下,要遞布給……唔……」

  問到一半的卡那齊,臉色鐵青的咳了起來。米莉安一臉可惜的看著他接過去的頭巾。

  「因為覺得,應該差不多了。」

  「太興奮對身體不好啊。不過以他的情況來說,要是沒了這個,大概真的就接近死期了。卡那齊和平常一樣,米莉安,你看起來也很有精神啊。」

  詩人一臉平常的說著,對米莉安露出微笑,聽著詩人令心中感到舒服的聲音,米莉安高興的轉過頭面對他。

  「空看起來也很有精神,榭洛弗也是。」

  被米莉安用順帶的視線看著,榭洛弗也很和氣的笑著看著少女的模樣。

  「好久不見了。米莉安,衣服很可愛喔。」

  「真的?」

  被榭洛弗稱讚衣著的米莉安有點吃驚。

  至今沒有多少這樣的經驗。米莉安看向自己的穿著,再抬頭看向詩人和卡那齊。詩人和平常一樣帶著淡淡的微笑,卡那齊則是終於止住咳嗽,搞不清楚情況的帶著奇怪表情。

  「嗯?」

  發現米莉安正看著自己,卡那齊用疑問的眼神看向榭洛弗。

  榭洛弗有點受不了的小聲提醒:

  「她想知道你對她穿著的感想。沒什麼好說的嗎?」

  「你說感想……」

  卡那齊再次仔細看著米莉安,完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像……普通的女孩子。)

  最直接的感想就是這樣。一起旅行至今的米莉安對卡那齊來說,與其說是女性,還不如說是有點奇怪的小暗殺者,是個境遇很糟糕的孩子。

  不過換了服裝,置身於平靜生活的米莉安,看起來就像普通的少女。

  (很可愛……應該,大概吧?的確很適合,不過……要先不去想穿著的人。)

  卡那齊帶著困擾的表情僵立。在他的腦袋中,至今為止的「米莉安」和眼前的少女完全分離,怎樣都連不起來。只感覺到一堆不協調感,沒辦法有什麼正常的感想。明知道不要去管這些不協調,直接說「很適合,很可愛喔」之類的話就微好了。不過,說不出口……以他的個性沒辦法。

  另一方面,米莉安因為皺起眉頭的卡那齊而受到淡淡的打擊。

  (我,有哪裡……很奇怪嗎?)

  稍稍咬緊嘴唇,米莉安思考著。

  卡那齊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像有點奇怪,感覺他非常困擾。

  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因為自己打扮奇怪的關係。

  (女孩子的衣服打扮的方法我都不太瞭解。我,說不定弄錯了很多事情。)

  從米莉安的角度來看,卡那齊的年紀的確大她許多。

  雖然性格上有不少孩子氣的地方,不過畢竟是大人,一定知道女性的穿著該如何裝扮,搞不好比自己還要清楚。

  (怎麼辦,好丟臉。)

  越想越覺得丟臉,米莉安忍不住低下頭去,雙臉發燙。

  米莉安臉紅到耳朵上,好一陣子都抬不起頭來。

  看著她這副模樣的卡那齊,受到奇妙的衝擊而呆住。

  (為什麼這時候臉紅!?現在這狀況很奇怪吧!?)

  卡那齊感到一陣暈眩。可能是身體狀況惡化,可是又好像不是這樣。假如不是這樣,那奇怪的就不是狀況本身,似乎是在自己身上。

  卡那齊重複握緊手又放開,努力想恢復冷靜,他勉強開口:

  「我……不是很懂,不過大概還不錯吧?感覺起來,也不是不能說不可愛。」

  詩人看向支支吾吾的卡那齊說:

  「卡那齊,你說了很失禮的話啊。米莉安一直都帶著閃耀動人的力量。剛出生不久的光輝中帶紅藍交雜的模樣,就像是不斷上升的螺旋般充滿了力量。她一直都很美麗啊。」

  「詩人……不是這樣,現在的問題是在衣服上。」

  被卡那齊這麼一說,詩人不解地眨了眨眼。

  「衣服?」

  詩人說著,重新看向米莉安。周圍圍繞著難看的沉默。

  卡那齊帶著疲憊的語氣問詩人:

  「你應該不用問了……你不怎麼看他人的服裝吧?」

  「還不如說,我幾乎不怎麼去看他人的外觀。」

  「你們這些人,在這種時候真的一點用都沒有!」

  被榭洛弗毫不客氣的數落,卡那齊和詩人都沉默下來。

  榭洛弗因為男子們的態度而歎了口氣,對米莉安說:

  「米莉安,總之你能這麼有精神我就安心了……我要回凱基利亞去了。」

  「什麼時候?」

  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米莉安不禁睜大了眼,榭洛弗帶著困擾的表情微笑說:

  「馬上就要動身了。因為教主大人派了特使,所以得趕快和使者一起回去,將光魔法教會從領地趕走。因為怕他們拿之前的事件當借口,瞬間就佔領我們的領地……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聽了榭洛弗令人溫暖的問話,米莉安稍微想了一下。自己毫無疑問的很幸福。

  不過,要點頭仍需要一些時間,結果米莉安仍然點了點頭。

  「我……沒問題,大家都很溫柔。」

  米莉安點頭回答後,詩人繼續問:

  「有什麼不自在的地方嗎?你在這兒學了些什麼?」

  詩人同時伸出白皙的手,輕輕撫摸著米莉安的臉頰。猶如在和花朵打招呼般的行動,讓米莉安稍稍瞇起眼回答:

  「學了烤薄麵包,一些刺繡,還有和大氣共鳴的方法。」

  「這很棒啊。」

  詩人安穩笑著如此說,同時收回撫摸少女的手。覺得他的手離開有點可惜,米莉安看向詩人。

  「不過,我希望多向空學,學許許多多的事情。」

  「米莉安,我的話就和風聲相同。若你想學,就能學會千千萬萬我的話語。若放棄學習,則比開門的軋然聲更沒有意義。你擁有學習的才能,就算從我之外,你也能夠學習。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世界的真理吧。」

  對詩人帶有旋律的話語感到些許不安,米莉安的表情有點陰暗。

  「空,你討厭嗎?討厭,教我東西。」

  「不會,並不討厭。」

  直接回答的詩人沒繼續說下去,只是看著米莉安。

  對他來說,真的是「不討厭」吧?不過,應該也沒有這以上的感情。

  米莉安如此一想,胸口緩緩傳出疼痛。她忍下疼痛,將手放在胸前。

  感到周圍的氣氛開始沉鬱起來,卡那齊搔著頭改變話題。

  「……米莉安,我們覺得,如果你在這裡不會感到困擾。這樣就好了,沒問題吧?」

  「嗯。」

  米莉安馬上就肯定地回答,卡那齊移開視線,點頭說道:

  「這樣就好了……我要去找庫歐里亞那傢伙,要他多找一些關於遺跡的資料,得走了。」

  「這麼快?」

  卡那齊轉身背對著米莉安不安的聲音,慢慢離開。

  「嗯,大概還會再來。」

  米莉安轉頭看向仍站著的詩人和榭洛弗,再看看離開的卡那齊,然後小步跑向卡那齊。

  「卡那齊。」

  米莉安抓住他的袖子叫他,卡那齊稍微緩下了腳步。

  「怎麼了?」

  對著淡淡回答的卡那齊,米莉安拚命表達:

  「這裡的奶奶對我說,不要殺任何人,也不用再參與戰鬥。」

  「……這樣啊。」

  卡那齊的聲音有點僵硬。米莉安拚命想將自己的想法轉為話語,她口中的言詞總是追不上心中想說的話。雖然笨拙,不過米莉安仍邊想邊說:

  「無論是這裡的空、卡那齊、還是榭洛弗……我都不想殺害。要是不好好學習魔法,就會發生像之前在石匠那裡發生的事。所以,我想要好好學習魔法,希望能夠學會使用並控制魔法,因此很努力。但是,如果我在這之前就瘋了,你能殺了我嗎?」

  聽她說完後,卡那齊停下腳步,他的眼神中帶著驚訝,低頭看向米莉安。

  「……什麼……?你,你說……」

  米莉安認真的看著卡那齊。空無法戰鬥、榭洛弗也要回到凱基利亞去,除了卡那齊以外,沒有其他人能夠托付這件事情。

  擁有力量是很好的事情。能將生命托付在對方身上,證明著最高度的信賴。

  米莉安甚至帶著淡淡的尊敬說:

  「畢竟卡那齊在這些人裡最強,也習慣殺戮。」

  「開什麼玩笑!」

  突然被他這麼一吼,米莉安倒抽了一口氣。

  卡那齊的眼神很冷,帶著類似殺氣的氣息。米莉安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不知不覺就將意識放在衣服底下,用皮帶固定在腳邊的短劍上。

  「卡那齊。」

  像要安撫似的,詩人用冷靜的聲音呼喚卡那齊的名字。

  被詩人的呼喚的卡那齊眼神有點動搖,因憤怒而凍結的灰色眼眸,緩緩轉為帶著些許悲傷的困惑神色。

  卡那齊緊緊握住劍柄低下頭,他的臉色非常糟。

  「……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有點弄混了。」

  卡那齊低語著意義不明的話,用手指揉了揉額頭。

  米莉安不知道該為他做些什麼才好,只能用擔心的眼神看著他。

  (卡那齊很痛苦,我……對卡那齊,說了什麼很過分的話嗎?)

  米莉安直接地如此認為,再更深入則無法理解。

  在無言的米莉安眼前,卡那齊深呼吸之後只說了一句話:

  「不行,今天的狀況不太好……我先回去了。」

  他低著頭,只留下借口般的話語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詩人目送著卡那齊的背影,小聲的自言自語:

  「能讓他拿身體狀況不好當理由……還真是嚴重。」

  米莉安呆站在原地,一臉困惑的看向詩人。

  「空,我做了什麼嗎?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嗎?」

  「這不是我該回答你的事情,不些時候你再親自問他吧。」

  聽見詩人的平靜回答,米莉安覺得更加困惑的看向卡那齊的背影。

  快步走向本部的卡那齊背影中,並沒有帶著攻擊性的抗拒意志。卡那齊的背影中只有悲傷和困惑。這更讓米莉安停下腳步無法追上。她沒辦法追向前,就算追到了,現在的他什麼也不會說。

  米莉安從卡那齊身上移開視線,小聲的問詩人:

  「……卡那齊,沒問題吧?」

  詩人和米莉安並肩站著,他看著卡那齊,溫和的說:

  「他本來就是一臉死相的人,不會因為你這點小事就死去的……你擔心嗎?」

  「嗯。」

  米莉安的回答非常快速。詩人露出微笑,長杖上的鈴鐺發出小小的聲響。

  「那麼,我就去看著他,不讓他掉到山崖下吧。畢竟,他是個一直都走在懸崖邊的人……我會再來看你的。」

  和平常一樣溫柔的說完,詩人就追向卡那齊的背影了。

  目送著步伐平穩、緩慢遠去的詩人,米莉安緊緊閉上雙眼。

  無法理解卡那齊的事,無法理解的事,很令人傷心。

  為什麼所謂的他人會如此無法理解呢?

  雖然和對詩人的感情有點不同,不過米莉安也同樣非常喜歡卡那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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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人,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從米莉安寄住的斐金家離開後,不知無言地走了多遠。

  詩人和卡那齊回到了暗魔法教會本部宮殿下的街道--混沌的群集之中。卡那齊不高興的詢問詩人,詩人在厚重的帽子下小聲的笑著回答:

  「並沒有特別想說的。因為,你現在什麼都不想聽吧?」

  「的確……反而還覺得,如果你一直都這麼沉默就好了……」

  「這如果是真的,那你還真是奇怪。沉默的詩人有什麼價值嗎?」

  卡那齊沒有回答詩人的問題,只是一臉嫌麻煩的垂下肩,繼續向前走。

  時間已經是黃昏。混沌的群集裡,人潮沒有絲毫減少,到處都點著照明。兩人是初次在庫歐里亞和榭洛弗不在的情況下單獨走在這個場所。這裡和地下街道還有巨大的帝國都市類似,太多人在此處活動,所以完全不需要在意他人。對沒有固定居所流浪來此的卡那齊,是個能莫名冷靜的城市。

  卡那齊在嘈雜的人群中回過頭對詩人說:

  「詩人,你能喝嗎?」

  似乎是很意外的提案,詩人眨了眨眼才回問:

  「喝什麼?如果是藥,那沒有這個必要。」

  「很可惜猜錯了。我是說酒。」

  他這麼一說,又讓詩人眨了眨眼。將詩人沒有特別反對的回應自行當成肯定,卡那齊挑了個非常熱鬧的混雜巷子走進去。

  卡那齊看著四周找尋酒店,詩人加速跟上問他:

  「可是,你不是沒有喝酒的習慣嗎?至盡為止,不是一向都盡量喝水來代替喝酒嗎?」

  「當然。如果水質乾淨,當然是水對身體比較好。」

  當卡那齊很無趣似的回答時,他看到了招牌上畫著一束藥草的店舖。那是這附近浸在酒中的一種藥草。靠近店舖時,從微微打開的門中傳出了酒醉人們的笑聲。這裡很明顯是酒店,卡那齊毫不猶豫的打開門。

  「歡迎光臨!哎呀--你這夥伴是詩人嗎?」

  擠滿人的昏暗店中傳來聲音,一名在店中工作的瘦弱男子走向卡那齊兩人。男子盯著罩著帽子的詩人,小聲的說:

  「詩人先生,你能繞到門後去嗎?我會拿東西給你吃的。」

  男子的聲音裡帶著可憐的同情聲調,卡那齊感到一股不悅地看向男子。

  詩人是吟唱著世界和神的人們,是受到庶民尊敬的古老宗教者,同時也是沒有身份的流浪漢。人們對詩人帶來的歌聲感到喜悅,卻不一定喜歡和詩人同席用餐。尤其是信仰薄弱的魔導師們所統治的場所,人們對詩人的態度容易變得很冷淡。

  就算知道這件事,但是在東方長大,宗教觀和這附近不同的卡那齊眼中,詩人和其他的人相同,只不過是個普通人。

  在詩人開口之前,卡那齊從懷中拿出一枚錢幣丟向男子。

  「不好意思,這傢伙也是客人,來兩杯。」

  「是……我明白了。」

  男子確認著收到的硬幣,一副不滿的模樣到裡面裝酒。

  周圍的醉漢們投來純粹感興趣的眼神,卡那齊毫不在意地穿過他們,將一個小圓桌旁的椅子踢向詩人身邊。

  「你能喝酒吧。」

  詩人停下滑過來的椅子,坐下之後看著卡那齊。

  「稍微小酌的程度。不過這附近的酒應該很烈,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危害嗎?」

  「沒問題,我對大部分的毒物都有抵抗力。」

  卡那齊的話讓詩人稍微沉默後才回答:

  「……也就是說,就算喝了也不會醉,是這個意思嗎?」

  「嗯嗯。」

  坐在詩人對面的卡那齊點頭,詩人盯著卡那齊看了一會兒問:

  「這樣的話,喝酒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沒錯。又要花錢,對內臟又不好。」

  「……你,怎麼會突然提出要喝酒?」

  「……誰知道。」

  總不能老實說,是對你那淡然的平靜態度感到不爽吧?卡那齊只是傾著頭敷衍。本來好像不只是因為這個理由。卡那齊從斐金家離開後,心底就沉積著奇妙的情緒,喝酒沖刷掉似乎剛剛好。沉澱的原因並不清楚--大概吧?

  詩人看著這樣的卡那齊,似乎說不出話來。真難得啊!當卡那齊這麼想的時候,店裡的男子端著陶制的酒壺和兩個酒杯過來。

  卡那齊將酒錢的硬幣放在盤中,拿起酒壺斟滿了兩個酒杯。酒壺裝著以藥草釀製的蒸餾酒,應該是大半成分由酒精構成的烈酒。

  詩人低垂著睫毛看向酒杯,將深深壓低的帽子順手撥到後頭。他的美貌讓所有看到的客人都因為驚愕而當場凍住,毫不在意周圍反應的詩人開口:

  「我從剛才開始一直覺得很奇怪,對我來說,這好像是第一次被人邀請到酒店。」

  「……真的?」

  卡那齊忍不住反問,詩人這時一口將酒喝乾,還來不及阻止,詩人就已經將空酒杯放回桌上了。他的臉並沒有特別泛紅,他到底有怎樣的身體啊?詩人在有點嚇到的卡那齊面前點頭回答:

  「真的。」

  「這……你……還真是沒什麼朋友啊……」

  卡那齊毫不客氣的直言,詩人也不生氣,又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嗯,沒有呢,在我面前的人都將我的話當做天之聲,傾聽著我的願望。就算有想對我祈求的人,也沒有多少人能將我視為人類一同喝酒。所以,這可是非常少見的情況。」

  詩人淡淡說著的語氣中沒什麼感情,卡那齊卻感到有點不悅。

  「這話真是愚蠢。」

  卡那齊看著酒的表面,將酒吞下。豐富充滿個性的藥草味隨著灼燒的熱度一口氣竄了出來。

  卡那齊等著熱度轉為醉意,用左手壓著太陽穴說:

  「只不過是臉有點好看,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光這樣就不把你當成人看的傢伙,還有接受這種事的你,全都太蠢了……你知道嗎?你是個笨蛋。笨~蛋~」

  被他孩子氣似的說法取笑,詩人面無表情地又眨了眨眼。

  「……被這樣說似乎也是生平第一次,這麼多『第一次』重疊著還真是稀奇,你還真是稀奇--你很奇怪吧?」

  「放心,奇怪的是你。」

  表情認真的詩人實在太好笑了,卡那齊微笑著斟滿酒,喝下第二杯。他終於覺得腦筋有點鬆弛下來。卡那齊看著詩人同樣乾脆地喝下第二杯說道:

  「沒有朋友、沒有家族、沒有名字,只知道與神話相關的事情?這絕對很奇怪,這樣當然沒辦法雙腳落地。或許你會說,這就是『詩人』。不過,詩人也是人吧?周圍的人就算了,你自己怎麼可以忘記這件事。」

  你果然是個笨蛋~笨蛋~卡那齊連續說著「笨蛋」一邊倒酒,詩人用著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的問:

  「有很多地方我無法贊同,不過你說的『雙腳無法落地』是指怎樣的狀態?」

  「嗯……和世界連結之類的感覺?」

  卡那齊隨便回答後喝下酒。詩人同樣一口氣幹掉手中的酒,若無其事的將手放在胸前。

  「我有好好的連結著喔。」

  這傢伙說什麼小酌,明明就相當強啊!不過他似乎也有點醉了。詩人那令人覺得笨拙的反駁,讓卡那齊感到像是在跟小孩子辯論一樣。因為這樣,卡那齊反而很詳盡、仔細的回答他:

