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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簡介
伊普拉杰魯伯爵――愛德格是妖精博士莉迪雅的雇主,
卻擅自將她當作未婚妻,由於莉迪雅害怕自己會真的喜歡上愛德格,
所以請了長假逃離倫敦返回蘇格蘭老家,
並且在偶然的機遇下耳聞有關妖精國伯爵祖先的傳聞,
為了查證事實,莉迪雅出發前往梅洛歐一族的棲息地馬南島!
同時在倫敦,愛德格熟識的畫家波爾身邊出現了一名不可思議的少女……!?
原日本書名:涙の秘密をおしえて
原日本文庫:Cobalt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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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享使你變得更實在,可以使其他人感到快樂,分享是我們的動力。今天就來分享你的資訊、圖片或檔案吧。 第一章 分開後才明白
親愛的莉迪雅:
昨日的倫敦降下了一場大雪。
從一大早開始,到處可見馬車引起的交通事故,而且不少紳士淑女因為路上的積雪而摔倒,倒也有幾分樂趣。
秦晤士河也已經完全凍結,河面上擠滿溜冰玩樂的人們。
一看到人們手牽著手愉快溜冰的情景,我不禁思考,若是你也在我身邊就好了。
耶誕節是全家團員的節日,想必你現在正和父親享受著悠閒舒適的假期吧。我一邊想像著你正在做些什麼,一邊滿心期待將來有一天與你共度耶誕節和新年。
第十二夜(注解1)即將到來。
一般而言,耶誕節假期已然結束,儘管我盼著你何時歸來,也決定不再問這種掃興的事。
根據當初定下的契約內容,你有隨意安排假期的權利,因此我不希望你認為我是個苛刻的雇主。
現在,我只能壓抑立刻就想見你的衝動,並且借由寫信來緩和這份急切的心情。
其實我的內心充滿了不安,想必你是在對我有所誤解的情況下返回蘇格蘭,所以我總是擔憂著,你是否還願意回到倫敦。
這個時候蘇格蘭想必也是天寒地凍,我不由得擔心你是否會因此感冒。
雖然你總是說我的話無法信任,然而,唯有一件事請你務必相信。
那就是,即使我們分隔兩地,我的心依舊思念著你。
愛德格.艾歇爾巴頓
莉迪雅將信折好、收進栗木質的小盒子內,接著輕歎了一口氣。
自從莉迪雅成為伊普拉傑魯伯爵——愛德格.艾歇爾巴頓雇傭的妖精博士以來,還是第一次和愛德格分開這麼久。
莉迪雅以先斬後奏的方式請了長假,不過即使她離開倫敦、返回位於蘇格蘭愛丁堡近郊的老家,內心依然無法平靜下來。
這大概是因為愛德格每天都寄一封信給她吧。
這位伯爵總是大方地在人前將莉迪雅當作未婚妻,而莉迪雅無法完全相信愛德格的甜言蜜語,卻又害怕著自己會就此喜歡上他,於是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情況下,決定要逃離愛德格身邊。
畢竟愛德格是經驗老道的情場高手,就連這封信,莉迪雅也無從判斷該相信幾分。
但是莉迪雅看完他寫的信後,也不由得為倫敦街角發生的小插曲綻顏一笑。她為失去家人的愛德格感到心痛,也被信中真摯的話語感動。
信中的愛德格給人一種天真、誠實的印象,和莉迪雅熟悉的愛德格判若兩人。在她平時的認知裡,愛德格是個大膽狂妄的貴族子弟,而且不把敵人徹底打垮絕不甘休,可說是個有著絕頂美貌的危險惡魔。
儘管如此,愛德格還是擁有纖細的一面,也會感到寂寞,莉迪稚也是因此才會長期居留倫敦、每日往返伯爵宅邸工作,甚至被愛德格當成「未婚妻」。
莉迪雅的左手還戴著彼此的「訂婚戒指」——月光石戒指。
只有愛德格才能將戒指取下,但是莉迪雅離開前卻忘了請他取下就直接返家了。
於是莉迪雅請月光石的管理人——礦山哥布林施法,讓普通人看不到這枚似乎藏著妖精茉莉的月光石戒指。
莉迪雅的父親和鎮上的人們也因此沒有注意到這枚戒指。
克魯頓教授是莉迪雅在世上唯一的家人,他想趁大學尚未開課之前到北歐做地質調查,所以在跨年舞會結束之後就立即出發。
目前家中只剩莉迪雅一個人,只要她想回倫敦隨時都能啟程,但是她還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日子就此一天又一天地流逝。
莉迪雅離開書桌走近窗邊,用手指擦拭蒙上一層霧氣的玻璃。
窗外是沉重的鉛灰色天空,時間不過才下午,就令人有種已近黃昏的錯覺。
玻璃窗因為室外的寒氣,摸起來如同冰塊一樣,當它一接觸到室內點著暖爐的溫暖空氣,又立刻變成霧茫茫一片。
莉迪雅再度用手抹去玻璃上的霧氣,玻璃也朦朧地映照出一個肩上披散著紅褐色秀髮的身影。
莉迪雅有著金綠色的雙眸,而這雙眼睛可以看到普通人無法看見的妖精。人們因為覺得莉迪雅眼睛的顏色有如魔女,而在背後惡意中傷她,然而,現在這對金綠色的眼睛正映照在窗戶上,以不服輸的堅定眼神回看著自己。
愛德格寄來的信中竟然寫著「我的心依舊思念著你」這類甜言蜜語,但是莉迪雅到現在依然無法相信自己是愛德格傾心的物件,因此遲遲無法下定決心面對他。
「莉迪雅,你該不會在等那傢伙寄來的信吧?」
一名少女出現在門口,她將一頭咖啡色長髮隨意紮在腦後。
「咦!?羅塔,真是的,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可能會等他的信。」
莉迪雅連忙否認,不過羅塔卻一臉懷疑。
羅塔原本是海盜,後來與真正的祖父重逢,原先打算在倫敦待上一陣子,前幾天卻獨自跑來莉迪雅的老家玩。
「可是啊,我看你每天一到這個時間就守在窗邊,現在差不多是郵差送信來的時間對吧。」
「是這樣嗎?」
「啊!郵差來了!」
莉迪雅反射性地將臉貼近窗邊,直到她聽見羅塔戲謔地說「被騙了吧」,才知道自己原來上當了。
她不禁感到一陣害羞,氣得鼓起腮幫子。
「你很過分耶!」
「抱歉抱歉,不過這種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啊。」
羅塔輕拍莉迪雅的肩膀,莉迪雅又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並說道:
「我只是在想,愛德格之前每天都會寄信來,這幾天卻音訊全無,他會不會是生病或受傷了呢?」
莉迪雅剛才重看的信是愛德格之前寄來的。
「那個愛德格?他又沒這麼弱不禁風,這鐵定是他為了博取你的同情心而採取的心理戰術啦。」
羅塔說完在椅子上坐下、翹起二郎腿。雖然她現在和祖父住在一起,卻依舊改不掉當海盜首領的習慣,行為舉止總是像個男人。
「心理戰術?」
「他早就算准你要是突然沒收到信,一定會像剛才一樣擔心,最後就會取消假期返回倫敦,這就是他的計畫。」
原來如此。羅塔不愧是愛德格的舊識,對愛德格的詭計以及沾花惹草的性情了若指掌。
我差點又上愛德格的當了。
莉迪雅為了轉換心情而離開窗邊,心想自己才不要再傻等愛德格的信。
但是當她一聽到郵差來送信時拉響的鈴聲,卻又毫不遲疑地奔出房間。
莉迪雅走到庭院、推開木門,然後跑向信箱前,她微微瞄到信箱裡有個白色信封,可是當她正要伸手拿信時,有只灰貓卻從旁邊搶走了那封信。
「來了來了,這是我的信。」
「尼可,你有交筆友呀?」
妖精貓以雙腳站立於信箱上,還得益地抬頭挺胸看著吃驚的莉迪雅。
「與人書信來往是紳士的高雅嗜好嘛。」
尼可雖然是妖精,卻總是以紳士自居,他不僅打著整齊的領結、將身上的毛梳理得光亮柔順,還十分將就禮儀。
他不僅是莉迪雅的兒時夥伴,也是莉迪雅的妖精友人。尼可常年和人類相處,所以能夠讀書寫字,是莉迪雅認識的妖精但中最接近人類習性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尼可的外貌都是一隻長毛灰貓,擁有人類般的性格反而給人一種不協調感。
「莉迪雅大小姐、尼可大人,你們聽我說。」
樹叢中傳來礦山哥布林的聲音。只見一位有著蒜頭鼻、蓄著一臉亂糟糟頭髮的妖精神色匆忙地爬上籬笆。
「我聽到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妖精們動不動就大驚小怪,因此莉迪雅不太在意礦山哥布林的大消息,而是專心地摸索信箱,檢查裡面還有沒有其他信件,可是信箱卻空空如也,看來今天寄來的就只有尼可那一封。
「大小姐,是有關您的未婚夫青騎士伯爵的事。」
莉迪雅這才回過頭看向礦山哥布林。
「我跟你說,愛德格不是我的未婚夫。」
青騎士伯爵是伊普拉傑魯伯爵的別名。
愛德格與莉迪雅其實並未定下正式婚約,她只是因為某些緣由而被愛德格單方面當成未婚妻對待。
儘管莉迪雅不知道對礦山哥布林解釋過多少次了,但是只要這枚月光石訂婚戒指還在她受傷,對方似乎就不會改變想法,一味將她當作青騎士伯爵的未婚妻。
「您知道嗎?聽說青騎士伯爵的祖先曾經在一百多年前於英國現身喔!」
一百多年前?
在正式的文獻記錄中,伯爵已經有將近三百年未曾出現在英國。
「這是從哪裡聽來的?」
「是棲息在河邊的天鵝們告訴我的。您應該聽過有一種與天鵝們生活在一起並且四處旅行的妖精吧。」
莉迪雅當然知道這種會混雜在候鳥群中四處旅行的妖精,不過聽說他們只和野生鳥類做朋友,幾乎不和人類親近。
「聽說那些妖精們曾經受到青騎士伯爵的幫助。」
「那是真的青騎士伯爵嗎?說不定是旁系子孫自稱的冒牌貨哦。」
尼可插嘴道。
的確,即使艾歇爾巴頓的直系血脈已經斷絕,不過好像有留下無法繼承爵位的庶子,而繼承此血緣的後代子孫,和新任青騎士伯爵——愛德格處於對立狀態。
「聽說那個伯爵帶著伊普拉傑魯的士兵和班希(注解2),所以應該是真的,旁系子孫就算繼承了伯爵的血脈,也應該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吧。」
據說青騎士伯爵雖然是人類,卻統治著妖精國,他對英格蘭國王宣誓效忠,後來獲封伯爵爵位,而他的子孫也被稱為青騎士伯爵。這些後繼者雖然在英國境內擁有領地,但是伊普拉傑魯這座被世人認為是虛幻島嶼的地方才是伯爵家的根據地,伯爵就算在島國中擁有私人軍隊也不奇怪。
這麼看來,與候鳥群居的妖精碰到的人,應該是正牌青騎士伯爵沒錯。
若真是如此,真正的伯爵後代現在應該活在某處…抑或是,一百多年前出現的人物就是末代青騎士伯爵?
如果伯爵的子孫依然健在,那他為什麼沒有去取回祖先託付給梅洛歐的寶劍呢?
「礦山哥布林,我想見見那些跟候鳥一起生活的妖精們。」
「啊,妖精們已經啟程旅行了,他們也想謁見伯爵和妃子,無奈剛好有事情要處理……」
都說了我不是妃子嘛!
莉迪雅不禁感到惱火,尼可代替她接著問下去…
「他們有什麼急事要辦啊?」
「這個嘛……」
礦山哥布林似乎有難言之隱。
「喂、莉迪雅,給你一樣好東西。」
此時,一名長相精悍的青年大步跨過盆栽,出現在莉迪雅面前。
「格、格魯比,你在這裡做什麼!?」
格魯比開心地笑著,並將一頭烏黑的淩亂卷髮往後撥,然後從莉迪雅的頭上灑下一堆白色羽毛。
這些輕飄飄的白色羽毛宛如天使身上的羽翼般唯美浪漫,幾乎令人沉醉其中……等一下,這個兇猛殘暴的格魯比根本不可能會這麼想。
「格魯比,你把天鵝吃了!?」
「我只有拿走羽毛啦!這可是為了你哦,因為你前幾天散步的時候撿到羽毛,不是挺開心的嗎?」
因為純白的羽毛很漂亮呀。
不過,眼前這些羽毛一定是格魯比硬從天鵝身上拔下來的。雖然這麼想很自私,但是總覺得這些羽毛和前幾天減到的感覺大不相同。
天鵝們一定萬萬沒想到,棲息在高地的格魯比居然會出現在愛丁堡近郊的低地,它們一定是看到同伴不幸被吃掉,才會匆忙和妖精啟程避難。莉迪雅一邊在信中替它們哀悼,一邊用手拍落沾在衣服上的羽毛。
格魯比的心情似乎相當好,他盯著裡斯呀的臉,嘴裡還銜著一根白羽毛。
「莉迪雅,還是蘇格蘭比較好吧!到處都是新鮮的事物、水質又清澈,你應該也開始想要一直在這裡住下來了吧?」
「大小姐,您可千萬別聽這個邪惡妖精說的話啊。」
格魯比往前探出身體,礦山哥布林趁機一把揪住他的卷髮。
「那個伯爵沒辦法給你幸福的。你剛回到蘇格蘭的時候心情很低落,這也是他害的吧!聽說你為了那傢伙拈花惹草的個性吃了不少苦?」
「你聽誰說的?」
莉迪雅瞄向尼可,於是尼可趕緊轉移視線。
真是的,這只長舌貓!
