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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雪乃紗衣 -【彩雲國物語.六】殘銀漏急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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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女性州牧--紅秀麗接下新年朝賀的重責大任,讓另一名州牧--杜影月留守茶州,前往王都貴陽。
秀麗與彩雲國國王--紫劉輝久別重逢。原本以為劉輝還是一樣愛撒嬌黏人……  
沒想到現在已經是個全心理政的國王,變得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另一方面在秀麗不知情的狀況之下,沒想到!  
居然正在跟出乎意料的「那個人」談論婚事當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戀愛與工作波折不斷,色彩繽紛的暢銷幻想小說第6集登場!  

原日本書名:彩雲國物語.欠けゆく白銀の砂時計

原日本文庫:角川Beans文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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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2:36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2-4 03:14 PM 編輯

  序章

  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一直是在到處跳來跳去的鬼魅。


  在黑暗裏燭光左右搖曳。看到像蛇的舌頭一樣慢慢的靠近,幼小的孩子察覺了命運。

  因爲突然來到的官員將什麽東西都帶走了快瘋掉了。

  因爲家裏的粟和黍一粒都不剩的消失了,狂喊憤怒的父親。

  每當連徵稅都嫌說的豬和狗一頭一頭死掉時,就板起臉的母親。因爲肚子餓而生氣,在角落遍大弟妹的哥哥的怒氣在這個時候顯著增加。

  沒有像樣的對話。若張開嘴就詛咒的日子一進過去了。

  日益變得象鬼一樣的哥哥,如果東張西望不能冷靜的只有眼珠在轉的哥哥在的話,看到任何東西都絕的麻煩,呆呆得在貧瘠的田裏座著的

嫂嫂就會在。

  在這樣的時候,誰都回響發狂了一樣一會笑一會哭。一會生氣的。

  誰都沒有注意的中間,最小的弟弟一直被拖來拖去變成了理所當然。

  所以說當他看到蛇舌在深夜中靠近事。便明白了。

  晚上從看見雙親貪婪的那天開始就應該消失的蠟燭。

  恐怕這是用最後的理性留下來的珍藏的蠟燭作爲等使用的意味。

  火焰靠近之前,在房間裏父親和哥哥談話的意味

  「嗯,確實只是殺了的話沒有事麽意義。有比起鶏更能果腹的東西。」

  「是這樣吧,一點一點吃還可以吃五天。」

  在蛇舌搖擺的旁邊,想起了咯嗒咯嗒的聲音。

  孩子們知道是爲什麽要拿起柴刀。

  「是鬼,過來」

  披著家人的皮鬼殺了自己。(這句好像有問題)

  鄰居有在沒有果實的田野的工作累著了,深深地睡著了的兄妹。

  ——沒有辦法叫他起來,是在黎明以前僅有的休息。

  嗒嗒嗒因爲慢慢走過來的死亡的腳步聲全身都打起了哆嗦。同時在腦袋了的某處想起了聲音。

  如果我死了,就能救了大家。

  比如,即使一時在這個場所忍受一下。

  然後,自己也還可以從被打,被駡,吃泥的日子裏逃脫出來。

  張開眼睛的孩子看到的是柴刀和在黑暗裏像幽靈一樣呆呆的父親的樣子。

  空洞的混濁的眼睛裏完全沒有對幼小的兒子憐憫之情。

  好像是理所當然地在腦子裏只有自己生存的意念。看見滿臉瘋狂之氣時,孩子們突然之間覺得阿只是沒有辦法的事。

  但是,爲什麽要避開傾斜著向下的柴刀。

  好無意識的。像燒熱的鐵一樣的炙熱的衝擊在腹部裂開瞬間,爲什麽自己會濺到血的泡沫。

  孩子一邊到下一邊呆呆得看著旁邊。是因爲自己避開的原因吧,滑了的柴刀,姐姐的--

  切斷了深夜,游說的悲鳴。

  到底經歷了什麽?——孩子滿滿的壓著噴血的腹部,擡頭看。

  靜靜的回歸安靜的家中又讓人嘔吐的血臭味。屍體堆成了山。

  知道是錯亂的家人們互相砍殺是不久之後。

  但是它無意識的向外爬行。

  (——想活下去)

  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一直是在到處跳來跳去的鬼魅。

  但是錯了。

  (想活下去)

  雖然想自殺不是披著父親的鬼,是地地道道的父親。

  是家人。

  流淚了。沒有生氣沒有悲傷。無緣無故沒有盡頭的浮現起了。

  腹部的疼痛一點也感覺不到。但是只感覺到淚水的炙熱。向外爬行。

  在深夜中,嘲笑似的月亮。黑暗。吼吼的叫貓頭鷹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這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的答案他想在知道了。

  雖然這樣孩子拼命的伸出手。

  雖然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醜陋的生物。

  (我--想活下去)

  這純粹是對於生的渴望。

  「爲什麽---」

  這個聲音最後進入耳朵,他設麽都放手了。

  「名字?」

  一邊墜入黑色的深淵,孩子呆呆的回答了問題

  (——月——)

  到黑州州都遠游的一個男人讓已讓人懷疑的步伐做走路。

  自由伸張的鬍鬚和頭髮,像只是隨便插根木頭亂哄哄的,和沙子混在一起有些白。

  帶著的東西只有背上晃來晃去的重重的布袋,和代替拐杖的木棒。穿著的是縫縫補補的肮髒的衣服和蓑衣,好像要磨穿的鞋子都訴說指這個男人經歷了長時間的旅行。

  在這之中只有男人充滿知性的優雅的眼光與衆不同。

  一見之下很難判斷歲數。好好地看既不是老人,指一個45歲左右的男子。

  男子在黑州州都繁華喧鬧的大街的叫角落一邊走,腳步直朝著目的地走去沒有一點疑惑。

  從早到晚一味的走路,到了晚上看上去能夠遮風避雨的房屋下睡,然後又一味的走。然後他終於停止了。

  黑州州府遠游城的大門前。

  門衛看著像乞丐一樣的男子也沒有嫌棄,知道在州城有事一樣鄭重的排著隊帶路。累了吧。

  像是這樣寒暄著的他的樣子,把排列的札遞給衛兵後,在那裏休息一下好嗎?士兵這樣問。

  男子笑著拒絕了,將身體托付給比起其他州更早的迎接冬天的寒冷的整整齊齊的排列著的向前流動

  天空下。

  他好像是將映入眼簾的所有東西裝入心裏一樣,眼睛到處看。

  看著一家人高興的樣子放鬆了臉,聽到小鳥拍動羽毛的聲音感到寧靜。冬天的天空到處又高又透明,好像能聽到鈴鐺的聲音一樣,寧靜。他向上仰頭,深深地吸入空氣。好像是想感謝還活著一樣看向天空的眼睛充滿寧靜之色。

  大門的地方,人潮吞吞吐吐。

  他也成爲其中的一個人穿過大門,再次出來的是後背上的帶子輕輕的垂下來。男子返回遠游城,好像時表示感謝的樣子,深深的地下了頭。

  他又從原路走回去了。這次稍微的減緩了步調,

  人們看到了他的樣子,水,食物,鞋子,度過寒冷的披肩甚至給了他過夜的地方。

  和他急著行走不同,慎重的低下頭,感謝他們。

  在他的臉上,微笑沒有停過。

  給與好像是擔心他有沒有去的地方州城城郭優雅的微笑,他在一個微暗的也離開州都遠游。

  到處串雛鳥拍打翅膀的聲音。

  聽見沙沙的霜的聲音。

  即使是好像枯萎的冬天等待著春天的生命在呼吸。

  他一邊走看見一棵大樹靠近的時候坐下來。

  凍人的冬天的風好像是生的證明。

  到哪里世界都對他很好。

  「——影月」

  影月明白了什麽東西從心中脫落了。

  然後好像有什麽。

  從僅僅的雙眼中眼淚流了來

  蓮從臉上落下來的眼淚都沒有擦影月只是無聲的哭泣。

  「阿——堂主大人」

  好像要抓住就好像要消失的心一樣緊緊抓住左胸。

  「堂——主大人」

  影月一次又一次的反復呼喚著這個名字。

  嘶啞的私語就好像掉到地面就被吸走消失般小聲地。

  好像想要吐出血一樣的痛徹心肺的哭泣,連空氣都染上了悲傷的顔色。

  雖然這樣,天還是亮了。

  從指尖中望出去遙遠的東方雲彩微微發白。

  眼淚停不下來。被毫無止境的流出來的眼淚模糊了的視綫,遮住了陽光。

  「——晚安,堂主大人——」

  忍不住,影月歪著頭無聲的大叫。

  「————!」

  當得一下,重重地將背靠在墻上,滑坐在地上。

  「——晚安,堂主大人——」

  影月給與世界上最愛的人送出最後的話語。

  「無論如何,都請安息吧!」

  然後影月聽見了沙漏的聲音。

  停滯的時間好不容情的開始下落。只無情的時間的聲音。

  咚咚聽到手敲著椅子扶手的聲音。

  「茶春姬和普通的人類結婚了——」

  聲音停止了。一半是焦躁一半是放棄的嘆息。

  「真是的,英姬一家持續的叛亂。放著不管反而適得其反。想繼續瞞著我們女兒有超能力啊!隔了許久才有有作用地女孩。但不是處女的話就沒有意義的。」

  是年輕的聲音。帶著像深深的水底一樣深沈的聲音很難判斷年齡。

  「也不錯,有二個收穫」隨意編起的頭髮有一根頭髮留了出來,是銀白色裏融合著金色的如同月光般的銀髮。

  漆黑的雙目比深夜還要黑,長而纖細的睫毛也是白銀色的。蒼白的手使手裏的大紅色的薔薇更加顯得鮮紅如雪。

  好像是夜一樣的男子淺淺的笑著。

  「到了新年,去一次久違的貴陽吧」

  白色的之間不自覺地將一支薔薇插了起來。

  這個時候可以看到有口的顔色是和黎明的天空般的淡藍色。

  別明示縹色。

  深夜,在禁苑的深處靜靜的一個人站著,在寂靜的閣樓上一邊瞭望城下,宋太傅一邊一個人喝著酒。

  酒壺旁邊有二個空杯,靜靜的躺在哪里。

  突然其中一個杯子正滿了酒。

  宋太傅不看坐在旁邊好友,一邊喝著酒杯的酒。

  「終於回來了,——結束了嗎?」

  「——結束了」

  就用之句話宋太傅知道了舊友這次是真的永遠得睡了。

  是嗎,老將軍嘟噥著。

  問也沒問。頑固的貫徹自己理想的男人。一直到最後,茶鴛洵沒有改變,就好像是下賜的菊花一樣,高貴高潔高尚。

  一下子宋太傅往旁邊看。

  「爲什麽一臉疲憊?」

  「——被英姬任意驅使了。能過這樣驅使我的只有那個女人了」

  既然來了就起點作用吧,被踢了屁股,支撐著即將到下的官員。

  聽到這個宋太傅抱著肚子大笑。

  「英姬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完全沒有!」

  「——女人真是厲害啊」

  宋太傅知道英姬是怎樣愛著茶鴛洵,怎樣被愛。獻出所有心的男子的死藏在心中,昂然的繼續走下去的這種堅強。

  映射在酒杯裏的月亮輕輕搖動。

  「是嗎——終於結束了」

  到最後都沒辦法捨棄只是累贅的一族的男子。雖然可以捨棄,但還是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成爲當家,作爲正在沈默的一族最後的一條血脈

繼續存在。深愛的兒子媳婦也被捲入。

  然後隨著季節的交替,世代變幻,慢慢上了年紀。爲了受到威脅的年輕國王的親政和安定,茶家當家茶鴛洵——謀反。

  這給了政府強行發動對茶家所有人的處刑充分的理由。

  茶家解體,所有的膿都露出來,從最根本的地方再一次重生。

  爲了新的時代和茶家的重生,即使作爲歷史罪人也在所不惜。

  「一直是自己一個人橫衝直撞,——真是的,都不跟我們說,這是個笨蛋。」

  到哪里都是國家和人民的硬骨頭的笨蛋輩出的家族。

  一定會有繼承他的心的人。

  看著她的所作所爲,繼承他的人一定會有。

  「——仲障的小孫子啊。是鴛洵最喜歡的男孩。新年會不會來朝賀呢?」

  「被英姬踢回來了。說是葬禮中什麽的。在朝賀中拜年被朝廷承認。」

  「和鴛洵像嗎?」

  「還遠遠不及——很像。就是太和氣了」

  宋太傅笑了出來,毫無縫隙的開始說著。然後拔出腰裏的劍。

  「——這樣一來終於可以爲鴛洵送葬了。」

  咚的一生踏出腳步。完全沒有醉,手畫了幾個圈。完全沒有迷惑腳踏著複雜的變化揮動重重的劍。`

  和普通的老將不同的優美的優美。——這是送葬的劍舞。

  垂著頭的霄太師靜靜的看著宋太傅舞劍,苦笑著。

  「霄——雖然和你裏的不遠但會比你先死。」

  「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有什麽悲傷的。我和鴛洵都活了很久很久很久。我們即使不活著時間也不會消失的。」

  霄太師扭向一邊,這個表情比千言萬語都還要閑著寂寞。

  大約是自己都沒有感覺到吧。這個男人有這樣的表情可能是想都想不到的。

  這個男人知道了寂寞這種感情。

  「累了就睡吧。活膩了你到我和鴛洵的地方來吧。約定好了」

  像影子一樣毫無生息的舞劍。突然間看到刺向喉頭的劍端,霄太師小聲地說「約定好了」

  第一章

  「——我愛你」

  輕輕的低下頭,搖動柔軟的捲曲的頭髮,只有嘴角在笑。

  以溫和的聲音說出這只是爲了告別而說的話。

  沾濕了臉的像冰一般的眼淚,秀麗一個人在深夜中醒來。

  ——然後今天又要等待天明了。

  「嗯,果真是不是容易的事啊——爲什麽茶州會這麽上時間的被放著不管,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是啊。」

  秋天結束了,茶州的兩位新任州牧在琥璉城的一角,埋首於堆積如山的書本與書信中。

  「如果有像藍州的龍牙鹽湖一樣的東西的話,就考鹽的買賣就可以一下子發大才了。但是沒有這種東西。從海邊運來精致鹽的搬運費是非常大的——木材也不行啊。書上這樣寫:延綿千里的山脈中的優質良材大部分都集中在黑州。農作物呢?」

  「不行啊,氣候不壞,但所有的土地卻好像非常的貧瘠。只要看看每年的固定儲存和收穫量,可以買賣的剩餘糧食是有點不可能了。或者說,本來就是商人決定的。說不定大家都認爲只要能糊口就可以了呢。」

  一邊互相交換了意見,秀麗苦惱似的皺起了眉頭。

  「是啊,茶州被奇怪的被封鎖起來了呢。茶家的專制豪族統治時間長,又遠離中央。和其他州的交往有少。因爲這樣只有在周內迴圈,反復。在沒有發現的時候和別的州區別漸漸加大了。」

  「山怎麽樣?有沒有鐵山或金山嗎?」

  「——本來沒有調查的地方還有很多。但是就算有也不能依靠啊。肯定是用盡了。如果作爲基幹的話,向農作物一樣每年以一定程度迴圈,百年後都得以安心了。」

  「所以說,果然是——」

  「那個計劃要努力解決啊!大致的考慮一下,然後再慢慢補充。」

  看到影月爲了吸入空氣靠近窗口,秀麗也深了個懶腰。因爲長時間都保持統一坐姿,轉了轉頭,發出可怕的聲音。

  「疼,疼——件都酸了——」

  頭裏在叫,看見了一個黑色球一樣的東西橫穿過去。但是現在秀麗已經能適應被這種不可思議的東西(別名是怪物)。

  雖然壞的傳說聽了很多,但是以秀麗所知的範圍沒有什麽實際的危害。偶爾到處滾來滾去的話,就像石偷吃晚飯的采或者肯書的害蟲那樣

可恨。只要不在夜裏撲向火的話就沒有關係。現在在一定的範圍裏放置不管。

  「但是很意外。沒想到影月這麽急著處理事的人。」

  「啊。果然是有點性急了吧?」

  「嗯。計劃案最好早點出。反正是生手,只有兩個人考慮,一定是到處都是缺點。最好較早和州官取得了討論的時間。讓人吃驚的是,這

樣直言不諱。以影月的性格來看是很少看到的。」

  影月只是微笑,沒有回答。

  「——啊,請看,非常漂亮的黎明的天空。」

  「嗯?嗯,真的事。」

  由影月剛剛打開的窗戶裏,隨著寒冷的風,淡淡的光開始射了進來。

  慢慢驅逐黑暗,深藍,然後是淡紫,然後是慢慢變紅。影月被這景色吸引了目光似的,靜靜的看著著暗紅色。

  「也找不到龍蓮。」

  聽到影月的嘟噥,秀麗也嘆了口氣。

  自從在金華趕走龍蓮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問了茶州禿鷹的二個人和春姬的去向,只知道他們交了木簡之後,向對面的城市,茶州的東面虎林郡去了。雖然說是州內,但到別的郡還是需要在發給「雙龍蓮泉」的木簡。但是不要說是個郡府,全商聯也不會洩露一絲有關藍家的情報。

  因此秀麗和影月現在也沒有辦法到謝和道歉。

  「是啊,那時候被逼得走投無路,一直是被追的一方,特別是我特別厲害——受了傷。做了壞事。」

  「但是秀麗沒有說,我說了。」

  影月滿滿的閉上眼睛。

  「我,喜歡龍蓮。」

  可以聽見鳥而委婉的叫聲和一起拍打翅旁的聲音。

  黎明進了。

  是啊,秀麗又一次的嘟噥

  「我也是,所以我沒有後悔。但是如果少說一點的話——」

  「但是如果不說到那個份上龍蓮就絕對不會走。即使是劣質的藉口,即使是欺騙,也不會有效的人。」

  嘿嘿的笑著吹著笛子,第二天消失了。能過看透世上一切地龍蓮也許已經能過理解話中含義吧。但也有可能不是。但即使是這樣說出去的話也不能收回。

  因爲知道龍蓮的話沒有騙人的,對坦陳的龍蓮的心可能多少有些傷害,一想到這就覺得意志消沈。

  「雖然一個勁看黎明,——但是只有一個人看的話一定會很寂寞的。」

  「一直看。恩兩個人從今以後將以怎樣的心情看黎明的呢。」

  毫無預告的從背後聽到聲音,使秀麗和影月下了一跳。

  正好在喝茶的影月因爲被嗆到,大聲地咳嗽起來。秀麗就像是活動人偶一樣生硬的轉過頭。

  「誒,燕青,——什、什麽時候到這裏的?」

  「小姐!影月!」

  看到渾身怒氣衝衝的燕青,瞬間秀麗的臉變得蒼白了。至今爲止的花頭從腦中飛走了。

  「阿燕青。今天不是熬夜哦!」

  很難得的秀麗自掘墳墓。就算立刻捂住嘴也晚了。

  「說過今天絕對會回來的!所以我靜蘭悠舜做別的事了。爲什麽現在銀改在府第睡覺的兩個人在這書堆裏。爲什麽從香玲小姐那裏聽到「還沒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這種擔心的抱怨。

  對於發怒宴請,秀麗越來越焦急。遭了,忘了封住香玲的口了。

  「不不對。因爲太疲勞了,所以在回家之前就在這小睡一回,但不小心睡著了。剛剛起來,對剛剛起來。」

  燕青牽動了左臉上的十字刀疤,「笑」了起來。

  「噢——那麽那黑眼圈是怎麽回事?」

  「阿謝謝宴請,是從京城來的詛咒。」

  「那麽爲什麽昨天明明整理好的房間,現在又都是書了?」

  「嗯,這是錯覺。已經上了歲數了嗎?眼睛疲勞了。現在就給你泡杯野菜汁。」

  「我是每天早上都做健康體操的老——頭嗎。那麽問問同齡的人吧。問問靜蘭昨天明明沒有書、紙、和墨是上了歲數了,是眼睛疲勞了吧,喝杯野菜汁吧」

  看到從門外進來的年輕武官的身影,秀麗大聲尖叫。

  「阿有什麽是嗎靜蘭?今早不是去虎林郡了嗎?」

  「延期了。」

  過於柔和的微笑使秀麗的背脊都發冷了。雖然很少惹靜蘭生氣,但還是直到這時踩了龍的尾巴的那種恐怖。

  「阿我好像是上了年紀了。」

  「靜蘭一定可以成爲優秀的老頭。會很受女人歡迎的。」

  本來是想安撫的,但突然龍的眼睛便紅了。

  「——兩個人都過來,我會好好給你每一次久違的說教。」

  秀麗和影月都沈下了肩膀。

  靜蘭的說教好不容易結束了,鄭悠舜又接著開始。

  「兩位都能熱心工作是很好,但因此弄壞了身體就不好了。好好的休息,調整體力在工作也是作爲州牧的重要工作。熬夜的情況下有辦法正確地把握諸多案件作正確的下決斷嗎?過後。能說是自己忘記了對什麽下了什麽判斷而了結嗎?」

  秀麗和影月看著悠舜穩健的理論身體變得更小了。

  「我明白你們焦急的心情,實際上沒有勉強讓你們學習的更多更早,因爲其他官吏長時間的累積經驗和實績,慢慢得勝上相應的位置畢竟州牧不光是指有名分。但是什麽事多是過猶不及。過度熬夜處理公務就大錯特錯了。

  燕青也同意的點頭。

  「是啊,身體是資本。還有茶家的當家已經換成克洵。所以從此以後沈著的好好的慢慢的處理公務。沒有不要如此慌張。」

  正因爲是正確的理論,沒有辦法反駁。秀麗正想直接道歉算了,但在這之前影月一下子把頭擡了紙來。

  「——但是人生會發生什麽沒有辦法預測。」

  「什麽!」

  「明天可能不小心吃了毒蘑菇死掉了,或者不小心掉到河裏而去往生世界。也有可能在大街上被猴子丟的石頭砸上的傷口因爲沒有得到適當的處理而死掉。這樣的事實不能預測的。」

  雖然,不,大家都認爲最後那個實在是不可能的,但是影月到哪里都非常認真。

  「明天的事,——不就是一分鐘之後的事也沒有任何保證。不能抑制沈著冷靜。是不是有這個時間誰也不知道。所以就要在可以的時候儘量做,就算是勉強我也想做。我是這麽想的。」

  一直都是聽別人的意見的好人影月居然反駁讓秀麗很吃驚。而且這次理在悠舜那裏,影月卻有點讓人感到稀奇的斷然的抵抗。知道影月十分頑固的燕青皺起了眉頭。

  「明明只有十三歲,卻有著像和尚一樣的思考方式。——還有,你是十二歲就參加了國試的人啊。這比別人要早了十年!」

  「正是這樣。我的座右銘是時間就是金錢。」

  「哈哈,太好了。不過影月。」

  不過燕青輕輕的彈了彈影月的額頭。

  「今天比起大街上被猴子丟的石頭砸死,你跟更有可能因爲過勞死就死去了。你只有十三歲!而且成長期就是睡覺的時間。好好的吃飯,好好的睡覺,好好的長身體。你肯定是將營養全部都送給腦了,所以完全沒有長身體,分給身體一點吧!」

  聽到了這些的悠舜仔細的看了看宴請,完全同意。

  燕青在被說之前,他說:「討厭。不管怎樣我就是拼命的在長。聽好了影月,想做的事盡全力去做,是以身體健康爲前提的。要好好做到平衡。明白了嗎?」

  「不要緊,我身體很健康的。」

  「好像還沒有明白啊。不聽我們的話,你正是有膽量啊。小姐怎樣?也擔心在大街上被猴子丟的石頭砸死」

  看見燕青太陽穴上的青筋,秀麗卻說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

  「燕青。今天給你做許多小魚幹吧。」

  「現在能使我不再生氣的只有你好好休息,比起小魚幹更有效。或者說,現在除此以外沒有它法。」

  如此生氣的燕青真得十分難得。反過來說,這如實地說明了他的擔心。

  秀麗果斷的點了點頭。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以後會儘量的。對巴,影月。」

  「是啊,會努力的。」

  「儘量?努力?」

  所以到最後還是不肯放棄底綫。也明白這只是他們拼命的想要彌補沒有成熟的部分的結果。但是雖然是這樣他們還是相當頑固呢。

  看到不知在偷偷談些什麽的兩個人,燕青顯得毫無辦法。

  「小姐和影月對別人的是十分注意但對自己的事——在你好好懂得如何控制之前,我會好好看著你們的。」

  連墨也添好了,看到開始工作的準備的悠舜好像非常佩服似得睜大了眼睛。「好像已經完全成爲大人了呢,燕青。好像是有可愛的弟弟妹妹的哥哥一樣,像是孩子王一樣。感慨好深啊。——感動得都要落淚了。」

  「不要你管。還有,你,從沒有對我說過不要勉強這樣和藹的話。」

  「對有無限體力的不用說這些話。首先,對一直到處溜達一直由你吃飯後前的白條送到城裏來的州牧沒有說這話的必要。對於如此的可恥的事情正是眼前都黑了。應該像是用馬車一樣驅使你,是當然的。

  「那只是賬單——這是什麽?」

  驚退的燕青想將手放在桌子上,發現了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書卷。

  「啊!那是!」

  秀麗和影月裏阻止的時間都沒有,燕青打開了舒卷。「還,還沒有完成。」

  像從已經開始讀起來的燕青那裏講述奪回來,兩個人拼命的伸出手。但是就差一點,兩個人伸出的手都擺空了。就算兩個人跳起來也夠不到。

  「——悠舜。」過了一會,燕青一臉嚴肅地將書卷扔給了悠舜。好像是北逗弄的貓一樣,秀麗和燕青追著書卷跑。但是兩個人都被燕青抓住,輕輕的抗在肩上。「啊,你幹什麽呢,燕青。」

  「啊,那還沒有完全整理好。」

  兩個人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動搖燕青的手。

  這個期間悠舜已經看了通看一邊,慢慢的表情變了。

  雖然柔和的表情沒有改變,但燕京了深慮的眼神開始變濃了。

  「宴請,立刻改變主要州官的空閑時,從全商聯那裏把柴凜小姐叫來。你們兩個人把相關資料大致準備好。」

  燕青終於微笑著點頭。

  「最遲的話中午之前開始關於這件事的州議。

  看到兩位上司吃驚的表情,悠舜笑了。

  十分有趣,聽到了兩位州牧的意見的州官們都沸騰起來了。

  「雖然有很多漏洞,但還是又有總結的價值,」。

  突然看到州官們孩子一樣的樣子,燕青一邊說著啊呀呀,一邊摳著右耳。現在的州官們是在長時間在茶家的壓迫下留下來的,是名副其實

的爲了工作可以不要命得以政事爲目標的官吏們。說是能吏的同時,也可以說是怪人。

  「如果是普通的州官的話早就說「不要白癡了」然後就否決了。」

  本來,只有十幾歲的兩個孩子,無論說是通過國試及第的正規官吏,還是不由得會認爲是擺設,決不會有如此的提議。

  「啊你不是想說就說的嗎?」

  「不是也說過與其相信狐狸還不如直接驅鬼。」

  「如果你也出這麽正經的提案我也不會用硯臺扔你。」

  像怒濤般的反擊,燕青都想將頭撞桌子了。

  「你們哪——,真是在對在我的時候態度不一樣啊。——也像是給小姐花一樣,給我也送花啊。花!給曾經的州牧,現在的州尹得我一點尊敬。」

  看到用州官送來的花裝扮得光彩靚麗的州牧室時,燕青都目瞪口呆了。靠近冬天,花慢慢的變少了,但到現在花都沒有斷過。

  但是州官們一起嘲笑燕青。

  「不要小姐,小姐的叫得那麽親密。!」

  送你花幹什麽,用來吃?用來在頭上開花?」

  如果是送你防止白癡的木瓜花的花,就送給你。」

  當然從悠舜完全得不到庇護,他還一邊笑一邊點頭。燕青(氣的)抖著轉向秀麗和影月。

  「——聽到了吧,那種話!他們就是那種人。那樣努力的從茶州的刺客手下保護他們的天真的少年時代十分悔恨。」秀麗和影月互相交換視綫,苦笑。

  在州官的話背後,是對燕青絕對的信任。他們對秀麗們的信賴是很大因素因爲有浪燕青和鄭悠舜的存在。應爲由相識十年的人,才願意聽十七歲州牧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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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2:37 PM|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續)

  「啊,但是茗才不在啊?」

  燕青的一句話使在場的空氣立時凍結。誰都對秀麗投向尊敬的目光。然後就想起各自的惡夢一樣的苦惱表情,眼睛都向別處望去。

  秀麗和影月都不明白州官們的反應。像荻花啦,送給秀麗花,像撫摸小動物一樣撫摸的頭的茗官吏。是除了燕青和悠舜以外,最信賴的官吏。實際上,無論從官位,經驗,能力都符合這一點。

  「呐,呐燕青——」

  「不要問,我們能說的就是這點了。從他那裏拿來的花做書簽,不,做標本,以後可能會有用的。說不定會成爲超級有用的傳家之寶的。」

  「——」就連悠舜都閉上眼睛來逃避問題。

  沈默寡言、伶俐、知性的茶州府最有才能的年輕官員(對秀麗影月而言)茗才是如此的神秘。

  「總、總而言之那件事——早早的重新討論,夏天之前好好的——」

  「啊呀。說什麽的。」

  悠舜浮起柔和的微笑,阻擋了州官們的話。

  「到秋天爲止。這可不像是機敏果斷的茶州官員所說的話。大家一個月裏解決這個問題。」

  恐怖的安靜。

  誰在吞唾液的聲音意外的變得特別響。

  「一個月。」

  「當然,如果不是這樣也不用在這種時候特的將大家召集起來。茶州官府的字典裏沒有不可能,不可以這樣的詞,這不是大家的一貫主張嗎?好好做好平時工作的同時,這個也好好努力。對家人那裏就說現在短暫的去與世隔絕的小島上去進行武者修行,請大家放心。」

  雖然還是和平時一樣柔和的充滿慈愛的笑臉,卻沒有拒絕她的話的辦法。

  秀麗和影月終於漸漸明白爲什麽在短短十年間能將茶州恢復到如此。

  一直露出柔和的微笑的悠舜只有對公務好不容情。「是爲了能趕在朝賀之前是吧?」



  「是啊,在兩位州牧都在的時候儘量——」

  只是兩個人的對話,但馬上察覺的州官們馬上就變了臉。

  「——是這樣啊。明白了。在去朝賀之前總結出一個大綱。」

  「這樣真是很久沒有了,該怎麽說呢?」

  「在朝賀是送出這份提案不能讓一般的人去,今天就選定人選吧。」

  「雖說只是試探但也要使冷靜大膽。」

  「最好是和中央有關係的人。」

  「能和最高官見面也很重要。如果不是這樣就不行。」

  聯合最高官見面都考慮進去,這就是茶州官員。

  「——果然,這還是需要茗官吏和鄭州尹去一趟啊!」

  「你們再說什麽啊,怎麽能搶上司的工作呢?」

  燕青像看白癡一樣看向州官,將他們的意見駁回。

  」這怎麽看都是小姐和影月的工作了!」

  「十年了啊。州牧到州外去。茶州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讓在都城裏的偉大的大人們看看。」

