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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三】雌伏篇 關閉[複製鏈接]

  博 士 (Go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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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文名稱:ぎんがえいゆうでんせつ
所屬文庫:德間Dual書店


特別聲明:銀英由於文學變遷關係,在近幾年被列入輕小說之列,
於是於科幻與輕小說區並列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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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 士 (Go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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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6 07:34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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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首度出擊》


  Ⅰ


  剛開始的時候,少年並不喜歡宇宙。

  當他年紀還沒大到足以稱為少年時,有一個冬天的夜晚,他騎到父親的肩上仰望天際,當看到蔥郁的雪嶺上那片廣闊而生硬陰涼的漆黑時,他害怕得緊緊抱住父親的脖子。在幽深難測的黑暗裡,彷彿有只無形的手伸出來,把他小小的身子攫走似的,那種恐怖的感覺令他毛骨悚然。

  如今,父親過世了,少年心中對宇宙深處的恐懼感也消失了。現在,他內心只希望自己擁有一雙翅膀,能與父親以外的人,一同在星辰閃耀的銀海中自在傲翔。

  宇宙曆七九八年,帝國曆四八九年的一月。

  尤里安.敏茲轉眼已經十六歲了。

  自由行星同盟軍伊謝爾倫要塞的駐留艦隊中,由達斯提.亞典波羅少將所管轄的大小共二二○○艘的分艦隊離開了軍事要塞,經伊謝爾倫回廊往銀河帝國領地的方向挺進,尤里安.敏茲也在其中。

  分艦隊的任務是擔任最前線的警戒、巡邏、以及大規模的新兵訓練。

  去年,所謂的「救國軍事委員會」發動政變,使自由行星同盟深受打擊。為了平息政變,同盟軍消耗了不少人力資源,在楊威利提督的指揮下,原為新舊兵混合編成的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雖然歷經豐富的戰鬥經驗,但是,內戰結束後,這些有經驗的人,大多冀望能進入新增設部隊的核心,因而紛紛被「挖角」了。

  老兵的兵源只好由新兵遞補,雖然人數仍然相同,但戰鬥素質理所當然的較以往差了許多,縱使他們有潛在的能力,但要激發出他們的潛能,也必須要相當的經驗和時間。

  將這群菜鳥調教成能獨當一面的戰士,並不容易--由這個角度看來,某些負責教育新兵的人認為,有必要把眼光放遠,在現階段不適宜隨便改動軍事組織,不要說和銀河帝國隨時都會發生的軍事衝突,更何況伊謝爾倫要塞地處最前線,一旦銀河帝國發動軍事攻擊,伊謝爾倫必然首當其衝。然而,同盟政府卻在這個時侯將經驗豐富的老兵從這處重要的軍事據點調離,並以新兵濫竽充數,真搞不懂那低能的同盟政府在玩什麼把戲!

  政府此舉,舉國譁然,交相攻訐。但在一陣叫囂之後,伊謝爾倫的軍官們也只得趕緊處理眼前的問題,為了捉高勝利的可能性,為了確保將兵的存活率,必須提升新兵的能力,使其足以獨當一面,否則至少也得具備一半的實力。因此,除了讓新兵參加實際戰鬥外,別無它法。

  將這些速成的新兵編進伊謝爾倫駐留艦隊的現役尚嫌太早了,所以他們從一開始就必須在聲色俱厲的教官和老兵的指導下,接受嚴苛的訓練。

  「混帳東西,來這裡混的是吧!一群沒用的菜鳥!」

  「想要死裡逃生,撿回老命,就得拿出看家本領來!敵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打仗輸了連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正義和勇敢!這點千萬切記!」

  「快速攻擊不如正確攻擊!要搶先發射砲彈,也要看準時機,否則自己的位置會被敵人發現!」

  「反應遲鈍!重頭開始,再來一遍!」

  「回去重念幼稚園吧!這種程度也能畢業啊!來這裡給我有點水準好不好!」

  教官們疾言厲色,慷慨激昂,聲音愈扯愈高,要是有人漏聽或一時反應不過來,少不得要挨一頓臭罵。

  像尤里安這種與生俱來就具有敏銳的理解能力和反射神經者,實在少之又少。但即使如此,若沒有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苛厲訓練,也是無濟於事,只要是新兵,成績太差或太好都會被盯得很慘,這就是軍隊中特有的階級社會,一個應予唾棄的弊端。

  被毆打的人倒是沒有,但僅限於伊謝爾倫駐留艦隊,其他部隊就沒這等好事了。擔任司令官的楊,對軍紀一向要求從寬,唯獨兩點--一、軍人危害百姓;二、上司對下屬使用私刑--只有觸犯這兩點時,他才會和別人一樣予以嚴格處分。有時候,一旦嚴厲起來,不但將轉戰八方,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軍官降職嚴辦,甚至還將其遣回同盟首都。曾有一名反復對部屬使用暴力的軍官遭到了遣返的制裁,雖然有許多力挽此人才能的聲浪,但楊卻總是充耳不聞。

  「身為一個軍人,若因毆打毫無抵抗能力的部屬而受到讚賞,那麼軍人便是人類的恥辱了。我們不需要這種軍人,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

  楊從不大聲叫嚷,無論表情或聲音,總是一派溫和,但意志堅定,始終如一。

  當尤里安表示想當軍人的時候,身兼尤里安監護人的楊威利就顯得很不高興。

  「職業有千百種,你偏偏非要做軍人不可嗎?」

  楊的表情和聲音都充滿了勸阻的意味。

  楊威利自己是軍人,而且年紀輕輕就升到上將的地位,在自由行星同盟軍當中,一向被視為制服組中僅次於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裡上將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的第三號大人物。

  所以尤里安若有志從軍,先天上就比別人有利,但是楊從不認為軍人是自己的天職,對於尤里安,他的看法亦然。但是一味地叫年輕人打消念頭也行不通,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楊只好勉強地暫不發表任何意見。

  身為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兼要塞駐留艦隊司令的楊是尤里安的監護人兼保證人,但在訓練場合裡,這種身份對尤里安而言,並不見得有利。相對的,有些愛惹事生非的下級軍官,反而常常藉此在背後批評他或對他冷嘲熱諷。

  --人家是楊提督的養子嘛!當然天不怕地不怕嘍!

  --搞什麼鬼啊!真是有損提督的英名哪!

  --如果以為我們會因此怕他,就大錯特錯了!

  --他一定是在提督跟前苦苦哀求,才能來這裡的。

  利利流言令人惱怒,但尤里安只聽在耳裡,並不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別人妒火中燒。伊謝爾倫要塞和艦隊的士氣精神,無疑在全體同盟軍當中是最高昂的,儘管如此,仍舊無法掃除其中負面的感情因素,不僅軍隊如此,人類的所有群體之中也常常有這種無奈的情形,不是嗎?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Ⅱ


  分艦隊的旗艦(司令艦)特里古拉夫是一艘以古代斯拉夫神話的軍神之名來命名的戰艦,造型優雅,洗練的機能美感,與楊的休伯利安旗艦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特里古拉夫是最新銳的戰艦,於是有人暗地竊竊私語道:「一旦它分配到伊謝爾倫要塞,楊司令官一定會把指揮座移駕到特里古拉夫艦上。」但這種猜測落空了,於是又有人說:「要不然就是楊司令官認為軍用旗艦用不著造得這麼美觀。」

  「為什麼不用特里古拉夫?我覺得特里古拉夫的風格很適合做旗艦啊!」

  參謀長姆萊問道,而楊的回答卻使他無言以對,黑頭髮黑眼晴的青年司令官是這麼說的:「特里古拉夫的確是一艘外觀出眾的好軍艦,正因為如此,她才不能做旗艦,那麼美的軍艦,一旦坐上去,光欣賞她的美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心思作事呢?」

  楊的回答有幾分真實,但尤里安覺得其中有蹺蹊。他想,或許楊是覺得把指揮座從坐慣了的軍艦上移走實在是太麻煩了,才是真正的原因。也或許楊對那些喜歡憑空想像,搬弄是非的部下感到不勝其煩,所以才故意這麼說。但話又說回來,搞不好楊所說的是真心話也不一定呢!總之,尤里安仍然難以猜透楊的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此刻在特里古拉夫的艦橋上,操作員忙成一團,他們正忙著在索敵系統上,搜尋一支來歷不明的艦隊,數量在一千艘以上,若不是從帝國大規模亡命而來的船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就是銀河帝國軍的艦隊,這份報告送達分艦隊司令官亞典波羅少將手上,從少將到各艦艦長,中止訓練並進入第二級備戰狀態的命令由上而下傳達而至。就在此時,由於通訊電波的混亂和干擾,擔任前哨的各軍艦無不感受到敵人逼近的壓力。

  警報響了,發現敵人艦隊!五○分鐘後接觸!全體人員在戰鬥崗位候命!

  緊張使全體將士的精神回路處於滿溢狀態,就寢中的士兵倏地跳起,餐廳頓時悄無人煙。在新兵當中,由於沒有老兵在場,人人都被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罩著,狀極狼狽,他們穿戰鬥服的時間是老兵的二倍,手足無措,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只會在走道上四處亂竄,還被殺氣騰騰的老兵們撞得鼻青臉腫,罵得狗血淋頭。

  「真是的,搞什麼東西!我又不是在帶一群童子軍作戰!」

  在艦內凝視著監視螢幕的亞典波羅少將,鐵灰色的頭髮上面,戴著一頂黑色軍扁帽,二十九歲的他是同盟軍人最年輕的將官之一,在軍官學校時,晚楊兩年畢業,度量與勇氣十足,堪稱是一時之選的年輕才俊,只看楊將尤里安交給他,就是楊對他絕對信賴的證明。

  分艦隊的主任參謀拉歐中校皺著眉頭道:「新兵和實習生也要出擊嗎?」

  「當然嘍!」

  亞典波羅大嚷一聲。說到底,他們也是為了戰爭之故,才被分發到艦隊中,反正遲早都得體驗一下「第一次戰鬥」的滋味,對大多數甚至可說是全部的新兵而言,這場戰鬥未免來得太早了點。但到了這步田地,戰鬥已是無可避免,而欲僅以少數老兵來保護新兵,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當務之急是必須將新兵分配到各戰鬥單位,以補足重要的戰鬥人員數量。

  「他們也得參戰!沒時間讓他們坐著欣賞戰爭了,讓他們出動吧!」

  亞典波羅在發號施令的同時,內心中不禁黯然神傷--這次戰鬥之後,有多少個新兵能安然無恙地回到伊謝爾倫要塞的宿舍呢?但在救援尚未趕到之前,也只有這樣做才能使傷害減低到最小程度。年輕的指揮官心中決定了「不求戰勝,只求不敗」的作戰方針。除此以外,實在也別無選擇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亞典波羅少將的分艦隊在回廊FR方位上與帝國軍接觸了,目前進入戰鬥狀態……」

  當通訊士官傳來這個報告時,同盟軍上將楊威利提督並不在要塞的中央指揮室,他不是一個連勤務以外的時間也堅守工作崗位的勤勞男子,到那裡去了他也懶得跟別人說,不久,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是在要塞的植物園找到了正在長凳上午睡的青年司令官。

  「司令官,請起來!」

  經這麼一喊,楊把蓋在臉上的帽子拿開,但仍不動聲色,只以困盹含糊的聲音應了一聲:

  「什麼事?」

  等聽完了副官的報告,他才拿起帽子坐起身來。

  「邊塞硝煙四起,北地春光無蹤啊!真是麻煩,尤里安……」

  楊習慣性地叫著尤里安的名字,環視了一下四周,最後與菲列特利加的視線相迎。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舉起手來搔了搔頭上的黑髮,然後站了起來,一面戴上帽子,一面帳然若失地喃喃自語著。

  「我以為這個時候在那裡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才把他送出去的……。」

  「他一定會平安無事回來的,因為他是一個才運兼備的幸運兒啊。」

  明白菲列特利加的話欠缺說服力的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可能是察覺到自己說出了公私混淆的話。

  「有那麼多新兵,亞典波羅想必很為難,我們還是儘早趕去救援吧!」

  他那憂心忡忡的表情和聲音,再怎麼掩飾也看得出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被稱為伊謝爾倫回廊的細長隧道狀的宇宙區域,就是帝國軍出現的空域。一月二十二日,銀河帝國和自由行星同盟兩軍,偶然在此發生衝突而引發小規模戰爭。就戰略上來說,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鬥。這場戰爭可以說是典型的遭遇戰,帝國軍和同盟軍雙方都沒想到會突然在此時此地遇上對方的艦隊。

  體制互異的兩國,勢力範圍相衝突,爭執的地點就在國境地帶,由於雙方都不承認彼此為對等的外交實體,從沒有正式劃分國界,所以其實國境只是空名,實際上並不存在。因此,這裡充滿了緊張、不安和敵意,是一處無音無形,危機四伏的漩渦圈,在這裡絕對看不到絲毫的和平跡象。然而,有時候仍有所謂「緩衝地帶」的存在,因為無論敵我艦隊,在執行日常警戒任務時一般都會儘量避免和敵軍接觸,說是鬆懈也可以,但話說回來,即使是可能性極低的情況,也應當做好萬全的準備,因為人類無法永遠保持周密的注意力,意外的事件隨時都可能發生。

  尤里安是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部隊中的一員,他穿著合身的制服,一邊側耳聆聽艦內的廣播,一邊在母艦的飛機庫中待命出擊。

  「敵軍兵力推定:戰艦二○○到二五○艘、巡航艦四○○到五○○艘、驅逐艦約一○○○艘、宇宙母艦三○到四○艘。」

  「敵人規模也不大嘛。」尤里安想。

  話雖如此,但粗略算起來將領士兵加起來也有二十萬之眾,他們的生命和未來,都寄放在與宇宙真空只一壁之隔的艦艙內。在敵人裡面,也有人和自己一樣,是頭一次參加戰爭的吧?尤里安環視著身邊的駕駛員們,老兵們個個吊兒郎當,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與新兵們青一陣白一陣的神色相比,恰成對比。也許老兵們是在虛張聲勢,故作輕鬆,但是可憐新兵們卻連虛張聲勢的餘地也沒有。

  「……敏茲中土!快點登上斯巴達尼恩!」

  管制官的聲音通過耳機敲打耳膜,在新兵之中,尤里安第一個被叫到。

  「是!」尤里安應了一聲,連忙跑到他那刻著三一六號碼的專用機上。

  首先把記錄著姓名、DNA型態、血型(ABO式和MN式兩種)、指紋、聲音、軍籍號碼和軍階等資料的ID卡,插進擋風玻璃的一處,斯巴達尼恩的電腦會閱讀這些資料,再自動打開擋風玻璃,讓駕駛員進來。

  在操縱座裡坐定後,系緊安全帶,戴上頭盔,電磁石會使頭盔與戰鬥服緊密地接合起來,頭盔有二道密碼與電腦直接聯繫,傳達駕駛員的腦電波,如果腦電波與電腦記憶中的駕駛員腦電波有異,頭盔中會發射低輸出、高壓的電擊,立即致人於昏迷狀態。和孩提時代立體電視電影中看到的動作片不同,斯巴達尼恩絕對不會輕易被敵人奪去,而且一架斯巴達尼恩只能由一位駕駛員操作。

  截上頭盔的尤里安,機靈敏捷地檢查機器和機內的裝備物品。

  鹽的錠劑--這是在鹽化鈉的外層,包裹著一層粉紅色的糖衣所做成的;濃縮維他命的塑膠罐;蜂王漿與小麥蛋白的混合筒等等,均是足以維持生命一周之久的營養補給品組合。

  機體發生龜裂時的瞬間凝固樹脂噴劑、信號彈、手控彈射器,以及鈣質注射藥品。這是為預防人體在無重力狀態下喪失鈣後,無法藉由進食或吃藥予以補充而做的準備。內容計有:即效性鎮痛劑、降低體溫的模擬冬眠劑、有機鍺劑、以及其它的醫療藥品、壓縮式注射器等等,全部組合成一套。

  這一切只有在沒有當場死亡的情況下,才派得上用場。同盟軍在視士兵如同消耗品的作法下,口頭聲稱這些是尊重他們生命的最大表現,還特別廣為宣傳,只是,這樣就能夠與美化為國捐軀之事並行不悖嗎?

  自己的死亡,任何人都可以預知得到。尤里安曾聽人這樣說過,是真的嗎?少年半信半疑。於是,他詢問曾經無數次飛越鬼門關的楊威利,楊的答覆是:「一次也沒死過的傢伙,還大放厥詞的談論死亡,他的話可信嗎?」

  楊這時的嚴厲語氣當然並非針對尤里安,但尤里安仍然面紅耳赤地快快離開了……。

  「管制官,起飛準備全部完成,請發號指示!」

  尤里安按照形式報告就緒,裡面答覆道:「好!進入起飛艙門!」

  剎時間,十架以上的飛機脫離母艦,躍進太空中。尤里安所乘坐的斯巴達尼恩,沿著艦壁向艙門滑行,艦壁內有電流傳送磁力,以牢牢吸附著斯巴達尼恩。

  到達艙門門口時,電流自動停止,壁面的磁力也消失了。

  「起飛!」

  斯巴達尼恩脫離母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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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Ⅲ


  世界在尤里安的四周旋轉起來。

  尤里安嚇了一大跳,然而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因為從有重力狀態一下子移行到無重力狀態時,上下感覺失調,連自己所在方位也辨別不清,這並非多經歷幾次就可輕易克服的。

  呼吸與脈搏加速,血壓上升,腎上腺素的分泌量也增加了,頭蓋骨的內部與外側同時發脹發熱,心臟和胃彷彿要從不同的方向跳出去似的,耳朵內部的三半規管嘶裂般地鳴叫著,當嘶裂聲漸漸變小、變低、以至於消失後,才慢慢恢復平衡感與穩定感,前前後後約是二十秒鐘的光景。

  尤里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有時間來好好觀察四周的環境了。

  他現在正處於戰場的正中央,黑暗與光明的交替,只在一轉瞬間,彼此吞噬著對方的領域,黑暗的幽廣深厚封閉了光明,光明則在結束生命的那一瞬間與黑暗相抗衡。

  這時,一個景象吸引了尤里安的目光。

  方才斯巴達尼恩在母艦脫離點的位置受到砲彈攻擊並且發生爆炸,迅速膨脹白色光球在擴散之後又消失了。

  尤里安心頭為之一寒,在發射離艦的瞬間就已遭人狙擊了。母艦的管制官算准了時間,及時讓他起飛,尤里安銘感在心。

  尤里安的愛機飛翔在充滿死亡與破壞的空間裡,中彈的戰艦,翻轉著爆裂的巨大船體,在死亡邊緣掙扎的同時,防衛性地發射出大量的能源來,猛烈地撞擊敵人。失去操作員的巡航艦爆炸後的殘骸以及殘留其上的能源向四周散落,微弱的白光自尤里安的機旁泅泳而過。一道道的光束照亮黑暗,飛彈的電光劃破宇宙,艦艇爆炸的光芒化成生命短促的恆星,照耀四方。所到之處,皆是無聲的閃電交錯橫掠。

  假使聲音能夠存在於眼前的世界,那麼滿溢邪惡的能源所發出的驚人咆哮,勢將震破人們的耳膜,而狂妄之氣亦將使全部人員變成永遠的俘虜。

  突然,一架帝國軍的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猛然躍入視野,尤里安心臟噗咚噗咚跳個不停,彷彿要蹦出來了。他定了定神想重新看清來機,但它只留下視覺餘像,便倏地迅捷移動而去。其動作之精銳、剽悍,決非泛泛之輩,飛行員必定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強者。尤里安可以想像出他瞠視著菜鳥般的敵人時,眼中所散發出的騰騰殺氣和勝利的絕對自信。尤里安一面暗忖著,兩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因為過度激烈的操作,斯巴達尼恩發出了抗議的震動。加速壓的強烈變動,不斷刺激尤里安的嘔吐中樞,而在此同時,尤里安看見了以極近距離掠過機身的高能火箭彈。

  也許是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吧,砲彈自身邊呼嘯而過,尤里安居然能夠避開遠比自己經驗老道的敵人所發射的第一枚砲彈。少年感覺到戰鬥服的裡面,全身的皮膚都繃得緊緊的。他無暇放鬆心情,眼前他必須密切注視螢幕上顯現的敵人狀況,同時必須讀取左右兩邊小偵測器上顯示的複數資料,以提高效率至最大限度,削減敵人的戰鬥力量。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其實不然!斯巴達尼恩的設計師及操作手冊的著作者,簡直是要求艦艇的操縱者必須具備昆蟲一樣的複眼!所有斯巴達尼恩的駕駛員,還有王爾古雷上的帝國士兵,都必須接受這個過份的要求才能生存下去。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無理的要求,但也只得默默去做。

  重新發動必殺攻擊的敵人,帶著更為銳利的殺氣,再次向尤里安挑釁。光束如白熱化的利牙向這方攻擊過來,但是仍然沒有打中!是尤里安躲過了呢?還是他沒有瞄準好呢?……

  無論如何,必須盡可能避免戰機做直線性的移動。直線的移動,再有多大的可能極限也無法避開敵人的攻擊。在宇宙空間的物體形狀,或動物或靜物,圓和球都是基本形狀。

  迴旋--上升--下降。假設虛空中有一個看不見的球面,把速度提高至最大的可能極限,沿著球面移動。不一定要按照計算的數值移動,因為那樣反而可以逃過敵人的預測結果。當雙方的機體擦肩而過,在最近的距離交錯的那一瞬間,尤里安按下中子光束的發射按鈕。

  「打中了!是真的嗎?真的啊!」

  無色彩和有色彩的光爆炸成一幅盈滿視覺的畫面。爆炸的機體破片,自光球的中心噴射開去,化成霓彩,把宇宙的一隅裝點成萬花筒般的瑰麗世界。

  此刻,尤里安.敏茲埋葬了生涯中的第一個敵人!而且這個敵人曾身經百戰,無庸置疑,許多同盟的戰友都喪命於此人手中,因此,許多我方的人都難以相信他喪命於尤里安手中。這個初嘗戰績的黃口孺子,也沒有想到一個人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一股難以抑遏的興奮自體內湧出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像要灼燒起來似的雀躍著,但在這一股驕傲的熱流裡,卻有一塊無法熔化的沉重巨石,冷卻了尤里安沸騰至頂點的熱度。

  那個被他打敗的敵人浮現腦海--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他有妻子嗎?或者是在等待著戀人?……一架王爾古雷載著一個士兵的一生,而這個士兵的一生卻牽連著無數的旁支,向社會的各個角落延伸而去。

  這並不是無謂的感傷,一個人的一生毫無理由地被切斷了,何其悲哀!尤里安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在自己有生之年裡,一定要將此事銘記在心!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帝國軍各艦,開始有人在納悶了。以現況而言,他們正處於優勢,原本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但是一股奇怪的感覺卻不禁油然而生。敵人的戰力並不均勻,雖然有人說伊謝爾倫的駐留艦隊是同盟軍中最精銳的部隊,但現在所見斯巴達尼恩上的敵兵,卻有很多可說是以近乎自殺式的拙劣方式戰鬥著。原因何在呢?

  帝國軍指揮官艾思德爾夫少將是坎普上將旗下首屈一指的用兵專家,在此時他並不急於作全面的攻擊,而是採取穩打穩紮的做法,步步為營,謹慎應戰,以確保優勢,他之所以這麼做,一方面也是懾於楊威利的威名使然。通常這種穩健的做法應當會頗受讚揚的,但這次的結果卻被指責為優柔寡斷。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伊謝爾倫要塞的會議室裡,幹部們齊聚一堂。雖有人指稱「愛開會的楊提督」,但又不能取消會議,否則大概又會被批評成獨斷專行或獨裁作風了吧!站在楊的立場,他是認為聽聽部屬的意見也不錯,總比自己悶著頭想要好。這次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贊成盡速增派援軍,唯一的問題在於援軍的規模,待每個人發表過意見後,楊威利徵詢司令官顧問梅爾卡茲的看法。

  「客座提督的看法如何?」

  此時最感緊張的大概是那些既不是發問者也不是回答者的其他座上的幹部吧。

  在去年以前,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仍是帝國軍的一級上將,領的是銀河帝國的俸祿。當貴族聯合軍被帝國的權臣--年輕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打敗時,在副官舒奈德少校的力勸之下,他才放棄自殺的念頭,到伊謝爾倫要塞投奔同盟軍,成為楊威利的顧問。

  「依敝人的看法,既要增援的話,就必須派出最大限度的兵力,並且迅速行動,給敵人一個意外的打擊,然後再收容友軍,全速撤退。」

  當梅爾卡茲提到「敵人」二字時,他那略顯老態的臉上,浮現一抹淒苦的神色。即使是在萊因哈特麾下,提到「帝國軍」這三字時,仍會令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惆悵。

  「客座提督的看法,我也贊成。在眼前,如果分批投入兵力,反而減少扳回一城的機會,而且還有可能助長戰火擴大。全體艦隊要快速行動,在敵人援軍未到之前全力一擊之後撤退,現在馬上進行出發準備。」

  幹部們向司令官敬禮回應,就算他們對楊其它方面的表現有所不滿,但對楊的用兵能力卻絕對信服,一般士兵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看看大家的反應,楊對梅爾卡茲說:「我想請梅爾卡茲提督一同搭乘旗艦出擊,可以嗎?」

  梅爾卡茲在投奔同盟軍後位列中將,階級在他之上的楊,原本不必如此謙卑的問他,但楊視他如貴賓,所以對他這般客氣。

  說來荒謬,即使梅爾卡茲提出的建議有多愚昧,楊也打算全盤接受的。當梅爾卡茲亡命投誠時,楊自願做他的保證人,因為梅爾卡茲雖是敵國的人,但楊卻很尊敬他。而且,為了使他對同盟軍有歸屬感,楊覺得多少犧牲一點也是值得的。

  另外則是因為楊對自己信心十足,戰略狀況再惡劣,他都有把握能在當時的條件下,爭取到最大限度的成功戰果。不過,過去的成績未必是未來成功的保證,對於這點,楊或許太過自信了也未可知。

  梅爾卡茲的提案與楊的想法不謀而合,由這點楊再度看出梅爾卡茲是位沉穩扎實的正統派用兵家,他心中感到欣慰,但同時又覺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方才還在想梅爾卡茲會不會提出荒謬的意見來哩--這種想法對於一個經驗豐富的軍事前輩而言,實在是太無禮了。

  另一方面,楊也顧慮到梅爾卡茲的心情,他不想讓梅爾卡茲處於與帝國軍之間直接戰鬥的立場上。但是,如果楊親自率領艦隊出擊,讓梅爾卡茲留守的話,有人一定會擔心司令官不在的期間會發生危險。楊覺得自己又在瞎操心了,但又不能置之不理,因為照顧部屬必須公正無私,不能有所偏頗。梅爾卡茲也很清楚楊與自己的立場關係,這位亡命的一級上將簡短地答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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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Ⅳ


  尤里安仍身處激戰的漩渦中。

  敵我識別偵察系統偵測到一不明物體的振動,尤里安反射性地將座機往左下方急速移動。一瞬之間,方才尤里安所在的位置被一道銀劍般的光束穿過。在能源耗盡消失之前,尤里安便找出了光束的發射位置,鎖定目標,連續發射出二道光束,被擊中的王爾古雷機體像圓球般地轟炸四散開來。隨著主螢幕的入光量調整系統變化,脈衝波打著節拍,不斷擴大的爆炸光團宛然是畫家筆下的作品。

  「擊墜第二架了!」

  頭盔底下,尤里安不住地喃喃念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這就是所謂的「戰果」。不但打敗敵人,還同時體驗了戰鬥的開始與結束的新兵,人數實在不多。這是幸運使然?不--不只是幸運而已,尤里安的技術較敵人更勝一籌才是原因所在吧。

  頭盔下,尤里安那雙暗褐色眼瞳銳利地閃耀著自信的光采。心想,自己是否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呢?初次迎敵就打下兩架敵機,這下子可要楊提督好好誇讚一番了。

  當另外一個敵人在尤里安面前出現時,他知覺到自己已沉著下來,不論何種情況下,都能妥善對付了。

  機翼呈X型的王爾古雷,中央部位閃光燦耀如畫,但當它還只是極小的光點時,尤里安就已經「跳到」左方去了。電磁砲彈以數公分之差,與斯巴達尼恩擦身而過,向無垠遠處的超低溫空間射去,尤里安按下中子光束砲的按鈕,但王爾古雷也自空中一蹬移了開來,光束只穿越過綿延不盡的黑暗。

  尤里安為之目瞪口呆,一擊不中的遺憾之意,想必敵人也是於我心有戚戚焉吧。少年按下按鈕,第二次射擊,正準備一決勝負的時候,幾個敵人的戰鬥艇卻突然飛掠而過,整個視界的光影交錯奔竄,尤里安把敵人追丟了。

  戰況頓時一片混亂。

  看到這些莽撞的闖入者,少年一時怒氣衝天。若再多個二、三分鐘的話,自己應該可以再次刷新戰果的,他的對手運氣真不錯--尤里安想到這裡,突然間有當頭棒喝的感覺。

  他心中甚是羞愧,覺得自己竟如此自大狂妄!在第一次的戰鬥就打下了二架敵機,使他有種「我是個身經百戰的勇者」的錯覺,別開玩笑了,幾個小時之前,他還被教官和老兵罵得狗血淋頭呢!若說有什麼實際的戰爭經驗,他還談不上,只不過是個沉溺於想像中的生手罷了,不是嗎?

  尤里安曾在楊威利的身邊,親歷其景見識過大艦隊的會戰情形。那時無論判斷、觀察、下決定的人都是楊,儘管自己有多熱心,多真誠,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旁觀者罷了。旁觀者無事一身輕,但當事人卻得負起對自己人乃至對敵人的戰鬥責任。

  尤里安這一點的認知應該是跟楊學來的,而不是出於本身的想法。楊教曉了他待人處事應有的態度,並要他謹記在心。但才有一點小小的成績,他還是自傲起來了,尤里安對自己感到洩氣。另外,有的人雖然可以對一○○萬部屬和一○○萬敵人負起責任,但面對自我的時候,卻連對自己的責任都無法承擔起來。自己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填補這段差距呢?而那一天,真的會來嗎?

  沉思的當兒,尤里安使勁地操縱忠實的愛機,一面閃避敵人的砲火,一面躲開我方的機體,來來去去地在虛空中留下飽和的軌跡,發射了數十發的砲彈,但不知是守護天使睡著了?還是真正的實力也不過爾爾?……竟連一發也打不中。

  這時,操縱盤上的紅色燈光忽隱忽亮地閃了起來,那是回航的信號,因為斯巴達尼恩本體和中子光束砲的能源,都已所剩無幾了。十分鐘後。尤里安到達母艦。「搖籃曲」是母艦與搭載機之間特殊感應系統的怩稱,整備兵看見他回航,趕緊向管制官報告。

  「敏茲中士回來了!」

  「知道了!補給能源期間,准許他休息,一切行動照規定來做……」

  休息時間是三十分鐘,在這段期間內,既要洗澡,吃飯,還要準備好下次戰鬥用的裝備。

  用幾乎可以把皮膚燙得通紅的熱水和冷水交互淋浴,尤里安那充滿活力生氣的皮膚更加光采煥發了。穿上衣服走到餐廳用餐,菜色很多,有富含蛋白質的牛奶、乳汁烤鳥肉、湯麵、混合蔬菜等等。但是全身的緊張彷彿都集中在胃裡似的,一點食欲也沒有。尤里安只喝了點牛奶,起身正待要走時,一個在餐桌對面,手裡只端著牛奶的士兵向他叫嚷了起來。

  「這樣就沒錯啦!小夥子,不要吃比較好哦!撞擊腹部的時候,胃裡有食物的話,會得腹膜炎的!小心點哪!」

  「啊,是嗎?我會注意的。」

  尤里安只這麼回應了一下。在宇宙空間的戰鬥中,這種注意有什麼用呢?以尤里安剛打落的兩個敵人為例,肉體大部分都在那一瞬間被打得四散紛飛了!在撞擊腹部得腹膜炎之前,早就由於內外的氣壓差導致內臟噴出,血液在血管內沸騰,把心臟和腦部的細胞煮熟了,並自耳、鼻孔噴出來--在這種情況下要想生存是不可能的。但是,在生與死之間,為求能多靠近「生還」,一分一毫地付出代價與努力是士兵的義務和權利所在。這個士兵提醒尤里安的話可能就是出於這種想法吧!

  步出餐廳時約莫已過了二十五分鐘,剛好見到有五、六個士兵坐上往飛行甲板方向的電動車正要開動,尤里安過去縱身跳上,在飛馳三分鐘後的目的地騰身跳下。

  再次出擊的準備已就緒了,尤里安一面快步走向愛機,一面戴上手套。整備兵們又叫了起來。

  「小夥子!加油!不要死掉了!」

  「謝謝!」

  尤里安回應著,感覺有點怪怪的。

  在被叫做「小夥子」的年齡時,可真是一點也不想死的呢!

  第二次啟動戰鬥艇順手多了--這是指與第一次相比較而言。

  而且,在離開母艦重力控制系統保護的剎那間,那種上下失調的感覺,也可以在十秒鐘內恢復過來了。

  黑暗的花園裡,爆炸光和光束射線所形成的花朵,不斷的綻放過來。這就是人類嗜殺成性與破壞的最好證明。然後,這種不值一文的「嗜殺成性的殘渣」,化成毫無秩序的能源波濤,洶湧奔來,撥弄著小小的斯巴達尼恩的機體。

  雖然很想知道整體的戰況,但現在整個戰場淹沒在電磁波和干擾電波的無形波濤裡,通訊機能等於癱瘓了。各種信號變得有點可笑,而在通訊容許的範圍內,又要如何才能保持艦隊的有組織性呢?如果戰場是在地上的話,要聯絡己方同伴,還可以用傳令兵傳令,有時甚至連軍用犬或傳信鴿也派得上用場,然而此刻戰場上的狀況彷彿穿越了時光隧道,回到二○○○年前的模樣……。

  不管怎麼樣,尤里安並不認為我方占了優勢。儘管亞典波羅少將是位出色能幹的指揮官,但這次的戰役,部下卻不完全照少將的意思行動!不!應該說是「動彈不得」。

  除了像尤里安這種少數的例子外,其他的新兵們對敵人而言,無異是血腥橫流的狂宴上絕佳的供品!尤里實現在只希望母艦阿姆塔特能夠平安無事,「阿姆塔特」一詞的意思就是「不死」,尤里安祈求母艦能像名字一般安然無恙!

  正當思考的瞬間,尤里安突然吃了一驚!發現在自己與愛機眼前,赫然聳立著一面巨牆!他連想都來不及想地連忙把愛機往上攀升,否則,一旦撞上那面銅牆鐵壁必死無疑!

  原來是巡航艦!與戰艦相比雖小得多,但與斯巴達尼恩一比的話,真可說是一座城寨了,它是結合金屬,樹脂和結晶纖維的幾何學合成品,是以殺人為目的的工業技術產兒,是可以用手觸摸的海市蜃樓。它的火力強大的足以把同盟軍的巡航艦變成一團火球!