話說回來,格魯比或許說中了她的心事。
經歷了之前的事件,莉迪雅和愛德格之間曖昧的關係或許會有所改變,然後就連莉迪雅自己也不清楚心中是否如此盼望,因此才選擇逃離愛德格身邊,當她回到蘇格蘭之後,發現自己慢慢找回了以前的自我。
即使鎮上居民依舊不相信妖精的存在、一樣將莉迪雅當成異類敬而遠之,不過現在,就算別人在背地裡說她壞話、沒人能明白她的能力,但是只要有妖精們相伴,莉迪雅就不再覺得孤單寂寞。
當莉迪雅逃離愛德格回到蘇格蘭的時候,縱使有妖精陪伴,不知為何還是會感到孤單,並為此心煩意亂。
莉迪雅認為,或許是自己和愛德格在一起時產生了錯覺,誤以為自己和其他女孩子一樣有魅力,甚至比她們更具吸引力。
如果有一天,身為貴族又擁有俊美容貌、而且相當受到女性喜愛的愛德格能夠對自己專一的話……這個想法簡直如同做夢般不切實際,但是當莉迪雅發現心中曾有那麼一瞬間如此期盼時,才驚覺自己或許太得意忘形了。
人要懂得是的其所,和妖精們低調度日才是最適合自己的生活。
「大小姐,伯爵的花心就像一種病,只要您能以愛情與寬大的胸懷給予包容,他的病一定會權榆,並且從此只愛您一個人……」
礦山哥布林一邊緊抓著格魯比的頭髮,一邊再度勸說莉迪雅。
哪有可能治得好!?再說,為什麼我為什麼做到這種地步不可。
「若您擔心伯爵在外拈花惹草,那就更應該儘早回到伯爵身邊才是,您可不能和格魯比發生婚外情啊。」
「等等,這個主意不錯。莉迪雅,如果你想報復那傢伙,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喔。」
「別鬧了啦!」
「那就請您快點返回倫敦吧。」
「喂!矮冬瓜,別在那邊說些有的沒的,莉迪雅已經不打算回倫敦了。」
格魯比說完一手拎起礦山哥布林,礦山哥布林以為格魯比要吃掉他,嚇得臉色發青、當場昏過去。
「格魯比,你別欺負人家啦。」
「下午茶準備好囉!」
羅塔在屋內呼喚大家。尼可一個箭步跳下信箱沖到門口,小妖精們則三三兩兩地從附近的樹叢冒出來,準備加入下午茶的行列。
礦山哥布林也立刻起身,像是要逃離格魯比的魔掌般沖進屋內。
「人類的食物還不夠我塞牙縫咧。」
儘管格魯比嘴上抱怨,卻跟著大家往屋內移動。
受不了,妖精還真是想說就說、想做就做。
不過,莉迪雅明白他們的善變和任性並無惡意,因此不覺得排斥。
只要與妖精們好好地相處,他們也會親切待人。
畢竟克魯頓家到處都是妖精,鎮上居民也不敢接近,會幫莉迪雅打掃房子的也只有大哥布林了。
克魯頓家也算地方上的名門,而且鎮上的人對身為大學教授的克魯頓抱持著敬意,所以只有當克魯頓回家的時候,鮮少來幫忙的女管家才會現身,但是,由於居民認為克魯頓的獨生女腦筋不正常,因此莉迪雅獨自居住的期間並未雇請傭人。
現今家中卻出現了正常的人類,還親切地對莉迪雅揮手、招呼她享用下午茶。
餐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大哥布林泡好的熱茶,不過羅塔似乎不在意。
現在,莉迪雅身邊有少數的人類朋友以及熟識的妖精們結伴,真是再幸福不過了。
莉迪雅心想,或許這種生活對自己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待在這裡,自己應該就……不會老是為了愛德格而心神不寧吧。
若是從此不返回倫敦,愛德格又會怎麼想呢?
「莉迪雅,你在做什麼?」
明明已經很晚了,莉迪雅還點著燈在書房內翻來翻去,因而引起羅塔的注意。
「你還不睡啊?」
「嗯,我想找些資料。」
莉迪雅在找的是母親的日記。
莉迪雅的母親也曾經是妖精博士,她的日記內記載著各式各樣與妖精有關的資料,對莉迪雅的幫助不小。
莉迪雅原先想找尋有關青騎士伯爵的相關記載,但是翻了書本依舊找不到。
可能是因為伯爵是英格蘭的貴族,因此和蘇格蘭沒有什麼地緣關係吧。
還是說,母親對於青騎士伯爵的認知,也僅只於那些在民間流傳的事情呢?
羅塔將手中的燭臺放在桌上,接著將視線停留在莉迪雅的隨筆劄記上。
「你在調查青騎士伯爵的事嗎?」
「呃……我畢竟是伯爵家的妖精博士嘛,而且愛德格又完全不懂妖精的事。不過要是他一直無法成為瞭解妖精的伯爵,未來可能會很辛苦吧。」
愛德格也希望能成為真正的青騎士伯爵,不然將永遠無法戰勝繼承了青騎士伯爵神秘力量的敵人。
莉迪雅很在意礦山哥布林白天告訴她的情報,而且她也認為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地將青騎士伯爵家的歷史調查清楚,這是身為妖精博士的職責所在,並非因為在意愛德格才這麼做的。
羅塔聽了莉迪雅這些藉口般的理由,不禁疑惑地歪著頭。
「唔,莉迪雅,你其實……喜歡愛德格吧?」
「什麼?」
莉迪雅本來想以半開玩笑的方式帶過,然而羅塔嚴肅的眼神仿佛要她不准打馬虎眼,莉迪雅因此開不了口。
「如果你離開他一段時間之後,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他,那我就幫你徹底糾正他花心的個性吧。」
花心可以說改就改嗎?
莉迪雅煩惱不已,接著合上母親的日記。
「說實話,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他,畢竟他是第一個對我訴說甜言蜜語的人,有時候我會相信他的話,有時候卻又認為他言不由衷,可是當我回到這裡後,才發覺即使愛德格不在身邊,我依然過得很好。」
「可是,你為了他查資料查到三更半夜耶!」
「這追根究底也是為了我自己吧。妖精博士的工作對我而言十分珍貴,若是妖精從我身邊小時,我的人生一定會變得不幸。」
「這樣啊,我也覺得這裡的妖精們真的很喜歡你。」
羅塔露出笑容,莉迪雅也回以微笑,接著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曾經聽說母親還是妖精博士的時候,捨棄了故鄉只為與父親私奔。
母親帶著尼可就離開了妖精朋友們,儘管她在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能依賴的人只有一名男性,依然選擇了這樣的生活。
為什麼母親能下定決心呢?
莉迪雅認為,像父親一樣認真的人或許才值得信賴…另一方面又覺得,是否能夠讓人依賴和對方老實與否無關。
莉迪雅翻閱母親日記的目的,或許正是想要找出這個問題的解答,不過當中從頭到尾都只寫著妖精相關的記載。
母親和妖精走得很近,因此她應該知道自己的死期將屆。
說不定她是為了和自己擁有相同能力的女兒,才努力地記錄有關妖精的事情。
「羅塔,我想去馬南島一趟。」
「馬南島?」
「馬南島是愛德格領地之一的島嶼,自古便和伯爵家有深厚淵源的梅洛歐一族就是七夕在那裡。雖然我和愛德格都對伯爵家的歷史不太瞭解,不過我認為有深入探索的必要。」
正牌青騎士伯爵的力量十分強大,足以統治整個妖精國。儘管當初是莉迪雅自願協助愛德格成為青騎士伯爵、後來也繼續擔任伯爵家的顧問妖精博士,但是她並未擁有強大的能力,因此只能以實地勘察的方式調查伯爵的歷史。
「你就為了這種理由去馬南島?不過莉迪雅,我認為你和愛德格之間真正重要的是心意,而不是你的能力。」
然而,這正是莉迪雅最不敢面對的部分。
所以她才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物上。
或許,莉迪雅只是為了拖延返回倫敦的日期,才決意前往馬南島。
波爾.法曼一早睜開眼睛,就看到一位擁有亮眼金髮的青年站在面前。
「早安,波爾。」
要是青年沒有開口說話,睡眼惺忪的波爾恐怕會以為眼前是一副肖像畫吧。
青年拿著手杖和大禮帽,英姿煥發地佇立在一旁,不論是他端正臉龐上浮現的溫柔笑容、一身優雅高尚的裝扮,或是衣服上的一道皺褶,都宛若完美的藝術品。
遺憾的是,青年身後的背影破壞了畫面的完美。房間為何會如此淩亂不堪呢!