  朝賀,新年的時候朝廷百官和一七家爲首的名家的代表,就連各州府的高官也要到貴陽,向皇帝朝拜。在貴陽,因爲是一年一度的全國的重要人士的聚會,也成爲了在臺面下進行外交戰的季節。說政略,選拔,評估,斡旋,連下次的上升幅度的決定都在這個季節也不爲過,但是只是說一些適當的新年問候就回來時不可以的。雙肩背著州府重大的責任,一舉一動都責任重大。如果要做什麽是的話責任就更大了。

  ——紅州牧合適。影月這樣說。

  「這樣好嗎?」

  這天晚上,回到久違的州牧府第的秀麗和影月由埋首於書中。

  雖然約定好不要勉強,但在燕青捉不到的範圍裏(州府)是不起作用的。

  「秀麗小姐應該去哦,邵可大人一定會很開心把」

  在秀麗想說話之前,影月就繼續說了。

  「不僅是這樣,怎麽想都是秀麗小姐適合。你也明白吧?能用的武器越多越好。」

  「——」

  「還有,也許我說了很不好的話,但是受排擠的話我應該少一點,若是因爲這個我可以交換,怎樣?」

  「就到此爲止。」

  秀麗大聲嘆了口氣。

  「知道了,我去。」

  「拜托了。悠舜和柴凜也一起去所以不要緊。啊。還有克洵也決定一起去。」

  「是馬?是作爲茶家的新當家去見見面吧。無論怎麽說都是同一時期去同一地方確實是一起去比較安全。」

  確實,影月說適合這項工作的確有它的道理。另外,秀麗想趁此機會回一下半年沒有回去的家也是事實。

  這份和藹,體貼讓人十分高興。但是——

  「訥。影月,我一直很在意。」

  「是?」

  「你沒有叫在黑州的堂主大人來茶州嗎?好好想想離國試已經有一年了,這段時間都沒有回來嗎?」

  在翻書的秀麗沒有注意到影月的表情。

  「可能使我思考不足,但是如果沒有堂主大人從西華村?是嗎?出來的話,我從貴陽回來之後又我來工作。你回一次鄉吧最晚是一月休息的時候。無論怎樣都讓他看看你健康地連親自告訴他你狀元及第的事。最爲州牧回去讓他安心。」

  影月露出不可思議的微笑。看上去很開心,但是卻像脆弱的玻璃一樣。

  「——謝謝。但是,不用了。」

  「爲什麽?不是重要的人嗎?」

  「嗯比任何人都——」影月毫不猶豫地說。這絕對不是天真、而是像大人一樣的臉。

  「但是約好了,絕對不要向後看,盡力做能做的事。」

  在秀麗發現以前短暫的陰鬱一閃而國有恢復了以前的笑臉。

  「而且西華村很偏僻/就是在黑州也是在邊緣。從最近的郵亭你最快的速度寄出書信的話,到貴陽花上幾個月也很平常。我們這裏要繞過山脈,來回要花上半年。這樣的休息是不可能的吧。」

  「我會一直等到被派到黑州的一天;」

  「這要到什麽時候啊?!哎影月還真是相當頑固。」

  「和秀麗小姐一樣。總之,外交就交給你,我和燕青會一起努力內政的。兩個人是周牧就不會有空缺真是太好了。」

  「是啊,還有一件事——」

  這時。有輕輕的敲門聲。

  「秀麗大人,夜宵做好了要吃嗎?」

  香玲的聲音讓秀麗停下了想要說的話。

  「謝謝香玲。等一下,現在就開門。」

  一開門,就聞到了溝人食欲的生薑的味道。

  像站在影子終於一樣的香玲手裏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有盛滿了湯的湯碗和兩個小碗和兩把勺子。

  香玲靈巧的通過毫無立足之地的地板。將盤子放在唯一沒有受書侵占的茶桌上,向碗裏成湯,先成了一碗,爲了不把湯翻了,香玲仔細的將湯遞給秀麗。在成堆的書之間找到唯一一處小空間放下勺子。

  「請用,秀麗大人。」

  「謝謝,阿是肉團子啊。豪奢吃啊。」

  浮在上面的鶏肉丸子,其他還有豆芽冬菜,是營養一百分的一碗湯。

  「太好吃了,湯的味道就不用說了,肉團子也和入味,也很好吃。」

  看到秀麗滿臉的微笑,香玲也很高興地笑了。

  然後又去成另一碗。

  秀麗一邊喝湯一邊開始若無其事的觀察。

  用茶杯來回倒著湯汁,將湯弄溫,然後在小心地倒入碗中。像人偶似得可愛小臉,不是秀麗之前看到的笑臉。是一種抱著必死表情的臉。

  已在後宮工作是優雅的動作毫無聲音的向影月走去。

  輕輕的皺著眉頭,表情凝固。

  影月雖然笑著,但毫無放下手中的書接過湯的意思。

  「一會再喝。」

  香玲無言的轉過頭離開了房間。在香玲一離開,影月立刻就將手伸向碗和勺子。秀麗看到這個不由得將手貼在了額頭上。正在香噴噴吃著肉團子的影月,好像真得十分高興。

  秀麗嘆了口氣,將吃好了的碗放下。聽到勺子碰撞的聲音,影月轉過頭。——最近一直十分在意。

  「——那就剛剛的繼續下去。」

  「是?」

  秀麗沒有說多餘的話,單刀直入。「最近影月對香玲一直十分冷淡?」

  秀麗看到影月有些吃驚但馬上就恢復的笑臉,知道影月對此事已有自覺。­「冷淡,是嗎?只是準備以普通的態度對她。」

  「是啊,與其說是冷淡,不如說是太普通了。雖說很和藹,但總覺得隔著什麽。」。說秀麗沒有察覺到什麽是不可能的。

  香玲對影月互相賭氣也很平常,但是這後面隱藏著香玲的愛意,別人看了都會給與微笑。影月比香玲在精神層面上要更大。對香玲的愛仔細的收起來。

  看到這兩個人秀麗真得很高興。就在不久以前,就連笑都覺得是罪過的香玲,現在變得比在宮中生活是表情更豐富。讓她做到這點的就是影月。

  就這樣將過去的記憶藏起來,滿滿的治愈傷口,好好的展望未來。這應該是不難的。但是——

  「最近,香玲,變了不是嗎?」

  影月帶著有點困惑的表情,也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影月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吧,因爲和影月在一起的時候最奇怪。」

  「——」

  「雖然努力的作出普通的樣子。但是,十分的情緒不安啊。經常嘆氣,經常皺眉,發呆,焦急還突然看上去要哭泣。」

  好像香玲不能處理對自己無處投奔的感情。特別是對影月時。所以變成了想煙火一樣的賭氣。

  對忽隱忽現的影月「特別」的隱藏自己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但是從影月仍十分注意香玲這點來看,就是對著這樣的香玲也沒有打破「像普通一樣」的影月更覺得奇怪。擅長關心人的影月,善於觀察、揣摩別人的心。不可能沒有察覺到香玲的變化。但是沒有去管。

  如果看法改變,想干涉香玲對影月的感情,但是影月又不同意。

  大概,兩個人的變化是從影月開始的吧。察覺到這一點的香玲一個人開始來回繞圈子(?)。但是相反影月沒有特別關心,也不體諒。

  表面上的和藹雖然沒有變,但是和以前的影月有很大差別。至少如果是以前的影月的話,絕對不會冷淡的看著仔細照顧自己的香玲輕快的說「一會再說」這樣的話。

  「香玲對你做了什麽的嗎?」

  「沒有。」

  看到影月沈穩的笑容常常會忘了他是十三歲的孩子。

  「問問理由可以嗎?」

  影月爲難的,歪著頭想,輕輕的咕噥。

  「——已經忘了。」

  靜靜的看著手的樣子,完全像個大人。

  「我只對自己的事情的盡力而已。」

  雖然是很開心的樣子,但是爲何看上去像是淡雪一樣就要哭泣一樣。——秀麗好像覺得自己碰到了自己不該碰的事了。

  「我只是讓她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我——」

  影月緊握著手閉上眼睛送心底嘆了口氣。

  「他明明沒有可以分給別人心——」

  秀麗像張開嘴,——但是有什麽也沒有說又閉上了。

  也沒有交換過思想或契約,在什麽都沒有的情況下不能責備影月。沒有開始的事情就沒有結束這回事,除了影月的心之外,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香玲爲你做的饅頭,你高興嗎?」

  「嗯,十分。」

  「香玲沒有指望你對她的照顧給於報答。」

  「我知道。」

  「你喜歡香玲嗎?」

  「是。」

  這個「是」是什麽意思,秀麗不知道。

  而且,在深入的問題就不是秀麗能處理的問題。

  「——會被燕青狠狠教訓的。今天就到這裏吧。湯還剩兩三碗,請用。要好好向香玲道謝啊。」

  看不到任何動搖,是和平常一樣的完美的笑容。

  看到影月的深思熟慮,他的話總是徹底考慮的結果。這應該有相當的理由吧。在笑容的後面有著堅固的遺志,不是容易被別人推翻的意志

。秀麗知道想要動搖這顆心的話是不可能的。

  「反正不是我能插手的事——」

  「我去燕青那裏,告訴她我要去朝賀。那麽,晚安。」

  「好。好像天變冷了。披一條毯子在去吧。」

  「影月也是。」

  看著好像是什麽是也沒有的影月,秀麗離開了房間。然後嚇了一跳。

  在門根香玲低著頭走了過去。

  「啊,最後還是決定由小姐與朝賀。」

  燕青不在自己房間而是去有由書庫改造州牧府的一間房間裏,看上去很累的樣子和整理書卷。看到秀麗立刻好像是要嘆氣一樣,立刻就關上書。

  「我認爲這很好啊。不要擔心。悠舜也會幫忙的。」

  秀麗仔細的看著燕青的笑臉。

  「怎——麽了小姐,阿鬍子明天我就會刮得。」

  「不是,只是有點不安。我在不知不覺中一直依賴燕青。」

  看上去豪放磊落,粗枝大葉,但是一直幫助別人。無論什麽事都笑著。——但是想想看,好像沒有看過燕青沈重的表情。無論是怎樣走投

無路,但是看見宴請的小臉就會讓人覺得總會有辦法的。而且一旦有什麽事,只要是由燕青在就會安心。

  這不是不是作爲官吏的經驗能力人品。而是治理者的天賦。

  「真是讓人高興的話。哈哈哈,離開我真得有這麽難過嗎?」



  「嗯」

  燕青將手貼在額頭上。秀麗揮揮手。說:「是真的!不過這次燕青不在,我也要加油。那麽晚安。」「等等。」i

  燕青越過桌子慌忙地抓住秀麗的手。

  「現、現在我就泡茶,在等等。」

  雖然秀麗有點吃驚,但是看是老實的坐下了。而燕青走向茶桌,好像真的開始決定泡茶了。

  「這麽說,靜蘭呢?好像一進回來了。」

  「應該在隔壁的書庫吧。」

  秀麗整理書桌,理出可以放下茶器的地方。

  燕青拿出兩個有蓋子的深深的茶碗和一個裝著熱水的瓶子。在茶碗裏直接放進茶葉,然後燕青不用濾器,直接就將開水倒入茶碗。最初看

見時,認爲在怎麽粗枝大葉的人也沒有那麽笨吧,但是後來聽說也有地方是這樣做的。」

  秀麗看著燕青的動作,從沒有茶托這點來看,他對沏茶方法一點也不注意,但是泡茶時連一滴茶都沒有漏出來,這也正是他的特點。

  立刻就有溫熱的水蒸氣和綠茶的香氣冒了出來。茶葉也在茶碗中舞動。

  水倒完之後,燕青又將茶蓋蓋上。

  然後,就是一陣沈默。

  秀麗笑了,這安靜的,讓人覺得的心情好地的空氣讓人覺得似曾相識。去年夏天,在現實和夢境之間搖擺的自己房間裏,帶來飯團的燕青。

  「燕青給我泡茶,是因爲我心情不好嗎?」

  看到意想不到的大人似得表情讓燕青有些吃驚。伸出手,輕輕撫摸秀麗的頭「不是,只是我自己有些擔心了。」

  「胡說。在燕青面前什麽都瞞不住。」

  悄悄的移開蓋子,看見茶葉已經沈下去了。爲了不要然茶葉搖動,慢慢的將嘴靠近茶杯。秀麗改變了話題,說「先從護城河開始吧。」

  「——就是壞了的那個嗎?好像已經完全撤去了。」

  「啊,太好了。在全部撤退去之後,好像在最後一個人都避難了這後,就倒吧。好像有誰在支撐著似的。」

  乘著茶家的混亂,爲了選定當家從茶家聚集的重鎮搬到別的地方,因爲茶仲障的歪念,因爲超過了一點重量所以就慢慢壞了。而且移除瓦

礫之後,看見地板下有火藥和油壺,如果倒了之後,就已把或全部燒掉。他們是這樣準備的。這是因爲知道隨時會發生這樣的事,從中也可以

看出特別重面子的茶家真是讓人寒心啊。」

  「茶家本宅的搜查已經全部結束了,派遣去的州武官已經全部撤回了,去世的人的葬禮也已經結束了。」

  「只有朔到最後沒有找到嗎?」

  看到最後終於進入正題的燕青,秀麗苦笑起來。

  「是啊。到最後都讓給人添麻煩。」燕青想安慰似得輕輕的拍著秀麗的手背,這比任何話語都讓人覺得溫暖。一閉上眼睛,就容易浮上心頭。就像是一流的畫師畫出來的一樣的纖細的臉,優艶的舉止。像貓一樣的細細的眼睛,稍稍翹起嘴角的微笑,低沈柔和的聲音,每晚都吵著要聽二胡,要泡茶給他喝。

  ——到最後的最後都是狡猾的少爺。

  「那個人一次都沒有讓我看見冷酷的表情。」

  只是讓人拉二胡,泡茶,幫他梳頭。

  他求秀麗做的事只有這點。

  「一點都沒有強求我。那個人做過的事我到最後只是聽說而已。」

  像玩玩具一樣玩弄他人姓名,玩膩了就像紙一樣扔掉。操縱殺刀賊,只是看這仲障發狂,因爲祖母和母親的要求將父親引入瘋狂的深淵。

他爲了派遣無聊,他人的性命無論怎樣都無所謂。

  但是秀麗知道他,是無論何時都對秀麗和藹的他。

  「——我,無法討厭他。」

  燕青輕輕撫摸像懺悔似的輕輕的嘀咕的秀麗。

  「——這樣也很好啊。小姐。朔從出生起第一次努力不讓人討厭。不可能被討厭,也沒有這個必要。」

  從知道他沒有說殺刀賊時代靜蘭和燕青的事開始就從心裏這麽想。

  只是想珍重自己喜歡的少女。——朔的願望只是這樣。因爲珍重秀麗所以那個男人沒有剝奪任何東西。

  對官位也好茶州也好「花」也好,應該也沒有一樣滿意的,——對她愛的任何一個人。

  「他沒有必要騙小姐,對吧。」

  看到像完美的水晶似的茶朔洵時秀麗就這麽想。就像是會因爲光的角度變化而改變顔色的水晶一樣。只是展現給秀麗的只好的一面。只是

這樣。

  而且,一次都沒有騙人。

  「——但是,我好狡猾,到最後都沒有好好地說。」

  「什麽?」

  「我不能和你交往。」

  看著被嗆到的燕青,秀麗一直盯著他看。

  「這不是好笑的事。」

  「——不是。,不是笑,只是這和他的性格不符。」

  「是啊。就算是說了,也會被一笑了之吧。」

  秀麗重新向茶碗裏注水,又看見茶葉開始舞蹈了。

  「——但是無論說幾次,都說就好了。是真的,幾次,直到能傳到他的心理爲止。」

  就像過家家一樣。就是因爲知道秀麗在心裏的某處在逃避,他才特意應和著點。

  如果叫了名字,就連逃跑的地方都沒有了。現在想想這可能就是過家家的結束吧。但是秀麗對他又有迷惑。正是因爲心在搖動,所以對叫了名字之後,和那被撥開的紗幕後的他交往覺得恐怖。

  沒有被強求說出答案。像浸在溫水裏的是秀麗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我的心情和那個人的心情沒有關係。不可能接受。但是仔細想想,說謝謝赫說重新修改性格這後再重新來果實有很大的區別的。」燕青咽了口口水。

  「真厲害。」

  在快死的朔洵之前,連一絲希望都不給,秀麗就跑向了影月。他真的是就對不爲感傷所動搖。

  「我知道。很有可能會是我的人生中數一數二的,什麽都很出色的男人。心能動搖,我也很開心。我承認。但是。那個人不行,至少如果答應了那個少爺,一定就沒辦法在前進了。」

  秀麗的聲音十分冷靜沈著。

  「我的欲望很強。不能丟棄。就算是用到現在都珍重,培養的東西。在心底裏的夢想來交換,也不可能爲了那個人而生活。如果這麽容易

捨棄的話,開始就不會參加國試了。」

  燕青輕輕的擡起嘴角,看到這溫暖的笑容,秀麗也笑了。

  「一直很想成爲官吏。但是成爲官吏,拼命的工作,讓國家不要傾倒。不是單單的想法,看見絳攸,看見黃尚書、景侍郎,看見魯尚書,

覺得最近更靠近燕青和悠舜——」

  而且,還有從最高處處處保護的王。

  「——我想成爲能讓我尊敬的人認同的官吏。像成爲不需要燕青幫助的官吏。我想向更上面更上面去。」

  看到像凜一樣的眼光燕青嚇了一跳。同時突然無力的閉上眼睛。

  (突然襲擊真卑鄙啊,小姐。)

  被這樣厲害的告白,就算是靜蘭也會噴茶的

  「怎怎麽了?」

  「啊沒有什麽。從現在起還要每天學習啊。」

  好不容易准試及第,——但是結尾卻變成嘆息。

  看到他這奇怪的樣子,秀麗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燕青說什麽也沒有,苦笑起來。

  「但是你認爲聽見「全部都扔掉更著我來」這樣的話後,就覺得這不錯,然後點頭答應?」

  「是嗎?是這樣啊。原來可以這樣啊。我真的是對女的不行啊————

  秀麗喝了口茶。喝道了漂浮了茶葉,覺得有點苦。

  「無論什麽事,能在結束之前好好面對面說就好了。在真真面對面之前,理解之前,好幾次指名道姓然後甩了,也許有錯誤。喜歡我的男孩也許能儘量改變那種隨隨便便的性格。」

  燕青想會怎樣呢。如果是秀麗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我,那個人,在不知不覺之間錯過了很多。不會在第二次錯過了。所以考慮了很多。不要緊的,燕青,我會好好加油的。」

  聽上去讓人覺得是她是想一個人。

  茶朔洵的是之後,秀麗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個人感情的事。對影月,對燕青,連對靜蘭也是。誰都和這件事有關,站在茶家審判者的立場上,在審判結束之前,和這件事有關的話一句也不能說。秀麗貫徹了這點。對誰也沒有說,一個人好像沒事一樣默默承受。

  所以,她會一個人成爲大人吧。

  變得就算一個人,也能選擇正確的道路。

  「——不要這樣急著變成大人。」

  「會成爲的,不能一直像小孩一樣。我和影月都不能是孩子了。不是這樣嗎?」

  秀麗揮了揮手。

  「燕青太寵愛我了。所以這樣就可以了,靜蘭也是。」

  燕青嚇了一跳,靜來突然從隔壁出現。

  秀麗說果然,然後苦笑起來。

  「聽到了吧。所以說我不要緊,不要擔心。」

  「小節——」

  「什麽?」

  「如果茶朔洵還活著,您會怎樣?」

  「不可能的。你不是知道嗎?」

  朔洵的遺體最終還是沒有發現。那時候,秀麗帶著影月跑回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朔洵的影子了。但是影月和其他醫師都表示沒有生存的可能性。從殘留的血跡中采集的血樣檢出的毒素全部都達到了致死量。而且就算解毒也晚了。

  無論如何,秀麗自己最明白。

  「我在路上走的時候,突然被澆築,說無論如何請去他那裏住。」

  「啊,就算只是短短的見過一面,但從那身打扮就能立刻人出來,但是相傳成這樣的你打招呼,真是厲害啊,克洵。」

  「他讓我無論如何爲他挑選一下衣服。」

  一下子。秀麗的腦子一片空白。

  「——啊?」

  「‘太唐突了,真是對不起,新年的時候決定要去個一些大人物拜年,不知穿什麽好,也不知道選什麽髮型好。不知道貴陽的流行趨勢,也許會被人認爲白癡的。不知道以什麽態度什麽措辭說些什麽好,爲了不做傻事,怎樣做才好呢,可以吃遞過來的茶果和水嗎,這樣各種各樣的問題,所有的都不明白。如果可以的話,請無論如何都請暫時留下來,教教我。’像這樣的話不知被拜托了幾遍。」

  秀麗好像快要絕倒了。

  (克、克洵!)

  好像因爲將去貴陽進行的新當家的寒暄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但,但是爲什麽是龍蓮?的確,他是彩七家,而且是名門中的名門的少爺,但是,!如果是藍將軍就還好,怎怎怎想都選錯人了!!!)

  肯定是因爲太緊張太不安太混亂,所以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力。

  「因爲是同年齡的好友的拜托,不能拒絕。」

  「啊,同齡——」

  秀麗剛剛注意到這一事實。影月和祥琳同歲已經大大刺激過了。的確,克洵十八,龍蓮也十八,而且現在都是彩七家的直系。

  「不——」

  不可能的,一定有什麽錯誤。是在差不多的地方出生,過了同樣的年歲,爲什麽過了十八年之後會變成這樣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共同點只有是「人」這點了。

  秀麗從出生到現在開始第一次感覺到生命與命運的神秘。

  「這樣被拜托還是第一次,同齡的好友真是個好詞啊。」

  龍蓮好像好開心的樣子。

  「因爲同齡的任何新婚妻子聽到我的笛聲一齊拍手。所以就在想要不要授予‘他親密朋友一’這一稱號。我說要爲了祝賀他們新婚做一曲

新曲,他們顯得非常高興。他們能夠瞭解真是太好了。」

  茶克洵會成爲大人物的。秀麗這時確信。認爲他是一個有些膽小的普通人是大錯特錯了。實際上夫婦二人都是無可估量的非凡的人。

  (本來,從看到龍蓮的樣子之後,還和他商量衣服和髮型這點來看,就異於常人——)雖然極其擔心,克洵身邊有地地道道的貴婦人,縹

英姬在,最終應該不會讓他做這樣奇怪的事。然後是剩下的部分(姿態,言行),實際上龍蓮從手指到神經都是貴族與生俱來的貴族的典雅。

如果一起吃飯,就可以看到他如範本一樣的完美的動作和優雅的行爲。

  (對克洵來說也可以好好學習。)

  這樣分開看龍蓮的行爲,還是有起作用的。

  「那麽我就先走了。在深夜中長時間的在淑女的臥室中會受到批評的。」

  「真是讓你費心了。」的確是需要注意到淑女的臥室訪問的時間。

  但是,他真的是爲了來看看秀麗的樣子才來的。他的行爲也沒有出軌,——所以那是秀麗和影月才決定趕他走的。

  「帶著克洵和春姬一起來吃晚飯啊。過不久我和克洵就要一起去貴陽了,要在這之前。」

  「知道了。」

  龍蓮向下看到,看到了進入房間之前秀麗弄掉的書,立刻幫著放好了然後向窗戶走去,

  「謝謝——」

  雖然不是橫著的放而是竪著放的秀麗也好好得到了謝。

  「話說回來,爲什麽會對我和燕青他們的事這麽瞭解呢?」

  龍蓮連在相見之前的事都知道得這麽清楚。雖然知道龍蓮聽一知百的能力。就算是從很少的情報中知道以後的事的天才。但相見之前的是秀麗沒有說過,太卻也知道,真是有點奇怪。

  龍蓮稍稍回頭小聲地笑了。

  「‘藍龍蓮’就是這樣的東西了。」

  「啊?」

  貴陽實在是不好的地方。但是沒有辦法,總之下次要注意靠過來的男人。」

  「——」

  好像是意義不明。

  「特別是注意銀髮的可疑男子。但是在貴陽應該不要緊吧。」

  「等——」

  龍蓮一句話也沒有說,一下子從窗戶消失了。

  果然,龍蓮到哪里都是龍蓮。

  ——終於冬天來了。樹梢上掉下最後一片葉子,和禿禿的白色樹枝和樹幹和相符。刺骨的寒風吹在臉上。

  秀麗的鼻子因爲寒冷而變紅了。在這個時候終於迎來去貴陽的日子。

  但心留在琥璉的香玲和影月,告別來送行的燕青和州官,現貴陽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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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心像炙炎般搖動

  「主上!無論哪個女孩都無所謂,至少迎娶一名後宮吧!!!」

  一直是腳步蹣跚的,彎著腰走路的老臣們,提著衣擺挺直著腰,在回廊上一起追著正在逃跑的王。

  但是無視那些苦苦央求的重臣們的大聲疾呼,王跳過欄桿全力向庭院中奔去。今天也如往常一樣,又不知在哪里消失了。

  追丟了的重臣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坐下來。

  「真——真是的,今天又不行嗎?」

  「主上過了新年就二十一歲了。」

  大家帶著潸然淚下的表情零零散散的坐在寒冷的回廊上,但這僅僅是一刹那,然後就立刻重新站了起來。

  「不行,不行。我們怎麽能就這樣算了。」

  「真是如此,主上也漸漸認真的處理政務。朝廷也漸漸上了軌道,國家也開始平穩了。讓人擔心的就只剩下一個了。各位,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一定要看到子嗣!」

  「真——真是——」

  在發出呐喊聲之前,就有不但出現因爲血壓升高,咳嗽而倒下的大臣。場面陷入一片混亂。

  ******

  「啊。主上今天好像早到了嘛。」

  看到到處沾著樹葉、泥、和小樹枝,東倒西歪走進來的王,正在府庫整理書物的邵可苦笑起來。

  和平時一樣無言的拉開椅子。

  王在椅子上坐下來之後,就將頭貼在桌子上。就這樣呼吸著帶著舊書味道的府庫空氣。

  邵可一邊沏茶,一邊靜靜的看著王的樣子。因爲忙碌而有少許消瘦的面容卻更顯出了他眉目秀麗的容貌。

  因爲準備迎接新年,李絳攸和藍楸瑛忙於紅藍兩家在貴陽邸的事務,這段日子基本就沒有入朝。就算只是一個人,王也和平時一樣處理政務,然後來拜訪邵可。他就這樣靜靜渡過著自己允許的一杯茶的休息時間。這段時間紹可想起了在這之前什麽都說的他。

  趴在桌子上,視綫放在邵可的手邊,王輕輕地說:

  「邵可。」

  「是」

  「秀麗要回來了。」

  咕嘟咕嘟的倒茶的優雅的聲音卻沒有中斷。

  邵可知道王不是想尋求回答,所以他什麽也沒有說。

  王慢慢得閉上眼睛,臉上更顯落寞之情。閉上眼睛,他用好像就要溶入空氣中的聲音說了什麽話。

  邵可仍然是什麽都不說,將茶遞了出去。

  初冬的風吹著。

  王慢慢得坐起身,將邵可砌的茶放在嘴邊。就像這十年來的一樣,今天也就這樣毫無感覺似喝了下去,毫不猶豫的站起來。

  「精神了。回去工作了。——邵可。」

  「是」

  「不要擔心。我沒有事。」

  對於王的話和微笑,邵可沒有點頭說是。但是也沒有留住毫不猶豫轉身出去的他。

  邵可能做的只是爲他準備這一杯茶的休息的時間。沒有辦法回答他的話。

  他只能在府庫說出它無法和別人說的話、發發牢騷罷了。

  他一天天更加接近絳攸、楸瑛所期望的王。但是與此對應,不作爲王時的他可以待的地方就像月亮一樣慢慢變小。現在和小的時候一樣只剩下在府庫和一杯茶的時間了。

  這是大家的希望,也是自己必須走的路,他很明白。——悲哀的明白。

  ******

  「依二位看要怎樣才能提高茶州整體的水平?」

  在被召集的高位州官的面前,那個時候秀麗和影月是這樣的說的:

  「關於茶州的政務燕青和悠舜大人花了十年打好了基礎,有不完備的時候,大家都通過熱烈的討論來完善。無論如何——雖然是有些不留情,但是還在起步階段的我們這樣從半途插手州府和法律的事是毫無意義。所以比起細小的地方,雖然是粗略的考慮現在開始能做些什麽呢?不僅僅是繼承上任州官的工作的的問題,是想進入下個階段的我們的責任。所以總而言之,就從茶州缺些什麽開始。」

  然後就這樣開始了。

  「在傻笑什麽呢。浪州尹州停下來了。」

  「啊,只是覺得真是有個好上司。」

  柴彰推了推眼鏡,只是用視綫看著燕青。

  茶州全商聯支部長,也是柴彰的雙胞胎的姐姐——柴凜和秀麗一起去貴陽了。因此作爲副支部長,臨時管轄茶州全商聯的事務,所以柴彰從金華回來了。

  「有一點輕視了呢,他們說了「下個階段」

  ——考慮、判斷。無論什麽事不決定好,就不能行動的上司從最初開始就和沒有是一樣的。很早以前燕青這樣對靜蘭這樣說。

  「像兩個人調查一下,但是茶州真的是什麽特産都沒有不是嗎。」

  現在毫不猶豫得將這個話捨棄掉。

  「彰,你這麽說過事嗎?‘希望有就算不完美,但是瞄準目標做出最好的策略的州牧。希望有一個這樣努力的州牧。’真是和這個毫不相差阿。所以州官他們如此高興。不是將茶州作爲回到中央的踏板。真是明白這個。」

  對於給予的地位和責任的重要性、作爲州牧的責任和驕傲。別人不說,他們也能很好地掌握,自己也能恪守這一責任。

  「就算是琥璉。王都就不說了,就連我在考試途中經過的黑州州都遠游相比,覺得生活水平低多了。與其說是東西的質量和數量差的話,不如說和其他州相比處於落後狀態。問了一下,到現在爲止物品的流通基本上都控制早茶家手上,全商聯能夠擠入,也是最近幾年的事,而且還是和茶家脫不了關係。而且,就算拿到別的州去,也沒有能賣出好價錢的商品、可以提供的技術。沒有擠占這塊市場的意義。所以很少有外來的商人進來。因爲不能和其他州進行交易,所以商品的質量也不能提升。在地理位置上又被隔絕在外,不能成爲交易中心。另外也沒有什麽資源。所以才能在這麽長的時間裏讓朝廷放任不管。

  州官們緊緊地看著從如山的書中轉過身來的兩個人。

  就算是令人吃驚的意見也好,是否能從毫無經驗的兩個人的一百個提案中找出一個也不知道。但是也許一百個裏面可以找到一個。所以他們就拼命地提出意見。不僅僅是想,而且就算是還不成熟的意見也要調查書本、盡可能的調查。看到他們擠出很少的睡覺時間,真摯的做這些事,比什麽都要高興。

  盡力繼承前州牧的志向這點打動了州官們的心。

  「——從姐姐那裏聽說了,紅州牧說要考慮百年之後的事。」

  柴彰拿下眼睛,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這不是簡單的說出來的話,這是作爲莫測國家大計的宰相的思考方式。——浪州尹,茶州百年之後能夠追上紅藍兩州的話我也不會吃驚。我們說不定會成爲被史書記載的兩位元大官在起步時的助手。」