  「你沒有聯繫著……所謂的人,是通過四周的人和世界聯繫,你懂嗎?因為有家庭,所以和故鄉聯繫,透過故鄉聯繫著世界。如果……將這些聯繫切斷,就會變得像我這樣。」

  卡那齊最後自虐的下了這個結論,沉默下來。這是詩人直接說出了意外的話:

  「如果切斷了,再一次接起來不就好了。」

  「……這是什麼話啊!」

  卡那齊瞪大了眼,詩人不在意的繼續說:

  「我一個人也能藉著詩歌和世界聯繫,但是你需要透過家族和故鄉吧?要是失去了,再創造一個新的不就好了。結交所愛的人,創造小小的家庭,和這些人建立新的故鄉不就行了。」

  完全從局外人立場提出來的安穩人生計劃,讓卡那齊心中的沉澱物騷動了起來。卡那齊發出極為疲憊的聲音:

  「……被你這麼一說,聽起來好像很簡單。」

  「也可能是你想得太沉重了吧?要是定居下來,還可以開個藥草園喔。」

  聽詩人這麼一說,卡那齊苦笑著將自己的酒杯斟滿。身體因為醉意而飄飄然,不過腦袋深處卻異樣的冰冷。變成這樣就再也醉不了了,卡那齊緩緩回應:

  「藥草園還真不錯!能種下四處收集的藥草,也可以種植蔬菜,偶爾看看鄰居的病患。」

  「對,吃著種植的食物,只為了守護家族才從倉庫拿出劍的人生。」

  詩人天真的傾著頭,卡那齊露出溫和的笑容。

  「像畫一樣的和平啊。這不過是夢而已,不是現實。」

  卡那齊的話語讓詩人直直的凝視他。他沒有詢問卡那齊在想些什麼?只是試著去明白似的。

  卡那齊淺嘗著酒,將酒杯放在桌上。感受著胸口中的沉澱緩緩擴散到全身。這是疲倦,和身體的疲倦不同,也和心的疲倦不同,是更為致命的疲倦。

  卡那齊像是在述說秘密一般,刻意壓低聲音說:

  「要是追求這些東西,那就有點過頭了。」

  卡那齊開玩笑般的笑了笑,馬上又不高興似的喝酒。詩人看了這樣的他一陣子,然後在桌上交錯著白皙的手指。

  「……你的雙親是怎樣的人?」

  對於他的問題,卡那齊隨便回應:

  「嗯?普通。」

  「我說過了,普通不過是幻想啊。」

  詩人的語氣和平常帶著客套的感覺不同。卡那齊配合氣氛喝了口酒,將他厭惡的記憶挖出來。

  「真是麻煩的傢伙!嗯……父親是個音癡,母親的料理做得很差。」

  「很好的人們啊。」

  詩人這麼一說,卡那齊瞬間說不出話來。詩人的話的確說中了真實。正如他所言,就算想挑毛病,卻連細微的毛病都沒有辦法挑出來。卡那齊的父母就是這麼好的人。

  卡那齊看了一下詩人,他看著卡那齊的眼神流露著十分幼小般的空虛。不知為何,這眼神喚起了卡那齊罪惡感般的情感。

  這個詩人沒有家庭,沒有故鄉,也沒有名字--這是什麼情況,卡那齊至今曾好好想過嗎……

  「……的確是很好的雙親。要說不好的地方,大概只有太早死了罷了。」

  藉著說話回想起關於雙親的回憶,竟不可思議的淡漠。原本就病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而沉默又強大的父親從沒對卡那齊明白表示過親情就戰死了。對於輕易就從眼前離去的雙親,太過善良的卡那齊無法恨他們。就算到現在,卡那齊也沒恨過雙親。但是,變成只有一個人後,之所以會完全陷入能夠敞開內心的存在--戀人汐見之中,說不定就是因為連憎恨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的孤獨。

  不過,所有的人都死了,卡那齊變得極為自由也極為疲倦。詩人說:

  「故鄉或家族之間的聯繫,這種事非常不自由啊。」

  「總比沒有回歸的地方好吧?」

  卡那齊疲累的這麼說,詩人稍微探出身子。

  「就算是我,也有回歸的地方喔。」

  「……有嗎?」

  卡那齊感到很意外而反問,詩人有點高興的點頭繼續說:

  「嗯,我沒有雙親,不過卻有創造我的人物。我因為他的心而誕生,映照著他的姿態而形成,並且詠唱著他的話語。總有一天會回歸他的身天。」

  詩人的話讓卡那齊感到不悅,他皺起眉頭說:

  「創造人類,給予言語什麼的……那是怎麼一回事啊?」

  「就是話中的意思啊。我本來是什麼都不是的『無』,但是卻有這麼一個人,創造出現在能和你說話的『我』。」

  聽著他天真的話語,卡那齊心中感到十分不舒服。這傢伙在說什麼啊?也就是說,被其他人創造出人格,是指這樣的事情嗎?卡那齊這麼一想,心情更差,雖說無論誰都是這樣,經由他人而創造出自己的人格。不過從詩人的話來聽,詩人的情況太超過了。

  有人從精神上支配著這傢伙,而詩人則毫不疑惑的接受支配。

  (啊啊~但是這樣我就懂了。這傢伙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老是說著支配他人,操縱他人的言語。他本人應該沒什麼欲求,不過是學著說罷了。這傢伙只是模仿著自己的支配者罷了!)

  想到這裡,卡那齊心中不禁湧起了一股憤怒,他粗暴的說:

  「你應該去把那個『創造你』的傢伙揍一頓。」

  突如其來的提案讓詩人說不出話來。詩人緩緩的眨了眨眼,理所當然似的回答:

  「不可能。話說回來,我不可能傷害那個人。」

  「不行,一定要去揍他,能宰了他更好。要是不快點離開你那個親人,那可是一場悲劇。」

  詩人聽卡那齊說著不負責任的話語,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不是親人……可是,真不可思議。和人聊這樣的話題好像也是第一次,我果然醉了嗎?」

  「但外表看起來還是一點事都沒有啊?」

  詩人輕輕的笑著,對卡那齊伸出纖細的右手。

  「他不完全是這樣,你看。」

  「……是手。」

  直率說出眼前所見,詩人張開手指對他說:

  「現在的我,有點笨拙。」

  「誰堪的出來啊!」

  「你的眼睛還真不自由啊。」

  詩人稍微開心似的笑了其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卡那齊和詩人離開酒店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安靜的巷子頗為寒冷,卡那齊感到身體裡的醉意急速消退。

  如果沉澱在體內的情緒也能一起消退就好了,不過那些情緒仍積壓在心底。

  沒辦法了!卡那齊決定直視這根深蒂固的疲勞源頭,他對詩人說:

  「詩人,你之後要怎麼辦?」

  卡那齊這麼一問,走在身旁的詩人理所當然似的回答:

  「除了聖獸宮以外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當然是回到那邊提供的房間啊。」

  「不,我不是在說這個,我是說離開這裡之後的事……我差不多該出發了。」

  卡那齊盡量裝作不在意的說出口,但是他的聲音仍帶著些微的陰影。詩人看著卡那齊的側臉,沉靜的說:

  「你決定好了嗎?」

  「嗯,在這裡似乎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情報。無論逗留多久都只是浪費時間……米莉安,就留下她吧,她待在這裡比較好。」

  卡那齊頗為直接的這麼說。他模糊回想著米莉安待在斐金家的身影,要是真的問米莉安實際上是不是斐金家的人,應該有很高的機率不是。那種情況果然還是太巧了。

  但是比起這些,那個家庭的確是個很平和的好地方。

  而米莉安被捲入這麼多悲壯的命運之中,卻仍不可思議的能夠融入斐金家的生活。她應該是能夠回到平實生活的人。不過,卡那齊不同。

  「詩人,我真的很膽小。假使回到平和的生活,我應該也沒辦法把劍收進倉庫裡。要是手邊沒有劍就會害怕到無所適從。不過,如果手邊有劍,一不注意……就連不該殺的人,不想殺的人,全都會一起殺了似的,完全靜不下心來。」

  卡那齊帶著苦笑輕鬆的說著,不過內容卻完全不是在開玩笑。離開故鄉之後,或許該說是失去戀人汐之後,他的心中似乎有了一個很大的空洞。自那時候起,無論看到再美麗的東西,再強烈的喜悅,也都感受不到幸福。在這種心境之下,無論什麼樣的和平都沒辦法得到。自己,應該是太接近死亡了。

  卡那齊不希望殺害米莉安。

  不過如果她希望,說不定還是會殺害。卡那齊非常明瞭殺一個人是多麼恐怖又多麼簡單的事情。就算卡那齊習慣了殺戮,卻仍無法習慣失去自己的心。他真的不想殺害米莉安。

  他害怕以這樣的形式失去她。

  詩人無法回答,臉上依然是平滑的無表情。卡那齊對他露出自嘲的笑容。

  「和你在這點上就很輕鬆了。看起來怎麼殺都殺不死,就算陪在身旁也不用擔心。」

  「嗯,沒有太特殊的事情我是不會死。我能保證以後也是如此。」

  「你說以後……你果然要跟著我嗎?」

  「當然,我想看到你最後到達的場所。」

  詩人毫不猶豫的肯定,卡那齊有點懊惱地搔了搔頭。

  「可惡……撿了個奇怪的東西。」

  看著卡那齊優點煩躁的這麼說,詩人問他:

  「卡那齊,所謂的空,實際上不是『沒有』的意思吧?」

  詩人現在使用的『空』,是卡那齊用古老東方話命名的。

  對於不想成為命名者的卡那齊而言,至今幾乎沒叫過詩人這個名字。不過的確,從卡那齊取名開始,似乎就真的『撿到』了這個不知名的男子。

  卡那齊一臉麻煩的指向上方。

  「是『沒有』的意義沒錯,指的是那個……空。看向高空,人們從那天空感受到的虛無。」

  在巷子上方的夜空裡,可以看見遠方的璀璨星光,夜裡的空氣非常清新。詩人看著頭上,稍微瞇起眼說:

  「人心中的名字……嗎?很久沒有得到這麼好的名字了。」

  「要是這麼想,那就一直用這個名字啊。如果你這麼做,我就可以用這名字稱呼你。」

  卡那齊的話似乎讓詩人很意外,詩人看向卡那齊,傾著頭回答:

  「一直用是不可能的。因為是你取的名字,所以要是你死了,我將會回歸無名。但是如果你得到不死,那又不一樣了。」

  「駁回!這樣的話,根本就不算是你的名字。真拿你這傢伙沒辦法……對你果然用『詩人』就夠了。你就好好對全世界的詩人道歉吧!」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卡那齊。」

  「這是因為你的理解力不夠。」

  被他說得這麼過分,詩人不禁沉默的思索起來。卡那齊也不繼續說下去,兩人暫時無言的在巷子裡走著。

  「真安靜。」

  詩人突然開口。

  真是十分安靜的夜晚。卡那齊緩緩抬起頭,小聲的說:

  「--太安靜了。」

  混沌群集的巷子裡,不知何時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沒有其他的行人。傍晚時巷子裡明明還有那麼多人。雖然說已經很晚了,不過一個人影都沒有實在很奇怪。

  (事情變得很詭異啊。)

  察覺到異常情況的卡那齊將手放在劍柄上,詩人杖上的鈴鐺也響了起來。詩人沒有停下腳步,只用視線掃過周圍的巷子。他薄薄的嘴唇微笑著,低聲說道:

  「真令人困擾,所有的巷子裡都看得到死亡的影子。」

  「這樣啊。」

  卡那齊平靜的回應,腳步同樣毫不猶豫地往前,詩人反問:

  「因為一直都是這樣。我的臉上又出現死相了吧?」

  「嗯,很清楚。要遵循命運,乖乖被人殺掉了嗎?」

  「才不要。」

  卡那齊臉上露出冰冷的笑容,他的前方傳來人的氣息。

  前方有三個漆黑的人影。

  卡那齊默默地繃緊全身的神經、提高警覺。終於能看清前方三人時,三個人都是平凡的中年男子。三人似乎都醉了,說著無聊的對話靠了過來。

  三名醉漢彷彿一點都沒注意四周似的,走到了卡那齊兩人的面前。

  現場的緊張稍微緩和了一些,瞬間,一道銀光割破了夜晚的黑暗。

  卡那齊拔劍了。

  毫不寬容的劍將其中一名醉漢斬倒--本來應該如此。

  不過三名醉漢在卡那齊拔劍的瞬間迅速躲開,分別襲向卡那齊和詩人。反射著刀刃的銀光映入了卡那齊的眼中。

  偽裝成醉漢的刺客們抽出了隱藏的短劍。

  卡那齊迅速收刀,朝下斬向刺客。

  刺客以敏捷的動作閃過劍刃。他們不是普通人,但是和艾爾.烏魯其亞的動作也不同。

  卡那齊踏步向前,追向刺客。

  突刺的劍尖擦過刺客。傳回的手感很堅硬,傳出了金屬摩擦的聲響,迸出一簇小小的火花。刺客的衣服下應該有穿防具吧?那麼就瞄準更確實的,曝露在外的部分。

  刺客鑽到側邊砍了過來,卡那齊舉劍橫掃。

  「唔啊!」

  刺客眼中冒出鮮血退下,卡那齊醞釀著下一波殺氣。

  卡那齊用劍擋下左側斬來的劍,稍微注意一下視線的角落。

  詩人似乎沒事。

  不,不只是沒事,他甚至還玩弄著其中一名刺客。

  詩人用兩手拿著長杖擋住刺客砍下來的劍。像是纏繞劍似的操縱木杖,還差點卸下刺客的劍。

  「……!?」

  詩人無論是體格還是服裝,看起來全都不利於戰鬥,但他靈活的動作似乎讓刺客非常驚訝。刺客馬上回過神,握緊劍砍向詩人。不過詩人的杖卻極為正確的敲向刺客的劍尖,將劍彈開。

  就好像能知道對方下一瞬間的動作似的,詩人用不算迅速的動作不斷躲開刺客的劍。刺客就連詩人翻飛的衣角都碰不到,這空虛感讓他咬牙切齒時--

  詩人正面擋下刺客的劍,溫和的開口:

  「……不能放棄進攻嗎?」

  「混蛋……!」

  眼中充滿怒火的刺客推開木杖,衝動的砍向詩人。

  「蹲下!」

  背後傳來卡那齊的聲音,詩人立刻壓低身體。

  卡那齊砍倒眼前的敵人後,迅速回身斬向詩人頭上。

  他的劍飛散著血珠,滑入了砍向詩人的刺客的喉嚨。這是第三名刺客了。

  詩人一邊避開壓著喉嚨倒下的刺客的血霧,一邊觀察著四周。

  「卡那齊,走這邊!」

  詩人發現沒有人跡的巷子,喚了卡那齊一聲後朝巷子跑去。

  卡那齊同樣警戒著周圍追向詩人。在極為寂靜的夜晚街道上響著雜杳的腳步聲,背後似乎還有不少刺客追了上來。

  卡那齊對著詩人穩穩跑在陰暗巷子裡的背影抱怨:

  「詩人,你……!如果能夠做到那種程度,不會順便打下去啊!」

  「不可能。我說過我無法傷害任何人……走這邊!」

  就算是複雜交錯的巷子,詩人仍然毫不遲疑的帶著卡那齊逃跑。

  跟這詩人轉過巷子,卡那齊突然感到一陣異樣。

  很不舒服。是因為詛咒的關係嗎?因為剛才的戰鬥讓身體狀況惡化了嗎?

  說不定是這樣。不過,這感覺有點奇怪。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錯亂的方向感讓人想吐。

  「喂,詩人……!」

  當卡那齊呼喚詩人的時候,詩人剛好急忙轉過巷角。晚一步跟上的卡那齊,聽到後同響起了腳步聲。詩人選的道路似乎順利的甩開刺客了。卡那齊才這麼想,怪異的感覺卻變得更為強烈。

  像是極度貧血似的,眼前的景象搖擺不定,慢慢染上灰色。

  「詩人,等等……」

  「怎麼了嗎?卡那齊。」

  詩人聽到叫喚後會過頭,伸出手打算扶起撐著牆的卡那齊。卡那齊無視詩人的手,摀住嘴猛烈的咳嗽。卡那齊喘著氣,緊握住帶著咳血痕跡的拳頭,嘶啞的說:

  「很奇怪……剛才轉過巷子,身體狀況突然就變得很差。」

  詩人平淡的點點頭,望著前方的巷子。

  「原來如此,我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是留一條路讓我們逃亡了。卡那齊,這是魔法,這條巷子裡,整個巷子都寫滿了魔法文字。我們被誘導到陷阱裡了。」

  「做這麼麻煩的事情……詩人,把這附近隨便一家房子的門打開!」

  卡那齊背靠著牆,緊握著劍擠出話來。詩人照著他的吩咐,用杖敲了敲附近民房的門。詩人對著沒有回應的民房開口:

  「晚安,我是旅行的詩人,能幫我開個門嗎?」

  就算在這種時候,詩人的聲音仍然非常平和。不知是否因為這音調而安心下來,在一陣沉默之後,門從內側開了個小縫。

  卡那齊迅速將門踢開。

  「哇啊!……你,你們究竟是……!」

  猛烈踢開門將背後民家主人撞飛,闖入民房的詩人露出柔和的微笑,伸手拉起倒在地上的民家主人。

  「只是路過的詩人和藥師而已,請不用太在意。」

  趁著主人呆住的空隙,卡那齊走進房子裡關起門,將門閂扣上。

  下一瞬間,追來的刺客在門外猛烈的敲著門。

  卡那齊對著門舉起劍,一口氣刺穿了木門。

  門後霎時傳來慘叫聲。

  主人呆呆看著眼前的行動,卡那齊的劍大半消失在門後。

  卡那齊將門連著外面的刺客一起刺穿了。

  確實感覺刺到了敵人,卡那齊單腳撐著門抽出劍。

  卡那齊從呆住的居民身邊走過,朝房間角落走去,詩人追著他問:

  「你的劍是什麼做的啊?」

  「大半是靠氣勢!上二樓去!」

  卡那齊跑上房間角落的樓梯。二樓是天花板很低的一個小房間,設有幾扇裝著木門的天窗。卡那齊打開其中一個天窗,抓著窗框跳到屋頂上。

  外面是月夜。細細的月亮和點點閃耀的星光朦朧的照亮四周。

  猶如迷宮城鎮的房子不但密集,而且大部分都差不多高,鋪著石瓦的屋頂平緩傾斜。住家與住家之間的巷子都很窄,而且屋簷大多向外突出,所以在屋頂上行走似乎不太困難。

  卡那齊壓著暈眩不已的頭說:

  「如果巷子不能走,那就只能從上面了。」

  「你究竟是聰明還是魯莽?真難以判斷啊。」

  卡那齊因為詩人的感想而吃了一驚,十分疲累似的對著他揮了揮手。

  「你找個地方躲起來。」

  「不,都到了這個時候,讓我為你的戰鬥伴奏吧。」

  詩人說著便將長杖放在身旁,從背後的包包取出絃樂器。看著這種時候還在調弦的詩人,卡那齊悠悠地歎了口氣。

  「你還真是個笨蛋啊。」

  在卡那齊視線的各個角落,從小巷的房子裡竄出許多人影,爬上了迷宮街道的屋頂。卡那齊深深吸了口氣,眼神中帶著冰冷的殺氣走向前。

  詩人撥出一聲高亢的弦音,開口警告:

  「卡那齊,除了我的弦音外,不要注意其他聲響。」

  卡那齊沒有回答。不過詩人也不在意,真的開始演奏樂器。

  夜空下響起泛著哀愁的絃樂聲,夜風將樂聲傳向四周。

  同時,圍繞在卡那齊和詩人身邊的刺客也開始發出奇妙的呻吟。

  凝神看向人影,刺客們的手中除了武器之外,還拿著圓盤以及護符之類的東西。他們緩緩舞動著這些東西,唱起了韻律奇怪的歌曲--不,那應該是在詠唱咒文。

  卡那齊感到比巷口時更強烈的暈眩,他咬緊牙硬撐著。

  (這群人是魔導師。)

  這裡多的是就算將你切成碎片,也想知道人和魔物之間秘密的人--卡那齊想起了教主的話。他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庫歐里亞說的「注意身邊」也是這個意思嗎?這陣仗也太誇張了吧!