波爾身為畫家,對美感自然抱有異常執著,當他看到自己房內的慘狀不禁感到忿然。
這位貴族青年為何會出現在如此髒亂的房間裡呢?不對,我大概還在睡夢中吧。波爾這麼想著,並且打算閉上眼睛,卻發現那雙能夠魅惑人心的灰紫色眼眸正凝視著自己,他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艾歇爾巴頓伯爵本人真的在他面前。
「伯、伯爵……您怎麼會在這裡……那個、真是抱歉,我穿得如此邋遢。」
波爾連忙從床上談起來。
就算波爾在床上端正坐姿,但是他原本就沒梳理整齊的翹發顯得更加蓬亂,況且他昨晚和畫家朋友們暢飲完後就直接回家,連衣服也沒換就倒頭大睡,現在的模樣簡直糟透了。
「我敲門也沒人應答,所以就直接進來了,而且你連門都沒鎖,害我擔心你該不會死了呢。」
竟然說出死這種駭人的話。
「這樣啊,讓您擔心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不小心喝過頭,到天亮才回來,所以睡得不省人事。」
「是嗎,還好你昨晚不在家才逃過一劫。聽說最近有很多強盜會殺掉目擊者,而且你說不定也被上次那些傢伙盯上了喔。」
波爾一邊將扣錯的紐扣扣好,一邊疑惑地歪頭思考愛德格為何說他逃過一劫,這才發現不論是臥室也好、還是對面的工作室也罷,全部都翻得亂七八糟。總算理解他的意思。
雖然房間裡的擺設本來就很散亂,不過眼前的光景實在太誇張了。
「咦~~!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波爾只記得自己回家時喝醉了,一進房間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對之後的事完全沒記憶。
他似乎醉得連房內的慘狀都沒注意到。
波爾下床的時候差點摔倒,總算是撐起身姿直接沖進工作室。
「你最好趕快確認一下有沒有物品遭竊。」
「可、可是,我家根本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畢竟波爾只是個剛出道的妖精畫家,目前也只有艾歇爾巴頓伯爵願意提攜他,而且畫作幾乎都是伯爵的委託。
即使偷了波爾的作品也賣不到好價錢。
實際上,他的畫也被丟得滿地都是。
但這些都是波爾重要的作品,於是他連忙撿起地上的畫作,確認有沒有弄髒、顏料是否脫落。
「史瑞德的俱樂部前幾天也慘遭毒手,侍者全部被綁起來關在地下室。」
史瑞德是一位畫商,他經手波爾的畫作,同時也經營一家專門服務上流階級人士的高級俱樂部。
不過,史瑞德真正的身份是秘密組織「緋月」的幹部,而且波爾也是成員之一,看來這次的事件應該不單純。
緋月原是工匠藝術家們成立的組織,而率領組織的藝術家全部因為某個自稱「王子」之人的計畫遭到殺害。
這個王子正是謀殺愛德格.艾歇爾巴頓全家、並將年幼的愛德格抓到美國當成奴隸的男人。
愛德格後來逃離王子的身邊、輾轉成為「緋月」的領袖,並且協助他們誓言向王子復仇,而最近王子派來英國的爪牙似乎又有動靜了。
「這麼說來,這難道是……悠裡西斯警告嗎?」
波爾也約略感覺到此事另有內幕。這個名叫悠裡西斯、乍看之下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是王子的心腹。
「我認為他應該在尋找某種物品。波爾,你的父親不是被王子的收下殺害,而你卻不知道他被殺害的原因嗎?根據我的推測,他會不會持有某樣對王子不利、或是王子極欲得到的物品呢?」
「您、您的意思是,對方認為家父可能會將那樣的東西托給我保管嗎?」
「你有什麼頭緒嗎?」
「完全沒有。」
「史瑞德也沒想到什麼線索,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你的父親是遭到王子手下殺害的畫家奧尼爾,而且他應該對自己加入緋月的事極度保密,為什麼這兩件事情會洩漏出去呢?」
波爾當初差點在父親被殺之時連帶送命,幸好在偶然之下得救,後來被父親的友人、同時也是緋月同志的畫家法曼收為養子。
問題是,波爾的父親並未將自己加入緋月的事情告訴家人和朋友。
而且,幾乎沒有人知道波爾並非法曼的親生兒子。
愛德格當然知道這點,所以相當在意這件事是怎麼洩露出去的。
「不過似乎沒有東西被偷,或許是對方明白了家父並未給我任何東西吧。」
「這就難說了,如果奧尼爾握有重要秘密,對方一旦知道他的兒子還活著,或許不會善罷甘休。」
伯爵語氣平淡地說出恐怖的事情。
「……我該怎麼辦才好?」
波爾害怕得全身發抖,他不想被殺。
「你先暫時來伯爵宅邸避避風頭吧。」
波爾感激得點頭道謝,他一直十分信賴眼前這位年輕的伯爵。
這位青年不禁氣質優雅、擁有貴族般的出眾容貌,更具備了現今貴族姐姐之中少見的領袖魅力。
伯爵不但冷靜、心胸寬大、膽識過人、而且頭腦精明,再加上個性隨和不擺架子,因此包括波爾在內,「緋月」裡的年輕人都深深被他吸引。
雖然伯爵的花心行徑教人不敢恭維,不過他現在似乎為了喜歡的女孩頗為自製,整體說來,波爾認為伯爵是位優秀的人物。
「如果我們能先找到那些傢伙想要的東西就好了。」
「家父的遺物只有幾幅素描和草圖,您要看看嗎?」
那些遺物也散落在地板上。
「至少可以得知對方要找的應該不是畫作。」
的確,倘若他們要找的是記載著重要機密的畫作或檔等物品,應該會將東西全數拿走才對。
「話說回來,波爾啊,你也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來我一大早就妨礙到你了。」
波爾正在撿散亂一地的圖畫,伯爵的話讓他一頭霧水地回過頭來。
愛德格站在敞開的臥房門口,視線則是望向波爾床鋪上的毛毯,毛毯下方有一團物體正在蠕動。
正當波爾覺得疑惑之際,床上的物體突然起身,拉開毛毯看著兩人。
床上坐著一名年約十四、五歲的長髮少女,她有一張蒼白的臉孔,身上則穿著如貼身衣物般輕薄的衣服。
波爾詫異得說不出話,愛德格斜望他一眼,接著逕自走向少女並開口詢問: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請問你是波爾的戀人嗎?」
愛德格對少女投以優雅的笑容,這是他用來鬆懈女性戒心的首發,只見少女露出安心的表情正要點頭同意時,波爾慌張地出聲解釋:
「伯爵!您誤會了!我不認識她……請問,你、你為什麼會在我家呢?」
波爾話一說完,少女理科哭喪著臉,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啊,你別難過,不用擔心,我會好好說說他的,波爾是個認真老實的青年,他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
伯爵體貼地安慰少女,並且撿起掉落在床邊的綠色連帽斗篷,將它披在少女身上。斗篷既然不是波爾的,想必是少女的吧。
接著愛德格將一臉茫然的波爾拉到隔壁房間。
「那個……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波爾急忙向愛德格辯解,他覺得自己才想哭呢。
「但是她現在的確在你的房間裡。」
「呃……我昨天醉得不省人事,實在沒有記憶……」
「原來如此,只是常有的事,不過碰到這種情況更要冷靜面對,要是對方想把事情鬧大會變得很棘手。總之,為了避免對方過度激動,千萬不可以表示你不記得事情的經過喔,你只要能悄悄地私下解決,假裝沒有發生過這件事。」
愛德格在波爾耳邊悄聲低語,這位伯爵偶爾也會露出惡魔的一面。
「伯爵,您剛才不是跟她說,我不會做出對她不利的事嗎?」
「處理這種情況的方法各式各樣,只要能巧妙地將她推給其他男性,就不用擔心後續問題了。」
「……您經常這麼做嗎?」
愛德格皺起眉頭,似乎對波爾的話感到驚異。
「我可從來不曾在喝的爛醉、神智不清的狀況下將女孩子帶回家,畢竟事後無法回味會毫無樂趣可言,另外,對象最好是已婚婦人而非待嫁閨女,這樣才不會產生問題,這是常識吧。」
就算愛德格主張這是常識……波爾聽完只覺得全身無力。
「請問……這位元先生不認識我嗎?」
少女不安地從門縫外出聲詢問。
「其實我失去記憶了,昨晚這位先生親切地跟我打招呼,我還以為他一定認識我,所以就跟著他過來了。」
「波爾,看來是你邀請人家過來的喔。」
「咦,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波爾的記憶總算漸漸恢復了。
昨晚,這名少女肚子坐在路邊哭泣,而且路上的行人都無視于她的存在,就好像看不見她似的,波爾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於是出聲問候。
波爾還在拼命重整腦中混亂的記憶時,愛德格在一旁詢問少女:
「小姐,那你在這裡借住了一晚嗎?」
伯爵感興趣地問著,看來他認為事不關己,因此表現出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是的,不知為何,待在他身旁就會感到很安心。」
「這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吧。」
繼續將問題丟給存心看好戲的伯爵只會越弄越糟,於是波爾乾脆自己開口:
「呃……那我有沒有對你做出……什麼不禮貌的事?」
波爾等待著少女的回答,他認為無論如何都要考慮到對方的心情及立場,並且拿出誠意對待。
「不禮貌的事是指……?」
少女一臉不解地反問。
「也就是說,你昨晚來到這裡之後,和波爾做了什麼事。」
伯爵,您問得也太直接了吧!
「這位先生昨晚回到這裡後就倒頭大睡,所以我也跟著睡著了。」
「什麼嘛,真沒意思。」
愛德格似乎有點失望,波爾則是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小姐,你不記得自己的住處和名字了嗎?」
「是的……不過我似乎服侍過一位身份高貴的人士,只記得主人的名字。」
「你在貴族宅邸做事啊,那麼你的主人叫什麼名字呢?」
「我的主人名叫葛拉蒂絲,她是一位既美麗又勇敢的人……」
少女說著說著突然難過了起來,眼淚漱漱地流下。
「對不起,不知為何,我一想起主人就覺得很傷心。」
「你的主人發生了什麼事嗎?」
波爾瞭解兩人之間是清白的之後,心中升起一股單純想關心少女的心情。
「我不知道……」
少女雙手掩面、淚流不止。
「我也想見見如此充滿魅力的女士。在不知道她姓氏的情況下,我無法立馬想出認識的貴族中是否有這樣的人,不過我會打聽看看的。」
「真是太感謝您了……」
此時,波爾不經意地往下一看,並注意到某樣物體,於是他在少女腳邊彎下身子。
地板上散落著幾顆金色的珠子,而且還不停地由上方掉落。
那竟然是少女的眼淚。
珠子不斷滾落至地面,發出喀喀聲響。
伯爵當然也注意到眼前的情景,跟著彎腰拾起地上的珠子。
「這是……琥珀?」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哭個不停的少女。
少女的淚水滑落至臉龐時仍然是水珠,但是一接觸到空氣隨即凝固,掉落到地面之時已經化為琥珀。
不用想也知道,少女並非人類。
「你……你是妖精嗎?」
少女一邊哭泣一邊點頭。
「那你的主人也是妖精咯?」
少女這次搖了搖頭,但是無從得知這代表否定,抑或是她不知道主人的身份。
「伯爵,還是請莉迪雅小姐回來比較好吧?」
波爾近來就算看到真正的妖精也不會吃驚,可惜的是他的職業是妖精畫家,卻對妖精一無所知。
他知道妖精博士莉迪雅請了長假回老家過耶誕節,而聖誕假期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
「你要我為了工作把她叫回來嗎?我辦不到。」
「咦,為什麼呢?」
「莉迪雅的責任感很重,如果我請她處理公務,她一定會馬上飛奔回來,但我希望她是為了我而主動回倫敦。」
「可是,莉迪雅小姐現在似乎還沒……」
波爾話說道一半趕緊閉嘴。
伯爵不但廣受異性愛慕,而且只要他傾訴幾句甜言蜜語,任何女孩子都會深深為他著迷,但是這一點不知為何就是對莉迪雅沒效。
儘管伯爵公開表示莉迪雅是他的戀人,不過他們的互動也似乎不像戀人。
波爾不明白伯爵為何無法拒絕莉迪雅請長假,但是他難得表現出慎重的態度,甚至沒有使用拿手的強硬方法將莉迪雅帶回來。
這一個月以來,只要有人觸及這個通出,伯爵的心情會理科變得惡劣,波爾不禁為自己剛才的發言捏了一把冷汗。
因為伯爵會露出優雅的微笑,接著以尖酸數倍的話語回敬對方。
不過伯爵的心情似乎沒有變差,他假裝沒聽到波爾的失言般淡淡說道:
「總之,我現在就要去見莉迪雅,可是我不想對她提起工作的事。」
「您總算決定要去接莉迪雅小姐了嗎?」
波爾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根據密探的情報,莉迪雅好像將要前往馬南島。那座島是我的領地之一喔,你不覺得這表示莉迪雅想和我見面嗎?」
密探?伯爵派人調查莉迪雅小姐的日常瑣事嗎?
既然莉迪雅沒有主動同志伯爵,那麼她一定做夢也沒想到伯爵會出現吧。
應該說,她是因為不想見到伯爵,才沒事先通知的吧……
可是,波爾實在不敢對伯爵說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可以請您順便帶這位少女去見莉迪雅小姐嗎?」
「我剛才不是說過不想跟莉迪雅談論工作的事,況且要是我身邊帶著女孩子,又使她誤會該怎麼辦呢?」
「這樣啊,那我也一起去好了。」
「不行,我要和莉迪雅單獨相處,然後趁機解開我們之間的誤會。」
看來伯爵在自己的勢力範圍會變得比較強勢。
「波爾,在莉迪雅回來之前,你就負責好好照顧這個女孩子吧。」
「咦!?可、可是,她是妖精耶,該怎麼照顧她呢?」
「由你全權處理。啊~~火車快要開了。」
伯爵取出懷錶確認時間,接著微微一笑,展露出幾乎一個月未曾有過的愉悅表情。
「那麼,你可要小心別中了悠裡西斯的詭計喔。趕快收拾行李搬來伯爵宅邸,有事的話儘管吩咐女管家哈麗特,她會為你處理一切的。」
注1:指一月六日,新年假期的最後一天。
注2:班希(Banshee)又稱報復女妖,據說擁有女性的外貌,居住在顯赫人家,並以哭泣的方式預告家族成員的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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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第四章 孤枕難眠的夜晚
深夜的倫敦籠罩在濃霧當中。
大本鐘(注解1)的低沉鐘聲,響徹仿佛深陷泥沼底部沉睡的街道。
林立在道路兩側的煤氣燈在霧氣的包圍之下,流瀉出朦朧的光線,使得石階以及建築物的影子淡淡地落在地面。
或許是因為嚴寒和濃霧之故,街道上幾乎不見人影,甚至連一輛馬車都沒有。
格魯比光明正大的以馬的姿態在街道上行走,朝著伯爵宅邸前進。
因為莉迪雅說要回來倫敦,所以他搶先一步到達。
要是莉迪雅能夠繼續休假就好了,可惜天不從人願。
他真希望莉迪雅取消和那個伯爵的婚約。
格魯比大可以憑蠻力將莉迪雅帶回蘇格蘭高地。
這麼做是為了保護莉迪雅遠離危險,因此就算強迫莉迪雅在高地待一段時間,她也一定可以諒解的。
格魯比一邊思索這件事,一邊縱身躍過爬滿薔薇的籬笆潛入伯爵宅邸,然後他打算先在噴水池稍事休息。
他無意中抬頭看向二樓,發現有道人影正準備從窗戶溜出來。
原來是海豹女啊,格魯比喃喃自語。
雅美現在是瑟爾奇,她以前也曾經有過可疑的舉止,格魯比只要一想到她背著身為主人的伯爵偷偷摸摸,就不禁對她特別注意。
當然他這麼做不是為了伯爵,而是因為莉迪雅在伯爵身邊。
如果要出外辦事的話,根本不必從窗戶出來,更何況她對自己是妖精的自覺很薄弱,更應該會像普通人一樣從大門進出。
格魯比起了疑心,於是決定跟蹤雅美。
雅美離開伯爵宅邸後,在馬路上快速行走。妖精族不論是在霧中或是黑暗中都不會像人類一樣看不清楚,因此雅美前進的速度非常快。
她快速走過格魯比平時活動的公園旁的道路,來到偏僻的郊外,然後終於在一個四周只有零星建築物的地方停下。這裡有一塊被枯草覆蓋的沼澤,她向沼澤旁的一棟屋子走去。
她才一站到門口,裡面的人馬上為她開門,似乎正等著她的來訪。從格魯比藏身的位置只能看到屋內透出微弱的光線,但是光線隨即消失,大概是門被關上了吧。
格魯比躡手躡腳地靠近房子。
這棟屋子的窗戶上釘滿木板,所以屋內的光線不會外露,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格魯比思考這該如何探查屋內,就在他繞著房屋外走動時,某種物體從天而降、掉到他的腳邊。
「搞什麼?差點砸到我耶。」
這個東西似乎是有人從屋頂天窗丟下來的,但是層層樹木遮蔽了視線,因此無法看清窗戶附近的動靜。
格魯比彎下腰確認腳邊的物體,原來是個老舊的行李箱。
格魯比搖了搖箱子,發現裡面似乎有東西,只是箱子鎖住了,所以無法輕易打開。
「怎麼又是你?」
格魯比坐在地上試圖破壞箱子上面的鎖,此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喲,好久不見了,海豹女。」
雅美雙手環胸,不悅地俯視格魯比。
「你一個人在這幹嘛?又背著伯爵做壞事了啊?」
雅美以食指抵在唇上示意格魯比安靜,此時門口傳來叫喚雅美的聲音,她冷靜地走過去,離格魯比一段距離後才回應對方:
「不,沒有人在外面。」
有個年輕男子的身影在門口的亮光處若隱若現。
居然是那個傢伙!格魯比驚訝地睜大眼睛。
這名少年擁有妖精博士的能力,以前曾經欺騙過格魯比,而且企圖殺害伯爵。
然而現在這名站在格魯比眼前的,卻是伯爵信賴的夥伴之一。
「是你說外面有動靜的。」
「是的,不過我只看到狐狸。」
「再仔細搜查一遍。」
少年說完後立即進入屋內。
雅美松了一口氣,然後又再度轉身等著格魯比。
「我才不是狐狸。」
「真是個礙事的妖精。」
「那你為什麼不把我供出來。」
「這麼一來我勢必得與你戰鬥,太浪費體力了。」
也對,格魯比點點頭,看來她也明白自己和格魯比一對一打沒有勝算。
「你背叛了伯爵,在那傢伙底下做事啊?」
雅美微皺端正的月眉。格魯比心想,在近似於人類的瑟爾奇族當中,難得出現如此美貌的妖精,既然她還是人類時就如此美麗,那個花心伯爵沒對她出手還真是反常。
「快打開那個箱子,憑你的蠻力應該不成問題吧。」
雅美避開格魯比的問題。
「為什麼?」
「你的朋友在裡面。我本來想偷偷帶出來,但是途中差點被發現,只好趕緊把東西從窗戶丟下來,然後以外面有可疑的動靜為藉口跑出來,卻看到你……總之,你趕快帶著裡面的東西離開。」
「我才沒有朋友。」
「是嗎,那麼就是你重要的人的朋友。」
莉迪雅的朋友?格魯比雖然覺得疑惑,不過還是使力將鎖破壞,打開箱子一探究竟。
有一隻失去意識的灰貓癱在箱子裡。
「什麼嘛,原來是這傢伙。」
格魯比抓起尼可,接著將目光轉向雅美。
「你是怕我把你背叛的事說出去,才給我這只貓當作交換條件嗎?就算莉迪雅看到他會很開心,不過要是她會因此被牽連,我也不會接受這筆交易哦。」
「這不是交易,我知道你不會站在愛德格伯爵那邊,因為你不希望莉迪雅小姐被他搶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封你的嘴?而且你不是認為,只要愛德格伯爵從世上消失,你就可以和莉迪雅小姐回蘇格蘭高地過日子,我沒說錯吧。」
「你打算殺了伯爵嗎?」
雅美看似煩惱地垂下眼簾。
「我只是不希望愛德格伯爵被別人奪走。」
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雅美想保護伯爵嗎?抑或是不惜背叛也想讓伯爵屬於自己?