  交換不成熟的柔軟的思考,不忌憚的發言的場合。周圍是長年來不屈服於茶家的威脅,不顧性命的致力於政事的鋼硬的官吏們,和不論怎樣辛苦都會支援他們的名輔佐。

  「所以跟影月商量了一下——」

  然後被後來話震動的感覺,現在好像還歷歷在目。

  燕青將垂下來的頭髮弄弄好,可以看到他的笑容。秀麗說自己還想要向上走時的那個眼神,現在都不能忘記。

  「到現在還是讓人激動。雖然我從很早之前就想成爲州官,但是我想一直留在小姐身邊,一直幫她的忙。補足不足的地方,讓他們到達想不到的高度。無論何時都努力幫助他們,絕對可以做到想象以上的事。」

  柴彰不覺得笑了。——這或許也是這十年前的燕青吧。

  「但是我是茶州的州官,所以不可能一直在他們身邊。」

  就是想成爲州官所以去參加了准試,就算那天悠舜、影月、秀麗都不在了,自己也要留在州府,作爲地方官員盡力。

  但是看見想成爲自己力量的秀麗的眼神時——

  「這也是。既然看到茶州安定了,悠舜大人遲早會受到中央的召喚的,進入朝中,之後支援茶州對州官來說真是非常幸運的嗎?」笑容滿面卻讓人覺得發冷的笑容,吸引了燕青。「對我逃離州牧之職的那時還耿耿於懷。」

  「沒什麽。」

  「把人家的話聽到最後。所以悠舜不在的時候由你來教我。」

  這次柴彰呆掉了。

  「你在說什麽呢。」

  「因爲悠舜和茗才都不在。凜小姐說如果托你的話你就會接受。」

  柴彰帶著好像是喝了醋一樣的表情,深深地嘆了口氣,手抵著額頭。

  「——姐姐,真是做了多餘的事。」

  「今年的春天,你和凜小姐的任期到期。已經過了那麽久了呢。悠舜和凜小姐終——於結婚了。柴叔也特別高興。新婚旅行到貴陽出差,雖然有點好笑,但真是可喜可賀。」

  看到好像是要跟隨克洵和春姬的腳步,終於結束了十年的長跑結婚的兩個人,燕青只能苦笑。燕青爲了那兩個令人著急的人也費了不少心。

  「但是能娶到凜小姐,悠舜真是茶州第一的男子了。」

  如果問問誰是茶州最有男子氣的男人的話,年輕的女孩子都會排除男子說出柴凜的名字。

  「明天的休息時間減半。」

  「啊」

  「在這些這的書。明天要完全背下來。」

  接住一下子扔過來的紙,燕青的臉都綠了。

  「是真的,噢!就這樣說定了。」

  「沒辦法。——你遵守了約定了嘛。」

  重新帶好眼鏡的柴彰的低語,正在熱心的看著紙的燕青沒有聽到。

  「你把這減半吧,背不出來的。這句的詩這句詞,不明白啊。」

  「所以才叫你背下來,而卻如果說錯了晚飯的菜就少一個。但是被餓死就不好了,所以就只留下飯和水,然後再錯就沒次追加銅五百兩的借金,就善意的捐給全商聯。」

  「你是鬼嗎?!」

  「如果不是這樣你通過國試就是做夢。你准試排名是多少來著。」

  燕青沒有反抗,趴在了桌子上。「首先,攻克工部將是關鍵。」

  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悠舜這樣告訴秀麗。

  朝貴陽的馬車有兩輛。一輛是放貨物的,一輛是秀麗他們乘的。是以堅固爲優先條件的樸素的馬車。但是比起秀麗到茶州赴任時破舊的馬車好太多了。馬車外面包括靜蘭在內有五個州軍士兵騎馬護衛。雖然人數少但是是靜蘭和燕青挑選的精英,所以安全沒有問題。實際上和被茶家追殺時不同,也不用在半夜裏起來。

  「阿——貴陽——貴陽接近了。」

  在這其中又有一個正在顫抖的人——克洵。對於越是接近就越是不能冷靜的他,秀麗代替他留在茶州的妻子輕輕拍打他的背。

  悠舜輕輕的咳嗽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

  「以前和您說過吧——朝賀雖然是拜見主上的一種儀式,但是在朝賀前後的時間更爲重要。到處借著新年和朝賀舉行酒宴的機會,將被擱置的提案進行確實,對明年的工作調動做一些事前工作這樣的事情。——正因爲如此,所以各州府都競相將最優秀的官吏送來,也不時有州牧自己來的。」

  「——茶州平時是誰來呢?」

  「如果是可能的話就讓茗才去。」

  秀麗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對於常常和茶家處於一觸即發狀態的州府來說,對於能吏應該是十分珍惜才對,爲什麽會特地讓他去呢?」

  「每年都要讓他不好受。」

  秀麗馬上發現了悠舜好像隱瞞了什麽。

  燕青作爲州牧的權力僅僅在茶州內有效,在州外沒有任何意義。燕青不能參加,而作爲茶州平衡點的悠舜也不太可能。

  雖然看到茶州和其他的差異,但朝廷還是就好像什麽事都沒有默默的守護。朝廷就這樣對外表示茶州是可有可無的地方。這是多大屈辱啊。

  「——所以你們的就任最高興的就是他了。代替茗才的工作幷不是這麽容易的事,請做好準備。」­

  就在這時,悠舜的旁邊傳出了爽朗的笑聲。

  「夫君,幷不是那樣危險的事情。你這樣說讓紅州牧緊張,使她可愛的笑臉都消失了。不要緊的。紅州牧都明白的。」

  帶著爽朗笑容幷不是柴彰。雖然是男裝,但仔細看比柴彰矮,細長的下巴、細細的腰。全身上下都給人一種奢華的感覺。比柴彰更爲纖細的臉,以及優美的胸部都說明她是一個女子。是州牧就職式時認識史的柴彰的雙胞胎的姐姐、全商聯茶州支部長——柴凜。

  「還有能不能說個笑話,讓克洵大人不要再這麽緊張。和我不同,他必須和新婚妻子分離太可憐了。」

  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凜凜的她和不知得體爲何物的柴彰不同。

  對於柴凜的安慰,克洵的眼睛都濕潤了。

  「唔唔唔——謝謝你凜小姐。——我、我要是有凜小姐百分之一的男子氣概就好了。啊!對了凜小姐你能不能代我參加當家會議。對啊!真是好主意。在這期間我會好好代替你盡到悠舜妻子的責任。」太過於緊張得克洵已經毫無理性可言了。

  「等一等,克洵冷靜一點!」對於突然握住自己的手的克洵,柴凜急急的說

  「這不太可能吧。」

  「爲、爲什麽?!果然是錢的問題嗎。」

  「不是不是,很遺憾克洵大人不能代替我,就像我不能代替春姬一樣。因爲你對夫君沒有愛。」

  克洵一下子失望了。悠舜若無其事的將柴凜的手從克洵手里拉了出來。

  「——是啊。——我、我錯了。沒有愛是不行的。」

  回到座位上的克洵又開始嘟噥起來了。

  「和龍蓮也約定好了。——我不努力是不行,——阿,還沒有對龍蓮說謝謝就出來了。——但是讓他一起到貴陽台給他添麻煩了。但是——啊——胃痛。——對不起阿春姬。雖然已經盡力了,但是可能會使你都蒙羞的。——啊,軟弱是不行的。但是——」

  秀麗對此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克、克洵——你到底爲什麽這麽依賴龍蓮?」到底他們在一起時發生了什麽。

  「沒有關係的紅州牧。只是發發牢騷而已,反正已經決定去貴陽了。您只要專注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僅是朝賀,而卻爲了通過那件事還有一個難題不是嗎?夫君」

  對於將自己要說的話搶過去的妻子只能一邊苦笑,一邊點頭。

  由秀麗和影月二人考慮,中間被燕青發現的那個提案,經由州官們和悠舜的幫助整理,能夠在去貴陽之前總結出一個大概。

  爲了推行這一案件不僅是茶州府,也必須詢問中央的意思。這次去貴陽首先要去的就是戶部、禮部、工部。

  「戶部和禮部應該有辦法的。如果是燕青的話可能有些困難。但是我可以直接和高層聯繫。秀麗也聽說過鳳——黃尚書和魯尚書的事吧。——問題是工部。悠舜不知爲何看起來有些爲難。

  「現在的工部尚書應該是事管飛翔吧。管飛翔啊。」

  聽到這個語調柴凜有些吃驚。

  「莫非夫君認識這個人嗎?」

  「其實他和我和黃尚書同期通過國試的。」

  看到秀麗吃驚的樣子悠舜難得的結巴起來。「話說回來那年——發生了很多事。是歷史上合格人數最低的一次,怎麽說呢,異常——不不但是都是非常厲害的人。——」

  記錄上說和奇人同一宿舍的人除了黎深以外全部都落第了,在殿試是第一次看見奇人的其他宿舍的人絕大部分的人也呆掉了,根本沒有回

答的力量。因此,原本不太有在殿試是落地的事,但是那年卻絕大部分都落第了。結果就是及第者都是沒有因爲奇人的絕世美貌所動搖的擁有超強精神力的人(都是奇人怪人)。順便說一下,現在這些人都成爲大官,成爲朝廷的棟梁。所以那次也有惡夢的國試組之稱。惡夢是指那次

國試呢還是只通過國試的這群人呢,就看個人的理解了。管飛翔也是那群人之一,現在成爲了工部尚書。

  「這次的行動比起戶部和禮部,必須先搞定工部。就算只是試探的話,但是爲了進入下一階段必須和尚書直接對話。」

  「是。」

  「雖然是同期及第,但是他不是一個肯聽輔佐的話的人。我雖然會盡力而爲,但是最後還是必須靠您。」

  但是悠舜和藹的眼光之內蘊含著作爲官吏的嚴格。

  「聽說工部是包括尚書和侍郎到最後都反對國試和州牧派遣的部門之一。意思你明白吧?」

  秀麗的臉色變了,努力讓自己不要生氣。——想起了今年春天在朝廷發生的事情。

  「讓你去攻克工部是非常難的,但是請你想到如果不成功的話就不能回茶州。」

  是啊,秀麗所處的地位沒有改變。

  「——我明白了。」

  悠舜一邊點頭,一邊好像在考慮什麽似地看著秀麗。「凜、話說回來那個木簡——交易進行得怎麽樣了。」

  突然被問到柴凜稍微想了一下。

  「是獲得七彩夜光塗料的製造方法和其派生權利的那件事嗎?那紅家已經遵守約定了。現在全商聯的最高層正在解決彩的權力交接問題。

  「——是啊——說不定——秀麗小姐有可能還會引起另一個問題。」

  這句話的意義秀麗是之後才明白的。

  然後旅行繼續。——終於貴陽就在眼前了。爲了迎接新年道路上都被華麗的裝飾起來,熱鬧的祝賀新年到來。

  即使到了深夜就會熄滅的燈火,但到了這是仍然到處都能看見。從秀麗的房間看出去,那燈火就像落在地面上的星星一樣。

  「請注意身體。——秀麗小姐。不用擔心我們的事。」

  知道秀麗要旅行的消息,完全沒有慌張,反而鎮靜下來,在露出不安定的表情之前就立刻恢復鎮定。不知何時香玲變得更堅強了,這點讓秀麗很吃驚。同時想起了貴陽的事,雖然在茶州的時間過得非常快,雖然是半年前的事卻覺得非常遙遠。

  父親的事,家裏的事,絳攸大人和楸瑛大人的事、蝴蝶姐的事和大家的事。爲了家計而奔忙,在私塾教書,彈二胡,買菜還價節約油、紙。突然在耳邊響起了低語。時而高興、時而溫柔、時而像大人般。

  「——秀麗。」

  現在坐在王座上的人,只剩他一人了。

  無精打采的將劉海夾起來時花簪因碰撞發出輕輕的聲響。

  「——就好像是海棠花一樣。」

  「凜小姐。」

  「對不起,但是我打過招呼了。」

  在進入房間的柴凜在著少許可惜的表情。——先前秀麗那帶著憂愁的表情這是非常美麗令人印象深刻。

  「秀麗小姐真是一天比一天長大,變得漂亮了。

  「您說什麽呢?凜小姐就算是表揚我也沒有回報的。」

  「啊呀、啊呀不要把我和彰混爲一談。」

  柴凜一邊苦笑一邊讓想站起來的秀麗坐下來。「啊,茶就不必了。就坐著吧。只是想幫你梳梳頭。」

  「啊?」

  但是在秀麗說出反駁之前就繞到她的背後,將發帶解開了。

  「啊,那個,凜小姐。?!」

  「請不要動。現在你的臉色好多了。讓人安心了。」

  「——對不起,已經不要緊了。因爲是在貴陽出生所以又吃驚。」

  越是接近貴陽秀麗越是覺得奇怪。

  在茶州非常平常的情景,到處蹦來蹦去的黑色物體。但是越是接近貴陽這種情景越是銳減。就好像是連一點灰塵都容不得的管家將灰塵全部消滅了。

  「王都被不自然的打掃乾淨了——」。

  「是啊,我一直認爲貴陽是被打掃得太乾淨了。」

  剛到茶州的時候燕青和影月的對話縣在秀麗明白了。

  感覺到空氣的顔色都變得清澈無比了,這真是太乾淨了。——不實,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乾淨。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如果不離開貴陽的話是一生都不會明白的。

  「克洵大人好像終於習慣了。你們好象都是屬於少數派。但是要感激沒有妖氣的、被彩八仙守護的夢幻之都。」

  柴凜以熟練的手腕,將秀麗的頭髮梳了起來。

  「因爲您是在貴陽出生的,所以到茶州市一定會不太習慣吧。啊,那時候舍弟一定說樂趣多多餘的話吧。長時間保護彰真是麻煩您了。」

  「保護?沒有這回事。我倒是學到了不少。——」

  「不不,他一定是得意忘形的話。那個傢夥和兩位州牧在一起一定心情非常好。」

  秀麗十分吃驚。——心情好?看不出來。

  「那個,凜小姐從茶州全商聯支部長的位置上退下來,這次也是爲了確定繼任者才來貴陽的吧?」

  「是啊,任期到了,也沒有辦法。」

  「那麽是由彰接任吧。」

  「不,舍弟更可能放棄全商聯的職務把。」

  看到秀麗吃驚的樣子,柴凜小聲地苦笑起來。

  「——在我小的時候,柴家真的是非常窮。」柴凜以溫柔的手一邊梳著秀麗的頭髮一邊說。

  雖然是在地方,但是柴家作爲名門,出過許多名官吏,享有很高的聲譽。

  「但是我家當官的人一直批評茶家和對茶家唯命是從的州牧,所以成了他們的眼中釘,曾經的名門柴家漸漸沒落了。但是沒有一個人像茶家屈服。特別是家父相當頑固。母親爲了能讓我們吃上飯,自己因爲營養失調而去世了。但是到現在我和彰還記得父親爲了百姓因爲不能屈服於茶家,而強忍眼淚的樣子。」

  柴凜輕輕的笑了。「我和彰都認爲這樣下去不行,父親太頑固了,從那時起我和彰決定成爲商人。」

  「啊。」

  「——爲了達到目的就需要力量。但是柴家對於茶家而言已經不值一提了,雖然父親好不容易才成爲州官,卻是閑職。就算是名門,就算父親怎樣貫徹清廉,但著什麽都能得到。所以我和彰決定先存錢。對——就是稱爲經濟實力的力量。在實力至上的全商聯,不但可以不屈服於茶家的壓力,而且也招收女性,我和彰爲了進入全商聯努力的學習做生意,因爲美和父親說,使他十分生氣。甚至說要斷絕父子關係,哈哈哈,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後來呢?」

  「然後不久燕青大人和悠舜擔任就來了。阿拉,不要動。」急急得阻止秀麗擡頭。「他們發掘毫無名氣的最下層官員,任命他爲金華太守

,從那時起我們就他們發誓絕對要在近期內成爲茶州全商聯的最高層。然後盡可能的幫助他們。」突然柴凜突然轉換氣氛。「等十年,燕青大人這麽說。‘過了十年我就讓你能笑起來。就算我不是州牧,我和悠舜也會讓王派遣真正的州牧來的。’他們——十分優秀的信守的承諾。」

  秀麗想起了去年夏天的事。在自家門前倒下的、快餓死的燕青。明明除了州外就沒有作爲州牧的權利了。那個時候得他究竟是爲了什麽而到紫州,秀麗現在明白了。

  「其他人沒有人可以比他們做得更好了。就算是現在的你們也是。正是因爲有他們,才有現在的茶州。才有現在交給你們給你的東西。——真是要謝謝他們,嗯,還能和悠舜大人結婚。」

  纖細的手指在發間移動靈巧的把頭髮編起來。

  「母親從心底愛我們,而且也同樣愛著父親,我覺得非常驕傲。在母親葬禮的時候,看見了許多爲母親和爲喪妻的丈夫而哭泣的人。爲歷代柴家官吏所救的人都捧著鮮花而來,這就是柴家沒落所換來的東西。——我和彰走到哪里都是柴家的人,即使是在喪母的時候,我也爲歷代的柴家官吏感到自豪,爲父親感到自豪。我不希望父親改變。被大家所仰慕,我喜歡無比的愛著母親,爲母親哭泣的父親。所以我們代替父親出去冒險。」

  然後著馬上將迎來一個結束——柴凜這麽說。

  「因爲您和影月大人,彰也終於可以走他自己想走的道路了。」

  秀麗的腦中浮現出戒指到達茶仲障處時柴彰的眼神。

  「東西不能交給你,作爲歷代勇於對抗茶家的蠻橫,無論遭受多少迫害都不屈服、高風亮節的官宦世家的柴家人來說我只能這樣回答你。」

  沒有絲毫的猶豫的宣告,——現在想象他一直是一名官吏。

  「成爲官吏是嗎?」

  「您就在高處等著舍弟吧。我承擔起支部長的責任,讓彰有時間學習,如果他落第的話就把它從家裏趕出去。

  ——說不定現在說不定被要求成爲考試同盟者的老師呢。」

  柴凜想起了燕青,笑了起來。兩個人比起一個人更有勁吧。

  「柴太守一定很高興。」

  「啊,可能吧。這無所謂。」

  「啊?!」

  「彰不是爲了父親而成爲官吏的。只是他想做罷了。」邊說邊梳著頭髮,用簡單的法簪將它盤住。

  「幷不是因爲父親說了什麽。而是我們看到父親的樣子,想將它的想法和驕傲繼承下來。人一定會被別人看見,就算心中不這樣想,但是他的行動、語言、表情、態度總會一一顯示出來,然後被別人所記住。做好事做壞事,這些都會影響別人。只是偶爾,我父親將它清廉官吏的行爲傳達給了他的孩子罷了。」

  秀麗想起十年前的事。

  花、果實、魚都消失的那個庭院。街上的人們拼死追逐一直瘦老鼠的情景。什麽都不能做,用二胡爲死去的人拉奏挽歌。如果成爲官吏,決定不想再一次看見那個情景。

  「——嗯,果然還是要去買一些法簪和發帶。花的話就用荒煤、臘梅、寒木瓜(這是什麽花啊?)、山茶花,爲了不要影響到‘花蕾’,再加上一兩個寶石,耳環要小一些、精製一些得好寶石——果然還是要用紅玉比較好,然後是連珠的手鐲。」

  聽到柴凜的自言自語,秀麗終於回過神來。

  「阿、凜小姐你再說什麽呢?」

  「就請您敬請期待。繼續下面的話題,至少我和彰就算是時間短,但還是看見你們了。」

  柴凜將剛剛盤好的複雜的髮髻又恢復到以前的髮型。「您和杜州牧隻身來到了茶州,這和年齡和性別沒有關係。比起其他官吏來說更加深思熟慮,不要忘記。我和彰幷不是因爲十三歲的狀元和首位女性官員的赴任感到高興。不論是男是女,如果不好好做,都會被彰趕出去。紅秀麗和杜影月這兩個人感動了很多人。所以就算是什麽都不說,所以請挺起胸膛。沒有必要感到受傷,無論什麽事,說到底這和男女沒有關係。無論是誰,如果想做就要努力,但是槍打出頭鳥麽,但是這個鳥是真實存在的。不是我自大,我和彰在出世之前可是常常被打壓的。」

  被柴凜的鼓勵所感動,秀麗不自覺地笑了。「是,那麽從支部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之後,凜小姐還要做生意嗎?」

  「我會將接力棒交給年輕人。」

  「果然還是要照顧家庭。」

  「不不、我要專心搞發明。」

  秀麗對這異想天開的回答都不知道說什麽話好了。

  「啊!發明!!!」

  「本來我就是因爲我的發明受到承認才得以進人全商聯的。悠舜大人的輪椅也使我做的。只要有腦子的話到哪里都能賺錢。又能看見客人開心的笑容,這真是一石二鳥。這麽讓人高興的事在結婚以後我也不會放棄。在和悠舜大人相遇之後,我想爲了能讓他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而發明更多的東西。既然夫君既能愛工作又能愛妻子,爲什麽我不行呢?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呆呆得聽完,過了好一會秀麗才說:「凜小姐好帥啊!」

  「阿、不知爲什麽總是能聽到。您從現在起一定會變成更有魅力的女性的。真讓人期待阿。」

  看到柴凜爽朗的笑容,秀麗有一些出神。同樣的笑容到了他的雙胞胎弟弟的臉上,爲何總會讓人覺得是有什麽企圖的感覺,真讓人不可思議。

  「不要忘記你是讓茶州驕傲的州牧。」

  柴凜出去之後秀麗披上上衣,走出了房間。

  州牧所住的房間是一件相當樸實的房間,但對於秀麗來說,這種中上水平的房間是一種奢侈。在走廊下面,有一個小小的陽臺。這刺骨的寒風真讓人覺得懷念。秀麗走出陽臺握住那凍人的扶手。擡頭仰望那熟悉的星空,然後看向貴陽的一角。突然有人爲秀麗披上了毛毯。秀麗在很長時間裏都默默地看著貴陽。然後--

  「靜蘭。」

  「是。」

  轉過身來的秀麗的耀眼笑容是靜蘭從沒有見到的。

  「要加油哦。」

  靜蘭忍住了想伸出手的衝動。一直能夠輕而易舉能過浮現的笑容,卻變得困難。

  「——是。」

  靜蘭終於知道自己一直以來保護的少女終於變得不需要自己了。雖然早就知道了,但只是自己不想要明白罷了。

  ******

  「主上。」

  「我拒絕。」

  「我不是來提親的。」

  「是絳攸啊,——感覺上好久不見了。」

  絳攸對於王反射性的舉止直搖頭,但是看到他每天被高官們所逼的樣子,還是挺同情他的。如果是自己的話,早就辭官了。

  但是這個報告一定會讓他精神起來的。

  雖然用敬語總覺得有些怪,但是她的官位現在比他高。「茶州州牧紅秀麗大人以及茶州州尹鄭悠舜大人以及茶家當家茶克洵大人後天即將將進入都城。而且已經決定同日謁見陛下。」

  正在處理政務的王挺了一筆,沈默了一會之後,點了一下頭。

  「知道了。就先和茶克洵見面吧。他應該是最後一個。七家都差不多來了。茶州州牧以及州尹的謁見就在那之後。時間的調整就交給你了。」

  沒想到王的和平時的表情沒有什麽不同,還在處理政務的王的表情,絳攸有點反應不過來。

  「主上——」

  「什麽,啊,對了告訴楸瑛一聲黑將軍和百將軍雖然說是新年但是還是喝得太多了。司農司那裏哭著上奏說,本來爲整年的酒已經被兩位

將軍和管尚書喝光了。」

  「是不是撿了什麽東西吃了?」

  「如果是秋天也就算了,但是冬天沒有什麽東西會掉下來。如果沒有別的事就退下吧。你被紅尚書強迫去處理新年紅家的事務一定很忙吧。」

  正是如此。楸瑛現在不在也是因爲同樣的原因。——接到秀麗回城的消息,希望早一些讓他知道。但這個反應?

  雖然有些累,但也不是心情不好,看上去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絳攸覺得心裏很納悶,但還是退下了。

  在絳攸退出去之後,好像是在想些什麽似得閉上了眼睛。——然後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又開始坐在桌子之前處理公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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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2:4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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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王座上的那個人

  邵可看到從馬上下來的女兒後,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微笑出來。

  遠遠比以前更要成熟冷靜的面容,就好像馬上要出征上陣的毅然眼神。

  面對擁有了官吏面孔的女兒,要說「你回來了」似乎還早了一些。

  「你去吧。」

  他向剛剛回來的女兒如此表示後,秀麗微微笑了出來。

  「嗯,我會加油的。所以‘我回來了’就等回頭再說吧。」

  「你回來啦,靜蘭。平安無事就好。」

  在眼神好像波浪一樣微微搖蕩之後——靜蘭似乎安心一般地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沒想到,居然都到了貴陽還一點空都抽不出來……」

  三十歲上下的青年輕輕按摩著額頭。因爲這個動作而垂下來衣袖的顔色,是樸素的紅色。

  「新的茶家宗主相當幸運啊。不過運氣也是實力之——茶鴛洵培育了很好的繼承人啊。」

  看起來有些冰冷的側臉,轉向了旁邊角落堆積如山的文書。

  「這是個好機會。我們紅家繼承人,也應該想辦法確定下來了……」

  過了新年,一族的長女就年滿十八,而被視爲下任宗主而領養的侄子也已經二十四歲。

  想想去年春天曾經見過的侄女後,他微微笑了出來。

  ——七彩夜光塗料的製造方法以及派生權利的轉讓說起來還真是不算什麽。

  「很漂亮。」

  自己給予她的只是契機,如果她不能和全商聯交涉就沒有任何意義。可是想要采取最佳方案的話,這就是必然的選項。而既然擁有這種程度的能力,那麽根據判斷,也有可能聯繫上最短距離的道路。

  她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唯一的那條路。

  儘管知道擁有紅家宗主之名的意義,但是卻幷不因此而膽怯萎縮,或是一味依賴,而是直到最後都只是把那個當作了達到目的的手段和討價還價的籌碼,作爲州牧的能力還是全都通過自己的行動顯示出來。

  就算在人才輩出的紅家,自己這個侄女也毫無疑問可以讓自己引以爲傲。就算是性格脾氣也出類拔萃。_

  真是的,虧那個迷迷糊糊的兄長能夠養得出如此能幹的女兒啊。

  「越來越不想把她交給其他家族了。」

  拿起筆來,紅玖琅開始執筆要送去李絳攸那裏的書信。

  克洵維持著叩頭的狀態,聽著一個又一個其他宗主進入房間裏的聲音。

  (我、我、我居然是最後一個入都的人——!)

  他的冷汗嘩嘩地冒了出來。茶家即使在彩七家中也是末席,而且他還是剛剛就任宗主的毛頭小夥子,結果一上來就擺了這麽大的烏龍。啊,好想哭啊啊。

  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語。克洵吃了一驚,但是因爲無法擡頭,所以完全摸不著頭緒。

  (咦?難道說我的打扮哪里奇怪嗎?)

  雖然因爲最後有英姬做了保證,所以當時比較放心——可是難道說自己的服裝其實已經完全落伍了嗎?或者說有哪里不合禮儀,要麽就是站立的場所不對——

  翻來覆去的思考産生了惡性循環,他只覺得心跳加速,甚至産生了耳鳴的感覺。

  現在光是爲了不讓自己暈倒在地他就已經耗盡了全力。

  「衆卿,平身吧。」

  冷靜的——和克洵在歲數上沒有太大的差別的青年的聲音。

  他沒有任何疑問地擡起頭,首先因爲坐在正面王座上的君主的美貌而吃了一驚。

  (哇,好、好帥。足以和朔洵哥哥幷駕齊驅……啊,那個個子高高的拿著扇子的全身紅衣的人,就是秀麗的親戚了吧……奇怪,還有一個和我差不多的人——)

  在一個個穿著鮮明地顯示了七家色彩的服裝的宗主們接二連三擡起頭的時候,看到王上左鄰的那個人物,克洵不由自主地驚叫出聲。

  「龍、龍蓮——!?」

  在秀麗和悠舜等待召見的期間,下級官吏走了過來交給了悠舜一封書信。

  看過之後,悠舜微笑了出來。

  「秀麗,克洵似乎已經漂亮地突破了難關。」

  「是真的嗎?」

  「對,他好像很漂亮地釣到紅藍兩家的‘大人物’。朝廷中現在已經議論紛紛,說什麽茶家誕生了超越前任宗主茶鴛洵的能幹年輕宗主。

從明天開始,克洵一定會收到那些想要拉關係的人的蜂擁而至的邀請吧?」

  藍龍蓮也就罷了,悠舜也沒想到連紅黎深都會出席。就悠舜所知,自從繼任宗主以來,他應該還一次也沒參加過朝賀。明明人在貴陽,還是每次都偷懶地推給弟弟紅玖琅。

  順便說一句,藍家的宗主們應該也和他一樣。但是——「藍龍蓮」的出席,從某種意義上比藍家宗主的出席更有價值。能夠收到連前王都沒能實現的這兩人的「祝辭」,對於茶克洵已經是超出想象的幸運了。

  因爲這也意味著紅藍兩家充當了這位年輕宗主的後盾。那些囉嗦著抱怨不休的茶家親族,這一來也會一口氣老實下來吧。

  茶克洵能夠遇到和這兩人有關的秀麗固然是他的幸運,但是能夠將他們的關注維持到朝賀,則是通過克洵本人在茶州的行動。他很出色地將運氣變成了實力。

  「……茶家已經沒關係了吧。接下來就輪到我們了。自從即位典禮後我就沒有再見過現任的王上,不知道他會有多少的變化呢。」

  感覺到最後那句話裏很難得地似乎帶著刺,秀麗不禁瞪圓了眼睛。

  「……難道說悠舜你對王上沒有抱著什麽好感嗎?」

  悠舜的溫和表情中微微地滲透出了一絲苦笑。

  「是啊。雖然在即位典禮上的王上,適當地維持了體面,不過就我所見,他是完全不存在幹勁和志氣之類的東西啊。」

  聽到他這個柔和卻又嚴肅的口氣,秀麗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凍結。

  (……這、這麽說起來,那時候他可是超級的昏君啊……)

  甚至於到了半年之後,朝廷三師要出動秀麗去調教他的個性的地步。

  「請、請等一下。可是……」

  「當然了,我也聽說過之後關於王上的傳言。他對於燕青和你們的任命、派遣都值得佩服。但是,最終我還是要用自己的眼睛來確認。」

  「……好、好嚴厲。」

  「作爲官吏,那時候王上的表現讓我很失望。所以現階段對他的評分當然要嚴格一些。不管是出於什麽理由,既然他選擇了坐上王位,那麽就必須背負起相應的義務和責任。那算是意味著永遠的孤獨之道……」

  秀麗因爲最後的一句話而猛地擡起頭,視綫和悠舜溫和的視綫碰撞到了一起。

  「如果官吏變得只會對王上妥協的話,那麽等待著國家的只有衰落而已。」

  秀麗感覺到某種寒意入骨的不舒服。……悠舜的話語很正確。無論是絳攸還是藍將軍,從本質上肯定都是抱著同樣的念頭接近王上的。

  (……既然如此,「劉輝」呢?)

  除了秀麗以外,沒有任何人會用這個名字呼叫他。誰也不需要「劉輝」。

  那麽,那天晚上如此寂寞訴說的那個人,究竟可以在什麽地方獲得放鬆的時間呢?

  他究竟可以向誰撒嬌,來分散這份寂寞呢?