  尤里安知道現在絕不能輕舉妄動,一旦被巡航艦的主砲擊中,連覺得痛楚的時間也沒有,便自這個世上消失了。這或許是最理想的死亡方式之一,但尤里安不願如此。他與巡航艦保持同步,在相距約三公尺的距離上亦步亦趨地緊跟著,只接觸到由巡航艦所發射的能源中和磁場。

  設置於外壁的一個砲塔,突然急速迴旋,但砲口並沒有固定下來,難道尤里安被敵人的偵測系統發現了嗎?尤里安趕緊潛進巡航艦的內側死角,巡航艦本身在與同等的敵人廝殺期間,實在不可能調頭過來對付一架微不足道的小敵機。而且,只要偵測系統不是憑著肉眼追蹤,實在很難判斷小巧滑溜的小敵機到底是附著在自己身上或者是逃之夭夭了。

  尤里安摒息以待,不敢採取任何行動,只有心臟的鼓動相伴,期盼敵人判斷錯誤的結果是令人樂觀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巨大的敵艦背上,幾個小小的銀灰色中子飛彈浮上眼前,那充滿惡意的飛彈頭正朝向同盟軍的驅逐艦。

  尤里安摒住了呼吸,發射剛過,飛彈由內自外衝破磁場的那一瞬間,尤里安像個無形的隱身者一躍而出,同時朝尚未完全關閉的艦體飛彈發射孔內射出中子光束。然後,急速上升。背後,光塊炸裂開來,能源的洶湧波濤把斯巴達尼恩撐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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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Ⅴ


  「巡航艦連巴赫損毀!」

  傳訊兵的報告態度總是讓帝國軍的指揮官感到不安。無論是心平氣和的冷靜也好,充滿歇斯底里的危機感也好,每種不同的狀況都容易使得指揮官的神經回路因負荷過重而亂成一團,他很想向傳訊兵大嚷「那是怎麼一回事?」身為軍隊的指揮官,不能將判斷與決定權託付他人,其孤獨感並不是一般沒有任何責任包袱的人所能想像的。

  這時,尤里安的戰績變成帝國軍這邊的損失了,當傳訊兵向上級報告損毀消息後,所換回的「下場」卻是「盡是垃圾消息」的蠻橫斥責和一頓毒打!他也可以說是尤里安戰績之下的受害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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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僅帝國軍如此,同盟軍的亞典波羅少將也正煩躁著。他具備作為一個指揮官所應有的卓越特質,但指揮一個「童子軍兵團」的困難,他希望有人能代為效勞。

  對他而言,帝國軍艾思德爾夫少將過份慎重的態度,反而是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但同時卻也使「我方的致命弱點何時會暴露出來呢?」的疑懼緩慢地爬升了。長期處在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下的亞典波羅,在看到螢幕上悠然晃過的一艘我方艦艇時,不禁感到訝異,他滿臉疑惑地問起副官。

  「那艘是尤里西斯吧?」

  「是的,是戰艦尤里西斯。」

  聽在耳裡,少將朝氣蓬勃的臉上綻放笑容了,即使在激戰的最高潮時,還沒有消失的幽默感仍有刺激作用。

  在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當中,尤里西斯是屈指可數的「鬥士艦」,正如它名字所代表的一位古希臘英雄一樣,參加戰鬥的次數與樹立的功勳,無人可比。但是一聽到它的名字,人人都會想笑,因為沒有人不知道尤里西斯是一艘「廁所被打壞的戰艦」。雖然這已經並非事實,但人總喜歡把點點滴滴的事實,經過自己的虛構包裝,然後轉成不著邊際的想像,而不管這種虛構是否會對當事人或物造成困擾……。

  「有尤里西斯在這兒,運氣也不會差到那裡去!各位,不成體統又有何妨?只要活著就行了!」

  艦橋內揚起一陣笑聲,卻又在轉瞬間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祥沉穩的氣氛。對尤里西斯的全體人員而言雖然有點兒沒面子,但這個名字可以消除官兵們的緊張情緒,使身心順暢活潑,功效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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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戰鬥開始,九個小時過去了。在這期間,尤里安已自母艦四度出擊。第三度出擊時,一架敵機也沒打落。己方的斯巴達尼恩越來越多地成為王爾古雷砲火下的亡魂,雙方生存機數的差額逐漸拉開。

  二架王爾古雷同時發動攻擊,不逃不行!尤里安一開始便放棄無謂的攻擊,奮力逃命。而這兩架王爾古雷雖為爭取獵物各展本領,卻欠缺相互配合的默契,若不是這樣,尤里安早就一命嗚呼了!不久,他幸運地甩開這二架王爾古雷的追擊,千辛萬苦地逃回母艦懷抱後,尤里安癱在操縱席上,久久不能言語。

  第四次的出擊,正確地說,應是從中彈的母艦中「逃離」,「阿姆塔特」和它的名字「不死」之意相反,成了核子融合飛彈的砲灰,自中央部份折裂為二後,爆炸四散開來。從巨大的火球中跳脫至虛空的尤里安捉住了一瞬即逝的機會,將出現於眼前的一架王爾古雷打得粉碎。因為背對著火球,敵人的索敵能力明顯下降。雖然得到了勝利的果實,但是由於在母艦的補給不夠完全,現在能源已經快用盡了。尤里安暗褐色的眼眸絕望地望著能源指標,摒息凝視,露出神經質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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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伊謝爾倫要塞的方位出現了無數的光點,並急速地擴大成一片光壁。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戰艦特里古拉夫的艦橋上,通訊士官跳著大叫起來。此情此景,他那有點誇張的反應,反而是一種義務了,事實上鼓舞了同伴的士氣。

  效果果然不賴!同盟軍各艦內歡聲雷動,無數的黑色扁帽在空中揮舞。為了通知我方戰友,同時讓敵人知道,電波在同盟軍的通訊回路上竄流不息。

  另外一邊的帝國軍,則遭受了無比的衝擊。各艦的監測員面無血色地望著偵測器,叫苦連天的報告使指揮官們呆若木雞。

  「有一萬艘以上?那麼取勝無望了!」

  他們喃喃自語,腦海中同時閃過「撤退」的念頭,衡量有利或不利的理性和能屈能伸的彈性並未失去。雖然帝國的援軍也快來了,但規模沒有敵人的大,而且自己被打敗之後,援軍也將成為被敵人逐個擊破的犧牲品。考慮過後,艾思德爾夫自己先做榜樣,開始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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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人喪失鬥志撤退中,是否要追擊呢?」

  戰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請示司令官。

  「可以了,讓他們逃走吧!」

  楊回答著。帝國軍自行退卻,挽救我軍的目的已經達成了,追殺無鬥志的少數敵人,就戰略上而言是毫無意義的,對一個軍事指揮家也沒什麼快感可言。當初動用大規模的兵力,有一半以上的原因就是要嚇阻敵人的。

  「那麼,是否可以開始回收我方被破壞的艦艇,進行搶救修復工作,讓全體艦隊回航呢?長官。」

  「當然,啊,對了,為了日後防禦的需要,在這里加裝幾個監視衛星和電波轉發衛星比較好。」

  「是!馬上去安排!」

  梅爾卡茲以讚賞的眼光望著行事俐落的菲列特利加,在他漫長的軍曆所看到的人當中,像菲列特利加這樣才幹出眾的副官並不多。

  「還有,尤里安.敏茲中士……」

  菲列特利加又來報告,在她的視線裡,楊的身體似乎顯得僵硬起來。

  「……平安生還了!」菲列特利加眼神柔和地望著肩頭如釋重負的楊,繼續說道:「他的戰果是擊墜三架王爾古雷,並完全摧毀一艘巡航艦,報告完畢。」

  「摧毀巡航艦?在第一次戰鬥中……」

  說話的人並不是楊,而是自稱要來見識新兵訓練成果的要塞防禦指揮官華爾特.馮.先寇布少將,他是尤里安的射擊和肉搏戰技老師。菲列特利加點頭示意時,他高興的拍掌叫好。

  「這傢伙真讓人大吃一驚,真是天才啊!我第一次打仗也沒這樣光榮的記錄哪!將來不知會如何進展,可令人驚懼了……」

  「什麼啊,他只不過是把一生的好運集中在這一次使用罷了。一戰得志並不見得是好事,真正的才幹要看現在開始的表現才是。」

  身兼尤里安的監護人並站在嚴格的指導者和教育者的立場上,楊本想開口說這一段話,但看了看菲列特利加和先寇布的表情。他們的表情好像在說「不必再對尤里安做不合理的要求了吧。」

  就這樣,尤里安.敏茲經歷了他人生裡的第一次戰鬥,並平安地生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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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6 07:3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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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振翅待飛的禿鷹》


  Ⅰ


  宇宙曆七九八年,帝國曆四八九年一月在伊謝爾倫回廊所發生的戰爭,就規模而言並不大,只能算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國境紛爭罷了。

  同盟軍的負責人--伊謝爾倫要塞的司令官楊威利上將,為避免擴大戰端,迅速地將艦隊調回要塞。

  帝國軍方面,負責在邊境警備任務的卡爾.古斯達夫.坎普上將向帝國軍的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元帥面陳戰敗之罪,但萊因哈特只簡短地回覆:「要百戰百勝是不可能的,把已經打了敗仗的戰爭再一一搬出來謝罪,也無濟於事。」

  身為銀河帝國宰相的萊因哈特,必須投注相當的時間與精力於整頓內政及鞏固自身的權力。因此,以國家命運為賭注的大型會戰姑且不提,對於這場局限於一隅,而且既無戰略價值,又無外交意義的小規模戰爭是勝是敗,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將近二十二歲的萊因哈特,近來在他那與生俱來的俊美臉龐上,又加添了憂愁的陰霾和支配者的威嚴。士兵們對他是如同軍神一般地既崇拜又敬畏,原因之一在於他的生活態度。

  自從姐姐安妮羅傑離去後,萊因哈特便遷離史瓦齊別館,移居到軍官宿舍,這裡雖然是高級軍官專用的宿舍,但以堂堂支配著二五○億人民和數以千計恆星世界的權力者而言,實在是太寒酸了點。書房、臥房、浴室、客廳、餐廳、廚房和侍衛用的房間都一應俱全。在庭院的一角,另設有警衛兵專用的宿舍。

  雖然如此,周圍仍有人不免要替萊因哈特叫屈:「貴為帝國宰相之尊,這樣太簡樸了吧!雖然未必要豪華奢侈,但起碼也應該顯示出權威感來呀!」

  對於這些反應,萊因哈特只是冷冷地一笑置之。

  在物質欲望方面,萊因哈特與楊威利是如出一轍的。他所追求的是人世間的權力與光榮,這兩者都是無形的。當然權力會保障物質方面的滿足,也就是說,只有萊因哈特願意,他隨時都可以住在大理石宮殿,坐擁佳麗三千,還有數之不盡的黃金與寶石。不過,如此一來,又與魯道夫大帝所演出的醜惡連續劇有何區別呢?魯道夫是一個強橫霸道的男人,似乎不將到手的巨大權力化作有形的物質絕不甘休似的。他獨佔了所有代表至高權力的事物,諸如壯麗無比的新無憂宮、廣闊的莊園和獵園、難以計數的侍從和婢女、繪畫、雕刻、貴重金屬、寶石、專屬的樂園、近衛軍、出巡用的豪華遊艇、肖像畫家、釀酒廠……等等,應有盡有。貪婪的貴族們終日圍攏在他四周,恭恭敬敬地領取他大方贈予的禮物。

  就某種意義而言,他們可以說是善識時務者,但在歷史上,對於壓搾全體人類的專制君主而言,與其說他們是奴隸,不如說是家畜要來得恰當。他們沒向魯道夫搖尾巴,只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尾巴可搖罷了!

  魯道夫還不時將後宮的美女下賜朝臣,她們通常都是集莊園、爵位、珠光寶氣於一身。因此,朝臣們當然是求之不得,並且以此為皇帝陛下的恩寵象徵而向其他貴族示威。

  以目前來說,這種腐蝕精神的生活方式與萊因哈特無緣。即使有人非常討厭他,但也絕對不會批評他是一個沒有創造性與進取心的為政者。

  「體制上要博取民眾的信賴和支持只有二點:公平的裁判和公平的稅制,僅此二者。」

  由這項發言顯示出,萊因哈特不但是軍事的天才,同時更具備政治上的才能,這不僅是他個人的雄心壯志,也是民眾所深深寄予厚望的。

  萊因哈特大力推動刑法及民法的公平和稅制的改革,同時將貴族所擁有的廣大莊園免費賜給農民,並且解放莊園的農奴。許多追隨布朗胥百克公爵而滅歿的貴族的宅邸,也都悉數改建成醫院等福利設施,開放給平民使用。貴族們珍藏的名畫、雕刻、陶瓷器、貴重金屬等名貴物品,也都轉往公立美術館公開讓人民欣賞。

  「……美麗的莊園慘遭賤民們的踐踏,在厚重的絨毯上留下泥靴的痕跡,讓骯髒的野孩子們,在高貴如天蓋般的床上,留下口水的污漬。如今,曾經如斯偉大的國家,竟落入不知美感和高貴為何物的半人半獸手中!但願,這種種醜陋和淒慘只是一場惡夢而已……。」

  一個被剝奪特權與財富的貴族,筆尖充滿憤怒和憎惡地在日記上這樣寫著。但這位貴族卻從未想過,以往他之所以能過著如此優雅的生活,完全是那些「賤民們」的辛勤勞動和犧牲所換取得來的,而這是一種極不公平的社會體制下的產物。正因為他們只知索取,不懂得反省,所以才會自掘墳墓,走上窮途末路。

  只要大家都一致認為懷念過去奢靡生活的人就是敵人,長此以往,萊因哈特就不必再擔心了。因為,這些人頂多只能發動反社會的陰謀和恐怖活動,而除了貴族偏激派之外,他們無法得到任何的支持和援助。

  現在民眾都站在萊因哈特這一邊,充滿敵意和復仇心態的平民們,嚴厲地監視著舊貴族們。曾經駕馭他們的支配者,如今都被囚禁在無形的牢籠裡。

  不僅財政和法律體系,萊因哈特更大刀闊斧,大力改革行政組織。一向惡名昭彰的內務省社會秩序維護局,是支配民眾,壓制思想的政策實行機關,萊因哈特為其長達近五個世紀的歷史劃上休止符,局長海德里希.朗古被安排在奧貝斯坦的監視之下。除激進派的共和主義者和恐怖主義者之外,所有的思想犯和政治犯一律釋放。一度勒令禁止發行的數份報紙和雜誌,也都得到再次出刊的許可。

  以貴族為對象的特殊金融機關被廢止了,進而針對被解放的農奴成立了「農民基金」,以極低的利息貸款給農民以作務農之需。「解放者萊因哈特」、「改革者萊因哈特」……,民眾們崇仰誦贊的聲浪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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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嚴克拉姆公爵不只擅於戰爭,對取得民心也很有一套呢!」

  貴族開明派的重要人物--幫助萊因哈特實施改革的卡爾.布拉格,向同志歐根.李希特小聲說道。

  「是啊!或許他是很懂得如何討好民心。不過,舊體制的貴族們可是連討好人心都不會喲!他們只會一味地壓搾人民而已,兩者相較之下,現在真是進步而且文明多了呢。」

  「但是,若不是以民眾的自主性為出發點來取得社會進步的話,那麼進步之名可就不值一文了。」

  「進步就是進步啊!」

  對於布拉格的教條主義論調,李希特顯得有點不以為然。

  「比方說,上位者即使是仗著強權推動社會進步,但一旦民眾的權利獲得擴張,那麼想要挽回也來不及了。當前,我們的首要工作是,擁護羅嚴克拉姆公爵,推動改革計畫,不是嗎?」

  布拉格頷首表示贊同,但他的表情除了滿足和同意之外,還有一點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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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Ⅱ


  位居銀河帝國軍科學技術總監的安東.希爾曼.馮.胥夫特技術上將,是一位擁有工業博士與哲學博士雙重學位的五十六歲男子。頭上雖然童山濯濯,但暗紅色的眉毛和髭鬢卻粗厚濃密,鼻頭紅通通的,像個營養充足的胖嬰兒,全身光采煥發。乍看之下,頗像是啤酒屋的老闆。

  不過,他的眼光卻比啤酒屋的老闆高明多了。儘管這位枝術上將,並不具備作為一個軍事科學家所應具有的研究開發能力,但他卻具有趕走上司、超越同僚和排擠部下的鬥爭才能,也因而穩穩地保住了今天的地位。據說,他的野心不在於艦隊指揮官或作戰參謀的寶座,而是想躍升為歷史上第一位以一介軍事科學家出身的「帝國元帥」!

  當胥夫特走訪元帥府的大廈時,萊因哈特剛好完成上午例行的工作,正在用午餐。得知來訪者的名字後,他的臉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六年來科學技術總監部在這位領導人的管理之下,除了指向性傑服燃燒粒子外,其它可說毫無建樹,對於這個以邪惡的政治手腕鞏固了地位與特權的「科學匠」,萊因哈特反感至極。

  萊因哈特曾不只一次想換掉胥夫特,並刷新科學技術總監部的陣容,但是在這六年當中,足以與胥夫特匹敵的競爭者都被從中央政府流放了,而總監部的主要職位也都被胥夫特派系的人所獨佔了。把胥夫特更換掉,再來整理下面的旁支,當然是可以,可是,在目前的組織運作方面,勢必會產止不少阻力。更何況胥夫特自始便沒有向大貴族那一方面靠攏,對萊因哈特也表示了支持的立場。

  萊因哈特雖然有意要裁掉胥夫特,但一時之間還找不到適當的理由。他一方面暗中查訪可以取代胥夫特的人才,一方面也按兵不動,暫先觀察胥夫特是否犯下大錯或做出假公濟私的醜聞來。再說,萊因哈特也不能全心掛念著撤換胥夫特一事,因為帝國目前的狀況,極須借重萊因哈特在國家建設方面的才華與能力。

  這一天下午,他將與內政相關的數名高級官員會面,就舊貴族統領的土地權益、關係著徵稅與司法員警的行星層面的許可權規定、以及中央官廳的組織重編等數個繁雜的問題聽取說明。這些均是身為帝國宰相份內的職務,所以午餐用畢之後,他必須離開元帥府,往宰相府去。其實,萊因哈特只要吩咐一聲,就可以叫眾將官來元帥府報到會合,但是這位年輕的元帥不知是有潔癖呢?抑或是頑固呢?總是拒絕這種樂得輕鬆的事情。

  「叫他進來吧,但只有十五分鐘。」

  萊因哈特做了一個反常的決定,同時通知讓那些高級官員在宰相府等候他。看來,為了贏得萊因哈特的賞識,胥夫特必須在十五分鐘內施展渾身解數、發揮他的辨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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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句話說,你的意思是在伊謝爾倫要塞前面設置一個與之對抗的我軍要塞,是嗎?」

  「是的,閣下!」

  科學技術總監用力地點點頭,一副等著接受讚賞的樣子,但從帝國宰相年輕俊秀的臉上只看到了不悅和失望的神色。萊因哈特的表情好像在說,雖然只是十五分鐘,也是在浪費時間。

  「構想本身是不錯,但要成功的話,必須具備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呢?」

  「條件就是在我軍建造要塞期間,同盟軍的眾嘍羅必須一語不發地靜靜觀看,絕對不可妨礙工程的進行。」

  科學技術總監以沉默來回報萊因哈特,看起來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

  「哦……總監,這是一個很吸引人的建議,只不過實際執行起來就很難說了。你回去研究一下,該改進的地方就改進,再提出其它的建議吧。」

  萊因哈特舉止優雅地站了起來。胥夫特面對著這位位高權重,滿臉不耐煩之色的年輕人,神經緊繃著,深怕一有疏失便會招來一頓責罵。

  「請稍待一下!那個條件根本就不需要,因為,我的想法是……」科學技術總監發揮精湛的演枝,提高聲音說道:「只要把已建造好的要塞移到伊謝爾倫回廊就可以了。」

  萊因哈特的視線自正面投射在胥夫特那張自信滿滿的臉上,蒼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散發出興趣勃發的光采。他再次坐回沙發上。

  「你就詳細說出來吧。」

  科學枝術總監紅光滿布的臉上,又添加了一抹勝利的神采。萊因哈特雖然不欣賞他諂媚的嘴臉,倒是很有興趣聽聽他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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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Ⅲ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批評卡爾.古斯達夫.坎普上將是一個「嫉妒成性的人」,即便是往後,也不會有人這樣說他,他是一個豪氣干雲、光明正大的人,所表現出來的統率能力和勇氣,都非泛泛之輩。

  但是坎普的自尊心和競爭意識都很強烈,去年和貴族聯合軍之間的內戰--以把貴族聯合起來的利普休達特盟約為名統稱為利普休達特戰役當中,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功勳彪炳,他們都同時晉升為一級上將,唯獨坎普仍停留在上將階段,即使他心中沒有任何不滿,但難免也有所遺憾。更何況他今年已經三十六歲,又比他們都還年長。

  後來,新的一年方過不久,在伊謝爾倫回廊的國境紛爭中,他轄下的艦隊又傳敗績!坎普的自尊心大受打擊,因此,他一直盼望能再有個機會扳回顏面和聲名--這個機會就是戰爭。但是為了挽回一己的自尊心而再度引發戰爭,是不可能也不應該的。現在,他除了擔任部屬的訓練和國境的防衛工作之外,就只能意氣消沉地過著日子了。

  這一天,萊因哈特下達一道命令,命他立刻回師帝都奧丁,到元帥府報到。

  在副官魯比茲的陪同下,到元帥府報到的坎普,受到流肯中尉的熱烈歡迎。流肯曾是坎普的部屬,去年以來,就直屬於元帥府,是一個年方二十二歲的年輕人。在他的引導下,坎普走進萊因哈特的辦公室。除了一頭金髮、冰藍眼眸、年輕又俊美的元帥之外,他還看到另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胥夫特技術上將。

  「你來得真早啊,坎普。奧貝斯坦和繆拉馬上就來,先等一下。」

  坎普遵照萊因哈特的話坐了下來,心中同時感到無比的訝異。因為他記得年輕的元帥一向討厭俗不可耐的技術上將--胥夫特。

  不久,巴爾.馮.奧貝斯坦一級上將與奈特哈爾.繆拉上將相繼趕到。

  奧貝斯坦身兼代理帝國統帥本部總長與宇宙艦隊參謀總長二職,所以他出席此次重要會議,並不足為奇。他可以說是後方作戰集團的代表人物,倒是擔任實際作戰指揮官團體代表的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二人,反而沒有出席。

  在擁有上將軍階的提督當中,繆拉的席次在坎普和畢典菲爾特之下,年紀也較小。由於他具有非凡的作戰執行能力,又建立了不少功績,所以年紀輕輕就受封提督之稱號。不過,在同儕之中,他的聲名還不夠穩固。

  「大致都到齊了吧。那麼胥夫特技術上將,請跟大家談談你的提議吧。」

  向萊因哈特點頭示意之後,胥夫特站了起來,他的樣子讓人聯想到雞冠直豎、向人誇示勝利的矮公雞。看他一付精神昂揚的樣子,給人的感覺並不是自信,而是太過自信。

  他打了一個手勢,透過操作室的操作,空間中浮現出立體影像,是一個銀光四射的球體--乍看之下,只是個不怎麼樣的東西,但是,凡是帝國和同盟的軍人,無一不知它是什麼。

  「這是什麼,您知道嗎?坎普提督。」

  聽起來不像軍人的腔調,反而像是老師的口吻。胥夫特用這種口吻詢問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兩人的年齡差距達二十年之久。

  「伊謝爾倫要塞。」

  坎普彬彬有禮地答道。他之所以特意壓抑聲調,是顧慮到萊因哈特就在身旁,繆拉也畢恭畢敬地端坐一邊。胥夫特滿意地點了點頭,挺起胸膛說道:「對人類社會而言,我銀河帝國是唯一的政體,但卻有一班罪大惡極的叛徒,在長達一世紀半的時間中,不斷製造流血和破壞事件!這群匪類就是僭稱自由行星同盟的那些傢伙,竟還不自量力地自封國號,究其實只不過是一群激烈派暴徒的後代子孫,偏離了遠古帝國臣民所遺留下的正道,兀自演出夜郎自大的荒唐鬧劇罷了!」

  這個一向不懂得尊重學問的俗人,究竟想說什麼呢?--坎普在心底暗暗地咒罵著。聆聽的四個人,表情與態度各異,但對這番了無新意的演說,都毫不動容。胥夫特接著說:

  「為了追求宇宙恆久的和平與人類社會的統一,我們必須消滅自稱自由行星同盟的一干叛徒。有鑑於此,在敵人進攻時予以反擊還不夠,我方也應該主動發起攻擊,壓制敵人的根據地。但是敵人的根據地太遠了,從首都出發的話,補給線與通訊線鞭長莫及,更何況雙方之間,只有一條隧道狀的伊謝爾倫回廊可供來往。迎擊的一方可以集中戰力,比較有利;攻擊的一方則適得其反,在戰術上很明顯地受到限制。」

  「以前,帝國軍之所以能長驅直入敵人的勢力範圍,是利用伊謝爾倫要塞做為橋頭堡,進而成為補給據點。但是,現在伊謝爾倫要塞落入敵人手中,帝國軍無法通過回廊,直搗敵人的根據地。而當前,由於亞姆立札會戰的慘敗和去年內戰的打擊,同盟軍元氣大傷,一時之間還站不起來,只要攻陷了伊謝爾倫要塞,帝國軍就有可能一舉征服整個同盟領土。還有,就人材資源的角度來看,駐守伊謝爾倫要塞的是同盟軍的第一智將--楊威利,只要在攻陷伊謝爾倫的同時,將他捕殺,就能給同盟軍一記致命性的打擊。」

  「但是,單就硬體方面來看,伊謝爾倫要塞的確堅不可摧。直徑六十公里的人工球體表面,一層結合著耐光束鏡面處理的超硬度鋼、結晶纖維與超硬度陶瓷所形成的四重複合裝甲護膜包裹其上,就連巨型戰艦的高性能主砲,也無法傷它一根寒毛。這並不是理論而已,事實證明了一切,同盟軍曾數度強攻其外側,但伊謝爾倫要塞仍屹立如山、不動分毫!」

  「既然一般的艦隊無法攻佔伊謝爾倫要塞,那要怎麼辦才好呢?唯一的方法就是集結與伊謝爾倫要塞旗鼓相當的火力和裝甲,與之一決雌雄!也就是說,以要塞對要塞。把一個足以與之相抗衡的要塞移到伊謝爾倫前,鎖定目標,發動攻擊!」

  胥夫特技術上將突然住嘴不語,環視著在座的四個人,已經知道談話內容的萊因哈特,仍然面不改色;奧貝斯坦的內心即使大吃一驚,也不會在表情或動作上顯露端倪;但另外兩人就不同了,坎普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強而有力的手指不住的敲打著椅子的扶手,而繆拉則一面喃喃自語,一面連連搖頭。

  胥夫特再度打開話匣子。

  「在銀河帝國境內,堪與伊謝爾倫相抗衡的要塞,當推去年內戰中貴族聯合軍的根據地--『禿鷹之城』,這座要塞曾一度被放棄,但只要修復好之後,裝上空間瓦普跳躍與一般航行用的引擎,就可以一萬光年的航速直搗伊謝爾倫,進行要塞與要塞之間的決戰。以現在瓦普跳躍引擎的運作力而言,仍無法使偌大的要塞航行起來,必須把十二個引擎排成輪狀,同時發動才行。技術上是沒有問題了,其它就要看指揮官的統率能力與作戰執行能力如何了……。」

  驕傲之色溢於言表,愈來愈自我膨脹的胥夫特,坐回椅子上。萊因哈特接著站了起來說道:「這就是請眾卿來此的目的!」

  蒼冰色的瞳眸銳氣迫人地掃現在座的提督,坎普和繆拉挺直了背脊。

  「我任命坎普為司令官,繆拉為副司令官,按照科學技術總監的計畫,進攻伊謝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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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作戰行動中,由卡爾.古斯達夫.坎普上將擔任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上將擔任副司令官的人事命令,在軍隊內部引起軒然大波。在一般的看法上,規模如此龐大且獨立的作戰行動,其指揮理當由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執掌才是。

  當然,他們兩人對一切都沒有公開發言過,但在彼此之間,失望之意溢於言表。

  「反正是按照奧貝斯坦總參謀長的意思決定的。」

  米達麥亞之所以如此斷定,與其說是推理,毋寧說是偏見,不過他的想法也已八九不離十了。

  當萊因哈特問到作戰指揮官的人選時,奧貝斯坦並沒有立刻回答,他詢問了屬下參謀團的其中一員--菲爾納上校的意見。菲爾納的回答是:「如果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兩位提督再次建立功勳的話,就只能用帝國元帥的地位來酬謝他們了。一旦他們獲封帝國元帥,階級就與羅嚴克拉姆公爵一樣。就人事上的秩序而言,這樣做不太合適!倒不如從上將當中選擇一適當人選,作戰成功的話,就將其升格為一級上將,如此一來,還能制肘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避免他們因位高權重而鋒芒太露。而如果失敗了,由於不是本軍的王牌大將,損害也比較小。」

  他這番意見與奧貝斯坦的想法不謀而合,為了維持人事秩序,鞏固最高位者的權威,絕對不能培養出第二號人物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世的時候,奧貝斯坦深為顧慮的原因也在於此。

  吉爾菲艾斯為了保護萊因哈特而身亡,身後受封榮譽不計其數。對於死去的人,贈予再多的榮譽也無所謂,但對於活著的人可就不同了。

  吉爾菲艾斯亡故之後,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並沒有取代他的地位。凍結第二號人物的空缺。製造眾多的第三號人物,分散他們的許可權,只有這樣才能鞏固萊因哈特的獨栽體制。

  值此期間,如果奧貝斯坦想將第二把交椅握在自己手中,免不了會被旁人指謫為自私自利,而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甚至連一向討厭他的米達麥亞也認為奧貝斯坦目前並沒有篡奪地位的野心。他所希冀的乃另有其事。

  「就選坎普吧!他一心想洗雪先前戰敗的恥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奧貝斯坦提出了自上將級的提督當中挑出人選的建議,萊因哈特遂據此下了決定。而副司令官的地位必須在坎普之下,於是年齡和經驗都較淺的繆拉就被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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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在萊因哈特精神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從前那種無比熱烈的激情,被一張看不見的膜隔絕起來。他把自己帶到遠遠的地方,漠然地眺望著這一切,這該叫做冷卻了的熱情呢?抑或是空洞虛無呢?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的腳是為了飛翔在高高的天際而生的,但他卻可以感覺到飄揚的能力似乎已明顯地下降了。

  他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他卻不敢正視它。

  「我是一個堅強的人,無需他人的幫助或理解。」

  萊因哈特這麼認為。

  從前,他根本不用花費心思去想這種事。而現在,有時候驀然回首一看,想確定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就在身後半步之處跟著的身影,但一定神,一切都化為烏有了。啊!只有在共同擁有時,夢才有其價值啊!所以他更必須實現非專屬於他自己的夢想。

  把宇宙掌握在手裡!

  影子消失了,一方羽翼折斷了,還有利牙。一旦利牙也掉了,也就意味著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生命意義消失了。無論何時會毀壞,現在只有磨礪以待。

  「吉爾菲艾斯,我不明白,我們曾說過要永遠並肩作戰的,但是,為何,為何你卻又要離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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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6 07:44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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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Ⅳ


  去年,忠誠心、膽識與能力均無人能比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去世之後,萊因哈特麾下的提督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就被喻為「帝國雙璧」。

  兩人都是用兵高手,智勇雙全,只要情勢所需,不論中央突破及背面展開,全面直進攻勢或據點專守防衛,他們都能依照實際情況通權達變,發揮最高水準的用兵技術。米達麥亞作戰行動快如閃電;羅嚴塔爾攻守俱佳,相當冷靜又具持久力,兩人的才能都是舉世難尋;而在狀況判斷的準確度、當機立斷的果決性、彈性的應變能力和準備的周密程度等方面,兩人旗鼓相當、難分軒輊。

  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恰好三十歲,有一頭蜂蜜色的頭髮和活力充沛的灰色眼睛。體格短小精悍,全身肌肉結實均整,像位體操選手,給人一種俊秀靈敏的感覺。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級上將,三十一歲,頭髮是接近黑色的深棕色,具有貴公子般的美貌與修長的身材,但他給人印象最強烈的地方是黑色右眼和藍色左眼的組合--金銀妖瞳。

  他們兩人的聲名和戰績不相上下,但彼此並沒有自擁派系互相對抗。不但如此,在戰場上還多次並肩作戰、出生入死,平均分享宏偉的戰功;離開戰場後,兩人互為好友、情誼深厚。地位相同、氣質互異的兩人,能夠保持這樣的關係,周遭有人甚感訝異,有人視為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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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達麥亞出身平民,家族的社會地位和生活水準算是中等程度。父親是造園技師,以貴族和富裕的平民為服務物件,從事誠實信用的生意。

  「在這樣自上而下結構完整的人世之中,平民的生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父親這樣訓誨兒子。為人父親者,認為兒子做技術師也好,工匠也罷,只要能平平安安地過完一輩子就好了。結果兒子是成為工匠了,並且跨進了名人的領域。只是他所專擅的技術,既不是建造庭院,也不是手工藝術,而是充滿風浪波折的「戰爭」……。

  米達麥亞在十六歲那年進入預備軍官學校,羅嚴塔爾比他高一個學年,但在學期間,兩人都沒有相識相知的機會。預官學校裡面,高年級的學生可以集體對低年級的學生施予各種干涉和壓力,然而羅嚴塔爾對這種集團活動卻毫無興趣。

  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在他成為二年級學生那年的夏天,米達麥亞得悉家中將多了一位成員而由寄住宿舍趕回家中,那是母親遠房親戚家的女孩,父親在戰場罹難後,被帶回家裡來。

  這名十二歲的少女,名叫艾芳瑟琳。乳白色的頭髮、深紫色的瞳眸和薔薇紅的雙頰,雖然談不上是國色天香的稀世美女,但舉止輕巧靈活,只是很少展露笑容,當她睬著蓮步跑開時,妨若飛燕在春天的藍空裡輕輕轉身翻飛一樣,予人輕快明朗的印象。

  「蜜海兒,蜜海兒,蜜海兒……起床嘍!天氣多麼清爽明亮啊……」

  她的歌聲聽起來也那麼輕快動人!