這和格魯比對莉迪雅的心情很類似。
格魯比不想讓莉迪雅難過,一心只想保護她。他也曾經想過可以硬把莉迪雅拉到水底,就算這麼做會被莉迪雅討厭也無所謂,假以時日她應該就會死心陪在自己身邊。
就結論而言,這也算是保護莉迪雅的一種方式,不是嗎?
「你不是說過,不會給莉迪雅添麻煩嗎!」
「要是你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就想辦法讓莉迪雅小姐遠離愛德格伯爵呀。」
雅美拾起空無一物的皮箱朝後院離去。
「尼可,振作點!千萬別死啊!」
莉迪雅讓尼可躺在坐墊上,並且拼命撫摸他的身體。
尼可無力地癱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愛德格和雷溫也到克魯頓家位於倫敦的房子,在客廳觀察尼可的情況。
「好像沒有受傷。」
愛德格將無力抵抗的尼可翻過來、轉過去,還拎起他的尾巴或是舉起他的腳,莉迪雅看了很擔心,不得不阻止他。
「他生病了嗎?妖精也會生病?」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不要一直欺負他。」
莉迪雅才剛返回倫敦的住處,出門迎接的女管家便告訴她,尼可今天早上倒在大門前。
愛德格與雷溫從車站送莉迪雅一路回家,兩人聽到這個消息,也趕緊下車過來看看尼可的情況,但是莉迪雅心想,或許不應該讓他們過來。
「如果讓尼可聞一下紅茶的香味,他說不定就會醒來了。」
「別鬧了,你快回去啦!」
泫然欲泣的莉迪雅趕緊抱著尼可,轉身背對著愛德格。
「莉迪雅,我不是在開玩笑,我只是想舒緩一下你難過的心情。」
「那你就安靜點。」
「啊。」
雷溫不經意發出聲音。
「……對不起,我會保持安靜。」
「雷溫可以講話沒關係,若是發現什麼異狀請告訴我。」
「你對我和雷溫有差別待遇嗎?
「那當然。」
雷溫眼見主人正在鬧脾氣,於是遲遲不敢開口,直到愛德格揮手允許雷溫才說:
「尼可先生的鬍鬚不見了。」
咦?
莉迪雅仔細觀察尼可的臉,發現他向來自傲的鬍鬚果真被剪掉了。
「不過尼可是妖精,就算鬍鬚被剪掉,也不會痛或是行動不便才……」
莉迪雅話還沒說完,尼可便微微睜開雙眼。
「尼可!你終於醒過來了!」
「…………我的鬍鬚……」
尼可咕噥道,接著猛然睜大眼睛從莉迪雅手中掙脫、躲在坐墊下。
「看你精神挺好的嘛。」
愛德格想要拉開坐墊,尼可卻死命地緊抓不放。
「哇,不准看!千萬別看我的臉!」
「怎麼啦?因為你的鬍鬚沒了嗎?」
「別說出來!」
「先別管這個了,你知道波爾和班希的下落嗎?」
尼可知道事態緊急,於是思索了好一陣子之後認真回答:
「他們被帶到郊外的一棟空屋了。往卻爾西(注解2)的南邊有一條河,渡河之後就會看到一棟附有水車小屋的房子,悠裡西斯也在那裡,可是我不知道妖精畫家和班希後來怎麼了。」
「你也被悠裡西斯抓住了嗎?」
「他抓住我,然後把本大爺最重要的鬍鬚……我一時打擊過大失去意識,之後就完全沒記憶了。」
「所有事情都不記得了嗎?連你怎麼回到克魯頓家也不記得了?」
「不知道啦!」
尼可緊抓著坐墊遮住臉,並且維持這個姿勢用悲慘的聲音呼喚莉迪雅:
「莉迪雅~~拿鏡子給我……」
莉迪雅將手鏡遞給尼可,他想必是在確認自己的鬍鬚。
「嗚啊~~」尼可發出一聲慘叫,接著再度癱倒在坐墊下,他大概是因為打擊過大而昏過去了。
莉迪雅歎了一口氣,一方面覺得無奈,一方面覺得放心多了。
她拿起坐墊一看,暈過去的尼可看起來很憂鬱,表情與莉迪雅剛才邊哭邊照顧他時一模一樣。
「悠裡西斯一定能直覺感受到別人最忌諱的事。總之,還好尼可保住了一條命。」
「嗯,還好尼可平安無事。」
莉迪雅放鬆下來,接著彎下腰替尼可重新系好歪掉的領結。愛德格露出落寞的神情靜靜地注視著莉迪雅,不過莉迪雅沒注意到。
「雷溫,麻煩你立即和‘緋月’的人分頭去找尼可說的空屋。」
莉迪雅聽著愛德格對雷溫下達確實的指令,接著站了起來。
雖然尼可平安歸來,但是波爾和班希碰上了悠裡西斯,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好嗎?
問題尚未解決。
愛德格正準備和雷溫離開,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問了莉迪雅一個唐突的問題。
「對了,莉迪雅,班希的死亡預言有期限嗎?」
「咦?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純粹感興趣。」
愛德格總是對奇怪的事有興趣,因此莉迪雅也沒有多想。
「……差不多在一個禮拜之內會應驗吧。」
「這樣啊。那波爾的事如果有任何進展我會再通知你。」
愛德格說完就離開了。等他派人到莉迪雅家報告最新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們找到了尼可說的那些空屋,但是雷溫進去探查時,屋內已經空無一物,他們只有在一間房間裡找到被遺棄下來、手腳遭到捆綁的波爾。
波爾回到伯爵宅邸後心情總算恢復平靜,並在會客室和莉迪雅見面。
坐在會客室一隅的波爾,臉上還留有被人毆打的瘀傷。
「……波爾先生,還好你沒事!」
波爾一如往常般不好意思地搔著頭,只受一點小傷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讓您擔心真是對不起,而且班希也被他們帶走了。」
「悠裡西斯的目標是班希嗎?」
聽到愛德格的話,波爾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並且端正坐姿回答:
「是的,沒有錯。不過悠裡西斯需要的不只是班希,他還在找可以解開班希記憶封印的琥珀。」
「琥珀能解開記憶的封印嗎?」
「班希的記憶似乎被封印在預言葛拉蒂絲伯爵死亡的淚珠裡,因此悠裡西斯非要得到那顆琥珀不可。」
「這些是悠裡西斯告訴你的嗎?」
莉迪雅為此感到驚訝,不過愛德格似乎能理解。
「所以他才沒殺了你。」
波爾不知為何滿懷歉意地點頭。
「是的,他叫我去找琥珀,而且還不斷問我有沒有頭緒,但我完全不知道,結果他就說……叫青騎士伯爵去找,區區一顆蘊藏了妖精魔力的琥珀他總找得到吧……」
悠裡西斯這句話分明是在挑釁,愛德格不悅地用鼻子冷哼一聲。
「他翻遍別人的住處也沒找到,這不過是喪家之犬在亂吠罷了。」
話說回來,如果那顆琥珀是伯爵家的重要物品,那麼愛德格就必需賭上青騎士伯爵的名譽把它找出來。
「波爾先生,班希被悠裡西斯當作人質了嗎?」
「啊、不是的,我想他應該不會對班希下毒手。」
「換句話說,班希一見到悠裡西斯,就承認他是伯爵家的子孫囉?」
波爾更是抱歉地垂下頭,看來又被說中了。
「不過,為什麼悠裡西斯要波爾先生去找琥珀呢?」
「因為他認定波爾的生父曾經保管那顆琥珀。儘管琥珀目前下落不明,不過照這樣看來,波爾的父親的確曾經持有它。」
想必悠裡西斯是故意線路一些秘密給波爾,然後要他去找出應該在愛德格這邊的琥珀,所以他才繞了波爾一命,好讓他傳話給愛德格。
也就是說,悠裡西斯相當堅信琥珀在波爾周圍的人身上。大概是他派人搜查波爾家卻沒找到,所以認為琥珀被巧妙地藏在某處,而波爾就是找到琥珀的關鍵。
「我想琥珀就在波爾先生的身邊喔。」
莉迪雅下此斷言。
「咦、您為什麼這麼認為?」
「班希不是出現在波爾先生的身邊嗎?我想這是因為班稀有感應到什麼。」
波爾沉思了好一會兒,但就是想不起來父親的遺物中有類似的物品。
「莉迪雅,我有個疑問,若是找到琥珀並解開封印,得到班希保管的遺物,是否就意味著真的得到了青騎士伯爵的力量呢?」
「……有這個可能喔。既然葛拉蒂絲伯爵將遺物封印在具有妖精魔力的琥珀內,就表示遺物或許在本質上和妖精的魔法相同。」
「悠裡西斯對琥珀有著異常執著。或許是王子想得到封印在其中的遺物,抑或是此物落到其他人手上會對王子造成不利。」
「王子會殺光伯爵家子孫,說不定也是怕琥珀落入某人的手裡。」
「那我更得找到班希的琥珀解開封印了,不過就算我找到琥珀,也不知道該怎麼使用。」
悠裡西斯知道嗎?
或許他本來就知道,但也有可能是班希在承認他為伯爵家子孫後,回憶起接觸封印的方法,然後再告訴悠裡西斯的。
「找出琥珀是當務之急。波爾先生,我們可以去你家叨擾嗎?」
「嗯……說的也是,再找一次好了。」
「那麼波爾,除了雷溫之外,你再召集幾個人幫忙吧。」
波爾點頭,接著抬頭看著愛德格,臉上掠過一抹不安。
「不好意思,伯爵,其實我還有件事想跟您談談。」
莉迪雅正準備離去,因為聽見這句話不由得停下腳步,波爾卻充滿歉意地說:
「可以的話,我希望與伯爵私下談。」
在愛德格開口請莉迪雅出去之前,她就因為心中湧起些許疏離感自動離開會客室。
愛德格在未來的日子裡,依然需要我嗎?