  『即使如此,朕也很寂寞。』

  ——秀麗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明白那句話的真正含義了。

  然後房門打開了。

  「——茶州州牧紅秀麗大人,以及州尹鄭悠舜大人,聖上已經准你們晉見。請到這邊來。」

  人流聚集到了王上接見群臣的宣政殿上。

  「……還真是精英薈萃啊。哇,居然連黑州的權州牧都出席了。」

  聽到副官仿佛坐立不安般的竊竊私語後,假面尚書輕輕嘆息了出來。

  「我說你啊,知不知道自己也是這些精英之一啊?柚梨。」

  「我只是想要欣賞一下秀麗和那位傳說中的鄭官吏的身影哦。話說回來,秀麗沒事吧?她應該因爲長途旅行而相當疲勞了吧……啊,這不是魯尚書嗎?」

  「……你不要太勉強自己哦。現在正是今年的全部州試及第者彙聚一堂的繁忙時期吧?」

  奇人的關心,讓坐在他隔壁的教導官微微放鬆了面頰。

  「呼……親眼目睹自己教出的孩子凱旋歸來,也是我的樂趣之一啊。你和紅尚書受到任命的時候,我也有從遠處進行觀望哦。」

  就算還戴著面具,能幹的副官---景侍郎也能察覺到上司的心情。他能感覺得出,奇人在假面的背後,正帶著苦笑而露出了幾分羞澀。而逐漸增加的看熱鬧的官吏們,則讓他板起了面孔。

  從形式上來說,百官都要出席的正式朝賀只有元旦一天。話雖如此,因爲基本上一天都很難結束,所以王上都會連日受到群臣們的朝賀。

除了元旦當天以外,幾乎所有晉見都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幷不強制所有官員都要出席。所以一般官員都只是在自己在意的官吏晉見的時候來看看情形或者是從人情的角度露個面。但是——

  「爲什麽會有這麽多看熱鬧的傢夥……這不是注定要被起哄了嗎?」

  「……我和你也不都是看熱鬧的嗎?」

  「什麽,你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的嗎?既然如此就快點給我出去。」

  面對認真地吊起眼睛的景侍郎,奇人反而有些慌張。他們的樣子讓魯尚書笑了出來。

  「黃尚書你擁有很好的副官啊。」

  「沒錯沒錯。把他配給你真是太浪費了。沒事的,景侍郎。有什麽意外只要剝下這個男人的假面就好了。」

  站立到他上方的男人從頭到腳的火紅打扮,讓奇人不由一陣啞然。

  「……你爲什麽打扮成這樣?」

  「因爲沒有換衣服的時間。」

  「現在至少知道一旦國庫貧乏,應該先從誰身上下手了。」

  「是啊,藍家還是一如既往地戴了一堆花裏胡哨的寶石,如果剝下來的話,至少近三百年都不用發愁了。不用客氣,儘管放手去做吧!真是的,那對兄弟都那麽喜歡花哨,實在讓人看不順眼。」

  我說的不是藍家,而是你,但是話到了嘴邊的奇人,卻被守候在王上兩側的李絳攸和藍楸瑛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因爲藍楸瑛是和平時一樣的武官打扮,那麽看起來今年藍家的代理人也和往年不同,而送來了其他的人物。

  這個時候,宣告晉見的下級官吏好像是因爲湊熱鬧的人數的衆多而嚇到了一樣,故意地咳嗽了幾聲。

  「——茶州州牧紅秀麗大人,以及茶州州尹鄭悠舜大人晉見。」

  聽到下級官吏的聲音,在場所有人的視綫都轉向了正面大門。

  ……然後在下一瞬間,魯尚書的眉毛挑了起來,景侍郎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奇人在假面的背後瞪大了眼睛——黎深的扇子也停了下來。

  在聽到這個傳報的瞬間,碧珀明正在趕往宣政殿。

  (聽說她回來了!)

  那些阻止了自己的狀元及第雄心的三人中的一人。

  暫且不論那個放了進士典禮鴿子的傢夥,剩下的兩人在春季朝廷考察期間,沒有輸給那些無能官吏們的愚蠢刁難,算是表現得相當不錯,讓自己感受到輸得幷不是很冤枉。

  然後,兩個人都接受了異例中的異例的任命,明明是新人卻同時作爲州牧前往了形勢一觸即發的茶州。

  那個號稱之前能夠四肢齊全地回來的州牧屈指可數的茶州。

  (嗯,嗯,其實我也不是擔心他們啦。)

  僅僅是短短半年時間,茶州的狀況就發生了激變。

  在衆多茶一族的捕獲——以及訃告接二連三傳來時,只有和那兩個人相關的情報總是流動性的,很多都無法確定。在聽說他們好像進入了茶州之後,立即又傳來他們不知道爲什麽全體下落不明的消息。當他們突然在州都出現後,接近著所有不少傢夥都得意洋洋地宣稱他們一定是被捲進混亂死掉了,這也讓珀明煩躁到了頂點。

  (如果是死了的話,我一定要去好好吼他們一頓。)

  甚至於頭腦一向冷靜沈著的自己居然不小心冒出了這樣意義不明的念頭。

  然後——真的是在千鈞一髮的關頭,終於收到了他們所有人平安完成了就任典禮的消息。而且,還伴隨著茶家戲劇化的宗主交替以及罪行檢舉這樣華麗麗的成果。

  讓歷代州牧都頭疼不已的問題,被那兩個人一刀兩斷地解決了。

  當朝廷中人紛紛爲此喧嘩不已的時候,只有珀明僅僅哼了一聲。

  (既然是能夠和我互角的對手,做到這種程度是理所當然的吧!)

  因爲應該還剩下了小山一樣的事後處理,所以他原本以爲今年的朝賀他們不會來了——

  珀明衣襟帶風地沖向了宣政殿。

  僅僅是半年多一點的時間。不可能有什麽特別的變化。但是——

  發現了平時總是緊緊關閉的宣政殿側門還開著一扇後,他立刻偷偷溜了進去。一面因爲看熱鬧人群的衆多而咋了一下舌頭,一面迅速地找到能夠看清的場所而擠了進去。

  (唔,那個就是——鄭官吏嗎?)

  首先進入視野的,是一個擁有溫和面容的官吏。沈穩的雙眸中洋溢著滿滿的睿智,在那深處搖蕩的堅強的意志將他外在的纖弱形象一掃而光。冷靜沈著的舉止滲透出了內在的游刃有餘的自信以及深思熟慮。即使行走的時候微微前傾著身體,腿腳似乎有些不便,也絲毫不能損害到他發自內在的品行。和吏部、戶部的兩位尚書又有所不同的——從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更勝一籌的氣度。就好像是寧靜而不可動搖的大樹化身一樣,傳說中的官吏就位於那裏。

  一想到這樣的人物居然直到現在還是一介州尹,只是從四品的官位,就讓人覺得前所未有的不搭調。

  接著,因爲發現了在他身邊攙扶著他一起前進的小巧身影——珀明瞪圓了眼睛。

  顯示著三品官位元的官服,也許因爲是女性式樣的關係吧,看起來給人非常柔和的印象。她的腰部佩戴著鏤刻著代表茶州州花「月彩花」的佩玉,然後複雜地梳理在一起的頭髮上,代替了冠冕的是隨著她的行走而搖蕩的「蕾」之花簪。在她的頭上,以赤紅的山茶花爲中心,四周點綴著黃梅以及臘梅之類的小小的黃花。除此以外,還用高雅的金步搖以及發帶進行了華麗而不刺眼的裝飾。在她的耳朵上,搖曳著顆粒不大但是品質優良的紅玉耳環。右手手腕上纏繞著細細的兩串銀環,越發襯托出了她的手臂的纖細。從衣擺下顯露出來的小巧的腳上,穿者和春天一樣的布鞋,不過質地卻是上等的絲絹。但是,最讓人吃驚的還不是這種地方。

  (……那傢夥……?)

  珀明超認真的面孔,刷地掠過了一抹紅暈。

  最初他認爲是由於髮型以及化妝的不同,但是——幷非如此。

  雖然凜然的臉孔輪廓還和平時一樣,不過給人的印象卻遠要比以前成熟。在全年春天還和自己一樣存在著的「不成熟的小孩子」的一面,就好像是脫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原本只是明朗而筆直地凝視著前方的眼神,現在卻帶上了柔和優美以及意味深長的部分,醞釀出了難以形容的複雜色彩。

  不是因爲形形色色的發飾以及寶石裝飾,更加不是因爲髮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已經變的讓鮮紅艶麗的山茶花都只能成爲她的陪襯了。

  幷不是她僅僅稱得上清秀的面容起了變化。

  珀明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的內在變化會如此顯著地影響到外表。

  如果注意不到反而覺得很奇怪。

  (她變美了啊。)

  珀明真的很直率地如此想到。

  宣政殿內被微妙的寂靜所籠罩。

  (……?好像不是以前那樣充滿赤裸裸惡意以及帶刺的視綫啊……)

  在柴凜花費了大量時間將她打扮到不能再打扮的時候——雖然有悠舜向她保證說因爲不是元旦,所以沒事——她已經做好了接受相當數量的起哄和駡聲的準備。

  也許是因爲悠舜也在的關係吧。就在她如此說服了自己而微微擡起面孔的時候,首先看到了是悠舜滿臉喜色的笑容。簡直就好像是恨不能哼出歌來一樣。

  「嘿嘿,這種感覺還真是不錯啊」

  聽到悠舜這樣大膽的嘀咕,秀麗有些吃驚地陷入了迷惑。

  (感覺不錯????)

  秀麗本人可是正爲擔心頭上的紅色山茶花會不會掉下來而提心吊膽呢。

  (……啊……我明明說過至少給我換成淡紅色的花嘛……)

  雖然她一再強調自己絕對不適合什麽鮮紅的山茶,但是柴凜還是笑嘻嘻地貫徹了自己的意見。

  (這個啊,是名爲「紅劍」的山茶哦。既然是上陣的話,不戴這個戴什麽呢?)­

  突然之間,被她所攙扶的悠舜拉了拉她的衣袖。秀麗這時才注意到他們已經到了應該停止的地方,於是慌忙重新打點起精神。

  爲了能讓悠舜下跪而伸手幫了他一把之後,秀麗這時才來到悠舜的一步之前,進行了正式的跪拜之禮。因爲她等於是打破了禮儀去幫助悠舜,所以她已經做好了被申斥或制止的心理準備。但是,也許經過了事先的叮囑吧,到此爲止什麽都沒有發生。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麽是什麽人進行的叮囑,現在的秀麗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能夠在這樣的他的手下工作,秀麗認爲是一種光榮。

  不知不覺,心靈已經好像雨後春筍一樣清澈……沒事的餓。

  她雙手交叉,頭部深深地向前方傾斜,「蕾」之花簪簌地響了一聲。

  「茶州州牧紅秀麗,以及茶州州尹鄭悠舜,在此晉見王上。」

  直到發出聲音的這段時間,究竟算是長呢,還是算是短呢——?

  「……兩位卿家,」

  頭頂傳來的是微微有些乾澀的淡淡聲音。

  不是好像進士典禮時一樣的,連臉孔都無法看到的距離——好近。

  「——平身。」

  秀麗擡起了面孔。

  好像玻璃一樣,排除了感情的雙眸。目睹著那屬於王上的冷然表情——

  秀麗展現了燦爛的笑容。

  楸瑛在視野的角落捕捉到,輕輕搭在椅子上的王上的手掌,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可是,僅此而已。

  無論是甚至可以用沒有感情來形容的聲音,還是最近特別增加了幾分幹練的眉清目秀的臉孔,都沒有任何變化。

  和很難得在公衆場合表現出驚訝的絳攸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但是他會那樣……也幷不奇怪……)

  楸瑛自己也大吃一驚,然後不由自主深有感觸地對應該已經很熟悉的少女刮目相看起來。

  在龍蓮突然跑到貴陽來,宣稱要參加彩七家宗主朝賀的時候,他也遭受了同樣的衝擊。

  在茶州發生的事情表面上的情報他都有所掌握。

  但是他從來沒想到,那是深刻到會在不到一年時間內就爲她本身帶來巨大影響的東西。

  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說她只是普通的「清秀」。

  ……可是正因爲如此,他反而因爲連睫毛都沒有動一下的王上感到詫異。他和絳攸之所以守在兩側,就是因爲覺得王上見到秀麗後,就算激動到從王座上站起來也不足爲奇。

  就好像,原本親密度過的那短短的時間,都好像煙霧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感覺上——相當危險。)

  楸瑛總覺得自己就好像是看到了已經産生裂痕的玻璃工藝品一樣。

  「老爺你不去宮城那邊沒關係嗎?」

  邵可欣賞著已經闊別許久的靜蘭沏出的茶水,笑嘻嘻地說道。

  「嗯?反正也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事情啊。只要好好等著她就會回來了。」

  外面傳來了風搖動樹枝的聲音。

  靜蘭還記得整個庭院都被花香所籠罩的春天。和當時還很精神的夫人、秀麗、邵可,四個人一起與池中的魚兒嬉戲的夏天。忙著撿拾柿子和焚燒落葉的秋天,在外面的世界已經徹底銀裝素裹的夜晚,爲了發燒的秀麗而做出小小的雪兔的冬天。那段溫柔的時間讓他回憶起了如何微笑,而雷雨的夜晚則讓他瞭解到喪失重要的人後的絕望。

  在這個府邸,他成爲了「茈靜蘭」。

  那之後,時間繼續流逝。

  「老爺……小姐好像一開始就不需要我的幫助啊。」

  「是啊,因爲反而是你和我需要秀麗才對吧。」

  邵可沈穩地凝視著靜蘭。

  「比起需要什麽人來,那個孩子絕對是被別人所需要的一方。和我的妻子一樣,當時她也沒有讓我保護她。所以只是出於‘想要保護’這個理由是無法呆在她身邊的。因爲她主動選擇了作爲官吏、作爲保護者出現,所以今後這些只會表現得更加明顯吧?」

  「是啊,我沒有起到作用。她現在也是一個人在努力。」

  「你現在的表情不錯。看來接下來的部分不用說你也知道了。」

  「是。因爲看到老爺的面孔,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原點。」

  邵可帶著惡作劇的微笑,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

  「是白大將軍交給我的。他說讓我轉告你回來後一定要作爲羽林軍的一員去參加酒會。還說如果一刻鍾之內你沒去的話,他就親自來接你。」

  正好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白大將軍「有人嗎?」的大嗓門。除此以外還有幾個聽起來酩酊大醉的同僚的聲音在七嘴八舌得喊著靜蘭的名字。

  靜蘭一陣目眩……他不想承認這種破落戶集團就是以精銳著稱的近衛軍。

  「……又不是上門來踢場……」

  「因爲是正月嘛。我個人認爲你偶爾和大家一起去喝一杯比較好。可以喝點酒發發牢騷,也可以說出不滿發洩一下鬱悶。而且你也可以和他們討論一下人生的煩惱嗎……」

  「哈……和那種醉鬼軍團討論人生的煩惱嗎……」

  「你平時對自己太嚴厲了。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只有我和秀麗。你一定不要忘記,現在有很多人對你伸出手,而且現在的你也不再有什麽枷鎖。和秀麗一起離開這個像盆景一樣的所在吧。你也應該意識到,自己是生活在幷不要求完美的世界中了。」

  當靜蘭因爲聽到出乎意料的話而暫時失去語言的時候,邵可從背後推了他一把。

  「所以你可以放鬆自己了。如果你需要回家的話,隨時都可以回到這裏來。放下心來隻考慮自己的事情吧。因爲不管怎麽說,你最不擅長的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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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工部攻略、多雲轉……?!

  『呐,影月,你要幸福哦。』

  曾經有人把這句話像口頭禪一樣天天掛在嘴邊。

  那個人除了嗚嗚哭泣的時候,隨時隨地都保持著笑容。

  『我們約好了哦。除了哀傷的時候都要保持笑容。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放棄生存的意念。不要回顧過去,要積極前進。……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是愛著你的。』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綫。即使如此也拼命浮現出笑容的影月低聲輕語,「永別了」。

  這是對於再也不可能相遇,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告別。

  「……影月。影月。你聽到了嗎?」

  被人拍到肩膀後,原本在喝茶的影月猛地恢復了情形。

  「哇!啊!對、對不起。我一直在發呆。」

  「沒什麽,好在是休息時間。只剩你一個人的話想必還是很疲勞吧?怎麽說呢,感覺你都進入了忘我的境界。在習慣之前還是不要太勉強自己,該睡覺就睡覺吧。」

  「哪里,我沒事!」

  面對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肯說「我累了」的影月,燕青已經超越了無奈的階段,而是感到了佩服。

  「真是的……好吧。你看起來像家裏的老么,其實是長子才對吧?」

  「啊哈哈,雖然不中不過也不遠了。因爲我最初是老么,接下來則是獨生子。「

  燕青瞪大了眼睛。

  「……最初是老么,接下來是獨生子……這算什麽意思?」

  「我出生之後曾經一度差點被家人殺死吃掉哦。」

  因爲影月面帶笑容地說得十分輕鬆,所以燕青花了好一陣子才掌握了他的意思。

  「……你——你說什麽?」

  「這個嘛。我們家原本就屬於那種勉強才能填飽肚子的類型,後來因爲城中的王位爭奪戰,所有的一切都被官員們搶走了,就連飯都幾乎吃不上了。我的年齡和個子都最小,派不上任何用場,所以就被父母和哥哥當成了‘急救用’的物件。因爲那個村子的常識就是,生孩子是爲了增加勞動力,所以派不上用場的傢夥首先被處理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因爲光是殺掉太浪費,所以他們決定把我吃掉,於是父親拿著柴刀不容分說地對我砍過來。聽起來就好像是鬼故事一樣沒有真實感吧?」

  儘管被「殺刃賊」殺光了全家,但在那之前,燕青一直是在富裕的家庭中和父母雙親過著快樂的生活。所以對他來說,這樣的「家人」完全超出了想象範疇。

  面對啞口無言,很難得地因爲無話可說而一副狼狽樣的燕青,影月微笑了出來。

  「我剛才有點壞心眼呢。對不起,燕青。不過真的沒關係。因爲在那之後我的遭遇,只能用一點點的悲傷,和很多很多的幸福來形容哦。」

  影月爲即使如此也平靜不下來的燕青沏了杯茶,擡頭仰望向窗外。在這片會延伸到黑州的晴空之下,在那個小小的小小的村子的破舊寺院中,曾經有一個人會因爲一片落葉,一根羽毛,在路邊開放的一朵小花綻放出微笑。

  「……是剛好路過那裏的堂主大人救了被父親砍傷,眼看就要死亡的我,然後他把我帶回了西華村,那之後的我真的非常幸福。」

  「影月……」

  「請你聽我說。不知道爲什麽,我希望能有什麽人記住這些。」

  燕青突然在那張成熟的側臉感到了不對勁。然後他突然注意到了……幷不是小孩子想要成爲大人。而是影月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放棄了孩子的身份。

  「堂主大人他啊,在非常偏僻的西華村水鏡寺當醫生,雖然由我嘴裏這麽說也許不太合適,但是那個人真的自始至終都好像小孩子一樣。

他最喜歡的就是去熱愛什麽事物。無論是小鳥在耳邊啼叫,風吹過樹梢,聽到雨水的聲音,還是看到青空,都能讓他非常高興。甚至連米缸見底了,他也會很高興地說這樣就有了和影月一起去山裏摘野菜的理由。除了嗚嗚哭泣的時候以外,我只見到過他的笑臉。」

  「……那不是和你一模一樣嗎?」

  「我還連他的一半都沒有啊。」

  影月好像很懷念一樣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堂主大人,最最熱愛的就是‘人類’和‘生存’……」

  他想起了,熱愛著這個世界上所擁有生命存在的堂主大人。

  『呐,影月。能夠活下去是很好的事情哦。畢竟因此我才遇到了你。一旦愛上什麽人,心裏就感覺暖洋洋的。僅僅如此就能非常幸福。因爲有什麽人幸福的話我就會幸福,所以我直到死亡爲止都會很幸福的。畢竟,因爲哪怕是小鳥産卵也能讓我感到幸福啊。』

  「因爲他就是那種什麽都不在乎到讓人難以想象程度的人,所以經常被村子外面的人欺騙。被人家一文不花地拿走昂貴藥物的事情幾乎是家常便飯。即使如此他也總是笑著說,‘如果那樣能救到人的話也不錯’。做醫生原本也就很貧窮的說……如果不是西華村的人們的體貼好意,我和堂主大人絕對會餓死的!」

  聽起來似乎是遠遠超越影月的濫好人。而且最厲害的是和這個人比起來,感覺上影月都很有常識了。

  「嗯,嗯……虧你那位堂主大人能活下來啊。」

  「其實堂主大人也不是無條件地相信他人的善意。」

  但是他知道,雖然人類的感情中存在欺騙和背叛,但是同時也存在著體貼和信任。

  『正因爲如此,所以他人身上體驗到體貼的話,我就會格外幸福高興。生存的理由有這個就已經足夠了。』

  熱愛人類的理由也是一樣。堂主曾經如此笑著表示。

  雖然好像小孩一樣,但是那個人其實是在什麽都知道的前提下選擇了熱愛這個世界。

  在和堂主相遇之後,影月才真正瞭解「愛」這個詞語的意義。

  「雖然即使被騙也會微笑,但是當沒有錢而無法按照藥方抓藥,或者是用盡各種方法也無法挽救患者生命的時候,他真的會哭得一塌糊塗。然後他會再次擡起頭來,開始考慮新的藥物或者是治療方法——我就是被這樣的人撫養長大的。」

  在他滿面的笑容中,第一次出現了孩子氣的部分。

  「我不可能不幸福吧?就算貧困,就算吃不上飯,只要堂主笑著拉住我的手,我就很幸福了。如果說對於堂主來說,能夠去愛就是幸福的話,那麽對於我來說,能夠爲了堂主而存在就是幸福。但是……我卻說了很多任性的話。」

  「……你嗎?」

  「對。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當時怎麽會這麽任性呢。簡直到了讓人臉紅的程度——」

  一瞬間在他臉上掠過的,是好像哭泣一樣的微笑。

  燕青將喝完的茶碗放在了桌子上。

  「……他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呢?」

  「咦?」

  「怎麽了,畢竟你一直在用回憶過去的口吻述說啊。」

  影月瞪大了眼睛,然後——笑了出來。

  「……燕青,我在離開村子的時候就和他約定了。不管什麽時候都要露出笑容,而且要盡最大的可能好好活下去。所以呢,讓我們重新開始工作吧。」

  「這、這算什麽嘛!」

  「秀麗他們現在也一定正在努力啊。而且我可是不惜推後成爲醫生的時間才去參加的國試。好不容易才出現這種不辜負我這個決心的狀況,不好好加把勁可不行。」

  面對手腳麻利地收拾茶具的影月,燕青突然産生了疑問。

  「這麽說起來,你爲什麽會放棄成爲醫生而去參加國試呢?」

  「我幷不是放棄成爲醫生……只不過,就算我以醫生爲目標,也只是增加了一個單純的醫生而已吧。我只是注意到了某種可能性,如果我成爲官吏,擁有了權力的話,堂主和我哭泣的次數都有可能減少了。其實這次的事情就是通向我這個野心的第一步!」

  燕青回想起事情來,多少對於他的「野心」把握到了幾分。

  「作爲第一步來說,這個案件可有點大過頭了呢。不知道小姐現在怎麽樣了……畢竟最初的關卡就是攻克工部,光是想到那位尚書和悠舜以及黃尚書是同期,就可想而知是難跨越的關卡了……」

  因爲就這樣巧妙地轉移開了話題,所以燕青沒有注意到,不光是在講述堂主的時候,影月在談起自己的時候也用了過去式。

  「管尚書說,因爲實在騰不出時間,所以抱歉又要讓紅州牧白跑一趟了。」

  面對第二十三次的閉門羹,秀麗微笑著沖工部官吏點點頭。

  「明白了,抱歉在你們百忙之中還前來打擾。」

  面對安靜退下的秀麗,工部官員奇怪地瞪大了眼睛。

  「……真難得啊。明明昨天還纏得那麽緊呢。算了,大概是知道再纏下去也沒有用吧。畢竟我們這裏的尚書和侍郎,都是對女性官員反對到最後的人嘛。」

  不過話說回來,工部官員聞了聞自己的袖子,悲哀地垂下了肩膀。

  「……就這麽一件像樣的衣服,也已經是滿身酒味了……我自己明明一口都沒有喝的說……」

  足以和兩位羽林軍將軍一爭高下的大酒桶?工部的管尚書,趁著新年的機會喝下了足以拿去洗澡的酒水。尚書室到處都滾落著酒瓶酒壇,下級官吏光是進個房間就會被酒味熏倒。作爲工部的一員,一想到那個讓人錯以爲是哪里的破落戶賭場的尚書室就不由得感到無奈。而且自從他成爲工部尚書以來,凡是調動到工部的官員都首先要和管尚書較量一番酒量。這也成爲了下級官吏們的永恆噩夢。

  「爲什麽他那個樣子還是能好好完成工作呢……」

  這一點絕對是個謎團。

  在工部官員轉身回去的時候,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正從暗處凝視著他的行動。

  「我可沒死心。「

  秀麗想起了之前的十二次的閉門羹。

  就算按著非常正規的禮儀前去拜訪,對方也用一句「工作忙」就讓自己從早上等到晚上。這樣的經驗是七次——也就是七天。因爲聽說對方好酒而花費心思找了昂貴的美酒去的話,就只有酒水被卷走,也只是白白浪費了三個晚上而已。等聽說在正月的酒喝完之前,工部尚書都會以尚書室爲家的時候,秀麗已經嘗到了第十二次失敗的滋味。

  戶部和禮部那邊早已經談好了。可是如果不能攻克最重要的工部就沒有任何意義。

  雖然時間一天天流逝,但是直到現在秀麗連工部尚書和侍郎的面都還沒見到。

  悠舜的話非常正確。如果是報上秀麗的名字,至少還會在通報之後吃閉門羹,而用悠舜的名字的話,連這一步都沒有就直接吃閉門羹了。

而悠舜的閉門羹也不是因爲名字,而是他身爲州尹的官位。證據就是,工部官員在看到悠舜的身影時會很規矩地行禮,而對於秀麗的禮數就明顯隨便了不少。

  「……也就是說我自己遭到了否定嗎?」

  秀麗從衣袖中取出折叠起來的紙張展開。

  「……這裏是工部尚書的房間啊。」

  她對比著地圖和實物估計著方向。

  「既然正面攻擊不行的話,剩下的只有強行突破了。」

  秀麗挽起了衣袖。

  ——我怎麽可能就這麽乖乖回去。現在的秀麗遭到否定的話,也就等於茶州府整體都被按上了「沒有商量餘地」的烙印。

  「所謂直到完成工部攻略爲止都不能回茶州,就是指這種事情吧,悠舜。」

  在讓他認可自己之前,絕對不能回去。

  『——哎呀,雖然很遺憾,但是朕就不用了。』

  因爲一如既往的提親攻勢和被書山掩埋的關係而有些憔悴的劉輝,按摩著自己的額頭。

  『你們看了就能明白吧?……朕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呼地悲哀地嘆息出來的那張面孔,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因爲對方說的完全是事實,而且又表現出了難得一見的帝王之魂,所以絳攸也不好對此多說什麽。

  ——可是,多半自己等人,還是在期待著其他的語言和行動吧。看到楸瑛的表情後他推量了一下自己的心思……多半,自己也露出了同樣吃驚的表情吧?