  「真是一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子啊!渥佛根。」

  被母親這樣一說,軍官學校的學生裝作若無其事地含糊答應著,但自此以後,只要有休假,他一定會老老實實地回來,因此雙親很快就看穿他的心意。

  不久,米達麥亞自預備軍官學校畢業,官任少尉,在雙親和艾芳瑟琳的目送下,奔赴戰場。對於這位俊秀聰敏又勇敢的年輕人而言,做為軍人是一項無可取代的天職。在短短的時日之間,他樹立了大大小小的功勳,階級也不斷提升。但凡事果敢、速戰速決的他,卻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嚴重煩惱,結果在決定向深紫色眼眸的少女求婚之前,足足花了七年的時間。

  那一天,他放假來到鎮上,好像怕給人看見似的,首先環視了四周一下,突然不知何故地快跑穿過人群,生平頭一次走進花店。看到這位身著軍眼、一頭闖進來的青年,花店的女主人差點失了神,因為臉色怪異的軍人慌慌張張飛奔而至,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

  「花!花!我要花!只要是花,什麼花都可以!哦!不!不!我要那種非常漂亮、女孩子最喜歡的那種花!」

  女主人知道不是強制搜查,也不是鎮壓行動後,心情漸寬,這才回過神來建議他買黃色的薔薇花,米達麥亞把花店裡一半的黃色薔薇都買了下來。之後,他走進一家糖果店,買了巧克力和含有萊姆酒成份的海綿蛋糕。當他經過珠寶店門前時,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買戒指呢?不管了,先走再說吧,因為錢包已經快空了,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捧著花束和蛋糕禮盒,米達麥亞回到家中。在庭院整理著草坪的少女,當她抬起頭來,深紫色的瞳眸中,映現出青年軍官俊挺的身姿,她吃驚地站了起來。

  「渥佛根--先生?」

  「艾芳,請接受我的誠意。」

  「是送給我的嗎?謝謝!」

  少年的緊張心情,與在戰場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花般的笑靨,使米達麥亞感到一陣暈眩。

  「艾芳瑟琳……」

  「是,渥佛根先生……」

  為了這次求愛的壯舉,曾多次演練臺詞,但當他看到少女深紫色的雙眼時,那曾充滿羅曼蒂克的文學修辭,都飛到一○○光年以外的對岸去了。現在他只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在做什麼?加油呀!怎麼這麼膽小呢!」

  在遠處看見這番情景,米達麥亞的父親瞠目結舌。他對兒子在戰場的情況並不瞭解,但七年以來,對他求婚之前所表現的優柔寡斷,一向感到很不耐煩。造園技師手裡握著園藝用的剪刀,靜靜地觀看著。只見兒子一面比手劃腳,一面吞吞吐吐的說話,少女低著頭,凝神聆聽著。突然出乎意料之外,造園技師的兒子抱起少女,鼓足全身的勇氣,笨手笨腳地與少女接吻了。

  看來是成功了!--父親滿意地嘟囔著。

  這時,蜂蜜色頭髮的青年軍官,認識到這世上有一樣東西對自己來說是貴重得太多了,他懷內的人兒使他全身漲滿了真實感。

  簡樸的婚禮終於舉行了,渥佛根.米達麥亞二十四歲,艾芳瑟琳十九歲。六年之後,他們還沒有小孩,但這對他們的幸福生活並沒有任何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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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不像故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一樣,心中有座聖殿住著傾慕的女神。也不像好友渥佛根.米達麥亞一樣,與一位惹人憐愛的少女認真地談一次戀愛。

  自少年時代開始,就有不少女性非常關心他。他那深沉的黑色眼眸和銳利生輝的藍色眼眸所組成的金銀妖瞳,令人感到有種神秘莫測的吸引力。從年輕的小姐到中年的貴婦人,無人不對他傾倒三分。

  這位智勇兼備的年輕人被稱為銀河帝國屈指可數的名將。身為軍人,他一向對敵人絕不寬容,對女性也是出名的冷漠無情。對於那些單方面的追求者,和對方有過關係之後,他就會將對方拋棄。

  從軍官學校畢業後的幾年間,他與渥佛根.米達麥亞成為知己,在戰場上多次並肩作戰。出身與性格迥異的兩人,彼此產生難以言喻的好感,情誼日益深厚。米達麥亞得艾芳瑟琳為愛侶,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羅嚴塔爾仍是單身一人,在旁人眼中,來者不拒地亂搞男女關係。

  「不要作孽太深啊!」

  實在看不過去的米達麥亞,不只一次兩次地告誡他,羅嚴塔爾點點頭,但並沒有接納忠告,還是依然故我。但是米達麥亞在得知羅嚴塔爾內心的曲折之後,也不再說他什麼了。

  那是帝國曆四八四年,兩人參加行星卡普蘭卡戰役。在酷寒、高重力、水銀性氣體的惡劣環境下,敵我雙方展開淒慘的地上作戰,當時仍是中校的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在前線所在無法確定的混戰中陷入苦戰。在能源彈匣消耗殆盡之前,他們以粒子光束槍連連射擊。能源耗盡後便反手握住槍身,打得同盟軍士兵在零下30℃的泥濘裡屍橫遍野。戰斧劃破寒氣,噴出的血漿在瞬間凝結,無色彩的酷寒世界綻滿了火紅的花朵。

  「喂!還活著嗎?」

  「總算還活著!你幹掉幾個了?」

  「大概有十來個吧……」

  戰斧不見了,沾滿血的槍身也彎曲變形不能再用,敵人又團團包圍過來,他們早已覺悟必死無疑了。在勇猛苛烈的戰鬥下,他們給予敵人非比尋常的重大損失,因此,是不可能被允許投降的。米達麥亞默默在心中向妻子告別。然而在此時,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帝國軍的大氣圈內戰鬥機急速下降,以極低周波飛彈擊中了同盟軍部隊的正中央。淩空飛舞的冰塊和土沙,完全遮住了微弱的太陽光,擾亂了雷達。包圍的一角崩塌了,在混亂與黑暗中,兩人才終於得以逃脫出來。

  當夜,在基地的酒吧中,兩人舉杯祝賀死裡逃生,在洗澡水裡放洗潔精可以洗淨身體上的血漬,而要清洗精神上的血漬,只有酒精才能辦到。他們隨意地適量喝酒,但羅嚴塔爾突然坐直身子,正色看著好朋友。顏色不同的雙眼,帶著醉意和異樣的感覺。

  「米達麥亞,好好聽著,你雖然已經結婚了,但要記住,女人這種生物是為了背叛男人而生的。」

  「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啦!」

  想到艾芳瑟琳的笑容,米達麥亞極力地否認著,而金銀妖瞳的友人則激烈的搖著頭。

  「不,我母親就是個好例子,說給你聽好了,我的父親是空有其名的下級貴族,母親則是從伯爵世家下嫁過來的……」

  羅嚴塔爾的父親在大學畢業之後,成為財務省的官吏,但他早早便對閉鎖性和階級觀念強的官界死心,轉而投資鎳及白金的礦山開採。五年之後,他成功了,雖談不上有巨億的財富,但累積的資產也足夠後代子孫享用了。

  他到了四十歲仍獨身一人,在將囤積的資產轉買可靠的債券和不動產,讓生活完全安定下來以後,才開始考慮娶個老婆成家。他打算娶個資產相當、門當戶對的姑娘,這時,一位朋友替瑪律巴哈伯爵家的三女蕾歐娜拉來說媒了。

  在銀河帝國,名門貴族不論在政治或經濟上都受到妥善的保護,但即便如此,仍避免不了家道中落的情形。瑪律巴哈家接連兩代的主人都放蕩成性,只會悉數變賣廣大的莊園和宅邸以供揮霍,連高登巴姆帝窒賜予的高利率債券也都賣掉了。

  看到蕾歐娜拉在立體照片上的美貌,連一向善於精打細算的羅嚴塔爾的父親,也一時呆若木雞。他一肩挑起瑪律巴哈伯爵的債務,迎娶年齡相差二十歲的美麗新娘回到新居。

  這個婚姻給夫妻雙方都帶來莫大的痛苦--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的磨擦愈多,丈夫為自己的身份和年齡感到自卑,因此儘量以物質來掩飾這方面的缺憾,甚至對妻子背著他和情人們的幽會的事也故作不知。漸漸地,致命性的錯誤造成了,物質真正助長的不是信心,而是欲求不滿,妻子陸陸續續向丈夫央求買回高價商品,但一旦買給了她,她卻又失去了興趣。

  羅嚴塔爾的母親有時很像標準的封閉上流社會的女人,寧願相信占卜與命運,也不相信科學。自己和丈夫都是藍色的眼睛,所以當她產下金銀妖瞳的嬰兒時,腦海裡所湧現的不是遺傳上的正確機率,而是黑色眼睛的情夫。

  她相信神所降臨的報應,因而被恐懼所攫住了。在丈夫財力的保護下,她窮奢極侈,並常與其他男子廝混在一起。她空有美貌,卻欠缺生活的能力,若將她與她所暗中資助,成日耽於嬉戲的青年,一同放逐到社會上,會有什麼下場呢?毫無疑問,不僅在物質上再也得不到安定,最後情夫也將棄她而去。

  「……所以,我的眼睛甫一睜開,在見到親生父親之前,親生母親的手,就想要挖出我的右眼!」

  羅嚴塔爾略顯生硬的微笑在唇角綻開,米達麥亞一語不發地注視著好友。

  羅嚴塔爾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

  年輕優雅的女性自床上坐起,纖細的臉上,肌肉緊繃著,目中泛著火光,把嬰兒抱到胸前,拿起水果刀就要往嬰兒的右眼直刺過去。門打開了,給女主人送熱牛奶過來的女僕,見狀發出尖銳的哀號,地毯上牛奶灑了一地,杯子打碎了。許多人立刻飛奔而至,刀子自白晰的手中掉到床下,嬰兒淒絕的哭聲,劃破了凝結的空氣……。

  他應該把這些景象忘掉的,然而金銀妖瞳的青年,只要是雙手所能觸及的實體,都會熾烈地灼燒他的視網膜和內心。這些記憶使他對所有的女性都失去信心,並在他的精神意識裡根深蒂固。

  米達麥亞首度瞭解好友貪歡好色背後真正的心結所在。他沒有說什麼,喝了一口啤酒,眼睛看著別人,內心在同情朋友與為妻子這方的女性辯護之間掙扎。

  這時,基於理性、教養和其它因素,應該對自己的立場做一抉擇。米達麥亞是幸福的,但此時他卻反而為此感到不安。

  「嗯……羅嚴塔爾,我的看法是……」

  一回過頭來,米達麥亞立刻就閉口不語,只見金銀妖瞳的青年軍官已趴伏在櫃檯上,任恁睡眠之神輕輕地愛撫著全身。

  第二天,一夜宿醉的兩人,在軍官餐廳碰面,兩人看起來都沒什麼食欲,米達麥亞正拿起叉子要插向蕃茄和臘肉時,一臉不悅的朋友開口說話了。

  「昨天晚上借酒裝瘋,說了很多無聊的話,不要放在心裡。」

  「你在說什麼事啊?我完全不記得了。」

  「……哦,這樣最好。」

  羅嚴塔爾一副皮笑肉不笑,到底是在笑米達麥亞那不高明的謊話呢?還是嘲笑自己借酒裝瘋,表白了輕蔑女性的原因之愚蠢呢?--他自己也分不清了。總之,自那天以來,兩人絕口不提這個話題了。

  他們就是這種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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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Ⅴ


  有一段漫長的時間,擔任萊因哈特副官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成為獨立部隊的指揮官之後,曾有幾位軍官接替了那個位置,不過沒有一個人能坐得長久,因為再也沒有人與萊因哈特有共同的心思。而他們也有所顧忌,由於在精神上與萊因哈特欠缺相同的步調,他們的關係往往僅止於單方面的接收或傳達命令。

  吉爾菲艾斯健在的時候,萊因哈特想要一位參謀,奧貝斯坦就是這樣來的。現在他需要一位元忠實而能幹的副官,這位副官只要能及於吉爾菲艾斯的萬分之一就好了。

  一日,修特萊前來拜訪萊因哈特。

  修特萊曾是貴族聯合軍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部下,他因惹怒舊主君而被罷黜。原因在於他不願意看到出現大規模的內戰,使帝國上下捲入戰禍之中,而提出了暗殺萊因哈特以打開新局面的大膽腹案。當他落入萊因哈特手裡時,態度磊落,具有堂堂男子的氣概,使得萊因哈特反而對他產生好感,還了他自由之身。

  萊因哈特對人的行為美醜相當敏感,即使是對敵人,也從來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去年九月,比兄弟還親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去逝之時,所帶給他的衝擊與悲哀,幾乎使他的人格崩潰瓦解。然而,儘管如此,對於殺害吉爾菲艾斯的安森巴哈,萊因哈特竟然一點也不憎惡他。這固然是由於萊因哈特自責太深,無有以之;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從安森巴哈不顧自己生死、誓為主君復仇的行為中,萊因哈特感受到一種美的存在。

  而對於布朗胥百克,萊因哈特則是輕蔑與憤怒交加。不論是安森巴哈或是修特萊,他都未能善用這些有能的人材,而在極盡虛榮和驕傲的最後悲慘地死去,實是一個令人唾棄的男子。

  「這男人罪該萬死!根本就不是死在我的手中。」

  萊因哈特在心底暗忖著,對於這件事情,他絲毫沒有感到良心的苛責。

  修特萊前來拜訪,是礙於親族的苦苦哀求。這位親族曾有恩於他,由於這人是貴族,因此,他的財產勢必會毫不留情地被全部沒收,屆時,全家將走投無路。為此,他央求修特萊去向萊因哈特求情,不敢說全部財產,但只要留下一部分就可以了。已經誓言絕不再過問世事的修恃萊,只好強忍著羞辱,在舊敵的面前跪了下來。

  萊因哈特明瞭他的來意後,微笑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不會為難他的。」

  「非常感謝您。」

  「不過,有個條件。」萊因哈特的笑容消失了。「做我的部下,成為統帥本部的一員。」

  「……」

  「對於卿的膽識和智謀,我都極之欣賞。你閑賦在野也將近一年了,現在又適逢歲月更新,對於舊主所付出的忠誠,也正好可以告一段落了吧。」

  低頭不語的修特萊,不久抬起頭來。眉宇之間,神色堅決。

  「閣下大量寬容,敞人無以為報。不肖之身承蒙您如此厚愛,敝人願將滿腔忠誠敬獻給您。」

  修特萊受封少將,擔任萊因哈特的首席副官。另外,迪奧多爾.流肯中尉升任次席副官,與新任少將的修特萊成為搭檔。吉爾菲艾斯的位子不能由單單一人接占的說法,自此確立了。不論是階級或年齡,流肯副官都可算是修特萊副官的副官。

  大家都知道修特萊是萊因哈特的舊敵,因此,當萊因哈特決定任命他接掌副官要職時,人人無不駭然。

  「這個決定太大膽了!」

  一向大膽不落人後的米達麥亞,也不禁為之咋舌。

  奧貝斯坦總參謀長會反對吧--有人這樣認為,但還是沒有猜對,奧貝斯坦接受了上級這項大膽的人事命令。因為他知道修特萊是個有才能的人,而且,正因為他以前曾效忠於布朗胥百克,所以如今他投誠於萊因哈特,其政治價值是頗堪玩味的;將來當修特萊獲得非必要的勢力時,他就會削減這種價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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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貝斯坦沒有家庭,在官舍有隨從,在自宅有六十歲的執事夫婦為他照料身邊的瑣事。除此以外,他還有一位「同居者」。「他」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達爾馬辛犬,一看就知道是條老狗。前年春天,「利普休達特戰役」戰情尚未白熱化之前,有一天在外用餐完畢,折返萊因哈特元帥府大樓的奧貝斯坦,踏上階梯,正要走進大門時,衛兵舉槍致禮,但臉上卻有著奇怪的表情。他回頭一看,發現有一隻又瘦又肮的老狗,正親暱地緊隨著他。是想討人喜愛吧,有氣無力的尾巴慢慢地搖擺著。

  「怎麼有這隻狗呢?」

  以冷酷無情出了名的總參謀長,漫不經心地問道。衛兵看到他那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投射過來,表情緊張狼狽至極。

  「報告!嗯……不是閣下的愛犬嗎?……」

  「哦?他看起來像我的狗嗎?」

  「不、不是嗎?」

  「是嗎?看起來像我的狗嗎?」

  一股莫名的感動沖上心頭,奧貝斯坦點了點頭。於是從那天開始,這隻無名的老狗,正式成為銀河帝國軍總參謀長家族的一員了。

  這隻老狗雖是被撿回來的流浪狗,了無特殊之處,但卻只吃煮熟的鳥肉。因此,連一向毫無惻隱之心的帝國軍一級上將,也會在半夜親自到肉店去買鳥肉回來喂它。--在勤務結束的回家途中,看到這番光景的奈特哈爾.繆拉,在提督俱樂部中向大家大肆宣傳。

  當時,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雖然想說什麼,但後來還是沉默不語。

  「哼!我們的參謀長閣下,不討人喜歡,倒是受到狗的歡迎,大概是狗與狗之間比較合得來吧。」

  大發謬論的是「黑色槍騎兵」艦隊的司令官弗里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

  畢典菲爾特是一員名譽卓著的猛將,有人給他這樣的評價:「如果戰鬥限定在二個小時之內進行,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只怕也要略遜一籌。」

  但是,這個評語也說明他用兵欠缺韌性。他擅長一鼓作氣,全面攻擊,若最初一擊沒有成功,接著便後繼無力了。不過能擋住他第一擊的敵人,在世上倒還不多……。

  「畢典菲爾特的確很強。如果要我和他在戰場上對壘,戰鬥之初他佔優勢,但戰鬥結束時,站著的會是我。」

  羅嚴塔爾曾如此自信地告訴過米達麥亞,當然,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們倆而已。能讓金銀妖瞳的提督有敗北之覺悟的敵人,在這宇宙中只要一隻手掌上的手指頭就數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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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萊因哈特大刀闊斧的改革中,是沒有聖域存在的。極盡奢華浪費的宮廷,也必須納入改革之列。

  皇帝居住的「新無憂宮」,並沒有拆毀,不過半數以上的廣大庭院和壯麗的建築物都關閉了,許多侍從和婢女也都隨之被遣散,留下來的多半是垂垂老矣的人。眾言盛傳「羅嚴克拉姆公爵很討厭華麗的宮廷」,而萊因哈特實則有所顧慮。高齡的侍從和婢女,在宮廷內度過了數十個寒暑,現在大部份的人都已無法適應外面社會的生活,而年輕的一輩,體力好,適應力強,甚至連勞力的工作也可以做,生活上較不成問題。

  萊因哈特在冷酷野心家的面具之下,還有這樣溫和仁厚的一面,對他這個特點向來心照不宣的,只有亡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不會自己說出來去求得別人的理解,一向頑固的他,也不要求別人理解他對皇帝的惡意。事實上,他對皇帝一向厭惡有加……

  不僅銀河帝國本身,全宇宙的人都在摒息等待,想要看看這位年輕的權臣--羅嚴克拉姆公爵,何時會廢掉幼帝,自己加冕為王?

  宇宙曆三一○年,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廢除民主共和制,建立銀河帝國以來,經過了五個世紀,與其說他是皇帝,不如說是高登巴姆家族的族長。一個家族、一支血統,將國家據為私有財產,獨佔最高權力。五百年過去了,獨佔成為正統的體制,神聖不可侵犯成為理所當然的事實。

  然而,誰說篡奪一定比世襲壞呢?那不過是權益既得者為一己支配理論圓場的說詞罷了!為打破權力獨佔的狀態,假使除了篡奪或武力作反,別無它法的話,以改革為志者當然只有選擇篡奪或武力作反的唯一途徑了。

  有一天,奧貝斯坦走訪萊因哈特的新居,有意無意地問起他對於年幼皇帝的處理態度。

  「我不會殺皇帝。」

  萊因哈特手中拿著水晶杯,杯中鮮紅欲滴的液體輕輕搖起來,與蒼冰色的眼眸相互輝映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讓他活著才有利用價值吧。你不如此認為嗎?奧貝斯坦。」

  「的確。目前,這樣較為妥當。」

  「啊,目前……」

  萊因哈特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熱熱的感覺順著液體流入胸腔深處。液體灼燒著胸膛內部,卻仍然無法填滿內心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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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6 07:4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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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根細弦》


  Ⅰ


  伊謝爾倫要塞的中央發令室,是一間長寬各八十公尺,高約十六公尺的大房間。打開通往走廊的門,就是警衛的休息室,打開更裡面的一扇門,迎面的牆壁是一大片螢幕。這面主螢幕長八.五公尺,寬十五公尺。右側有十二面的輔助螢幕,左側則設有十六面戰術情報監視器。在主螢幕前面,有三排二十四個席次的操作席。操作席後面的地上有一個立體投影機,在投影機之後就是司令官座席。通常楊威利總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喝茶。

  從司令官座席透過熱線,可以與首都海尼森的統合作戰本部或行動中的駐留艦隊直接通話。司令官座席的左右和後方,共有二十個椅子,由要塞的首腦部坐陣。一般說來,楊的左邊是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右邊是參謀長姆萊少將,坐在他背後的則是要塞防衛指揮官先寇布少將。其它還有客座提督梅爾卡茲、艦隊副司令官費雪及要塞事務監督卡介倫的座席。不過,卡介倫大部份時間都在要塞事務管理部的辦公室,而費雪則大多在出入港管制室。

  室內的聯絡、指示、命令、洽談公事,全都由耳機通話。牆壁上設有一個監視攝影機,將影像送至其它的監視管制室。萬一中央發令室被敵人佔據了,其它的監視管制室便成為新的戰鬥指揮中心。

  多年以後,每當回想起伊謝爾倫的種種時,尤里安.敏茲腦海裡便會浮現起楊威利坐在司令官座席上的情景--楊的舉止不甚文雅,常常把兩腳伸到桌子上,要不就是不在椅子上而在桌面上盤腿而坐,因此,有一部份奉嚴謹的形式為軍人第一信條的人,對他的評語並不是很好。他原本就不是像規格品一樣在同一標準下製造出來的男人,硬要對他做刻板嚴謹的要求是太勉強了……。

  尤里安在這裡還沒有得到固定的位置,而是坐在螢幕對面呈階梯狀傾斜的地上,當楊叫他時,他就像彈簧似的站直起來,然後跑到楊的眼前。他在中央指令室中得到一席之地是在晉升軍官之後的事了。

  以嗅覺方面來說,記憶中有些許的電子臭味,還有人手一杯咖啡的嫋嫋香味。楊嗜喝紅茶,在發令室是屬於少數派,因此,紅茶的茶香經常敵不過咖啡的香味。雖然楊有點討厭咖啡的味道,但這畢竟是小事一樁,其它大大小小的各種問題,才夠他煩的。

  尤里安自首次出擊歸來第一次去見楊時,楊是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來迎接他的,並在沉默良久過後說道:「不要去做危險的事情,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了。」

  這番話對軍人而言,可說矛盾已極。聽在耳裡,連尤里安和站立一旁的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都得費好大的勁才能忍住不笑出來。

  尤里安回到官舍後,打開家用電腦,開始了一般性的日常作業。正當考慮晚餐的功能表時,視訊電話響了起來,菲列特利加在畫面上出現。

  「好像又變成生活戰爭中的戰士哦,尤里安。」

  「還有賴長官的指導,有什麼事嗎?」

  少年有點拘謹,如果有人說他對年長的女性情有獨鍾,他一定會大為光火。

  「有重要的事要傳達。你從明天開始正式晉升為上士了。明天中午到上級的辦公室報到,領取任職令,可以嗎?」

  「晉升?是我嗎?」

  「當然嘍。你建立了不少功勳啊!才第一次上陣就表現得那麼出色。」

  「謝謝!不過,楊提督的意思如何呢?」

  菲列特利加淡茶色的眼眸裡,一種訝異的神色輕輕閃過。

  「他當然很高興啦!只是嘴裡不說而已……」

  她只能這樣回答了。通話完畢之後,少年稍稍猶豫了一下。

  楊並不希望尤里安成為軍人,但是尤里安卻志在從軍,因此楊也不能執意強迫少年遵從自己的意思;但另一方面,楊又希望讓尤里安跟在自己身邊。對於這件事,「同盟軍的最高智將」也顯得言行不一、欠缺一致性。

  楊在選擇自己的職業時,完全沒有理想根據。他只是想找一所可以免費讀歷史的學校,就進入軍官學校的戰史研究系就讀,但該系卻在中途廢止,他只好轉讀戰略研究系,就這樣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入軍隊了。

  和他相較之下,尤里安以軍人為職志大致上純屬個人意願,這或許是因為尤里安對自己、對職業都較誠實的緣故吧。楊應該沒有理由再多說什麼才是。不過,尤里安仍然希望自己所選擇的前途,能得到楊的祝福。

  尤里安的父親雖是軍人,但在他死後若不是尤里安被託付給楊撫養的話,或許尤里安也未必會以軍人為職志。其中的利弊得失暫且不提,但可以肯定,楊的人格影響尤里安甚巨,如果對楊說起少年的從軍志向,楊也只能露出一臉的無奈。

  想到楊的表情,尤里安不禁兀自笑了起來,他相信總有一天楊會諒解的。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這年,楊威利三十一歲了。

  「並不是我自己要變成三十一歲的。」他如此的極力主張。

  「您還年輕嘛!」尤里安安慰他道。

  事實上,楊仍顯得年輕而朝氣勃發,看起來活像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軍官學校的前輩亞列克斯.卡介倫曾對他說:「和我這做丈夫的不同,你沒有家庭之累,所以看起來比較年輕。」

  「有這種丈夫的卡介倫夫人才辛苦呢!也只有聖女才有這種耐性了。碰到這種蠻橫粗暴的丈夫,一般的女性只怕一年也忍受不了吧!」楊卻持相反的論調。

  尤里安聽了不禁暗暗竊笑。其實卡介倫的家庭充滿了溫馨與幸福。楊與卡介倫則是「鬥嘴朋友」,不明究理的人一定會覺得他們怎麼一天到晚都在吵架?

  以軍人而言,楊的射擊表現平平,腕力和反射神經的水準只能算差強人意,以戰鬥員而言,可說毫無價值。卡介倫甚至毒辣地批評他:「那傢伙自頸部以下全部是多餘的!」

  而卡介倫本身雖然精通桌上作業,堪稱是優秀的軍官幕僚,但作為一個戰鬥員時,他的能力也談不上是一流的。

  卡介倫的任務是利用軟、硬體雙管齊下,來管理偌大的伊謝爾倫要塞。設施、裝備、通訊、生產、流通--為使要塞全體能協同一致地積極運作,各種不可或缺的機能,全仰賴他的指導。

  「卡介倫少將打一個噴嚏,整個伊謝爾倫都會感冒。」

  士兵們的玩笑中隱含著百分之百的真實性。事實上,在卡介倫有一次因急性胃炎而告假一個禮拜期間,伊謝爾倫的事務部門就亂了陣腳,只能按照前例外理事情。

  「無能!」「沒有效率!」「官僚主義!」士兵們群起攻訐,事務部門被罵得體無完膚。

  由於楊在文字方面的能力很強、在數字方面很弱,因此卡介倫和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兩人對他而言,都是世界上再重要不過的幫手。

  把日常瑣碎的工作交給他們,楊則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大軍作戰方案的推演上,只有在做戰爭相關方面的工作時,他才感到精神奕奕。撇開楊的思想不談,他的資質是屬於亂世和非常時期傾向的;若他生在和平的年代裡,很可能只是一名不見經傳、終此一生默默無聞的青年而已--充其量也只是一位少數人知道的二流歷史學家罷了--然而,在如今的亂世之中,他卻成為星際間國家級的重要人物,原因無它,時代造就了他的才能。

  在人類的所有能力當中,軍事才能是屬於非常奇特的種類。在不同的時代或環境下,它對社會而言毫無存在價值。在和平的時代裡,也有人懷才不遇、抱憾而終;他們不像學者或藝術家,在身後還有作品可以遺芳後世;也沒有人會再談論他們。「結果」就是一切,而楊已經充分地造就好這個「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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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Ⅱ


  是夜,楊和尤里安一同造訪亞列克斯.卡介倫的官舍。以前他們時常碰面,自從搬到伊謝爾倫要塞之後,他們就改成每個月聚會一兩次。那時卡介倫夫人便會煮一桌家庭料理款待他們,用餐時,賓主經常一面歡飲白蘭地酒,一面不亦樂乎地下立體西洋棋。

  這一天晚上,他們特地慶祝了尤里安.敏茲上士的首次上陣、首次建立功勳和晉升,雖然是一次簡單的聚餐,但卻顯得十分溫馨。

  當兩位客人到達時,卡介倫家八歲大的長女莎洛特.菲利絲跑出來迎接。

  「請進,尤里安哥哥。」

  「晚安,莎洛特。」

  少年鄭重地向小淑女還禮。

  「請進,楊叔叔。」

  「……晚安,莎洛特。」

  手裡抱著五歲次女的卡介倫,看到楊無可奈何慢吞吞地還禮,故意露出嫌惡的笑容。

  「怎樣?好像滿臉不情願哦!」

  「我的心靈受傷了,我還是單身漢,應該叫我哥哥才對嘛。」

  在私下的場合裡,楊總喜歡用晚輩的口吻對卡介倫說話。

  「太奢求了吧!三十幾歲了還是單身漢,你不認為這是一種難以接受的反社會行為嗎?」

  「有很多終身獨身者,對社會也很有貢獻啊。」

  「我還知道更多有家室、對社會貢獻良多的人呢。」

  尤里安看出勝負了。不論在下立體西洋棋時或施展唇槍舌劍的挖苦戰時,年長六歲的卡介倫都比楊強一點點,不過,楊之所以沒有再反擊,是因為他的注意力被飯菜的香味吸引過去了。

  進餐的氣氛非常愉悅。卡介倫夫人的拿手菜--奶油燜魚和白菜、苣菜肉蛋捲等都相當美味可口,但令尤里安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次被勸酒。在這以前,他和莎洛特一樣,都是喝蘋果汽水的。

  喝了酒以後,尤里安就馬上變得面紅耳赤起來,在座的大人們都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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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如往常一般,賓主移陣,開始在立體西洋棋上廝殺起來,各一勝一敗之後,卡介倫正了正神色道:「我想講句真心話,楊。」

  楊心情愉快地點點頭,並將視線送到卡介倫的身後。只見尤里安正把圖畫紙攤開在地板上,教小女孩們畫畫。他想,尤里安自己本身就是一副畫了。身披戰袍、挺立沙場也好,置身平和的家裡也好,他那副樣子彷彿已經註定要被畫在名畫裡了。這或者就是與生俱來的氣質吧。

  同樣具有這種氣質的人,到目前為止,透過間接的關係,楊知道還有一個--銀河帝國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

  「……楊,身為組織核心,你未免也太不關心自己的保身之道了。在這種時候,那並不是優點,而是缺點哪。」

  楊微微移動視線,看著臉色嚴肅的軍官學校的學長。

  「要知道,你並不是荒野中遺世獨立的人,身上背負著許多人的責任,為了大家,也為了你保護自己,要稍微留心一下,好嗎?」

  「話是不錯,只是太忙了啊。若是要考慮這件事的話……」

  「若是?」

  「那可就連睡午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楊半開玩笑地說道,卡介倫則不為所動。他把白蘭地酒倒進楊和自己的杯中,換了個姿勢盤腿而坐。

  「不是沒有時間吧?根本就是討厭去想。明明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卻連考慮一下都不要,對不對?」

  「我不是那麼清高的人,只是覺得很麻煩啊。就是這麼回事而已。」

  卡介倫手裡握著玻璃杯,嘆了一口氣。

  「我會告訴你這些話,是因為擔心我們所『敬愛』的國家元首--特留尼西特。」

  「特留尼西特怎麼了?」

  「這傢伙雖然沒有理想,也不懂治理國家,倒是滿腹矛戟森然、圖謀不軌。他笑的時候還好,事實上最近我還覺得這傢伙有點可怕哩。」

  不消說,楊笑不出來了。他回想起去年秋天,在群眾的歡呼聲中,自己和特留尼西特漠然握手之時,那種莫名的恐懼感。

  「他是一個隻會賣弄辯才、專擅討好選民的二流政客,我可以感覺到這下子他又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了。最令人擔憂的是,這傢伙表面上若無其事,卻在暗地裡搗鬼!跟這種人在一起,無異是與魔鬼在打交道。」

  卡介倫心中惶惶難安,其中原因之一是由於特留尼西特在軍部的影響力與日俱增。軍部的龍頭老大--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裡上將,曾遭暗殺未遂而長期住院,後又被政變份子拘禁,之後才恢復現職。在這段期間,給了特留尼西特派系的份子一個乘虛而入、擴大勢力的機會,當他知道軍部的中樞已被以德森為代表的特留尼西特派系所控制後,也只能消極的對抗,兩者之間的摩擦日深,嫌隙也日益擴大。

  「甚至連老當益壯的比克古司令官,在幕僚人事和艦隊調動上也倍受干預,積了一肚子氣。長此下去的話,軍部上層重心遲早會變成特留尼西特一門的旁支了。」

  「到時我就遞辭呈啊。」

  「你倒說得輕鬆。你引退的話,也許可以好好享受夢想已久的退休生活,但你有沒有設身處地為下面那些官兵和市民想想看?一旦德森之流的鼠輩當上要塞司令官,整個伊謝爾倫豈不是要變成神學校宿舍了?搞不好那天他一聲令下,調動全體官兵在整個要塞來個大掃除呢。」

  玩笑也好,認真的推測也好,兩人都笑不出來了。

  「所以啊,保護自己的事兒多準備點總沒錯,自己要多留神了。尤里安已曾經一度失去親人,不管你這個監護人表現出來的成績有多惡劣,再讓他失去一切的話,實在太可憐了啊。」

  「我真的是一個成績差勁的監護人嗎?」

  「你自認為好嗎?」

  「四年前,『是誰』故意把尤里安硬塞給這個成績差勁的監護人的?」

  「……再喝一杯白蘭地吧!」

  「乾杯。」

  不知喝了幾杯白蘭地了,主人和客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尤里安。兩個小女孩都睡著了,卡介倫夫人和尤里安將她們抱起,走向臥室。

  「和監護人不一樣,真是一個有教養的好孩子啊。」

  「他和監護人不一樣之處在於監護人交了個壞朋友,而他沒有朋友。」

  「怎麼說呢?」

  「在他這個年紀的人,都有各種各樣的朋友--鬥嘴朋友、作弊朋友、隊友、情敵等等。而尤里安的周圍都是大人,難怪他會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這真是一個嚴重的問題,我記得在同盟首都--海尼森的時候,他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然而,他卻被調教得如此正直。」

  「就是說啊!」

  楊以一種很認真的語氣接下去,隨後又補充了一句話--就是因為監護人太好了,所以他才能避免跟大人們學壞。即使不是卡介倫,大家也都明白他說這句話的目的,不外乎是想給自己找臺階下。

  「那小子曾有一次--就這麼一次,說了話不算數。隔壁的人家有事來托他代為照料他們家裡養的夜鶯一天。要他定時給夜鶯餵食,不料這小子卻跑去參加飛行球的練習比賽,把夜鶯給餓死了。」

  「是嗎?那麼結果怎麼樣?」

  「身為監護人的我只好義正詞嚴地罰他不准吃晚飯了。」

  「真是的,閣下也蠻可憐的嘛。」卡介倫一臉同情之色。

  「為什麼我也可憐?」

  「喝令尤里安不准吃晚飯,你一定也不會讓自己吃飽了撐著,總之,一定也和他一樣少吃了一頓飯。」

  「咳,……第二天早上,食欲大增倒是真的。」

  「哦!哦!可不是嘛!」

  楊輕啜一口白蘭地,想試著扭轉劣勢。

  「我知道自己還談不上是個完美的監護人,可是,我也有話要說,我是獨身,又在不完整的家庭中長大,雖然想讓他有完整的雙親,但……」

  「小孩子不一定要在雙親的同時呵護下長大啊!有時候單親反而可以成為反面教材,讓孩子培養出獨立自主的精神。你懂嗎?提督閣下。」

  「又被你重重地損了一次了!」

  「怎麼樣?不想讓我損你,就趕快結婚,組一個完整的家庭吧!」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楊差點噎著了。

  「戰爭不是還沒結束嗎?」

  「話是不錯,不過,人類最大的義務何在呢?不光是人類,所有的生物亦然,世代相傳以延續種族,得靠新生命的誕生不可,不是嗎?」

  「所以人類最大的罪惡就是殺人與被殺,而軍人卻把殺人當成職業。」

  「這種想法固然有一定道理,不過,一個犯了罪的人若有五個孩子,其中一個信奉人道主義,也許這一個便會挺身為父親贖罪,以承繼父親未完成的職志……」

  「繼承職志的未必一定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楊說著話,視線投向尤里安,繼而轉向軍官學校的學長。「……談到職志這件事……」

  他想到什麼似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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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楊上洗手間時,卡介倫把尤里安叫來,並在楊先前所坐的椅子坐了下來。