自從愛德格把戒指取下後,莉迪雅就產生這種疑問,而且在胸口越積越沉重。
班希收到一封信,信上寫著真正的青騎士伯爵在等她,所以才會擅自離開馬南島上的城堡,而且將信交給班希的極有可能是雅美。
愛德格聽完波爾的敘述非但不驚訝,反到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總算知道琥珀為何會掉在雅美的肩膀上。
愛德格當然不願作出雅美背叛了自己的結論。
到底是誰拜託雅美把信交給班希是個疑點,不過雅美也有可能只是單純地將受託的信轉交給班希而已。
可是,雅美卻騙愛德格說她還沒見過班希,這是愛德格最在意的地方。
總而言之,現在凡事都必須小心。
愛德格獨自待在書房內,不斷思考這件事情。
他從以前就無法看透雅美的內心。
就算當面詢問雅美,她大概也不會說實話,現下只能小心翼翼地觀察事態的發展,還不能讓雅美發覺自己已經有所堤防。
從現在開始,重要情報絕對不能讓雅美知道,可是若只讓她處理日常雜物,她大概也會起疑吧。
雅美的觀察力非常敏銳,這是最傷腦筋的地方。
愛德格將雙手放在書桌上交握,這件事很棘手,但是他告訴自己絕對得設法解決。
「……為什麼呢?」
他不禁喃喃自語。
為什麼雅美現在仍然得聽命于王子和悠裡西斯呢?
雅美重生為瑟爾奇之後,只要脫下海豹毛皮就可以變成人類的模樣。瑟爾奇一旦失去毛皮便無法回歸大海,所以不得不順從拿走自己毛皮的人,不過,悠裡西斯應該已經無法限制雅美的自由才對。
因為雅美的毛皮在愛德格手上。
愛德格無意束縛雅美,只是幫她保管毛皮,只要她開口,愛德格隨時都會將東西還給她,雅美也明白這點。
雅美服從王子和悠裡西斯是出於自己的意思嗎?如果真是如此,愛德格實在無法想像理由是什麼。
難道她希望愛德格步向毀滅之路嗎?
或許唯有這麼做,才能使她的靈魂獲得救贖。
愛德格曾給了她一線曙光,最後卻無法用這雙手給她幸福,如果她因而心生怨恨……
既然如此,我為了她而選擇一死又有何妨。
愛德格在心中一隅如此思考。
既然我無法給雅美任何東西,不如將這條命……
他從上衣口袋內取出一顆琥珀,並在燈光下凝視它。
愛德格心想,這顆琥珀或許預言了他的死亡。
他將琥珀拿近燭火。
琥珀依舊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並且將火焰排斥開來。
「哦~~這可是死亡的預兆。」
愛德格轉過頭來,看到正從窗戶爬進來的格魯比。
「那是你家班希的眼淚吧。」
他挺著從頭到腳宛如希臘雕像般完美均勻的身軀,意氣風發地站在愛德格面前。
愛德格連看都不想看他的臉。
「你來做什麼?」
「喂、伯爵,你還是不打算和莉迪雅解除婚約嗎?」
「你真難纏,絕對不可能。」
「反正你就快死了,快點解除婚約吧,造成你死亡的原因說不定會連累莉迪雅,要是她發生什麼意外就太遲了。」
愛德格當然也很擔心這件事,不過他不願受格魯比指使。
「我會好好守護莉迪雅的,你快給我消失。」
「我先聲明,我也自有對應法,假如情況不妙,就算會惹火莉迪雅,我也可以強迫她離開你……」
格魯比用黑珍珠般漆黑的魔性雙瞳盯著愛德格。
我自稱青騎士伯爵,卻連這傢伙都趕不走,真是可笑。
愛德格試著回避格魯比,然而他的眼神對格魯比而言根本不構成影響。
這是有人敲響書房的門。
「愛德格伯爵,打擾一下。」
是雷溫的聲音。格魯比嘀咕著「真麻煩」,接著退後幾步。
「你的隨從似乎不好惹。」
格魯比說完立即消失無蹤,愛德格望著他打開的窗戶無奈地歎了口氣。比起自己,雷溫在妖精的眼裡反而比較有分量。
「剛才有人在房間嗎?」
雷溫進入房間後,看似不解地環視四周。
「嗯,是那匹馬。」
雷溫會意似地點點頭,接著關上窗戶並確實上鎖。
「我認為您必須當心格魯比,雖然他是莉迪雅小姐的友人,卻不是我們的同伴。」
「發生什麼事了嗎?」
雷溫難得以強烈的語氣發表自己的意見,愛德格不禁開口詢問。
「……我看到他在追求莉迪雅小姐。」
雷溫淡淡的神情中似乎帶著些許不甘心,如果這不是錯覺的話,莉迪雅大概是對格魯比表現出愛德格從未看過的一面吧。
假如格魯比有此意,莉迪雅就會老實接受嗎?
即使莉迪雅因為他是妖精而拒絕,也不曾懷疑過他的心意吧。
因為妖精不會說謊。
愛德格覺得很不甘心。
他很想現在就沖到莉迪雅面前要她不准變心。儘管這對她來說並非變心、也不是背叛,可是莉迪雅好不容易才開始在意自己,愛德格不想放棄。
然而,就算愛德格想再度挽回莉迪雅,時間卻所剩無幾。
「雷溫,你會幫我守護莉迪雅嗎?」
雷溫面對愛德格突如其來的問題,不假思索地用力點頭。
「當然,因為莉迪雅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就算我不在了,也希望你能以朋友的身份保護莉迪雅。」
雷溫歪著頭,似乎無法理解愛德格話中的含義。
現在不懂也無妨,總有一天能瞭解就足夠了。
雅美的事情也一樣。
愛德格並不打算將心中對雅美的疑慮告訴雷溫,因為他一旦知道了,一定會不由分說地殺了自己的姐姐。在雷溫的心中,對愛德格的忠誠依舊比姐弟之情重要。
愛德格認為,假使雅美背叛的事是真的,也不可以讓雷溫下手。
否則,他將永遠失去身為人類的生存價值。
「對了,你們去波爾家找得怎麼樣了?有找到琥珀嗎?」
「沒有,我們連畫框和固定油畫的木板都確認過,並未發現類似物品。」
「或許我們要找的東西乍看之下不像琥珀。」
「看起來不像琥珀的……琥珀嗎?」
雖然愛德格這麼說,但是他自己也無法明確想像。他曾經猜測琥珀上可能塗了顏料偽裝,不過敵人一定也想過這點了,畢竟只要將可疑物切開馬上就會曝光。
一定是連悠裡西斯都意想不到的形體。
他是打算先讓愛德格找到琥珀再搶奪嗎?班希在他們的手上,只要知道琥珀的下落就能讓她恢復記憶吧。
「我們也史瑞德的俱樂部找找看好了。」
雷溫點頭,當他正要走出書房時,愛德格不經意地叫住他。
「莉迪雅呢?還在波爾家嗎?」
「莉迪雅小姐已經回去了,聽說她的父親今天剛結束調查之旅返家。」
「哦,是嗎。」
看來就算邀她共進晚餐,她也不會答應了。
唉~~這也是我的壞習慣之一,因為與莉迪雅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忘卻煩惱,所以我總是強硬地要求她陪我,這樣不過是自私地利用她。
倘若真的關心莉迪雅,就應該讓她回蘇格蘭老家。話說回來,要是愛德格下得了這種決心,早在莉迪雅休長假時就這麼做了。
愛德格直到現在依然猶豫不決,他一邊煩惱著,一邊將書桌上的琥珀收進口袋。
「尼可,你真的不吃晚餐嗎?」
無論莉迪雅怎麼叫,尼可就是不吭聲,他鑽到莉迪雅的床下後就不肯出來了。
「父親大人有帶禮物回來耶,是芬蘭的熏鮭魚還有威士卡,你再不去吃就會被吃光喔。」
莉迪雅好久沒和父親一同用餐,她用餐完畢回到二樓的臥室後,只覺得尼可心中受的傷真的不小,竟然連酒都引不起他的興趣。
尼可毛茸茸的尾巴原本從床底露出一小截,不過莉迪雅一在床沿坐下,他立刻將尾巴收了回去。
「尼可,就算沒有了鬍鬚,你也是很了不起的紳士喔。波爾和班希被人帶走時,你還跟著他們,確認他們被帶到哪裡,真的很厲害呢。」
床底下的尼可還是毫無動靜。
「你雖然很任性,有時候還很無情,不過我知道你也有很多優點。」
莉迪雅將一個小包裹推到床底。
「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這個好東西,就把它買下來了。這是便裝舞會用的面具,因為是玩偶帶的裝飾品所以很小,不過給你戴剛剛好,還可以擋住鬍鬚喲。」
尼可好像不感興趣。
不過正當莉迪雅要走出房間時,他突然開口說話了。
「莉迪雅,你要小心點,雅美可能背叛伯爵了。」
「咦!怎麼可能?」
尼可這句話太突然,莉迪雅還以為是無聊的玩笑想一笑了之,尼可卻嚴肅地繼續說:
「班希收到一封信,裡頭說要讓她與真正的青騎士伯爵見面。說不定是雅美把信交給班希,促成她和悠裡西斯見面的。波爾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應該已經告訴伯爵了吧。」
難不成波爾避人耳目要和愛德格談的就是這件事嗎?
莉迪雅一想到這件事,突然覺得尼可的話有了幾分可信度。
若是重要的人再度背叛了自己……
愛德格應該會受到很深的打擊。
他現在獨自一人嗎?
他現在正做些什麼、要不要緊呢?莉迪雅一想到愛德格就心亂如麻。
不對,他的臉皮這麼厚,應該不會有事。
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能泰然以對,這就是莉迪雅認知中的愛德格。
但是,他很擅長隱藏自己內心的想法。
莉迪雅回到樓下客廳時,父親正在閱讀學術雜誌,她在父親身旁坐下又陷入沉思。
「莉迪雅,外頭又開始下雪了,今天晚上似乎會很冷喔。」
「是呀,父親大人。」
我真笨,我根本不必去擔心愛德格。
就算他內心受傷、感到孤單難耐,也輪不到我來煩惱,反正他身邊多的是能夠安慰他的女性友人。
莉迪雅就是因為不想成為他的女性友人之一,才會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愛德格來到一間專門服務上流社會人士的會員制高級俱樂部。
史瑞德經營的這間俱樂部,除了是秘密組織「緋月」的根據地之外,也是組織內的藝術家成員結識贊助的社交場所。
因此,俱樂部內到處裝飾著畫作和雕刻品之類的精美藝術品。
為了不愧于高級俱樂部的名聲,這裡只擺出精心挑選的作品,不過其中當然也有不少作品出自尚未出名的藝術家之手。
走過鋪設紅絨毯的大廳樓梯,再穿過華麗燦爛的吊燈下,愛德格被帶領前往的地方是紳士們通宵玩樂的社交場所。今夜,數名愛德格認識的會員們也在注意到他後點頭致意。
「艾歇爾巴頓伯爵,最近常常看到您大駕光臨呢。」
「老是進出女士止步的俱樂部真不像您的作風,是不是花心的事讓真命天女生氣了?」
「差不多吧。我先從後門告退了,還請各位當作沒看見。」
愛德格轉過身去,同時背後傳來醉醺醺的紳士們高亢的笑聲,他沒有多作停留,逕自走入更內側的房間。
愛德格的目的地是前幾天被小偷闖入、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這裡尚未收拾乾淨,因此暫時不對外開放,然而僕役一看到愛德格便行了個注目禮為他開門。
俱樂部老闆史瑞德在這間清理到一半的交誼廳裡等候愛德格。
「伯爵,我不記得奧尼爾有交給我類似琥珀的物品。」
「你這邊不是有好幾幅奧尼爾的作品嗎?」
「沒錯,我已經全放在這裡了,正準備等一下來徹底檢查,不過有好幾幅畫的畫框被破壞、畫作表面也受損了,損失真是慘重。」
愛德格望著排列在交誼廳角落的畫作,這些都是波爾父親的作品。
風景畫中那似曾相識的畫觸讓他懷念不已。奧尼爾曾經描繪過席爾溫福特公爵宅邸的景色,因此公爵的莊園內也放了好幾幅他的作品。
當初奧尼爾為了繪製畫作而在公爵宅邸滯留了一段時間,愛德格和波爾也是因而在孩提時代結識。
奧尼爾替席爾溫福特公爵家繪製了宅邸寫生以及家族肖像畫,這些作品當然已經在大火中燒毀、不可能出現在俱樂部,然而奧尼爾那獨樹一幟的筆觸,卻喚起愛德格腦海中對家園景致的回憶。
愛德格一邊看著如今已傳承給波爾的細膩筆觸,一遍叮嚀:
「史瑞德,今後假使有任何與琥珀有關的重要消息,我希望你能請波爾轉達,或是當面跟我說。」
「不能讓其他僕役們知道嗎?」
「你不是說秘密可能是由我身邊的人洩露出去的嗎……這是為了慎重起見。」
為了不讓雅美得知任何消息而必須提防她,讓愛德格內心相當痛苦。
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同伴令他非常不好受,而且即使事後證明當事人的清白,曾經心存疑念的事實也將縈繞在胸口。
想必背叛同伴的人也很痛苦吧。
而雅美或許也感覺得到,一旦曾經背叛,就算後來得到原諒,遭到背叛的一方也無法再次由衷地接納自己。
「那正好,有件事我想跟您報告。」
史瑞德用嚴肅的神情揭開話題:
「是有關沃魯蓋普村的芙蕾雅。」
愛德格曾在沃魯蓋普村中捲入一場擊退瓦姆的騷動。那個村子是螢石的產地,而且悠裡西斯企圖引用瓦姆的魔力孕育出極為稀有的螢石——芙蕾雅。
芙蕾雅蘊藏著不可思議的魔力,據說由瓦姆生出的芙蕾雅,後來被某個村人帶出村子逃逸,不過愛德格事後曾派出「緋月」的成員去尋找那名村人的下落。
「我們找到了那名失蹤村人的屍體,屍體原先可能被人故意沉入洞窟中的海底,其衣物內還裝滿了石頭,似乎是碰巧遇上風浪才浮出水面的。」
「芙蕾雅呢?」
「沒找到。」
既然屍體被沉入海底,就能肯定是他殺,而且還是死在村中的洞窟內,可見得他拿著芙蕾雅逃跑之後沒多久就被殺了。
然而當時雅美告訴愛德格她有追上村人,不過卻讓對方逃跑。
「應該是殺掉村人的兇手拿走了芙蕾雅吧,會不會是王子的手下呢?」
愛德格默默轉身、準備離開房間,史瑞德覺得很奇怪,於是叫住他。
「伯爵,您是不是有什麼頭緒?」
「沒有……我想喝點酒,叫人送琴酒過來。」
愛德格只丟下這句話,隨即加入飲酒作樂的喧鬧交際圈中。
「哎呀,伯爵,您不是從後門離開了嗎?」
「我才剛回來。」
「動作真快,沒有小姐留住您嗎?」
「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呢?那些沒留住我的娼婦們正在後門的小巷裡悶得慌。」
這群醉醺醺的傢伙因為這個無聊又低俗的笑話而哄堂大笑,愛德格加入他們的行列並將琴酒灌下肚。
只要喝醉,腦袋就能暫時什麼都不用想。
他們極力勸說愛德格抽煙,煙草當中混合了一種特殊的味道。
房內滿是白茫茫的煙霧,愛德格不經意地瞄到牆上的一幅畫。
那是一幅肖像畫,畫著一位手持盾牌的少女。
這幅小巧的畫作十分樸素,似乎只是用來填補其他較大畫作間縫隙才被掛在牆上,其所在之處距離煤油燈非常近,少女的金髮在燈光照耀之下更是耀眼。
愛德格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位女性。
大概是錯覺吧。或者該說,她那雙充滿正義的綠色眼眸讓愛德格想起莉迪雅,所以才覺得眼熟嗎?