  卡那齊找不出答案。他喉嚨漸漸乾渴,呼吸變得十分困難。

  景象扭曲,就像站在水裡一樣,周圍的東西都看不清楚。

  真是奇怪?自己現在究竟是站著還是倒下,連自己都搞不清楚。

  卡那齊拚命握緊手中的劍,打算甩開身體的不適走向前--這時,耳邊傳來清冷的聲音。

  是詩人演奏的樂器聲。

  一旦將意識放在樂器上,在卡那齊腦中纏繞的雲霧突然都散了開來,視線變得很清楚,可以看到近距離刺客的臉。卡那齊反射地揮出劍--可以動。

  其中一名刺客被斬倒,接著又一名。不知何時,卡那齊的腳步隨著詩人演奏的音樂而起舞。

  換成刺客陷入慌亂。

  目標只有兩個人,用劍的明明也只有一個人,但是就算三個人一齊衝上去也被輕鬆解決。而且明明施了妨礙行動的魔法,卻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效果。

  在卡那齊擊退四周的刺客時,一名刺客砍向了正在演奏的詩人。詩人沒停下彈奏的手,只向後退了一步,靠著些許的側身就閃過刺客的劍。看著詩人避開後平靜的笑臉,刺客臉色鐵青的僵立在原地。因為情況實在太詭異了。

  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微笑。而且,臉上一點高興和喜悅都沒有,卻也沒有害怕的表情。

  「你在做什麼,閃開!」

  另一名刺客揮劍的同時,口中還念著咒文。

  「在陰暗深處的死者群集,在死亡比夜晚更昏暗、更深沉、更為濃厚的沉積場所,住在此處的古老髒污死亡之犬,以汝之吠啼覆蓋吾之耳!」

  男子低吟著韻律的咒文,那是發音複雜奇特的魔法語言。

  當他放出遮斷聽覺的咒文後,四周的空氣一瞬間緊繃起來。

  瞬間,空氣像是凍結一般的停住,咒文所及範圍內的所有聲音都被消去。吟唱完咒文的刺客,毫不停留的揮出手中的劍。

  劍刃擦過詩人的額頭,順勢砍斷了樂器的弦。

  當三條弦都被切斷時,魔法的效果也剛好結束。周圍突然又能聽見刺客的聲音。詩人抱著斷弦的樂器,腳步稍微有點不穩。從額頭冒出的鮮血滑過他異常白皙的臉頰。

  「詩人!」

  卡那齊察覺到詩人的異狀而大叫著,他將腳邊一把敵人的劍踢到詩人的身邊。

  詩人放下手中的樂器迅速撿起劍。

  刺客舉劍砍了過來,詩人用撿起的劍擋下。就算拿著劍,詩人的動作仍然很優美,刺客被詩人流暢的動作耍著,不知何時變成防守的一方。

  「哇啊!」

  刺客被屋頂的石瓦絆倒,失去平衡跌在地上。

  詩人的劍追著跌倒的男子,輕巧的滑向男子的喉嚨。喉嚨被劍抵住的男子屏住氣,緊張的看向詩人的臉。

  夜風吹拂著詩人的白髮,被頭髮遮住一半的臉龐反射著星光,琥珀色的瞳孔中泛著金色的光芒。男子因為不知名的恐懼開始發抖,不過這時,詩人的表情突然因為痛苦而扭曲。

  「啊……唔……」

  詩人下聲呻吟著丟下劍,用手摀住自己的眼睛蹲下身。

  看到他單薄的肩膀因痛苦而顫抖著,倒地的刺客困惑的眨了眨眼。

  「怎……怎麼一回事……?」

  「喂……!」

  卡那齊也同樣嚇了一跳。他想,詩人該不會被砍傷了?畢竟從米莉安刺了他一劍以來,到現在都還沒看過他這麼痛苦的樣子。

  一名刺客趁卡那齊分神時砍向他。

  當卡那齊勉強擋下攻擊時,其他的刺客同時開口。是魔法,要趕快摀住耳朵才行!卡那齊如此想著。不過,這樣做絕對會被刺客攻擊。而且就算塞住耳朵,身體也能感覺得到。只要接觸到空氣,就逃不過這道聲音。

  「遙遠的大海盡頭,站在世界盡頭的人,帶著剪刀的命運守護者啊--快快現身,切斷緊繃的精神絲線!」

  彷彿從地底傳出的聲音唱和著,卡那齊的視野一陣翻轉。

  在卡那齊的意識斷線之前,他最後看到的是詩人蹲著痛苦的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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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8 07:38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選擇之夜》



  卡那齊等人來訪後的隔天晚上,米莉安睡得很不安穩。

  明明過去從未有過想睡卻睡不著的經驗,可是自從到斐金家之後一切都亂了。明明是為了獲得力量而來到這裡,但這幾天理所當然的平和日子甚至讓她快忘了戰鬥的方法。猶如要失去慣用手的恐懼感,緩緩的壓迫心頭。

  米莉安心中浮現詩人和卡那齊離開時的背影,她睜開雙眼。

  (--什麼?)

  將手放在胸前,感覺得出自己的心跳加快許多,察覺到一股奇妙不安的米莉安從床上坐起身來。她穿著睡衣走下床、靠向窗邊,解開木窗的複雜鎖打開窗戶,涼爽的夜風拂著米莉安的臉龐。

  (風……停了。)

  雖然有著一定程度的差別,不過風一向都在流動。現在卻完全停了。從靜得嚇人的黑暗深處,傳來柔和清脆的聲音。

  「……米莉安。」

  「空!?怎麼了?」

  米莉安從小小的窗戶探出身子,詢問詩人。

  在下方的庭院裡,的確可以看到詩人的白色身影。不過,他和平常不太一樣。

  詩人抬頭望著米莉安,發出平靜的聲音。

  「想找你幫忙,所以就來了。」

  「等等,等一下!絕對要待在那裡喔。」

  米莉安勉強壓抑住漸漸增強的不安,慌忙脫下睡衣。稍微猶豫了一下,馬上決定拿出收進床下櫃子的黑衣。

  便於行動的習慣穿著,像是綁住焦急的心一般包覆著身體,米莉安同樣從床底下拿出之前藏起來的武器。她感受著武器的重量,如同感到體內湧出了力量。確認了手環之後,米莉安將睡衣捲起來塞進棉被底下,這樣從外面看來,就像是有人睡在床上一樣。如此一來,就算老夫婦來看她,也能瞞過一段時間。

  米莉安毫不恐懼的抓住窗框,鑽出狹窄的窗口。

  她輕巧的鑽過窗戶,兩手抓著窗框掛在窗外,米莉安朝腳下看了一眼。她的房間在二樓,從窗外可以看到不遠處一樓玄關的屋簷。

  米莉安放開手,發出輕響落在石砌的屋簷上。

  打算沿著屋簷的柱子降到地面途中,她發現在底下的詩人猶如要接住她似的張開雙手,雖然自己爬下去比較快,不過米莉安還是在中段就停了下來,輕輕跳到詩人手中。

  詩人傾著頭想了一下,抱住了手中的米莉安。

  米莉安心中突然湧出莫名的感情,她用力的抱住詩人。手在顫抖,身體也在顫抖,因為她終於理解到體內有著無法填滿的部分。

  --好寂寞。在今天以前,真的好寂寞。

  米莉安打算這麼開口,卻倒吸了一口氣。

  詩人身上除了平常一直都有的香草氣息之外,還帶著濃厚的血腥味。

  米莉安放鬆仍帶著些許顫抖的手,仔細看著詩人的臉。接著受到強烈的衝擊,呻吟著說:

  「空……空,你的眼睛,怎麼了……」

  詩人淡淡笑著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眼睛失去了平常黃金般的琥珀色,呈現帶著渾濁的灰色。灰色的瞳孔中沒有任何生氣,讓生命氣息本來就很稀薄的詩人看起來更像個死人。再加上他額頭上淺淺的刀傷,讓臉上四處都沾著血污。詩人垂下眼,安穩的說:

  「我做了些不好的事,失明應該是這件事的懲罰。」

  「看不到嗎?完全?」

  米莉安顫抖著聲音詢問,詩人靜靜的點頭。

  「嗯。」

  「治不好嗎?」

  米莉安帶著微微的希望再次詢問,不過她的聲音卻顫抖得更嚴重。好恐怖,如果他的眼睛永遠都看不到怎麼辦?如果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回不來怎麼辦?

  詩人仍抱著米莉安顫抖的身體淡淡回答:

  「我也不是很清楚。看不見東西對日常生活不會造成什麼妨礙,但是看不到世界的流動比較讓人困擾,我是來找你幫忙的。」

  詩人的求救讓米莉安的胸口緊緊揪了一下。現在的他的確沒有絲毫力量,米莉安有這樣的感覺。米莉安帶著快哭出來似的表情盯著詩人,低頭看向他全身。詩人的白衣上到處都沾著血跡。

  「空,衣服……沾著血,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被一群應該是魔導師的人襲擊,卡那齊被帶走了。我不知道是為了幫他還是在保護自己的時候,對敵人萌生了殺意。想要出手殺人時就失去視力了。這應該是神罰吧?」

  詩人回答的口氣非常機械、非常不自然。聽著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說著,米莉安因為更深的絕望而感到眼前一黑。少女顫動著唇,斷斷續續的問:

  「神罰……怎麼會……卡那齊,還活著嗎?」

  「不知道,他被抓的時候還活著……米莉安,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看著詩人闔上的眼眸,米莉安拚命忍住淚水,各式各樣的情感在米莉安心中激盪著,她勉強壓下快爆發的情緒低聲問:

  「為什麼會來問我……」

  聽了米莉安的問題,詩人露出柔和的笑容。

  「嗯……最近有許多事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偶爾會這樣,和特定的人物長期相處後,該怎麼說才好……不應該存在的心好像開始痛了起來。這種時候,會有許多事情變得連自己都不明白。」

  「……唔……!」

  心中的疼痛變得更強烈,米莉安緊閉雙眼。她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流出了淚水。

  該怎麼辦?她想著。

  怎麼辦?我喜歡眼前的人。

  他無自覺的悲傷、無自覺的痛苦,都讓自己害怕的要死。不過比這更強烈的感受卻是高興。

  --明明在這種時候,卻感到很高興。

  詩人開口找人「求救」,還有求救的對象是自己這件事,都讓米莉安感到非常高興。

  (我,真骯髒。)

  為了這種事情而高興的自己既醜陋又痛苦,感覺心都變得污穢起來。呼吸很困難,得趕快放開手才行。要是再這樣一直抱著這個人,自己一定會變得無法放開,非得現在馬上就放開手才行,米莉安深呼吸著。

  正確的呼吸能理清一切,教主這樣說過。雖然這份心情光靠呼吸不可能理清,不過,總之能讓自己流著淚張開雙眼。米莉安用淚濕的視線看著詩人,斷斷續續的說:

  「空,會感到痛……是你現在擁有的心,還是過去擁有的心?是哪一邊呢?沒有的東西,不會感到痛。如果會痛……就是說空也有心。」

  米莉安的努力解釋似乎有了效果,詩人淡淡的笑著說:

  「米莉安,你知道的事情真多。那你能看到世界的流向嗎?能看到我現在該怎麼行動才好?」

  詩人的說法讓米莉安心痛的摀住胸口,米莉安忍著痛繼續說:

  「你得自己決定,你得自己去期望。」

  「我什麼期待都沒有。」

  詩人如此平淡的回答,米莉安咬牙撐住。心痛,幾乎要發出悲鳴的疼痛。

  但是,因為就算發出悲鳴也不會有人來救,所以只能面對。依舊找不到停下淚水的方法的米莉安,將自己的額頭抵著詩人的額頭。

  「那……我來期望。空,我幫你希望能救出卡那齊。」

  少女的淚落在詩人的白皙肌膚上,向下滑落。詩人很不可思議似的說:

  「……真複雜,這是你的願望嗎?」

  「對,我果然不想看到空和卡那齊不在,不希望沒有你們兩人的地方是故鄉。我想和你們在一起--如果,你們不討厭的話。但是就算這樣,我也不想看到你們不幸福,要是被奪走就奪回來,我要這樣使用我的力量……!」

  米莉安如此說完後,用手背擦去淚水。

  雖然心中痛到無法忍受,卻也非常安心。米莉安終於瞭解,也接受了。

  不會被殺也不去殺人並不算幸福。不會飢餓的平靜生活也不是幸福。自己的手是為了戰鬥而存在的,應該交給艾爾.島魯其亞的手扔在身上,就是因為不繼續戰鬥不行--米莉安如此希望。

  比起溫柔的不知名故鄉,比起正直和藹的人們,自己更想要他們。

  在期望的時候給予期望話語的人,在落下時能夠全心抱住自己的人。

  想要的東西全都得靠戰鬥獲得。

  這真是自私的想法。米莉安這麼認為。自己的希望,真是自私。不過,這是自己的真心,沒辦法反抗。

  戰吧!

  --一旦下定決心,淚水也停止了。詩人渾濁的雙眼微微張開,沉靜的問:

  「米莉安,你本來連世界都可以拯救,卻要為這種小事使用力量嗎?」

  「如果能夠拯救世界,那就連世界一起拯救!不過……我不需要失去喜歡的人的世界!」

  「你真是不可思議。」

  詩人淡淡笑著,米莉安盯著他再次深猴戲。確認著手環上的魔法石。沒問題!自己的力量就在這裡,還能夠戰鬥。米莉安對空說:

  「空,暫時不要動……我要救你。」

  從少女認真的口氣中似乎察覺到什麼,詩人問道:

  「你打算做什麼?」

  「重組。」

  米莉安的回答讓詩人瞪大了雙眼。在他開口之前,米莉安轉換了自己的視野。

  從身體內部感受到一股火焰向上噴出。從生命深處湧出的火焰再次回到自己體內,成為巨大的力量。

  (讓我看--對,過來。到這裡來。)

  米莉安低語著,她的視野碎裂成億萬個粒子。

  詩人的身體傳來比周圍還要不可思議的調和聲音。

  米莉安從不試著去「看」詩人。因為她害怕知道詩人是什麼樣的組成,在想著怎樣的事情。不過,恐懼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米莉安毫不猶豫的將意識之手伸到詩人體內。

  詩人的身體很頑強的抵抗著米莉安的手指。瞬間,米莉安讀取了詩人構成要素的振幅,將自己意識的手指調成相同的頻率。這麼做時,意識之指感受到的抵抗也同時消失。米莉安的意識沉入詩人體內。

  在吵人的喧雜聲包圍下,米莉安高速下降。

  途中,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和過去嘗試看人的內部一樣,她感受到強烈的恐懼。不過現在不同,就算是一片黑暗,米莉安也毫不客氣的踏入。

  [否--不准過來!]

  風聲似的轟轟聲響在耳邊吼著--但米莉安連這聲音都一同共鳴。

  就如同教主的教導一樣,用全身、用魂魄和這片漆黑共鳴。

  抵抗就像幻象般輕鬆消失,米莉安的意識進到一個寂靜的場所。

  世界嘈雜停歇的場所--詩人身體的、心的、魂魄的深處。眼前點著一盞小小的金色光芒。

  (就是這個--你的心。)

  米莉安朝金色的光芒伸出意識的手指。

  手指接觸到光芒後,金色的光芒很溫和的微微震動著。

  就像小島一樣。

  米莉安雙手抱住金色的光芒,意識的手指傳來一股疼痛。米莉安仔細一看,金色的光芒上鋪著像是銀針的東西。米莉安小心的抓住針頭,將針抽出來。針一拔出來,光芒就開始顫抖。這時,不知何處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你是什麼人?]

  聽到少年透明的聲音,米莉安警戒著回答:

  [我是……米莉安,米莉安.卡列思蒂亞。你呢?]

  [嗯,米莉安……你想要這個嗎?]