  「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你是楊的第一號忠臣,所以我才跟你說。你監護人非常瞭解昨天已發生的種種,也善於預告明天將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卻不知道今天聚會之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是,我想我明白了。」

  「舉個極端的例子來講,假設我們在今天的食物裡下毒,而他竟沒有察覺,那麼,即使他再能洞悉咋日和明日之事,也是無濟於事。這一點你也明白吧。」

  尤里安沒有答腔,暗褐色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深沉的思慮。

  「……您的意思是要我擔任『試毒』的任務吧。」

  卡介倫點了點頭,尤里安露出慧黠的微笑。

  「您挑了一個優秀的人選哦,卡介倫少將。」

  「我想我看人是不會看走眼的。」

  「只有是為了楊提督,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做,但您的意思……楊提督的處境真的有危險嗎?」

  尤里安壓低嗓門。

  「目前還好,因為有帝國大敵存在的一天,就不能一天沒有楊。但是,情勢轉變急遽無常,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我很擔心,楊應該也明白這層道理。但是這傢伙卻……」

  「學長啊!可別把這個純真的少年給洗腦了喲。」

  楊剛好走回這邊,苦笑著揚聲說道。他正想叫尤里安準備打道回府,看到卡介倫表情,就聳了聳肩。

  「哎!不要擔心了,好嗎?我並不是什麼都沒想過。要我做特留尼西特的玩具,還早得很呢!況且,我還打算年老時能安度餘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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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6 07:48 PM|只看該作者
  Ⅲ


  PHEZZAN--費沙。

  這裡是一個奇妙的國家。正確說來,它算不上是個國家。而是在銀河帝國皇帝的宗主權下,被承認具有內政自治與自由貿易的地方行政單位。同時,它的名字也予人「活潑的經濟活動、集積的財富、繁榮、成功的機會、享樂、才能的發揮」等印象與感覺。可以說是加爾各答、巴斯蘭、可爾多夫、長安、薩瑪律多、君士坦丁堡、陸別克、熱內亞、上海、紐約、馬賽港、波羅塞爾比納……等人類歷史上「冒險家與野心家的天堂」的再版。

  這個行星原本是個不毛之地,許多成功的傳說和更多失敗的故事,在這裡流傳著。而費沙則是這些傳說的渦心地帶。凡是有眾多人類居住的宇宙區域,其所彙聚的人、物資、金錢和資訊,均大大提升了它的附加價值,並進而流傳出令人響往的傳說故事。

  謠傳也是資訊交流相當重要的一環。以許多獨立商人群聚雲集而聞名的「朵拉庫爾」酒家,據說除了大型的酒吧之外,還有難以計數的「談話室」和「磁卡室」,在設有防止竊聽系統和隔音牆的室內,各種重要資訊正川流不息地互相交流。

  這些資訊大部份都是空穴來風的謠傳或是無關緊要的笑話而已,很容易便為人所遺忘;但其中也有重如泰山,貴比黃金的情報。現在商人們熱衷的話題之一,是發生在約半個世紀前的一段小插曲,主角是一個名叫巴蘭泰.卡夫的男子。

  卡夫是一個中堅階層商船船主的兒子,繼承父親的遺產不久之後,便因短視的投機買賣失去所有的財產。後在好友的幫助下,買了一艘小型的礦石運輸船,準備東山再起;不料,船因磁爆失事,連做他保證人的好友也受到波及而破產。走投無路的卡夫最後想到自己有投保,他打算自殺,將獲得的保險金償還他向友人所借貸的部份款項。有一天晚上,他獨自到「朵拉庫爾」喝酒,他想,這將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喝酒了。就在這時,他斷斷續續聽到鄰桌交談的內容。

  「……因此,侯爵擁立皇帝的弟弟……然而,軍務尚書卻……」

  「……他變得自暴自棄……走投無路……軍隊……雖然沒有獲勝,但……換句話說,他垂死的掙扎只不過是一隻被引向屠宰場的豬……」

  笑聲持續了好一陣子,不過卡夫已無意聽下去。他把酒錢放到桌上後跑出「朵拉庫爾」。

  過了一個禮拜,銀河帝國爆發內亂,據報趕到市場搜購物質的商人們,得悉數種重要的戰略物質,都已被一個叫做卡夫的無名小卒所扣押了。卡夫根據上次在酒店中聽到片斷的談話內容,研究其中人物的特徵,並推斷出他們的姓名和領地,進而尋找領地所缺乏的礦物。因為他知道一旦內亂爆發,這些礦物將出現短缺現象,於是他強行向人借了周轉資金,開始囤積礦產。內亂雖然不到一個月就平息了,但在這段期間中,這些物資都是不可或缺的。卡夫贏得了這場賭注,從通往死刑台的階梯上搖身而變為王座上睥睨群倫的富商。他獲得了十二倍於商船利益的暴利,並將半數分予有恩於他的好友。

  後來,卡夫展示了象徵解除以前厄運的系列商業活動,三度獲得了年度「辛巴達獎」。當他五十歲猝逝之後,留下了六個兒子和萬貫家財。在今天,卡夫財閥已涓滴不剩了,原因無它,只因他的六個兒子光會繼承遺產,乃父的才氣和魄力卻完全沒有遺傳在他們身上。巴蘭泰.卡夫奇跡般的成功故事雖然只出現在他那一代,但卻已成為鮮活的歷史事實,不斷慫恿費沙商人們的夢想與野心。

  「今天的你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但明天你將是卡夫二世!」

  這句話是費沙最大的商科大學所揭示的標語,文詞雖不怎麼洗練,但卻是年輕學生們奉為圭臬的金科玉律。補充說明一下,這所大學是卡夫畢生的忠實好友--奧希根斯所捐助設立的。就某種意義來說,奧希根斯對費沙的貢獻更甚於卡夫;卡夫的巨富猶如海市蜃樓般消失了,而奧希根斯所設立的大學,卻成立至今,許多個體商人、經濟學者、經濟官僚輩出,成為費沙唯一的人才資源供應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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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朵拉庫爾」的酒吧中,一群自商務考察回來的商人,圍攏著一張桌子,一邊喝酒,一邊高談闊論。話題是情勢日新月異的帝國社會。

  「失去特權的貴族,急欲將不動產、金銀珠寶、有價證券等脫手,有人看准了這點,狠狠地向他們殺價買進,他們也曾想到要申訴,但心裡又害怕,只好忍氣吞聲。」

  「一旦體制改變,舊體制下貪得無厭的特權階級,往往成為復仇的對象,這是歷史的鐵律。」「祖先所作的孽,就由子孫血債血還,唉!也蠻可憐的!不過……」

  「可憐的是五世紀以來,那些被貴族們剝削壓搾的民眾。往後的五個世紀裡,貴族們生活再痛苦,我也不會同情他們!」

  「這種說法太不近人情了吧。托這些貴族的福,我們也嘗了不少甜頭啊。」

  「不管在什麼時候,我都是憑良心,憑真本事來攢取我應得的一份的,而且也做好了萬一失敗的心理準備。但那些傢伙(貴族)既不動腦筋,也不肯花一分力氣,就想坐擁金山銀礦。豈能為人們所見容!」

  「我知道,我知道。還有,我認識一個自治領主府的僕人,他還告訴我一件奇怪的傳聞。」

  「哦?什麼傳聞?」

  「在自治領主的府上,最近常有一個奇怪的僧侶來回走動。」

  「僧侶?聽起來和黑狐的形象不太符合嘛。」

  「搞不好倒還很合稱哦。那個僧侶好像是穿著附有帽兜的黑色長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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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所執掌的自治領主府內,職員們一面望著會客室,一面交頭接耳,吱吱喳喳地低聲交談著。

  公私兩頭奔忙的自治領主,平常總喜歡把「身體要是有兩個就好了,要不然一天有五十個小時也好」掛在嘴邊。但這幾天,他卻好像被什麼迷了心竅似的,常和一個來歷不明的僧人私下密談,部屬們個個都摸不著頭腦。在費沙人當中,既知道自治領與地球之間的關係、又身居政治中樞部的人,可說是少之又少。

  在人們好奇的目光中,全身包裹在漆黑長袍之中的僧人兀自站著。過了一會兒,秘書出來帶他到自治領主那兒去。比他先來拜訪魯賓斯基、卻在他之後始得進見的訪客們,無不面有慍色地目送黑衣人漸漸遠離的身影。

  地球的總大主教為了監視魯賓斯基,特別派了一名主教--德古斯比來到費沙,也就是這位黑衣人的名字。

  德古斯比走進房間,拉下帽兜。帽沿下露出來的臉龐,出人意外的年輕。似乎還不到三十歲,身體細瘦、臉色慘白,顯示出他嚴格而規律的禁欲生活,以及營養不良的飲食習慣。黑色的長髮像從來沒修剪過似的,藍色的眼睛像熱帶雨林地帶的太陽般閃閃發亮,讓人感到不太舒服,並流露出理性與信念之間的矛盾和衝突。

  「主教猊下,請上座。」

  「猊下」是對高僧的敬稱,魯賓斯基大聲說道,全身上下顯得謙恭有禮。不過,這只是洗練的演技罷了,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自然表現。德古斯比的態度與其說是傲慢,不如說是不拘禮節來得恰當,他在預先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昨天,那個人說的話是真的嗎?」

  招呼也不打一聲,他就冷冷地盤問起來。

  「是真的。除了經濟活動以外,我們在其它各方面對於帝國的配合與幫助,占了較大的比重。而且並不是一時激進的改變。」

  「這麼說,帝國和同盟之間的均勢已經瓦解了。我們該如何應變呢?」

  「我們可以等到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統一整個銀河之後,將他殺死,再將其遺產據為己有,您的意下如何呢?」

  聽到自治領主所說的話,主教的臉上先是露出訝異的表情,繼而釋疑般地恢復正色。

  「……想法不錯。不過,是不是太自信了點呢?那個金髮小子有那麼輕易上鉤嗎?況且像奧貝斯坦那樣老奸巨滑的人,也不吃這一套吧。事情恐怕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簡單。」

  「主教猊下對整個情勢的瞭解真是精闢入理啊!」魯賓斯基果然善於應對。「不過,羅嚴克拉姆公爵也好,奧貝斯坦也好,他們的計謀算策也不是萬無一失的,必定有機可乘。就算沒有,我們也可以製造機會啊。」

  要是羅嚴克拉姆是全能的話,那麼去年秋天,自己就不會遭人暗算,心腹吉爾菲艾斯也不會喪命了。

  「權力和機能愈集中愈座大,但其核心是一樣的,可以運用四兩拔千斤的方法控制小部份,支配大全體。以即將誕生的新王朝為目標,殺死羅嚴克拉姆公爵--不!殺死萊因哈特皇帝,控制神經回路的中樞部位之後,就等於直接控制整個宇宙了……」

  「可是自由行星同盟的權力核心,也在我們的勢力範圍之內。你們費沙利用經濟實力掌握了其經濟命脈,而其元首特留尼西特也在我方教徒保護下,由政變中脫險,可說欠了我們一個人情。支持銀河帝國固然是好,不過,不要讓同盟這邊的棋子平白犧牲了。套句你們的話說就是『不要做無謂的投資』,對不對?」

  主教的分析簡潔犀利,暫且不提精神上的平衡,但至少不是言之無物。

  「不,不!不是這樣的!主教猊下。同盟現在的權力核心等於是使同盟本身自內部開始腐化的腐蝕劑。內部強固卻因外敵攻擊而滅亡的國家,可以說沒有;內部的腐敗,只會助長來自外部的威脅。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個國家絕對不會由下往上腐化,而只會由上往下腐化,這種情形無一例外。對此,我們費沙也是無能為力的。」

  主教以冷冷的目光睥睨著說得口沫橫飛的魯賓斯基。

  「費沙雖名之為自治領區,其實也是一個國家。可以像同盟一樣,由上而下開始腐化。」

  「這點的確相當嚴重……這是為政者的責任,我會銘記在心的。對了,先別提這些生硬的話題吧。」

  自治領主本想邀主教留下用餐,主教卻冷漠地謝絕了主人的好意,自個走了出去。之後進來了一個青年,看來似乎才剛從大學畢業,眼光呆滯,容貌端正,給人一種刻板的感覺。身體略嫌消瘦,中等高度,談不上是個大個子。

  他是魯賓斯基於去年秋天任用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前任副官博爾德克被調派至銀河帝國的首都奧丁擔任外交官,從事某種工作。

  「主教不太好應付吧?閣下。」

  「的確啊。這個狂熱的教條主義者,比冬眠乍醒的熊還難纏……不知道他活著有什麼樂趣?」

  自認是個享樂主義者的自治領主,對一付清教徒模樣的年輕主教嗤之以鼻。

  「大約是幾千年前的事了吧,基督教利用宗教力量將最高權力者徹底洗腦,成功地攻佔了古羅馬帝國。後來,基督教更以無比毒辣的手段,彈壓其它宗教,使之相繼滅絕。結果,整個羅馬帝國甚至連文明也被控制了,這種高效率的侵略行動,可說空前絕後。雖然我們想再次仿效,但卻固執於當初的計畫是要使帝國與同盟相互傾軋,一起滅亡……」

  「費沙的黑狐」不禁動了動眉毛。因為修正原來計畫是有原因的,由於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這位集戰爭,統治能力於一身的天才出現,促使帝國內部走向激烈的改革路線。想當然耳--衰老的高登巴姆王朝必定走上滅亡。但是,在燃燒其屍體灰燼的同時,年輕而強盛的羅嚴克拉姆王朝誕生了。

  要同時推翻同盟和這個新王朝,並沒有那麼容易。一旦將其推翻,接踵而至的將是宇宙全面性的政治混亂與治安敗壞。要收拾殘局,必須運用強大的軍事力量,並花上一段很長的時間。最後費沙的權益將被許多小國的政治及軍事勢力蠶食鯨吞,結局令人擔憂。要怎樣才能解決這個難題呢?

  所謂「勢力分割」並不是在宇宙空間中簡單劃幾條國境界線就行了,它可以分作好幾個層面-政治、經濟、軍事、宗教。政治的支配權、軍事的支配權,以及伴隨而來的「權威」,全由皇帝一人獨攬,而費沙雖只是作為他的臣屬,但是經濟的支配權卻在費沙的手裡。空間的分割沒有實質意義,可以藉著經濟層面和社會機能的分割支配,使新帝國與費沙在往後的日子裡和平共存、相輔相成、一起發展,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就讓頹廢、閉塞的自由行星同盟,成為掩埋在新時代土壤下的肥料吧。

  不過,魯賓斯基並沒有把他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訴年輕的地球教主教。地球教的目的並不僅止於宗教的支配權,而是達到政教合一的神權政治,使地球變成全體人類的神殿,朝拜者絡繹不絕。就讓這種盛況出現也無妨--因為這顆位於銀河系邊境,搖搖欲墜的行星,其實就是人類的發祥地。可是如果將它當作神權政治的樞紐,再次成為支配全體人類的中心地,誠然令人反感。那等於地球的總大主教取代了「神聖不可侵犯的魯道夫大帝」而登場,在此一雙重意義下,歷史又倒流回去了。為了防止出現這種情形並實現魯賓斯基的個人野心,對地球教只得陽奉陰違,等到帝國與費沙雙重支配體制確立的時機成熟時,再借助帝國的武力,鎮壓地球教,進而剿滅它!不消說,保持全面警戒與提高注意力是必要的,上一代的自治領主才稍稍顯露出想脫離地球桎梏的心跡,便被以死裁決了。絕對不可以重蹈覆轍,只有先發制人,取得全面的勝利,才能解除地球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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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Ⅳ


  曾是帝國高等事務官的瑞姆夏德,現在局促於費沙本星的一隅,過著亡命生活。由於他在舊體制時代,曾居高官要職,因此一旦回國,只有等待新體制的裁判來決定命運。如果他能痛改前非,向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立誓效忠的話,或許可望赦免。但是,向一個「金髮的暴發戶小子」卑躬屈膝,卻不能為其自身的尊嚴及名門傳統所見容。內戰結束後,他離開駐費沙事務官公邸,搬到距首都有半日行程的伊斯麥爾地區定居下來。

  前方有水色湛藍的人造海,背後有瑪瑙般的山岩環繞,兩者之間有一片平地延展開來,杉林和草地混雜其間,其中由花崗岩與硬質玻璃所建造的別墅靜靜地聳立著。

  失去公職、生活孤獨寂寥的伯爵,出來迎接久未謀面的客人,請他到接待室坐了下來。來訪的客人是費沙自治領主的年輕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

  他首先對萊因哈特所推行的新體制批評了幾句,之後才進入正題。

  「雖然有些失禮,但是,瑞姆夏德閣下,您現在的處境相當艱難啊。」

  「……這還用不著你來提醒。」

  伯爵淺色的眼眸裡,掩藏不了苦澀的神色。委託費沙的信託公司運用資產,生活上雖然不虞匱乏,但卻無法消除精神上的空虛。對新體制的痛恨與憎惡、對舊體制的依戀、對故鄉的懷念--這些雖然是負面的熱情,但這份熱情卻是不容置疑的。瑞姆夏德如玻璃般的雙眼,蕩漾著渴望復辟的波瀾。

  比伯爵年輕二十歲以上的魯伯特.蓋塞林格,以其冷靜譏諷的目光,觀察著伯爵的反應。不久,他彬彬有禮地開口道:「老實說,我前來拜訪,是以自治領主非正式使者的身份來的。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計畫,相信閣下會有興趣,請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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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鐘之後,伯爵滿臉都是驚愕摻雜著疑惑的表情,轉向蓋塞林格。

  「好個大膽的方案啊!雖然很誘人,不過,其實並不是您個人的意思,而是自治領主的意思吧!」

  「我不過是自治領主閣下的手下而已。」

  年輕的副官能言善道,表現出謙讓的美德,但在說這句話的瞬間,兩眼卻閃過一道精悍的銳光。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理解啊。哦,不!就我個人而言是很感謝你們的好意,但這對費沙而言又有什麼好處呢?配合金髮小子的新體制,對你們今後的經濟活動不是更有助益嗎?」

  蓋塞林格微微笑著,要解開前外交官心中的疑竇倒沒什麼困難。

  「羅嚴克拉姆公爵在帝國所推動的改革政策,層面涵蓋政治、社會、經濟等,極富急進及獨斷色彩。到最後,可以預見,我們費沙在帝國內的數項權益都將被侵吞。變革固然好,但反方向的變革就不好了,這就是費沙的立場,非常單純明快吧!」

  「……」

  「當然,這個計畫成功的話,就可以從罪該萬死的篡奪者手中,拯救高登巴姆王朝,屆時,費沙理當能取得相當的報酬。而救國英雄的美名當然非您莫屬了!如何?考慮一下對雙方都皆大歡喜的計畫?」

  「計畫……」瑞姆夏德輕輕開啟雙唇。「想不到國家興亡也成了您們費沙人關心的話題了。如果我們帝國能恢復活力與霸氣的話,另一個五百年黃金時代即將來臨……」

  蓋塞林格若無其事地面向牆上掛著的蠟筆畫,忍住了暴笑的衝動。聰明的人明白什麼是困難,愚苯的人卻連不可能也不知道。瑞姆夏德應該不是那麼無能的男子,但是,要從自幼被灌輸的「帝國永恆不滅」的思想中掙脫出來,並不是那麼容易。只要一日活著,這個幻想便一日存在於寄居費沙的亡命者身上、也存在於殘留在帝國的舊貴族身上。如此一來,費沙政府就可以利用這一點操控舊體制的人們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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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的副官並沒有浪費時間。步出瑞姆夏德的宅邸後,他搭便車直抵一個名叫漢斯的男子的家門裡。漢斯是自由行星同盟派遣至費沙就任的外交官,負責處理同盟和費沙之間各種交涉事宜。除此之外,他還必須組織諜報網,負責搜集費沙和帝國方面的情報,密切觀察它們的動靜,隨時向同盟政府報告。對同盟的國家戰略來講,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只不過一個人的地位、責任和能力,往往未必是一致的。

  近幾年中,大家都認為同盟外交官的素質是一落千丈了。每逢大選之後政權交替之際,就會出現高官階層論功行賞的人事調度,那些欠缺政治能力和外交手腕的財閥或候選人,為了鍍上「名士」的美名。莫不覬覦這些份外的職務與地位。漢斯不過是某一名門企業創業者的兒子,據說,他之所以擁有這個地位,是由於同盟現政府嫌他沒有能力、不孚眾望,但又不想失去他所代表的企業在大選中給予的支持,所以才委婉地把他「流放」到這裡來。

  漢斯迎進了蓋塞林格副官。在他那滿臉橫肉、粗短的眉字間,掩藏不住困惑的神色。費沙向同盟購買的國債,償還期已屆滿。蓋塞林格便是前來責問此事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總額達五○○○億帝納左右。應當馬上償還……」

  「一時之間實在……那個……」

  「是嗎?很抱歉,超越了貴國的財政能力了,我們自治領有權行使正當的權利,以前之所以一直沒有深加追究,完全是居於對貴國的友情和信賴來考慮的。」

  「敝國政府感激不盡。」

  「不過,這僅限於貴國是一個安定的民主國家的條件之下。」

  魯伯特.蓋塞林格的聲音和表情,使外交官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要說的是,我國的政治情況使費沙感到不安。這樣解釋可以嗎?」

  「你認為我還有其它的意思嗎?」

  尖銳的反問突如其來,外交官心虛地靜默下來。蓋塞林格的表情緩和下來,裝出嫌卑的口吻說道:「我們費沙真心期望自由行星同盟永遠都是安定的民主國家。」

  「當然!當然!」

  「像去年發生『救國軍事委員會政變』那樣的動亂,實在讓人傷腦筋。如果政變成功的話,我們費沙所投入的巨額資本,都將在國家社會主義的名義之下被悉數沒收了。為了維持費沙在同盟境內的利益,我們必須保護企業活動與私有財產,但貴國卻發生那種顛覆政府的革命,使我們的利益沒有保障,讓我們覺得相當為難。」

  「副官閣下說得一點也沒錯。可是,烏合之眾的政變陰謀已告失敗了,我國今日仍然保守著自由與民主的傳統啊。」

  「關於這點,楊威利提督的功勞可大了!」

  言下之意是暗示,不是你們的功勞。不過,漢斯並沒有聽出這弦外之音。

  「是啊,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名將!」

  「不錯。以他的實力,同盟軍眾提督當中無人足以與其並駕齊驅。」

  「的確……」

  「只是,一個如此聲名顯赫、又手握軍事實權的人,他會滿足目前的政權到什麼時候呢?您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外交官閣下……」

  外交官努力地思量著年輕副官話中之意,過一會兒,驚訝的神色溢於言表。

  「難……難道……副官閣下是在說……」

  魯伯特.蓋塞林格露出邪惡奸險的笑容向他示意著。

  「外交官閣下的洞察力果真巨細無遺。」

  他裝模作樣地讚嘆著,其實心裡暗暗地臭罵對方反應的遲鈍。當然,他不會老實到把這種感受表現出來,此時還要用訓練記性笨拙的惡犬的耐性,慢慢誘導對方。

  「……但是……但,去年政變的時候,楊站在政府的一邊,出兵鎮壓軍國主義者暴亂,怎麼可能背叛政府……」

  「去年是去年,現在是現在。您想想看,只要有楊在,就能在短短時間內把政變平息下來。一旦楊別具野心,擁兵自重,發動兵變,有誰可以制得了他呢?伊謝爾倫要塞也好,『女神的項鍊』也好,在他跟前毫無份量,不是嗎?」

  「可是……」

  外文官本想辯駁,但終究沒有發出聲來。他拿出手巾擦擦臉上的汗珠,一種混雜著恐怖的疑惑感,在他的胃裡翻轉著。蓋塞林格的目的何在可見一斑。現在,只要再添油加醋一番,就可使外交官的迷惑變成堅定的抉擇了。

  「這種有誹謗之嫌的推測,事實上是有根據可尋的……」

  「怎麼說呢?」

  雙頰僵硬,身體挺直,現在外交官已變成蓋塞林格手中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偶,任憑擺佈了。

  「以『女神的項鍊』為例,十二個攻擊衛星在行星海尼森的靜止軌道運行,這些已全為楊提督破壞殆盡了。你想想看,有必要把十二個全部破壞掉嗎?」

  「……如此說來……」

  「很明顯楊提督是為了去除日後攻擊海尼森的障礙,所以早早將它們撒除掉,表面上對同盟政府示好,其實則不然,我想你們還是去聽聽楊提督的解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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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塞林格一口氣放出了這些惡意的攻擊。辭別漢斯的宅邸之後,便到自治領主那兒報告事情的經過。這時,他的神色有點黯然。

  「怎麼了,你好像有什麼事不滿?」

  「成功固然是好,但那麼簡單就聽任擺佈,實在是無趣之極。我倒是想試試那種擦出火花來的交涉場面。」

  「大奢求了吧。聽你的語氣,好像是說想跟更難應付的對手打交道,是吧?你要明白,今天的交涉會如此輕鬆,並不是因為你的外交能力特別優秀之故。」

  「我知道其中也是因為外交官的立場太弱了……於公於私都有……」

  魯伯特.蓋塞林格發出低沉的笑聲。因為他遵照自治領主的吩咐,贈送了金錢與美女給世俗欲望強烈的外交官。收實他國的政府官員,並不違反費沙人的道德定律,有的東西的確是金錢所無法買到的,而可以用金錢買到的東西,其價值也必須與價錢相符,並且可以善加利用。

  「對了,閣下。有件小事稟告,是有關一個叫波利斯.哥尼夫的人……」

  「我記得這個人,他怎麼了?」

  「他被派去長駐在自由行星同盟的外交官事務所,常常傳來抱怨,滿腹牢騷。這個人欠缺聽令行事的協調性和勤勉精神,您有什麼更好的安排嗎?」

  「嗯……」

  「以個體商人而言,算是個才幹獨具的人,但現在他的身份卻是公務員,等於是授命遊牧民族耕地種田,不是嗎?」

  「沒有因才任用的緣故吧。」

  「若有拂逆,尚請見諒。您對這件事一定已深思熟慮過了吧?……」

  魯賓斯基啜了一口酒。

  「沒關係。暫時來說,波利斯.哥尼夫或許只是一個被流放在外的人。只是,雖然現在看來沒什麼意義。但今後也許會是大有用途的一步棋,存款也好,債券也罷,總是越長時間獲利也相對較高吧?」

  「沒錯……」

  「動植物被埋藏在地層深處之後,要變成可用的石油,也是經過數億年的時間。相較之下,人類再怎麼大器『晚成』,頂多半個世紀就可看出結果了,不用著急。」

  「半個世紀嗎?」

  年輕副官嘴裡喃喃念著,聲音中包含著奇妙的氣餒之感。

  明白了才能的差別,蓋塞林格恍悟似的以略有不同的目光再次望向自治領主。

  「雖然如此,但棋盤裡的棋子有一定的移動方向,而人卻沒有。要讓別人照著自己的意思來行事,實在比登天還困難哩……」

  「這就是重點所在了。沒錯,人類的心理和行為的確比棋局中的棋子還複雜。若想使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那麼,想法本身愈單純愈好。」

  「怎麼說呢?」

  「把對方逼進某種狀況,剝奪其行動自由,減少放在他面前的選擇答案。例如,同盟軍的楊威利……」

  楊的立場目前非常微妙,同盟的權力階層對楊可說愛恨交加,他們深恐楊威利會利用個人的聲望,轉入政界,合法地奪取他們的權力。除此之外,更令他們擔心的是,楊會仗恃其所擁有的強大武力作為後盾,確立非合法的支配權。再加上魯賓斯基吩咐蓋塞林格煽風點火,更加深了他們這一層的疑慮。在這兩種可能性之下,剷除執掌軍事實權的楊似乎是勢在必行的。不過,對同盟而言,楊的軍事才能可說是無可取代的;一旦失去了楊,帝國軍一旦大舉入侵,處於絕對弱勢之下的同盟軍將不戰自敗,迅速瓦解。

  說來可笑,對楊而言,銀河帝國的獨裁者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反而成了他的救星了。一旦萊因哈特亡故,同盟的權力階層必定欣喜若狂,搞不好還會把投有利用價值的楊殺掉了。也許也不一定要殺掉他,只要捏造政治或私生活方面的醜聞,讓他名聲大跌,再剝奪其公民權就可以了。

  一流的權力者,懂得有效地善用權力來做事;二流的權力者,則只是千方百計想著如何保住自己手中的權力,藉機坐大。而目前同盟的權力階層,很明顯的只能算是二流以下的權力者……。

  「楊威利現在站在一根細細的弦上,弦的一端是自由行星同盟,另一端是銀河帝國,只要保持平衡,楊就平安無事。但是……」

  「我們費沙需要切斷這根弦嗎?」

  「不切斷也可以。但是我們可以把這根弦再削細一點,如此一來,楊便漸漸失去轉寰的餘地,再過兩、三年,楊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了。其一,被本國的權力階層肅清;其二,打倒現在的權力階層,由自己掌政。」

  「在這之前也有可能是敗亡在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手上啊……」副官執拗地提出質疑。

  「我可不會讓羅嚴克拉姆順心如意到那種地步。」

  魯賓斯基的語氣一派淡然,但其中卻暗藏玄機。副官看穿他想搪塞的意圖。

  「不過,楊威利也有可能在戰場上打敗羅嚴克拉姆,那時又該怎麼辦呢?」

  「副官……」自治領主的聲音略有不同。「我好像說得太多了,而你也問得太多了吧。除了紙上談兵之外,我們也該做點實事了。在我們的計畫中,除了以瑞姆夏德暫居盟主之位外,能夠擔任實行部隊的指揮官尚未有適當人選,首先要完成這一點。」

  「……對不起!我會在最近幾天物色人選,並向您報告。」

  副官走出房間後,魯賓斯基壯碩的身體深深埋進椅子裡。

  這項計畫實現之後,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之下的新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之間,應該會產生不共戴天的仇恨而引發全面的戰爭吧!在兩國出現見識不凡的政治家之前,在兩大勢力能達成和平共處之前,有必要好好佈置一番。

  費沙的自治領主,肥厚的下巴附近,泛著野獸般的詭笑。

  有件事非注意不可……自由行星同盟的敵人事實上不是銀河帝國而是高登巴姆王朝,也就是說,當羅嚴克拉姆新體制與同盟政府同時意識到高登巴姆王朝才是他們真正共同的敵人時。兩者就有可能和平共存了。這個事實是不可不注意的。兩大勢力的鬥爭,目前仍須持續下去。但不是永遠。頂多再三年或四年左右,然後戰火熄滅之時,所有有人類居住的行星以及與其連接的空間,到底是由什麼樣的人在統治呢?缺乏想像力的人大概永遠都料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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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6 07:51 P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逝去的一切》


  Ⅰ


  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到位於首都北方九○○公里的亞西尼波伊亞溪谷探訪雷歐波特.休馬哈,是在二月底的的事。當地是屬於以商業立國的費沙國內仍末被利用的廣大可耕地。近年由才由移民者的集團農場開始進行開拓。

  雷歐波特.休馬哈,在去年還是身居帝國軍上校的地位,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隸屬貴族聯合軍,擔任貴族最強硬派的領袖菲爾格爾男爵的參謀。但是男爵完全無視於休馬哈的進言及忠告,最後還氣憤得想射殺參謀,卻遭到對參謀遠比對主君更為信賴的士兵們集體反抗,男爵反而被殺害了。而後,休馬哈帶領部下們亡命到了費沙,在新的土地上,開始了揮別過去的生活。年方三十三歲,在將來的軍旅生涯上受到期許的他,卻對戰爭和陰謀感到厭倦,在心境上轉而追求寧靜而充足的生活。

  為此,在搗毀了船上的所有武器之後,休馬哈把將自己一行人搭載到費沙的戰艦,賣給了費沙的商人,將所得平均分配給部下們,讓他們各奔前程,但是部下們並不想解散。敗戰之後,捨棄祖國亡命異地的的他們,並沒有在狡猾而不能大意的費沙這個競爭社會生存下去的自信。費沙人那激烈的唯利是圖行為,在帝國中被誇大的傳述著,對樸素而不明世情的士兵們來說,既然本身所擁有的才智不足以作為依賴,那麼唯一能信賴的也就只有休馬哈的思慮和責任感了。而休馬哈也無法對將他從狂亂的菲爾格爾男爵的槍口解救出來的士兵棄之不顧。

  士兵們將分配金的運用完全委交給休馬哈。知性豐富的原參謀,對於以費沙人為對手的商業活動,也沒有必勝的自信。所以他所選的是純樸但實在的農場經營。即使身為商業國民的費沙人,沒有了糧食也是活不下去的,而對美味而新鮮的食物,也有比那些較差的食物願意付出較多代價的度量。對於僅為享受生活的商人們,將優質農作物的供應作為交易的手段,他們就得以在費沙生活下去罷。

  休馬哈有效地使用變賣戰艦的所得,在亞西尼波伊亞溪穀買了土地,再安置了簡單但設備完善的移動式住宅,並取得種子和苗木。亡命者們開始漫長拓荒的戰爭。魯伯特.蓋塞林格-這位意外的訪問者,休馬哈似乎也只把他看成令人困惑的不速之客。當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說:「是有關你的祖國的重大之事」時--

  「請不要再把我牽扯進去好嗎?」

  如此回答的休馬哈,口氣上雖是禮儀端正,但卻隱藏不住那忌諱的聲調。

  「銀河帝國及高登巴姆王朝會如何,這些都與我無關。我現在忙著重建自己和夥伴們的新生活,對於過去之事,已沒有考慮的餘地了。」

  「你要捨棄過去倒也無妨,但可別把你的未來也一起葬送了。休馬哈上校,你不該是在泥土和肥料中終其一生的人,難道你不想改變歷史嗎?」

  「不必多說,請回吧。」

  「我想請你鎮定下來聽聽我的話吧。」

  副官對站起身來欲下逐客令的原上校加以制止。

  「你們是可以在農場培植出作物吧?亞西尼波伊亞雖一直被棄置沒有受到充份利用,倒是有成為豐沃土地的可能。但是可悲啊!作物若不能在市場上出售,就沒有意義了,聰明的你應該聽得懂我的意思吧?」

  使蓋塞林格內心有所感銘的是,休馬哈臉上的筋肉一絲也未被其所動。費沙的年輕副官充分瞭解到他是個敏銳和蒼勁兼備的男子。但是這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遊戲,休馬哈被迫只拿兵卒的棋子,去和持有全部棋子的對手對奕。

  「……這就是所謂費沙的作風嗎?」

  休馬哈的聲音中帶著輕微的憤怒聲響,並非是朝著對手,而是針對只能說些沒有實效和諷刺的話的自己的那份無力感。蓋塞林格毫不諱言地承認了自己的勝利。

  「沒錯,這就是費沙的作風。若有必要,就使用權術。你可以對其輕蔑,但是我認為,世上很少有像敗者對勝者的輕蔑這般無奈的事物了。」

  「在得勝之時,都是會這麼想吧?」

  休馬哈淡淡地說道,撫然地注視著比他年少十歲的副官。

  「那麼,就具體的說說你要我怎麼做吧。是要我去暗殺羅嚴克拉姆公爵嗎?」

  「費沙並不喜歡流血,因為和平才是通往繁榮的唯一途徑。」

  蓋塞林格展顏一笑。

  很明顯的,休馬哈並不相信這句話,但對年輕的副官而言,重點並非是要對方相信,而是要對方順從。他又重覆了一遍前些日子對瑞姆夏德伯爵所說的話,並確認對方的表情出現了掩飾不住的驚愕而為之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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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也在費沙本星,為身為亡命者的不幸境遇而滿腹牢騷。他雖才只有二十六歲,但卻經歷了遠比活過四倍歲月的曾祖父要來得巨大的人生轉變。曾祖父是在酒宴、狩獵和漁色中終其生涯,但這個曾孫卻在這些方面還未有什麼特別的經驗時,就被捲入將帝國一分為二的大亂中,財產一一地失去了。光是可以保住一命,已經可說是非常幸運的了。

  總算還保住生命,脫離戰場而寄身於費沙的亞佛瑞特,被迫變賣了他引以為豪的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恩賜的藍星鑽袖扣,而獲得暫時的生活費後,就開始著作起「利普休達特戰役史」。以前在銀河帝國貴族們的藝術沙龍裡,他的詩辭及短篇小說,是頗受好評的。

  開頭的部份甫一完成,亞佛瑞特就得意揚揚地拿著原稿到出版社去,但卻被鄭重地回絕了。

  「伯爵閣下的大作,文筆雖然優美流暢……」編輯對著憤然不平的亞佛瑞特說道。「……但是觀點太過於主觀、和事實相差甚遠。以作為一本記實來說,其價值令人質疑……不要只照自己的熱情和浪漫思想來用唯美手法去描寫,應當更收斂筆調、冷靜而客觀地敘述才是……」

  年輕的伯爵從編輯手中搶回原稿,收拾了被踩碎的自尊心回到臨時居所去。要入睡時,大量酒精是必要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心情也轉變了。自己不應是個記錄者而該是個行動者,與其把過去之事寫在紙上,倒不如現在就起來行動,以自己的手把心中所想的構築起來,這樣才是不枉此生吧?