……好想見莉迪雅。
伴隨著強烈的思念,胸口傳來一陣痛處。
莉迪雅確定父親還在書房埋首工作後,趁著半夜偷偷溜出家門。
在雪花紛飛的寒冷日子裡,就連呼出的氣息都成了白色的霧氣,夜風也仿佛要結凍般冰涼。即使如此,莉迪雅的雙頰卻帶著嫣紅,她對自己在夜半獨自外出的大膽舉動感到害羞。
她攔下一輛街頭馬車,請馬車夫駕車前往艾歇爾巴頓伯爵宅邸。
莉迪雅隨著馬車搖晃時才慢慢恢復冷靜,越來越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去找愛德格。
她甚至欺騙父親她要先睡,然後從家裡偷偷溜出來。
就算見到了愛德格、確認他是否心情低落又怎麼樣呢?即使莉迪雅勸他打起精神也於事無補吧。
更何況他今晚或許根本不在家,或者是有某個莉迪雅不認識的女性陪伴……
莉迪雅想到這裡,不禁打退堂鼓。
正當她傾身向前、準備請馬車夫掉頭回去時,伯爵宅邸內的燈火映入她的眼簾,莉迪雅不禁將話吞了回去,因為她忽然有種奇妙的預感,總覺得愛德格在等著她。
愛德格明明不可能在等我的。
但是莉迪雅已經錯失掉頭的時機,最後她依然在伯爵宅邸前下了馬車。
伯爵家的隨從似乎已經發現有馬車停在門口,莉迪雅尚未走到門前,大門就自動開啟。
出來迎接她的人是雷溫。
「晚安,雷溫。」
「晚安,莉迪雅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莉迪雅從未在三更半夜來訪,雷溫大概覺得不可思議吧。
「呃……我有東西忘記拿了……」
莉迪雅認為半夜來見愛德格的自己很反常,不由得感到羞恥,於是撒了謊。
她心想,不如一邊假裝找失物,一邊探探愛德格的狀況。
莉迪雅告訴雷溫她馬上回去,然後外套也沒脫就直接往工作室走。雷溫手拿點燈用的蠟燭跟在身後,莉迪雅趁機問道:
「呃……愛德格出去了嗎?」
「愛德格伯爵剛剛才返家。」
「那個……他的心情還好吧?」
莉迪雅問的全是奇怪的問題,若是敏感的隨從,一定會馬上發現忘記東西只是藉口。
「很普通。」
還好她問的人是雷溫。
「他自己一個人嗎?」
莉迪雅稍微放下心,接著問了更深入的問題,然而雷溫卻困惑似地沉默下來,莉迪雅心裡一驚,以為有女人陪著愛德格。
「沒、沒事啦,有客人就算了,我也不是來找他的。」
但是雷溫似乎在想其他事情,接著他唐突地對莉迪雅說:
「莉迪雅小姐,難得您過來,請您見愛德格伯爵一面。」
「咦?可是……」
雷溫不顧莉迪雅的猶豫,急忙點亮工作室的油燈轉身離開,似乎要去請愛德格過來。
要是雷溫沒將莉迪雅來訪的事告訴愛德格,說不定事後會受到責備。
莉迪雅隨意看了工作室的座鐘一眼,並且再度思考自己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她和愛德格的關係又沒有親密到會為了擔心對方而半夜不請自來。
就算是愛德格也會猶豫吧。
莉迪雅在書架桌旁的椅子坐下,開始煩惱地思索著,會不會是因為愛德格一直把未婚妻這個字眼掛在嘴邊,自己才會動搖呢?
「您找到忘記的物品了嗎?」
雷溫再度出現,莉迪雅急忙抬起頭來,卻只有看到雷溫一個人。
「嗯,是啊。」
「我為您帶路。」
不是愛德格要過來嗎?莉迪雅跟在雷溫身後,但是雷溫穿越了客廳、交誼廳、甚至通過了書房前,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兩人最後停在愛德格的房門前。
莉迪雅從來不曾進入愛德格的房間,況且三更半夜進入異性的房間更是不成體統,她不由得心生抗拒。
而且房間的主人還是個危險的輕浮男子。
雷溫不懂莉迪雅心中的顧慮就敲了敲房門。
「愛德格伯爵,我帶莉迪雅小姐過來了。」
儘管無人回應,雷溫依然靜靜等待,只是姿勢端正地站在原地。
雷溫到底打算等到何時啊?正當莉迪雅開始疑惑時,門被大力打開。
「莉迪雅,能見到你真令人高興。」
愛德格露出愉悅的笑臉,然後牽住莉迪雅的受、將她拉了進來。
「我沒想到你會在這種時間過來,所以穿得很隨便,真是抱歉,你不會介意吧。」
愛德格的領帶已經解下,背心的紐扣也沒扣上,看起來分外有魅力,使得莉迪雅不禁小鹿亂撞。
「呃,那個……我也只是來拿個東西……所以順道過來,馬上就要回去了。」
「別這麼說,先坐下來吧,既然來了就陪我喝杯酒。」
「不用啦,我已經要……」
背後響起關門的聲音,莉迪雅知道雷溫已經離開,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和愛德格獨處。
「我剛才正想著你、你就來了,我們是否心靈相通了呢?」
愛德格不容分說地扶莉迪雅坐下,接著也在她身旁坐好,心情似乎和平時一樣好。
搞什麼嘛,原來他心情不錯,早知道就不要為他擔心了。
如果愛德格精神很好,和他獨處更是危險重重,莉迪雅心想儘快回家才是。
就在這時,愛德格突然抱住莉迪雅的肩膀,然後在她手中放了一個酒杯並倒入琴酒。
「大家都說琴酒是勞動階級喝的酒,我在美國的時候常常喝,這可是戰鬥時的燃料。」
琴酒的酒精味相當濃烈,莉迪雅根本不想喝,不過她似乎能夠明白愛德格喝「燃料」喝道醉的原因。
他表面上狀況極佳,但是或許情緒很低落。
「對了,莉迪雅,你忘了什麼東西?」
「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啦。別、別管這個了,愛德格,你是不是喝多了?」
莉迪雅急忙轉變話題。
「嗯……我明明就沒有多喝,大概是在俱樂部吃了奇怪的藥才會這樣,總覺得心情格外舒暢。」
吃了藥?沒問題吧……
莉迪雅觀察著愛德格的側臉,想確定他是否只是勉強裝出開心的樣子。
沒想到愛德格突然轉過頭來,莉迪雅與他在咫尺之距四目相交。
兩人之間的距離非常近,莉迪雅甚至可以看到映照在愛德格眼中的自己,此時愛德格表情認真地牽起莉迪雅的手。
「你怎麼知道我想見你?」
「我、我並不知道……」
「你是不是聽尼可說了什麼?你猜測那和波爾私底下與我談的事相同,所以才會因為擔心我而過來,對嗎?」
愛德格灰紫色的雙眼緊盯著莉迪雅不放,和清醒時毫無兩樣,而且依舊十分地敏銳,甚至讓人懷疑他只是在裝醉。
「嗯……我確實有點在意……畢竟我也不太能相信。」
愛德格臉上出現難得一見的嚴肅神情。
「你不會告訴其他人吧。」
「這是當然的,不過你要怎麼應對呢?」
「……我還不知道。」
「也對,又沒有找到證據,我也想相信她是清白的。」
愛德格緊緊握住莉迪雅的手,並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還好有你願意陪著我、如此安慰我。」
莉迪雅覺得臉頰發燙、呼吸困難,她打算起身離去,愛德格卻不經意地拉住莉迪雅的外套,外套因此而滑落。
愛德格將她的外套擁在懷裡,然後用往常般開玩笑的神情輕吻外套裡側。
「再多留一會兒。」
「時間已經很晚了。」
「那我就不把外套還給你喔。」
氣氛不知不覺變得有點不妙。
「那我就這樣回家。」
莉迪雅往後退,她想要逃出去,但是急忙起身的愛德格卻差點失去平衡,莉迪雅趕緊抱過去扶住他。
「你沒事吧?別逞強。」
「你真的太心軟了。」
愛德格抓住莉迪雅的雙臂,露出自信的微笑。
我被騙了嗎?
然而愛德格隨即浮現出落寞的神情,接著抱住莉迪雅的頭擁向自己。
「請你留在我身邊。」
莉迪雅感覺到愛德格被逼入絕境的心情,想要推開他的力量也因而喪失。
其實愛德格的內心相當悲痛,卻缺少能夠讓他傾吐的物件,莉迪雅一思及此,實在狠不下心拋下他。
愛德格大概察覺到莉迪雅放鬆抵抗,於是以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抱得更緊。
「如果你是因為擔心我而來的,表示你心中多少願意幫助我吧?我可以認為你是以戀人的身份給予支援,而不是為了工作來的吧。」
我沒有這個意思……
不過莉迪雅很清楚,至少自己不是以妖精博士的身份來的。
她認為,若是愛德格如此悲傷,那麼自己至少可以陪伴著他。
「愛德格,我不是為了工作而來,而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的。」
他歎了一口氣,似乎對莉迪雅的答案不甚滿意。
拂過莉迪雅頸子上的氣息是如此地熾熱。
「今夜我想和你一同度過。」
「你、你在說什麼呀,我不可能……」
「我確實很需要你,也無法放棄你,更不想讓格魯比把你搶走,我希望你只屬於我一人。」
「等一下,為什麼要提到格魯比呢,我根本不屬於任何人。」
「你願意支持著我吧?若是被你捨棄,我一定會失去生存的意念。」
啊……這也是愛德格慣用的手法,他總是誇大其詞,說些想死之類的話。
相識之初他也說過這種話,莉迪雅還因此被他騙了。
莉迪雅明明知道,但是當愛德格的唇碰觸到她的耳朵時,她卻使不上力推開他。
「愛德格……不要這樣。」
從莉迪雅口中說出的拒絕話語,在愛德格聽來似乎不認為是拒絕,見他輕輕抱起莉迪雅往前走。
剛才差點跌倒果然是在演戲!莉迪雅冷靜地思考,卻又緊張得全身僵硬。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逃離這裡,自己並不打算為了安慰他而做到這種地步。
「喂,愛德格,放我下來!」
愛德格乖乖地將她放下,不過那是寢室的床鋪上。
「……我喜歡你。」
愛德格說的喜歡根本就信不得,然而在他深沉的注視之下,莉迪雅幾乎就要相信了。
「可是,這種事……」
「儘管我的能力不足,還是請你接納我。」
不等莉迪雅回答,一個吻便落在莉迪雅的額頭上。
原來愛德格現在需要的,並非安慰的話語。
他是否需要讓莉迪雅永遠待在自己身邊的實質證明?