  少年的聲音不回答米莉安的問題,反而不可思議似的詢問米莉安。這個,指的是詩人的心吧?是指這金色的光芒吧?米莉安強烈的肯定。

  [嗯。]

  [是喔?真怪。]

  少年傳出尖銳的笑聲,米莉安不知為何從心底感到一陣寒冷。

  快離開這裡吧!小心翼翼的將拔出針的詩人之心放回原處,強烈的想著「回去」。回去吧!回到原來的場所,自己魔法石所在的場所。有著紅色土壤和青空的場所,所愛之人存在的場所。

  --回去吧,回到故鄉。

  想到這裡,視野突然高速回轉,瞬間變得一片黑暗。

  米莉安緊緊握住自己的意識,再次張開雙眼。詩人的臉出現在眼前。

  詩人仍然抱著米莉安,驚訝的看著少女。

  他的眼睛帶著琥珀色--雖然還有點混濁,不過就像放晴似的,緩緩恢復原本的透明了。米莉安雖然覺得非常疲累,不過仍忍不住笑了起來。

  「太好了……好像成功了。」

  米莉安笑著說道。什麼嘛,這不是很簡單嗎?使用這力量非常的簡單。

  只要能決定好就夠了。決定好回歸的場所,決定好要做的事,無論怎麼使用力量都沒問題。米莉安高興的笑著,詩人卻緊張的笑不出來:

  「米裡安……你沒事吧?有沒有看到恐怖的東西?身體呢?有沒有什麼不對勁?心呢?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說了,重組。因為想把你帶回來。」

  「怎麼可能……」

  米莉安笑著回答,詩人遲鈍的重複說著。米莉安止住笑,用手指輕撫著他的臉頰。還是一樣,令人不敢置信的滑嫩。

  「空,你現在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樣……這樣還要說沒有心,那是騙人的。」

  「米莉安,你……」

  詩人似乎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他說不出話也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米莉安微笑著輕輕敲了敲他的手腕。

  「能放我下來嗎?得去把卡那齊救出來。」

  詩人稍微猶豫了一下,慎重的將米莉安放下,開口說道:

  「……我也一起去。」

  「不過,空不能戰鬥吧?」

  米莉安很意外的抬起頭來,詩人臉上仍帶著淡淡的困惑回答:

  「不能戰鬥也有不戰鬥的做法……如果這是你的希望,那我也一樣,不救他出來不行。」

  「這樣……那你能收下這個嗎?」

  米莉安想了一下,將手環拿下來遞給詩人。

  這貴重的贈禮讓詩人感到更困惑的呆站在原地。

  「如果你沒有這個,會無法控制自己的魔法力……會回不來喔。」

  米莉安深深點頭,然後抬頭看著詩人。詩人極不安定的非現實美貌,給人一轉頭就會消失的感覺。似乎是為了不讓他消失,米莉安邊想邊說:

  「我盡量不使用魔法,用別的方法來做。所以,在這一切結束之前,你帶著它。而且,絕對要親自還給我。」

  看著她遞出的手環,再望著米莉安沒有絲毫動搖的紫紅色瞳孔,詩人輕輕的歎了口氣,他垂下白色的睫毛,用纖細的手指拿起手環。

  「你們都很奇怪。無論是名字還是魔法石,儘是給我這麼不得了的東西。」

  詩人的話帶著些許諷刺,不過米莉安仍然很高興。高興詩人的手中有著自己的魔法石,高興他肯收下手環,高興他那太過平穩的聲音裡帶著刺。手環離開後的身體感到不可思議的輕飄飄,米莉安微笑著回答:

  「嗯,一定很奇怪。不過,我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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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過來時,卡那齊發現自己處在一片昏暗之中。

  (地底下嗎……還是因為夜晚?)

  卡那齊以朦朧的意識思考著,試著活動手指。沒想到豈止是動彈不得,就連自己的手指在哪裡都感覺不出來。身體沒有感覺,就連痛覺也沒有。

  (藥嗎?)

  卡那齊的推測應該沒錯。

  因為詛咒的關係,卡那齊的身體一直都有著鈍重的疼痛,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的情況,只可能是被下藥。在混沌的群集襲擊卡那齊的那群人,為了封鎖他的行動而下藥。想到自己被打倒的狀況,卡那齊心中燃起了怒火。

  (如果藥只下了普通人適用的份量,那應該能夠抵抗……給我動!)

  卡那齊對大部分的毒物都有抗藥性。他用模糊不清的思考鞭策著自己的身體,或許是怒氣打消了朦朧的狀態,卡那齊稍微恢復了行動。

  自己似乎躺在僵硬的地板上。當卡那齊拚命將沉重的手腕拖向自己時,傳來了鈍重的開門聲。雖然感覺很像是從遠處傳來的聲響,不過這應該是錯覺。

  卡那齊專注在模糊的視線上,兩組腳步聲走近他,停了下來。

  「--怎樣?」

  「眼睛稍微睜開了。意識--喂!真驚人……好像還有意識。」

  兩個男人的聲音對談著,其中一名用手中的燭台照著躺在地板上的卡那齊。

  「的確……要多用點藥嗎?」

  「住手,那對心臟不好,如果死了可是救不回來啊。還有許多事不讓他活著就無法調查……你聽得到嗎?看過這東西嗎?」

  男子們的問話異樣的不熟練,還帶著一絲智慧。不是到處可見的混混,八成是魔導師。事情變得麻煩啊!卡那齊這麼想著。雖然被人抓住又逃跑的事情經歷過很多次了,不過始終對魔法這種東西搞不太懂。

  似乎比卡那齊還要熟悉魔法的詩人,現在好像也不在這裡。如果這些魔導師的目的是自己,那詩人應該沒事吧?還是因為礙事就被殺了?究竟是哪邊呢?在模糊想著的卡那齊面前,出現了一個很眼熟的小玻璃瓶。拿著瓶子的男子問:

  「這是你非常小心保護的瓶子。裡面裝了什麼?」

  內容物?這瓶子的內容物,當然是詛咒的抗體啊!

  卡那齊想要開口時卻發不出聲音。相對的,他的手指卻遵循生存本能行動了起來。剛才還無法自由行動的手指,無關意識的緩緩伸向玻璃瓶。明明只是摸到眼前的瓶子,感覺卻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卡那齊的手指笨拙的握住瓶子後,男子突然站起身。

  男子一腳踩在卡那齊的手上。

  手中的瓶子碎裂。

  其中聽到一聲悲鳴。

  啊,那是自己的聲音。卡那齊朦朧的意識如此想著。

  疼痛--有,好像有。不過很遙遠,全都很遙遠。

  玻璃碎片在手上劃出無數傷口,石地板染上了鮮血,玻璃瓶似乎是空的,地板上只有自己的鮮血。如果連骨頭都碎了,那就握不住劍了。

  這很困擾。卡那齊突然真實的感受到恐懼,手指顫抖著。

  劍是卡那齊的力量,確實的支撐著他內心的一部分。

  另一名男子代替卡那齊發出了恐懼的聲音。

  「喂,住手!不要這樣……好恐怖……」

  不習慣暴力的男子似乎感到很困擾,另一名男子苦笑著說:

  「冷靜點,不過是開個玩笑……不好意思啦!不過,你怎麼解剖死人時都沒問題,卻對活著的人沒轍嗎?」

  男子笑著抓起卡那齊染滿鮮血的手,用不熟練的動作將手綁在身後。

  「……我對會說話的沒轍嘛。不過這傢伙說不定還能說話啊。如果不會說話就不恐怖了。比起這個,真想早點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啊!不知道『印記』會長成什麼樣啊。

  「別這麼著急,要是副團長到了,馬上就能開始實驗。不過是個沒有庇護的外地人罷了,就算消失也沒有人會找到這裡來的。不用著急。」

  說話聲慢慢遠去,再次傳來開門的聲音。

  這次傳來不一樣的聲音。沉重的,什麼東西回轉的聲音。這是什麼聲音?卡那齊專注地想要聽清楚,聲音卻突然變成強烈的雜音傳入他耳中。

  卡那齊咬緊牙關,忍受著腦袋中迴盪的雜音。

  (什麼--這也是魔法嗎--?)

  想要思考,但是強烈的雜音讓卡那齊無法集中精神。

  毫不停歇的聲響干擾著思考,傷害著精神,疼痛變得很遙遠。這聲音似乎是直接腦袋產生作用,身體從內部被翻攪著,詛咒造成的不適一口氣竄升上來。

  卡那齊蜷縮著不自由的身體猛烈咳嗽,口中傳來血的味道。

  血腥味讓腦筋一片混濁。

  卡那齊突然覺得身體開始發冷,顫抖怎麼也止不住,但額頭上卻冒著汗。一開始思考就被異常的雜音給粉碎,緩緩空虛的心中,有一件一直在思索的事浮了上來。

  --自己剩下的時間,似乎不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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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在陰暗的寢室裡醒了過來。

  身為覺醒位魔導師的教主,視線中張著無數條絲線。

  那不是真正的絲線,而是意念構成的絲線。這些絲線,是他為了有效率的操縱混沌的世界構成要素,在覺醒後花了四十年,參照幾百本魔導書後,用自己建構的魔法式找到拉出絲線的方法。這是意念的絲線,連接著他的意念和世界的構成要素。

  (唔嗯……奇怪?有奇怪的氣息。)

  佈滿老人視線的絲線,現在全都微弱的震動著。猶如害怕似的震動,表示有不尋常的事情正在進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教主掀開身上的棉被,扶著床柱打算站起身。

  咚,在他背後傳來東西輕輕落地的聲響。

  教主打算回頭時,他的下顎被人從背後抓住。

  「……你……」

  「晚安。」

  教主的耳邊傳來少女低語,是米莉安。

  米莉安從坐在床邊的教主背後,以單手抓住他的下顎,另一隻手則是將短劍抵在他的喉頭上。教主聽出米莉安的聲音頗為冷靜,於是在黑暗中輕輕笑出來。就算睡覺時,他的臉上仍戴著鑲有魔法石的面具。

  「怎麼,真是危險的出現方法。你從哪裡進來的?雖然我說過歡迎隨時過來,可是既沒收到你進入宮殿的報告,也沒有察覺到你的氣息。」

  「消除氣息的方法,是你教的。」

  「……確實如此。不過……」

  教主沉默了。宮殿內部的事情,不,這整個本部所在山谷的大小事,教主大部分都能夠掌握。一切的異狀都有他意念的絲線牽著。不過,教主的魔法力年年衰退,現在就算知道「什麼」發生了,但「什麼」的詳細情形還是得派人去確認才行。

  知道自己目前情況的教主,對於宮殿的警備配置從未有過疏忽。輕鬆穿過這些警戒的少女,毫不掩飾的挑明:

  「以後,通風口也派人警戒比較好。」

  米莉安的話讓教主忍不住瞪大眼。

  「你……消去氣息從那狹窄垂直的穴道裡爬上來嗎?」

  「除了你以外,我不能相信其他人。」

  米莉安在教主耳邊這麼說,從她身上傳來些微的血腥味,她的指甲說不定快斷了。她似乎真的是一個人穿過宮殿挖掘得十分複雜的通風口,進到這裡來。

  這只有瘦小的米莉安才能做到吧?教主在內心驚歎著。米莉安擁有的體術,似乎不是只有嗜好的程度。教主對少女做到的事情,比起恐懼更感到高興,他笑著說:

  「說是信任,行為卻很過分啊。」

  「我有事要請你幫忙。因為絕對不希望你拒絕。」

  聽著米莉安直接了當的要求,教主停止說笑。

  「原來如此……那,是什麼事情要找我幫忙。」

  「我的同伴卡那齊.山水,幾天前被像是魔導師的一行人給抓走,失蹤了……是你的命令?」

  「不是。」

  馬上答覆的教主回想著自己的記憶。的確,幾天前在下界有幾道使用魔法的氣息。

  雖然有發出詳細調查的命令,不過如果那和卡那齊有關,對教主來說也是個大問題。對于思索中的教主,米莉安仍抵著他的喉嚨問:

  「……那麼,能幫我調查卡那齊在哪裡嗎?」

  「沒問題,我幫你調查。」

  教主輕易就答應了米莉安的要求。但是,米莉安沒有因為得到答案就滿足,她輕輕將刀刃貼上教主的皮膚。

  「現在,命令下去。」

  「……庫歐里亞!」

  判斷出米莉安的短劍不只是威嚇,教主開口叫來自己的末子。

  寢室門後傳來動作的氣息,馬上就有一道聲音回復。

  「是的,在此。」

  「你現在,那名東方藥師……是叫卡那齊吧?知道他在哪裡嗎?」

  「唔……不,不知道。屬下覺得應該會在宮殿裡。」

  聽著庫歐里亞不確定的聲音,教主半生氣的怒罵:

  「笨蛋!只是覺得有什麼用!光是藥師就很可疑了,更何況那傢伙的身上還有詛咒!?要是放著不管,說不定會到處對人散佈奇怪的思想。真是麻煩!你給我把他找出來,帶到這裡!」

  「現在馬上嗎?現在--呃,快天亮了。」

  「當然!現在這個時間,一般人都會待在房間裡。像你這樣無能的人也可以很容易找到人吧?快去!」

  粗重的聲音更大聲的罵著,庫歐里亞在門後傳來立正的氣息。

  「是!屬下這就去!」

  聽到庫歐里亞跑開的腳步聲,教主苦澀的歎了口氣。對他來說,比起缺乏決斷力和行動力,且沒有任何野心的庫歐里亞,站在背後的米莉安所擁有的資質更適合教主這個地位。不過,米莉安能不能好好的發展這資質,誰都不知道。教主用冷靜的聲音說:

  「這樣可以了吧?如果庫歐里亞報告那名藥師失蹤,馬上就能派人搜索。」

  「那麼,在那之前我都留在這裡。」

  米莉安終於放開教主。教主轉過身面對米莉安,笑著打算說什麼的時候,突然臉色大變,他眼前是穿著暗殺者黑衣的米莉安,不過身上卻少了一項該有的東西。

  「你……魔法石怎麼了!」

  看著猛然問著的教主,米莉安回答:

  「交給重要的人保管了。」

  她的回答讓教主張大了雙眼。居然把對魔導師來說比命還重要的魔法石交給其他人。魔導師要是離開了魔法石,應該會感到極度不安。應該會因為無法控制自身魔法力而陷入恐懼之中。

  可是眼前的米莉安卻非常冷靜。米莉安以澄澈的眼神看著教主,教主忍不住慌亂的說:

  「怎麼可能!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米莉安毫不動搖的點頭回答:

  「要是你做出奇怪的舉動,我就會在毫無牽制之下解放魔法力。雖然我會無法回歸……不過,至少能將整個山谷捲入吧?」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暗魔法教會本部,聖獸宮的深處--有著收納世界知識的書庫。

  猶如迷宮的階梯連結著數個書庫,在書庫底端看守第六書庫的魔導師,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無法冷靜下來。

  (奇怪?怎麼想都奇怪。)

  魔導師的心中不斷重複,在通往書庫的鐵門前走來走去。

  說到魔導師的書庫就會想到世界智慧的中心。尤其是暗魔法教會的書庫,除了正常的書籍外還收藏了許多其他物品。誰都不想留在手邊或是絕不能流傳到世面的東西,無法銷毀或是「受詛咒」的物品,全都收藏在書庫裡。

  也因此,書庫的封印和警備都極為嚴密,通往書庫的道路當然建成一個迷宮,甚至還加了許多層封印魔法,讓道路不規則的改變。

  最後還讓魔導師守在通往各書庫的門前,隨時將書庫平安的信號回傳。不過,這定時聯絡從剛才完全斷絕了。

  (明明一絲異狀都感受不到……難不成,看守第五書庫的傢伙該不會睡著了吧?)

  魔導試不安的拿起吊在牆邊的槌子。他用木槌敲著一旁稍微凹陷的石壁,發出一道清亮的高聲響。這聲音應該會傳向上方,直達守衛第五書庫的魔導師。聲音傳到後,對方再回傳收到的信號,本來應該是這樣的,可是不管他再怎麼等都只有一片寂靜。

  (可能是有什麼誤會,不過也不可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魔導師下定決心走到緊急聯絡用的石壁旁,突然從頭上傳愛腳步聲。魔導師回過頭,望著頭上的階梯,看到了一道朦朧的白色身影。

  被火把照亮的昏暗石階上,走下了一名白色的人影。那是無論如何深沉的黑暗都無法吞噬的異樣的白,魔導師感到背脊發寒。

  (這是什麼東西--明明看得到身影卻沒有氣息。這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

  白色的詩人走到呆站著的魔導師面前,門前的火光照亮了他半邊的白皙臉龐,詩人微笑著說:

  「晚安,魔導師大人,我來請你打開書庫的大門。」

  不可能!你是什麼人?這書庫沒有教主大人的允許絕不能打開!

  正打算如此反駁的魔導師,臉上不知為何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是,在下等你很久了。鑰匙在這裡。」

  這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就不想這麼說啊!

  即使內心嚇得慘白,魔導師仍無法阻止自己,他親手將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從領口抽出來。

  詩人臉上帶著笑容,從懷中拿出另一把鑰匙。

  「謝謝。我從第五書庫的魔導師那兒借了這一把,一起把門打開吧。」

  詩人手上拿的,的確是應該在第五書庫魔導師手中的鑰匙。第一到第六書庫的大門都由兩道鎖構成,無法由一支鑰匙打開。這第六書庫的鑰匙,分別保管在第五書庫的看守者和第六書庫的看守者手中。為什麼這支鑰匙會在外人手中?他完全無法理解。

  開什麼玩笑!你這傢伙對第五書庫的魔導師做了什麼!