  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來探訪了正有此想法的他。比亞佛瑞特更年輕的副官,禮貌周到地說了:「伯爵閣下,您有把忠誠和熱情奉獻給祖國的想法嗎?如果有的話,請您參加以瑞姆夏德伯爵為盟主的計畫……。」

  聽到此事的亞佛瑞特先是驚訝繼而欣喜,立即宣誓表示願意加入此計畫。以計畫實行負責人的身份,介紹給休馬哈上校認識,但兩人早有數面之緣,亞佛瑞特是已故菲爾格爾男爵的朋友,這是上校早已知道的事。

  也許會因而有所隔閡吧?--休馬哈己有此心理準備,但亞佛瑞特對於不過是上校的人並沒有記憶,也不知道菲爾格爾男爵被部下殺害的事。

  「你和我在過去好像是戰友吧,今後將成為同志,請指教。」

  他以毫不拘泥也毫無芥蒂的表情要和休馬哈握手。一邊回應著,休馬哈感到那股安全和不安的氣泡正交互的浮上到潛意識的水面上。

  氣質不差、也富有行動的勇氣,但看來這個亞佛瑞特卻有不能區別現實和幻想的傾向。當尋思於計畫的可能性時,休馬哈並沒有樂天的心情。

  這個計畫真的會成功嗎?--休馬哈不由得如此自問。就算成功了,又有什麼樣的意義呢?不是只會擴大戰火,而在通往和平的道路上築起障礙嗎?但是不幸的是他雖然十分清楚這一點,卻身屬於不得不參加這個計畫的立場。

  就這樣,魯伯特.蓋塞林格一一地彙集了計畫所需要的人材。有著充分的時間和資金,他確信計畫會成功。當此計畫付諸實行時,全人類社會也會為之驚倒吧。他興致勃勃地期待著比他年輕一歲的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的反應。

  而到了那個時候,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也就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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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Ⅱ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以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的身份輔佐著萊因哈特。她在政治、外交、戰略上的豐富才華和獨到見識,對萊因哈特而言是貴重的,但--「這不只是才能的問題。」

  這種說法是不分文官、武官,成為萊因哈特的部下們觀察結果的最大公約數。二十二歲的萊因哈特和二十一歲的希爾德都擁有稀世的美貌,也有人比喻說他們兩人在一起時,就猶如古代羅馬神話中的阿波羅神和雅典娜女神。但這比喻並非是能公然稱道的。因為在帝國中,所謂的神話是指古代日爾曼神話。

  若把希爾德以伯爵千金的稱呼來想像比較,實在欠缺那種典型的公主形象。把樸實的金髮剪成短髮,颯爽的走姿,富有著活力和躍動性,甚至是給人一種少年的印象。父親瑪林道夫伯爵弗蘭茲,一直對於不拘束於貴族的因襲中成長,而擁有超越了年齡及身份所應有的思考力的女兒,而感到光榮和驕傲,不會為自己未生下兒子而感到絲毫遺憾。就因為有希爾德,才能在「利普休達特戰役」的激流漩渦中正確地預見未來,把伯爵家導向安泰之途。

  希爾德沒有兄弟,但是有一個表弟海因裡希.馮.邱梅爾男爵。銀色的頭髮,端整但血色不佳的臉,骨骼和肌肉都很脆弱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超乎正常的纖細,給人軟弱的印象。實際上,他是個大半日子都得在床上渡過的病人,因此也沒有參加「利普休達特盟約」,結果就避免了滅亡之路。

  他從一出生,就被診斷為患了先天性新陳代謝異常的怪病。因為天生體內的酵素就不足,所以無法分解吸收胺基酸及糖分,而產生了發育障礙。這種病如果以治療用的特殊牛奶飲用數年的話,是可以完全治癒的,但是那種牛奶是非常稀少昂貴。

  若依魯道夫大帝所極力主張的「劣質遺傳因數排除法」,那麼有先天障礙的孩子,是沒有存活價值的。因此,生產治療用的牛奶去救護虛弱者是不被考慮的。但在實際問題上,貴族家庭裡也會誕下肉體上存有先天障礙的嬰兒,為了因應其需要,也就出現了秘密生產出來的治療用牛奶,以超乎平民購買能力的價格來出售。對銀河帝國的支配階級而言,平民的存在意義,僅僅是為了經由勞動和租稅負擔來供養支配階級而已。勤勉的勞動者當然給予讚賞,但對社會沒有任何貢獻,只會給他人帶來負擔的虛弱者或殘障者則沒有生存的權利-這是魯道夫大帝以來的帝國理論。

  海因裡希完全因為出生在特殊的名門貴族家庭,才得以延續他那應當死去的生命。身處在這種特殊的狀況,是就此隨遇而安、不加批判地得過且過?還是以此做為思考上的提材、生出要改變現實的決心?這就看各人的資質和周遭環境的影響了。像生來就需要義眼的巴爾.馮.奧貝斯坦就在思索過後,不遺餘力地進行把他所認為是罪惡的體制打倒的行動,但海因裡希並沒有那股付諸行動的體力。他在幼兒時就被說是「只有三歲的生命」、五歲的時候被說是「再活兩年就很不錯了」、十二歲的時候被說是「大概活不過十五歲」,這樣的身體,從年長三歲的表姐希爾德的眼中看來,只會刺激起她的保護意識。她無微不至地從各方面來照顧著表弟。

  另一方面,在海因裡希的眼中,美麗而充滿活力和聰慧的希爾德,不只是年長的表姐,甚而是接近崇拜的憧憬物件。他很小的時候就失去雙親,他的伯父,也就是希爾德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弗蘭茲作為他的監護人而繼承了家業,海因裡希的智商尚且不論,因為欠缺年齡、經驗和健康的一切,因此家族的產業也列入瑪林道夫伯爵的管理之下,如果伯爵有橫奪邱梅爾家全部財產的企圖亦非難事。但是,像瑪林道夫伯爵這般正直的人物,在帝國貴族中算是少之又少了。

  在這種環境下,海因裡希會有英雄崇拜的傾向,該說是理所當然的罷。他憧憬著在多方面立下業績的人們--身為藝術家、建築師及科學家的雷歐那多.達文西,身為政治改革者、軍事家及詩人的曹操,身為革命家、軍人、數學家及技術者的拉薩爾.尼可拉斯.卡諾,身為帝王而兼為天文學家及詩人的屠格略.貝克。

  希爾德請求身為萊因哈特部下的艾涅斯特.梅克林格上將,請求他和海因裡希見個面。梅克林格對梅因裡希而言,在某一方面算是個理想人物。

  滿不情願地成為軍人這一點,他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楊威利是相似的。但是與在身家調查書上的興趣欄內寫上「午睡」的楊不同,梅克林格生就豐富的藝術才華。在散文詩歌和水彩畫油畫各方面,均獲得過帝國藝術學院的分類年度獎,在鋼琴演奏上也被評論家讚賞為「大膽和纖細的完全融合」。而以身為軍人來看,在亞姆立札會戰和利普休達特戰役中也發揮了扎實的力量,有許多輝煌的功勳。在用兵方面而言,他是以廣大的視野遍視戰局全體,因應必要的狀況來投入必要的兵力的戰略家類型,在大艦隊的指揮方面相當成就卓著,若作為參謀亦有難得的才幹。

  受希爾德之托的「藝術家提督」,帶著一幅自畫的水彩畫,到海因裡希的居館拜訪,和希爾德及海因裡希暢談了一個小時。興奮的海因裡希輕微的發燒,不得不傳喚了醫師來而結束了暢談。送提督到門口的希爾德,在致謝的同時,做了一個質詢,原因是在剛進到海因裡希的病房時,提督露出了很輕微的意外表情,她想知道其中原因。

  「喔,還是表露出來了?」

  三十五歲,在萊因哈特麾下的提督當中比較年長的梅克林格,在精心修整的鬍子下,有著穩重的笑容。

  「沒什麼,我也認識兩三個像他這樣的病人。身體不能自由行動的人,大多會在身邊飼養個寵物,像小鳥或貓什麼的。邱梅爾男爵的房間卻見不到這一類的動物,因此,我才想:咦!這個人討厭動物嗎?只是如此而已。」

  的確,海因裡希並沒有放置賞玩用的小動物。因為自己不能自由活動,就以看著小動物來取樂或羨慕,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補償行為,梅因裡希大概是無此需要吧,但真的是如此簡單嗎?

  梅克林格的疑問,使希爾德也回想起以前自己所感受到的同樣問題,但不到幾小時後她就忘卻此事了。

  無論是希爾德或梅克林格,都具有非凡的知性和感性。但他們雖然感到了疑惑,所育成的卻也只是微小的幼芽。身任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的伯爵千金和身為詩人及畫家的帝國軍提督,再度想起此刻這段小小的會話,是在很久以後的將來了。而那時將伴隨著悲痛之事出現在希爾德等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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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胥夫特技術上將提出的,由坎普和繆拉擔任實行負責人的禿鷹之城要塞移動計畫,希爾德並非完全贊成。說得更明白一點,則是抱持反對的態度。她認為,現在宇宙所需要的是萊因哈特在身為建設者上的才能,而非征服者方面的能力,希爾德並非絕對的和平論者。像已故布朗胥百克公爵為代表的舊貴族聯合軍那種敵對集團就應當以武力來打倒推翻,別無它途。而阻礙改革、統一之敵亦是存在的,所以武力不可或缺。但是反過來說,武力並非萬能。有了政治和經濟的充實才會有武力存在的意義,如讓這些都衰退,而只讓武力突出的話,就不可能有永遠持續的勝利了。極端地說,武力是彌補政治和外交上的不足和失敗的最後手段,就在於不發動時才有其價值。

  希爾德所不能理解的是:為何在這個時期非得發動對同盟領土的攻擊不可?她只認為這一次出兵很明顯的欠缺著必然性。

  禿鷹之城要塞的移動計畫,在坎普提督充滿自信的指揮下,密鑼緊鼓地進行著。要塞本身的修護、周圍十二個瓦普(空間跳躍)引擎的安裝都已順利完成,預定在三月中旬實施第一次的瓦普試驗。現在一共動員了六四○○○名的工兵在從事此項作業,但坎普又要求增加二五○○○名人員,萊因哈特也應其所需。

  「『瓦普』這東西可真是意外地麻煩啊。」

  有一天在午餐桌上,萊因哈特對希爾德如此說著。

  「如果品質太小,則得不到『瓦普』所必要的動力,品質太大又會超出引擎的出力界限。即使是使用複雜精密的引擎,若不能使它們完全連動,也一樣會遭致失敗,禿鷹之城也將會永遠地消失於亞空間,還原為原子了。胥夫特雖充滿自信,但這計畫的困難之處不在提案,而在實行。他現在可還不是擺派頭的時候。」

  「坎普提督做得很好呢。」

  「但現在還沒有完全成功……」

  「我希望能夠成功。若是失敗的話,就會平白失去一位有能力的提督了。」

  「就這樣死的話,坎普也就不外如是而已。就算他活了下來,也擔當不起大任。」

  此時,萊因哈特的聲音有著超乎冷硬的苛薄,在空氣中迴響著。

  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世的話會說些什麼呢?--希爾德把想說的這句話保留在內心中,她知道能對萊因哈特說這句話的人,在世上只剩下一人了。那是一位住在佛洛依丁山莊的女性,有著和弟弟相同的燦爛金髮,和宛如秋日的溫煦微笑,同時擁有格里華德女伯爵的稱號。

  萊因哈特那將醇酒送至口中的動作,充滿了無造作的優美自然。看著他,希爾德想起了這位年輕人潛在的一種危險性。

  萊因哈特體內棲息著一匹長有羽翼的悍馬,他就騎著它向前疾馳。而控制著那條韁繩的,並非萊因哈特自己,而是在於死去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吧?這個想法綁住了希爾德,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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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Ⅲ


  「關於要移動要塞,在技術上沒有任何問題。要解決的一點,只有品質和引擎出力上的關係而已了。」

  胥夫特技術上將雖充滿自信地下此斷言,但並未減少眾人不安的疑慮。

  禿鷹之城要塞的品質,約達四○兆噸。這樣巨大的品質在進行空間進入及空間移出之時,會給通過的空間多大的影響呢?時空震的發生不會成為致命傷害嗎?要使十二個瓦普引擎「完全」同步,在實際上有可能嗎?如果發生十分之一秒的動作誤差的話,在要塞內部一百萬人以上的將兵,是會四散還原為原子呢?還是成為亞空間內永遠的流浪者呢?

  重複了數次小規模的實驗,在要塞的跳躍進入點及跳躍脫出點的預定宙域附近配置了調查船。在實施一件計畫時,萊因哈特要求著「盡人類所能的完美」,而坎普和繆拉也都是優秀的執行者,他們竭盡所能地促使計畫走向成功。當然,那並不足以做為可以帶來完美結果的保證。

  另一方面,萊因哈特也精勵地執行身為帝國宰相的職務。除了星期天外,他每日的課題是:前半天在元帥府,後半天在宰相府進行他的工作,因此延遲到下午一點的午餐,成了中間的分界線。一起用餐的對象,大多由希爾德擔任,萊因哈特享受著和這位美麗女子的交談。但他似乎對希爾德的知性比對她的美貌還來得有興趣。

  有一天,話題談到了去年的「利普休達特戰役」之事,希爾德說了:「布朗胥百克公爵雖有著比宰相閣下更強大的兵力,但卻失敗了,這是因為他欠缺三樣東西。」

  「我很想聽聽是哪三樣東西。」

  「那我就說了。他內心欠缺冷靜,眼光欠缺洞察力,耳朵則欠缺聽取部下意見的雅量。」

  「的確如此。」

  「反過來說,宰相閣下則完全具備這三個條件。因此才能面對大敵卻取得最後的勝利。」

  注意到希爾德使用了過去式,萊因哈特那蒼冰色的眼光略為增強。他把如薄紙般的白瓷咖啡杯放到桌上,從正面凝視著美貌的秘書官。

  「伯爵千金好像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吧?」

  「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聊,讓您做出這種眼神可真使人畏懼呢。」

  「你不可能會畏懼我的……」

  萊因哈特苦笑了,一瞬間化為少年的表情。希爾德接著說道:「國家、組織、團體--怎麼稱呼都好,要團結人類的集團,有一樣絕對必要的事物。」

  「哦,是什麼?」

  「是『敵人』。」

  萊因哈特微微一笑。

  「這倒可是真理。伯爵千金的見識依然是如此明銳。那麼,對我和部下們而言,必要的敵人是誰呢?」

  希爾德說出了萊因哈特所預期的答案。

  「當然是高登巴姆王朝。」

  眼睛直視著年輕帝國宰相的臉龐,她繼續說著:「皇帝雖才只有七歲,他的年齡、才能、器量在此時,都還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但他是高登巴姆王朝的正統繼承人,是繼承魯道夫大帝血統的人,毫無疑問會成為團結與糾合舊勢力的象徵,這在以後將是獨一無二的問題點所在。」

  「正是如此。」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

  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的資質還在未知數中。現在除了脾氣火爆之外,只是個極平凡的小孩,看不出有什麼英明的潛質。和七歲當時的萊因哈特比較起來,無論在容貌方面或內在天賦方面來比較,都相形見拙。但是先天並不代表一切,也有人說過「大器晚成」這句話,所以今後會如何地成長,是很難預測的。

  萊因哈特並沒有給皇帝物質上的欠缺。和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比起來,宮廷費用和侍從數目的確是大副削減了,但仍然有數十個大人在侍候著他。專門的教師、專門的廚師、專門的照料人、專門的護士、專門溜狗的人。在飲食和衣服以及玩具上,都擁有著平民的孩子們無法想像的奢侈。他要什麼都給他,不管做錯什麼也沒人叱責他。或者說,這恐怕也是摘除將來可能成大器的幼芽的最好方法。就算是具有英明素質的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也會歸諸於平庸吧!

  「別擔心,伯爵千金。」似乎知道希爾德內心的想法,萊因哈特沉穩地說道。「我也不願成為殺害幼兒的兇手。我不會殺皇帝,因為就如你所說的,我是需要敵人,而以我本身來說,是希望自己比敵人寬大,而盡可能正正當當的行事……」

  「您的確是了不起的。」

  希爾德由衷地說道。她對高登巴姆王朝完全不抱持同情,出生於貴族家庭的自己,為何會有著像共和主義者一般的思想呢?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不想讓萊因哈特去殺害幼兒,因為篡奪並不可恥,反而可以證明自己有淩駕權威的實力而值得自傲。但是,殺害幼兒--不管基於何種緣由,都逃不過成為後世非難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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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 ~ ~ 丹青揮灑義嶙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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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Ⅳ


  卡爾.古斯達夫.坎普上將在進行禿鷹之城要塞的瓦普實驗之前,特別回到帝國首都奧丁,向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元帥報告經過情形。

  「你認為會成功嗎?」

  對於萊因哈特的問話,坎普回答的口氣相當堅定:「一定會成功的。」

  萊因哈特用他那雙冷峻的眼睛盯著這位勇猛的部下,眼神突然變得柔和起來,他建議坎普回去和家人團聚一晚之後再動身。

  坎普馬上取消原定計劃,回到官舍去過夜,他的家中還有妻子和兩個兒子。回到家裡,他一面向家人表示感謝元帥這次給他機會,使他得以和家人共用天倫,一面對兩個兒子說:「爸爸這次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打壞人。你們倆個是男孩子,要在家裡保護媽媽,做個好兒子喔!」

  其實,事情並不如他所說的那麼簡單,他只是不想讓兒子知道那麼多罷了。坎普認為孩子們在成長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就會逐漸瞭解到這個世界複雜和醜陋的一面。或許他們並不希望父母只告訴他們單純及光明的一面,不過,當他們有一天也為人父母的時候,必能體會出這種心境的。

  「快啊,你們不向父親說幾句辭別的話嗎?」

  母親在一旁催促著。於是,他那八歲的大兒子古斯達夫.伊沙克馬上抱住父親魁梧壯碩的身軀,雙手緊緊地抓牢說:「爸爸,您就要出遠門了,希望你早日回來!」

  五歲的卡爾.佛朗茲接著也抱住哥哥的臂膀,牢牢地和兩人抱在一起說:「爸爸,您要保重,回來時別忘了帶禮物喔!」

  哥哥馬上轉頭在弟弟粟色的頭上用力地一掌拍下,大聲罵他說:「真是傻瓜!爸爸是去辦公事,哪有時間買什麼禮物!」

  坎普微笑說:「禮物等下次再買吧。我看這次就這樣吧,等我回來,我帶你們去外祖母家看看好久不見的外祖母,好不好?」

  「親愛的,這是你說的,可不能黃牛喔!」

  「怎麼會黃牛?如果我這次打了勝仗,一定會有好幾天的休假,而且還會加官進爵,到時候也可以多帶點東西回你娘家啦。」

  「既然你自己都這麼說,那麼,請你這次去無論如何一定要平安回來。」

  「那當然,我一定會回來的。」

  說完,坎普吻了吻妻子,兩手輕輕地抱著兩個兒子,開心地笑了。

  「我從參戰到現在,有哪一次沒有活著回來的?」他向妻子開玩笑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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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次的出兵表示反對的人,除了希爾德之外,還有帝國軍的雙璧--渥佛根.米達麥亞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兩人。起初,當他們獲知此次出兵並未由他們執掌總指揮時,都覺得有些意外和失望,不過,當他們知道此計畫是由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提出時,不禁為之呆然。因為這次的出兵,完全是出於他個人的動機。

  有一天,他們兩人在一個高級軍官俱樂部中,一面喝咖啡,一面玩撲克牌,玩著玩著,就忍不住批評了起來。

  「怎麼可以因為在戰術上有新的理論產生,就主張要出兵呢!真是本末倒置!向主君進言出無名之師,真是身為人臣的一大恥辱。」

  個性剛直的米達麥亞強烈地評擊著。「無名之師」是對無道德、無法理依據的戰爭所做的最為嚴厲的批判了。

  不過,當坎普被正式任命為遠征軍總司令官,開始行動後,米達麥亞就立刻閉口不再批評了。原因有二,第一、此時已不適合再批評下去了;第二、為了避免讓人覺得自己有嫉妒坎普功勳的嫌疑。他只對羅嚴塔爾說:「雖然自由行星同盟不可不滅,但是這次的出兵卻是毫無益處和意義的,徒然出兵,耀武揚威,對於國家而言,沒有好處。」

  米達麥亞有個外號,叫做「疾風之狼」,是一員勇將,但這並不表示他嗜戰成性。他本身是絕對反對毫無人性、殘忍的戰爭的,也不喜歡隨便向別人誇耀武力。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如果仍然在世的話,他一定會勸諫羅嚴克拉姆公爵的。」米達麥亞長長嘆了一口氣說。

  這個大公無私的,使得任何人都對他有所好感的紅發年輕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給了在世的人很大的衝擊。雖然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人們對於他的死所產生的悲哀和衝擊會越來越小,但是,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在自己的心目中永遠佔有一席之地。

  連自己都如此了,羅嚴克拉姆公爵本人又會有多深的悲痛呢?想到這些,米達麥亞不禁對他起了深切的同情。

  米達麥亞和同事兼好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兩人,跟萊因哈特第一次見面是四年前的事了。當時的萊因哈特才十八歲,卻已官拜準將。米達麥亞那時是二十六歲,羅嚴塔爾是二十七歲,兩人都是上校。當天他們除了見到萊因哈特外,還見到與萊因哈特如影隨行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當時他還只是一名少校而已。

  萊因哈特那時還未受封「羅嚴克拉姆」這個姓氏及爵位,用的仍然是「繆傑爾」這個舊姓。他見到萊因哈特時,是在萊因哈特於凡佛利特星域會戰中俘虜同盟軍將官凱旋歸來後的事。當時這位年輕準將給他的震撼著實不小,因為萊因哈特俊美的令人難以置信,好像長著白色雙翼的天使一般。不過,他那一雙蒼冰色的眸子,更讓人覺得嚴肅、聰明、如刀鋒一樣銳利。

  「貴族們都稱呼他為『金髮的小子』,羅嚴塔爾,你有什麼看法?」

  「有一句老話--『虎兒易被人視為貓』,不可以小看他。」

  「那麼你認為他是貓還是虎呢?」

  羅嚴塔爾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敵人可沒有因為他是皇帝寵妃的弟弟,就得故意敗給他的道理。」

  米達麥亞點頭稱是,表示相當贊成朋友的看法。當時眾人對於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個少年的評價並不高。原因之一是在於他的姐姐安妮羅傑是皇帝的寵妃,而認定他一定會仗勢橫行。而他那出眾的美貌,也正好成了隱藏其本質的面紗。一般人在見過這個少年之後,他們心中一定會認為像他這樣貌美的人,一定沒有什麼才華可言,也一定不怎麼賢明。另外,一些嫉妒心強的貴族不能接受萊因哈特的功績是用本身實力建立出來的,他們寧可相信是因為姐姐的余蔭才使他得到名實不符的地位。

  由於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從一開始,即對萊因哈特這個人有了正確的認識和評價,所以在這個「金髮小子」日後履建奇功、加官晉爵後,他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只是,對於常常跟在萊因哈特一步之後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他們是在好一些日子之後才瞭解他真正的價值。吉爾菲艾斯是個鶴立雞群的高大紅發少年,雖然不像萊因哈特那樣俊美,但在人群之中卻也相當矚目。羅嚴塔爾說:「他是一個忠臣。」這意味著他認為這個人是以忠誠之心見長的普通人。羅嚴塔爾對他的這句評語比貴族們的評價還算公正得多了,貴族們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只會冷嘲熱諷地說:「姐姐是恆星的話,弟弟可比喻為行星,現在連衛星也有了!」吉爾菲艾斯並不會強烈地表現自己的言行,他只會跟在萊因哈特的身邊,默默地分擔他的工作,不但幫助他,而且還支持他。在卡斯楚普星系動亂時,他在獨立作戰中的表現傑出,很多人才逐漸開始瞭解並且讚賞他的才能……。

  也許這次強烈反對出兵的人不只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而已。就算撇開戰略等問題,單就戰術而論,像胥夫特所提的這個方案,其實根本毫無新意,只不過是古老的大砲巨艦主義舊瓶新裝而已,不值得一試。

  「試問殺一頭大象難?還是殺一萬隻老鼠較難?當然是後者較難。胥夫特那傢伙連這種團結力量大的集體戰的意義都不懂,還能成什麼大事?」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輕蔑地這麼說。

  「或許這次會成功也說不定,即使將來會出現如你所說的演變。」

  「嗯……」

  羅嚴塔爾不太愉快似地撥了撥他黑棕色的頭髮。米達麥亞一口喝下了咖啡。

  「姑且不提那個俗氣的胥夫特,我很擔心羅嚴克拉姆公爵,自從吉爾菲艾斯死後,他似乎改變了很多,也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

  「失去自己所不應失去的東西,人當然會有點變。」

  米達麥亞聽了羅嚴塔爾的話不住點頭,他想到自己在萬一失去艾芳瑟琳時的情形,不禁感到不吉祥和不愉快起來,他急忙將這些不快的想法自腦中趕走。他是一個剛毅的青年,不管是過去和未來,也不管是處於戰場或其它場合,他都是一位有勇氣、有判斷力,及值得讚賞的人。不過,他也是一個不愛考慮凶噩的人。

  金銀妖瞳的青年看著朋友的側驗,眼神中談不上好意但也沒有諷刺。他對於米達麥亞這位朋友在好友、軍人這兩種身份上都有著相當高的評價。不過,對於他這種傾向某一位特定女性的心思,是不會理解的。不,或許是他沒有辦法理解,也或許是他根本就不想去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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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Ⅴ


  禿鷹之城要塞舉行瓦普試驗的當天,以技術部門為中心,要塞裡的官兵共有一二四○○名,坎普和繆拉兩位提督當然也在其中。但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技術上將也待在裡面,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有人說,當初胥夫特本想待在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身旁,坐收此次試驗的成果,但年輕俊美的元帥卻嚴詞厲色地對他說:「你應該待在禿鷹之城要塞的發令室才是啊,那裡更需要你!」胥夫特只得悻悻然地奉命前去。聽到傳聞的人大多相信這個說法,雖然沒有實質的證據,但以胥夫特的人格而言,大家可以想像他一定是想以貴賓的身份坐在安全的地方,袖手遠遠地觀看試驗進行。其實,萬一試驗失敗了的話,胥夫特坐在萊因哈特身旁的位置,可就一點都不安全了吧。

  萊因哈特率領著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奧貝斯坦等最高幹部,以及瓦列、魯茲、梅克林格、克斯拉、法倫海特,還有卡爾.羅伯特.舒坦梅茲、菲爾姆特.連內肯普、亞倫斯特.馮,艾齊納哈等提督,坐在中央指令室中,觀看著巨大的螢幕。實驗成功的話,可以從畫面上看到禿鷹之城要塞,屆時,無數的金、銀粒子將佈滿深藍的天空,銀灰色的球體躍然出現,這將會是一齣戲劇性展開的壯觀景像吧!

  「但是,終究得要先成功才行。」

  羅嚴塔爾對米達麥亞如此耳語道,聲音顯得有點漠不關心。和這些冷眼旁觀的同僚不同,坎普因參與其中而顯得熱心過人。

  威納.艾特林根、羅夫.歐特.布勞契、迪特利.曹肯等三人,原在吉爾菲艾斯麾下,吉爾菲艾斯死後,轉為直屬於萊因哈特旗下的提督,三個人的軍階都是中將。

  另外,霍斯特.錦茲少將屬米達麥亞麾下,漢斯.愛德華.貝根葛籣少將屬羅嚴塔爾麾下,自成體系。這幾位提督與其他的中將和少將級的提督們,一同在後方觀看著螢幕。

  元帥府的中央發令室裡,帝國軍的精英齊聚一堂。只要他們動動手指,數以萬計的艦隊將同時升空。這時,羅嚴塔爾突發奇想,只有在此投下一枚光子炸彈,未來的宇宙歷史就會重新改寫,不!也不用全員皆死,只要一個人--美貌無雙,才智兼備的金髮年輕人消逝的話,宇宙的命運就會完全改變了。這種幻想令羅嚴塔爾感到一股莫名的壓抑,且在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他回想起半年前發生的一件事,當羅嚴塔爾將當時的帝國宰相立典拉德擒拿到案時,萊因哈特曾對他說:「如果你們有自信可以打倒我,任何時候我都接受挑戰!」--自信!黑色的右眼和藍色的左眼略略轉動了一下,羅嚴塔爾凝視著年輕的主君。

  想到這裡,他輕輕地發出喟嘆,視線再度轉向螢幕。

  「三、二、一……」耳邊響起了讀秒倒數的聲音。

  啊!--提督們的感嘆此起彼落,數分之一秒後,畫面上一陣雜訊,螢幕上的風景突然全然改觀了。現在,星海的畫面深處延伸成廣遽的光板,裝著十二個環狀引擎的銀灰色球體出現了!

  「成功了!」

  到處歡聲雷動,大家興奮雀躍地注視著畫面。

  於是,瓦普試驗成功了,在瓦爾哈拉星系外緣出現的禿鷹之城要塞,還有其內部達一六○○○艘船艦的艦隊及二百萬名官兵,正式決定要邁向攻佔伊謝爾倫的征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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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帝國曆四八九年三月十七日。

  「我們到禿鷹之城去看看。」

  帝國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突然說道。第二天,他便在首席秘書官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和首席副官修特萊的陪同下,乘著旗艦伯倫希爾出發前往。經過了半天的航行,到達了禿鷹之城,艦長尼梅拉中校以近乎藝術的嫺熟手法,使伯倫希爾順利靠港。

  萊因哈特再次祝賀前來相迎的兩位提督--坎普和繆拉,並向歡呼的官兵揮手答禮後,便走向要塞的大廳。

  前年,在這個大廳裡,萊因哈特曾舉行慶祝利普休達特戰役的勝利酒會,同時,這裡也是使忠心耿耿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喪生的傷心之地。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任何人都不准進來。」

  萊因哈特說著推門而入,消失了身影。

  從厚重的門縫中,可以看見被掌上型加農砲擊中而尚未修復的壁面。祟尚實際的坎普認為,內部裝飾根本沒有修復的必要。當然這是正確的做法,不過倒沒想到會有現在這種狀況。

  萊因哈特只有在面對死去故友的時候,才會敞開心扉吧?希爾德心中一陣刺痛。真是如此的話,不是太寂寞了嗎?那麼萊因哈特又為何要推翻舊帝國,支配全宇宙呢?

  希爾德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像萊因哈特這樣的年輕人,生命應該過得更多彩多姿才對。她要怎樣做,才能讓他的生活變得豐富起來呢?