  吃驚,動搖,迷惑,不知爲什麽還夾雜著疑問——以及些許的不安。

  「——她不在嗎?」

  來到邵可府邸拜訪的絳攸和楸瑛異口同聲地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在他們雙手提著的包裹中,裝的是已經久違了的小山一樣的食材。

  出門迎接他們的邵可,看起來很抱歉地垂下了細長的眼睛。

  「對,雖然剛回來的時候她前去拜訪了一圈鄰居,不過那之後她就每天都和悠舜到處奔走……」

  「和鄭州尹?」

  「聽說是工作上的事情。因爲秀麗畢竟也不是回家探親來的。」

  面對笑嘻嘻的邵可,滿腦子想著她是回來探親而前來拜訪的兩個年輕人的臉上出現了可疑的紅色。

  他們原本以爲,就算突然來訪,秀麗也會和以前一樣面帶微笑地出來迎接,然後將他們帶來的食材製作成美味佳肴,和他們一起共進晚餐。

  ——他們原本以爲她會很期待著和他們的見面,而在這個府邸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他們由此認識到,在自己的心目中,她還是那個單純的普通少女。

  兩個人很不好意思地深深地道歉。

  「您……說得對。非常抱歉。是我太輕率了。」

  「下次我會先送上拜帖。這麽說起來,靜蘭也和秀麗在一起嗎?」

  因爲是邵可親自出門迎接他們,所以楸瑛做出了這樣的估計,但是邵可緩緩地搖搖頭。

  「哪里,他被白大將軍強行帶走了……不知道爲什麽就一直沒回來。」

  「咦?啊,是,是這樣嗎?那可……真是可憐了……」

  楸瑛好像聽到什麽很討厭的事情一樣,臉孔都抽搐了起來。

  這麽說起來現在靜蘭屬於右羽林軍的編制。自己藉口忙著藍家的事情而好歹擺脫了黑大將軍,可是靜蘭就——

  「啊——……肯定是不再過個十天就休想回來啊……」

  那是每年都會讓小山一樣多的一無所知的新兵犧牲倒下的魔性之宴。如今這個時候,羽林軍裏面能派上用場的人大概連五個都不剩了。如果趁著正月起兵作亂的話,保證可以打到距離王上只有十步之遙的地方。不過話雖如此,在這十步的距離內肯定有戰鬥力超出平時五倍的兩位大將軍守候著,所以作亂也就只能到此爲止了。

  在禦廚房抱怨過之後,白大將軍就做出了很不講道理的回答,「既然不讓我出席的話,那麽就拿酒來作爲我的缺席費吧。」……楸瑛在心中暗自對靜蘭道歉,因爲那些酒的很大一部分是從藍家的貴陽府邸倒賣出去的。

  「秀麗也非常想見你們兩位哦。因爲她還說在回去之前一定要送上拜帖,找個大家都方便的時間前去拜訪——」

  絳攸閉上眼睛,回想起了朝賀中的那張成熟的面孔。

  明明才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真是的,她居然成長了這麽多——」

  聽到他不由自主洩露出的喃喃自語,邵可微笑了出來。

  「嘿嘿,她說了,因爲不想讓你們認爲她只是回來玩的。」

  「咦?」

  「她還說,如果不比別人更多一倍努力的話,一定無法得到承認——」

  「——」

  看到絳攸因爲出乎意料的答案而一時忘記擺撲克臉的摸樣,楸瑛輕聲笑了出來。

  「其實只是因爲那個師傅嚴厲過頭而已。不過秀麗還真是刻苦啊。」

  絳攸瞪了楸瑛一眼,但是對此什麽也沒說。

  一面將食材的包裹放到桌子上,絳攸一面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回頭看向邵可。

  「……這麽說起來,邵可大人,我有事情想要請教。」

  「啊?」

  「王上他有沒有偷偷地跑到過這邊來呢?」

  「不會啊,一次也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的楸瑛,也突然皺起了眉頭。

  「……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你是說王上嗎?」

  「……他居然和平時一樣地在老實工作,甚至沒有去見見秀麗的意思。」

  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的邵可,微微地滲透出了一絲的苦笑。

  「原來如此。」

  「總覺得是好像積累了很多,好像眼看就會破裂的感覺。」

  「是這樣嗎?可是在你們兩位眼中,他不是和平時一樣嗎?」

  絳攸和楸瑛面面相覷,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其實他平時也沒有心煩意亂,或是渾身長刺的感覺,而且因爲工作量的繁多還會表情豐富地嘟嘟嚷嚷抱怨。爲了逃避重臣們以超出「梅幹事件」的氣魄而展開的親事攻擊,他還會一頭鑽進書桌下面,然後不小心就在那底下打起了瞌睡,因此而招來絳攸火氣十足的說教。

  他幷沒有堅強地掩蓋住自己的疲勞,而是堂而皇之地公開宣稱「朕累了」,然後用淚水攻勢向絳攸表示是不是該喝口茶歇息一下了。當然了,這些大多是以失敗告終。這一陣子,他甚至還會被絳攸用白木簡毫不客氣地敲腦門,越來越讓人搞不懂誰才是臣子。他有進行必要的休息,也會爲了見邵可而去府庫。還通過和楸瑛以及宋太傅練劍來放鬆神經。

  ——除了秀麗的事情以外,他確實和平時完全沒有兩樣。

  但是,最讓人覺得不對勁的反而就是這一點。

  「王上有來過府庫,但是看起來幷沒有什麽不對。因爲對於我們來說,王上還是平時的那個王上。」

  看到兩個人即使如此也無法認同的樣子,邵可輕輕地垂下了細長的眼睛。

  「如果即使如此也還是覺得不對勁的話……我想,也許是因爲你們只是沒有直接接觸到,但是確實已經看到了什麽。」

  面對詫異地直眨巴眼睛的兩個青年,邵可這次真的苦笑了出來。……這是無意識的問題。他們要注意到這一點,還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吧?而且就算注意到了,這兩個人也不可能跨越這一點。——所以就算告訴了他們也沒有意義。

  『秀麗,要回來了。』

  那個時候和平時一樣來到府庫的王上,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獨自低語。那個小小的小小的獨白,就算是眼前的這兩個人,也一樣無法解決吧。邵可也一樣。

  有可能解決這一點的,現在已經剩下了一個人。

  「……絳攸,藍將軍。」

  「啊?」

  「什麽事情?」

  「你們還記得,王上的名字嗎?」

  一面因爲被問到奇怪的問題感到疑惑,絳攸一面很認真地回答。

  「是紫——劉輝陛下……對吧?」

  邵可露出了帶著幾分寂寞的微笑。

  目送著兩個青年離去後,邵可想起了王上的喃喃自語。

  讓他們放心不下的事情——就是王上爲什麽沒有不顧一切去見秀麗的理由,邵可是知道的。不是不來,而是無法來的那個理由。

  「……劉輝他就是如此地——」

  「那又怎麽樣?」

  即使突然傳來了弟弟的聲音,邵可也沒有吃驚。

  沒打招呼就侵入了兄長家宅的黎深,好像很煩躁一樣地啪地用力合上了扇子。

  「那傢夥是王吧?」

  「……不是那麽簡單就能看開的。更何況是在瞭解了一次之後。」

  黎深沈默地將手上的包裹放到了桌子上。從裏面露出的,是小山一樣多的只有在正式按照禮儀遞交時才會使用的精致的信函文書。

  「——這些全都是來自眼光銳利的貴族高官們的提親。」

  「……來了嗎?」

  邵可幷沒有吃驚,只是靜靜地如此嘀咕了一句。

  「聽說你今天又把人趕走了啊。」

  進入工部尚書室的副官,先是因爲沖天的酒氣而皺了皺眉頭,然後又因爲上司翹著一條腿,吊兒郎當,而且似乎非常隨便地在公文上奮筆疾書的樣子而露出了不快的表情。那些林立——或者應該說是森立的酒瓶酒壇倒是早已司空見慣,事到如今也不會冒出什麽念頭。

  「哼,那當然。我可沒有時間去陪小鬼玩。喂,陽玉。」

  「你這是在叫誰的名字呢?我是姓歐陽,名字叫做玉。你要我說幾次才能記住!豬頭!請你適可而止,不要把別人的名字斷成奇怪的樣子了!因爲歐陽家是歷史悠久的名門世家。再說了,我可不想聽到你那麽親密地叫我的名字。」

  「開什麽玩笑!你的名字反而比較奇怪吧!一般人都是叫歐。陽玉吧。如果叫歐陽侍郎的話又是太長太土氣。笨蛋。誰要那麽叫你。再說了,陽玉這個名字不是要帥得多嗎?你乾脆改名吧。像奇人那樣。」

  「就算你們是同期,也請你不要那麽親熱地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唔……爲什麽我必須得成爲像你這樣的醉鬼尚書的輔佐呢?如果是在黃尚書的手下,我工作起來絕對會更有動力的。如果是那位大人吩咐的話,就算要我去改名陽玉也完全沒有問題。爲了歌頌那張美麗的面孔,我絕對可以奉上上千的詩篇。只要在他身邊,就能每天都過上玫瑰色的生活,可是……爲什麽好死不死我要被分給這個醉鬼啊!!」

  管尚書一面直接把酒瓶湊到嘴邊,一面用空著的手處理工作。

  「大家彼此彼此吧。我也覺得讓你這個花裏胡哨的傢夥來給我當副官真是開玩笑。紅黎深那個混蛋傢夥,居然給我搞這種烏龍……啊,岔開正題了。對了,把你耳朵和手腕上的那些亮晶晶的石頭賣掉幾個,借錢給我買酒喝吧!」

  「你這才真是開玩笑吧!居然向部下伸手要錢,你就不覺得臉紅嗎?」

  「我也只有向你伸手啊。你是我的副官吧?幫助我不就是你的工作嗎?」

  「借錢才不是工作!!再說了,根本就沒有還回來的指望吧?按照這種情形按照庶民的說法就是勒索!!你這個勒索尚書……如果你敢挪用公費去喝酒的話,我立刻向上面檢舉讓你被革職!你就用臨終之酒洗好了脖子等著吧!」

  「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挺會說話嘛。那絕對是我的理想哦。」

  作爲六部關係第一惡劣的尚書和侍郎而名聲在外的兩個人,面對面地散發出了劈啪作響的火花。因此兩個人一時都沒有注意到歐陽侍郎打開的窗子那邊冒出了一隻手。

  最初注意到這一點的人是管尚書。

  「……嗯?喂,陽玉。」

  「叫我玉!」

  「你看得見那只手嗎?」

  「啊?你以爲這裏有多高啊?那種東西——」

  回過頭去的歐陽侍郎全身僵硬。

  細細的手腕就好像在尋找一個能抓住的地方一樣在窗戶內側摸索來摸索去,然後一個黑色的腦袋忽悠冒了出來,最後出現的則是一條腿。

  「唔……唔唔唔。」

  單手單腿在窗戶內側徹底固定住了以後,這次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原本似乎是打算一鼓作氣把上半身翻過來——結果這股氣卻似乎用過了頭,反而讓她整個身子都滾了進來。

  「哇!唔……撞、撞到鼻子了。」

  聽到毫無疑問屬於女性的聲音——以及目睹到明顯和男子不同的官服後,管尚書的眼睛眯縫了起來。

  咕咚,他一口氣喝光了瓶子裏面殘餘的酒,然後把酒瓶扔到了後面。

  伴隨著粗暴的聲音,瓶子滾落在了地板上。

  「……嗨,小姐,你來幹什麽?」

  爲了不輸給那個聽起來很厲害的聲音,秀麗一面捂著鼻子一面毅然揚起了頭。

  因爲對於把酒提供給羽林軍産生了一定罪惡感,所以楸瑛決定去看一眼那個惡魔之宴的情形。

  一個人前往宮城的一角——羽林軍駐扎營地的楸瑛,在入口處目睹到了部下們堆積如山的「屍體」。看到這幕地獄般的光景的瞬間,他已經放棄了進入的決心而掉頭就走,但是——

  一瞬間,楸瑛因爲感覺到殺氣而反射性地向後跳去。伴隨著嗖地破風之聲,一柄鋼槍已經戳在了他剛剛站立的場所上,而且是勁道十足到連槍柄都一半沒入地面的程度。

  「……你終於來了啊,楸瑛。這次可不會讓你跑掉了。」

  聽到白大將軍的聲音,楸瑛一個翻身,眼明手快地拔出劍來,然後,毫不猶豫地執行了三十六計逃爲上策的方針。但是,準確到近乎恐怖的箭矢如雨點般從營地射出,接二連三地封鎖了他逃跑的路綫。而當他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位於了被兩位大將軍夾擊的位置。

  雖然他的直屬上司黑大將軍還是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但是楸瑛畢竟是他的副官。所以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對於自己在這個惡魔之宴之前臨陣脫逃的副官的如火如荼的殺氣。

  而且,那個正確無比的箭雨還在無窮無盡地從營地射出。

  因爲這份完全無懈可擊的手法而瞭解到射手是誰的楸瑛,只恨不能一頭去撞死。

  「嘿嘿嘿,你應該很清楚那個自稱二十三歲的傢夥的箭術吧?」

  ——楸瑛在心底發誓,今後絕對不要被奇怪的同情心所左右。

  ——另一方面,和楸瑛分手後回到紅府的絳攸因爲遞交給自己的書信而吃了一驚。

  「……玖琅大人想要見我?」

  雖然見面的機會不多,而且乍看起來給人有些冰冷的印象,但是玖琅是一開始就承認絳攸屬於紅一族的爲數不多的人物之一。在絳攸每次寫信向他通知養父和自己的近況的時候,他也一定會寫來回信。雖然是看起來很平淡的文字,但是每次都不忘加上一句讓你費心了。

  因此絳攸對於玖琅抱有混雜著尊敬的好意。可是因爲養父對於當年被他硬逼著成爲紅家宗主的事至今都懷恨在心,所以當著厭惡玖琅的黎深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去拜訪每年都會來到貴陽的玖琅。因此這次的訪問讓絳攸非常高興。

  「……不過,他是有什麽事情呢?」

  一面慌忙吩咐府中的人進行準備,絳攸一面因爲完全摸不著頭緒而陷入了迷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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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2:59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工部攻略、多雲轉……!?

  「怎麽會這樣!我有生以來還真是第一次欣賞到沒有用武之地到這個程度的美貌呢。」

  面對假面下出現的面孔,柴凜從心底發出了感嘆。

  「其實自從聽我家相公說過之後,我就一直在進行秘密的籌劃,想著說如果有機會見面的話,一定要對此進行有效的利用,大大地賺上一筆。不過現在只能乾脆地放棄了。這個樣子的話完全起不到作用啊。」

  在柴凜的攙扶下坐在椅子上的鄭悠舜,因爲妻子的語言而迷惑了起來。

  「哎呀,爲什麽呢?凜?在來這裏之前,你不是作了形形色色的計劃,想要找來畫師以及雕刻師,刺激他們的創作欲望,創造出出色的作品嗎?而且我原本還擔心他的面孔會因爲年歲的增長而減少幾分耀眼的程度,不過現在看起來,只覺得更加的光芒四射啊……」

  遵循正規的手續而拜訪戶部的鄭悠舜?柴凜夫婦,儘管當著當事人本人的面,還是完全無視當事人心情地展開了對話。

  「我原本是這個考慮的……可是到了這個程度的話反而不可能了吧。正因爲是藝術家,所以才會完全無法工作。說不定每天都看到著迷,在描繪上畫布之前就已經去了那個世界吧?而且就算勉強完成了作品,也一定會叫喊著連千分之一都表現不出來而接二連三地毀掉自己的創作。弄不好還會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絕望而結束自己的生命。這個說起來應該算是‘只能當作前往黃泉的土産的無用美貌’吧。認真說起來的話,我倒是對這個假面更加感興趣。恕我冒昧,在我看來這應該是出自當代的一流雕刻師?雅旬之手的杰作吧。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既然你能夠有門路請他製作假面,那麽無論如何都要請你幫我引見一下了。」

  看到柴凜熱心地看著放在桌子上的假面的樣子後,景侍郎終於忍不住爆笑了出來。

  「居然說是黃泉的土産,太貼切了。因爲確實是死後都無法忘記啊。話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見過鳳珠的真正面孔後還會對假面更感興趣呢。就算不是藝術家,大部分人也至少要失魂落魄上十天。不愧是鄭大人的夫人。」

  柴凜露出了颯爽的笑容。

  「那只是因爲我的心已經認定了對我來說誰才是第一位的存在,所以雖然我會由於世所罕見的杰作發出感嘆,但是絕對沒有其他存在能夠動搖悠舜在我心中的位置。」

  有著被形容爲還不如假面的無用美貌的奇人,在因爲對方堂而皇之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宣言而哭笑不得的同時,也大大松了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悠舜身體上的殘疾就根本不會造成什麽障礙了。在聽到他們結婚的消息時他曾經有過少許擔心。不過當看到乾脆地從自己、以及表示過興趣的假面上轉開視綫,因爲擔心悠舜腿部會受冷而爲他展開毯子的柴凜後,他就明白自己的擔心只是杞人憂天了。

  雖然和想象中的「鄭夫人」有著很大的不同——

  在驚人的美貌上浮現出些許苦笑後,奇人包含這心底的喜悅,向老友做出了祝福。

  「……讓我再說一次祝你新婚幸福吧。那麽作爲賀禮之一,就請你收下這個假面吧。」

  悠舜帶著無比溫和的表情,浮現出了仿佛要融化一樣的笑容。

  「謝謝。嘿嘿,你很羨慕吧?鳳珠?」

  「怎麽會。」

  聽到他淡淡地回答,悠舜拿起假面,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一直認爲,能夠讓黎深安定下來的人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都只有百合一個……不過,雖然能夠和那時候的百合相提幷論的人幷不多見,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想要娶妻成親應該還有得是選擇的物件……沒想到最後你居然變得和這種稀奇古怪的面具爲伍……」

  在這個瞬間,景侍郎覺得自己真的差點被絕對零度的殺氣給凍死。

  「悠舜……你是爲了工作的事情而來的吧?」

  「對。看到你這麽精神我就放心了。我一直很期待見你哦,鳳珠。能夠有你這種不管過了幾年,也會因爲體貼我的腿而出門迎接的朋友,我真的很幸福。」

  被他出其不備的誇獎弄了個措手不及,乃至於失去了怒火的傾瀉物件的奇人,很難得地真正體驗了一次無言以對。

  悠舜微微一笑,享受著時隔許久的友人的反應。

  「那麽,就讓我們進入工作的話題吧。」

  這份絕妙的時機掌握,讓一旁的景侍郎由衷佩服。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居然可以把黃奇人玩弄於掌心之中,又在他反擊之前就乾脆地縮回自己的陣地。

  這種比身經百戰的黃奇人還要高明一籌的強人,就景侍郎所知,絕對是屈指可數的珍稀品種。

  雖然因爲人手不足而至今都空缺著,但是能夠約束各有怪癖的六部尚書的存在,也許就是——

  「景侍郎,謝謝你特意過來。我聽說大致預算已經得出了……」

  柔和的聲音讓景侍郎猛地恢復了清醒。

  「啊,對。好歹弄出來了。雖然只是很粗略的東西。」

  他慌忙打開手裏的文書,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笑了出來。

  「在秀麗突然來拜訪的時候我真的吃了一驚……沒想到突然從她嘴裏聽到‘工作’的事情。」

  當時她很禮貌地低頭拜托說,‘我知道黃尚書非常忙碌,所以如果可能的話,能不能先請景侍郎幫我過目’。想到那時候的她,景侍郎不由自主感慨萬千,連眼眶都有點發熱。

  「說起來不怕大家笑話,我曾經一度想要讓作我的養女呢……嘿嘿。不過現在的秀麗官位已經在我之上。怎麽說呢,感覺上很有些不可思議啊。」

  「只是現在而已。」

  奇人冷冷地斷言。

  「一旦茶州確實安定下來了,她的官位會一下子下降吧。正是因爲有相應的理由,所以才會出現那種特別處置。而且經驗的有無絕對不是可以輕視的東西。如果是擔任重要職責的官位就更加必要。就算她身邊有多麽能幹的輔助也是一樣。」

  接受到他的視綫,悠舜輕輕苦笑了出來。

  「正因爲如此,趕在那之前做出些什麽才變得更加重要。」

  「也就是說光是短時間的茶州平定還不能讓她滿足啊。」

  奇人也通過景侍郎知道了秀麗「請求」的內容。腦海中盤算著秀麗和悠舜想要通過這次的貴陽之行抓出頭緒的案件,奇人用手輕輕撫摸著下顎。

  「……話說回來,距離茶家的事件才不過這麽短一段時間,虧你們可以擬訂到這個程度啊。啊……對了,應該是燕青和你之前就組建好了骨架吧?」

  「不,提出這個的是我的兩位上司。」

  面對著微笑著的悠舜,奇人和景侍郎有些哭笑不得。

  「……那兩個人提出了,那個?」

  「對。當然了,爲了讓計劃有可能實現而填充了相應內容的是州官們。」

  他悠閑自得的口氣,很難讓人聯想到那個仿佛化身爲厲鬼一般,擠幹了那些「隔離在孤島」之上的官員們的最後一滴精氣神,讓他們變身爲乾屍的鬼畜州尹。只有曾經目睹過那屍橫遍野的州城的柴凜,不由自主心虛地轉開了視綫。

  但是很清楚悠舜在公務上的爲人的黃奇人,僅僅通過那一個小動作就正確地看穿了內情。

  「……還,還真是很著急呢。其實就算到明年再說也沒有大礙啊。」

  「因爲那兩位將來無疑還會面對更加嚴苛的道路,所以至少在他們獲得了能夠動用巨大權力的官位的時候,在下一個任命書到達之前,盡可能爲他們提供一些肉眼能夠看到的實際政績吧。這是全體州官的共同想法。因爲他們是爲了平定茶州而被派遣來的,所以多做一些的話,說不定能爲秀麗他們的評價加分。」

  奇人揚起嘴角,美麗的面孔上浮現出了笑容。

  「看來他們很得人心啊。」

  「那是因爲那兩位對於茶州來說就是具備這樣的價值。他們可是我們等了十年的人啊。」

  奇人不由自主掩住了嘴角,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樣低垂下了宛如藝術品的長長的睫毛。」

  「……是我說了不恰當的話。對不起。」

  「很好,這樣就可以了。那麽景侍郎,你算出來的大致的預算大概是什麽感覺呢?」

  「啊,嗯。這個……」

  景侍郎有些躊躇地把目光轉向了柴凜,但是柴凜卻沒有離席的意思。

  「也許讓你奇怪了,不過悠舜之所以讓我同席是有一些理由的。具體的原因我們回頭會向你說明,目前請先容許我留在這裏。我發誓不會向他人提起的。」

  感覺到悠舜和上司無聲的承諾後,景侍郎說出了秀麗向他拜托的事情的結果。

  「恕我直言,這個還是,哪個,花費太大啊……」

  景侍郎在桌子上打開了文書。大致的金額都分門別類地記載了在上面,就算是平日習慣了巨額金錢流動的奇人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個再怎麽想也不可能全部由朝廷撥款啊。」

  但是對於當事人悠舜和柴凜來說,這個數位似乎幷沒有超出預料的範疇,所以臉色幷沒有什麽變化。

  「景侍郎,這個是以什麽爲基準而得出的預算呢?國子學嗎?還是太學?或者是四門學?」

  「是四門學。而且是只計算了最低限度的必需品的預算。建築費用以及家具的費用都還沒計算在內。我記得魯尚書應該表示過吧,如果到了那時候他還在擔任禮部尚書的話,在學士?博士的問題上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協助。因此,我們是暫且按照五十名學生和十名博士的標準來進行的計算。入學費、書籍、本子,而且要以援助的形式提供某種程度的生活費……還要支付給教授和博士的俸祿,根本上就完全沒有利潤可言……這可不是州費就能填補的金額。」

  「啊,因爲茶州原本就很貧困啊。而且你也明白吧,我們的兩位州牧一開始就不是要建立爲普通的學舍。兩位元州牧的目的原本就是爲了提升茶州的整體實力。只要順利上了軌道的話,就算不是有意操作,資金應該也可以順利迴圈。」

  奇人好像試探一樣地把修長的鳳眼轉向了友人。

  「但是,關鍵是我們的手頭也幷不寬綽。如果讓我站在戶部尚書的立場來說的話,就是不管出於什麽樣的理由,我也不可能讓這筆錢全由國庫來支出的。」

  「我就是爲此才來貴陽的,奇人大人。你應該知道我的職業吧?」

  柴凜的話讓奇人和景侍郎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難道說,你打算讓全商聯加入嗎?這個我可沒有聽說過。」

  「是啊,要說服幹部聯可不會是簡單的事情。但是這就和秀麗特製的‘鴛鴦彩花’木簡是同一個道理。只要能有回報,全商聯也會參與。」

  「但是,那是因爲有七彩夜光塗料的製造法以及派生權利的獲得這種確實存在的眼前利益在吧?而這個計劃卻還是屬於雲山霧罩的範圍之內。這種有很大可能性是把錢扔出去打水漂的計劃,真的會讓全商聯動心嗎?而且就算能見到利潤,在那之前無疑也要花上以年爲單位的時間吧。」

  「——請你不要太小看茶州。」

  柴凜從正面冷冷地眺望著奇人的美貌。

  「所謂的商業,首先就是要做好前三年都看不到利潤的心理準備。如果是真正的商人,就更加懂得‘等待’的重要。預估到利益後,進行慎重的事前準備,準確地計算時機,切實地掌握成果,只有做到這些才稱得上大商人。不管在那之前要花費多少的資金和時間,只要獵物的價值遠遠在那之上,就沒有需要躊躇的理由。那種會被眼前的蠅頭小利所迷惑而錯過真正的大傢夥的鼠目寸光的商人在全商聯裏是不存在的。」

  看到雖然只是一瞬,但是被柴凜的氣勢所壓倒的奇人的樣子,悠舜輕聲笑了出來。

  「這和政務是一個道理哦,鳳珠。著眼未來,計劃全局,準確地采取行動——所謂的大商人也就是能幹的高官。除了全商聯以外,沒有什麽能夠具有長期的視野,又敢於大手筆投資的擁有冒險精神的大商人吧?那麽,鳳珠,當你在裁決一個計劃是否可行的時候,你認爲關鍵在什麽部分呢?」

  「……情報的數量,以及由此可以計算出的概率能夠超過一個標準。」

  就算是類似於將綫穿入針眼的難度,但是一旦明白能夠通過,也會立刻拍板決定的戶部尚書。對於他那種在考慮過多方面的可能性後才得出的判斷,不管是誰都要另眼相看。如果他說可能的話,不管會出現什麽樣的難關也是可能的,如果他說不可能的話就絕對是不可能。

  「但是既然要動用如此巨大的金額……那麽……一向精明的全商聯的那個標準應該相當嚴格才對。」

  全商聯茶州支部長,用手指敲了敲鋪在桌子的文書。

  「你說的沒錯,正因爲如此,在和幹部聯交涉之前,紅州牧才會像這樣連日奔走,希望盡可能收集到有利的籌碼。照我的估算,這個金額回頭也至少可以削減三成。不過非常遺憾的是就算如此,那也不是正在發展中途的茶州全商聯可以填補的金額,所以無論如何也必須讓幹部聯參上一腳。」

  「……也許,幷不是不可能。」

  至盡爲止一直保持沈默的景侍郎的表情已經從平時的沈穩轉變爲近乎沒有表情。奇人的正確無比的判斷力,有很大程度上是源於他的輔助爲他篩選過的各種情報。

  「確實……如果這個計劃能夠順利步入軌道的話,就有可能是相當於挖掘到了永遠的金山。如果在此時誰搶先插手,獲得相應權利的話,那份能夠計算得出的利潤應該會讓全商聯動心……只不過,作爲前提條件來說,和禮部的學士?博士的保證比起來,更加重要的應該是——」

  「對。秀麗爲了攻克工部,今天也應該正在奮鬥苦戰之中。」

  悠舜和柴凜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微微一笑。

  「所以我也不能輸給上司,必須好好加油才行。爲了能夠儘快整理好景侍郎今天提供的資料,請容許我們借用半天左右戶部的資料室。」

  「——請你聽我說啊!」

  「哦,陽玉。這個是怎麽回事?如果提出這種預算的話會被奇人揍吧?」

  「你這個豬頭張狂什麽啊。給我看一下!」

  因爲不管說什麽都遭到完全的無視,所以秀麗已經顫抖了起來。

  (唔,冷靜下來。至少能有語言的交流已經是個進步了。)

  就算那只是一句「快點回去」。

  秀麗挪開酒瓶酒壇的小山,找了個地方,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

  她牢牢地凝視著工部尚書和侍郎……這又是非常能形成鮮明對照的一對。

  (……感覺上就好像是十六衛的大將軍和生活上十分講究的尚服官……)

  比起貴族子弟衆多的精銳羽林軍來,管尚書給人的印象似乎更適合去統帥那些靠著軍功爬上來的十六衛。而她之所以沒有對歐陽侍郎做出「比較有常識的龍蓮」的評價,是因爲雖然他身上披掛了不少五顔六色的東西,但感覺上至少非常適合他。他們在審美上的感覺完全無法相提幷論。這也讓秀麗想起了後宮時代那些不光打理王上的服裝,本身也永遠穿得無可挑剔的尚服官。

  「這個哪里奇怪了!明明是非常妥當的數位吧?我先把話說在前面,你一年分的酒錢都要比這個高得多了!你這個醉鬼尚書!」

  「開什麽玩笑!那你給我從頭開始,說明到我也能明白的程度!只不過是單純的橋梁修理而已,怎麽可能需要這麽多錢!乾脆換成我的酒錢還要好得多,」

  「什麽叫單純的橋梁修理!你這個無法理解古代工匠心血的俗人!」

  「哼,在這裏老子就是王法!你小子未免太袒護工匠了吧?少說廢話,快點給我說明!」

  ——而且感情超級惡劣。

  話雖如此,因爲曾經在戶部尚書身邊工作過,所以秀麗能清楚地看出來,這兩個人雖然一直在吵架,但還是以驚人的速度完成著工作。

  (好厲害……通過吵架將問題點清楚地列出來,然後瞬間歸納總結,及時做出判斷。)

  因爲戶部的人手不足,所以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黃尚書和景侍郎個人來進行裁決。因此他們采用每人分別處理不同案卷的方式來分擔責任。而工部的兩個人雖然嘴上吵得厲害,但是結果上卻是兩個人一起處理一個案卷。這樣不但速度飛快,而且得出的結論也非常值得信賴。

  「你這個破落戶尚書!乾脆喝過頭掉進河裏就好了!」

  「你這個花裏胡哨的傢夥胡說什麽呢!啊,要是酒河的話我會很高興地掉進去的!」

  ……不過感情好像確實很糟糕。

  秀麗一面很有興趣地守望這他們的工作,一面進行了反省。雖然是吃了十三次的閉門羹,但是自己突然闖進來妨礙了他們工作的事實幷沒有改變。

  (既然如此就徹底等下去吧。)

  而且可以近距離看到在第一綫辛勤工作的高官們的工作狀態。

  現在太陽還高懸在空中,所以秀麗做好了等到他們工作結束了決心。

  然後,日頭徹底地落了下來。

  「……啊,哎呀呀,這下子終於可以痛快地喝酒了。」

  等所有的文書都裁決完畢後,管尚書很沒有形象可言地把雙腿翹到了桌子上。

  「就算是工作期間你不是也喝了個痛快嗎?真是的,自從成爲你的輔助之後,就算特意熏了風雅的香料,也立刻混雜上酒氣而白白浪費。

  「不用買酒就能享受到喝酒的感覺,這不是挺好嗎?你應該謝謝我才對吧?」

  「少囉嗦!跟你這個人說話果然是對牛彈琴!」

  也許是一整天都重復著苦戰的關係吧,歐陽侍郎的口氣也粗魯了許多。

  「你也回去吧。女性這麽晚回去很危險,而且也不是什麽好事。就算你坐在那裏也不會有什麽——」

  歐陽侍郎注意到正在規規矩矩地飲茶的秀麗的樣子後,陷入了沈默。

  「……你還真是很放鬆啊。」

  「啊,我剛才有打過招呼的。不好意思。」

  「原來這個房間也存在有茶具這類高尚的東西嗎?」

  「因爲蒙上了不少灰塵,所以我也找了好一陣子。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也爲您沏一杯。」

  歐陽侍郎凝視著秀麗……雖然一直遭到無視,卻不見她有任何的不滿和怒火。不僅如此,感覺上反而好像很放鬆,而且樂在其中的樣子。

  「……那麽請給我一杯吧。」

  因爲吵了半天的關係喉嚨正好比較乾澀,而且沖淡了酒味的茶香也給人非常新鮮的感覺。於是歐陽侍郎推開酒瓶坐在了秀麗身邊。

  管尚書沒有抱怨也沒有把秀麗趕出去,而是一面喝著新開瓶的酒,一面沒有什麽太大的興趣眺望著兩人。

  聞到杯中飄蕩著的清爽香氣,歐陽侍郎好像重新活過來一樣地嘆了口氣。

  「……對了,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麽一臉樂在其中的表情嗎?」

  「啊,因爲我確實很快樂啊。學習到了許多東西。對了,歐陽侍郎,你是不是,啊,不對,應該是很不喜歡我吧?」

  「對。」

  雖然聽到他乾脆的肯定,但是看過他一整天的工作狀態的秀麗卻完全沒有生氣。

  因爲她覺得,無論是兩個人不肯聽她說話,還是看她不順眼,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但是我不會就這麽乾脆放棄的。」

  秀麗站起來,走到了管尚書的桌前。

  「管尚書。」

  「回去。」

  「看在我上次送來賄賂的那瓶酒的份上,至少請你聽我說一句話。」

  管尚書的目光轉向了秀麗。微微地閃過了一絲感興趣的色彩。

  「一句話嗎?「

  「對。「

  「可以。沖著那瓶酒,我就聽你說一句。」

  他們沒有承認秀麗是可以和他們平等對話的人。

  沒有知識也沒有經驗,近乎撞大運一樣地獲得了官位。不但沒有燕青那樣十年的政績,而且如果沒有悠舜和茶州州官們的協助,就幾乎什麽也做不來。對於靠著自身實力爬上來的他們來說,這樣的小女孩如果和他們說什麽「我想和你們談論一下工作」,只會讓他們覺得愚蠢無比而已。

  他們作爲一步步走上來的官吏,對於自身的經驗和實力都擁有無可動搖的自信,幷且以此爲榮。

  可是秀麗不能讓悠舜來代替自己。因爲這是「州牧」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讓悠舜出馬的話,他們立刻就會把自己——和影月看扁,這個計劃也就到此結束了。

  知識和政績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增加。可是現在他們幷沒有時間從頭做起。現在,在這裏,秀麗要自己贏取獲得他們承認的機會。通過一句話。

  如果失敗了,就沒有第二次。

  秀麗猛擡起臉,筆直地,毫不動搖地凝視著管尚書的雙眸。

  「如果我在鬥酒中勝過了管尚書,就請你聽我講述我的計劃。」

  歐陽侍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這個女孩說了什麽?

  秀麗爲了不讓他們發現自己已經冒出冷汗,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管尚書接下來的話將會決定一切。

  管尚書沒有轉開視綫,無聲地繼續喝酒,然後等到瓶子見底後把瓶子扔到了外面。

  在發現秀麗幷沒有退後,他壞笑了出來。

  「……有意思。小姐。你會對自己的話負責吧。我可沒有那麽好心。光是會油嘴滑舌可得不到我的承認。如果你真的勝不過我,那麽也就

到此爲止了。」

  ——上鈎了!