你是真的需要我嗎?
「你會原諒我吧。」
莉迪雅也不明白,但是看到他如此哀傷的模樣,她實在難以拒絕。
莉迪雅的腦中一片混亂,同時感覺到愛德格正溫柔地撫摸自己的頭髮。
接著他的唇來到莉迪雅的頸項,她不禁僵住了。
此時,愛德格的輕柔低語忽地飄進莉迪雅耳中。
「雅美……」
什麼!?雅美……?
這…………這算是嗎!你把我當成雅美的替身嗎?
我太傻了,真令人不敢相信。
比起憤怒,莉迪雅更覺得不甘心,不禁一陣鼻酸。
愛德格需要的人並不是我。
我才想死呢……
莉迪雅頓時感到一陣無力,心情宛如遭到重擊般灰暗。她別過臉、閉上眼睛,不想再看愛德格一眼。
莉迪雅心想,早知道就不該為他擔心、早知道就不要來看他,她不曉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才好。
注1:大本鐘(BigBen),又名大笨鐘的報時時鐘,掛在英國國會會議廳的附屬樓層上,為倫敦的代表地標之一。
注2:卻爾西(Chelsea),倫敦西南部一住宅區,為藝術家和作家之聚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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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所剩無幾的時間
莉迪雅金綠色的雙瞳筆直地望向他。
愛德格將手指埋入甜美的牛奶糖色髮絲中,嗅著飄溢在空氣中的清新洋甘菊香,心裡感到非常滿足。
他給莉迪雅輕輕一吻,以確認自己已經不必放棄她。
這個時候真的好幸福,愛德格不只是滿足,更沉浸在幸福感之中,然而當中卻混雜著些許不安,似乎缺少了什麼。
「我不明白。」她掀動看似柔軟的唇低語。
「我們的距離是這麼近,但是我卻不瞭解你的心。」
為什麼呢?
「你在追求我的同時,卻又將生命獻給別的女性。」
別的女性……?
莉迪雅,沒有這回事,我甚至可以為了你拋棄生命。
「你騙人。」莉迪雅哭著說。
即使將莉迪雅擁入懷裡,她仍然不斷哭泣。
「別再傷害我了。」
我傷害了你?
我的態度是有點強硬,但是那並非強迫。
「愛德格,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要去妖精界。」
等一下,莉迪雅!
愛德格呼喚這莉迪雅,但是他懷中的莉迪雅卻消失了。
當愛德格正要再次呼喚莉迪雅時,忽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原來只是一場夢。
愛德格松了一口氣並坐起身子。
厚重的窗簾禁閉著,使得房內顯得有些暗,不過外頭似乎已經豔陽高照。
愛德格將淩亂的頭髮往上撥,而劇烈的頭疼讓他不禁蹙眉。
他昨夜在史瑞德的俱樂部喝醉才回來,他依稀記得回到家後又喝了幾杯,可是後來的記憶卻模糊不清。
唯有緊抱莉迪雅的觸感還殘留在身上。
那是剛才夢中的情景吧。
「沒錯……一定是夢。」
明明是夢中的情境,但是莉迪雅的表情,抱著她時感受到的柔弱觸感,流過臉頰並在油燈的照映下呈現琥珀色的淚珠……這些記憶不知為何,竟真實地呈現在愛德格的腦海中。
愛德格懊悔地想,既然是在夢中,早知道就更大膽一點了。這時他突然發現床上有顆紐扣,於是將它拾起。
他確定這顆扣子不是自己的,而他的記憶也在同時一點一滴的復蘇。
昨晚雷溫來報告莉蒂亞來訪,然後……
愛德格一驚,心想自己該不會對莉迪雅做了什麼事!?他焦急地走出臥室,來到隔壁的更衣室呼喚雷溫,雷溫立刻出現。
「早安,愛德格伯爵。」
「莉迪雅昨天有來吧?」
「是的,莉迪雅小姐昨晚有來過。」
「你把她帶來我房間的嗎?」
「是的。」
愛德格以手壓著額頭,在更衣室中來回踱步了一會兒。
「那麼,莉迪雅是何時離開的?她看起來如何?」
「我不清楚,莉迪雅小姐好像是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回去的。」
莉迪雅確實有進入他的房間,而且還用擔心的眼神望著他。她從尼可那邊得知了雅美的事,因為擔心愛德格或許會情緒低落而來探望他。
愛德格認為到此為止,應該都是現實而非夢境。
不過之後的記憶宛如夢境般虛幻,他無法分辨緊抱莉迪雅的感覺以及親吻,是現實抑或是自己的幻想。
最重要的部分竟然怎麼都想不起來。
「太糟了,和心愛的女孩共度的第一個甜美夜晚,我竟然不記得了。」
雷溫困惑似地歪著頭。
「總之……先換衣服吧。」
愛德格邊歎氣邊說,一旁的雷溫迅速將衣物備妥,並且如往常般準備協助主人更衣,此時愛德格制止了雷溫並說道:
「我自己穿就好,幫我叫湯姆金斯過來。」
總管立刻來到更衣室,愛德格一面打領帶,一邊詢問湯姆金斯是否知道莉迪雅是幾點回家的。
「我也不清楚,莉迪雅小姐大概是悄悄回去的吧,我也是今天早上聽雷溫講,才知道她昨晚有來過。」
總管詢問愛德格是否要問其他侍從,愛德格心想:別開玩笑了。
要是這麼做,全屋子的人都會知道他在喝醉之際把莉迪雅拉入房內,而且還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
總而言之,莉迪雅不可能主動對他示好,怎麼想都應該是自己強迫她。
「這個問題就先擱著。對了,湯姆金斯,聽說你曾經結過婚?」
「是的,不過內人十年前過世了。」
「你是怎麼向她求婚的?」
「這個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那時我好像問她覺不覺得背上有魚鰭的小孩很可愛之類的,內人聽了便欣然答應了我的求婚,只可惜後來生下的孩子沒有長魚鰭。」
「……這完全沒辦法當作參考。」
「說的也是。」
湯姆金斯沉思了片刻,然後眨著間距頗寬的圓滾眼睛問愛德格:
「還是說,也去問問其他侍從……」
「不用了。」
「主人,雖然婚後才能有親密行為是世間的常識,不過也是有許多夫婦稍微忽略了先後順序,而且,這種事情在兩人未來長久的日子裡,將會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長久的日子啊……如果事情真的那麼簡單,他就不用煩惱了。然而若是班希死亡預言的物件就是愛德格,說不定他甚至活不過明天。
就算倉促結婚,也有可能害莉迪雅馬上變成寡婦。話說回來,要是莉迪雅成了寡婦或許還不會有什麼問題,倘若先有了萬一,莉迪雅就成了婚前失貞的不潔女孩。
愛德格心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事情演變至此,於是立刻拿起外套準備出門。
「湯姆金斯,幫我準備一束花。」
「您想要哪種花?」
「現在能準備好的都行。我要出門,順便備妥馬車。」
湯姆金斯離開後,愛德格將視線轉向站在門口的雷溫。
雷溫面無表情,但是愛德格看得出他心中的困惑。
「雷溫,你昨天為什麼要把莉迪雅帶來我房間?我應該有說我在休息、不想見她吧。」
愛德格約略記得自己講過這句話。
因為他那時已經醉的很厲害,要是見到莉迪雅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於是有所自製。
「我猜想您其實希望見到莉迪雅小姐。您看起來好像為了某件事情而煩惱,假如對方是莉迪雅小姐,我想您或許願意和她談談。」
雷溫完全說中了。
所以愛德格才會在雷溫不聽命令把莉迪雅帶來時,忍不住將門打開。
「你能夠察覺我心中的想法,我真的十分高興。」
雷溫本來只是不懂人心的殺人工具,這對他來說是很大的進步。
「不過你也要體諒一下莉迪雅的心情。當我喝醉、化身為沒有自製力的野狼時,你怎麼可以把莉迪雅這種純真的羔羊送過來呢?」
雷溫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可是愛德格伯爵,您有不是野狼的時候嗎?」
……好像沒有。
連愛德格自身都覺得丟臉。
宣告來客的門鈴聲,連在房間內的莉迪雅都聽得一清二楚,她急忙跑到窗邊,一看到是伯爵家的馬車停在大門前,就趕緊拉上窗簾。
由於莉迪雅的房間位於大門正上方,因此聽得見父親和客人的對話。
「伯爵,真不好意思,莉迪雅今天感冒身體不適,我正準備派人前去向您請假。」
果然是愛德格來了。
莉迪雅開始緊張起來,並在房內來回踱步。
父親相信莉迪雅是因為感冒趟在床上休息,愛德格應該不會說些多餘的話吧。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特地前來探望她。」
你的藉口聽起來不是很可疑嗎!
「這樣啊,所以您才特地過來……一大早就勞煩您親自駕臨,真是抱歉。」
父親似乎一頭霧水。
「請問我能否打擾一下?」
不行,你別進來!可是父親大概是找不到理由拒絕,於是讓他進來了。
莉迪雅才剛聽到上樓的腳步聲,接著馬上有人敲她的房門。
「莉迪雅,伯爵來探望你了。」
要是在這種時候把愛德格趕走,父親反而會起疑吧。
莉迪雅只好無奈地打開房門,還不忘低著頭以免被人看到她哭紅的眼睛。
「莉迪雅,聽說你感冒,有沒有好一點?」
一點都不好。
「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莉迪雅一離開門邊,愛德格立刻走進房間,父親則先下樓,不過走前並未關上房門。
「……你來做什麼呀。」
莉迪雅背對著愛德格說道。
愛德格繞到莉迪雅面前,接著遞出一束球形玫瑰花束。
帶來探病的花竟然是熱情的紅玫瑰,父親看到一定會懷疑吧。
「莉迪雅,請你現在就跟我結婚。」
「你在說什麼傻話,想也知道不可能。」
「說的也是,向教區提出結婚申請之後,一般最少也要等三個禮拜才會發下結婚許可證,不過請你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想辦法拿到許可。」
「你還在醉嗎?」
「我現在很清醒喔。」
「才不清醒呢。」
莉迪雅堅持不收下花束,愛德格只好將花放在桌上。莉迪雅因為愛德格一點一點向她逼近而被逼到窗邊,只好將臉別過去。
但是愛德格不以為意,他用指尖輕輕托起莉迪雅的下巴,並且認真地注視著她。
「昨晚的事竟然讓你落淚……我有這麼強勢嗎?可能是因為喝醉了才沒辦法控制自己,平常我不會這樣的。」
平常……莉迪雅真想問他,平常的對象又是誰啊?
「這是你的初夜,但是我卻沒有溫柔以對,不過你可別因此排斥我,你不滿的地方我會改進的。」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呃……愛德格。」
「總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必須儘快結婚。」
「咦、發生是指……?」
「我們不是有親密關係了嗎?」
莉迪雅頓時羞得滿臉通紅、驚慌地反駁:
「你、你在說什麼啊?別亂說,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莉迪雅甩開愛德格的手並將他推開,試著來開彼此間的距離。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記得了嗎?你中途不是突然睡著了?」
就在愛德格喃喃喚著雅美的名字、而莉迪雅別過臉後沒多久,他就睡著了。那時莉迪雅正因為身體被壓住而焦急,愛德格後來卻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麼沉沉睡去。
於是莉迪雅小心翼翼地起身以免吵醒愛德格,再將愛德格埋在她頭髮內的手指輕輕移開,急忙從床上離去。
莉迪雅回到家後總算松了一口氣,卻越想越氣而大哭了一場。
現在回想起來,她又不由得紅了眼眶,但是她不想在愛德格面前掉淚。
愛德格低頭俯視莉迪雅,煩惱地將劉海往上撥。
「中途?是到哪裡……」
「我、我怎麼會知道……總之,你馬上、馬上就睡著了啦!」
莉迪雅害羞到了極點,像是要打斷愛德格的問題似地高聲叫喊。
真希望他別用那張美麗的臉,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會讓人臉紅的話。
「所以,我們之間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嗎?」
看來愛德格對昨晚的事完全沒有記憶,莉迪雅無奈到都忘記要哭了。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哭?」
「因為……」
我死也不想說。
「對不起,我想也是。這對你而言應該相當屈辱,畢竟我昨天差點做出不可原諒的事。」
愛德格自己做出這種結論也好。
另一方面,莉迪雅看到愛德格放心地松了一口氣,心中卻不知為何感到一陣空虛。
「嗯……原來如此,昨晚什麼都沒發生啊。」
「所以你也不用急著籌畫結婚的事。」
「啊……也對。」
不用跟我結婚令你這麼高興嗎?