  如同把活著的人拒於門外一般,現在,他的心扉也同樣深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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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門的那一邊,萊因哈特坐在數個月來佈置如昔的階梯上,他蒼冰色的眼眸裡,彷彿又看到了半年前的情景。那時,躺在血泊中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曾說:「萊因哈特閣下,請一定要將宇宙掌握在您的手中……請您代我轉告安妮羅傑小姐,就說齊格己守住了過去的誓言……。」

  你守住了誓言,所以我也會對你信守諾言。我會不擇手段,統一整個宇宙,然後再去迎接姐姐回來。可是,我覺得好冷啊!吉爾菲艾斯!這個世界上失去你和姐姐,也就失去了溫暖和光明。如果時間能再回到十二年前,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我的世界大概就能多得到一點溫暖的滋潤吧……」

  萊因哈特把掛在脖子上的項鍊捧在掌心,項鍊的垂飾和鏈條都是純銀打造的,他用手指頭輕輕一押,蓋子打開了,其中是一幅安妮羅傑、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三人的合照和一絡仿若紅玉般的紅色頭髮,金髮的年輕人,身體一動不動,凝視著那絡紅發,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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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沙行星自治領主府的一個房間裡,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向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報告幾件事情。起先報告帝國的禿鷹之城要塞成功地完成瓦普實驗,隨後便談到自由行星同盟的動向。

  「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好像已經決定召回楊威利回同盟首都接受審查會了。」

  「哦!審查會?不是軍法會議嗎?」

  「如果是軍法會議,就必須發出正式的通告。被告可以申請辯護人,也必須要留下正式的記錄,但是,審查會並沒有法律根據,根本就是隨意編出來的。這種在狐疑和猜忌之下所產生的精神層面的私刑,也許比正式的軍事法庭還有效哩。」

  「果然是目前同盟權力者的作風。口口聲聲說什麼民主,其實根本就無視於法律規章的存在,他們的作法不但消極,而且危險。權力者本身目無法紀,社會規範也隨之搖搖欲墜,這算是末期症狀了。」

  「這是他們自該解決的問題,我們沒有擔心的必要吧?」

  魯伯特.蓋塞林格口吻頗為尖酸地說道:「沒有能力卻繼承先輩遺產的人,就必須承受相對的考驗,承受不了時,就只有滅亡一途了,高登巴姆王朝就是最好的例子……」

  聽了他的這番話,自治領主魯賓斯基默不作答,只是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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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審查會》


  Ⅰ


  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傳召楊威利還都的命令到達伊謝爾倫要塞是三月九日的事。

  透過超光速通訊熱線,接獲自國防委員會直接傳來的命令時,楊凝視著記錄該項命令要旨的光板,足足有五分鐘之久。當注意到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憂心忡忡的目光時,楊露出笑容說道:「命令下來了,我必須到海尼森報到。」

  「為什麼呢?」

  「他們要我出席審查會,就我印象所及,似乎記不得有『審查會』這個名堂,上尉,你知道嗎?」

  菲列特利加姣好的眉毛微微皺著。

  「軍法會議是有,至於審查會……在同盟憲章和同盟基本法中並沒有規定。」

  「那就是超出法律明文規定的嘍。」

  「也就是他們任意捏造的,根本沒有法律根據啊。」

  記憶力頂尖的菲列特利加以熟諳同盟憲章和同盟基本法而聞名。

  「這樣說來,國防委員長要我回首都報到,根本是於法無據嘛。看來,非得到那虛浮、道德淪落的城市走一趟不可了。」

  雖然出生於海尼森,但聽到這個地名時,楊卻不禁覺得它已淪為特留尼西特一派運策陰謀及搜刮利權的淵藪,而且已跡近無可救藥了。

  目前,能夠委以伊謝爾倫要塞防守重任的人只有一個,楊傳喚卡介倫。

  得悉事情始末之後,卡介倫也皺起了眉頭,就差沒有說出「不要去」三個字而已。

  「凡事小心呀!不要落人口實。」

  「嗯,我知道。防守工作就勞煩你了。」

  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將似乎也很不放心司令官的首都之行。

  「不帶著警衛隊嗎?我可以擔任指揮……」

  「沒有必要這樣勞師動眾吧。又不是要去敵人的陣地,給我推薦一個信得過的人選吧。」

  「智勇雙全的我如何?」

  「防禦指揮官離開前線不好吧。你就留下幫忙卡介倫。這次我也不帶尤里安,人數愈少愈好。」

  楊沒有選擇休伯利安當座艦,他選擇了巡航艦--瑞達Ⅱ號,甚至連一同出發,在伊謝爾倫回廊沿途一路護航的十艘驅逐艦也在他的命令下,只護送至出口地點。

  擁有強大武力的軍人,必須避免威懾政府之嫌,站在楊的立場,他不得不如此小心謹慎。

  先寇布所推薦的護衛是一名叫路易.馬遜的黑人準尉。富有光澤的褐色皮膚、寬厚結實的巨大身軀、與楊的腿一樣粗的臂膀、又圓又和藹的深褐色眼睛、堅毅的下巴--整體看來,宛如一頭心地善良的公牛。但可以想像他一旦發怒起來,那種爆炸性的力量會激發起旋天轉地的能源風暴。

  「對付首都那班老弱殘兵,他只要一隻手就可收拾掉一個小隊。」

  「那就是比你強嘍?」

  「若是我的話,能幹掉一個中隊。」

  說了這句招牌式武斷自大的話,先寇布露出惡作劇似的表情。

  「對了,你會帶格林希爾上尉一道去吧?」

  「不帶著副官怎麼行?」

  「的確。不過,帶上尉不帶尤里安,小夥子可會嫉妒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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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楊道別後,先寇布來到射擊訓練場,看看尤里安的練習情形,他隨後問道:「我知道格林希爾上尉一向非常關心楊提督,但不知提督這邊怎麼樣?」

  「嗯……」尤里安露出微笑。「不管怎麼樣,他不喜歡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心事,也不會亂說話而落人口實,我也不便妄下斷言啊!」

  「不過你倒是早已經看穿了嘛。你那呆呆的監護人就不必說了,上尉雖然頭腦聰明,氣質好,人又單純善良,但只要是私人的事就會變得鈍感了起來。」

  「只要是別人的事情,你都蠻清楚的嘛。」

  「……喂,什麼意思?」

  「哦,我得趕快去準備晚餐了。先寇布少將,抱歉嘍。今晚要給提督做一份英國式醃肉耶。」

  尤里安敬禮後速速離去。

  「這個年輕人做事倒挺認真的,只是把難得的才能耗在做菜上,實在太浪費了啊。」

  望著少年的背影,先寇布兀自嘮嘮叨叨地數落個不停。

  不能跟隨楊去首都,尤里安確實覺得很遺憾。他也曾對卡介倫提過,希望能跟在楊的身邊。但是,早在少年說出心中希望之前,楊便明白表示:「讓你輕鬆兩個月,不必做家事。」他說這句話的動機和先寇布方才的數落,動機是不是一樣,尤里安就不得而知了。楊一直認為,尤里安缺少同齡的朋友,或許他這樣做是為了替尤里安製造機會吧。

  不管怎樣,此次的海尼森之行,尤里安大概幫不上楊的忙了。這點恰巧與菲列特利加不同,沒有她的話,楊處理事務的能力將大為降低。

  不過,至少在出發之前自己還有點作用,尤里安心裡想道,他可以幫楊準備行李和其它東西。在尤里安忙著收拾的當時,自覺到在這個時候出手幫忙反而會給尤里安添麻煩,而在旁默默觀察的楊,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尤里安,你身高多少了?」

  「嗯……一百七十三公分……」

  「唔,明年還會長高吧。第一次看到你時,還不到我的肩膀高呢。」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對話,少年卻感到一股暖流流過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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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Ⅱ


  從伊謝爾倫到首都的時間距離,視航路的狀況而定,約需三至四個星期。利用這段意外得來的閒置時間,楊準備著手進行歷史論及國家論的著述工作,雖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完成一部完整的作品是太趕了點,但要擬妥草稿應是不成問題的。瑞達Ⅱ號巡航艦一離開伊謝爾倫回廊後,楊就馬上躲回自己的房間。

  「……鞏固國防之途有二。擁有比敵國更為強大的軍備,此為其一;其二,利用各種和平的手段,與敵國相安無事。前者較為單純,而後者則因權力者不同,方法巧妙亦各有不同。但擴充軍備與發展經濟互為反比的關係,則是近代社會形成以來的不變法則。己國增強軍備,敵國勢必亦然,陳陳相因之下,各國偏重於軍事擴充,造成經濟及社會極度畸型發展,國家因而崩壞。由此觀之,『國防』也正意味著國家的滅亡,這是歷史上普遍存在的諷刺現象……。」

  楊抬起頭來,視線離開文字處理機,手掌拍打著脖子,經過數十秒的推敲,他接著撰述:「……一般鹹認,自古以來,許多國家都因外敵入侵而滅亡。但值得注意的是,有更多的國家卻是因對侵略的反擊、財富分配不均、權力機構腐敗、國民對控制言論思想的不滿等種種內部因素而導致滅亡。坐視社會上不公正現象嚴重惡化,一味窮兵黷武,對內鎮壓百姓,對外發動征戰。濫用武力的結果,是將國家送上滅絕之路。歷史上前車之鑒俯拾皆是。近代國家成立以來,不法的侵略行為,往往並非造成被侵略的一方兵敗覆沒,反而發動侵略的一方最終必自食其果。站在道義的立場上,即使有十二分勝算,也不應任意侵略他國……」

  似乎有點教條化了。楊仍一臉嚴肅的思索著,兩手交叉胸前,接著又寫道:「……具體而言,生在現代的我們,到底要怎樣做才好呢?就各個層面的實質效益來考量的話,第一種方法與第二種方法孰優孰劣,其結果不言而喻--我國必須與銀河帝國的新體制共生並存。有一點必須要清楚,門閥貴族支配下的銀河帝國舊體制,不僅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大敵,同時也是銀河帝國的被支配階級--平民--的公敵。因此,打倒門閥貴族後在現階段穩然確立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新體制,廣獲平民支持。急速強大的羅嚴克拉姆新體制及其施政內容,也與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獨裁體制形成強烈的對比。高登巴姆體制高舉民主的大旗而成立,卻形成了最反民主的專制政權;羅嚴克拉姆體制以不民主的手段成立,卻交出了漂亮的民主施政成績。這雖不能算是『一切操之於民眾』的政治,但就目前而言,卻可說是『以民眾為依歸的政治』。若能認清這一點,則與羅嚴克拉姆新體制的共存關係,非但可能,甚且必然……反之,我們應該拒絕和避免與象徵惡劣的君主專制、日益凋零的高登巴姆餘黨同流合污。一旦同盟被視為與殘酷壓搾民眾的舊體制相互掛鉤、狼狽為奸,敵人將不只是帝國的新體制,連帝國轄下的二五○億人民也將與我們為敵……」

  楊舒展兩臂,發出一聲長嘆。他凝視著自己創作的文章,表情略為不悅。他並非認為所下的結論不對,只是,如果現在能夠有一些證據稍稍印證自己的論點就好了。關於這點,似乎有點性急和言之過早,也許有人會因此批評他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根本沒有兩樣吧。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

  多麼響亮的名字啊!楊甚至覺得這個擁有金黃色頭髮、蒼冰色眼眸、雪白肌膚的俊美少年,是近乎半人半神的結合體,他比自己年輕九歲,但不論是才能或處世方法,卻具有無可抗拒的魅力。現在,萊因哈特在帝國斷然施行的內政改革,實無異於一種實驗--其個人的存在將在一個世界中擴大至無遠弗屆。或許,有一天他會君臨天下成為皇帝吧。但並非依靠血統,而是實力!到時,或許會產生非貴族的帝政-以平民為依歸的帝政--史上稱之為「自由帝政」的特異政治體制,而且說不定其規模將擴及全宇宙。

  但這樣一來的話,銀河帝國也將在新皇--萊因哈特的統馭下,蛻變成國民國家了。而且當國民錯將皇帝的野心當作自己的理想時,狂熱的國民軍也很有可能將攻擊的矛頭指向自由行星同盟。

  楊猛然感到室溫驟然降低。當然,他的預感並不是百發百中的,但勉強加以區分的話,壞的預感似乎總是比好的預感準確多了。亞斯提星域會戰亦然、亞姆立札會戰亦然、救國軍事委員會的政變亦然。內心但願事情不會這樣-但實際上事態卻反而朝著壞的方向發展,這並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楊有時不禁暗忖--若自己是生在帝國,不就輕鬆快意多了!他可以效忠萊因哈特,擊破大貴族聯合軍,並全力協助萊因哈特推行一連串的改革運動。只是事與願違,現實中,他生在同盟,而且還得為特留尼西特這種人賣命作戰。

  ……結果,楊並沒有好好的完成「著述」的工作,每一天都在讀書、午睡和立體西洋棋中渡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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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星期之後,巡航艦瑞達Ⅱ號到達首都海尼森所在巴拉特星系的外緣地帶。放下心頭大石的船員三三兩兩往娛樂室聚集,海尼森的民間播放電臺擁有數以百計的頻道,可以不受限制地收看任何一台,而不論是軍艦或民間船隻,總有體育新聞派及戲劇音樂派之分,兩派之間也總是互不相讓,因此爭爭吵吵自然在所難免。

  楊的私人房間有專用的立體電視,算是個小小的特權。他第一個選擇的頻道,恰巧碰上特留尼西特派的政客--德梅克正在大放厥詞:「……所以,我們應該維護歷史和傳統,不惜付出一時的代價和個人渺小的生命。那些一味主張小我權利,罔顧對國家應盡義務的人,只能算是卑鄙無恥之徒!」

  在權力者的眼中,他人的生命輕如鴻毛,賤如糞土,他們所高唱的「渺小的生命」,實是發自他們內心的肺腑之言啊,只是不包括他們自己的生命而已!至於所謂的「一時的代價」,事實上已奉獻了好幾個世紀了,但無論在哪個朝代,無償奉獻的人盡皆市井小民,權力者則眉開眼笑的坐收並瓜分送到口袋裡的既得利益。

  楊的心情愈加沉重,他轉換頻道,權力者傲慢的嘴臉消失了,畫面上取而代之的是穿復古風格服裝的少年,看來似乎是小孩看的動作劇,其他出場的人物都稱這位少年為「王子」。

  王儲流浪記--也就是「流浪的王子」,這類的主題是文學發源的源頭之一,在各種民族的神話及建國傳說中,都流傳著這種故事。該主題衍生出的通俗故事,古今中外不計其數,滋潤了許多作家的創作生命,也廣受百姓的喜愛。

  劇情是描述在某個宇宙王國中,主掌國家大權的邪惡宰相奪取王位,年幼的王子在正義之士的幫助下,矢志復興正統王室。這個劇集觸動了楊的聯想。

  「格林希爾上尉,這個節目的贊助廠商,是哪一家企業?」他轉問菲列特利加。

  「好像是費沙提供資助的一家合成食品公司吧。至於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原來如此,我以為又是銀河帝國的舊體制復辟派在搞政治宣傳哩。」

  「不會吧。」

  菲列特利加正待要笑出來,但看到楊的表情出奇嚴肅,馬上收起笑容正色道:「莫非其中大有文章?」

  算是對楊表示尊重吧。換作是卡介倫或先寇布,早就不客氣地大笑出來了。

  聽到「費沙」一名也是使楊陷進沉思的原因。這個地名不時浮現在楊的腦際,費沙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它會挾其財富幹出什麼勾當?其目的是在統一銀河系呢?抑或是要造成銀河系的分裂與對立?

  透過經濟需求達成政治統一的先例,歷史上層出不窮。

  成吉思汗統禦的蒙古帝國之所以能締建出橫跨歐亞大陸的龐大統一國家,原因之一在於往來絲路的交易商人們從中支援。沿著絲路而下,一個個綠洲形同個別獨立的小國家,整體治安難以維護;又加上每個綠洲國家往往恣意徵收交易稅和通行稅,這些無一不對商人們構成威脅。

  他們曾對花刺子模帝國寄予厚望,但那位無能而貪得無厭的皇帝卻讓他們大失所望,因此,對宗教信仰具有包容性、擁有強大軍力、又深明東西交易重要性的成吉思汗,理所當然地成為他們支持的不二人選。

  商人們提供資金、情報、武器及其製造技術、糧食、翻譯、徵稅的資訊等給成吉思汗,協助其征服活動,除了純軍事行動之外,蒙古帝國的誕生實應歸功於交易商人們。在這些交易商人中,維吾爾人的功勞值得特別一提,他們操縱了蒙古帝國的財政和經濟,事實上,整個帝國的商業運作大權可說掌握在他們手中。由是故,有人評斷--表面是蒙古帝國,實為維吾爾帝國。

  難道費沙的目的在於成為「維吾爾人第二」--統一宇宙的「新銀河帝國」背後實際的操縱者?他們希望人類社會的政治得以再度統一,同時也正大力朝此目標邁進?

  這種說法似乎比相反的情況更具說服力,而且似乎也更合理。

  不過,人類及人類群體往往並非僅在合理範圍內才採取行動。

  雖然沒有任何理論根據,但楊卻隱約感到,費沙的動向籠罩著一層不合常理和矛盾的陰影。去年,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策動同盟政變一事,被楊完全料中。那是因為萊因哈特的行徑完全合情合理,楊只要抽絲剝繭,循序漸進,便不難看出萊因哈特思考的理路。

  然而,費沙的動態卻常常令人匪夷所思。儘管費沙再高明,楊仍然認為應該是有跡可尋的,但費沙行動的背後卻包藏著未知的因素,而其中玄妙並非能夠依循常理來加以推敲的。至於這背後的「因素」到底是什麼?目前仍是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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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慘呢。」

  瑞達Ⅱ號的艦長傑諾中校對沉思中的楊說道。他從海尼森的民間轉播中得知一件災難新聞,運送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機體和駕駛員的運輸艦,由於新人操作不當,導致艦內氣壓急轉直下成真空狀態,造成十多位元的駕駛員死亡。

  「你知道培養出一位單座式戰鬥艇駕駛員要花多少錢嗎?一個人相當於三百萬啊!」

  「是筆大數目呢!」

  楊心中盤算,自己一整年的薪水也不過相當於這筆錢的二十分之一而已,他在軍官學校時,也曾接受飛行駕駛的訓練,在模擬空戰中,他被擊墜的記錄總共有三十次,而擊墜敵機的記錄只有二、三次,寥寥可數。教官每每總是搖頭大嘆:每年都會有一兩個不該來的人來入學。教官說的一點也沒錯,不容楊有反駁的餘地。

  「是啊,是一筆龐大的開銷。不過,駕駛員可以說是資金和技術的累積體,是貴重的資源啊。就這樣憑白無故地失去了,豈不可惜?我說哪,如果還想打勝仗的話,後方的管理得加強才行……」

  傑諾中校一個勁地咬牙切齒。

  他有權利發怒和嘆息--楊這麼認為。因為大概在這之前,事情本身就已有歪常理了。以殺人和破壞為目的,將巨額資金、知識和技術投注在一個人身上,這種作為和想法,原本就非正常。楊本身在軍官學校也接受過這些訓練,不過,他並不是優等生。

  說到國家,或許它只是人類為了使自身的狂妄正當化所捏造的推託之辭罷了。一旦國家成為至高無上的主體,不論多麼醜惡、多麼卑劣、多麼殘暴的行為,都將輕易地為人們接受。所有侵略、屠殺、生化戰、人體實驗的罪孽,都可以一句「這都是為了國家」來解釋一切,甚至有時還因而大受讚賞。批判這種行徑的人反而被扣上「叛國」的罪名,撻伐譴責的聲浪也從四方交逼而至。

  對國家心存幻想的人,想必也相信國家是由比自己更優秀、更有智慧、更有道德的偉大人物所指引,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執掌國家權力核心的人物,與一般市民相較之下,思考更幼稚、判斷力更差、道德水準更低落的例子比比皆是。

  他們比一般市民真正「優秀」的地方在於追求權力的熱情,若將這股熱情投注於正面的方向。它便成為推動政治及社會改革、創造新時代秩序和繁榮的原動力--不過,這種好的例子能否達到全體例子的十分之一就不得而知了。看看歷史上的每一個王朝,幾乎無一不是第一代創建、隨後十幾代坐享其成而告終的。

  不論是王朝或國家,都是非常強韌堅實的生命體,只要在某一個時代出現一個偉大人物,就能夠使它延續好幾個世紀的壽命。現在的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的腐敗頹勢己難挽回。但如果一百年前曼夫瑞二世的改革得以實現,或許,這個王朝的生命還能維持幾個世紀吧……。

  至於自由行星同盟,則不能與帝國一視同仁。因為,將國家的前途寄望於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才可能出現的偉大人物身上,實有違民主政治的原則。民主共和制便是植基於排除英雄及偉人作用的根本上,由普通市民來掌握國家和自己的前途,但是要到何時理想才能戰勝現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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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航艦--瑞達Ⅱ號悄悄地登陸海尼森的軍用宇宙港,這是因為國防委員長命令他們必須秘密抵達之故。楊本打算聯絡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裡或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但這樣做不但違反命令,也會招致軍部與政府發生衝突。再者,根本也沒有機會和他們取得聯繫,因為奉國防委員長直接命令前來迎接的官員,早已在此等候,楊一著陸之後,馬上便被他們接走了。

  菲列特利加和馬遜正想提出抗議,卻被荷槍實彈的士兵阻止,楊的身影消失在宇宙港的出口。莫非政府方面已經採取高壓手段?事出突然,楊和菲列特利加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行駛約莫二十分鐘後,在一處軍事設施前,他們讓楊下了地上車,一個壯年軍官前來相迎。

  「我是貝依準將。擔任最高評議會議長特留尼西特閣下的警衛室隊長,這次奉命擔任楊提督的貼身侍衛,願效綿薄之力,尚祈接納。」

  「哦,辛苦了。」

  楊裝傻應道,名為護衛,實為監視,這個連小學生都知道。貝依隨後為楊介紹下榻處的接待人員。他是一位目無表情的下級軍官,身形剽悍,眼晴淡藍。

  楊顯得無精打采,為了召開審查會,連接待他的人員,也都經過精挑細選,所有美貌、可親、可憐等的軟弱因素,都被一一剔除。看來他們相當重視極端機能,而且毫無疑問的,這種機能的目的是在恫嚇及阻止逃亡。

  不過,在楊的眼中,這些人盡是百無一用的傢伙罷了。至此,楊對審查會已了無好感,心中也有所警惕。事實上,他也只能在心理上有所準備,不是嗎?

  楊從宿舍的窗戶往外望,只見狹窄的中庭對面,是一片單調乏味的藍灰色建築物。在這裡不但不能欣賞風景,更談不上與外界接觸。用鋼筋水泥建造的堅固中庭,約有一個分隊的士兵無所事事地站立其間,他們的肩上都荷著負電粒子光束來福槍,相當於實戰裝備。用手指敲敲窗戶玻璃,可以發現那是厚約六公分的特殊硬質玻璃,其堅固的程度即使是被一隻正值壯年期的灰色大熊衝撞,也只會有輕微的裂縫而已。

  室內的擺設雖然高級,但卻毫無個性。床、辦公桌、沙發、餐桌……,所有傢俱都欠缺生活感。楊也懶得去理會有沒有加裝竊聽器或監視攝影機了。如果有的話,一定也被巧妙地藏了起來,徒費精力去查看也是枉然。

  「這算是軟禁罷。」

  接下來該怎麼辦?楊平躺在床上想著。床的彈簧墊雖然舒適,但卻無法使人心情開朗。在這寂靜無人的房間裡,拷問、洗腦和謀殺的陰影一一躍然在楊的眼前,不消說,導演這一切的人正是特留尼西特。

  說起來相當矛盾,楊會穿著同盟軍的軍服上戰場作戰,是因為他認為比起悲天憫人的英明皇帝所統禦的專制政治來說,凡人集體營運的民主政治是比較好的,即使它陳義過高、不切實際、甚至一再嘗試失敗。然而,如今在本是民主主義堡壘的海尼森行星上,楊卻被關進了腐化的中世紀權力者的牢籠中。

  不能著急--楊這樣對自己說道。值此之際,不論最高評議會對楊的敵意有多深,他們應尚不至於要不顧一切加害於他,否則只會造成親痛仇快的結果,不費吹灰之力就除去心頭大患,最高興的莫過於銀河帝國了。

  當特留尼西特或最高評議會決意加害於楊時,其原因大概有如下四點:

  1.同盟軍出現能力在楊之上且又效忠權力者的名將時。

  2.當楊成為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之間永久和平的障礙時。

  3.當他們認為楊反叛同盟、倒戈帝國時。

  4.最高評議會本身背叛同盟、倒向帝國時。

  關於第1點,姑且不論忠誠度和服從度,目前同盟軍之中,論能力無人可與楊並駕齊驅。自由行星同盟和銀河帝國仍處於半永久性的戰爭狀態,在這個時候殺害楊無異是自殺行為。毫無疑問,就如同人類會自殺一般,國家也會自殺,只是目前似乎尚未到達那種地步。

  關於第2點,顯然有點荒謬。若是帝國與同盟之間能夠維持永久和平,抑或相安無事,楊大可滿心歡喜地退役歸隱去過響往已久的退休生活。但事實與認知之間本來就有出入,因此,也很難避免權力者會在誤解或扭曲事實的認知下採取行動。

  關於第3點,楊本身並無此意。不過,和第2點相同的是,也許政府會搬出春秋大義的道理或莫須有的罪名,藉以行使逾越法規的手段。

  關於第4點,楊正待進一步思考時,內線影像電話響了起來,貝依準將的臉占滿了畫面。

  「閣下,一小時之後審查會即將開始,請您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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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6 07:58 PM|只看該作者
  Ⅲ


  房間大得有些浪費,天花板高聳在上。照明有意弄得昏昏暗暗的,氣氛陰沉,乾冷的感覺浸透皮膚。

  進入室內,就讓人有種物理上的壓迫感,所有的陳設都是黑乎乎的,充份顯露出其象徵意義。審查官的座席高高在上,由三個方向包圍著受審者的座位。

  倘若楊是一個崇尚權力與權威的男子,在踏進室內的那一刻,從肉體到精神大概都要因而萎縮了吧。但是,楊只感到這個房間充滿了惡意恫嚇的矯飾感,這種虛張聲勢的作風使楊厭惡到了極點,了無畏懼之意。

  審查官的位子上,坐了九個人。由楊的角度看去,正面和左右兩邊各坐三人,眼睛習慣了室內的光線後,坐在正面位置中央直盯著他看的中年男子,表情清晰可見。他是特留尼西特政權中官居國防委員長的尼古拉龐提,身高與楊不相上下,但肌肉卻厚實多了。這名男子竟然是審查會的首席審查官,如此勞師動眾,是表示政府相當重視這次審查會吧。當然他只是代言人而已,真正的發言者是沒有出席在這裡的同盟元首。

  一想到接下來的幾天當中,都要面對特留尼西特的這夥黨羽,楊這才覺得鬱悶煩躁、不耐已極。菲列特利加和馬遜準尉都被帶開,楊只有孤軍作戰了。相比之下,軍法會議可就公正多了,被告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還可以選擇三名辯護律師。但這次,楊必須自己為自己辯護,自求多福。

  尼古拉龐提自報姓名後,坐在他兩側的幾名男子也相繼自我介紹。

  「我是亞林克.瑪律奇諾.伯傑斯.迪.愛倫提斯.艾.奧裡貝拉,現任國立中央自治大學校長。」

  楊行禮表示敬意,這名男子似乎是副首席審查官吧,光憑他記得住自己那冗長的名字,就頗值得尊敬了。

  其他七位審查官也相繼自報姓名,其中的五人為特留尼西特派的政治家和官僚,對楊來說,他們充其量是不值一提之輩;但當看到唯一穿著軍人制服的後方勤務本部長--洛克維爾上將那張面無表情的鵝蛋臉時,楊卻無法再「一笑置之」了。這表示特留尼西特派系的勢力已在軍部內部擴展開來。

  倒是非特留尼西特派的政治家--荷旺.路易,對審查會似乎充滿好奇而非忠誠,表情及印象與洛克維爾大異其趣。或許特留尼西特為了做表面工夫,才選上他為審查官之一的吧,在這矛戟森然的面具劇場上,他所扮演的大概是填充門面的角色罷了。是不能期望過高的……。

  每個人自我介紹過後,尼古拉龐提開口說道:「楊提督,請坐吧。……不可以蹺腿!背再打直一點!你現在是受審者,不要忘記這點!」

  識時務者為俊傑--想到這句話,楊儘量裝出一付恭敬模樣。既已淌了這淌渾水,還是靜觀其變較好。

  「那麼,審查會現在開始……」

  主席鄭重宣告,但是楊依舊無動於衷,他只祈盼著落幕時刻的到來。

  審查會最初的兩個小時都耗費在確認楊過去身家背景的問答上,從出生年月日,雙親的姓名,父親的職業到進入軍官學校就讀,之間的經歷均逐一加以調查作注,這些資料比楊對自己的認識還詳細。

  最令楊感到反感的是,他們竟把他在軍官學校時代的成績表也投影在壁面的螢幕上,戰史八十九分、戰略概論九十四分、戰術分析演習九十二分……這些科目還好,另外射擊實技五十八分、戰鬥艇實技五十九分、機關工學演習五十九分等等,則令楊有點尷尬。因為其中只要有一個科目的成績在五十五分以下,就要留級了。

  假設楊當時因留級而被迫退學的話,楊本身及自由行星同盟的未來又將會如何演變發展呢?或許伊謝爾倫要塞仍將是帝國軍手中難攻不破的堡壘,那麼也就逃過了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同盟軍慘敗的命運。而救國軍事委員會的政變,也有可能在「女神的項鍊」守護下,贏得局部成功,進而與擁政府派相對抗形成長期的內戰狀態。在此情形下,羅嚴克拉姆公爵勢將利用同盟內戰之際,乘虛大舉入侵同盟,實現其稱霸宇宙的野心。

  就楊個人而言,就不會被派到艾爾.法西爾星域,也不會在逃離艾爾.法西爾之時,碰上了當時正值少女時期的菲列特利加,後來也不會和卡介倫成為知己,更不可能透過他與尤里安相逢,先寇布也不會成為楊的部屬了。或許他會被徵調至前線作戰陣亡,也或許他會為了躲避兵役而過著亡命生涯。

  時間不可逆轉,在歷史的長河裡,一個人的存在渺小如滄海一栗,在通往未來的無數條路上,只能選擇其一,向現實妥協,與現實產生互動,形成無數的小宇宙,命運弄人之玄妙實教人驚嘆不已!

  「……而,你現在是同盟軍最年輕的上將,擔任前線的最高指揮官,這不能不說是令人嫉妒的好運啊!」

  這幾句話字字刺激著楊的神經,使他由幻想的天地跌進現實中來。審查官的措詞語氣聽起來非常刺耳,要是楊的境遇如此令人豔羨,他倒寧願和別人交換。敵艦發射的能源光束勢如洶湧的波濤鋪天蓋地而來,隨時置人於萬劫不復;為了更有效率地執行殺人和破壞任務,他必須不眠不休地不斷下達命令;這些暫且不提,他還必須從四千光年外的地方,特意趕到首都,老大不痛快地接受審查官的盤問。他倒不致於會說:「請同情我吧。」但以他這種身份和處境,絕對談不上是令人羨慕的對象。若是不知情的士兵及其家屬們會有這種想法,也就不足為奇。但這群只會躲在安全的地方,絞盡腦汁去打擊鋒芒外露的人以維持自己權力的人,有何資格說這種話!

  「……不過,無論是誰,不管他的身份有多高、功勞有多大,都不容逾越我民主共和制國家的規範肆意行動,為了澄清這點。才召開今天的審查會,那麼,第一個問題是關於……」

  開始了!--楊心裡想道。

  「去年,鎮壓救國軍事委員會政變之時,你將防衛首都、從國庫中斥鉅資建造而成的十二個『女神的項鍊』全數破壞,是吧?」

  「是。」

  「你認為這是戰術上不得不採取的手段,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做過於魯莽粗率了嗎?除了盡數破壞國家的貴重財產外,難道別無它法了嗎?」

  「我答覆您的問題。正因為沒有其它辦法,才出此下策。如果您認為這個判斷是錯誤的,那麼,請提出您心目中認為可行的替代方案,恭候賜教。」

  「我們不是軍事專家,戰術方面的問題是你們的責任。不過,我認為只要破壞其中二、三個攻擊衛星,就可進入大氣圈了,這不也是一個好方法嗎?」

  「用這個方法的話,我軍官兵勢將受到殘存衛星的攻擊,憑白犧牲。」

  這是事實,因此楊也不需要刻意扯聲辨白。

  「如果閣下認為無人的衛星比官兵的生命更珍貴,那麼,我承認判斷錯誤……」

  對於自己的這番說詞,楊感到賺惡,但不這樣說的話,是不能打動對方的。

  「那麼,下面這個戰法如何?--政變派被困在海尼森上,我們不見得一定要與其短兵相接,可以圍而不攻,採取時間消耗戰削弱他們的抗戰意志,使他們不攻自破,豈不更好?」

  「這個方法我也考慮過了,但是,有兩個因素使我不得不放棄。」

  「你說說看。」

  「第一,深究政變派的心理可以看出,他們為了突破困境,很可能會不擇手段,將首都的政要當作人質,萬一他們把槍頂在諸位的頭上,前來脅迫交涉,屆時,我們也只有束手無策的份了。」

  「……」

  「第二點更為危險。當時,帝國內部的動亂已漸平息,我方若包圍海尼森,好整以暇地等待政變派自取滅亡,那麼,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那個戰爭天才,很有可能會挾其勝利餘威,大舉發兵攻來。那時,伊謝爾倫除了老百姓外,只剩下寥寥無幾的警備兵和管制員而已,後果有多嚴重,相信各位也可以想像得到。」

  楊喘了口氣,很想喝一口水。

  「基於以上兩點,我必須速戰速決,在最短時間內解放海尼森,讓政變派在心理上產生敗北感。如果大家覺得這樣做應該受到責難的話,我只有甘之如飴。不過,若不能提出比這更穩當的代替方案來,我本人暫且不談,只怕那些在戰場上奮戰抗敵、衝鋒陷陣的軍官士兵,會不能見容吧。」

  這種帶有恫嚇意味的說話技巧,對楊來說,只能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賣弄口舌罷了。似乎奏效了!審查官們交相耳語,還不時對楊投以忌恨的目光,看來似已再無辯駁餘地了。唯一例外的是荷旺,他轉頭打個哈欠,似乎不勝其煩。

  過了一會兒,尼古拉龐提猛地乾咳一聲,說道:「那麼,這件事暫且不提,我們來談下一個問題。在德奧裡亞星域與第十一艦隊交戰前夕,你曾對全體官兵說過,『國家的興亡與個人的自由和權利相比,根本不值一文』,聽過這番話的人證多得是,錯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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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Ⅳ


  「雖然說法不是一模一樣,但我的確曾經說過相似的話。」

  楊回答道。既有人證,否認也沒有用。楊也並不認為自己所說的是錯的,雖然他不是每次都對,但是,那時所說的一切確是千真萬確的。

  國家是由人組成的。沒有國家,人照樣能生活,但沒有人,國家則只是一個空泛名詞而已。人和國家,哪個是本?哪個是末?哪個更加重要?不是很清楚了嗎?國家滅亡了,只要再建造就可以了,曾經一度滅亡卻又復興的國家,歷史上比比皆是。當然,有更多的國家一旦滅亡,就再無中興之望,但那是因為該國在歷史上所扮演的角色結束了,腐敗了,老朽了,而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國家的滅亡總是一場悲劇,流血在所難免。甚至,為了將不值得守護的國家自無可避免的滅亡中拯救出來,犧牲了許多人的性命,而當這些犧牲的報酬率等於零時,便變成了極端深刻荒謬的鬧劇了。只有當國家的存在和個人的自由和權利沒有嚴重抵觸時,國家的存在才有其意義。反之,失去存在價值的國家嫉恨值得生存的人們,往往將他們一同帶往地獄。拿那些最高權力者來說,無數的死者高喊著他們的名字僕倒在戰場上,而將此情此景拋諸腦後、投身敵國普升貴族,過著優渥生活的人,更是大有人在,歷史上國家的最高負責人戰死前線的例子,古今有幾人?

  個人的自由與權利--楊曾對官兵們這樣說過,似乎應該再加上「生命」吧?楊以前會這樣說,今後也同樣會這樣說,不過,他並沒有大聲表達出來。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呢?有許多事比在戰場上指揮殺人和破壞還要有意義啊!

  「你不覺得這一番話極沒見識嗎?」

  聲音更是刺耳!軍官學校時代,學生犯錯了,會遭教官白眼,這時候情形亦然,審查官像捉住了對方把柄似的緊接著說道,聲音就像舔舌狩獵的貓叫。

  「哦?怎麼說?」

  看到楊一副毫無愧色的樣子,國防委員長更為光火,聲音充滿險惡的批評道:「你身為負責守護國家任務的軍人,而且,年紀輕輕就受封提督稱號,旗下大軍之眾,堪與大都市人口匹敵。以你這樣的身份,竟膽敢藐視國家,甚至輕忽自身的責任,大發厥詞,導致官兵士氣低落,這種行徑不是沒有見識,是什麼?」

  無論如何,你必須忍耐眼前的虛偽和無聊!--楊的理性這樣告訴他,但那聲音卻愈來愈微弱。

  「我有話要說,委員長閣下。」

  儘管心裡很不情願,楊還是極力壓抑著聲調:「我認為自己方才的那番話可說是見識獨到。國家並不是由細胞分裂而形成個人,國家是結合一群具有主體意識的個人所構成的,在此前提下,何者為主?何者為從?在民主社會中是不辯自明的道理啊。」

  「不辯自明的道理?我的看法略有不同,我認為對人類而言,國家具有不可或缺的價值。」

  「是嗎?沒有國家,人仍可活下去;但沒有了人,國家也就不存在了。」

  「……這句話可真令人驚訝!你很像是極端激進派的無政府主義者嘛!」

  「不,我是素食主義者。不過,一看到美味可口的肉類佳餚就會立刻破戒。」

  「楊提督!你是在侮辱本次的審查會嗎?」

  聲音愈發充滿了險惡。

  「怎麼會呢?我沒有這個意思。」

  事實上,楊正是這個意思,但卻沒有老實承認的必要。接著楊既沒抗辯,也沒有道歉,就這樣沉默不語。國防委員長也無從深究,只是緊抿著肥厚的雙唇,覷視著楊。

  「我們休息一下子吧,怎麼樣?」

  說話的人是方才在自我介紹之後便不發一言的荷旺.路易。

  「楊提督一定累了吧。我也快無聊--哦,不,我也覺得很疲倦了。能夠休息一下子的話,真是感激不盡。」

  他的提議解救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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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了九十分鐘後,再度展開審查。尼古拉龐提開始發動另一波攻擊。

  「你任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為副官,是吧?」

  「是的。這又怎麼了?」

  「她是去年發動政變,陰謀顛覆國家的格林希爾上將的獨生女,你知道吧?」

  楊略微揚起雙眉。

  「哦?我們這個自由和民主的國家,是和古代的專制國家一樣的採取父罪子償的做法嗎?」

  「我可沒這麼說。」

  「那您能做個解釋嗎?」

  「我的意思是,為避免無謂的誤會,在人事安排上應當要慎重才是。」

  「您所謂『無謂的誤會』指的是什麼?能不能具體說明一下?」

  國防委員長默不作聲,也可能是無法回答,楊接著說道。

  「如果是有充分證據的重大嫌疑也就算了,但至於所謂的『無謂的誤會』,本身暖昧不清,下官認為,根本沒預先設防的必要。依據法律,副官的人事安排受到軍部司令官任用權的保障,若是將最有能力、最值得信賴的副官任意解除職務,將有礙於軍事機能的全面發揮,並會使人認為這是故意造成軍部損失的人事安排,這種解釋可以嗎?」

  楊的理論具有攻擊性,先發制人,逼得對方先機盡失。尼古拉龐提有兩三次欲開口反駁,但苦於竭盡枯腸不得反論要領,只好望著身旁的自治大學校長,向他求救。

  這個叫做亞林克又或是奧裡貝拉的男子,根本不像學者,渾身充滿官僚的氣息。事實上,國立中央自治大學就是為培育政府官僚而成立的,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奧貝里拉一定都在忙碌著追求秀才的美名,連指尖都滿溢著自信和優越感。

  「楊提督,你再用這種說法的話,我們就很難再繼續審查下去了。要知道,我們和你並非敵人,應該拿出良知和理性來,加深彼此的認知才是啊。」

  聽到奧裡貝拉言之無物的論調,使楊大倒胃口。違逆上級也好,覺得困惑也罷,比較起來,尼古拉龐提還算較有人情味一些。

  「看到你方才的言行舉止,似乎對本次的審查會有某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你完全誤會了。我們並不是為了指責你才叫你來的,而是站在你的立場替你著想,為了使你瞭解這一點,才召開今次的審查會,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合作,當然,我們也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你。」

  「那麼,我一個請求。」

  「什麼事?」

  「如果有標準答案的範本,請給我看看好嗎?我想先瞭解一下各位心目中期待的答案是什麼。」

  剎時間,室內一片悄然,不久,怒氣騰騰,滿室譁然!