  知道自己至少拽出了他意味著有下文的語言後,秀麗擦了擦額頭了汗水。剩下的就要看自己的毅力了。

  「當然。那麽爲了給管尚書留出醒酒的時間,時間就定在明天或者後天——」

  「少說廢話!我怎麽可能需要醒酒!而且麻煩的事情當然要越快解決越好!現在,就在這裏,立刻比。哦,陽玉,你就充當裁判好了。儘管拿酒過來。其他官員送來的新年問候酒不是還有小山那麽多嗎?」

  好像化石一樣僵立在原地的歐陽侍郎,在腦子理解了事情的始末的瞬間立刻跳了起來。

  「開、開什麽玩笑。她要是死了不就等於要和紅家爲敵嗎?」

  「我才沒有開玩笑。這位小姐是作爲州牧向我挑釁。沒有什麽家族之類的東西插手的餘地。那傢夥(紅黎深)應該也沒有那麽愚蠢!」

  雖然對於「那傢夥」這個詞感到有些不解,秀麗還是沖歐陽侍郎點了點頭。

  「而且我們家早就和紅家沒有來往,一直都過著拮據的生活。所以不可能讓你們和紅家爲敵的。不過管尚書——今天你不是一直在喝嗎?」

  歐陽侍郎因爲秀麗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而感到了一陣寒意。

  「……小姐。對於那個酒桶來說,那種程度頂多也就是正式開喝前的開胃酒而已。而且話說回來,你的酒量真的很大嗎?」

  被他戳中了痛處的秀麗撓了撓頭。

  「那個,我母親好像很能喝的樣子……我自己至今爲止幾乎沒喝過酒,所以不是很清楚酒量算大還是算小。」

  歐陽侍郎一陣眩暈……這已經不僅僅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問題了。

  「……你還是放棄吧。我這也是爲你好。我老實告訴你,就算是和那種狀態的他較量,至今爲止也沒有一個人能勝過他呢。如果你變成屍體回去的話,我晚上都會做噩夢啊!」

  「少囉嗦!陽玉!別廢話了,快點把酒拿來!」

  被扔過來的瓶子準確地打中了後腦勺,歐陽侍郎因爲疼痛和怒火狠狠地瞪了上司一眼。

  「如果我的頭型歪了的話你要怎麽負責啊!豬頭!我的腦袋和你哪個原本就形狀扭曲的玩意的價值是完全不同的!!」

  眼看著他的後腦勺冒出了燒餅大小的腫塊,秀麗慌忙奔到了管尚書書桌的那個特大罎子邊。不出她的所料,明明是大冬天,那裏還是裝滿了水和冰塊,而且還漂浮著幾個酒瓶。……對於酒執著到這個地步反而要讓人覺得佩服了。

  秀麗毫不客氣地在罎子裏投了一下手巾,然後擰了一把後輕輕地蓋在歐陽侍郎的腫塊上。

  「冷卻一下比較好。雖然可能比較涼,不過請你忍耐一下。」

  「啊,多謝你費心了。」

  「還有,拜托你把酒送來。」

  「咦?」

  「因爲我無論如何都要請管尚書聽我講述。」

  她這一天沒少看到因爲管尚書而變空進而飛上天空的酒瓶。以前在酒樓工作的秀麗,曾經看到過不少塊頭巨大的男人,今天被管尚書喝進肚的酒水的十分之一的分量後統統倒在了地上。其中甚至還有人就此部上了黃泉之路。

  連酒都沒正經喝過的秀麗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可是現在的秀麗的評價直接關係著茶州的評價。既然知道了這一點,「茶州州牧」就不能輸。

  現在被放在天平上稱量的不是秀麗,而是茶州,茶州府的全體官員。所以就算是死——

  「我不能輸,我絕對會勝過他的。」

  「哼哼哼,你還真敢說啊!希望你不是只有嘴巴厲害而已。喂喂喂,快點去拿酒啦!陽玉。反正也是個難得的機會,就讓這位小姐嘗點好酒吧!你自己看著挑點高檔貨!」

  歐陽侍郎看看秀麗,又看看管尚書……然後嘆了口氣。

  「……好吧。既然你能這個房間呆了半天也沒有異狀,那你的酒量應該不會太差。好好地努把力吧。你能做到什麽程度,也讓我見識一下。」

  歐陽侍郎看著秀麗的雙眸不再像是單純地面對一個少女,而是帶上了淡淡的把她作爲官吏來打量的色彩。

  在太陽西落,應該關門上鎖的時間,那對夫婦終於走出了資料室。本身的工作也告一段落的奇人,按照規矩檢查了他們有否抄寫機密文書。在此期間景侍郎爲他們沏好了茶水。

  「……原來如此。還有這種削減方法啊。很有參考價值。但是——」

  雖然奇人從心底感到佩服地把文書還了回去,但是想到在此之前的難關,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管飛翔嗎?……悠舜,就算有你在一起也會吃閉門羹嗎?」

  「啊。我想應該是吧。總之已經乾脆地吃了十二次閉門羹。因爲只有他那裏秀麗也沒有門路可走,所以算得上是真正的鬼門關吧?無論如何,如果不能攻陷飛翔的話,就難以說服全商聯。到時候這個計劃十有八九就會成爲一紙空文了。」

  「……用美酒去賄賂一下管尚書如何呢?」

  景侍郎一面端茶一面在旁邊插嘴,不過馬上就被其他三人無情地擊沈。

  「只有酒被收走,人還是吃了閉門羹。」

  「哎呀,我們當然已經嘗試過。結果秀麗回來的時候可愛的臉孔都氣得鼓鼓的呢。」

  「……畢竟他可是在進士時期,會假裝幫助洗盤子的鳳珠而泡在廚房,只要抓到機會就接二連三地掃空酒瓶的男人啊。」

  景侍郎無言以對。

  「……這麽說起來,管尚書和歐陽侍郎都是直到最後都反對女性官吏呢。」

  「啊,你說那個啊……」

  奇人很難得地話到一半就支吾了起來,而悠舜也露出了苦笑。前任的禮部尚書,曾經在沒有確切理由的情況下,只是出於性別歧視就猛烈反對錄用女性官吏。但是——

  「……因爲那兩個人和蔡前禮部尚書不一樣。所以才更加困難。」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這才是能讓他們瞭解秀麗價值的一戰吧?」

  悠舜想起了秀麗和影月在茶州對衆人的宣告。

  『那麽我們就讓「人」成爲特産吧。因爲不管怎樣,人才就是決定一切的關鍵吧?』

  宣布要建立學社的兩人,幷沒有只是把目標單純地停留在學習四書五經的階段。

  『不光是學問。醫藥·水利·農耕·種植·木工,我們希望建立一個能夠學習各種在現實中會起到作用的專業知識的研究機構。以前影月曾經聽說過,名醫們擁有的經驗知識,因爲秘而不宣的關係,在他們去世後也隨著一起煙消雲散。這也是促成我們想到這個計劃的契機。』

  雖然是很笨拙的表達,但是當時這番話確實給大家指出了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道路。

  『我們來做個假設吧。如果開發出了非常好的藥物,那麽把它用在治療上就能夠收到大量金錢。絕對是一舉兩得。假如能夠開發出某種産量是普通稻米三倍的新品種稻苗,那麽稻米的産量就能一口氣增加三倍,通過全商聯販賣的話就可以成爲茶州的特産。說不定會有這樣的事情哦。』

  在茶州設立培養百工百匠的「人」和「技術」的第一個研究機關。

  說老實話,兩位州牧的才能和他們能爲百年之後著想的眼光,讓悠舜甚至激動得顫抖了起來。

  「如果那個時候,工部秘藏的工匠無法前來充當講師的話,全商聯確實不會動心吧。而要說服那個工部尚書管飛翔,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他不是那種會因爲副官的話就點頭的男人。如果不是州牧親自去說的話……」

  「不過那傢夥超級頑固啊。」

  「我的上司的頑固可不會輸給他哦。你也知道吧?如果她是那種在和全商聯交涉之前,而且是在僅僅屬於試探性質的第一道關卡就認輸的話,當初也不可能前往茶州了。」

  隱藏在溫和微笑背後的不可動搖的堅強意志,真的和以前幷沒有什麽兩樣。

  「……我只問你們一件事。通過全商聯來募集資金這個方案是由誰提出的?」

  僅僅是看到對方溫和——可是混雜著自豪色彩的微笑,他立刻就明白了這是兩位小州牧的提議。這次奇人和景侍郎真的是啞口無言了。

  「沒事的。我的上司非常清楚自己所背負的東西。」

  「哎呀,出乎意料的美味呢。「

  秀麗喝下第一口酒時的感想就是這個。

  然後隨著時間的流逝——

  「……哇,那個女人又喝光了。」

  聽說了鬥酒的事情而陸續聚集到這邊的工部官員們,最開始只是抱著半是打趣,半是嘲笑的心情來看熱鬧,不過眼看著秀麗一杯接一大杯地把酒灌下去,他們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蒼白。

  地板上的空酒瓶和酒壇已經堆成了小山。

  ——她厲害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

  「活活活,我,喝完了。」

  「……小子,有兩下子嘛!」

  「我才不是小子。」

  歐陽侍郎一面公平地往兩人空著的大碗裏面倒酒,一面從心底感到了佩服。

  「……這可不是應該不差的程度吧。能和他比試到這個程度的傢夥,能不能湊夠一隻手都是個疑問呢。而且最厲害的是你居然喝到這個程度還能保持清醒。」

  「我要感謝母親的血統。」

  「哼,真正的比試才剛剛開始呢。」

  然後新的酒瓶的小山再次堆積了起來,全場都籠罩在了沈默之中。

  這已經是弄不好會死人的量了。對於秀麗這種小巧的身形來說,當然格外危險。

  這已經早早超出了酒量大小的問題。習慣喝酒的管尚書也就罷了,秀麗明顯已經只是靠著精神力在支撐。不管在誰的眼中,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雖然很清楚她已經踏入了危險地帶,但是誰也無法阻止。有什麽東西阻止了他們發出這樣的語言。

  「……嗨,小姐。」

  不久之後,歪著酒碗,管尚書看向了拼命把酒送進嘴巴的秀麗。

  「你爲什麽要特意選擇做什麽官吏?找一個差不多的男人,生兒育女,然後悠閑地生活有什麽不好嗎?這樣的生活也應該很不錯啊。」

  歐陽侍郎好像很吃驚地看著管尚書,但是什麽也沒有說。

  秀麗將喝幹的碗咚地放到桌子上,用已經開始有些失去焦點的眼睛看著管尚書。

  「……那麽,管尚書爲什麽要成爲官吏?」

  「啊?」

  「管尚書的話,絕對可以娶得到很不錯的女孩吧。迎娶一位美麗又溫柔的新娘,生幾個可愛的孩子,白天耕田,晚上……晚上想喝多少酒

就喝多少酒。這不也是很悠閑快樂的生活嗎?你爲什麽要拋棄這種生活,特意讀書學習,花了大錢去接受困難的官吏考試。而且還要一面和歐

陽侍郎吵架,一面連酒也喝不痛快地工作?如果你沒有成爲官吏的話,就可以過上相當不錯的生活。而且也不用在這種地方和一個小丫頭鬥酒

……唔!」

  管尚書眯起了多少也有些搖晃的眼睛,不認輸地一口喝光了碗裏的酒。

  歐陽侍郎一面傾聽著他們的話,一面默默地爲兩人的碗中倒酒。

  「我原本以爲只要成爲官吏,就可以愛喝多少就喝多少。僅此而已。」

  「如果是那樣的話娶個酒店老闆的女兒不就好了?我也是很辛苦、很辛苦地拼命學習後才考上的。想要考上,想要到那個地方,就需多麽

拼命,多麽努力,我自己也非常清楚。如果只是想喝酒的話,不可能完成那種徹底放棄青春的學習。難道不是嗎?」

  秀麗近乎自暴自棄地大口喝起了碗中的酒。

  管尚書也毫不認輸地端了起來,豪爽地上下滾動著喉頭。

  兩個人居然同時幹下了碗中的酒。

  「我就是想做官啦!有什麽不對嗎?」

  「我也一樣啊!有哪里不好嗎?」

  好像鬥鶏一樣瞪來瞪去之後,管尚書壞笑了出來。

  「什麽嘛。這麽張狂。原來和我一樣嗎?」

  「就是一樣。有哪里不一樣?你說啊,我們有哪里不同!酒我不也一樣能喝嗎?」

  雖然舌頭已經不是很好使,不過秀麗的意識還非常清醒。

  「哦,這個我承認。至少你比那些普通的臭男人能喝多了。」

  「我想要你承認的才不是那種東西!所以歐陽侍郎,再拿點酒來!」

  勁頭十足地把碗推過去的秀麗大聲叫道。

  「什麽嘛。小姐你是想要我承認你本身嗎?」

  「我還沒有那麽自我陶醉。你們兩位……現在的我還遠遠比不上。看到你們的工作後我已經充分認識到這一點了。我知道自己只是剛起步的菜鳥。我也明白你們覺得和我這種只是撞大運的菜鳥沒什麽可談的。可是啊,我必須讓你們聽我說。我就是爲此才來的。但是作爲州牧的我其實只有一件事要讓你們認可。所以無論如何這個部分我也要讓你們通過,要讓你們好好聽我說。請不要不遵守約定哦。這個比賽,我就算死也會贏下來的。嘿嘿嘿……幸好茶州那邊還留了一個能幹的州牧。所以沒什麽可後悔的。」

  當秀麗把手伸向重新倒滿酒的碗後,管尚書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一下,陽玉。你把那個,那個,還有那邊的酒,分別倒在小碗裏面端過來。……什麽嘛,手腕還真的那麽細啊。」

  「喂喂,人家好歹是女孩子。不是什麽酒瓶啦。請你取放的時候小心一點。」

  秀麗的話已經漸漸變得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了。

  「知道啦。真虧你可以用這個小不點身體爬上來呢。喂,不是在那邊的碗,你喝一口這邊的傢夥。」

  在州牧用的大桌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除了大碗以外都已經擺開了一溜小碗。每個都是幾口就能喝完的大小。每個都只放了一點點酒。

  「……這個可愛的碗是什麽啊?」

  「這個是普通尺寸。總之你從上邊開始喝吧,如果覺得好喝就說出來。」

  仔細看看的話,在管尚書面前也同樣擺了一列。

  「……我可不懂什麽酒名。」

  「只要說是好喝還是難喝就行了。好了,先喝下右邊最上的和第二號的傢夥。」

  秀麗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是還是按照他說的喝了下去。然後指著自己覺得好喝的那個。

  「這個第二號的比較好喝。」

  「謔,那麽接下來就是這個和這個。」

  「……鬥酒……」

  「啊,我們有在鬥酒啊。」

  已經被酒精侵入了思考回路的秀麗,總覺得有哪里不同。但是又不是很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同。

  她按照吩咐一點點地喝,一個個地指。

  當她喝完全部回答完後,歐陽侍郎不由自主地拍著手,而管尚書則爆笑了出來。

  「這可真是厲害了。」

  「……啊?」

  「喂,陽玉。把那玩意拿出來,倒進這個大碗裏面。」

  歐陽侍郎挑起了眉毛,然後微微露出了擔心的表情。不過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將某個瓶子裏面的液體倒進了兩人的大碗。

  「嗨,小姐。這是最後一個了。如果你能喝得下就試試。」

  「那如果我喝下了的話你就會認輸嗎?」

  「哦,我會認輸。所以喝吧。」

  一口喝下去,秀麗的喉嚨立刻感覺到了和至今爲止不在一個檔次上的好像燃燒一樣的熱度。拼命忍耐著快要嗆到的感覺,她靠著意志力壓

住了急速出現的頭暈目眩。

  (還……差一點點……)

  就在她喝完了讓她感覺格外漫長的最後一滴酒的瞬間,手中的大碗已經不由自主地掉在了地上。

  她擠出最後的力量仰望著管尚書。

  「怎麽樣?我……喝完了……」

  秀麗最後的意識,就是同樣喝完了的管尚書那個非常滿足似的壞笑。

  在一片寂靜的工作尚書室中,響起了什麽人吞口水的聲音。

  「……她喝下了,也就是說……」

  「那個女人,贏了管尚書!」

  「好厲害!」

  好像被歡呼聲壓倒一樣地倒下的秀麗,被管尚書用一隻手扶住,然後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

  「……這是繼你之後第二個能在我面前喝光這玩意的傢夥啊。這可不是僅僅酒量大就能幹下的東西。白州歸山地區的茅炎白酒——只要一口喝下去,不管多麽高大的漢子也會失去意識。對吧?陽玉。」

  聽到茅炎白酒的名字,正在因爲秀麗的快舉而沸騰的工部官員都冒出了鶏皮疙瘩。只要是喜歡喝酒的人,不管是誰都會出於好奇心嘗上一次的酒,但是幾乎沒有人會再喝第二次。因爲這是全國酒精度數最高的酒。

  「雖然我當時沒有一頭倒下啊。不過萬萬沒想到在我之後,第二個能喝下這個的居然是這種小姑娘……怎麽樣,身體上有沒有什麽異變?」

  「啊,既然喝了那麽多還能保持清醒,應該不會有事的。」

  管尚書粗魯地揉了揉失去意識的秀麗的劉海。

  「我承認。至少你具備了作爲官吏必需的毅力。哦,你們幾個,工作起來的時候至少也要有這種程度的毅力!那麽瘦小的小姑娘都做得到

的事情,可不要說你們卻做不到哦!吊兒郎當的話轉眼就會被她超過了!」

  歐陽侍郎也好像在說看戲就到此爲止一樣把工部官員們趕了出去。

  關上房門後,歐陽侍郎仔細地凝視著秀麗的睡臉。

  「說老實話,我沒有想到她能做到這個程度。」

  「我也是。不僅僅是女性的問題,而且不管誰說什麽,在那之前她首先就獲得了高官們的特別照顧。在我們這些一步步辛苦爬上來的人看來,忍不住就想要說開什麽玩笑吧!我一直在想,實際上這位小姐本身到底是什麽程度的人物呢——」

  他從心底認爲,如果真心想要和自己等人平等對話的話,那麽至少也要是不僅僅掛了個空名,而是確實具有那個價值的官吏才行。因此他再三地拒絕了對方拜訪要求。如果對方在那裏就死心的話,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的官吏而已。

  但是因爲這個女孩沒有因爲徹底的拒絕而認輸,反而順著如果摔下去不僅僅骨折這麽簡單的外墻爬了上來。話雖如此,不過在她提出鬥酒之前,那些反應都還在管尚書的預計之內。如果連這種程度都做不到的話,就根本沒什麽可談了的。因爲一年前他們好歹也是認可了把兩個菜鳥新人推到州牧位置上的行爲。

  正因爲如此,在那之後的部分才是管尚書和歐陽侍郎對她的估價的真正開始。

  就算是探花及第,不過剛剛進入官場還不到一年的菜鳥,當然不可能存在什麽能夠讓管尚書和歐陽侍郎認可她州牧身份的地方。

  ——除了一點以外。

  不能用僞裝欺騙。也不能只依靠嘴頭工夫。

  只有憑藉對於官吏來說,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的一切的原點。

  「我給她的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這和酒量大小沒有關係。如果真心不想認輸的話,就算死也不會倒下吧。不管用什麽方法都會喝到死爲止。那就是背負著他人性命的官吏必須具備的毅力。要是連這種東西都不具備的話,就真的不要怪我不把人放在眼裏了。」

  「不過她確實具備了啊。」

  「對。她喝下去的那個量絕對不是酒量大小的問題了。看來她的決心和毅力還是不錯的嘛。你也聽到了吧?真的是打算喝到死爲止呢。而且對著我居然也敢暢所欲言。」

  「不過我說啊,像你這種完全不懂得禮貌的大酒桶,就算官位不低,長相也還湊合,也不可能娶到美麗溫柔的好姑娘吧?」

  「問題不在那裏!」

  「我知道。沒想到她居然和你出於同樣的志願,真的嚇了一跳呢。」

  「你什麽意思啊!想要成爲官吏有哪里不對嗎?」

  管尚書想起了自己曾經說過一模一樣的臺詞的讓人懷念的過去,露出了壞壞的笑容。

  「是男是女都無所謂了。這種有毅力的官吏能夠增加就是好事。而且她還不光是酒量大。那種能夠分辨出味道好壞的地方也很不錯嘛。」

  再怎麽說也不能讓對方真的喝死。但是他也不打算在最後的最後又手下留情。所以他準備了最後的那碗酒。如果喝光了那個的話,不但能讓人明白她的決心和毅力不僅僅是說說而已,而且還可以強行讓她睡下。

  ——在看到她喝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在時隔許久後終於又發現了前途值得期待的官吏。

  「那你又是因爲哪個理由而中意她的呢?「

  「所有的理由。你這個人啊,明明比我還能喝,卻胡說什麽討厭衣服沾到酒味,結果根本就不肯陪我喝吧?所以今天算是難得地徹底喝了個痛快。如果能有這種老婆的話,每天晚上的暢飲一定會很快樂吧?」

  「到時候你會先因爲酒錢而破産的。話說回來,你要讓她在你膝蓋上呆到什麽——」

  歐陽侍郎猛地醒悟了過來。

  「……你是不是也喝多了?」

  「和你之後的那一次啊。真是的,居然也讓我喝到了這個程度。她都喝下去了我怎麽可能不喝呢。不用擔心。明天中午酒就會醒的。你和悠舜說一聲,讓他明天過來講述一下他們的計劃。還有,別忘了叮囑他讓小姐好好睡下去。否則我怕這小丫頭爬都要爬過來呢。」

  活動著顫抖的手腕,他撫摩了一下秀麗的腦袋。

  「雖然我很想把他抱回去,不過現在的這種狀態實在是不可能啦。所以拜托了,陽玉。人家都說了對女孩子的態度要小心一點,所以你也慎重一些哦。」

  「我知道。但是……怎麽辦才好啊?」

  「她的父親是什麽人啊……啊,對了,既然是紅一族的人,那麽和李侍郎聯絡應該比較好吧?他和他那位性格惡劣的養父不一樣,應該會認真地應對才對。」

  就在他一個人嘀嘀咕咕的時候,管尚書已經一頭扎在書桌上睡著了。

  「然後——不用去麻煩他。」

  因爲背後傳來的聲音而下意識轉過頭後,歐陽侍郎倒吸了一口涼氣。

  「玖琅大人!」

  晚上——絳攸禮數周到地出門迎接按照書信中所寫的那樣來拜訪自己的紅玖琅。

  因爲沒有什麽表情變化,所以容易給人有些冰冷現象的側臉。維持著大貴族特有的冷然風格和態度,玖琅凝視著許久未見的名義上的侄子。

  「好久不見了。絳攸。」

  「玖琅大人你還是這麽精神就好。伯邑少爺和世羅小姐還好嗎?」

  玖琅的眉頭突然不愉快地皺了起來。

  「……玖琅,你沒有必要對我的孩子使用敬語。要我說幾遍你才明白。」

  「但是——」

  「不過一族人說什麽,你也是黎深的兒子,我的侄子。對此你應該引以爲榮,而不是顧慮什麽奇怪的事情。你應該也作出了足以讓自己挺胸擡頭的成績才對。」

  正是這種淡淡的語言,忠實地顯示出了紅玖琅的爲人。

  「玖琅大人……」

  絳攸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深深地低下了頭。

  真是的,這個孩子也被教育得完全讓人無法想象他是在自己的二哥身邊長大的。玖琅也在一如既往的撲克表情背後仔細地觀察著絳攸。

  容貌、性格、官位、頭腦、氣度,不管那一樣都完全無可挑剔。

  ——兩個人都是。

  「那麽,絳攸。我就單刀直入地詢問了。」

  好像理所當然地一樣在上座的椅子上坐下後,玖琅沒有說什麽多餘的場面話,而是直接了當地進入了正題。

  「絳攸,你有意思繼承梨深哥的衣鉢嗎?」

  一面冷靜地觀察著緩緩睜大眼睛的侄子,玖琅一面把手交叉了起來。

  「如果你打算在將來的某一天繼承哥哥所擁有的職責和權力,成爲紅家的宗主的話,那麽不管使用什麽手段,我也會讓一族的人閉嘴,全力推舉你。因爲我認爲最適合成爲紅家下任宗主的人就是你。但是——你應該明白吧?你不要說什麽還沒有想過。」

  玖琅筆直而冰冷的雙眸貫穿了絳攸。,

  「條件就是,和秀麗成婚。秀麗希望出人頭地。不對,是她無意識地知道,必須出人頭地。」

  「……」

  「如果打算采用女性官吏只到秀麗爲止的話,那麽其實出不出人頭地都無所謂,和什麽人結婚也都無所謂吧。就算在適當的官位上辭官,也不會有人囉嗦什麽。但是既然幷非如此,秀麗就有必要出人頭地——而且是登上萬人認可的最高官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女性錄用就不可能再得到認可。秀麗的故事也會單純的作爲王上的一時興起,作爲風流韻事而結束。這也是理所當然。既然都已經動用了王上和國家之力改變了制度,當然不能用一句‘我只是想要做官吏試試’就打發掉。再讓大家真正認識到女性參與正是確實實在價值之前,秀麗的價值始終都脫不了風流韻事的範疇。不僅如此,甚至會出現宣稱‘反正女人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貶低女性整體的傢夥。秀麗所背負的,就是這樣的東西。難道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

  「反過來說的話,如果不是看到秀麗體內那種要一直向上的精神,以你爲首的高官們應該也不會起那個推行錄用女性官吏的制度吧。……

茶州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秀麗會成爲很好的官吏吧。她會和你一樣,成爲紅家的驕傲。」

  仿佛無表情一樣的面孔,和淡淡的安靜口氣,讓絳攸錯過了道謝的機會。

  「已經無法後腿。也無法在中途示弱退場。而且原本秀麗就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不僅如此——她還會因爲一心希望能和你站立在同一個場所,從而一步一步的登上臺階吧?而到了那個時候,秀麗的名字才會第一次在歷史中有這意義。」

  「是。」

  看出絳攸露出好象回味起那一天般的微笑,玖琅在沒有被他發現的情況下笑了一下。

  「但是,現實非常嚴峻。如果想要在朝廷上出人頭地,就需要擁有權勢的家族作爲後盾。很幸運的,秀麗已經擁有了紅家直系這一無可挑剔的武器。假如沒有嫁到任何一家的話——雖然聽起來可能不太好聽——秀麗的所有權就屬於我和黎深哥哥。這個名字也足以發揮效力。」

  「……是。」

  「只不過,既然秀麗的名字擁有價值,那麽周圍的人不可能對她置之不理,因爲她是最優秀的新娘候補。與此同時,那些對秀麗的存在看不順眼的官吏,也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嫁出去,以便把他從官吏的位置上拉下去吧?就算姓氏不會改變,如果嫁了人的話所有權就會屬於夫家。如果被奇怪的地方搶走的話,她的前途也就到此爲止了。當然了,這樣的可能性我和黎深哥都會在事前就摧毀掉——但是總而言之,我想說的就是今後這樣的話題絕對會不可避免的纏繞住修理。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事前選擇出玉來。我們要確保修理就算是嫁人後也可以繼續擔任官吏,而且那些男人必須擁有足夠的地位、家世和能力,以便代替紅家作爲她出人頭地的後盾。」

  「……」

  「從我的角度來說,我希望你能和秀麗結婚,改爲紅姓,繼承下任宗主的位置。而秀麗就可以盡情的在出人頭地的道路上奔跑,遲早有一天掌握朝廷。這個能讓秀麗也留在身邊的一石三鳥之計,是我目前最想采用的方案。」

  然後,玖琅非常若無其事地說出了炸彈發言。

  「所以,我已經爲你向紹可哥哥提親了。」

  「啊——咦?」

  「家族內部的婚姻就是這個樣子。」

  「咦?那個,那個,等一下——太快——」

  「絳攸,你不想和秀麗結婚嗎?」

  面對對方追問地視綫,絳攸失去了語言。

  「討厭女人的你,也很難得地接受了秀麗吧?秀麗也很傾慕你。不管是哪種類型的愛情,我想你們也可以成爲很好的夫婦。就算沒有激烈的戀情,也可以彼此認可、尊敬、支撐,攜手走過今後漫長的道路。這是作爲夫婦的理想形式。我認爲你和秀麗應該可以做得到這一點。而且。」

  接下來的語言,被玖琅咽回了肚裏。

  (……也有的愛是在不知不覺中培養出來的)

  絳攸是否也是如此,現在還難以判斷。

  「……無論是對於你還是秀麗,我認爲這都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低垂著頭的絳攸,猛地擡起了面孔。

  咚,玖琅再次敲擊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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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3:0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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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續)

  「我不是說過嗎?想要出人頭地的男人,都會想迎娶家世良好的女孩。因爲可以通過女孩獲得她娘家的權力,提升自己的官位。而秀麗就采取相反的辦法就好了。你擁有紅家的力量,在這個年紀就成爲了吏部侍郎,而且還具備出衆的才能,所以就有你來成秀麗出人頭地的踏板!借助她力量,拉起她的手,爲她指引道路,讓她名副其實的達到作爲官吏的最高層。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做得到這一點。」

  絳攸的眼睛睜到了大得不能再大。

  他微微顫抖著手扶住額頭的樣子,讓玖琅感到了滿足。看起來他的心情還是有了動搖。

  「就算要繼承宗主,至少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在那之前,你可以維持著李姓好好思考。如果有你個丈夫的話,就算讓秀麗成爲紅家宗主也沒有關係。」

  玖琅決定乘勝追擊一下。

  「不過,最不適合成爲秀麗的結婚物件的,就是王上和靜蘭。」

  沒有影子的夢甘甜而無奈

  平緩地,平緩地,身體舒服的搖動著。

  能夠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已經盡力讓身體不會搖蕩,而這一點也讓人非常的舒服。

  除此之外,對方還用溫柔的動作對待自己,讓自己睡在了什麽地方,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頭髮和面頰。感覺上就好像變成了小

貓,受到愛撫一樣。

  然後,仿佛是爲了不驚醒她一樣,感覺上被輕輕的——同時是緊緊地抱住了。

  秀麗輕輕睜開了眼睛。

  ——那裏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

  「奇怪……這裏是……我的房間?」

  茫然地讓眼睛習慣了一陣黑暗後,在頭腦思考出頭緒之前,嘴巴中先洩露了這樣的詞語。這一來,秀麗才終於注意到自己是橫躺在自己的

臥床上面。

  「……???」

  她茫然地摸索著微妙的模糊記憶——在斷斷續續的畫面連接到一起的瞬間,她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

  「咦?爲什麽我睡在這種地方——難道說剛才全都是做夢——唔,嘔。」

  被好像眼珠都要翻轉過來一樣的嚴重目眩所襲擊,她搖搖晃晃地用手撐住了床面。

  ……吐出的呼吸都滿是酒臭氣,讓她說不出的噁心。

  她用手摸索著旁邊的小桌,找到水杯後一口氣灌了下去。

  「……不是……夢啊。……我、我贏了……呢。」

  管尚書確實說過,只要她能把最後的那個幾乎要嗆死人的酒全部喝光,他就認輸。自己應該是已全部的體力和精神力爲代價而——喝光了

才對。

  那之後好像有什麽人把她送回了紹可府。

  如果能夠得到管尚書的承諾,至少也算是上了一個臺階。

  ……多半應該,沒事。

  秀麗因爲安心而長長地、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不過那個充斥在裏面的酒臭味讓她的心情立刻低落了下來。