  心中的叫喊沒有任何用處,魔導師帶著扭曲的笑容和詩人同時面對書庫的大門,一同將鑰匙插入門鎖中。

  喀嚓一聲,兩人回轉鑰匙後,從不算大的鐵門縫隙間傳出了溫暖的空氣。夾雜著霉味灰塵的奇怪腐臭,再加上小鳥叫聲般的嘈雜。魔導師輕輕吞了口氣,這書庫應該十年都沒有打開過了。

  可是,門後傳來的嘈雜聲卻像是在談論什麼似的。

  詩人淡淡笑著,盯著嚇呆的魔導師瞳孔。

  「晚安,之後的事你可以不用目睹。」

  詩人說完,魔導師便咚的一聲倒在地上。丟下失去意識的魔導師,詩人踏入打開的鐵門之中。

  從詩人杖上鈴聲的迴響來看,書庫的天花板似乎頗高。空氣像是人的呼氣般濕暖,書庫中沒有任何照明,只有咯噠疙瘩的顫抖氣息充滿著四周。

  詩人緩緩向前走,像唱歌似的溫柔安撫:

  「安靜,安靜。現在要找的不是你們……對,是找你。」

  詩人指著其中一個利用書庫牆壁改造的架子。

  他的動作就像是在這片漆黑之中仍然能看見東西一樣,詩人拿起架上一個厚重的玻璃壺。尺寸約有嬰兒腦袋的大小,蓋子上方刻著奇怪的花紋。

  詩人將耳朵貼向壺邊,像對人說話似的平靜開口:

  「在害怕著啊。被同伴的骸骨給包圍……沒錯,你沒有做錯什麼。不過,請再多恐懼一陣子。」

  詩人這麼一說,充滿書庫的震動聲響一齊停下。

  在這嚇人的寂靜之中,詩人將壺丟向地面。玻璃的碎裂聲響迴盪在大氣之中,從壺裡散出不知是什麼粉末。

  詩人蹲在破碎的壺旁,伸手在混著玻璃碎片的粉末中探尋著。

  細碎的粉末手感,是魔物毀滅之後留下的殘骸。

  詩人在魔物的殘渣中,找出了一粒小小的白色顆粒,他突然抬起頭來。

  在黑暗之中,詩人像是尋找著什麼似的望著天空。

  「……您在嗎?吾主。」

  詩人沉靜的話語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詩人究竟在對什麼說話呢?至少不是對著這書庫中的任何一項物品開口。詩人對著莫名的方向說話,因為沒有得到回應而煩惱著。他緩緩垂下睫毛。

  「難不成,不可能因為發生那種事情就放鬆對我的注意吧?」

  詩人小聲說著,將手中的顆粒包進衣服中。白色顆粒被沾染著人血的衣物包圍之後,稍稍顫抖了一下,急速的增殖了起來。

  從詩人的衣服裡啪沙啪沙落下了白色的粉末。發著淡淡白光的粉末沿著地板,用意外的高速向外擴張。除了詩人的腳邊以外,粉末很快就蓋滿了書庫的地板,從門縫蔓延到外頭。

  這些靜靜擴散的東西是活生生的魔物。

  是極小的,群體活動的魔物。詩人只是靜靜看著被解放的魔物。

  解放魔物後的詩人,沒有像幾天前對人類萌生殺意時那樣出現任何異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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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8 07:4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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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墜崖的男子》



  身為看守第四書庫的魔導師,察覺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怎麼了?」

  抬起頭一看,一名男子從通往第五書庫的階梯走了過來。

  魔導師因為男子異樣的氣息而警戒著,當他看清楚男子的容貌時,原來對方是守護第五書庫的魔導師。第四書庫的魔導師鬆了口氣,對他說:

  「喂,怎麼了?應該還沒到換班的時間……!」

  魔導師的悠閒聲音途中停了下來。因為站在照明之下的夥伴表情怪異地扭曲著。他臉上帶著苦悶的表情,兩眼翻白。

  「你……咦……發生什麼事了!沒事吧!」

  當魔導師叫喊著打算跑向對方時,從表痛苦的魔導師耳朵裡掉出了一粒粒不知名的物體。那是反射著照明,一閃一閃的白色沙子。

  仔細一看,通往底下的樓梯也全都被閃閃發亮的白色沙子覆蓋了。

  「哇……哇啊啊啊啊!」

  從軟體動物般爬向腳邊的白沙上感受到莫名的恐懼,看守的魔導師大叫起來。被沙子入侵魔導師胡亂撲向第四書庫的魔導師。

  勉強閃過口吐白沫襲向自己的魔導師,看守第四書庫的魔導師拚命跑向牆邊。他拿起吊在牆上的槌子,猛烈敲打著緊急聯絡用的牆壁。

  尖銳的聲音向上傳去,當班的魔導師聽到緊急聯絡,立即敲響了警鐘。

  連續不斷的鐘聲傳向四周,慢慢響遍了暗魔法教會本部。

  聽到遠遠傳至混沌的群集的鐘聲,街上的居民不安的抬起頭來。

  宮殿的魔導師衝進幹部們聚集的議場。

  「報告!不明的白色沙粒現在已經侵襲到第二書庫的階梯!目前沙粒仍不斷增殖,藉著無數的縫隙擴散,似乎能侵入人體內引發錯亂!最初發出警迅的第四書庫以及第三書庫,已經完全斷絕聯絡。據推測,在這之下的層級--沒有生還者。」

  聽著絕望的報告,議場充斥著緊張的沉默,而牆外依然不斷傳來警鐘聲。一名幹部看著教主,緊張的叫道:

  「教主大人!」

  教主口中發出低鳴,面具上的紅色石頭閃耀著光芒。教主身旁坐著瘦小的少女,她用銳利的眼神看向所有幹部。教主一臉痛苦的開口:

  「……是魔物。『光之波』--非常微笑,要毀滅也非常困難的種類。」

  「為什麼那種東西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是魔物出現,那現在就不是開幹部總會的時候!得快點準備佈署才是!」

  一名戴著單眼眼罩的壯年男子用低沉的聲音叫著,周圍傳出質問的附和聲。

  教主卻突然用驚人的音量怒罵:

  「閉嘴!誰都不准離開這裡。立刻放第一到第三地下水門,導向王之池。使用『灼燒之水』。」

  「難不成……」

  聽到『灼燒之水』,周圍的緊張氣氛瞬間高漲了起來。

  所謂的『灼燒之水』,是魔導師的一項發明。把地底深處發現的某種石頭以高溫燒熔,再將成為黏土狀的物體溶入水中而成。這液體就如同它的名字,幾乎能夠燒燬世界一切的事物。

  「要壓制『光之波』就只有這個方法,用『灼燒之水』填滿地下書庫!」

  教主的聲音傳遍議場,幹部們發出悲鳴般的聲響。

  「書庫的貴重資料,全都會化為烏有!」

  「愚蠢的東西!你以為魔導師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為了消滅魔物,一切都可以犧牲!」

  教主的聲音中沒有分毫迷惘。看著他被歲月削去一切情感的嚴厲臉龐,幹部們忍不住沉默了下來。因為教主那閃耀著璀璨光芒的眼神明白顯示出教主的覺悟,魔導師們都倒吸了一口氣。

  不過在這些人當中,剛才戴著眼罩的魔導師仍開口反駁:

  「之後……用了『灼燒之水』之後要怎麼善後!?要是『灼燒之水』流進河川,會對下游的居民造成莫大的傷害!」

  「放棄他們。『灼燒之水』接觸空氣之後,會慢慢變回普通的清水。他們只能算是大事之下的小事罷了。」

  對於教主直接了當的放棄,戴眼罩的魔導師站起身來。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泛紅,彈劾著教主:

  「我要彈劾你的行為,總教主!這做法太強硬了!你一直都是這樣,始終只重視力量!完全不懷疑自己的正確性,甚至連確認都不做不到!話說回來,魔物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冒出來!該不會是藏在書庫的某個角落吧!?」

  「如果是這樣又如何?」

  「你要負起責任!為沒察覺到魔物的侵入負起責任!我們應該馬上回到自己的崗位,用其他各種手段擊退魔物。不需要你那只誇示力量的命令,新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聽到魔導師的發言,周圍的空氣略微出現變化。

  應該所有人都稍微如此想過。對教主強硬手段的不滿和不信任,像傳出淡淡味道似的散了開來。在這情況下的教主絲毫不退縮,緩緩開口:

  「你說的新時代,是黑之搖籃帶來的嗎?」

  教主的唐突發言讓戴眼罩的魔導師吞了口口水。

  「你說……什麼?」

  對著口氣稍停滯的魔導師,教主臉上露出了笑容。

  「你們在幾天前,襲擊綁架了那名身中魔物之毒的藥師。這件事已經調查證實過了。應該是抓去做實驗對象了吧?不過很可惜,你們的部下幾乎全都被抓了。」

  被教主指控的獨眼魔導師馬上大叫:

  「你沒有任何證據!」

  (他在動搖。)

  米莉安仔細盯著眼罩的魔導師。就算不用魔法力也可以看出魔導師很緊張,拚命壓抑著隱藏在心中的動搖。教主按照米莉安的要求,調查了襲擊卡那齊的魔導師。結果就是眼前的情況。

  不過,教主接下來的話卻讓米莉安非常意外。教主說:

  「我的確不太清楚詳情,不過對於『黑之搖籃』在這教會內遊走的事情,一直都很清楚。那是極為古老……極為古老,將魔物視為世界正統主人的結社。如果安分一點,我本來打算放過你們,不過也差不多到了該大掃除的時候。我也希望能將這裡掃乾淨後,再傳位給下任教主。對『黑之搖籃』的成員來說,和魔物同化的研究非常吸引你們吧?畢竟,是能夠和崇敬的魔物合為一體,我沒說錯吧?」

  聽著完全沒聽說過的教團內部秘密,米莉安稍微張大眼望著教主,之後再看著議場中的魔導師們。所有的魔導師似乎都聽過『黑之搖籃』的名號,他們畏懼的交換著視線,一齊看著戴眼罩的魔導師。

  成為注目焦點的魔導師拚命呼喊:

  「不對!我是清白的!大家要相信我!他才有問題!他腦中只想著讓自己中意的兒子繼承自己的位置!」

  「你要大聲疾呼也沒有問題,不過在宮殿內監視的人回報過哦。剛才魔物出現,召集全員時,從快崩壞的廢墟地帶裡跑出了幾名可疑的人物。那些都是你的部下吧?『黑之搖籃』的基地應該就在那附近……詳細情形晚點再慢慢詢問。慢慢的--庫歐里亞,把他抓起來!」

  「……是!」

  並排著站在議場牆邊的「目」--暗魔法教會本部的警備隊依照庫歐里亞的信號動作,很快就包圍了戴眼罩的魔導師。魔導師不斷的開口又闔上,帶著扭曲的表情被抓了起來。確認逮捕對方之後,教主開口:

  「開始開放水門!」

  「是!」

  沒有人敢違抗他的指示。米莉安低頭看著慌忙走出議場的魔導師們,心中開始感到不安。

  (空去找卡那齊,他們會在哪裡?不會……在地下吧?)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隨著一陣小聲的開門聲響起,一名男子走進昏暗的房間裡。

  除了牆上使用魔法的圓盤之外,這是間極為殺風景的房間。在房間的正中央,兩手被綁在身後的卡那齊趴倒在地。男子舉手拿著照明快步走向卡那齊,用腳尖翻過卡那齊動也不動的身體。

  被翻過身的卡那齊,臉龐泛著生死不明的青白色。為了確認他的呼吸,男子靠近靜靜閉著雙眼的卡那齊。

  瞬間,男子的下顎被卡那齊猛然抬起的腳給踢中,呻吟著向後退去。

  卡那齊踢中後,瞬間張開雙眼站起身,但膝蓋使不上力氣。卡那齊緊抓胸口,跪在石地上。綁住手的繩子早已被卡那齊用碎玻璃勉強割斷,男子進來時只是裝成仍然被綁住的樣子。

  不過體力被消耗過度,無法一擊就擊倒對方也是這個緣故。

  「混蛋……!」

  男子生氣的撲向卡那齊,卡那齊氣息紊亂的喘著看向他。

  (快動!)

  鞭策著自己的身體,卡那齊終於站起身來。他躲開男子的手腕向前撲倒,手肘順勢擊向對方的脖子。加上體重的一擊順利擊中弱點,男子發出怪異的呻吟倒在地上。

  和男子一同倒地的卡那齊重複著混亂的呼吸,掙扎著打算站起身來。

  雖然意識和身體勉強能夠聯繫了,不過身體的狀況極差。不知道被放在那聲音當中過了多久,只要稍微分神就一定會倒下。

  (剩下就看對方還有多少人了。)

  身體沉重的完全無法起身,但是不起身就活不下去。卡那齊用力踏著地板。

  這種身體要怎麼去打倒其他敵人?還是早點放棄比較好吧。

  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

  不過,卡那齊馬上在心中笑起來。不可能!要放棄隨時都能做到,但結果還是無法放棄。所以自己還活著,既然活著就只能前進。

  卡那齊終於站起身來。抬高視線一看,眼前就是鐵門,很近。雖然打算靠近門,不過卡那齊卻摔倒了好幾次。感受不到疼痛,可是要站起身實在太麻煩了。

  活下去這件事,實在又麻煩又痛苦。

  那麼,為什麼還要活下去?--答案很簡單,因為沒有死。過去遭遇過好幾次危險,不過都沒有死。為什麼?在如此詢問的內心更深處,有什麼大聲叫著要活下去。這應該是人的命吧?

  卡那齊意識朦朧的想著,終於到達了門邊。沒有人來妨礙真是不可思議。從被關的房間出來之後,周圍又是個昏暗雜亂的房間,但幸好沒有人的氣息。還來不及安心,卡那齊又摔倒在地上。

  知道沒有人後稍微安心了一點,這次的起身變得更為艱難。

  身體無法動彈,仰躺在地上的卡那齊呆呆看著天花板。似乎聽到腳步聲傳來,有人來了!但現在還沒辦法站起身。

  當覆在眼前的霧開始越來越濃厚時,卡那齊看到了奇妙的東西。

  和這場所,和這狀況非常不協調的東西。

  他看到了白色的臉孔。

  很美,同時也很恐怖。

  既安靜,又絕對。

  --這是什麼?

  「你好啊,卡那齊。」

  清爽的聲音傳到耳中。誰好了啊?想這麼罵卻出不了聲。

  不過,站在卡那齊頭部旁邊的詩人,就像聽到卡那齊的心聲般回答:

  「的確,你完完全全的瀕臨死亡啊。」

  這不是很平常嗎?放棄吧!這就是我。

  反常的是你吧?你怎麼了,怎麼會在這裡?

  詩人又回答卡那齊心中的問題了。他帶著純白的面無表情,就像人偶一樣。

  「我是來救你的。」

  詩人非常確實的回答了問題,讓卡那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說出聲,還是沒有。在疑惑之下,卡那齊繼續問:

  救我?你嗎?我?為什麼?

  「因為米莉安對我這麼說。」

  卡那齊很不可思議的老實下來,平靜的想著。

  被米莉安如此冀望著來拯救,或許有點高興吧?不過,也有點苦澀。究竟是哪邊啊?

  「不要問我關於心的問題。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心喔。」

  這麼說來也是,不好意思。

  不過這麼一看,你看起來好熟悉啊。以前,在哪裡見過面嗎?

  不,不對--原來是這樣啊!

  你和「死」很相像。

  既漂亮又恐怖,既冰冷又安詳。你就像死本身一樣……真懷念啊!

  卡那齊這麼一想,詩人緩緩的眨了眨眼。幾近殘酷,毫無表情的冰冷臉上,露出了稍微困惑還有怒氣的感覺。他臉上明明就沒有露出任何表情,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光景。詩人說:

  「你--真讓人困擾。非常困擾。你知道嗎?聽得到嗎?我的話無法傳到你心中,你沒有絲毫能理解詩歌的心。可是,你卻說著真實。就是一生都無法理解真實,所以你才能說出真實……對這樣的人,我要說什麼才好?」

  詩人看起來就像小孩子一樣,卡那齊稍微反省了一下。這樣啊,這傢伙感到困擾啊。

  不過,如果這麼困擾,閉上嘴不就好了?

  閉嘴啦!

  詩人露出真實的淡淡微笑說:

  「不開口的我,沒有任何價值。」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你試者著閉上嘴看看嘛。即使如此,還是有人會承認你的價值吧!

  至少,米莉安和我都會承認。

  雖然無法全面信任,不過不說話的你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既脫線又有趣。這樣不就好了?絕對的存在什麼的,大部分不是什麼好東西。

  --還是,你無法相信?

  卡那齊心中這麼問著,詩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以失去生氣的臉小聲說著:

  「直視著死亡的人,為什麼都這麼粗暴又溫柔呢?」

  詩人的聲音在卡那齊聽起來帶著一點寂寞。詩人緩緩蹲下身,將手放在卡那齊面前。會被殺吧?卡那齊不知為何這麼想著。不過,詩人的手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卡那齊的額頭就移開。感覺像是喝了澄淨的水一樣。卡那齊的意識鮮明瞭一些,他眨了眨眼。

  「起來吧!還沒到你安眠的時候喔。」

  詩人不客氣的如此說著,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卡那齊--是卡那齊的劍。看到劍的卡那齊,帶著安心和疲勞歎了口氣,體內深處還可以感覺到仍留有力量的殘渣。卡那齊勉強動起手腕,抓住一旁的桌腳。

  「抗體的……內容物,被拿走了。說不定,還在這裡面。」

  勉強擠出的聲音十分沙啞。詩人點點頭,將劍交給卡那齊後站起身來。

  「來找吧!」

  卡那齊抱著劍,抓住桌腳勉強站起身,發現這裡是個細長的房間。雖然還算寬敞,不過一個窗戶也沒有,空氣停滯在房間裡,這裡似乎是地底下。詩人從走廊拿來照明,放在桌上。

  周圍有著許多奇怪的裝置。

  中央是卡那齊藉以起身的桌子,桌上雜亂堆放著木皮和羊皮紙記載的文書。牆邊突出著一個火爐,周圍並排著用金屬、玻璃、動物內臟等東西做出來的複雜機關。看到牆上的架子還有桌上放著藥師所用的缽和藥草,魔導師在這兒研究什麼可說是一目瞭然。

  啪嗒啪嗒,突然傳來振翅的聲響,卡那齊驚訝的看向聲音來源,發現房間的角落放著鋼鐵製的鳥籠。在崇拜鳥之神的這個世界裡,養鳥在表面上是完全禁止的事。看到籠內蹲著漆黑的鳥,卡那齊稍微瞇起眼。

  詩人掃了四週一眼,用著不像平常人的熟練動作打開牆上的棚架、翻找著抽屜,拿出了像是液體的東西並排在桌上。

  「要是這裡面有你的抗體就好了。交給你自己判斷。」

  「還真可靠啊。」

  卡那齊無力的反諷著,靠近並排在面前的瓶子和藥品盤。

  眼前的許多藥品,聞起來說好聽點是具有個性,說難聽點就是惡臭。卡那齊先聞聞看,然後再確認味道。祈禱著不要有劇毒,試到了倒數第二個,當他靠向燒焦一半的盤子上時,表情明亮了起來。

  「很好,找到了!」

  「這樣多少能多撐一陣子嗎?」

  站在桌邊的詩人如此詢問,卡那齊慎重的用手指沾起抗體,靠近唇邊舔進嘴裡,卡那齊像平常那樣皺起眉頭。

  「只是多少而已。」

  他簡短的回答,從桌上選了個似乎洗得比較乾淨的玻璃瓶,將盤上的抗體移到瓶中。看到他沾滿乾涸血污不斷顫抖的手,詩人從旁伸出手來。

  「讓我來吧。」

  「……抱歉,麻煩你了。不過,這群人到底在這兒做什麼啊?……好像是打算要將我解剖之類的,是為了研究關於魔物的事情嗎?」

  邊等著藥效起作用,卡那齊試著將左手的手套拉開,然而馬上就痛得表情扭曲而放棄。手套已經粘在傷口上了。沒辦法的卡那齊只好割下裡衣的一角當作臨時繃帶,用右手和嘴在手套上勉強包紮左手。

  「應該是這樣吧?可是方法不但太過強硬,而且還躲在這地底深處就很奇怪了。看來還真是激進的團體,你真是容易被麻煩事纏上啊。」

  詩人一邊說一邊將栓好蓋子的玻璃瓶遞給卡那齊。靠向桌邊的卡那齊將瓶子收入懷中,拿起照明看著散落在桌上的文書。

  「真是不值得高興的話……啊……這、這些好眼熟。是魔物的……?什麼!」

  「怎麼了嗎?」

  聽到卡那齊不尋常的叫聲,詩人開口詢問。卡那齊顫抖著肩膀咳了幾聲之後,將看到的文書推向詩人。詩人拿起文書,不解地看向卡那齊。卡那齊臉上完全失去血色,勉強開口:

  「這……是我寫的東西。」

  「到這裡之後寫的嗎?」

  聽了詩人的問題,卡那齊不斷搖著頭。雖然感到很暈眩,但他腦中卻更為混亂。這是很舊的東西,是將近三年前寫的東西。

  「不對,不對,!是故鄉出現魔物,被帝國軍抓住……那時候所寫下的招供書……為什麼這東西會在這裡!詩人,把這附近的文書都翻出來。」

  卡那齊對詩人這麼叫著,收集起桌上的文書,拿起火把一個個確認。

  「東方的地圖--不是當地人畫不出的正確地圖。」

  看到並排熟悉的名稱的地圖,卡那齊呆呆的說著。詩人打開放在房間角落桌子的抽屜,拿起一疊文書走到火把旁。

  「還有古老的巡禮地圖。這是魔物的版圖嗎?收集的資料真多啊。」

  「解剖圖……人類的……魔物的……還有,這是什麼!?」

  發現了類似人類的奇妙解剖圖,卡那齊不禁仔細察看。奇怪,好像有哪裡很奇怪?