  「警告受審者!不可侮辱本審查會,嚴禁有損本審查會權威和品格的言行出現!」

  國防委員長的大叫聲變成無可理喻的咆哮之前,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而剎時凝滯了下來。楊心中暗忖,如果這出鬧劇還有權威品格的話,一定要好好端詳端詳。楊保持沉默沒有說出來,並不表示他畏懼、退縮或在反省。國防委員長的太陽穴浮現肥厚的血管,氣呼呼地喘著氣。自治大學校長奧裡貝拉不知在他耳旁說些什麼。楊不高興的瞪著他們。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審查會的第一天終於結束了,但解放了的楊還是處於被軟禁的狀態。離開審查會後楊被送上地上車被帶往宿舍。

  見到了負責招待的下士之後,楊便以用餐為由,要求外出。

  「閣下,這裡已準備好餐點了,您不必特意跑到外面去吃。」

  「我想到外面吃飯,最起碼不是在這種剎風景的地方。」

  「您想跨出這扇門到外面去的話,必須先得到貝依準將的許可。」

  「我不想特別去要求他。」

  「不想要也得要!」

  「那麼,可以帶我去貝依準將那兒嗎?」

  「準將到最高評議會議長的辦公室接洽公務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

  「很難說。只有這件事嗎?」

  「啊,就這件事而已。」

  下士敬禮出去後,楊凝望著窗外有好一陣子,他知道室內有竊聽器,要叫也得壓低聲音。

  「就這樣被困住了嗎?」

  楊把軍用扁帽丟到床上,然後又無意識地拿起帽子,彈彈灰塵,戴回頭上。他兩手交抱胸前,在室內踱來踱去。

  不幹!這次發誓不幹了!--自去年攻佔伊謝爾倫要塞以來,楊就不斷有這種念頭了,但是他愈是抗拒,地位反而愈高。而加重他的責任,擴大他的許可權的,不正是政府那些權力者嗎?

  暫時自審查會解脫出來,楊覺得心情變得愉快了一點,因為今天他在戰術運用上大獲全勝,徹底粉碎了紛紜眾說,同時使得那些厚顏無恥的審查官們滿臉掛彩。

  不過,此番戰術勝利並不代表戰略勝利,若那班達官貴人們放棄召開審查會的話可真是謝天謝地;不過,他們偏執己見,繼續審查的可能性更大。今天的忍耐已到達極限,明天以後更不敢想像,屆時也只有辭職不幹了。

  楊坐到辦公桌前,開始構思辭呈的內容。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這時,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並沒有袖手旁觀。她走進女性軍官宿舍的一個房間之後,便開始打影像電話到十四個地方,花了三個小時查出貝依準將的去向。步出特留尼西特辦公室的那一瞬間,貝依迎面撞見了與馬遜一道前來的菲列特利加。

  「我是楊提督的副官,我要求和上司見面。提督現在在哪裡?」

  「這是國家的最高機密。我不能允許你們會面,也不能告訴你楊提督所在的地方。」

  這種答案無法使菲列特利加信服。

  「我懂了。審查會是意味著非公開的精神拷問嘍。」

  「格林希爾上尉!講話請小心一點!」

  「如果不是像我所說的那樣,請公開審查會,讓辯護人能一起出席,並允許與受審者會面。」

  「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不能答應的理由何在?」

  「我沒有回答的必要!」

  對方的態度盛氣淩人,菲列特利加並沒有因而退怯。

  「那麼,一部份政要暗中把國家的英雄--楊威利提督召回首都,施以非法無度的精神私刑一事,讓新聞媒界知道也沒有關係嘍?」

  準將神色窘迫:「你、你敢!你試試看!我會動用國家機密保護法,讓你接受軍法制裁!」

  「我還不到接受軍法制裁的程度,國家機密保護法中,並沒有審查會這個名堂,所以即使公開內情,也不構成犯罪。你們若是無視楊提督的人權,硬要繼續召開審查會,我也會不計後果,採取任何可能的手段。」

  「哼!有其父必有其女!」

  準將口中冒出這句惡毒的話。

  馬遜先是一呆,接著一股憤怒湧上心頭。菲列特利加卻絲毫不動聲色,不過,她那淡茶色的雙眸燃起了熊熊烈焰,毫不相讓地逼視著貝依準將。貝依丟下這句卑鄙的話後轉身而去,她並沒制止他。

  去年,當知道父親是政變首謀時,菲列特利加心裡便已有覺悟,副官一職是保不住了。但是,那時楊卻寬宏大量地對著她說:「你不在的話,我會很為難……」

  這一句話支撐著菲列特利加直到現在,也將是往後支持她的一大精神支柱吧。她轉頭面向那位同行的巨漢。

  「馬遜準尉!雖然我不想這麼做,但也只有用最後的手段了。我們去見比克古提督,聽聽他的意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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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揉掉幾十張信紙之後,楊終於寫好辭呈了。他覺得無顏面對尤里安、菲列特利加和卡介倫等人,但以後也不必再與特留尼西特一干人糾纏了。即使沒有自己,只要有伊謝爾倫要塞,帝國軍也無法輕易超越雷池一步吧!--心裡這樣想著,好不容易才讓思緒平靜下來。

  疲倦已極鑽進被窩的楊,當然不知遠在數千光年外的黑暗虛空中,有一個叫禿鷹之城的要塞正在航行。天神也好,惡魔也罷,畢竟楊並不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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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沒有武器的戰爭》


  Ⅰ


  由希斯帕尼歐拉戰艦、哥多華巡航艦等共十六艘船艦組成的隊伍,發現「那件事」是在四月十日。這支隊伍由J.吉布森上校指揮,離開伊謝爾倫要塞,在回廊內執行警戒任務。

  「即使發現敵人,也不要輕啟戰端,先暫時撤退,向要塞報告此事再說。」

  代理司令官的卡介倫少將,對全體駐留艦隊下達這道嚴格命令,在司令官楊威利不在期間,他必須極力避免引發無謂的戰爭。

  哥多華巡航艦的監控員,一面灌進幾口咖啡.一面盯著計量儀器。眼前大致尚稱平和,只是很無聊就是了,除了喝咖啡,實在無以排遣寂寥。不過,不久之後,胃也難逃咖啡的刺激作用了……。突然間,監控員臉色一變,直勾勾地盯著監視器,把杯子丟向操作臺的角落。

  「前方空間發生扭曲!」監控員報告。「有不明物體在做空間躍出!距離三○○光秒,品質……」

  監控員的視線定在品質計上,聲音哽咽在喉中,隔了數秒之久,才勉強擠出話來:「品質……非常大……」

  「報告再詳細點!」

  艦長咆哮起來。監控員大咳了兩三聲,才把堵在喉頭的驚愕吐出來。

  「品質約四十兆噸!不可能是戰艦!」

  這次換作艦長陷入沉默了。他用力抖了抖身子,立刻下達命令:「全速退後!不然會被捲進時空震!」

  艦隊的指揮官吉布森上校也同時命令全體艦隊急速後退。十六艘船艦發動最高速限,遠離驟生異變的宇宙空域。巨大的時空震動波緊逼在後,空間歪曲、搖動,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他們的心臟。咖啡杯從操作臺的一端掉落,灑了一地。但他們並沒有因而疏忽了搜索敵人的任務,視線仍緊緊地凝聚在螢幕上。忽然,眼中閃過驚怖的光芒,無聲的悲鳴接著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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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謝爾倫要塞的中央指揮室一陣慌亂。通訊兵們的雙手、眼睛和聲帶。不得片刻休息,以卡介倫少將為首的幹部們監督著眼前的狀況。

  「可能又會與敵人交戰,負責警戒的同志……」

  「這個時候敵人也真夠勤快!他們連超量勤務的補貼金都要賺呢!」

  當然,此時不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是,心中的不安卻使他們無法遵守規定。不久,通訊士官向代理司令官傳達自吉布森上校處傳來的報告。

  「形狀為球體,或類似球體,成份為合金及陶瓷複合材料,品質……」

  「品質是多少?」

  「品質約略估計有四十兆噸以上!」

  「兆?」

  卡介倫向來沉著冷靜,但一聽到這個數值,心中也不免為之忐忑不安了好一陣子,通訊士官接著報告:「由品質和形狀判斷,直徑有四十至四十五公里,有可能是人工天體!」

  「……那麼,這樣說來,那是類似伊謝爾倫的要塞嘍?」

  卡介倫喃喃自語道,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將以半開玩笑似的口吻介面道:「搞不好是帝國想用這種驚喜的形式派遣過來的友好親善使節團哩!」

  「一月份的遭遇戰,算是事先的預告嗎?」

  卡介倫的語調頗為苦澀。正如同盟軍過去攻略伊謝爾倫要塞的經驗一般,帝國軍在上次的遭遇戰吃過一次虧之後,就變得機靈多了--從目前的狀況而得出的這個推論應該沒有錯吧?

  「也就是說,帝國軍這次把艦隊連同根據地,整個的移過來了?」

  「真是夠努力哪。」

  先寇布誇讚著,語氣淡然,耿介正直的姆萊少將瞪視著防禦指揮官的側臉,目光略顯露偏見。

  「你也未免太小看它了!事情本身只怕並不簡單,從要塞可以跳躍這件事看來,可以知道帝國軍已經開發出新技術了!」

  「還談不上什麼新技術啦!只是規模加大罷了!不管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充其量也只算是補缺口之類的技倆而已!」

  先寇布高唱著說了等於沒說的異調。

  「不過,令人大出意外的是,敵人這次的兵力相當龐大,這是首先可以確定的一點。」

  卡介倫趁隙一針見血地指出。

  「再加上楊司令官又不在,負責留守的我們,只得硬著頭皮上陣了!」

  卡介倫話一出口,偌大的中央指揮室,立刻佈滿緊張的氣氛,人人面面相覷。伊謝爾倫要塞易守難攻,固若金湯,他們以往對此一向深信不疑,但現在這份信心卻開始動搖了。伊謝爾倫固然經得起所有的砲擊,可是,那是對方是以艦砲來攻擊的時候,若是以近乎伊謝爾倫要塞主砲的火力襲來,則等級上又自不同了。

  「以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來攻擊伊謝爾倫要塞的防禦牆,何者會贏?」

  這雖是士兵們平時隨口開的玩笑,但事態發展卻愈來愈接近事實了。結合超硬度鋼、結晶纖維和超級陶瓷的四度複合裝甲,是全宇宙最堅牢的護壁,不過,在這次的戰爭中,這句話恐怕即將成為過去式了。

  「要塞砲和要塞砲交相射擊……?」

  卡介倫感到背脊一陣冰涼。

  想像到前所未見的巨大能源與能源爆發衝突的情景,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據說,親眼目睹過伊謝爾倫要塞主砲齊射的人,爆炸的殘光將永久灼燒在眼中。

  「那種煙火一定很壯觀吧!」

  先寇布喃喃說道。這句話在此時顯得有失其一貫的豁達,而且也不具有任何幽默感。這種想法對於身處前線的軍人而言,並非一句玩笑就能帶過的。

  「事態緊急,必須請楊提督立刻從首都趕回!」

  衝口而出,派特裡契夫準將自覺說錯了話,頓時一臉懊喪,因為這麼說可能冒犯了代理司令官的卡介倫,表現出對他能力的不信任。然而,卡介倫非但毫不介懷,反而極力表示贊同,他深自明白,自己只足以擔任平時的留守司令官。

  但是,超光速通訊一到達海尼森,即使楊立即動身,也不能在一時三刻之內趕到,距離伊謝爾倫要塞仍相當遙遠。

  「初步估計,我們必須抵擋敵人攻擊至少四周才能等到楊提督歸來,而且抵擋時間只會延長,不會縮短!」

  「好一幅快樂的未來藍圖啊!」

  派特裡契夫這麼說,其實心裡卻沒有話裡表現的那樣輕鬆。司令官--這位非比尋常的司令官--人人稱作「魔術師楊」、「奇跡的楊」的不敗名將,在他不在的情況下,伊謝爾倫要塞即將面臨史無前例的可怕挑戰!顫悚挑動著每一個人全身的每一根神經,皮膚寒毛直豎,冷汗浹背而流。

  伊謝爾倫要塞及其駐留艦隊的官兵,共計達二百萬人,其中許多老兵如今已由新兵接替,儘管如此,它仍毫無疑問是同盟軍最堅強的部隊,而促使其堅強的因素,不外在於對司令官屢戰不敗的絕對信賴。

  姆萊少將壓低聲音說:「要是伊謝爾倫失守,你猜會怎樣?羅嚴克拉姆公爵將率領帝國大軍,經由回廊直取同盟領土!屆時,同盟將--」

  完蛋了!--此時說這句話已屬多餘。

  如果同盟軍仍保持著在亞姆立札會戰之前的實力,事情也不至於會如此嚴重。過去,伊謝爾倫要塞還在帝國軍手中之時,同盟軍也曾數度與穿過回廊發動侵略的帝國軍交戰,雙方互有勝負。只是,目前局勢已與兩年前截然不同了。以回廊這一方的兵力而言,現在除了第一艦隊,其餘盡皆是沒有戰鬥經驗的新兵部隊和欠缺長距離機動能力的以各恆星系為單位的警備隊、火力及裝甲不佳的巡防隊,以及尚在編列之中的後備部隊。

  如今同盟的軍事安全,可說完全維繫於伊謝爾倫要塞及其駐留艦隊,就因為前方有此屏障,後方才得以有充裕的時間來編列部隊並訓練新兵,使元氣能逐步恢復過來。

  可是在這危急存亡之秋,政府卻妄顧大局臨時召回前線司令官,開起無足輕重的審查會來!

  在距離前線相當遙遠的首都海尼森,只顧自身安全、只圖豐衣足食的特留尼西特一夥,竟又任意妄為地傳召楊回去接受秘密審判,一想起這班政客的嘴臉,卡介倫便怒火中燒!

  和去年政變時及政變之前相比,情況絲毫沒變,前線官兵為了保護這些官僚的權力和特權,必須捨命奔戰沙場!卡介倫不禁懷疑,戰爭的意義究竟何在?

  眼前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這場戰爭可以將楊從海尼森的審查會上解放出來。如果非戰不可的話,楊也寧可在偌大的宇宙空間戰場上,與敵軍一較用兵之長短。而卡介倫的任務只是在楊歸還之前,維持伊謝爾倫的現況罷了。

  為防止最惡劣的狀況發生,卡介倫已預先擬妥數項對策和措施。戰略戰術電腦的情報可以隨時消除,機密檔也準備完全燒毀,另外,也為超過三百萬的人民安排好撤離回後方的準備了。處理這些問題的靈敏度及正確度正是卡介倫的特長所在。

  於是,超光速通訊自伊謝爾倫要塞飛速傳至後方!

  「四月十日,帝國軍大舉入侵伊謝爾倫回廊--另挾帶移動式的巨大要塞!情勢危急!請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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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Ⅱ


  同在四月十日這天,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彌漫著沒有武器的戰爭火花。楊威利在審查會上與對手周旋,他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則似乎已與特留尼西特全體政權處於敵對狀態中了。

  他們並沒有每天審問楊。以審查會首席--國防委員長尼古拉龐提為首的各個成員,均有其它職務在身,無法全心處理有關楊的事情,因此,審查會就這樣時開時不開,拖拖拉拉不知何日方了。楊還頗經得起考驗,換作沒耐性的人大概早已崩潰了,或許審查會的目的並非在於審問楊以獲致某種結論,而是在於重複審問的動作罷了。

  楊心想,他們到底打算如何收尾善後呢?假設審問的目的是查明「楊威利的存在對同盟有害抑或無害」,在此前提下,若結論是「無害」,他們自會放楊一馬;若結論是「有害」,楊勢必會遭受某種處分,但礙於帝國軍事威脅的存在,目前仍不能沒有楊。照這樣看來,根本審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審查會又不能遙遙無盡期地開下去,想到這裡,楊不免有些不悅和無聊,同時又感到自己心眼有點壞。反正他們遲早總要放了自己,比較令人感興趣的是對方將如何收拾這出可笑的鬧劇。

  楊把辭呈放在衣服口袋裡以便必要時隨時都可以取出來丟給國防委員長。審查會第一天的晚上寫好之後,他準備在第二天遞出,不料第二天審查會沒有召開,楊好似被撥了一盆冷水,銳氣大減,自此,辭呈便一直放在口袋裡了。後來並非沒有機會遞出,楊也知道隨時都可以當場提出辭呈,但覺得這樣做未免太平談無奇了,不如等到更戲劇化的場面出現時再提出來吧!

  審查會一日不結束,楊便一日不得鬆懈,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整天被軟禁在宿舍裡,除了吃飯睡覺,什麼事都不能做。從窗戶向外望,只能看到中庭,連立體電視也沒有。他想找一本書來看,雖明知可能會徒勞無功,但還是試著要求他們,結果不出所料--被拒絕了。那麼,只好繼續歷史論的著述工作了。不過,上次為了寫一份辭呈,用掉幾十張紙,所以雖然有筆,但卻沒有紙了。躺在床上,一想到自己被審查會成員一個接一個審向的情景,剎時又覺得厭煩透頂。

  三餐的餐點都非常豐盛,不過卻和房間的陳設一樣,單調乏味毫無個性可言,不能享受隨性變化的樂趣。尤其早餐,連日以來菜色完全相同,黑麵包、奶油、原味乳酪、咖啡、蔬菜果汁、薰肉蛋、馬鈴薯,還有洋蔥、青椒和萵苣沙拉。這些食物堪稱人間美味,營養也充足,只是對楊而言,缺少了一份誠意和獨創性。尤其在飯後只能喝咖啡,最讓楊受不了了。

  這時,要是尤里安在的話,一定會為他沖泡一杯芳香四溢的錫蘭紅茶,在做蛋的料理時,也會稍作變化,有時做菜肉蛋捲,有時做炒蛋,即使是前晚吃剩的殘肴,他也能烹調成奶汁炒菜飯或什錦粥,在楊眼中,他的手藝堪稱天下一品。

  與其成為一個軍人,從事對文明、人道毫無助益的賤業,毋寧正式學習烹飪技巧,取得證書,對文化、社會或許更有意義一些,不是嗎?這樣一來,楊就可以用退休金為尤里安開一家餐館了……。不過,烹飪這一行肯定無法吸引一心想成為宇宙艦隊指揮官的少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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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就這樣在海尼森虛度時光、百無聊賴。但是他的處境和菲列特利加的辛勞一比,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了。就像字面形容的一樣,菲列特利加正不眠不休的陷入苦戰之中。

  自上次遭貝依準將刻薄責罵之後,菲列特利加便在馬遜的陪同下,登門造訪宇宙艦隊司令部。可是負責接待受理的軍官一派官僚作風,在規則、許可權與機構間玩把戲,故意刁難菲列特利加兩人,徒然耗費她的時間。還好最後有一個名叫艾德蒙.梅塞史密斯的年輕少校,走出司令部門口正要回家時看見她,就給了她一些方便。

  菲列特利加的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在軍官學校擔任副總長時,梅塞史密斯是他的學生,當時,德懷特還差點想將菲列特利加許配給他。菲列特利加向他致意問候,梅塞史密斯露出愉悅的笑容應道:「有什麼困難嗎?無論什麼事,只要你吩咐,我一定盡力幫忙!好久不見了,你一點也沒變哪!菲列特利加!」

  菲列特利加向他道謝並說明來意後,少校馬上把她領進宇宙艦隊司令部。當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辦公室的門一打開,她便將梅塞史密斯的事全拋到腦後了。

  「上尉!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呢?」

  七十二歲的老提督劈頭問道。菲列特利加沒有猜錯,位居制服組第二號人物的他,果然不知道楊已奉令被召還首都。這次的審查會到底公不公正,已是不言自明的事實了。

  菲列特利加扼要陳述事情始末後,比克古聳動著白色的雙眉,沉默了良久,他並不是吃驚,而是厭惡。

  「我曾猶豫了好久,不知該不該把這件事稟告閣下。若您能伸出援手,替楊提督解圍,那我真是感激不盡!不過,假使事態惡化,搞不好會造成軍部與政府之間的對立……」

  「這是最令人擔心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擔心也沒有用啊!」

  老提督的話使人莫名所以。語氣不像平素胸壑豁達的比克古,反而黯然得近乎鬱悶。

  「我的意思是說,軍部內部已是壁壘分明,部份人自成一系,局勢已無可挽回了!上尉。」

  「您是說……軍部內部已分裂為兩派了!」菲列特利加睜大了眼睛,吃驚不已。

  「兩派!哼!就是兩派!--如果壓倒性的多數派願意與少數派並列共存的話!當然,我是少數派的一員。想要幹什麼也諸多限制啊!」

  菲列特利加心頭一寒,她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進一步追問道:「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個地步?」

  面對她的質疑,老提督不知為了什麼,似乎正躊躇著不知該如何作答。但如同菲列特利加不得不進一步追問一樣,最後比克古也不得不解釋:「說來話長,去年救國軍事委員會政變是問題癥結所在,經過那場政變之後,軍部聲望一落千丈,發言權微乎其微。這是那班政客藉以延伸勢力,滲透進軍部的最好機會!他們我行我素地操控軍部的人事調動,安排自己的手下到各重要位置任職,以鞏固自身的權益。去年政變之時,庫布斯裡本部長和我雖沒有參與其事,但在政變前不能及早預防,政變發生時也無力阻止,因此,提出抗議也只徒然遭人冷笑!」

  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吧?--菲列特利加心想。話說去年政變以及政變派的代表,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在在無不成為她未來發展的阻礙。她當然不可能怨恨親生父親,然而,這件事情日積月累下來,雖說心中沒有怨恨,但也漸漸感到厭煩。

  「因此,庫布斯裡上將和我現在有如大海中孤立無依的石頭,那班政客傳令楊提督回首都,其根本動機仍不得而知,但他們一定認為,不管做什麼也沒有人敢反對,即使有也能很快擺平!」

  「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我不曉得會給您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那兒的話!沒什麼麻煩啊!只是覺得他們很令人厭惡而已!好了,我們別在這裡嘀嘀咕咕囉嗦不停了。事實上,這個房間搞不好有裝竊聽器哩!可能性高達九成以上哦!」

  馬遜準尉一聽,巨大的黑色身軀好似騰空長高了十公分高。老提督咳嗽似的笑了出來,迎視菲列特利加的目光後,止住了笑,解釋道:「我明知故說的原因有二,一來現在再自圓其說也沒有用了,二來竊聽記錄依法不能當作證據;相反的,我們可以控告他們竊聽的行為侵犯人權,當然,如果政府還把同盟憲章放在眼裡的話……」

  「政府不能公然破壞民主的原則,一旦有任何狀況發生,我們可以依法動用武力!」

  「聽到上尉這番話,真是令人欣慰啊!料想政府方面也不敢輕舉妄動的,不過,重點仍在於楊提督本身,現在既已明白事情原委,我會盡所能協助你的。」

  「不會給您惹麻煩嗎?」

  老提督這次爽朗地笑了開來。

  「你特意過來這裡,現在就別再掛意這件事了!我很欣賞那個年輕人,哦!不可以在當事者面前誇他,否則他會神氣起來哩!」

  「真是太感謝您了!您實在過獎了,我也非常欣賞比克古閣下呢!」

  「我一定要說給內子聽聽!對了!有一件事……」老提督臉容一整。「剛才你來的時候,沒有被人跟蹤吧?」

  菲列特利加為之一驚,她望向馬遜準尉。自己心裡一直想著楊的事情,一時大意竟沒有注意這點。壯碩的黑人挺起腰背,以渾厚的聲音應道:「確實的證據倒是沒有,不過,有一輛地上車,行蹤有點可疑。它在我們後面跟了一陣子,就在中途換班了。」

  「果然是貝依這群鼠輩幹的好事!」

  比克古大聲嚷道,或許他是故意透過竊聽器讓貝依本人聽到。好個豪邁的老人家啊!

  「上尉!這就是民主主義大本營的現狀啊!雨雖然還沒下,但已烏雲遮天了!情勢似乎將加速惡化下去,要想挽回並非易事啊!」

  「是的,我可以體會得到。」

  「很好。」

  老人沉重的聲音中,包含了一份溫馨:「我們可以說是好夥伴啊!雖然在年齡上差了老大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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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Ⅲ


  在不知所措的時候,菲列特利加決定走訪比克古上將,這步棋下得很成功。比克古已應允願助一臂之力。以其地位和聲望,即使「壓倒性的多數派」也不能無視於他的存在。若他們沒有把老提督放在眼裡的話,一定早就解除他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職務了。

  停泊在軍用宇宙港一隅的瑞達Ⅱ號,沒有再被監視。禁足艦內的官兵們莫名所以地恢復了自由之身,開始協助菲列特利加的救援行動。

  菲列特利加接受比克古的好意,暫住在他家裡。若是住在一般宿舍裡,不僅會被竊聽或監視,甚至有可能蒙受物理方面的傷害。比克古的家有專屬的警衛守護,至少他們還不至於無法無天到侵擾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家吧!比克古夫人也親切地歡迎菲列特利加的到來。

  「以後要常常來哦!啊,不可以這樣講。我們要早日讓楊提督脫身出來才是!對了!不要拘束,把這兒當成你自己的家就好了!」

  「給您添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快別這樣說了!格林希爾小姐!家裡有年輕人,顯得有朝氣多了!而且,我們家老頭子啊,只要有個人跟他一塊罵罵政府,他就很高興了!該感謝的人是我們才對呀!」

  夫人溫和慈樣的笑容,使菲列特利加心羨神往。夫妻倆同甘共苦四十餘年,彼此相知相惜的默契,在這番話裡顯露無遺。

  即使如此,這個國家已漸漸地不配再冠上「自由」這個頭銜了。不只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菲列特利加不由得感到這個國家和社會正急速地失去理性和寬容。

  她以比克古的家為根據地四處奔走,在這段期間,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一個以「愛德華委員會」為名的民間團體成立了。這個組織由反戰派的人士集結而成,志在紀念於去年「國家廣場屠殺事件」中犧牲的潔西卡.愛德華女士。委員會提出一個關於徵兵不公的問題。

  在政經界的重要人物中,其子女已屆徵兵適齡期者共二四六○○○人。以這二四六○○○人為對象所做的調查,結果令人震驚!入伍者比率不滿百分之十五!被送到前線的,比率更在百分之一以下!

  「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就像那班支配階層所說的,為實現正義,這場長期硬戰非打不可,既然如此,那麼為何他們不讓自己的兒子加入戰場?又為何利用種種特權,無所不用其極地大肆徵兵?令人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場戰爭真的值得我們犧牲生命去打嗎?」

  愛德華委員會提出這個問題,特留尼西特政權卻完全置之不理。政府發言人兼情報通訊委員長伯尼只說了一句話--「沒有必要回答」,這使得愛德華委員會的成員勃然大怒,而令他們感到悚然的是,竟然沒有一家報紙敢披露這項消息。

  電子報刊、立體電視等,在與政治權力無關的犯罪、醜聞和關稅等各種要脅下,無一不冷漠坐視愛德華委員會的活動。

  上訴不得要領,愛德華委員會的成員只好走上街頭,向一般市民公開事情真相。正當五千位會員要展開示威活動時,防暴員警隊立刻出動加以阻止。為避開警方阻擋的路線,他們被迫改繞小巷子,不料,激進主戰派團體--憂國騎士團卻人人手握特殊陶瓷制的棍棒,躲在其中伺機伏擊。包括小女孩在內的愛德華委員會成員,每一個人都在憂國騎士團員的棍棒揮舞下相繼倒地。這時,防暴員警則遠遠地袖手旁觀,等到憂國騎士團員逃逸無蹤後,才趕過去將手銬銬在躺在血泊中的愛德華委員會會員手上,罪名是動亂罪。員警發表聲明,指稱是會員們起內哄,引發流血事件,泰半的報社照單全收加以報導,憂國騎士團的名字也始終沒有出現報端,整個事件就此劃上句號……

  比克古的好友--政治家姜.列貝羅沉痛地講述這件事時,菲列特利加起初並不完全相信,雖然在楊和自己身上發生了許多事情,但她對民主主義的體制和媒體,仍有一份根深蒂固的信賴。

  然而,這份信賴隨著時日的流轉,已在菲列特利加的心中開始產生動搖。原因之一是即使在比克古公開的幫助和列貝羅暗中的協助下,她的行動仍然毫無進展,列貝羅從荷旺.路易口中得知審查會召開所在的大樓,那是同盟軍後方勤務本部的用地,比克古親往交涉,對方仍以國家機密為由,拒絕比克古入內。透過關係者要求面會也遭回絕。從比克古家中出來到回家之前,總是有人緊緊尾隨在後,好不容易逮到跟蹤者,問他話,他卻惴惴不安,不知在害怕什麼,不願作證回答任何問題。

  第二次成功地逮到貝依準將時,貝依依舊顧左右而言它,菲列特利加看不慣他的囂張態度,以向傳媒曝光此事做為要脅,孰料,貝依的反應和前次大不相同。

  「隨你的便!不過,任何一家新聞媒體都不會替你報導的!他們只會坐視不理,要不就是以冷笑回報你!」

  菲列特利加膛目瞪視著貝依,貝依神色略顯後悔和狼狽,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

  菲列特利加感到心中一片冰涼。如此看來,「愛德華委員會事件」是真有其事了,這意味著特留尼西特政權已完全控制了新聞媒界,一旦政治權力與新聞媒體相互掛勾,民主主義將喪失批判及自省的能力,甚而招致死亡病毒的侵害!難道,這個國家的局勢已經演變至這種田地了?-政府機關、軍部和新聞媒體,被納入同一個人的操控下!

  她在第二天終於想通這件事。走出房間,馬遜準尉一看見她,便慌慌張張地連忙收起正在看的電子報紙,當然,他的舉動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菲列特利加一問,馬遜只得一臉為難地拿出報紙。

  新聞中刊登了有關菲列特利加的報導--大意是說她的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是「去年政變的首謀者」,儘管如此,她仍然保有軍籍云云,以充滿惡意的筆調批判她,甚至還指稱她與上司--楊是情侶關係,而發表這篇文章的人,其姓名、來路均不詳。報導的出處、意圖,可說昭然若揭。

  「滿紙胡言亂語,無恥下流的謊言!」

  馬遜憤怒不已,菲列特利加則起發怒的力氣都沒了。這種卑鄙低劣的說詞反而使她的怒氣由外放轉而內斂。其中一個原因是,到目的為止仍找不到能使楊脫離審查會的方法,只能日日夜夜在焦躁和抑鬱的煎熬中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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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奇跡出現了!是日,比克古發出緊急聯絡,豪邁勇敢的老提督,似乎不再像近日那般沉靜了。

  「大新聞哪!上尉!伊謝爾倫要塞受到敵人攻擊,帝國軍發動侵略了!」

  菲列特利加倒抽一口冷氣,還來不及從震驚中恢復冷靜,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失聲嚷道:「楊提督可以從審查會解放出來了!」

  「沒錯!帝國軍這時成了救世主了!真是一大諷刺啊!」

  諷刺也好,什麼都好,菲列特利加生平頭一遭對帝國軍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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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Ⅳ


  這一日的審查會,一開始即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大抵上,楊都能平心靜氣地忍受。但中央自治大學校長奧裡貝拉像得了學術狂熱似的,開始對楊闡述起戰爭的存在意義。言論中盡是認為否定戰爭是充滿偽善和感傷的空談。

  「提督!你是一個優秀的軍人,又那麼年輕,但你對戰爭的本質似乎並不瞭解!」

  楊默不作答,他的反應對奧裡貝拉滔滔不絕的說教毫無殺傷力。

  「你知道嗎?戰爭是文明的產物,更是消除國際及國內矛盾最聰明的手段!」

  有誰會贊同你這種說法呢?--一想到問了也是白問,楊根本懶得去反駁。但對奧裡貝拉而言,楊沉默的態度倒像是很好的解釋。他更為得意地繼續自己的長篇大論。

  「人類是一種很容易墮落的生物,尤其在缺乏緊張氣氛的和平和自由時期,最容易使人類墮落,所以危機是必要的,戰爭產生活力與規律,唯有戰爭可以促使文明進步,鍛練人類,提升人類精神和肉體的層次。」

  「您的意見真是高明啊!」楊應和的語氣了無誠意。「不曾在戰爭中失去生命和血肉至親的人,或許會相信你這套鬼話!」

  一旦心裡覺得不痛快,楊就會耍耍嘴皮,對這些政府高級官員極盡挪揄之能事;若沒有表現的機會,為了省卻麻煩,楊便閉嘴靜觀變化。不過,這次楊卻全身充滿了鬥志,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在某些狀況下,忍耐和沉默不見得是美德。在不該忍耐的時候忍耐,應該講話的時候緘默,只會徒然助長敵人威風,敵人更將得寸進尺,並認定自己的一套可以橫掃千軍,所向無敵。如同過份溺愛幼兒,一任權力者驕縱無度,最後勢將不得善終。

  「更何況是那些利用戰爭犧牲別人、圖謀一己利益的人,對他們而言,這種說法當然具有吸引力嘍!而對那些心中不敬愛祖國,卻滿口國家民族大義,藉以蒙蔽他人的傢伙來說,更是如此!」

  聽了楊這番譏刺嘲弄兼而有之的話,奧裡貝拉開始怒氣衝冠。

  「你!你竟敢誣衊我們對祖國的愛是假的?」

  「各位,若你們真像你們嘴上所說的那樣關心祖國的安危,並願為祖國獻身的話,那麼,在你下命令叫他人做這做那時,何不自己率先身體力行呢?」

  對審查官的怒氣視若無睹,楊語氣間從容不迫。

  「比方說,主戰派的政治家、官僚、文化學者、財經要人等可以組成『愛國連隊』,為人民做個好榜樣,一旦帝國軍隊來侵時,就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如何?甚至,若能把居所從安全的首都移到最前線的伊謝爾倫要塞,豈不更好?住的地方還多得很呢!」

  促使對方一時無法提出有效的反論,再一次的沉默中,雙方的對峙更明顯,敵意已到了劍撥弩張的地步,楊也心知肚明,但他毫無畏色的進逼道:「人類各種行為中,最為卑劣無恥的是什麼?--權力的擁有者和諂媚權貴的人藏身於安全的地方,歌詠戰爭的偉大,用愛國心和犧牲精神等名目,強制將與自己無關的人送往戰場,這種行徑最為無恥!為使宇宙恢復和平,在我們繼續與帝國打這謂的戰爭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剷除國內這種低劣無恥的寄生蟲呢?」

  這時,連空氣也變蒼白了吧!審查會諸官作夢也想不到,年輕的黑髮提督嘴巴竟然這樣毒辣。只有荷旺.路易一臉意外地注視著楊。

  「你所謂的寄生蟲是指我們嗎?」

  尼古拉龐提強作鎮靜,但聲音卻高低起伏不定。

  「我說的還有別的嗎?」

  楊不留餘地地應道。尼古拉龐提暴跳如雷,樣子猶如鼓脹起來的青蛙,手握著議事槌猛敲桌面。

  「你無故侮辱本席!莽撞無禮至極!我們認為必須重新審核你的品性!審查會只得再度延長會期!」

  「我有異議--」

  楊的聲音被不斷敲打的槌聲所淹沒。

  「受審者禁止發言!」

  「根據何在?」

  「根據審查委員會主席的權力--哦!不!我不認為有說明的必要!請遵守秩序!」

  楊雙手插腰,鬥志高昂,在表情和態度間表露無遺。他決定不顧一切豁出去了,而現在正是時候!