  不知道該說是無奈還是臉紅的感受讓她沮喪的耷拉下了肩膀。

  「……我這算什麽嘛,眼看就要十八歲的女孩,這個樣子實在……」

  突然將視綫轉向了庭院——秀麗開始搖搖晃晃地從臥床上爬了下來。

  一方面是爲了醒醒酒,一方面是因爲她曾經決定,一旦完成了工部攻略這個第一目標,就要去看一下某樣東西。

  雖然是裹了好幾層衣服才來到庭院的,不過也許是殘餘的酒精的作用吧,她幷沒有感覺有多冷,那種撲打在面頰上的刺骨寒氣反而讓她覺

得很舒服。

  她步履蹣跚地搖晃著靠近了目標,擡起頭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樹木。

  「……啊啊,真的……長大了呢。」

  是劉輝送給她的,櫻樹。

  距離絳攸向她詢問是否打算成爲官吏,已經過了一年半的時間。

  (明年也許會結下一兩個花蕾吧。)

  難怪父親在書信中如此表示,不知不覺它已經長得如此大了。

  秀麗用手環繞著還稱不上粗壯的樹幹,將額頭貼在了上面。

  在那個酷熱的夏天,秀麗的夢想還僅僅是幻想。即使知道這一點也還是無法放棄,不惜打扮成侍童的模樣也要進入朝廷,就算明知道是過

了夏天就要煙消雲散的夢境,也衷心禱告自己能夠實現一次。

  可是在夏天結束的時候,夢想和這棵櫻樹一起落入了秀麗的掌心。

  櫻樹是一種誓言,代表著她不會讓夢想之花再度雕落的誓言。

  自從在櫻樹下發誓要步上官吏之道後,她就決心直到能做出成績爲止,都不再和對方見面。

  「……我也算是做出了一點成績呢。算是長大了一點,對吧?……」

  風就好像回應她一樣吹過,讓樹梢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嚓,好像是踏著積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因爲已經多少有了預感,所以回頭後秀麗幷沒有感到驚訝。

  比例勻稱的修長身體。也許是因爲面頰有些凹陷的關係吧,雖然五官的端正沒有什麽兩樣,不過臉孔整體給人的感覺卻成熟了不少。不過

這一點在另一個地方已經見過了。長長的頭髮隨風飄蕩,雖然勉強可以看到靜靜的抿著的嘴角,但是因爲背對著月亮的關係,無法連他的表情

地都看得一清二楚。

  秀麗面對這只是維持著沈默站立在那裏的他出了燦爛的微笑。

  要對他說出的臺詞,已經在腦海中思考過上百萬遍。

  「——我回來了,劉輝。」

  「……他的孤獨,就好像是纏繞在王座上的影子一樣的東西。只要劉輝還位於王位上,就無法逃避那個東西。」

  自從一人把秀麗送回來後,就一直在煩惱著是等待她醒來呢,還是就這樣離去的青年,最後還是沒能離開她的身旁。

  紹可明知道他偷偷地把秀麗送了回來,不過還是貫徹了假裝不知情的態度。而且還制止了恨不能立刻去把對方趕走的黎深。

  如果連做夢的時間都不留給他的話,他的心遲早會消失吧。

  紹可爲弟弟倒下了至少超過十杯的茶水。

  「所謂的王就應該是如此吧?」

  黎深鼓著面頰鬧彆扭一樣地說道。

  「是啊。可是他和他的兄長們不一樣,完全沒有受到過這樣的教育哦。然後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他在絕妙的時期遇到了秀麗。」

  如果沒有遇到的話也就不會知道。說不定就可以索性看開,身爲帝王就是這樣的事情。

  「……黎深,無論是絳攸還是藍將軍,都是優秀至極的臣下。但是,在他們兩個人必須在紅藍兩家和劉輝陛下之間做出選擇的話,你認爲

他們會選擇哪一邊呢?」

  「那當然是家族了。」

  「嗯,事實上這個新年他們也沒有任何遲疑的暫時的離開了臣子的位置,爲了紅藍兩家的工作而奔走。他們完全沒想過這樣會讓王上變成

一個人孤單單地工作吧?因爲紅藍兩家比起王上來更要優先,這種家族的氣質已經無意識的滲透在了他們體內。……如果是在陛下還是皇子的

階段就相遇的話,也許又會有所不同,但是……他們和劉輝陛下的相遇還不到兩年的時間……」

  如果要讓絳攸和楸瑛在今後對於王上的自身奉獻上勝過於黎深以及藍家兄弟們的忠誠,一定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所以追根究底的話,對於那兩個人——不,是對於今後相遇的任何人來說,劉輝陛下也自始至終只是‘王上'。沒有任何人需要名爲’劉

輝'的男子。在清苑太子和先王陛下都已經不在的現在,已經這一輩子都不會出現直呼他名字的人了吧。」

  紹可閉上了眼睛。……在來到府庫是他喃喃自語時的話語,好像冰冷的露水一樣落入了紹可的心中。

  ……他絕對不會說,自己寂寞。因爲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允許他這麽說。

  「劉輝陛下本身也很清楚這一點。他也知道自己作爲君王已經多麽幸運,已經擁有多麽出色的部下。他知道絳攸和藍將軍的存在有多麽可

靠,也很高興他們想自己獻上的忠誠,也明白他們也許會成爲貫穿自己一生都無可替代的重要棟梁。寂寞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奢侈

。這個他也很清楚。所以就算他注意到了,不管多麽親密,在他們和自己之間也隔著一層肉眼無法看到的薄膜,他也什麽都沒說。因爲他知道

就和無法擺脫影子一樣,這是在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的事情。……可是呢。」

  紹可維持著閉著眼睛的狀態,深深嘆了口氣。

  「……他看到了原本不應該看到的夢境。沒有影子的自己的夢境。」

  黎深好像有些焦躁一樣,讓扇子發出了啪的一聲。

  「你是說那就是秀麗嗎?」

  真的是除了那個時候以外,就不可能再次看到的夢境。因爲王上裝出了昏君的樣子,所以相信這一點的秀麗才會接受霄太師的拜托。正是

因爲當時的秀麗對於王上很有意見,所以她才沒有任何顧慮。如果要讓秀麗對於現在的劉輝作出同樣的事情的話,就算是秀麗估計也很難辦到

了。因爲那是秀麗幷不認同王上的前提下才做得出的事情。正是因爲兩個人在那種時候,那種條件下相遇,所以才能做得出的,沒有影子的夢

——

  「……秀麗啊,對於劉輝陛下來說,多半是在沒有使用命令,而是進行請求後就呼喚了他的名字的唯一一人。而且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

都只有她一人。正因爲如此,只有在面對秀麗的時候,劉輝陛下會展現不同的表情。」

  絳攸和楸瑛覺得不對勁,就正是因爲如此。

  只是因爲乍看起來態度上沒有差別,所以他們不明白而已。他們會覺得王上在他們兩人面前和平時一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爲王上完

全是用平時的態度和他們接觸。可是,之所以只有在王上面對秀麗時他們感覺到不對,是因爲那不是他們至今爲止所見過的「劉輝」的面孔。

雖然不是針對他們本身展現的,但是通過秀麗,他們兩人一直都看到了「劉輝」的面孔。因爲和秀麗在一起時都是「劉輝」,所以當他用「王

上」的面孔進行普通的應對後,他們就不由得感到了很大的不對勁。面對秀麗的面孔,和面對他們的面孔,表面相似,實質卻完全不同。

  如果是說能讓他覺得可以依靠的物件的話,那麽紹可以及宋太傅等人都可以算上。當然也包括絳攸和楸瑛。

  可是,能夠接受「劉輝」存在的人,現在就只剩下了秀麗。

  在明知道這一點的情況下還允許秀麗的漫長旅行的劉輝,讓紹可從心底感到尊敬。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專心致志地思念著秀麗。

  「沒有人可以代替秀麗啊。在作爲明君而聲名遠播的同時,他的每一句話也都將成爲‘王命',就算後宮中迎娶了其他的女性,讓他們稱呼

自己的名字,那也只會被認爲是命令而已。如果完全不知道的話還好。可是他……又做了那場夢。」

  面對還是帶著不滿表情的黎深,紹可露出了苦笑。

  「……如果我這麽說你也許會明白吧。他啊,比起你或是龍蓮來,都要更加更加孤單。畢竟你還能找到修理、絳攸,以及黃尚書和悠舜。

而且今後你能掌握的重要的人只會增加,而不會減少。龍蓮通過秀麗以及影月的存在,今後也可想而知會一點點地增加重要的東西。靜蘭也是

。如果他走上了作爲君主的道路,就不可能再讓藍將軍或者白大將軍直呼他的名字,然後一起喝酒了吧?現在的靜蘭只要希望的話,就可以把

重要的東西都掌握在掌心之中。可是呢,‘劉輝'陛下,在今後一生中都無法在獲得任何東西了。」

  黎深第一次失去了表情。

  「正因爲知道這一點,劉輝陛下只能緊緊抓住唯一的夢想。因爲他知道,如果失去了這個的話,他的手掌中將不會再留下任何東西。」

  當時,他將臉孔貼在桌子上,輕聲的嘀咕。

  [「秀麗她,是否還會呼喚朕的名字呢?」]

  那個刹那的夢境的殘香,是如此的甘甜,卻又如此的無奈——一直殘留在心中無法捨棄。因爲已經看到了,所以無法再裝成沒有看到。

  因爲害怕在分離的時間內這個夢境就已經遺失,因爲害怕確認這一點,所以王上一直磨磨蹭蹭的拖延著和秀麗見面的時間。

  可是,他不可能永遠不去見她。

  對他而言已經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失去了秀麗的話,他一定會連自己的名字也忘記吧?)

  不會在被任何人叫起,只能在不斷落下的冰冷的雪片下枯萎。

  正因爲擁有聰慧、溫柔的心靈,所以才會注意到永遠的孤獨。而且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他的心幷沒有脆弱到可以用崩潰這個手段來逃避

的成都——所以一切都只能埋藏在心內。

  他只能孤單一人地,一直行走在冰一樣的君王之路上。

  「劉輝陛下沒有奢望什麽,只是默默地在我們逼他坐上的王位上不斷努力。而他唯一的任性……就是秀麗。」

  啪嗒,黎深的扇子響了一下。

  「那關我們什麽事。」

  黎深的眼睛中閃過一道寒光。

  「不管怎麽樣,爲了秀麗著想的話,都不能把她交給那個只會流鼻涕的小鬼。難道不是嗎?哥哥。」

  紹可低垂下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

  看起來好像在搖晃。

  因爲劉輝手扶著頭,好像祈禱一樣的低垂著腦袋,所以秀麗擔心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下意識地朝著他伸出了手。

  但是因爲秀麗本人腳腿也已經不太聽使喚的關係,所以她自然反而因爲一陣眩暈而讓身體倒了下去。

  ——等她注意到的時候,劉輝已經攬住了她的腰部,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裏。

  「……秀麗。」

  「嗯?」

  「秀麗……秀麗。」

  劉輝用乾澀的聲音,不斷呼喚秀麗的名字。

  用面頰磨蹭著她柔軟的頭髮,過了一會兒,劉輝輕聲地嘀咕了出來。

  「……你遵守了,約定啊……」

  ——我希望你看到的不是王上,而是我。秀麗做到了劉輝對於她的請求。

  劉輝知道,自己既然是王就不應再這麽任性。他也明白,就算秀麗誤會了她的意思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可是雖然明白——他還是害怕真地

面對這一幕。

  雖然想要見面,但是又害怕見面。可是不能永遠地避而不見。既然一度抱起了沈睡的她,就無法就在這麽離去。

  ……而不管什麽時候,秀麗都可以像摘花一樣輕易地奪走自己的心靈。原本任憑他擁抱的秀麗,因爲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而扭動了一下身

體。

  「……其實啊,說老實話,我也煩惱了很久呢。畢竟不知道爲什麽,和你這個人越是距離遙遠的話,就越覺得你是個好君王。可是……」

  在晉見的時候,秀麗見到的是過於拼命的想要維持君王的臉孔的劉輝。那種竭盡全力維持快要剝落的君王面具的樣子,和提心吊膽的害怕

山茶花掉落的自己沒有什麽兩樣。

  他幷不是游刃有餘的君王。她還在邊緣的地帶勉強支撐。

  而他那種總覺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也讓秀麗有些擔心。

  「沒關係……那種事情沒有關係的。」

  劉輝抱著她的手臂加重了幾分力量。

  即使猶豫過,可是秀麗還是用爽朗的笑容呼喚了自己的名字。這已經讓他無比的高興。

  因爲終於目睹到了對方發自內心的微笑,所以秀麗也好像被他帶動了一樣笑了出來。

  「……對了,秀麗。」

  「我知道。渾身都是酒臭吧?」

  「嗯,相當濃厚。」

  「……你就不能說的客氣一點嗎?」

  如果換成秀麗以外的這個年紀的少女的話,聽到這番話後絕對會因爲過於害羞而一把推開他跑掉。

  「不是,我不是說那個。」

  劉輝把臉頰貼在秀麗的頭髮上聞著味道。居然在外面的寒風吹拂下都沒有消散,是在只能用厲害來形容。……而且在送秀麗回來的時候他

就懷疑過。

  (這個味道……該不會是茅炎白酒吧……)

  這可不是應該在鬥酒中出現的東西。因爲度數太強,喝下去也就沒什麽可比的了。但是——

  (怎麽想都是這個味道……而且還有其他的……)

  面對聳動鼻子聞來聞去的劉輝,秀麗的額頭冒出了青筋。這絕對是屈辱。

  「抱歉了,我就是一身酒臭的女人!拜托你不要再聞了。」

  「……哪里,因爲不管哪個都是最上等的名酒,所以對愛酒的人來說這個味道反而是無比誘人吧。不過管尚書喝的酒居然比朕的還要好呢

……可惡,這個就連我都沒有喝過。」

  因爲是在耳邊發出的呢喃,所以秀麗顫抖了一下。

  但是就算想要離開,因爲酒上了頭的關係,身體完全使不上力。

  「……虧你居然能喝這麽多啊。」

  「因爲有必要讓他們見識我的毅力啊……雖然說起來很丟人,但是我的長處到現在還只有這一個。」

  「我幷不覺得意外……你別看紹可那個樣子,其實他很能喝哦。」

  「咦?是這樣嗎?他在家裏基本上都不喝啊。」

  「他相當能喝。不過因爲他說過自己的夫人比她要強得多,所以這也算是血統吧。」

  秀麗一時間相當沮喪……居然和影月正好相反……

  劉輝微微挪開了上半身,在鼻子幾乎能碰觸到的近距離凝視著秀麗的面孔。他用指尖撩起秀麗兩鬢的短髮,然後輕輕擡起她的下額讓她的

面孔沐浴在月光之下。雙手到被他摟住的秀麗無法動彈,只好無奈地決定觀察劉輝的面孔。

  端正白晰的美貌還是一如既往,但是還是——

  「……在晉見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怎麽好像很疲勞的樣子?」

  「……因爲正月難免都很忙啊。」

  「啊,這倒也是……是因爲這個原因嗎?總覺得你看起來比以前還增加了兩城的男子氣概。那個,該怎麽說好呢。啊,對了對了,是有了

陰影的感覺嗎?」

  其實劉輝自從受到了秀麗返程大報告,就一直悶悶不樂的煩惱來煩惱去,連覺也沒睡好的關係。

  劉輝低垂下長長的睫毛,輕輕拂開了秀麗脖子上的頭髮。

  「秀麗也更加美麗了……而且不止是增加了兩成。」

  秀麗瞪大了眼睛。

  「啊?啊,晉見的時候是因爲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的關係吧。而且絕對是山茶花更引人注目。如果看到現在的我,大家還是會覺得只是清

秀的程度吧?臉孔什麽的根本沒有改變。」

  劉輝閉上了嘴。其實她已經擁有了比山茶花都黯然失色的光彩,只不過本人還沒有注意到而已。那種從內部滲透出的魅力,就算去掉了一

切的盛裝,也不可能消失不見。

  ……不過因爲外表本身沒有改變,她沒有注意到也不奇怪吧……

  「啊,沒有戴冠冕是不是不太好呢?因爲吧」蕾「設計成了花簪,所以就沒法再佩戴冠冕了。我也問過悠舜,但是他說因爲不是元旦,所

以沒有關係。然後因爲大家說什麽光是花簪的話不好看,所以不容分說就給我帶了滿頭的花,結果變成那個樣子。啊,不過呢,所以我想到了

一點事哦。」秀麗不由自主又埋頭於思考。

  「我是不是應該提議女性官員的准正裝以下的裝束不要包括冠冕呢。畢竟這樣輕鬆得多。雖然我的冠冕已經比普通的小了一些,但還是很

重很硬,讓肩膀都酸痛得要命。而且頭部也被壓得很疼。如果就連我都是這種感覺的話,那麽對於其他女人一定更加痛苦了。要是上了歲數那

就更不用說了。如果是正裝的話還可以忍耐,但是非正裝的時候也這樣就太難受了,所以如果不使用冠冕,而是用簪子或者是寬幅的發帶顔色

來表現官位的話應該也可以吧···如果是現在提出的話,可以趁著大家都忙比較容易通過吧?我覺得能讓身體輕鬆的辦法還是快點變成正式規定

比較好。」


  秀麗的眼神開始浮現生機勃勃的光芒。

  「啊!我居然不小心說了出來!剛才的你就當作沒聽見吧。就算我今後上了奏章,你也要裝成事先不知道哦。這麽說起來你是王上啊。好

像有點不太公平吧?」

  劉輝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秀麗還是在擺出官吏的面孔時更加生氣勃勃啊。」

  「那時當然吧。我現在可走在一直尋找的夢想的正中央呢。這些都多虧了你哦。」

  好不容易才讓手臂有了活動空間的秀麗,嘭的拍了一下劉輝的脊背。

  「謝謝。」

  劉輝再次用力抱住了秀麗。他的眼睛,突然好象玻璃珠一樣失去了感情。

  「……如果讓朕坦白的話,朕……沒有秀麗,非常寂寞。」

  「嗯。」

  「我愛你。」

  這句話,不知道爲什麽在秀麗聽來和「寂寞」沒什麽兩樣。

  「……我愛你。」

  一面擁抱著他一面輕輕傾吐著的聲音,小到了似乎會被樹葉摩擦的聲音遮蓋住的程度。

  「我只愛你一個人……永遠只愛你。」

  他好像小孩子一樣用面頰在秀麗的頭髮上磨蹭。冰冷的手指好像確認存在一樣沿著秀麗的脖頸,摸索著她的輪廓,停住了下顎的部分。因

爲下顎被擡起而仰起頭後,面對的是至近距離下的、好象會將人吸入一樣的雙眸。繼續持這好像是忍耐著哭泣的表情,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

拉過了秀麗的頭部。嘴唇就好像索取心靈一樣的湊了過來。

  看起來仿佛重叠在一起的雙唇,卻在千鈞一髮的地方被秀麗雪白的手掌遮擋住了。

  「……」

  維持著這個模樣,兩人在沈默中暫時彼此凝視。

  不久之後,遮擋著自己嘴唇的手掌悄悄鬆開,劉輝輕輕的嘀咕了一句。

  「……朕不在意什麽酒的味道哦。」

  「可我會在意啊!不對不對——你給我在這裏正坐。」

  至今爲止的氛圍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在秀麗嚴厲的指導下,劉輝莫名其妙但是規規矩矩的在櫻樹下面正坐下來。於是秀麗也在他對面坐

了下來。

  想要接吻(而且是未遂)卻被要求正坐,這可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劉輝忍不住想。

  秀麗不緊不慢的咳嗽了一聲。

  「你給我聽好了哦,其實呢,在茶州我啊……對於人生進行了很多思考。」

  「嗯,嗯。」

  雖然還是搞不清楚,不過劉輝決定還是先老實的隨聲附和爲好。

  「結果呢,我注意到自己好像破綻很多的樣子。」

  「……」

  你現在才注意到嗎?劉輝忍不住想。而且這些破綻,大部分都是因爲秀麗本身的溫柔和愛情所以那些被吸引的物件(←自己)也特別容易

趁虛而入。

  (畢竟甚至到了肯和我在一張床上睡覺的程度啊……)

  劉輝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些遙遠的日子。現在想起來就好像是夢境一樣。

  好像泉水一樣溢出的溫柔,讓他不只一次的對秀麗伸出手。抓住這樣的機會,好像撒嬌一樣索取著愛情,劉輝就是靠著這樣不只一次的填

充了孤獨。

  「所以我已經決定了,今後要多打一些精神。」

  「咦?怎麽會這樣!」

  劉輝不由自主洩露了真心,但是馬上又重新調整了想法。秀麗本身能夠擊退那些湊上來的害蟲的話,至少能減少不少不安。但是。

  「什麽叫怎麽會這樣!」

  「朕覺得你完全可以把朕當作例外嘛。」

  「那麽,你剛才要做的事情是什麽?」

  「畢竟順水推舟地就想要那麽做了不是嗎?……連接吻也不行嗎……太嚴厲了」

  「——我還決定了一件事。」啪,秀麗用手掌打了一下地面。

  「你仔細聽我說。」

  「哦。」

  「這個嘛,我仔細想過後決定了,雖然這種機會難得一見,不過要是有男人對我動心的話,我還是盡可能的迅速做出回答的好。」

  劉輝扭動了一下身體。

  秀麗再次咳嗽了一聲。

  「現在正好,我會好好說清楚,所以你一定要仔細聽哦。」

  「不要!」

  面對一電光火石的速度調轉面孔的劉輝,秀麗的眉毛跳動了一下。

  「你說什麽?喂喂,你居然給我賭起耳朵來!我說你啊,既然是男人就做好心理準備竪起耳朵聽清楚!」

  「不要,你這是男女差別待遇!」

  「不要給我說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

  就在兩個人在櫻樹下推搡的期間,劉輝突然嚴肅地看著秀麗。

  「你給我聽好了,雖然然朕說了朕愛你,但是朕可一句也沒有說想要聽到你的答案!」

  「這算什麽意思!啊,我明白了,你這就是所謂的做過了就跑!」

  「做過了就跑!你也太能冤枉人了吧?根本就什麽也沒讓朕作不是嗎?這我可不能當作沒聽見。再說了,朕怎麽可能做得出那種在一夜情

後就逃跑既失禮又浪費的事情。

  面對真心冒出怒火的劉輝,秀麗吃了一驚……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好像自己對劉輝說了相當失禮的事情。

  「不,不好意思。回頭我會好好查一下那句話的意思,下次絕對不會再用錯了。」

  「你等一下!」

  「幹什麽?你要教給我嗎?」

  「就、就是因爲你會對男人說這種話才會出現破綻。如果朕是壞男人的話,現在事情早就不得了了。」

  秀麗還是完全聽不動。不過她注意到話題被轉移開了。

  「你打算用這個糊弄過去嗎?那可不行!」

  「不是,但是朕也絕對不會聽的!」

  「你在說什麽呢?傷口的話當然是在越淺的時候留下越好吧?我已經想過很多了!你不要給我捂住耳朵!可惡,你怎麽這麽頑固啊!」

  「朕、朕當然要頑固了吧?要是那麽簡單就能想開的話,朕早就死心了!」

  ***

  黎深惡狠狠的看著庭院那邊,用扇子打了一下手掌。那個流鼻涕小鬼要怎麽樣都無所謂。關鍵的是,對於現在的秀麗而言,他毫無疑問是

最糟糕的物件之一。

  「既然只要叫他的名字就好,那麽就算不娶過門也無所謂吧。」

  聽到弟弟冷冰冰的語氣,邵可嘆息了出來。

  「我說黎深啊,如果在真心傾慕的女性口中聽到‘我們一輩子都是好朋友哦'這樣的話,絕對是痛苦到極點的事情。」

  「做好朋友有什麽不好嗎?那不是很棒的關係嗎?」

  「那麽我問你,假如在你告訴秀麗你是他的叔父後,她卻笑著說‘我們還是一輩子保持外人的關係吧',你也能說這是很棒的關係嗎?」

  「……………………」

  黎深越來越白的臉孔,說明了這非但不是很棒的關係,而且簡直可以媲美世界的終結。

  黎深的缺點就是對於自己不在乎的人完全沒有興趣的微妙心態。

  「就算如此,你至少還可以有血緣關係這條稻草繩可以抓啊……可是男人與女人之間就什麽都不會剩下了。因此如果是認真的話,不管多

麽丟臉也不會放棄的。就如同我一樣。」

  面對瞠目結舌的黎深,邵可展現出了苦笑。

  「我覺得自己的頑固不死心也算是天下一絕了。就算一次又一次的被妻子甩掉,我也不肯死心。就算是在心靈接近之後,她也知道最後的

最後都堅持說‘其實不結婚也無所謂吧'。」

  讓她最愛、最愛、最愛的妻子,比任何人都要頑固。

  在好不容易聽她說出我愛你的下一個瞬間,同一張嘴又會輕鬆地表示「不過做好朋友也不錯」。這樣的經歷到底發生過多少次呢。

  「那個可是相當折磨人的……」

  被自己認定是畢生唯一伴侶的物件,讓邵可體驗了數不勝數的被甩經歷。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後退。當然更不用說是做朋友。

  她希望那個人成爲自己的妻子。希望可以向心愛的人傾訴自己無盡的愛意。希望她能夠接受自己這份情感。

  因爲邵可是凡人,所以無論如何都無法捨棄想要讓最愛的女人把自己作爲男人來愛的願望。特別是因爲他知道,這對自己而言是最初也是

最後了。

  「在讓她成爲妻子之前,我可真是辛苦到了快要送命的程度啊。雖然我不能沒有她,她似乎卻幷非如此。我們沒少吵架,而且也沒少讓她

生氣、頭疼。」

  黎深想起了過去感情良好到近乎過分的長兄夫婦,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你說的是我那位嫂子?」

  「她也愛我。但是她總是堅持說只有那樣是不行的。不對……有點不一樣。她當時是說,因爲愛我,所以才不能成爲我的妻子。」

  她好像閃電一樣銳利的眼神幷沒有因爲相愛就渾濁。「你要給我看清楚現實啊!大笨蛋!」面對懇切向他說明道理的妻子,雖然邵可知道

她是爲了自己著想,但還是執著地抗拒到底。現在想起來的話,來來回回就是一句「我才不管」的自己,明顯更加盲目啊。

  一直處於平行綫狀態的吵架最後之所以能夠結束,還是應該歸功於邵可驚人的一例。

  在好不容易得到妻子近乎自暴自棄的承諾後,邵可有生以來第一次相信了奇跡。

  「她一個人也能生活下去。不能沒有她的反而是我。秀麗也和我妻子一樣哦。在失去妻子之後,拯救了我和靜蘭的就是年幼的秀麗。」

  是秀麗小小的手掌,把在絕望的深淵中茫然若失的自己和靜蘭拉了上來。

  就算不依靠什麽人,就算不獲得什麽人的保護,秀麗也可以一個人行走下去。那繼承自母親好像柳條一樣柔韌、堅強、善良的心靈,不管

發生什麽也不會折斷。

  正因爲如此,想要獲得那顆心才格外困難。

  不依靠他人,也不尋求保護,不管面對什麽樣的難關也要靠自己的力量跨越。如此颯爽前進的女兒,根本沒有給男人留下帥氣的伸手相助

的空間。

  可以給與他人洋溢的愛情,自己卻什麽都不需要。就算想要爲她做什麽也無事可做。如果想要獲得這樣的女性,男性就必須展現出其他的

東西。

  就如同邵可拼命對妻子做過那樣。

  「……想要讓秀麗帶著愛情過來可是相當困難哦。雖然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毫不吝惜地把感情投注到他人身上,不過因爲成爲官吏的關係,

她對自己的夢想越發的一心一意。所以難度就更加提升了吧。我覺得反而是政治婚姻也許會讓她乾脆點頭吧?」

  「開什麽玩笑!怎麽能讓秀麗進行政治婚姻!」

  和親生父親的滿不在乎相反,反而是叔父大人恨不得跳起來猛烈反對。

  「我可是很努力的強忍住了燒掉或是丟掉的念頭,特意選出了相親的物件資料帶過來。是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麽啊!」

  邵可再次眺望著從中午起就一一檢查過的求親人士的資料。

  「因爲玖琅給了她那個木簡,所以遲早周圍人都不會放過秀麗吧。而且現在的秀麗如果考慮結婚的話,就必須是在家世、官位、才能上都

經過考量的政治婚姻。你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早早的挑出了候選人拿過來的吧?就算在我看來,也都是很不錯的人選呢。」

  黎深哼的擰過頭去,然後輕輕的嘀咕了一句。

  「……我可絕對不想把她交給藍家。」

  「哦。」

  「也不想把她讓給七家。」

  「嗯。」

  「應該說我不想讓她嫁進任何一家。」

  「這個嘛,如果一直維持著紅家直系的身份對於她的出人頭地倒是比較方便。雖然還不如藍家就是了。伯邑也是個好孩子。雖然比秀麗小

了幾歲,但既然是玖琅的孩子,前途必然不會糟糕。」

  「……在讓他迎娶秀麗之前,伯邑也許就會和哪里的女孩子私奔了哦。」

  「啊,也許是吧。」

  黎深惡狠狠的瞪著笑嘻嘻喝茶的邵可。

  「你想要說什麽,哥哥?」

  「應該是你想要說什麽才對吧?玖琅已經開始行動了哦。」

  「我應該教育過絳攸自己的道路要自己選擇。」

  「不是你,那是你夫人的教育成果吧?」

  黎深一口氣把杯中的茶水喝下去。到了這個程度,恐怖的父茶也因爲太過稀薄而和白水沒什麽太大區別了。或者說那個還能不能成爲茶也

是個疑問。

  哐!杯子放到了桌面上。

  「……與其給了其他男人的話,還不如讓她成爲我的新娘!!」

  邵可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面對毫不遲疑地乾脆大叫出作爲叔父而言的禁斷臺詞的弟弟,邵可深有感觸地嘆了口氣。

  「不會無法忍受而拋棄這樣的你,還能夠作爲夫人和你相處下去的,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百合了吧。雖然很對不起黃尚書,不過我真的覺

得幸好她能夠嫁給你。絳攸能夠成長爲出色的青年也是托了百合的福啊。」「請你不要說那種好像喜歡八卦的老太婆一樣的話。真是的,她都

變得那麽美麗的回來了!要人怎麽辦才好啊?哥哥你就不在乎她被不知底細的混小子搶走嗎?」

  「哈,最後還是要看秀麗自己的決定。而且你不用擔心,照現在這個樣子,秀麗還不會選擇拉起劉輝陛下的手的。那孩子很聰明。」

  咚,這次是邵可把空的茶杯到了桌子上。

  「而且,劉輝陛下也很清楚……如果他的想法和我的考慮一樣的話,劉輝陛下應該比以前的我更加慎重、堅強而且小心翼翼。而且真的是

非常拼命哦。」

  他想起了直到最後的最後還在拒絕自己的心愛的妻子的話語。

  [「我的夫君啊,有些事情不是只靠愛與被愛就能解決的。」]

  ……他覺得,非常相似。

  「無論是君王結婚,還是官吏結婚,都已經是政治問題。彼此的感情如何反而要在其次。劉輝陛下是原本就很清楚,而秀麗則是在茶州注

意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才會面對面交鋒。無論是秀麗還是劉輝陛下,都一步也沒有後退吧?劉輝陛下只能依靠自己一個人,面對秀麗、朝廷

……縹家,以及以你爲首的婆婆一樣的官吏們。不知道他可以堅持到什麽樣的程度啊。」

  ***

  ——秀麗的答案,在她前往茶州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那個時候他也很小心地避開了最後通牒。如果在這種地方一個不小心聽到的話,以前的功夫不都等於白費了嗎?