  從旁探頭觀看的詩人稍微瞇起眼說:

  「有點像人類啊……可是內臟,好像有點缺失?這種情況應該活不下去吧?」

  暈眩和嘔吐感強烈到幾乎無法忍受,卡那齊將文書一掌拍到桌上。他抓住桌邊,盡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卡那齊有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的預感。

  「詩人……這裡究竟是哪裡!混沌的群集嗎?」

  卡那齊緊閉著雙眼詢問詩人,詩人平靜的回答:

  「這裡是宮殿深處的隱藏房間。剛才在宮殿內起了一些小騷動,魔導師們全都收到召集令了。於是我就趁這個時候來找你。」

  「……你說來找我……你是怎樣找到我的?」

  「趁著騷動的時候,偶然看到從廢棄地區走出來的魔導師。因為很可疑,所以就向他詢問你的下落,他就告訴我了。」

  聽著詩人淡淡的說著,卡那齊睜大眼眨了幾次,這樣問怎麼可能會回答!想到著,自己不是看過很多次,這男人靠著容貌和語言操縱人的情況嗎?

  「……總之先出去吧,這裡的資料交給我帶走。」

  卡那齊看了詩人一眼,收起桌上的資料,將資料全塞進上衣內側。

  掛在房間一角的鳥籠,這時傳來鳥兒啪沙啪沙的振翅聲。

  「出不去!出不去!通路被堵住了!魔物出現了!」

  高亢的聲音響起,鳥說起了人話。卡那齊驚訝的看向鳥籠,在昏暗的房間裡,鳥的眼睛模糊的閃耀著紅光。

  「……是聽說過能學人說話的鳥,但應該沒有能夠對話的鳥吧?」

  像是嘲笑詩人一樣,鳥發出了猶如人的笑聲。

  「咕咕咕咕……不對,不對!通路裡,有魔物在!到這裡來……卡那齊,兄弟!」

  「……喂……你,剛才說了我的名字……!?」

  卡那齊打算跑向鳥籠時,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回過頭一看,房間外的細長走廊上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剛才那裡明明是更為昏暗的地方,在一陣物品回轉的鈍重聲響後,鳥兒高亢的鳴叫:

  「過來!帶有『印記』者!我在走廊的底端!」

  腦中充滿了陰暗的預感,卡那齊抓起劍走出走廊。詩人追在卡那齊身後對他說:

  「等一下,卡那齊。前方傳來很強大的魔法氣息,無論是這照明還是操縱鳥,全都是魔法的能力。在這前方的,應該是綁架你的魔導師同夥,過去太危險了。」

  「討厭的話,你可以不要跟來。」

  卡那齊頭也不回的這麼說,於是詩人閉上了嘴。卡那齊也知道前面有危險等著啊,不過他的腦中,現在只想要確認那不好的預感實體。

  兩人走進了狹窄昏暗的走廊,兩側每隔一段距離就現出一個凹槽,凹槽裡點著照明。

  跟隨著明顯引導方向的照明,兩人穿過狹窄的走廊,走上一條同樣狹窄的階梯。爬到最頂端,卡那齊慎重的拉開頭上的金屬門扉。

  「……這是,書庫吧?」

  隨著卡那齊爬上階梯,詩人小聲的這麼說。

  「與其說是書庫,更像是倉庫吧?」

  卡那齊用銳利的眼神看向四周,如此回答他。

  兩人到達的地方與其說是書庫,的確更像是巨大壯麗的倉庫一角。他們進入了放在角落的石櫃之中,卡那齊邊從四周刻著各式各樣雕刻的石櫃爬出來,一邊環顧四周。這裡是幾乎和王城大廳一樣寬敞的房間。沒有窗戶的室內由石頭構成,天花板有普通建築物的三層樓高。幾根柱子刻在四周的牆上,和天花板交錯的部分雕著張開嘴的聖獸。

  「魔導師的書庫收集了世界的知識,不過據說同時也用來防止被詛咒的物品流出。收在這裡的東西,應該都是這類物品吧?」

  正如詩人所說,左右兩側的牆上露出了高達天花板的架子,架上堆放著形形色色的各種雜物。玻璃瓶和壺,捲起來的書籍和繪畫之類,金屬製的天球儀,不知名的獸類頭骨還有看起來很古老的樂器。幾何圖樣的地毯鋪在地板正中央,四周並排著數列高大的書架,擋住了兩人的視野。

  「真亮啊。」

  因為書架對面的照明,使書庫內的擺設大致都看得出來。這時,書庫突然傳出第三者的聲音。

  「嘻嘻……嘻嘻嘻嘻嘻!歡--歡迎光臨!歡迎來到這兒,歡迎回來!」

  一陣難聽的大笑傳來,讓卡那齊頭痛的皺起眉頭。對方究竟是怎樣發出那種聲音呢?極為尖銳的聲音,卻會突然變得低沉,又變得像孩子一般,極為不安定。

  書庫內的空氣因為奇怪的大笑而震盪著,周圍突然暖和了起來。就像陷入濕軟的爛泥一般、像觸摸著獸類的內臟一般,濕暖的空氣包住四周。聲音繼續說:

  「歡迎回來,『黑之搖籃』團員編號七七號!帶印記的卡那齊!這裡是地底,將不可能的存在變為存在的第七書庫!」

  被叫到名字的卡那齊吞了一口氣,從書架背後衝出來。詩人也不阻止他,跟著卡那齊走出來。兩人穿過無數的書架,到達照明所在的地方。

  書庫的最底端,一架魔法機器正在運作著。

  咯啦,咯啦,設置在地上的魔法機械發出聲響回轉著。乍看之下像是精細的半球形地球儀,不過表面卻刻著魔法文字,邊回轉邊放出淡淡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釘在最深處牆上的一面金屬板。板上刻著大大的「七」,在板子下有一個奇怪的東西。一樣東西縮著身子坐在一張古老的椅子上頭,那東西身上纏著寫滿魔法文字的大量繃帶。

  被繃帶包起來的東西,外形看起來像是人類。不過他的身體實在太大了,就像小孩子捏的黏土一樣扭曲著。手腳和頭也莫名的長,手掌無視體型均衡的巨大。如果站起來,身高應該比卡那齊還高上一倍吧?

  這繃帶的頂端,要是拿人來比喻就是臉的部分,帶著半個面具。眼珠的部分鑲有魔法石的半邊面具--和暗魔法教會總教主的面具剛好成對。

  一看到面具,卡那齊就壓制不住胸口的怒火。

  極度的不悅。從那繃帶底下傳來生理上無法接受的氣息。卡那齊感覺自己冒出了汗水,他盡量冷靜的問:

  「你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卡那齊的聲音傳到了天花板上,繃帶怪人發出一陣顫抖,挺直了背。同時,幾天繃帶隨著他的動作而掉落。「這東西」的手指動了起來,緩緩伸縮的模樣,與其說是人還更像某種蟲。

  「嘻嘻嘻嘻嘻……真好,好問題!真不愧是帶有印記的人!那麼,我也報出名號。我是和神對話而瘋狂的男子,『黑之搖籃』的團長!烏高爾!」

  繃帶怪人用著高亢又不安定的聲音叫著,周圍的書架一齊騷動了起來。引起小小的嘈雜,四周傳來不像是人的笑聲。

  卡那齊因為莫名其妙的厭惡感而咬緊牙關,詩人沉穩的開口:

  「這世上最出名的魔導師之一,魔法文字的創造者--烏高爾。據說他的晚年的行蹤成謎……沒想到還活在這種地方。」

  「沒錯!沒錯!我一直在這裡!因為周圍太吵了,起來一看,事情竟然變得非常有趣。來玩吧!教主那笨蛋一直將我封印,不過,在這書庫內還是能使用魔法的。雖然身體完全被魔物佔據,但我還是現役魔法師喔!」

  高亢的聲音慢慢轉變為冷靜的老人聲,繃帶怪人--烏高爾單手動了起來。緩慢活動的巨大手指和其他部分相同,包滿了帶有刺青的繃帶。

  「你……是凱基利亞的同類嗎?」

  卡那齊的問題讓烏高爾做出了很高興的反應,他左右搖晃著身體說:

  「不,不對!凱基利亞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識吧?他抗拒了。抗拒將意識全移進魔發石,將身體交給魔物佔據,這樣才是得到永恆的方法。我明明都教給他,但是他抗拒了。他說,如果被魔法石吞噬就不再是人了。真愚蠢!不行啊,明明魔物才是這世界真正的主人!」

  籠統感受到的壞預感,在卡那齊心中慢慢肯定。

  一直盤踞在心中的怒火靜靜蔓延。身體充滿了憤怒,腦筋卻極為清楚。

  卡那齊憤怒的表情慢慢消失,甚至覺得有點輕鬆地說: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再問一次,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烏高爾向後一靠,舉起手指向卡那齊。那是只粗壯的手。

  繃帶下傳出稚嫩如孩童的聲音,烏高爾說:

  「因為你是我結社的團員!結社名為『黑之搖籃』……很棒的名字吧!我們的目標是讓世界覺醒!這世界再不覺醒不行,我將為世界帶來覺醒!人類一定得滅亡!只有像我一樣的選民能夠解脫。魔法力強大,能夠將一切投入石頭裡的人、能和魔物融為一體的人!」

  卡那齊的唇自行活動著向烏高爾詢問。實際上,他不太想知道回答。

  不過烏高爾卻稀鬆平常的,很高興似的直接回答:

  「我們封印住無法拯救人們的不死者,解放魔物毀滅人類。水音.高嶺時還真盛大,我們擁有無數庇護者,這是其中一名的委託。『利用魔物,讓東方的一座城鎮消失』--沒錯,那時將魔物賣給你的,就是我們的兄弟!」

  烏高爾叫完,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烏高爾--還有其他書庫內所有受詛咒的物品,似乎一齊看著卡那齊。卡那齊只是站在原地。

  「--卡那齊。」

  打破沉默的,是詩人的呼喚。卡那齊不回答他。

  「那麼,充分絕望了嗎?」

  烏高爾用尖細的女聲傾著頭詢問。然後伸出手,溫柔的對卡那齊招手。

  「過來,卡那齊。兄弟,我想要親眼看看,沒有魔法力卻被魔物吞噬的你變得如何--你所懷抱的黑暗變得如何,這是我一直想要親眼見識的。你身上帶著黑暗,所以才決定要讓你轉動命運的大輪。你很優秀--你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表情在研究不死藥嗎?眼神完全失去正常,兄弟是這麼向我報告的!」

  嘻嘻,嘻嘻,周圍發出溫柔的笑聲。

  卡那齊向前踏出了一步,詩人在背後守著他。

  烏高爾再次對卡那齊招手。

  「似乎還沒和魔物同化,很努力抵抗嗎?嗯……聽說被詛咒後至今仍活著,還以為能看見留有身為人的意識,身體則和魔物同化,以為能成為這樣的線索……你似乎只是在該死的時候拚命撐了下來。實際上相信似乎不好,這是最不幸的地方。能夠魔物同化,才能成為選民。你不同,你帶有魔物憎惡的血。」

  長長的脖子橫向搖了搖,烏高爾張開嘴。被繃帶纏住而看不到的嘴張開,下顎不斷向下掉。像是壞掉的玩具似的,他的下顎垂到接近地板。

  「沒辦法,讓我吃了你吧!讓我拯救你成為魔物的一部分,等待正確的黎明。我馬上就能離開這裡,然後吃盡世界所有人類--這是人所被允許的,真正的永恆。」

  舌頭在大大張開的口中抖動著,烏高爾這麼說。

  卡那齊再向前走了一步,從長靴底傳出堅硬的聲響。卡那齊沒有抵抗手的召喚,走向烏高爾。一靠近,烏高爾異樣的身高更為明顯。

  走到彎腰坐在椅子上的巨人面前,卡那齊站在他的影子裡緩緩抬起頭。

  他鐵青的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這些感情全都被壓抑埋沒--卡那齊的表情甚至還帶著虔誠。他抬頭看著烏高爾,像在祈禱似的瞇起雙眼。

  烏高爾面具上的紅色石頭閃耀著光芒,他開口像是要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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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鈍重的聲音響起,烏高爾顫抖了一下。

  完全被繃帶包住的臉疑惑的向下看,烏高爾蜷縮的膝蓋附近插著一把劍,是卡那齊的劍。卡那齊拔了劍,一口氣刺進去。烏高爾更為疑惑的問:

  「……啊?你在做什麼?」

  「……總之,是在刺你。」

  小聲說完的卡那齊隨意踩住烏高爾的膝蓋,將劍拔了出來。刺起來的手感比起活人的身體還硬上許多,拔出劍之後也沒有流血。烏高爾的身體已經變得和人相差很遠了吧?

  雖然不會特別痛,不過烏高爾仍感到憤慨,將頭伸向卡那齊粗暴的說:

  「你沒在聽我說話嗎?我要將人回歸到正確的姿態!這身體是由魔法封印的魔物身體!用劍根本就毀……」

  鈧的一聲,卡那齊這次砍上了烏高爾奇異的脖子。

  烏高爾因為大半砍入身體的劍刃,瘋了似的顫抖著。

  「……我叫你聽我說!不管你再怎麼砍都會接回去的!」

  卡那齊又再次踢著烏高爾硬把劍拔出來。

  烏高爾很煩躁似的,揮動巨大的手臂打算趕走卡那齊。卡那齊後仰躲過,這次則全力朝著烏高爾的手臂砍下。

  隨著一道沉重的聲響,手臂咚的一聲掉到地上。

  「那麼,就在你接回去之前多砍幾刀。」

  卡那齊輕輕揮了揮劍,淡淡的這麼說。烏高爾終於站起身來。繃帶一條條掉到地上,巨人高大身影上方的面具石頭不斷發出光芒。

  「你是笨蛋啊!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就算被砍了幾下。我仍然是不滅的!我會永遠活下去!」

  聽他說的這麼有自信,卡那齊的表情終於變了。

  卡那齊因為憤怒而皺起眉頭,用平常不高興的表情對烏高爾怒吼:

  「閉嘴,吵死了!你讓我的頭很痛!我可是快死的人啊!」

  面對著毫不畏懼的卡那齊,烏高爾忍不住閉上了嘴。

  在異樣的沉默之中,卡那齊毫不在意的叫道:

  「從剛才就默默的聽你在那囉囉嗦嗦囉囉嗦嗦……也就是說,你是絕對的壞人,為了毀滅人類而利用我,也害得水音.高嶺因此毀滅!就是這樣吧!?」

  「什麼壞人!我們不是壞人,是要拯救全人類!」

  被當成壞人的烏高爾似乎有點動搖,卡那齊用劍指著他的臉。

  他的眼神充滿怒火,閃耀著無機物光芒的灰色瞳孔中,看不見一絲放棄。

  「不但毀了我的故鄉,還將我的身體搞成這副德行,不是壞人是什麼!」

  卡那齊大叫著,烏高爾發狂似的握住巨大的拳頭,敲向一旁的牆壁。隨著厚重的聲音響起,整間書庫都在震動。

  「你太單純了!給我老老實實的絕望!」

  聽著他莫名其妙的抗議,卡那齊也不退縮的罵回去:

  「我可是在最初就絕望了!如果因為絕望就隨便讓你吃掉,我早就死了三百次!不要小看萬年處於瀕死狀態的人!單純有什麼不好?生命本來就極為單純!生命哪有什麼道理存在!總之我的命屬於我自己!」

  沒有絲毫迷惘的吶喊傳到高高的天花板上,站在卡那齊身後數步的詩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眨著眼。

  卡那齊紊亂的喘著氣,緩緩加強右手握劍的力道。

  沒問題,還能拿劍。到今天為止,一直都握著劍走過來。

  就算只能夠戰鬥,就算只能將殺戮當成贖罪,就算不斷失去和得不回任何東西,就算一生都無法再次感受這些事物,今天仍舊活著。

  卡那齊眼中的黑暗不可思議的透明。對眼前奇怪生物產生的憎惡慢慢消失,超越沸點的憎恨碎裂,感覺心情莫名的澄澈。

  殺了這東西後就回去吧!

  迴廊的這道路只有眼前這一條路。

  一切都是這樣開始,也只能持續下去。

  現在的自己,眼神一定不正常。

  不過心情卻極為安穩。這大概就是詩人說的命運吧?