  「你不如下令退場好了!說明白點,我實在看不下去、聽不下去了!沒有付薪水也就算了,忍耐也應該有個限度的……」

  國防委員長手中的電話鈴聲突然響個不停,打斷了楊的話。

  「喂喂!是我。什麼事?」

  尼古拉龐提瞪著楊,充滿嫌惡的聲音向話筒傳去,但對方的一句話令他錯愕不及。他緊繃的臉青筋暴露,幾度叫嚷試圖證實事情真假,不消多久,他放下聽筒,滿臉狼狽地向在座的人尖聲叫道:「暫時休息一下!各位審查官到隔壁房間集合!楊提督暫留原地!」

  楊心裡明白,事情鬧大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落荒離座的審查官們,是發生政變嗎?不過,特留尼西特議長死掉更好!--心存這種念頭的楊,似乎已稱不上是位紳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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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尼古拉龐提為中心,每張臉都面無血色。敵軍大舉入侵伊謝爾倫回廊!--這個消息像一把無形的巨錘,重重地敲擊著審查官們。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應該是無庸置疑的了吧!」

  荷吐.路易是其中唯一保持鎮靜的。

  「立刻中止審查會,讓楊返回伊謝爾倫要塞,為同盟擊退帝國軍--不!為我們擊退才對!」

  「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成了朝令夕改,徒惹笑柄?我們現在才開始審問他啊!」

  「難道要貫徹初衷,繼續審查下去?直到帝國軍殺至這個行星?」

  「……」

  「已經別無選擇了!」

  「不過,我們決定了也沒用!必須請示特留尼西特議長!」

  荷旺.路易以充滿憐憫的目光望著臉上尚存猶疑的尼古拉龐提。

  「那就這樣做吧!只要五分鐘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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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數了將近五千隻羊,審查官們才回到會場來。楊感覺到氣氛和數分鐘前迥然不同了,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內心忐忑不定。這時,國防委員長對他說道:「提督!有緊急狀況!伊謝爾倫要塞遭帝國軍全面攻擊,據報,敵人挾帶著移動式的巨大要塞,大舉向伊謝爾倫挺進!事態緊急,必須立即派軍趕往救援!」

  「……你的意思是要我趕回去?」

  十秒鐘的沉默過後,在溫和的表情和聲音中,楊確定了這個消息。尼古拉龐提看起來有點洩氣,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說道:「當然啊!你是伊謝爾倫要塞及駐留艦隊的司令官,你的義務和責任就是阻止敵人侵略啊!」

  「不過,如今我是遠離前線的待審之身,態度又惡劣不堪,本當革職才是。審查會一事究竟又該如何了斷呢?」

  「審查會必須停止,楊提督!我以國防委員長,也就是你上司的身份,命令你即刻趕回伊謝爾倫,指揮防衛與反擊任務!懂了嗎?」

  聲音聽起來斬釘截鐵,不容對方有異議。然而,語音的餘顫卻顯露出說話者內心的極度不安。在法律制度上,尼古拉龐提固然是楊的上司,但假使楊故意違背命令,至使伊謝爾倫淪陷,那麼在法律根據上,他作為楊的上司的實質權力,也將化為泡影了!

  尼古拉龐提終能察覺,以自身為首的這一夥人無異於在火藥庫旁邊玩火!有了國家的安全才有他們的權力,有了下面的服從才有他們的支配。事實上,他們並沒有確實地掌握根植於宇宙法則的實力。

  「我知道了。我會回伊謝爾倫的。」

  楊的話讓尼古拉龐提如釋重負般地深籲一口氣。

  「那裡有我的部屬和朋友,您能保證我的行動自由吧?」

  「當然!你自由了!」

  「那麼!我先告退了!」

  楊站起身來,一位審查官這時對他開口說話,那是當初自我介紹時坐在尾端的男子,名字在當時便已忘記,言語間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

  「楊提督,有把握擊退敵人嗎?你是無人不知的『奇跡的楊』啊!相信你一定不會辜負我們的期望!」

  「我盡力而為。」

  楊淡然應道。為了搏取這些官僚的歡心而自吹自擂、妄下豪語,這種事楊做不出來。他的語氣變得如此委婉,原因之一在於他只想儘快脫身,不想再節外生枝,除此之外,應該如何對付入侵的帝國軍,此時的他也沒有明確的構想。

  坦白說來,事態會演變至此地步,審查會應該負起完全責任。不過,楊也不能否認一個事實--帝國軍趁虛而入了,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早有預謀的呢?無論如何,人類的想像能力畢竟有限啊!

  要塞對要塞,在要塞中加裝推進裝置航行,這是大砲巨艦主義的一種變相。就本質上看來,還談不上是衝擊性的新戰法。不過,其突如其來和空前的規模卻對同盟的權力階層造成莫大的心理震撼,並促使他們提早結束這場鬧劇,釋放了楊。

  足以破壞兩國間軍事形勢的劃時代技術,其中一種便是一萬光年以上的超長距離跳躍技術已經發展出來了--楊心裡思量著,一旦這種技術發展成功,帝國軍便有可能跳過伊謝爾倫回廊,運送大批艦隊和補給物資進入同盟的核心。要是有那麼一天,首都海尼森的上空突然戰艦群出,勢同熾雲蓋日,屆時,不但市民們呆若木雞,權力階層也只有在俗稱「城下之盟」--山窮水盡的全面包圍--的憾恨中,束手就範了!

  那時該怎麼辦呢?--楊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已超乎楊的處理能力,屆時誰能承擔責任?只怕連薪水都拿不到了罷?楊的退休金情結使他不得不如此忖度了一番。

  楊扶正軍用扁帽,裝模作樣地拍拍衣服上的塵埃,大步走向門口。

  「對了!我差點忘掉一件重要的事。」

  楊聳立門前,模樣上恭敬有禮,實則毫無誠意地向全座的人說道:「你們特別選在帝國軍入侵的時候召小官自伊謝爾倫不遠千里而來,關於這件事,誰該負起責任,市民們一定希望有人出來做個交代!當然,我是指萬一伊謝爾倫沒有陷落的話……那麼,我告辭了!」

  回過身,楊強壓住幾日來不滿的情緒,走出房間。聽了這番話,審查官們臉上的血液流量可能又將產生變化吧?楊很想留下來仔細端詳一番,但這樣一來,又得在這個不愉快的地方多待幾分鐘,楊可不願意這麼做。

  九位審查官凝然望著門開了又合上,有的人一臉挫敗感,有的人神色不安,有的人則怒氣衝衝。其中一人低聲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以為是什麼東西!」

  褪去偽裝,小吏本性顯露無遺。

  「他啊!一點也不像是救國的英雄!」荷旺故作尖酸地應和道。

  「可是,如果沒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現在我們可能已經被迫投降帝國,而且被關在政治犯監獄裡了,當然也不會有空在這裡玩審判遊戲了!他是我們的恩人哪!我們不知感恩也就算了,這些日子以來,還這樣折磨他!」

  「但是他對上級魯莽無禮、態度惡劣,難道就不過份?」

  「上級?政治家有那麼偉大嗎?我們對社會生產並沒有多少貢獻,我們的責任只是將市民繳納的稅金,公正而有效率地加以重新分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然後領一份薪水,如此而已。嚴格說來,我們不過是社會結構的寄生蟲罷了,拜宣傳之賜,使人產生錯覺,誤以為咱們有多偉大。不過,在現在大談這種論調的同時……」

  荷旺的目光益發顯得不以為然。

  「戰火的距離又拉近許多了吧!在這裡窮擔心又能怎樣?就像楊提督所說的,敵人已迫在眉睫,我們卻偏偏老遠從前線召他回來,這個責任,誰擔待得起?看來,要準備辭呈的是我們,不是楊提督吧!」

  十幾道視線集中在尼古拉龐提身上,國防委員長肥厚的臉頰危顫顫地晃動著。召楊返回首都並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聽命行事罷了,雖然對這件事他並非全然消極。環繞在側的男子們,已在心中為他的頭銜加上一個「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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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Ⅴ


  楊步出室外,明亮的陽光靜靜地灑滿一身,他用力伸展雙手,將陰濕的空氣自肺中排出。

  「楊提督!」

  微微發顫的聲音穿透他的耳膜,直入內心深處,他轉身探尋聲音的主人。

  「格林希爾上尉……」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窈窕動人的身影俏立在陽光下,她的身旁站著比克古上將和馬遜準尉。

  幾個人終於團聚在一起了,楊心裡想著,畢竟,他並不是無處可去啊!

  「給您惹麻煩了!」

  楊誠摯地向比克古低頭行禮,老提督輕輕地擺擺手。

  「要道謝就去跟格林希爾上尉說吧!我只不過才幫了點忙而已!」

  楊再次轉身向她,一如往常,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謝謝你!上尉!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表達我的謝意!」

  菲列特利加強忍住內心的激動,微微笑道:「我只是做一個副官該做的事啊!閣下,沒想到竟然能幫得上忙,我真的好高興……」

  老提督的下顎稍稍動了一下,似乎在喃喃囁嚅著:「兩個拙於表達感情的人!」

  但是,沒有人聽到他在念些什麼。他接著對他們這樣說道:「對啦!回去伊謝爾倫可不能空著手啊!要準備的東西可多著呢,大夥先去吃個午餐吧!但願在我們吃飯的時候,伊謝爾倫還挺得住!」

  這個提議蠻周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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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鹿亭」餐廳,姜.列貝羅等候一行人的到來。身為在野政治家,他總是儘量避免進入軍事設施。楊對他的幫助言謝過後,列貝羅也表達了祝賀之意,接著,列貝羅神情肅然地說道:「國民對政治已逐漸失去信心了,值此時期,所幸還有一位兼具實力與聲望的高級將領使人民心存希望,這個人就是你,楊提督。但是,對民主共和政體而言,這種現象相當危險!可以說是培育獨裁政治萌芽的溫床啊!」

  「您的意思是說,我是溫室中的花嘍!列貝羅閣下!」

  楊開玩笑地應道,列貝羅卻不為所動,面不改色地接著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楊提督!在未來的歷史中,很難保證你不會成為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第二啊!」

  「……等等!」

  楊連忙打斷他的話,雖然他經常被人家曲解本意,但這次可能是其中層次最高的。

  「列貝羅閣下!我可不想成為獨裁者,如果想的話,去年政變爆發之際,機會多的是哩!」

  「我也這樣認為。不過……」

  列貝羅語重心長地說到一半,抑鬱的視線凝望著黑髮的年輕提督。

  「人都是會變的!五百年前,魯道夫大帝是不是一開始就有野心想做皇帝?我很懷疑!在掌握權力之前,他或許有一點獨善其身的觀念,也可能只是一個熱衷於理想和信念的改革者。但在取得權力之後,一切都變了,先是全面性的肯定自我,繼而過度膨脹,無止境的放縱於自我神化的迷夢中!」

  「您的意思是說,我若掌權也會變質?」

  「我不知道。只是擔心有那麼一天,你會為了保護自己而不得不重蹈魯道夫的覆轍--我祈禱這一天永遠不會來!」

  楊沉默不語了,他想問列貝羅,該向誰祈禱呢?不過,答案可能不會令人滿意吧!列貝羅一向被評為良心派政治家,他對楊說了這番憂心忡忡的話,使楊心情惡劣到極點。列貝羅飯都沒吃便先行離去了,此時,楊內心不免興起歸去來兮的感嘆,菲列特利加和比克古也心有戚戚焉。當然,他們對列貝羅仍然心存感激,只是像他如此悲觀的男子,似乎與此時此地格格不入……

  享用了以烤鹿肉為主菜的大餐後,楊意猶未盡,還把附送的水果霜淇淋吃個精光,才心滿意足地起身正待離去。就在這時,一個令人意外的人物出現了!原來是先前在審查會上與他針鋒相對的尼古拉龐提。

  「楊提督!你身為公眾人物,站在維護國家名譽的立場上,請你在對外發言時,不要提及有關這次審查會之事,儘量避免醜化國家的形象。」

  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中不住納悶--人類竟能這般厚顏無恥嗎?楊悶聲不響穿上外套,站到他面前答道:「照您這麼說,表示您也承認這次針對我而召開的審查會,實在有損國家機構的形象嘍?」

  這個反擊令尼古拉龐提招架不住,「算了吧!」他心灰意冷地暗忖道。為了美化特留尼西特的形象,他不得不忍辱前來,要求楊對審查會的事三緘其口。

  「我只是盡一個公務人員應盡的義務罷了,不過,相對的,身為公務人員,我確信在盡義務的同時,也可以要求對等的權利。」

  「……確信與否是委員長您的自由,我不想再提審查會的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該好好想想如何打贏這場戰爭!」

  甫說畢,楊轉身走出餐廳,方才吃下的大餐彷彿已開始在胃裡發酵了。海尼森行星的自然是如此美麗,但當人類佔據其地表之後,一切便為之改觀了。淨想著他們的事又有何用?還不如研究如何贏得戰爭勝利要來得實際些。

  「若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本人還好,我可不想輸給他的部下呢……」

  察覺到自己竟有此想法,楊不禁一陣苦笑。他想,這不是自信,而是長進吧!

  「無論如何,咱們同盟政府老喜歡掣手掣腳,又老是不自量力地打硬仗,真是傷透腦筋啊!比克古司令!」

  楊認為這種說法已算客氣了,自攻佔伊謝爾倫要塞以來,楊經常是在戰略運用多方受限之下勉強作戰的。楊很希望政府能讓他在戰場上放手一搏,這雖然與他厭惡戰爭的個性相矛盾,但的確是他內心的一大願望。

  「沒錯!不過,不管那些傢伙打算怎樣,這次是非戰不可了!」

  「您說得對!不管怎麼說,伊謝爾倫總是我的家啊!」

  楊並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感性,因為他自認自己是不屬於生活在陸地的人。

  雖然他生於首都海尼森,但五歲時,母親便去世了,六歲開始隨著父親楊泰隆住在來往於恆星間的商船上。十六歲時父親亡故之後,才搬進軍官學校宿舍。在這十年間,他從未在陸地上連續居住達一個月以上,這也是亞列克斯,卡介倫笑稱「楊的雙腳從不著地」的原因所在,當時尤里安也在場。他此時只覺得世上所有他所關心的人,都已齊聚在伊謝爾倫要塞了。

  「上尉,咱們回家吧!」

  他對美麗的副官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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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要塞對要塞》


  Ⅰ


  「四月是最殘酷的一個月」--古代有位詩人曾這樣詠唱。對伊謝爾倫要塞的官兵們而言,宇宙曆七九八年四月,可說是多災多難的一個月。不但司令官不在,還面臨大敵壓境,陷入孤立無援的苦戰當中。

  「那時大家都人心惶惶,只因為楊提督不在……」

  尤里安在事後如此向菲列特利加說道。

  「不過,相反的,在楊提督回來之前,自己要先穩住陣腳才有用啊!就是因為人人心存此念,伊謝爾倫才有救。嗯……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司令官不在,大家並不恨敵人乘虛而入,但政府在此時傳令楊提督回後方,卻令絕大多數的人大為震怒!」

  士兵們可以痛快淋漓地臭罵政府,高級軍官卻不能公然這麼做。楊不在期間,由要塞事務總監亞列克斯.卡介倫少將代理司令官一職,其他尚有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將、參謀長姆萊少將、駐留艦隊副司令官費雪少將,駐留分艦隊的亞典波羅少將和阮邦修少將、以及副參謀長派特裡契夫準將--由這些人組成指揮小組。由於位列同一階級者較多,因此,必須採取集團指導的形式,擔任司令官代理人的卡介倫,也只是同級者當中「比較高級的一個」而已。

  也就是說,在伊謝爾倫要塞的關係圖中,司令官楊上將身居最高峰位置,其他高級軍官則在週邊形成第二波高山。坐二望一的人選目前仍然沒有,銀河帝國軍的總參謀長奧貝斯坦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說「組織尚稱健全」吧!

  但眼前有一個微妙的問題,即現任司令官顧問的「客座提督」梅爾卡茲的角色定位。在銀河帝國時,他官拜一級上將,「利普休達特戰役」失敗亡命至同盟後,只受到中將待遇,連降二個階級。現在的同盟軍沒有現役的元帥,也不設一級上將,連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裡也只是上將而已,因此,不可能授予亡命者和其相同的階級。

  但是,身為中將,他的階級卻也在卡介倫等人之上,楊不在的時候,他若以自己的階級身份,要求相對的許可權,勢必會造成組織大亂。然而,梅爾卡茲對於自身的立場--「新來的客將及亡命者」--劃分的很清楚,行事審慎,節制有度,他人未徵詢意見時,自己也絕不多說一句。

  梅爾卡茲的副官貝倫哈特.馮.舒奈德,在這方面則略顯不足。他就是當初力勸梅爾卡茲亡命同盟的青年軍官,在帝國時,官拜少校,現為上尉待遇,由於上司被降了二個階級,他也要求自己應該被降二級,成為中尉,但楊威利卻以一句「這個階級怎麼樣?」來回應他。楊本認為,沒有必要連舒奈德也降級,可是,楊眼中這位潔身自愛到近乎有點「潔癖」和頑固的舒奈德,卻堅持與上司同進退,楊不得已只得妥協降他一級。

  而舒奈德勸梅爾卡茲亡命同盟的用意,並非為圖安穩生活,身為軍人,他想做點有意義的工作,過得更積極一些。與此相對的,姆萊少將則認為楊司令官過於禮遇亡命的客將,而且在楊的部下中與他持相同意見者,也大有人在。因此,楊不在的期間,伊謝爾倫要塞的集團指導機制能否順利運作,令許多人擔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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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只要熬過四周,楊就回來了!」

  卡介倫強調,他只能這樣給自己打氣,同時也以此鼓舞官兵的士氣。他在行政處理方面的盛名和實績,人人有目共睹,信賴有加。但當危機迫在眉睫時,他在執行實戰指揮官一職的能力上,則又另當別論了。

  現在,卡介倫再次強調一點:「不可以讓敵人得知楊不在的消息!」

  敵人若知道楊不在,必定軍心大振,加強攻勢。更糟的是,敵軍還可能使出殺手鐗,半路攔截將楊俘虜。

  「我們的基本方針是,在楊返回之前,守住伊謝爾倫。在戰術上,以防禦為主,隨時作好準備應付敵軍的攻勢。」

  會議室中,卡介倫如此說道。同僚們你看我,我看你,他們雖然不滿這種有失創新性和積極性的做法,但除此以外也的確別無選擇,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全力做好防禦工作固然好,但未免過於消極了吧!而且反過來還會招致敵軍的懷疑。」年輕的亞典波羅說道。

  先寇布應道:「你說的沒錯,不過,這樣做也可能會使敵人摸不清我們的虛實,誤以為是『魔術師楊』在故施什麼策略呀!」

  「若敵人不這麼想呢?」

  「那麼,咱們辛辛苦苦打下的伊謝爾倫要塞,只好再度落入帝國的手中嘍!」

  亞典波羅正欲再辯,這時,通訊官發出報告,帝國軍的要塞傳出通訊電波。剎時之間,卡介倫眉頭深鎖,他下令把電波接入來,所有幕僚人員均移至中央指揮室。

  一個輔助螢幕接收到電波,一位身穿帝國軍提督制服的男子,出現在畫面上。男子身形壯碩挺拔,為一中年軍官,予人氣概威武的印象。

  「叛軍!哦……各位同盟軍!本官乃銀河帝國禿鷹之城先遣軍總司令官坎普上將,戰火即將點燃,我要奉勸各位一句,聰明的話,儘快投降!不過,我想你們大概不會這麼做!那麼,各位只有在戰火中自求多福了!」

  「作風古板,但稱得上是堂堂男子漢!」

  尤里安的身旁,先寇布如此評價道。

  卡爾.古斯達夫.坎普像花崗岩般的風格,令尤里安大為折服。這位身經百戰的勇將,武功彪炳,全身散發著剛陽氣勢。尤里安心想,楊若站在他身旁,充其量也只像個初出茅廬的副官而已。當然,他並沒有絲毫輕視楊的意思。

  後來,有人問尤里安對於他的監護人楊威利有何看法時,尤里安答道:「……嗯……表面看來並沒有那麼偉大,在眾多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的軍人當中,他一點也不顯眼;但是,只要他一離開人群的話,大家就會立刻發現的。他就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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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禿鷹之城上。

  「伊謝爾倫沒有回音!」

  通訊官來報,坎普點點頭。「有點可惜啊!很想面對面一睹楊威利這個男子的風采,不過,身為軍人就該有軍人的作風,也許應該以實力和他在戰場上一較高下吧!」

  伊謝爾倫要塞沒有回音,是因為他們不想讓帝國軍知悉楊不在,帝國軍也一時無從得知此事。

  「要塞主砲填充能源!」

  坎普聲音發自丹田,下達命令。

  禿鷹之城要塞的主砲--「禿鷹之喙」是X射線光束砲,光束波長一百埃,輸出達七四○兆瓦,只要被擊中一砲,再大的戰艦也將化為烏有。能量顯示盤由白轉黃,再由黃轉橙時,砲術軍官報告「能源裝填完畢」後,坎普雄渾有力的聲音下令道:「發射!」

  下達命令的同時,數隻手指按在數個按鈕上。

  十二道白熱光束由禿鷹之城射向伊謝爾倫要塞,看起來如具有質感的固體,在短短二秒內,征服六十萬公里的距離,刺在同盟軍要塞的壁面上。

  能源中和磁場欲振乏力,經過鏡面處理的超硬度鋼、結晶纖維及超級陶瓷所組成的四重複合裝甲,勉強抵抗數秒之後,終告失敗。光束刺穿要塞外壁直達內部,周邊的空間在瞬間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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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發生。

  震動伴隨著轟隆巨響搖撼整個伊謝爾倫要塞,中央指揮室的要員們全部站起身來,其中也有人失足摔倒在地。緊急狀態的警鈴聲大作!

  「RU77區破損!」

  通訊員的聲音也顯得那樣淒厲!

  「調查損毀狀況!救出傷患!快!」

  卡介倫站著下達指示。

  「77區裡沒有生命反應!共有四千名士兵困在砲塔和兵器庫中!全部罹難!……」

  通訊員舉手拭去額頭冒出的汗水。

  「現在不可能修復外壁!破損區域必須放棄!」

  「不可以放棄!封閉RU77區!下令全體戰鬥人員穿上宇宙服,還有,非戰鬥人員不得進入接近外壁的區域!情況危急,立刻行動!」

  先寇布快步走向卡介倫。

  「代理司令官!可以用要塞砲反擊了吧?」

  「反擊?」

  「不反擊不行了!再這樣下去,等敵人發動第二次攻擊,我們只有坐以待斃了!」

  「但是,看看現在發生在這裡的一切!」

  膽識過人的卡介倫也臉色鐵青。

  「雙方用要塞砲交互射擊,最後只有同歸於盡哪!」

  「是的!兩邊要塞主砲彼此攻擊,只有同歸於盡一途!但我們就是要讓敵人領教同歸於盡的可怕,才能夠逼使敵人停止發射主砲啊!一旦雙方都無計可施,戰況陷於僵持,我們才得以爭取時間!現在絕不能讓敵軍發現我們的弱點!」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

  卡介倫隨即吩咐砲術軍官:「雷神之錘!裝填能源!」

  緊張的情緒彷彿以光速傳遍中央指揮室中的每一個人的神經。「雷神之錘」是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輸出達九二四兆瓦,淩駕在禿鷹之城的「禿鷹之喙」之上。這座要塞在帝國軍手中之時,同盟軍前後共有六次大舉來襲,每一次都折損了大量的官兵和艦艇,帝國軍也每每發下豪語:「伊謝爾倫回廊是用叛軍士兵的屍體鋪成的!」

  「能源裝填完畢!瞄準點固定!」

  卡介倫吞吞口水,舉起一隻手。「發射!」

  這次,巨大的光柱由伊謝爾倫要塞射向禿鷹之城,像紙一般刺破能源中和磁場和複合裝甲,引起內部爆炸。白色小小的光泡迅速湧現,伊謝爾倫要塞的人可以從螢幕上看到這幅景象。這些光泡足以抵過數十艘戰艦同時爆炸所引起的能源浪濤,也意味著在這一瞬間,禿鷹之城也損失了數以千計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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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Ⅱ


  這場慘烈的主砲發射戰,是要塞與要塞對戰的第一幕。雙方都造成重大的傷亡損失,心理上的衝擊更為嚴重。這時,帝國軍方面也已開始畏懼使用主砲的殺傷力了,這方攻擊,那方還擊,最後只有同歸於盡!他們的目在於獲勝,因此,必須尋求同歸於盡以外的辦法。

  「接著敵人會採取什麼策略呢?」

  卡介倫一臉疲憊地望著同僚們,姆萊少將答道:「其中一個辦法是,出動艦隊,以艦隊戰一決勝負,但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貿然出動大規模艦隊,只會徒然成為伊謝爾倫主砲的砲灰!」

  「還有呢?」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由於爆炸的原因,周邊空域充滿電磁波和干擾電波,而通訊和索敵都必須很大仰賴光學原理,趁此空隙,他們很可能會用行動較為靈活的小型艦艇將步兵部隊送到要塞附近,從外壁潛入進行破壞活動,這是我的想法!」

  「嗯……防禦指揮官的看法?」

  被指名詢問的先寇布,指尖彈著空咖啡杯。

  「參謀長的確高見!不過,我要補充一點,我們不能一味靜待敵軍出來,必須同時採取同樣的策略!」

  「……梅爾卡茲提督的看法呢?」

  卡介倫一說,舒奈德上尉眼中閃過比梅爾卡茲本人更為得意的神采。梅爾卡茲還未答話,此時,緊急聯絡的鈴聲響起,卡介倫拿起聽筒,說了兩三句話後,望向防禦指揮官。

  「第二十四砲塔傳來緊急報告,砲塔附近的要塞外壁上,敵軍步兵部隊開始降落,落點位於死角,無法攻擊!我方也必須動員步兵部隊,先寇布少將!偏勞你了!」

  「敵人的攻擊行動竟然如此迅速!」

  先寇布嘆口氣,傳喚凱斯帕.林茲上校,在先寇布晉升將軍之後,他便成為威名遠播的「薔薇騎土」連隊指揮官。褪色麥穗般的頭髮,碧藍的眼睛,是一個身體高大的青年。

  「準備肉搏戰!狀況危急!由我直接指揮!」

  在命令的同時,先寇布已大步走出去。

  「喂!防禦指揮官不需要親自參加肉搏戰啊!待在指揮室!」

  卡介倫大嚷,先寇布頭也不回。

  「我去做點熱身運動,馬上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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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行星的重力圈比起來雖然微不足道,但伊謝爾倫也有重力圈,範圍自外壁至上空十公里處。在要塞回轉的慣性作用下,外壁上宛然是一環有重力的世界,同時也是一個接近絕對零度的真空世界。在這裡開闢戰場,環境相當特殊。

  這裡現在已成為兩軍步兵部隊激烈衝突的戰場,入侵的帝國軍是第八四九工兵大隊和第九七裝甲擲彈兵連隊,前者在要塞外壁裝設小型雷射氫彈的同時,後者擔任掩護。

  伊謝爾倫要塞外壁的表面積達一一三○○平方公里,設有許多索敵系統、砲臺、槍座及艙口,彼此互相監視,然而並非全無死角,入侵者便利用死角進行滲透。

  帝國軍的士兵陸陸續續降落外壁,為數超過一○○○人時,同盟軍開始迎擊。

  雷射步槍閃光四射,兩個帝國軍士兵應聲倒下。由先寇布直接指揮的同盟軍,向措手不及的帝國軍襲擊過來,他們從艙口躍出,利用砲臺的陰影掩藏身形迅快移動,用雷射槍進行掃射。帝國軍狀極狼狽,但仍還以顏色。在某種情況下,雷射槍未必是有效的武器,裝甲服若經過鏡面處理,即使中槍,光束只會反射彈開,因此,原始的十八毫米口徑至二十四毫米口徑無後座力式自動步槍,此時倒出乎意外地成為強力武器,子彈追循著直線虹光,在眩花士兵們視線的同時一一奪去他們的生命。彼此距離愈近,原始的肉搏戰愈為激烈,高密度碳素結晶制的戰斧、長而大的超硬陶瓷制戰鬥刀,兇狠地吸吮敵人的鮮血。

  戰場上的殺人技巧是一種洗練的藝術--只有極少數人能使人產生這種感覺,但華爾特.馮.先寇布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本可以單手使用全長八十五公分的戰斧,現在則兩手握著斧柄縱橫揮舞,向前殺出一條血路。單以威力或速度來看的話,在他之上的敵軍比比皆是,但同時擁有二者,將二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招招痛擊敵軍致命之處的攻擊效率,則無人能出其右。先寇布在混戰的亂流中移動,施展出雄渾臂力和高超技術,揮動戰斧,在電光火石之際,劈向突襲而來的敵兵,在敵人來不及設防的喉頭和關節處,準確揮下毫不留情的利斧。

  帝國軍第九十七裝甲擲彈兵連隊陷入險惡與絕望的苦戰之中,如果他們的對手不是「薔薇騎士」連隊的話,現在或許還有還擊的餘地,但他們只為「同樣的人數下,薔薇騎士無人能敵」一說,徒然留下見證。

  帝國軍死傷慘重,處於被半包圍狀態,當他們節節敗退,最後局促於外壁一隅時,在送他們前來的登陸艦掩護下,數隻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一躍而出,緊急低飛,在同盟軍的上空俯衝襲至。

  王爾古雷發射的光束不可能穿過要塞外壁,但要貫穿同盟軍士兵的裝甲服則綽綽有餘。在這一刻,對人飛彈掃射而下,眩目的閃光如洶湧的漩渦,襲卷各處,被撕裂的人體在宇宙中飛散。王爾古雷一面大肆殺戮,一面伺機提高速度,正欲脫逃時,同盟軍的對空砲塔突然發出無聲的咆哮,被光子彈擊中的王爾古雷一個踉蹌,失去控制,撞向外壁爆炸開來。

  一片混亂中,先寇布命令部下發射信號彈,信號彈發出白色的的光芒,「薔薇騎士」連隊開始陸續自艙口撤回要塞內部。一個半小時過去了,肉搏戰鬥漸漸接近尾聲;帝國軍一方亦然,暫時停下戰鬥行動,救回生還者,然後撤退,但無情的對空砲火依然彈如雨下,死傷更形慘烈!

  先寇布卸下裝甲服淋浴一番,沖洗掉身上的汗水後,回到中央指揮室。

  「三兩下就把他們打回去了!我方才說的辦法怎樣?把我方步兵也設法送到他們那邊去試試看……」

  「不行!不可以那樣做!」姆萊參謀長嚷道。

  「為什麼?參謀長!」

  「閣下剛才俘虜了幾個敵人的士兵,如果相反的情況發生,該怎麼辦呢?要是我軍士兵被捕,在拷問逼供下,抖出楊提督不在的消息的話……」

  「的確啊,是有這個危險!」

  先寇布點點頭,不經意地露出銳利的目光。在剛才的激戰中,我方捉拿了俘虜,敵方呢?在宇宙戰鬥中,戰死者和俘虜有時毫無差別,屍骨無存是常有的事。因此,不管是戰死或被俘,都只能暫時算在失蹤者之列。

  卡介倫歪著頭。

  「我方的人沒有被俘虜吧?先寇布少將!」

  「但願沒有啊!不過,要是……」

  「怎樣?」

  「從現在開始該怎麼做呢?我們總不能命令士兵不准投降、死戰到底啊!戰場上,一兩人被俘是常有的,不可能避免。」

  「那怎麼辦?」

  「既然紙包不住火,不如乾脆我們主動把這個秘密向外洩露,這樣做可能反倒不失為上策,故布疑陣,看看敵人的反應如何?」

  「不!再仔細研究一下敵軍的情勢吧!我們貿然耍這種小花招,萬一弄巧成拙,捅出紕漏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卡介倫舉棋審慎自有其道理,先寇布明白他的用意,看看螢幕上的敵軍要塞,肩頭微微一聳。

  「話是這麼說,敵人的第一波攻擊是勝負立見的大招術,第二波攻擊是小招術,第三波攻擊又會採取什麼手段呢?……」

  沒有人作答,大家打從一開始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先寇布環視室內,走近他的射擊和肉搏戰技學生,拍拍他的肩膀。

  「尤里安!現在該好好去睡一覺嘍!因為,到時候可能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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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禿鷹之城要塞的中央指揮室裡,螢幕上映現著相距六十萬公里的伊謝爾倫要塞,總司令官卡爾.古斯達夫.坎普與副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一面注視著那個銀色的球體,一面交談著。

  「工兵隊失敗了嗎?哎!有什麼辦法?如果事情像預期中那麼順利,我們就不用吃那麼多苦頭了!」

  「對方畢竟是楊威利啊!連羅嚴克拉姆公爵也對他另眼相看呢!」

  「楊威利,那個人可是個逃跑高手呢!前年,亞姆立札會戰正待開始時,就被他狡猾地溜掉了,那傢伙分明贏了,卻又逃走,真是個奇男子!」

  「奇男子?……他究竟在運用何種奇略呢?實在難以判斷哪!」

  「不能再等了!先下手為強,那件事的準備完成了嗎?繆拉!」

  「完成了!要開始了嗎?」

  坎普點頭示意,霸氣滿滿的視線投射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影像上,剛毅的下顎,綻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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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青壁刻史遷,丹青揮灑義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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