  「你要明白!朕、朕是有遠大計劃的!」

  劉輝爲了不輸給秀麗,努力的表現出嚴肅的態度。

  「我再說一遍。我應該一次也沒有說過要聽你的回答。」

  「你不是剛剛才說過什麽愛不愛之類的很丟臉的臺詞嗎?」

  「那個,那個只是爲了補充精神才說的。我很寂寞,而且……因爲你會返回茶州,所以要補充一下精力……也就是說只要你知道朕的心意

沒有改變,目前來說就足夠了。」

  「我想要早點分出勝負啊!」

  「朕的布陣還沒有結束,所以絕對不行!」

  「你以爲自己的敵人會說那好吧,就這麽乖乖聽話嗎?」

  秀麗呼呼喘著粗氣,狠狠的瞪著劉輝。

  「……你以爲完成了布陣就能有幫助嗎?」

  「就是爲了有幫助才布陣的吧?」

  「沒用的。」

  「那就到時候再說!總之現在就算你進攻,朕也只會選擇逃跑!」

  劉輝鬧彆扭一樣的扭過頭,輕聲嘀咕了一句。

  「至少也要給我一個進行最初也是最後的賭局的機會嘛!」

  秀麗緩緩嘆了口氣。

  ……她知道。就憑他所擁有的權力,秀麗本人的意志其實根本沒有意義。明明只要說一句話就能讓一切結束,但是他卻不那麽做。

  他自始至終都尊重秀麗的意志。

  不僅如此,他還在籌劃什麽。所以他表示在那之前不需要回答。

  「……即使我保證不會有所改變。」

  「不好意思,朕很有耐心,而且特別不懂得死心。」

  不可能死心。

  劉輝想要的,幷不是友人的秀麗。

  「……好吧。那我現在就不說了。算是暫時休戰。」

  在靠著櫻花樹盤腿坐在那裏的劉輝身旁,秀麗也同樣靠在樹幹上,攤開雙腿坐在了那裏。

  「……可是,如果我在那之前就和什麽人結婚了的話怎麽辦?」

  「嗯,只有這一點讓我擔心。不過你不是在春天保證過,在那之前會通知朕嗎?」

  「然後你就從我身邊踢走我未來的相公嗎?」

  劉輝好像霜打過的葉子一樣垂下了腦袋。

  「……朕也許……會這麽做。朕不能保證。」

  「你還真是老實啊。」

  秀麗啪的用手彈了一下劉輝高到讓人覺得可惡的鼻梁。

  「我問你一件事。你打算讓我回茶州嗎?」

  「……?當然。」

  「謝謝。我會記得你這句話。」

  就算訴說寂寞,也絕對不說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邊。就算表示了我愛你,也會像這樣鬆開秀麗的手。從來不會說出請你等我這樣的臺詞。

  秀麗決定記住這個從來不會把感情強加給自己的劉輝。

  就算,那個時候會真正的到來。

  因爲劉輝自始至終都那麽坦率,所以秀麗也坦率地表示。

  「就算我愛上了你,也一定會說出和今天一樣的話。」「朕知道。所以我現在不會說。」

  「你每次都讓我說出很過分的話。」

  「因爲朕不會受傷,所以沒關係的。而且我知道其實你有多溫柔。」

  劉輝伸出雙手,握住了秀麗的手。秀麗沒有揮開。

  好像冰塊一樣寒冷的手掌,就好表示劉輝的寂寞一樣。

  東邊的天空開始泛白。在兩個人親密的手拉手眺望著那邊的同時,劉輝輕聲嘀咕了出來。

  「……秀麗。」

  「嗯?」

  「……還是不能接吻嗎?」

  雖然好像是小狗一樣寂寞的聲音,但是秀麗幷沒有被騙。

  「不行。」

  在嚴厲拒絕之後,秀麗偷偷的決定,不能告訴他那個時候自己差點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

  面對從頭到腳完美的轉變爲化石的絳攸,玖琅揉了揉太陽穴。

  「絳攸……你認爲不是你的話,誰還能成爲黎深哥的繼承人啊?伯邑嗎?」

  「那個……我,已經被給予了李姓……」

  「啊,對那個我也很吃驚。就算是討厭紅家,也不用給自己的孩子冠上其他的姓氏嘛。抱歉,因爲我沒有想到,所以什麽都沒能爲你做。



  面對性格超級認真的玖琅的謝罪,絳攸露出了苦笑。性格相差到這種程度的三兄弟還真是少見。

  「實際上比起伯邑也是你更適合擔任紅家宗主。因此一開始我就是把伯邑作爲你的輔助來教育的。因爲那傢夥把你當成哥哥一樣崇拜,所

以這樣他反而更加高興。」

  「啊——您、您說什麽?」

  紅玖琅的爲人就是一旦下定了決心,不管使用什麽手段都要達成目的。絳攸這時候才想起來,因爲他的緣故,就連那個黎深都不得不坐上

了紅家宗主的位置。太、太厲害了。

  「不,那個——玖、玖琅大人……」

  「你再磨蹭下去的話,秀麗可要被其他家搶走了。我和黎深哥幷沒有隱瞞將那個木簡給予秀麗的事情。只要有一定眼光的人,就會明白那

意味著什麽吧?當然了,你也是。」

  絳攸倒吸了一口氣。

  「沒錯——那件事已經表示出,秀麗位於能夠左右紅家宗主的位置上。當然,只要調查一下,她身爲紅家直系長女的事情也很快就會被發

現。對於明白這一點的實力者們而言,她的價值現在已經升到足以和公主匹敵的程度。現在這個時候,黎深哥哥那裏大概已經收到了絡繹不絕

的提親了吧?擁有紅家直系血統,又可以左右紅家的女孩,足以讓他們心動到不惜一切工本的程度。」

  「玖琅大人——是預料到這一點才把那個木簡……」

  「因爲這樣可以方便我選擇具有將來性的男性。」

  這其中的意思,絳攸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地步。

  玖琅的表情紋絲不變,再將有開口之前就搶先對他的想法表示了諒解。

  「我幷沒有勉強你們結婚。但是,在想要作爲官吏向上的時候,紅家之名就會成爲武器。如同在茶州時一樣。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好像

茶仲障一樣執著著秀麗血統的傢夥也會增加。我只是想要在玉石混淆之前現行挑選出玉來。如果是能夠注意到那個木簡,至少就證明了他們有

配得上秀麗的資格。黎深哥哥也是因爲那麽認爲,所以才默認了那個木簡的事情。而且特意出席宗主朝議,爲秀麗的價值作出了背書。」

  玖琅用手指彈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絳攸。如果現在的秀麗考慮結婚的話,就需要一個擁有相當的地位、家世、能力,而且能夠理解秀麗的物件。對不對?」

  「——」

  「你當然也該知道,這不是出於體面之類的理由。而是想要晉升的話,就必須要這樣。不管別人說什麽,權力都始終不會沒有用武之地。

假如秀麗不是紅家直系的長女,那麽在茶州的事情就不會進行得那麽順利了吧?而且首先王上就不會讓她作爲州牧前往那裏。如果不是因爲她

是紅家直系,茶一族就沒有任何躊躇的理由。那個名叫香玲的女孩也是因此才挽回了一條性命。追根究底的話,真正牽制了茶一族動作的還是

這個身份。有權有勢的家族力量,在現實中一定會派上用場。正因爲如此,想要出人頭地的男性會希望迎娶家世良好的女孩。而且——」

  玖琅的目光筆直,甚至有些冰冷的貫穿了絳攸。「秀麗希望出人頭地。不對,是她無意識地知道,必須出人頭地。」

  「……」

  「如果打算采用女性官吏只到秀麗爲止的話,那麽其實出不出人頭地都無所謂,和什麽人結婚也都無所謂吧。就算在適當的官位上辭官,

也不會有人囉嗦什麽。但是既然幷非如此,秀麗就有必要出人頭地——而且是登上萬人認可的最高官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女性錄用就不可

能再得到認可。秀麗的故事也會單純的作爲王上的一時興起,作爲風流韻事而結束。這也是理所當然。既然都已經動用了王上和國家之力改變

了制度,當然不能用一句‘我只是想要做官吏試試'就打發掉。再讓大家真正認識到女性參與正是確實實在價值之前,秀麗的價值始終都脫不了

風流韻事的範疇。不僅如此,甚至會出現宣稱’反正女人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貶低女性整體的傢夥。秀麗所背負的,就是這樣的東西。難道

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

  「反過來說的話,如果不是看到秀麗體內那種要一直向上的精神,以你爲首的高官們應該也不會起那個推行錄用女性官吏的制度吧。……

茶州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秀麗會成爲很好的官吏吧。她會和你一樣,成爲紅家的驕傲。」

  仿佛無表情一樣的面孔,和淡淡的安靜口氣,讓絳攸錯過了道謝的機會。

  「已經無法後腿。也無法在中途示弱退場。而且原本秀麗就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不僅如此——她還會因爲一心希望能和你站立在同一個

場所,從而一步一步的登上臺階吧?而到了那個時候,秀麗的名字才會第一次在歷史中有這意義。」

  「是。」

  看出絳攸露出好象回味起那一天般的微笑,玖琅在沒有被他發現的情況下笑了一下。

  「但是,現實非常嚴峻。如果想要在朝廷上出人頭地,就需要擁有權勢的家族作爲後盾。很幸運的,秀麗已經擁有了紅家直系這一無可挑

剔的武器。假如沒有嫁到任何一家的話——雖然聽起來可能不太好聽——秀麗的所有權就屬於我和黎深哥哥。這個名字也足以發揮效力。」

  「……是。」

  「只不過,既然秀麗的名字擁有價值,那麽周圍的人不可能對她置之不理,因爲她是最優秀的新娘候補。與此同時,那些對秀麗的存在看

不順眼的官吏,也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嫁出去,以便把他從官吏的位置上拉下去吧?就算姓氏不會改變,如果嫁了人的話所有權就會屬於夫家

。如果被奇怪的地方搶走的話,她的前途也就到此爲止了。當然了,這樣的可能性我和黎深哥都會在事前就摧毀掉——但是總而言之,我想說

的就是今後這樣的話題絕對會不可避免的纏繞住修理。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事前選擇出玉來。我們要確保修理就算是嫁人後也可以繼續擔任

官吏,而且那些男人必須擁有足夠的地位、家世和能力,以便代替紅家作爲她出人頭地的後盾。」

  「……」

  「從我的角度來說,我希望你能和秀麗結婚,改爲紅姓,繼承下任宗主的位置。而秀麗就可以盡情的在出人頭地的道路上奔跑,遲早有一

天掌握朝廷。這個能讓秀麗也留在身邊的一石三鳥之計,是我目前最想采用的方案。」

  然後,玖琅非常若無其事地說出了炸彈發言。

  「所以,我已經爲你向紹可哥哥提親了。」

  「啊——咦?」

  「家族內部的婚姻就是這個樣子。」

  「咦?那個,那個,等一下——太快——」

  「絳攸,你不想和秀麗結婚嗎?」

  面對對方追問地視綫,絳攸失去了語言。

  「討厭女人的你,也很難得地接受了秀麗吧?秀麗也很傾慕你。不管是哪種類型的愛情,我想你們也可以成爲很好的夫婦。就算沒有激烈

的戀情,也可以彼此認可、尊敬、支撐,攜手走過今後漫長的道路。這是作爲夫婦的理想形式。我認爲你和秀麗應該可以做得到這一點。而且

……」

  接下來的語言,被玖琅咽回了肚裏。

  (……也有的愛是在不知不覺中培養出來的)

  絳攸是否也是如此,現在還難以判斷。

  「……無論是對於你還是秀麗,我認爲這都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低垂著頭的絳攸,猛地擡起了面孔。

  咚,玖琅再次敲擊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我不是說過嗎?想要出人頭地的男人,都會想迎娶家世良好的女孩。因爲可以通過女孩獲得她娘

家的權力,提升自己的官位。而秀麗就采取相反的辦法就好了。你擁有紅家的力量,在這個年紀就成爲了吏部侍郎,而且還具備出衆的才能,

所以就有你來成秀麗出人頭地的踏板!借助她力量,拉起她的手,爲她指引道路,讓她名副其實的達到作爲官吏的最高層。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做得到這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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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3:02 PM|只看該作者
  絳攸的眼睛睜到了大得不能再大。

  他微微顫抖著手扶住額頭的樣子,讓玖琅感到了滿足。看起來他的心情還是有了動搖。

  「就算要繼承宗主,至少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在那之前,你可以維持著李姓好好思考。如果有你個丈夫的話,就算讓秀麗成爲紅家宗主

也沒有關係。」

  玖琅決定嘗試一下乘勝追擊。

  「不過,最不適合成爲秀麗的結婚物件的,就是王上和靜蘭。」

  玖琅的手上已經掌握了所有情報。最讓絳攸介意的應該就是這兩個人吧?

  不出所料,絳攸吃了一驚。

  「如果和王上結婚的話就要進入後宮。不可能再繼續擔任官吏。不管再怎麽能幹,如果作爲妃子參與政事的話就屬於專橫。如果事情變成

這樣,一定會有那種想要借此彈劾紅家,削弱紅家權勢的傢夥出現,讓朝廷陷入混亂。秀麗不會愚蠢到連這個也不瞭解。如果進宮的話,她一定出於自己的意志,再也不參與政事了吧?茈靜蘭——就不用說了。」

  正因爲察覺到玖琅要說的是什麽,所以絳攸什麽也沒有說。

  「不管作爲個人擁有多麽高的能力,也沒有意義。不管過去是什麽樣,現在的他也只是一介武官。茈靜蘭的名字可以讓全商連行動嗎?可以做到讓當權者提供便利嗎?如果需要爲了修理在半刻之間籌集到百萬兩金錢,現在的他又做得到嗎?不僅如此,他甚至無法左右一個官吏。光是有愛,光是能在身邊支撐,不會派得上任何用場。實際上在茶州他也沒有起到太大作用。如果他原本是文官也就罷了,武官的話再怎麽晉升也沒有意義。……算了,也許該說不愧是他吧,他自己也很清楚的樣子。就算結婚也只會成爲秀麗的絆腳石。而選擇了這個的就是他自己。因爲明明有過成爲文官的機會,他卻因爲過去的關係而進入了右羽林軍。」

  玖琅毫不留情。——而且……非常正確。

  「算了,這些話也不過都是以是否和秀麗結婚爲前提的。你只要在腦子的某個角落記住就好了。」

  玖琅緩緩地站起身來。

  「只不過,時間不會等人。狀況隨時都在發生變化。實際上已經絡繹不斷地有人向秀麗提親,這其中也包括了藍龍蓮的名字。」

  絳攸的表情刷地産生了變化。

  「藍——龍蓮!?」

  「不錯。藍家最初就算打算迎娶秀麗,多半也是以藍楸瑛作爲候補的。但是秀麗和藍龍蓮在國試上相遇,與杜影月一起在她心目中占據了特別的位置。——這樣藍家當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藍龍蓮」不是生來的姓名,而是被選擇的人才能繼承的名字。這個取自藍家紋章「雙蓮龍泉」的名字,在藍家的漫長歷史中,也只是偶爾會冒出來一次。而繼承了這個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成爲了藍家的宗主。

  知道這個名字意義的人,在整個朝廷中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玖琅徹底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算了,他們看起來也只是試探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認真的。我只是要告訴你,如果像這樣磨蹭下去的話,就有可能被其他家族搶先。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在擦肩而過的時候,玖琅對絳攸輕聲說道。

  「我衷心希望,你也能認爲自己是最適合秀麗的物件。」

  然後,玖琅離開了房間。

  ***

  「靜蘭,你是不是也該去休息一下了?畢竟你也喝了那麽多。」

  楸瑛好象關心一樣地咚咚地拍著他的脊背。就算他狠狠地瞪了過去,藍楸瑛也只是和平時大不相同,笑得非常奇怪。

  「我沒想到還能有和你如此喝酒的一天啊。兩位大將軍也都非常滿足哦。因爲又增加了能夠跟得上他們的部下。你不用介意在鬥酒時輸給他們的事情。不可能贏得了他們的。……而且我也輸了嘛……」靜蘭以前一直覺得在這種什麽也沒有的場所喝酒是很麻煩的事情。

  「我都說沒事了。下次我會小心讓他們不要在你臉上亂畫的。沒辦法,這也算是他們喝酒時的老毛病了。……不過,哎呀呀,沒想到鬍子和圓圈都這麽適合你呢。能夠讓大家笑成那樣也是很厲害的事情哦。所以你不要再這麽生氣地揮舞寶劍了哦……」

  必須讓心靈披上鎧甲,如果不無懈可擊就活不下去的遙遠過去。明明知道已經不需要那個樣子……卻還是主動選擇了那樣。他原本認爲那樣的才是自己。可是——

  「好不容易能和你一起喝酒,大家都很高興哦。因爲你平時總是逃得那麽快,所以格外覺得難得。對了對了,有很多後輩都表示想要向你請教哦。好不容易等到你正式入軍,你卻一下子跑到茶州去,大家都失望得要命。如果不介意的話,在你走之前和他們好好練練吧。」

  在正在進行著第三十六次鬥酒的兩位大將軍發出「也要和我比試」的怒吼的同時,長槍和大劍都朝著他們飛了過來。靜蘭閃開了這些會致命的凶器後,它們全都戳進了桌子直到沒柄。

  原本認爲煩人的吵架卻不可思議的溫和,那番話傳進耳朵的時候也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大家都很期待著你的回來。」

  能夠聽到體貼的真心話的場所,明明隨時爲他開放著,他卻一直選擇了無視。

  ……在前往茶州之前,靜蘭只要有邵可和秀麗就滿足了。他主動選擇把自己封閉在那個能夠保護兩人的箱子中。可是不久之後,秀麗主動走出了箱子。追在她後面的靜蘭,原本以爲會移動到其他的同樣的箱子中,結果卻發現幷非如此。

  「……嗯?啊,不過也是。畢竟秀麗不是那種讓你不能不爲她做些什麽的,什麽也不會的女性嘛!」

  自己好像無意識地嘀咕了什麽,於是得到了楸瑛這樣的回答。雖然乾脆的回答讓他有些惱火,但是怒火很快就隨著酒水一起消失了。

  ……不要妨礙秀麗,在茶州的時候,燕青曾經如此反復強調。

  無論是燕青、影月還是悠舜,他們都很清楚要走的道路和自己所在的位置。……只有自己一個人,始終沒有對爲什麽前往茶州得出答案。燕青只是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從箱子中走出的秀麗,和至今爲止那個甘於接受保護的她不一樣,主動選擇了不能不靠自己的力量披荊斬棘的道路。面對已經確定了該做的事情的她,只是茫然地伸出手過去的話,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只是因爲想要和至今爲止一樣待在她身邊就決定前往茶州的自己,對於家人和武官的分界綫,紅秀麗和紅州牧的分界綫,始終都還是掌握得十分曖昧。

  因爲所有的一切都是半吊子,所以迷失了維持距離的分寸。——而箱子已經毀壞。

  (……道路。)

  不能不進行考慮。這次無法再找任何的藉口,無法再以任何人作爲理由。

  ……即使如此,自己也還是可以「選擇」。因爲還有不止一個人對自己伸出了手。

  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變成孤單一人的弟弟的身影。

  ——和以前的自己一樣,弟弟今後,乃至於一輩子都必須位於那個只容許完美的場所。孤單單一個人面對早已經沒有逃避的餘地,而且也沒有選擇可能的道路。

  當年的自己還有年幼的小弟弟,但是,現在的弟弟身邊卻沒有任何人。

  不再是皇子的自己,已經無法再對他伸出手去。

  他看著那個嘆息著拔起戳在桌子上的大劍的男人。

  他還記得在遙遠的過去,這個男人對自己露出的面孔。在跪下的他低垂著的面孔下面,隱藏著和他口中的敬意相反的,對藍家的忠心耿耿。

  是因爲小孩子還不擅長隱藏自己的心思吧——他記得自己當時發出了冷笑。

  和他之上的哥哥們一樣。就算彼此相信,也無法付出最終的信賴。在有用的時候就要利用。藍本家的男人下跪稱臣,王家的男人接受他的效忠將他收爲屬下,始終都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而已。

  直到現在他也不懷疑這一點。

  現在的藍楸瑛和李絳攸無論如何都還是無法成爲「清苑太子」,但是——

  靜蘭緩緩地露出了微笑。

  ……劉輝的心靈依靠,還是留下了唯一的一個。

  靜蘭從心底向上天感謝那兩個人奇跡一般的相遇。

  然後,他想了起來。最開始選擇武官的時候,自己是想到了什麽。

  自己的幸福,位於什麽地方。

  於是,他看到了「道路」。

  「這麽說起來,我一直都想要問你。」

  一面拼命努力著不要和正在進行第三十七次鬥酒的大將軍的視綫撞到一起,楸瑛一面在拔出了大劍後繼續去挑戰長槍。雖然靜蘭很難得地喝醉了,不過楸瑛多半也醉得不輕。否則的話他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吧?

  「如果,在王上和秀麗之間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會怎麽選擇?」

  微微睜開了閉著的眼簾,靜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毫不遲疑地說出了答案——然後這次終於深深地墜入了夢鄉。

  楸瑛很辛苦地把長槍拔出來之後,在自己的杯子中倒了杯酒。

  「原來如此啊。」

  他一面苦笑一面試圖倒酒,不過在視綫轉向視窗後就停下了動作。

  因爲穿著不合時宜的文官服飾的友人搖搖晃晃走了過來,所以他開始準備新的杯子。

  「真沒想到他居然能找到了這裏……啊,原來如此,如果不努力去思索道路的話,反而不會迷路嗎?」

  因爲沒有去依賴原本就很不可靠的方向感,所以才能如此到達目的地吧?

  是什麽東西讓絳攸的注意力全都被奪走,很容易就可以推測得出來。

  楸瑛想起了來自兄長們的書信,以及突然在貴陽出沒的小弟。

  ……在水面下,確實有什麽狀況在蠢蠢欲動。

  總而言之,對於第二隻迷路的頑固小羊來說,也只有酒才是特效藥了吧?楸瑛如此想到。

  終章

  「恭喜你,紅州牧。你真的很努力啊。我已經聽相公說過了。」

  面對前來邵可府拜訪的柴凜,秀麗捂著一陣陣刺痛的腦袋,拼命擠出了笑容。

  「謝謝你。總算是……把人拽出來了的樣子。」

  「我拿來了對隔日宿醉特別見效的藥物。吃一點吧。」

  一面看著老實地點頭吃藥的秀麗,柴凜一面好像想起了什麽一樣詫異地說道。

  「我是因爲悠舜的拜托去向朋友要的這個藥,不過他說差一點藥物就全都用光了呢。好像是軍隊裏面有相當的人已經爬都爬不起來,而且其中還包括他認識的文官什麽的。」

  「哦……」

  「啊,對了,悠舜說你在朝廷中一下子人氣沸騰呢。那些對自己的酒量頗爲自負的官員們,都爲了向你提出挑戰,而翹首以盼著你的上朝呢。」

  秀麗沮喪地聳拉下肩膀。……絕、絕對是哪里弄錯了。

  「話雖如此,暫時還是要請你自重一下了。畢竟第二決戰已經迫在眉睫。」

  秀麗啪地揚起面孔,柴凜颯爽地笑了出來。

  「誘餌都已經湊齊了。接下來要釣的就是全商連。這次將由我代替相公陪同小姐上陣哦。用這個大工作來爲我全商聯茶州支部長的身份劃下句號也很合適吧。讓我們把該釣的獵物全都釣上,意氣風發地返回茶州吧!」

  此時頭疼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秀麗用力地點頭肯定。

  「好!」

  ***

  在茶州——紅杜府中,影月和香鈴兩人正在用餐。燕青由於工作的關係,已經離開了州府。

  「我吃飽了。」

  香鈴仔細地凝視著影月的一舉一動。當影月爲了收拾空空的食具而要前往廚房後,香鈴用尖銳的聲音叫住了他。

  「等一下!」

  「啊?」

  香鈴用嚴肅的表情牢牢凝視著慢吞吞回頭的影月。然後——

  「……你不是影月。」

  這個低聲的斷言,讓影月吃驚似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在下一個瞬間,這張面孔已經不再是影月。

  那雙好像貓兒一樣吊起來的眼睛中,閃動著不可能屬於影月的諷刺的光芒。

  「虧你居然能注意到啊。值得表揚。」

  陽月俯視著香鈴已經動過筷子的盤子。

  「如果你想要讓影月長久留下來的話,今後就要徹底地排除酒精。別說是在菜裏,就算是聞到也不行。」

  突然,陽月好像覺得自己說了什麽蠢話一樣皺起了眉頭,轉身就走。

  香鈴不由自主叫了出來。

  「你——你是怎麽回事?你和影月——實在相差太大了!」

  陽月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在他接下來轉過頭來的時候,眼神已經好像冰塊一樣寒冷。

  香鈴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但是視綫卻沒有轉開。

  她想起了影月在前往金華途中對克洵所說的話。

  〔你和我不一樣,你還有得是金錢和時間。〕

  現在回想起來的話,不管在什麽時候,他的話都在一一介意著「時間」。

  香鈴的胸口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自從想到了那一點後,她就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想了很多很多。儘管她其實——幷不想考慮——突然讓影月的態度硬化的理由。

  他當初對自己表示沒有那個餘暇,其實指的幷不是心情——

  「你——你是不是打算侵占影月的身體?」

  陽月冷靜地俯視著用快要哭泣出來的表情大叫的香鈴。

  當明白她絕對不會轉移開視綫後,陽月哼了一聲。

  「……我告訴你那小子真正的名字吧。」

  「咦?」

  「是月。影月是我爲他取的名字。」

  撩起了有些長的劉海,陽月大笑了出來。

  「因爲我覺得那非常適合選擇了成爲我的影子的那傢夥哦。」

  「什麽——?」

  「這算是女人的第六感吧?說起來還真是尖銳呢。——星星已經墜落,剩下的時間只會好像沙粒一樣地流逝。如同你所想到的那樣,‘杜影月'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且是永遠的。」

  香鈴瞪大了眼睛。在她理解了那個意思後——身體開始不停地顫抖。

  「你……騙人。」

  「你自己也知道不是騙人吧?如果即使如此你也想要盡可能挽留他的話,就只能排除酒精了。否則只會讓剩餘的時間越來越短。」

  「是——是你!」

  陽月挑起了嘴角,冷然一笑。「是啊。幾乎相當於被我殺死啊。因爲只要‘陽月'外出的話,’影月'的生命就會相應縮短。所以這麽說起來的話,故意在自己的盤子中倒下酒,試圖試驗是不是只靠酒味就能讓我出現的你,也是殺死影月的幫凶哦。」

  陽月輕輕抓住幷且甩開了沖自己揮來的纖纖素手。雖然香鈴因爲用力過猛而摔到了地板上,但是陽月的冰冷眼光卻沒有任何改變。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那小子可以支撐到什麽時候。雖然不知道算長還是算短,不過讓剩下的時間過的更有意義一點怎麽樣?影月從一開始就是這麽做的。他以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亡的身體,算是做得很好了。盡可能做自己想做的時候,竭盡全力去抓可以抓得到的東西,我至少承認他那份毅力。只要碰到酒我就會出現。條件就僅此而已。那小子是會死還是怎麽樣,都和我沒關係。」

  把想說的都說了之後,陽月看也不看香鈴一眼就調轉了身體。

  從跪在地上的香鈴的眼睛中,流淌下了幾行淚水。

  ***

  比影月先一步進城的燕青,大致掃了一眼堆積在桌子上的工作後——目光停留在了一封書信上面。

  「是茗才寄來的啊。那個什麽‘邪仙教'牽扯了他這麽長時間嗎?……哦,不過總算是要回來了嗎?」

  原本應該很快就回來的茗才,在秋天的末尾寄來了書信。一方面是希望靜蘭的虎林郡視察可以延期,一方面是表示自己要暫時停留在那邊。

  理由是在虎林郡那邊出現了某個名叫「邪仙教」的可疑集團。

  「……因爲現階段對方沒有進行奇妙的說法,所以暫時回來嗎?……居然讓茗才用上了‘現階段'啊。看來那小子這次相當慎重呢……」

  如果概括起來的話,茗才的書信應該是下面這樣的內容。

  (如果不把這種信仰集團放在眼裏而采取無視的話,他們就會在不知不覺中好像老鼠一樣繁殖到無法對付的程度。可是在他們轉明爲暗也很頭疼。所以我希望派人來進行嚴密監視,逐一向虎鈴郡的丙太守進行報告。)

  「……所以你才要靜蘭延期嗎?算了,如果是丙大叔的話倒是不用擔心什麽。……嗯?」

  書信的最後還附加了大約是茗才在逗留期間查出的內容的簡單調查書。燕青緩緩地看了一輪。然後因爲最後那行字皺起了眉頭。

  「‘邪仙教'教主——’千夜'?」

  那就是在前往金華的期間,和秀麗同行的茶朔洵曾經使用的化名。不過燕青要在很久之後,才注意到了這一點——

  ***

  「……杜影月的時間比國試前所預計的還要少嗎?」

  一面在高樓上和宵太師交杯換盞,葉醫師一面看向了茶州的方向。然後眯縫起了眼睛。

  「那個樣子的話,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就算是有你這個傳說中的名醫嗎?黃葉。」

  「少說傻話了!只是因爲拖拖拉拉地活了這麽久,而擅自積累了很多時間吧?只不過你選擇了政事,而我選擇了醫術而已。但是,就是因爲偶爾會有這種完全超越這些的傢夥出現,所以生活才格外有趣啊。比如說茶鴛洵,再比如說黑洲的一堂主。」

  對於葉醫師的話,霄太師只是點了點頭。

  然後——兩人的目光同時險惡了起來。

  「你居然也玩起了偷聽偷看這一套,未免太缺乏禮貌了吧。縹家的小子。」

  宵太師翻手丟出的杯子,懸浮著停在半空。

  然後空中出現了一隻拿著杯子的青白色手掌,接著是手臂——最後在距離兩位老人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有著好像在銀白色中撒下了一縷金色的月光色頭髮的青年。

  「非常抱歉。因爲實在是很難得的光景,所以我一時失禮了。」

  這個大約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即使面對著兩位老人冷徹的目光,也完全沒有張皇失措。而是在嘴角露出了一個傲岸的笑容。

  「你跑到貴陽來幹什麽!快點給我回山裏去吧!去去去!害我還要撒鹽!」

  雖然葉醫師把原本用來給下酒菜調味的鹽都灑了出去,不過夜色一樣的青年卻很輕鬆的就避開了。

  「我會回去的。只要得到了我正在尋找的東西。」

  好象唱歌一樣的聲音,讓霄太師和葉醫師的眼神更加增添了幾分冰冷。

  「……如果你打算四肢齊全的回去,就先做好空手而回的準備吧。小鬼!」

  「普通的人類如果太過奢求,只會導致自己的毀滅。」

  兩個人的語言好像冰塊一樣寒冷。

  可是夜色的青年嘻嘻笑著化解開了冰一樣的箭矢。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我可不是普通人類哦。我會做我想做的事情。對了對了,在茶州一定會發生有趣的事情哦。杜狀元也許會見到非常幸福的夢境吧。雖然那也許只是短短一瞬間的,脆弱的夢境。」

  隨著縹色的衣襟的搖擺,夜色一般的青年的身影消失了。只剩下兩位老人的險惡表情沐浴在月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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