  未來要前進的道路可以看得很清楚。看來不太美麗,不太幸福,也不是很正確。

  即使如此,道路終點還是有光芒在。淡淡的,兇惡的希望之光。

  要是能到達終點,說不定就能取回。取回--故鄉,鮮艷的視野。幸福--取回能夠承諾「保護」某人的天真。

  絕不能輸的戰鬥就在眼前,這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卡那齊極為沉穩的說:

  「……去死吧,烏高爾。」

  聽見卡那齊的話,烏高爾將頭轉了半圈,就這樣高高舉起剩下的一隻手。

  纏滿繃帶的手輕輕一動,周圍湧出了大量的騷動著。男女老少各式各樣的聲音發出尖銳的笑聲,棚架上的物品全都震動了起來。樂器自行彈奏、鍾自動反覆響著,烏高爾壓過一切的狂笑在充滿瘋狂的噪音中迴盪著。

  「愚蠢的東西!算了,無法理解言語的人,就用力量來溝通!」

  烏高爾用剩下的手固定住大半被切斷的頭,用意外迅速的動作縮起身,跳向卡那齊。

  「卡那齊,這裡!」

  詩人叫著抓住卡那齊的領子,將他拖向書架後方。

  烏高爾在卡那齊原本站著的地方落地。笨重的聲響和震動傳向四周,石地板被踩裂開來。

  滾進書架背後的卡那齊順勢滾了一圈站起身來,和詩人一起在書架之間逃跑。背後的烏高爾似乎撞到書架,高大的書架和書本一齊向他們倒下。

  「詩人!你的歌對魔法有效果嗎!?」

  卡那齊頭也不回的向前跑並詢問詩人,他想起幾天前在屋頂上的戰鬥。詩人不慌不亂的回答:

  「如果是用到聲音的動魔法,只要正確讀出對方的音程又馬上彈出對抗的音,這樣就可以做到某種程度的無效化喔。不是我自誇,這可以說是神技了。」

  「如果有效就拜託你了,快做!」

  跑到書架的底端時,卡那齊從牆邊撿起一個絃樂器丟向詩人。

  詩人接下古老的樂器,看了一下外觀。

  「哎呀,這是被詛咒的樂器。百年前的古董呢。據說彈奏它的人一定會死亡……算了,應該沒關係吧。」

  詩人的手指一碰上樂器的弦,古老的弦就脆弱的斷裂。詩人迅速從懷中拿出替換用的弦,用嘴咬住一邊開始拉弦。

  卡那齊拋下詩人,單獨面對追過來的烏高爾。

  烏高爾爬上倒塌的書架,伸出長長的脖子看著卡那齊。

  卡那齊再次跑向所剩不多的書架後方。

  烏高爾發出沉重的腳步聲追在後面頭,要將卡那齊連同書架一起抓住似的伸出手。

  看到穿破書架出現在面前的手腕,卡那齊揮劍斬下。在劍接觸到手腕前那瞬間,烏高爾握住了拳頭。烏高爾口中傳出一陣像是呻吟的咒語,包覆繃帶的手腕突然被白色的火焰包圍。火焰隨著旋風畫出一道弧線,轟向卡那齊。

  感受到灼熱強風的卡那齊反射性的伸手擋在面前。全身傳來強烈的衝擊,回過神來的卡那齊在地上打滾。卡那齊因為背後的衝擊而發出呻吟,不過仍又滾了一圈,兩圈,在第三圈時才翻過身站起來。膝蓋一瞬間失去力道。對方的燃燒手腕又再次揮下,將地板打出個洞來。

  烏高爾的火焰燒到書架還有散落的書上。他抓住燃燒中的書架,用超乎想像的怪力丟向牆邊。書架撞到牆上,散落著火焰碎開。

  移開妨礙的書架後,烏高爾的手再次追向卡那齊。

  這一瞬,書庫的空氣突然全都凍結。

  --不,不對,是聲音。一道清亮的聲音整合了空氣。

  那是刀刃般冰冷的聲音。烏高爾的手腕上吹起了一陣風,將魔法的火焰吹散。火焰滴落到地板上,噗滋的熄滅了。

  手腕恢復原來纏滿繃帶的模樣,卡那齊揮劍向上砍去。

  咚,一聲沉重的聲音響起,烏高爾的手腕掉到地上,過去的魔導師發出低聲的呻吟。

  烏高爾望著聲音的源頭。在牆邊的棚架旁看到了詩人白色的身影。看著詩人手中的樂器,烏高爾幾乎將頭轉到背後似的傾著頭說:

  「樂師,真是奇妙的技巧。也好,來玩玩吧!刻意回到人的姿態就是為了使用魔法,最近用不了什麼魔法正覺得無聊!」

  烏高爾似乎真的很高興的叫喊,渾身顫抖著。應該是他喉嚨的部位痙攣著,高速的咒文聲開始充滿整間書庫。同時,書庫內的牆邊點起了一盞盞小小的火焰。從地板到天花板,無數的火焰描繪出螺旋似的亮了起來。

  風吹了起來,助長著火勢發出轟的聲音,詩人頭上出現熱風的漩渦。

  風吹拂著詩人的衣角,長長的袖子擦過灼熱的牆壁而焦黑。

  詩人瞇起眼,手指不停歇彈奏。

  沒經過調整的百年的名器,在極度的高溫中勇敢的鳴奏著。

  詩人纖細的手在弦上跳動。似乎抓到了調子,他用著不像人能辦得到的正確和高速,從指間編織出弦音。

  玻璃破碎似的聲響在四周連續響起,風失去原有的勁道,大氣震盪著。

  大氣的震盪像是在害怕似的,像是因為接觸到的東西而緊繃著似的,在超過某一點--當詩人彈出高亢的聲響時崩解了。

  周圍的緊張感突然消失,平穩的風逆向吹了回來。

  同時,在牆邊燃燒的火焰一道接著一道消失了。

  烏高爾呻吟著,打算再編織出咒文時,他的胸口傳來一股衝擊。

  向下一看,卡那齊不放棄的再次將劍刺進他身體裡。

  愚蠢,當烏高爾打算嘲笑他時,突然感受到奇怪的氣息。身體,自己的身體在蠢動著。

  他感覺從劍傷裡滲進了奇怪的東西。

  「什麼……?」

  烏高爾忍不住開口,卡那齊露出兇惡的笑容。從卡那齊握住劍柄的手中,滲出鮮血滴落到地板上。他將自己的血塗到劍上了。

  「我的血似乎不被魔物喜歡嘛。而你的身體是魔物組成的吧?那就讓你嘗嘗吧。雖然自己都不太夠用了。但是我大方送給你,好好的品嚐吧!」

  「笨蛋……魔物吸了人血,只會兄暴化……!」

  烏高爾叫喊著,他的身體開始病態的痙攣。卡那齊拔出劍退向後方,看到烏高爾的傷口開始急速膨脹。

  烏高爾打算壓制住不斷冒泡的身體。不過,他的雙手都已經被卡那齊切斷了。沒多久,繃帶就因為承受不住內壓而斷裂。

  烏高爾的身體腫得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狀,面具上的石頭閃耀著慌張的光芒。他已經詠唱不出魔法,說不定連聲帶都已經消失了。從烏高爾的身體內部,出現像是黏土亂捏出的難看黑塊。黑塊蠢動著、冒出泡泡,然後發狂似的朝著卡那齊伸出無數手腕。

  卡那齊翻身躲過,不過,眼前不斷增長的魔物手腕仍持續逼近。

  迅速做出反應的卡那齊,將抗體的瓶子砸向魔物。

  被抗體潑到的一部分的魔物感到疼痛似的退縮,緩緩向後退去。當卡那齊預測下一波攻擊而站起身時,周圍傳出了安穩的歌聲。

  熟悉的,安穩的--對了,這是搖籃曲。

  卡那齊轉過身,唱歌的當然是詩人。詩人坐在倒塌的書架上,若無其事似的撥弄樂器唱著歌。

  卡那齊被吸引住而呆愣在原地一陣子,不過他馬上回神轉身,周圍一切的不自然停了下來。魔物像是被綁住似的--不,應該說它自行停下動作。

  「這麼說來……當時在拉多利好像也是用歌停住魔物……」

  卡那齊呆呆的這麼說,走向仍然站在原地膨脹著,成了不可思議靜物的魔物,將手伸向本來是烏高爾的身體。他將手放在烏高爾勉強還算戴著的面具上,剝下面具。

  手中的面具像生物一般溫暖的顫抖著,卡那齊的腦中直接響起了說話聲。

  [到這裡來……卡那齊……詛咒之子……]

  「……」

  感覺實在太噁心了,卡那齊手中的面具掉到地上。然後他就這樣一腳踩上去。

  [什……什、什什什麼!你這傢伙!你在做什麼!居然伸腳踩!]

  「不好意思,我不但遲鈍,心胸也很狹隘。」

  面具不斷抗議,但卡那齊仍踩了好幾腳。面具不放棄的持續對卡那齊說:

  [卡那齊,就算我無法動彈,世界各處仍四散著我的兄弟們。黑之搖籃會持續搖動,絕對不會停歇。]

  「那麼,在到達神之都以前,我會將你那些什麼兄弟全殺了。」

  卡那齊淡淡的回答讓面具笑了起來。

  [你居然相信什麼神嗎!那東西可是什麼都拯救不了!何況能通往神之都的不死者,功能正常的也所剩無幾。有許多人都在追尋這一小部分。]

  「不死者是門?拜託功能正常的不死者就能到達神之都嗎?」

  看到卡那齊眼神完全變了,面具很高興的繼續說:

  [正是如此!不過,算了吧!人應該接受的救贖,第一就是和魔物同化,其次則是死亡。死可是很棒的,平等溫柔降臨在一切事物上。相信我,我絕不是壞人。我想要讓你見識到,你所相信的這世界和人類的真實面貌。怎樣,要不要成為我們的兄弟?要是你想殺,不論多少人都能殺!而且還不用髒了自己的手。怎樣?]

  「我要殺會自己下手。而且在殺了你們全部的人之後,會將劍連同這隻手一起收到倉庫裡。」

  靜靜回答的卡那齊腦中,仍持續不斷迴響著面具的笑聲。

  [真是笨…………咿!?]

  面具的聲音突然混進了恐懼,卡那齊抬起頭,聞到一陣異臭。

  「卡那齊,到這邊來。」

  停止唱歌的詩人呼喚著卡那齊。魔物察覺歌聲停歇,於是緩緩的搖動身體。當卡那齊單手拿著面具開始爬上倒塌的書架時,周圍產生了變化。

  雕刻在書庫上的聖獸口中,傳出噗通噗通的聲響流出液體。泛黃的混濁液體一落到地上,突然冒出白煙。卡那齊因為強烈的惡臭而摀住口鼻。

  「--這什麼東西?」

  「這是--應該是『灼燒之水』。據說幾乎能溶解世上所有的東西,是魔導師的一項發明。這是為了在緊急的狀況下,將這裡一切的危險事物都消去而準備好的吧?或許是察覺到這裡的騷動,也有可能是為了解決外面的騷動而使用的水流向此處……究竟是哪邊呢?」

  聽完詩人的解答,卡那齊帶著極為厭惡的表情問:

  「為了安心,我還是問一下好了。所謂幾乎能溶解世上所有的東西,連人都能溶解嗎?」

  「……可能會留下骨頭吧?」

  詩人思考了一下這麼回答,看向四周,書庫的地板已經被灼燒之水給淹沒了。迅速擴張到四周的灼燒之水流到了原是烏高爾身體的魔物腳邊,魔物困惑的動著。看著魔物緩慢的傾斜溶解,卡那齊開口:

  「……還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消息啊。」

  兩人用認真的表情對看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要交代遺言嗎?」

  「在這種情況下,你也會死吧?」

  「那麼先想好墓誌銘吧。非常華麗的台詞應該很不錯。」

  詩人一派輕鬆的說著,看到他懷中發出的光芒,卡那齊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那是什麼?」

  被卡那齊一問,詩人才終於察覺到光芒。他探了探懷中,拿出米莉安的手環。手環上的紫色石頭正發出溫柔的光芒。詩人微笑了起來。

  「啊……這個是米莉安的魔法石。她要求我一定要親手還給她,不過大概沒辦法了。」

  「嗯……真好啊。」

  看到卡那齊莫名冷淡的移開視線,詩人思考了一下問:

  「哪裡好了?你現在是不是對我抱有什麼奇怪的感情?」(吐槽:……巨雷……)

  「沒有。」

  「所謂的人類……還真是難懂啊。」

  在書架上抱著膝蓋的詩人看著手環。在兩人說著和平的話題時,灼燒之水的水位不斷上升。木製的書架發出燒焦的味道,四周的惡臭讓卡那齊無力的咳嗽著。四周的一切都被燒灼、被溶解。

  不知是因為極度疲勞,還是灼燒之水的緣故,他的眼睛傳來一陣陣刺痛。卡那齊像是用他人的視野一般朦朧的看著眼前。「灼燒之水」的液體表面突然出現漩渦的模樣。

  卡那齊眨了眨眼。沒有看錯,渾濁的「灼燒之水」開始混進了清水。

  抬頭一看,從聖獸像流出的水也同樣變得清澈。

  「……詩人,你覺得這是什麼?」

  「奇跡嗎?」

  詩人同樣呆呆的回復卡那齊的問題,兩人的視線不知何時轉向大門。

  密閉性高的金屬門已經被水淹沒了三分之一,不過在兩人的面前,門隨著鈍重的聲響緩緩向外打開。碰的一聲,幾乎所有變成水的液體都流向外頭。

  當水快流盡時,一個人影倚著門勉強站著,是一名少女。

  少女有著熟悉的黃色短髮,是米莉安。

  她發現在書架上呆住的兩人後,露出像花一樣的笑容。

  「空,卡那齊!」

  「米莉安……你沒有魔法石就轉換了水質嗎……?」

  米莉安猛烈點頭回應詩人的問題。少女纖細的身體因為缺少魔法石就做出大工程而泛著疲態。不過,她臉上的喜悅卻比疲憊更為濃厚。

  「我隨著石頭的氣息,到這裡來的。」

  少女踏著流水,跳上傾倒的書架,腳步雖然有點不穩,但仍輕巧的跳上兩人所在的位置。米莉安用著開朗的,明亮的眼神看著兩人說:

  「我回來了!」

  澄淨的聲音,讓卡那齊一瞬間無法理解她說了什麼。當卡那齊理解話中的意義時,他感到一陣暈眩,倒在書架上。

  「……我輸了。」

  「你居然還想要贏嗎……真是無謀啊。」

  詩人移開視線這麼說著,只有米莉安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笑著抱住詩人。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灼燒之水一個接著一個填滿地下各階層。這速度勉強追上了魔物增殖的速度,魔導師們最後的工作,只剩下將灼燒之水排放到宮殿外。

  用布緊緊摀住口鼻的魔導師們,在排出灼燒之水的水門前集合。其中身為負責人的魔導師,無法壓抑身體的顫抖。

  如果他打開這個水門,灼燒之水就會被排放出去。

  居住在下游的大量居民都會受害吧?老人還有小孩子都會死去。想起自己一個個孩子的面孔,中年魔導師痛苦的閉上眼。不過,一旁充滿異臭的水位仍不斷增加。不可能讓宮殿全都沉入這水中,灼燒之水也沒有中和劑。只能放置在空氣中一段時間,才能夠讓灼燒之水變回無害的水。

  當魔導師驚訝的回過頭,他背後站著一名黑衣的巨漢,是教主。

  教主帶著幾名老幹部還有庫歐里亞,看著魔導師深深的點了點頭。

  「在你完成你的工作之前,我還有我要做的工作,稍微退後一點。」

  教主到底打算做什麼呢?魔導師邊想邊退後。站在魔導師面前的教主低頭看著渾濁的水,他笑著說:

  「那樣的小女孩都示範了做法,我也只能出手了啊。」

  魔導師完全搞不懂他說什麼,在他面前的老幹部們說道:

  「仔細看,庫歐里亞,你的父親大人是個很亂來的人啊。」

  「……是。」

  庫歐里亞滿臉疑惑的點頭,教主在他眼前無意義的打了個響指。

  「好久沒這麼做了。完全的轉換,幫我祈禱身體能撐到最後吧。」

  隔了一段時間,聖獸宮殿表面巖壁上雕刻的聖獸口中,流出了澄澈的清水。老人們同時發出了孩子似的歡呼聲。

  終章魔導師的歸還

  「唔……又苦又嗆鼻,濃厚的味道讓這感覺久久不散,真難喝!」

  聽著著又臭又長的抱怨,卡那齊一拳敲在桌子上。

  不過因為用的是受重傷的左手,讓卡那齊為了壓抑痛苦而低頭無語了好一陣子。勉強止住疼痛的卡那齊對教主吼道:

  「要抱怨就不要喝!」

  老教主在自己的寢室裡喝著卡那齊煎的湯藥,他搖了搖頭說:

  「但是這難吃的味道還真是令人上癮!再來一碗!」

  「不行!為了配合你,刻意調整煎成一碗了!」

  「真是不知變通的傢伙!果然還是很惹人厭。」

  教主鬧彆扭的說著,不過體格壯碩的老人這麼說一點都不可愛。雖然這麼說,但全身捆滿紗布的教主,看起來似乎也瘦了不少。

  將充滿地下的灼燒之水改變成純水,似乎是非常消耗力量的工作。

  卡那齊的臉色也同樣很憔悴,他漫不經心的重新包紮手上的繃帶。卡那齊嚴重受創的手,勉強避開了再也無法使用的危機。不過,要像原本一樣靈活使用,仍舊需要一段時間的療養。

  「隨便你討厭,反正我也討厭你。」

  「嗯,能意見一致是件好事。但是,米莉安的事我可不會放棄。在你們修養的這段期間,我絕對會籠絡她,讓她繼承教主的位置!」

  低頭看向毫不退讓的教主,卡那齊將空藥碗收到一旁。

  「我覺得應該沒什麼用。我們馬上又要出發了。已經不需要誘餌的角色了吧?」

  「嗯……要麻煩你也不是不行。」

  看著教主仍然一副惟我獨尊的自大模樣,卡那齊開始煩惱,是不是應該趁機揍這個老人一拳。教主之所以召開總會,將身中魔物之毒的卡那齊當成餘興表演看待,這一切似乎都是為了引出那個『黑之搖籃』的人。

  不過,和卡那齊吵架的部分則是教主自己的興趣。教主繼續說:

  「幾乎所有書庫的內容都有人記在腦中。我幫你介紹熟悉神話的人,就當做是這次的謝禮。這樣就扯平了。

  「……真是受不了你這個人。湯藥的部分請付現,還有,那個『黑之搖籃』的部分,不准你什麼都不說。」

  教主想了一會兒,翻過身面向卡那齊說明:

  「所謂教會內的結社,並不是全部都很詭異。幾乎所有的結社都只是因興趣而產生的研究集團。『黑之搖籃』之所以會糟糕,是因為指導者是那個可憐的烏高爾。由於要解咒實在太困難,所以一直都封印在地下書庫之中,現在沒身身體,他應該也無法再做出什麼……我勸你最好還是忘了他的事。畢竟『黑之搖籃』是很古老的組織,無論在教會內、教會外,應該還潛藏著許多會員。」

  「不可能,那些人是我的敵人。」

  卡那齊的口氣一派輕鬆,但是話中卻暗藏著黑暗的熱情。教主皺起眉頭:

  「喔喔,真是討厭的眼神。所以我才討厭年輕人。」

  「你管我這麼多!而且就算我忘了,對方也不會忘記,大概吧?他們似乎也敵視不死者,反正要是我繼續巡禮,應該還會再遇到……那麼,好好靜養吧。」

  卡那齊冷淡說完便離開教主的房間,看到米莉安就站在門外的走廊。她看到卡那齊走出便離開依靠的牆,用虛弱的腳步走向他。

  米莉安似乎也同樣因為多次的施法轉換而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在事件結束後整整睡了三天三夜。少女抬頭看向卡那齊詢問:

  「他還好嗎?」

  「如果你在問教主,他還是老樣子,殺也殺不死般的精神抖擻。和他相較,你的腳步還很不穩,不要出來亂走。」

  「我沒問題,要是卡那齊又被抓,會很麻……煩……」

  米莉安打算硬撐,但是卡那齊在她說完之前就將米莉安抱了起來。像搬貨物一樣將少女扛在肩上,卡那齊無視她的辯解向前走去。

  「不行,回房間去。」

  米莉安在卡那齊的肩上邊晃邊想了一下,抬起頭對著卡那齊的後腦的勺說:

  「卡那齊……空平常都抱在前面。」

  「……這樣比較輕鬆!」

  卡那齊不高興似的咋舌,不過仍小心在不造成自己左手負傷的情況下,慎重的抱起米莉安。米莉安也摟住卡那齊的脖子,順利被他的雙手抱著。卡那齊對著下巴下方的淡黃色頭髮歎了口氣:

  「空在做什麼?」

  卡那齊難得叫出詩人的名字,米莉安看向他回答:

  「修理樂器。還有,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真不錯。那傢伙的腦袋大概只是聰明的十歲孩童左右。對了,你有對斐金家的人們說過什麼了嗎?」

  「還有……不過……」

  看著米莉安困惑的說不出話,卡那齊苦笑著平靜說道:

  「再仔細考慮一下,擁有家族是很棒的。」

  「嗯。」

  確實理解卡那齊的話之後,米莉安稍稍點了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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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太好了,庫歐里亞。」

  躺在床上的教主這麼一說,隨侍在房間角落的庫歐里亞便走了出來。

  「教主大人……父親大人,您真的打算讓她繼承嗎?那孩子實際上……」

  「將那孩子的真實身份當做秘密,這樣對那孩子來說也比較幸福。畢竟那裡的人,是會將嬰兒丟進遺跡來創造覺醒位的人。明明沒有比人格未成熟的覺醒位還要恐怖的東西……怎麼了,庫歐里亞?你的臉色不太好。」

  庫歐里亞靠近父親的枕邊,用認真的表情看向他。

  「父親大人,我就這麼不可靠嗎?連這面具也無法繼承?」

  庫歐里亞直接了當的詢問,讓教主露出些許高興的表情。

  庫歐里亞的眼神中帶著壓過不安的覺悟。終於啊!教主如此想著。

  終於到了能夠和自己的末子正面對談的日子。如果庫歐里亞還是滿心不安,一直看著自己的臉色說話,教主什麼話都不想和他說。不過今天不一樣。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教主說道:

  「你錯了,庫歐里亞。問題不在於你可不可靠,而是繼承這面具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說真的,我並不想讓你繼承。不過,其他的幹部全都可能是『黑之搖籃』的成員,這讓我更無法輕易交出教主的位置。這面具裡封有烏高爾一半的心,絕不能交給『黑之搖籃』的成員。因此,我才會想提拔你成為下一代教主。」

  教主用大大的手摸著臉上的面具。

  「不過,這次將一切都解決了。『黑之搖籃』的幹部都被抓起來,烏高爾的身體也毀滅了。而且如果是米莉安,說不定能夠制住這面具。將只有代表意義的教主之位和面具交給她,你就可以在實質上統治這乾淨的組織。這對你是最好的一條道路,你明白嗎?」

  「父親大人……」

  庫歐里亞的表情緩緩扭曲,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似的。教主很高興的繼續說:

  「那麼,之後的問題就只剩下魔物的出處還有那位詩人。能夠這麼輕易進如『黑之搖籃』的根據地,再怎麼裝傻都很奇怪,說不定是接觸過古老禁忌的人物。在烏高爾之後得封印住的,應該就是他了吧……?」

  教主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氣而中斷,寒氣從腹部傳了上來。他緩緩移動視線,看到有東西插在腹部上。是一根很長、很長的針。

  教主瞪大了雙眼,握住針頭的正是庫歐里亞。他平靜的說:

  「父親大人,您什麼都不懂啊!我想要繼承的,就是那個面具,就是那顆石頭。我從以前,就一直聽著石頭傳出的話,我知道--它所說的真實。我一直都很孤獨,這世界的主人並不是人。」

  庫歐里亞說的,正是「黑之搖籃」的主張。庫歐里亞放開針,從教主臉上剝下半邊的面具。

  教主沒有抵抗。腹部很冰冷,針上一定有毒。教主的心也很寒冷,庫歐里亞的話中也有毒。庫歐里亞看著手中的面具,邊向後退邊說:

  「為了這個,為了繼承面具我才刻意討你歡心,還讓夥伴被抓--不過,我有反對他們拿卡那齊做實驗材料,因為卡那齊有可能成為朋友。畢竟他吞進了魔物,我感覺和他也能心意相通。不過,已經不行了。」

  黑之搖籃。沒想到你也是嗎?教主這麼問,但發不出聲音。教主的視野開始模糊了起來。真困擾,自己好像連兒子的事情都不太瞭解啊!自己的話和想法,似乎沒有一項能傳達給兒子。

  眼前還真昏暗。外面放晴了嗎,庫歐里亞?

  沒有回答。教主的視線角落裡,庫歐里亞從房間角落的古老櫃子中拿出了地下書庫裡烏高爾的面具。

  教主的面具和烏高爾的面具絕不能合而為一。

  教主打算開口說話,但是喉嚨只發出嘶啞的呼吸聲。

  大氣震盪著,好像有誰在說著懷念的話語。是庫歐里亞的聲音。

  不過,這一定--不是庫歐里亞。

  有人用著庫歐里亞的聲音說:

  「那麼,開始吧--為了他們的再臨,再一次的讓一切--讓一切恐懼吧!」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你剛剛說什麼?蘭格雷卿。」

  班修拉爾低語著。他的語調還是和平常一樣充滿了平民氣息,不過聲音和表情卻完全凍結。

  在凱基利亞城二樓的大廳裡,有著歸來的榭洛弗、她帶來的暗魔法教會本部特使、凱基利亞的魔導師們,以及班修拉爾和修娜爾,再加上蘭格雷卿和他的部下。

  榭洛弗為了凱基利亞之死的相關事件,召開和班修拉爾一行人對談的會議。而蘭格雷一行人則強硬的介入同席,他毫不在意魔導師們冰冷的視線,貫徹著強硬的姿態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蘭格雷站在榭洛弗的御座之前,從手中的信件後抬起頭,用冰冷的視線看向班修拉爾。

  「我說,關於這次的事件,凱基利亞的魔導師將由帝國法院的法庭來判處。將劍指向光魔法教會本部的人,就等於是揮劍指向帝國。」

  聽了蘭格雷的話之後,坐在榭洛弗身邊的黑衣男子站起身來。他是暗魔法教會本部派到凱基利亞的魔導師特使,工作是負責調解班修拉爾等人所屬的光魔法教會,以及榭洛弗所屬的暗魔法教會兩者之間的糾紛。上了年紀的魔導師沉穩的開口:

  「等等,關於這件事,我已經準備好和光魔法教會商談解決。魔導師之間的對決,無論任何人都不允許介入,你們崇敬的法之書裡應該也有寫。」

  聽了魔導師的話,蘭格雷高傲的點頭。

  「的確,帝國政府無法介入魔導師之間的爭執。但是有一個例外存在,大家知道嗎?--如果是『古老盟約』的相關事件,無論在這世上的哪個角落,我們都將前往完成義務。也就是說,如果是和魔物有關的事件就得介入。」

  聽完蘭格雷的話,班修拉爾露出淡淡的笑容。事態變得很奇妙啊!

  班修拉爾為了解除周圍的緊張感,搔了搔頭說:

  「盟約--神聖帝國路斯常備騎士團,當魔物現身之時,無論何時,何地都將前往,將起殲滅。是指這個嗎?上次執行這段盟約時,是水音.高嶺的事件吧?因為退治魔物的關係,帝國軍首次進到東方……不過蘭格雷卿,這次的事件,你知道的還真詳細啊。凱基利亞出現魔物的事,你從哪兒聽來的?我應該只有對本部報告過。」

  光魔法教會的法務部的帝國政府的帝國法院關係很不好。光魔法教會本部如果沒出紕漏,情報不可能馬上就洩露出去。蘭格雷淡淡的回答:

  「我只是遵循皇帝陛下的旨意。皇帝陛下表明,這次的事件不能讓魔導師們自行解決。因為,這次和『黑之搖籃』有關係。」

  「搖籃……你是說那個,以不知道從哪來的魔導師為中心的危險集團嗎?」

  聽到意外的名詞,班修拉爾忍不住眨了搾眼看向榭洛弗。榭洛弗表情僵硬的沉默著,但是眼神中閃耀著困惑和動搖。

  「黑之搖籃」這個組織,在魔導師還有一部分人當中非常有名。不過,沒有人知道組織的實際情況這點也非常出名。團員散佈在大陸各地,據說一般而言連彼此的臉都不認得,是個幾乎成為傳說的古老集團。

  蘭格雷微微點頭,直盯著榭洛弗說:

  「沒錯,那是一群主張魔物才是世界正統主人的無義之徒。對於以狩獵魔物,目標成為世界守護者的帝國而言,他們是敵人。至今仍有許許多多的暗殺,以及世界上的陰謀都和他們有跟深的關係。他們企圖顛覆這個世界。榭洛弗,凱基利亞魔導師身上肩負的罪嫌就是這個--你們可是『黑之搖籃』的成員?」

  被堅定的話語這麼詢問,榭洛弗終於從御座上站起身來。對她來說,這種話當然讓她很驚訝,在她所知的範圍內,凱基利亞領主純粹只想著守護這裡的領地和人民,並非培育魔導師。榭洛弗因屈辱而顫抖著唇開口:

  「開什麼玩笑……不要太侮辱我們,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們屬於那種集團!」

  「證據就是凱基利亞師的身體。『黑之搖籃』崇拜魔物,據說追求和魔物的同化。傳言說,凱基利亞師好像就是因為這種研究,所以才活了五百年不死。還有另一件事。這城旁有著同世界的遺跡吧?裡面的不死者怎麼了?還在裡面活著嗎?」

  被他毫無起伏的冰冷聲音一說,榭洛弗突然慌亂了起來。不死者--對了,那遺跡的不死者結果怎麼了?想要想起來,可是腦袋卻一片空白,榭洛弗的話突然頓住。

  「……啊……不,可是……可是……」

  榭洛弗的模樣讓魔導師們很擔心的看向她,蘭格雷更加緊追究。

  「你們該不會滅了不死者吧?傳說『黑之搖籃』連不死者都能封印,打算讓世上充滿魔物。事實上,的確發現了一些不死者消失的遺跡。」

  蘭格雷的內容讓班修拉爾皺起眉頭,他向前走了一步,插嘴說道:

  「等一下,蘭格雷卿,你有點太超過了。我也聽說過『黑之搖籃』的傳言,不過,前世界的遺跡不屬於任何人,是神聖的場所。你們難不成要帶著帝國軍衝進去搜查嗎?」

  「沒錯。我們有著神交託的法之書,是神聖皇帝陛下的直屬臣民,神的意志與我們同在。不死者和世界的遺跡,反倒還可以說是我們的財產才對。」

  察覺到蘭格雷的話特別偏激,班修拉爾明顯得皺起眉頭。在崇拜鳥之神和世界之王的這個世界,宗教觀非常原始,畢竟神實際存在。除了東方之類的限定場所以外,所有人都信仰著鳥之神,將供奉獻到土地最原始的神社內,聽著詩人唱的宗教歌曲來顯示信仰。

  就算是大陸最大勢力的神聖帝國路斯,也在帝都內舉行祭禮,領土內建有神社,絕不對踏入信仰的中心,也不對遺跡出手。

  對於彷彿完全無視宗教的蘭格雷,班修拉爾毫無緊張感的說:

  「喂……不要說這麼危險的發言啊。拜託~扯到宗教就麻煩惡劣。皇帝陛下也不是神啊。」

  蘭格雷看向班修拉爾,突然伸出食指著他說:

  「注意你的發言,基斯郎.班修拉爾卿。如果你還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不久之後將會舉行法之書第三八二回的改訂。法之書將禁止古老的信仰。禁止古老的宗教歌。知道歌曲,吟唱歌曲都會被處刑--這麼說來,你固執追尋的罪人,好像也是詩人吧?」

  「是這樣……沒錯啦。」

  班修拉爾一瞬間因為不明瞭蘭格雷話中的意思而愣住。取而代之的,是御座上的榭洛弗叫道:

  「太愚蠢了!你們難道要殺盡毫無罪狀的古老宗教者嗎!?」

  「注意你的口氣!」

  蘭格雷怒吼著。這次換隨侍在班修拉爾身後的修娜爾以嚴肅的表情開口:

  「會讓不可能會通過這樣的法案!更何況,改訂所需要召開的的神聖會議,應該在更久之後!」

  「這是赦令。」

  蘭格雷冰冷的聲音迴盪在室內,大廳中靜得嚇人。

  班修拉爾從剛才開始,就不合他形象的呆在原地。他打算在腦中思索著帝都正在進行的事態,不過卻因為感情上的問題而混亂著。

  蘭格雷用手指推了推單眼眼鏡,看向班修拉爾。

  「班修拉爾卿,你明白嗎?欺詐罪大不了只會挖去一兩顆眼珠,不過這次的修法,可以讓詩人光是詩人這點就可以處以死刑。」

  怎麼樣?蘭格雷以視線詢問他,班修拉爾用陰鬱的眼神回視。

  帝都似乎真的開始進行麻煩的事情,自己應該被捲入這件事了吧?班修拉爾站直身子,難得的行了貴族的一禮。

  他帶著冷笑的臉上,藏著陰暗的喜悅。

  「這還真是,太棒的消息呢。」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帝都一角,少女一如往常的醒來。

  陰暗的房間中塞滿了許多東西,不過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有人在敲門,外頭傳來了嘈雜的聲響。

  「教主大人!緊急通知!教主大人!暗魔法教會的總教主逝世了!」

  聽著吵人的聲響,少女在床上緩慢的轉過身。

  床單上散落著少女長及腳踝的長髮。她的房間全都由白色構成,當顏色限定在白和金時,房間的裝飾也只能在素材和形狀上玩花樣。

  埋在編得極為細嫩的棉被中,少女--光魔法教會的教主張開眼。她的瞳孔呈現紫紅色,有著淡黃色的長髮。未曾接觸外界的肌膚潔淨透明,柔弱細瘦的四肢帶著介於少女和少年之間的中性。

  要是卡那齊看到這名少女,一定會非常驚訝吧?

  身為光魔法教會教主的這名少女,她和米莉安實在太相像了。不過,她的眼神卻像死人般失去老人嘶啞的聲音繼續說著吵人的話語。

  這裡真是個討厭的地方!少女如此想著。她動著乾燥的嘴唇小聲說:

  「所以米莉安,你不能回到這裡來……這裡,有一大堆可怕的人在。」



後記



  這是《歌劇》系列(勉強成為系列)的第三集《歌劇.花之章》。能平安將書呈現在讀者面前不禁讓我鬆了一口氣,我是栗原千尋。

  這次的「fiore」是「花」的意思,內容也是以女孩子為主的故事……應該是這樣的。因為上次的《歌劇.歌手之章》成了有點少年向風格的展開,所以自行反省了一下,因此這次打算完全偏向少女風格的描寫。結果,責任編輯看完原稿後的第一句話就是:「確實地往不同的路線發展了呢~」從這裡大概可以知道結果--對不起,這次好像又遍離了(遠目)。

  呃~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這是似乎偏離少女小說本道的第三集,這次主要在三人創造的小社會之中,又起了小小的變化。無論如何,變化雖然是很恐怖的事情,不過個人希望能夠重視所有的變化。如果讀者能夠滿意,請看護著他們的變化。

  還有,這次讓一名准正規角色的新角色出場了。那就是班修拉爾的前同學,蘭格雷卿。因為班修拉爾有點墮落的感覺,所以就讓蘭格雷成為徹底精英的角色!雖然是這麼想,不過一下筆就成了那樣的角色。回頭再看,自己都覺得有點可憐。之後應該還會再出場,希望能夠換回一點形象……

  在這裡說些之後預定。雖然還是老樣子,所謂的預定是未定當前的一片黑暗,不過,總之會在二○○六年六月後半發售的雜誌《The Beans Vol.7》上連載短篇。內容和本篇有些不同,是班修拉爾孩提時的故事。而且這時代的故事,會在雜誌上分成數次連載。沒想到能夠接下這麼行份量的外傳長期連載,我本人也很驚訝。如果讀者們在金錢方面和時間上都剛好,請務必一看。班修拉爾的保姆之類還有詩人都會出場喔~

  最後還是在此道謝。感謝繪製插畫的THORES柴本老師(第二集的插畫美麗得讓我差點從椅子上翻倒!)感謝散文風味的本人文章的良心--責任編輯。以及感謝能夠原諒這不成熟年輕人所寫出故事的讀者們。對於陸陸續續開始收到的些許鼓勵,我真的非常感謝。筆者努力著一步步向上進步,在此祈求著我的變化能昇華作品的趣味和易懂,期待著在下集與讀者們相遇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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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青壁刻史遷,丹青揮灑義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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