這回莉迪雅心裡升起熊熊怒火。
「真是太好了,你趕快帶著你的花回家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不打算收回剛才的求婚……」
「那我可以立刻告訴你答案,我拒絕。」
不等愛德格說完,莉迪雅便一口回絕。
愛德格反常地露出困擾的表情,這讓莉迪雅不禁覺得有錯的人是自己。
不對,錯的人是他。
「莉迪雅,昨晚的事我有些想不起來,但是我還記得我腦海中只有你一人,我絕對沒有抱著輕浮的心態,我是真心喜歡你,才會希望你陪伴在我身邊。」
騙人!
「我是認真的,我的心中只有你。」
這種話你明明對任何人都說得出口。
「我對你而言,只是剛好派得上用場的慰藉品,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相信我。」
愛德格會擁住莉迪雅而不是其他戀人,說不定只是因為她剛好在他身邊,也說不定是因為只有莉迪雅瞭解他內心的悲傷。
不管理由是什麼,莉迪雅在那時的確被當成了某人的替身。
莉迪雅正要轉過身去,肩膀卻被愛德格一把抓住。
「莉迪雅。」
愛德格想將莉迪雅拉近自己,她立刻伸出雙手抵抗。
「請你適可而止,你心裡需要的人並不是我……你抱著我嘴裡卻呼喚著其他女人的名字,真的是太差勁了。」
愛德格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驚異地放開莉迪雅。
「其他女人……?是誰?」
「你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她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
愛德格沉吟不語,不曉得他這麼做是因為心裡有數,或者是為了避免說出來自掘墳墓。
莉迪雅忍住淚水,回頭直視愛德格並說道:
「之前也是這樣,每當我改變主意想要相信你的時候,你就會讓我失望,所以我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你請回吧。」
莉迪雅拿起花束硬塞在愛德格手裡,並將他推出房門,接著用力將門關上。
愛德格在門外不停呼喚莉迪雅的名字,但是她卻用背抵住房門。
最後愛德格決定放棄並轉身下樓,莉迪雅一邊聽著他的腳步聲,一邊看見自己的淚水低落在地板上。
「伯爵,您要回去了嗎?」
莉迪雅聽到父親的聲音。
「教授,您不介意的話,請收下這束花。」
「什麼?」
父親似乎滿腹狐疑,他會收下玫瑰花束嗎!?
「我會再擇期拜訪。」
你不用再來了啦。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莉迪雅的淚腺更加失控。
「莉迪雅,你別哭了嘛。」
床下傳來安慰莉迪雅的聲音,她看見尼可毛絨絨的尾巴左右搖擺。
「我可是站在莉迪雅這邊的哦。伯爵送我的信套組,我也會全部還給他。」
尼可從床底下緩緩爬出來,他的臉上戴著莉迪雅送給他的面具。
莉迪雅不由得笑了出來,淚水也止住了。
「喂,不准笑!」
「不是啦,尼可你這樣好可愛……不對,是很帥氣。」
「是嗎?」
「很像神秘的怪盜呢。」
「那我再披件斗篷應該會更好吧。」
尼可以雙腳踏著小小的步伐走向莉迪雅,莉迪雅揉著眼睛、拭去淚水,接著蹲下身子握住尼可的雙手。
「謝謝你,尼可,我已經沒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剩餘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愛德格心想,假如班希的預言成真,那麼自己最多只能再活三天。
愛德格心中也暗自慶倖著,還好他和莉迪雅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儘管愛德格急著與莉迪雅結婚,但若是這麼做,就會害莉迪雅被班希的預言波及。
只要事關莉迪雅,愛德格就無法好好思考後再行動。
他從一開始就老是犯下失誤,最近更是失態連連。
愛德格明白原因出在他心中的猶豫,然而在誤會無法冰釋的情況下,只會讓莉迪雅對他的誤會越來越深。
「愛德格伯爵,您找我們嗎?」
雷溫和雅美一同來到愛德格的書房。
現在可能已經無法澄清誤會、取回莉迪雅對自己的信賴了,但是愛德格尚有應盡的事未完成,他必須讓所剩無幾的時間發揮最大的效用。
愛德格重新振作起精神,對兩名隨從下達命令。
「把這個貼在波爾之前被囚禁的空房裡。」
愛德格將附上親筆簽名的信遞給雅美。
「我知道了那顆琥珀了,信上寫著想要就來拿。」
兩名隨從毫不驚訝,靜靜地等待愛德格接下來的吩咐。
不過愛德格說找到了琥珀只是在虛張聲勢,他打算以此引誘悠裡西斯採取下一步行動,並且單獨和他對決。
「我知道琥珀的下落,但是在哪裡找到的、或是琥珀現在在哪裡,這些都是相當重要的情報,我無法告訴任何人,而且我打算直接和悠裡西斯進行交易。」
「愛德格伯爵,這麼做不會太冒險了嗎?悠裡西斯會使用不可思議的力量。」
雅美的語調和表情都和平常一樣。
「我會用機智取勝。你覺得悠裡西斯贏得過我嗎?」
「……您說的是。」
雅美點頭贊同,看不出她心底是否真的這麼想,反正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那麼雅美,這封信就拜託你了,你一個人去沒問題吧?」
「是的。」
「雷溫,我要去史瑞德的俱樂部一趟,你也一起過來。」
等雅美離開後,愛德格走向留在原地的雷溫。
愛德格凝視著他的臉,而雷溫依舊動都不動,靜候主人的吩咐。
為了保護這個忠誠少年,愛德格衷心希望能利用剩下的時間為他做好最好的安排。雷溫應該不再唯獨對愛德格敞開心房,只要他自己能注意到這點,大概不會再被王子操縱。
「雷溫,我信賴的人也是你的同伴,你懂嗎?」
「是的。」
「而且莉迪雅和湯姆金斯都把你當成普通人看待。」
雷溫似乎心存疑問地抬頭看著愛德格,並且開口詢問:
「莉迪雅小姐沒有生我的氣嗎?」
「嗯,她只有生我的氣。」
「追究起來都是我的錯。」
「別介意,莉迪雅能體諒你的心情……對了,雷溫,你知不知道我在說夢話的時候,有可能說出哪位女性的名字嗎?」
「知道。」雷溫不假思索地回答。
「請你……務必告訴我。」
「照字母順序說出來可以嗎?」
「……還是算了。」
愛德格不禁反省起了剛才問的問題以及自己過去的行為,他拍了拍雷溫的肩膀,接著走出書房。
愛德格今天之所以造訪史瑞德的俱樂部,是因為他想起了昨天自己喝醉時,心中仍然有一件事耿耿於懷。
愛德格帶著雷溫來到了俱樂部最內側的房間,史瑞德和波爾已經在這間不對外開放的交誼廳裡等候著他。
這件會員制的俱樂部只限男性入內進入,因此即使不帶雅美來,她也不至於起疑,可說是絕佳的密談場所。
「伯爵,您說的是這幅畫嗎?」
史德將一幅早已拿進交誼廳的畫給愛德格過目。那是一幅少女手持盾牌的畫像,愛德格一直很在意的就是這幅肖像畫。
「上面沒有作者的署名,你們知道是誰畫的嗎?」
這幅正方形的畫非常迷你,每邊長度只有八英寸,愛德格將整幅畫拿在手中細細觀察。
「呃……這是家父的遺物,不過看筆觸應該不是他畫的,大概是畫家的友人送給他或請他保管的吧……」
波爾向愛德格說明。
「為什麼你父親的遺物當中、只有這幅畫收在俱樂部呢?」
「因為我一直查不出作者,所以十分在意,剛好聽說俱樂部的客人中也有外國的鑒定師,所以前幾天就把畫寄放在史瑞德先生這裡。」
「結果還是不知道作者是誰,而且俱樂部裡裝飾用的作品不足,我就將它掛在撞球室了。」
「伯爵,這幅畫有問題嗎?」
愛德格點頭,接著輕輕將畫放回桌上。
「其實我以前曾經看過這幅畫,我想過去應該是掛在席爾溫福特公爵家的莊園宅邸裡。」
「咦,難道是席爾溫福特公爵交給家父的嗎?」
「我不知道父親是何時發現王子的陰謀、得知公爵家被王子盯上,但他應該是感受到危機,才會將重要物品交給奧尼爾保管吧。奧尼爾原本和公爵家還有青騎士伯爵家毫無關係,所以這或許就是害他被王子爪牙殺害的原因之一。」
「您是說,琥珀在這幅畫裡嗎?」
史瑞德立刻著手調查圖畫。
他正要拆掉畫框時,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停下手。
「對了,這幅畫原本沒有畫框,這個框還是我加上去的,所以琥珀不可能藏在裡面。」
「原本只有畫嗎?」
「是的。」
愛德格失望地坐到椅子上,似乎想要放棄。
「不過這幅畫很奇怪,該怎麼說呢,構圖不是那麼好。」
身為畫商的史瑞德也贊同波爾的意見。
的確,愛德格也覺得這幅畫看起來缺乏均衡感,與少女相較之下,銀色盾牌過於搶眼。
「仿佛盾牌才是整幅畫的重點。」
將臉湊近仔細端詳後、可以發現盾牌上的漩渦圖案是由線圈般的線條組成,而且在複雜的花紋中,到處可見宛如文字般的線條。
「上面該不會寫著某些訊息吧?你們看,這個字是G,這個是A、D、Y……GLADYS,葛拉蒂絲.艾歇爾巴頓?」
愛德格一邊念出拼音,一邊轉過頭看向史瑞德。
「拿放大鏡過來。」
史瑞德迅速離開,沒過多久立即回來。
愛德格將煤油燈的燈光轉亮,開始逐字閱讀,波爾在一旁記錄愛德格念出來的字母,並將字母組成單字,若字母不夠就再檢查是否寫在別處。
當愛德格順著藍色的線條組成的圖樣逐字搜尋後,發現花紋是一篇別有意義的文章。
在房外的豪華交誼廳裡,來到俱樂部打發漫漫長夜的紳士們,正一邊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一邊飲酒作樂,歡愉的說笑聲不時傳過來,但是一牆之隔的三個人卻陷入逐漸高漲的緊張氣氛之中。
房間內只有愛德格念出字母的聲音,以及波爾用鉛筆抄寫的聲音。
密密麻麻的文字被擠在小小的畫布上的銀色盾牌內,愛德格好不容易抄寫完後,將整篇文章朗讀出來:
「一七四七年,受詛咒之人降臨人世,他是和邪惡妖精定下契約的災厄王子,我必定會盡全力將此邪惡靈魂逐出英國,但是正如班希的預言,再過不久我將命喪黃泉,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命運的安排吧。災厄王子總有一天會設法回到英國,繼承了青騎士伯爵之力的人啊,斷絕王子的血脈吧,唯有我族的力量才能將惡魔永遠埋葬,我衷心的期盼新任繼承人的出現並繼承艾歇爾巴頓家族的一切。葛拉蒂絲.艾歇爾巴頓。」
三個人沉默地思考了片刻。
「災厄王子指的就是美國那個王子嗎?」
「不過這是一百年前的事啊,伯爵,王子有這麼年邁嗎?」
王子確實不年輕,可是並沒有這麼老,以邏輯來推論,現在的王子大概是災厄王子的兒子或子孫吧。
「總之,寫這篇文章的人絕對就是一百年前出現的青騎士伯爵——葛拉蒂絲伯爵,畫中的女性也應該是她。
「也就是說,她為了把災厄王子從英國趕出去而力竭而亡嗎?」
「然後,青騎士伯爵的血脈也因為她的死亡而斷絕,而且她大概知道伯爵家已經沒有其他繼承人,所以才會留下這個訊息吧。」
「所以說,她希望有人能夠繼承伯爵家的力量,即使與伯爵家沒有血緣關係也無妨……」
令人費解的是,少了伯爵家的力量,不就無法阻止王子的陰謀了嗎!?
王子的誕生和妖精的魔力有關聯,而事件的起因似乎就在於此。青騎士伯爵家族通曉妖精的魔力,一旦少了伯爵家的力量,根本無法對抗王子。
葛拉蒂絲衷心期待下一任伯爵繼承人的出現,她一定是將能得到青騎士伯爵力量的關鍵,連同班希的記憶一同封印在琥珀內。
班希的琥珀正是阻止王子陰謀的盾牌。
琥珀一旦交到悠裡西斯手中,他將會繼承伯爵家的一切,這個世上將再也無人能阻擋王子的野心了。
愛德格必須找出琥珀,而且不能讓它落入悠裡西斯手中。
只不過有件事讓愛德格有點在意。
也就是關於葛拉蒂絲希望斷絕王子血脈這點。假設青騎士伯爵為了消滅王子而得連王子的血脈一併剷除,那麼愛德格本身是否也包含在要被消滅的物件之內呢?
斯圖亞特王朝的的詹姆斯二世在光榮革命中被逐出英國,而王子似乎是他的後代子孫。詹姆斯二世的直系血脈應該早已斷絕,然而王子卻為了得到與詹姆斯二世有血緣關係的人,因此盯上愛德格的母親。
愛德格的母親與詹姆斯二世的直系血脈以及王子,似乎都有很深的血緣關係,她後來改嫁給席爾溫福特公爵。愛德格的父親——席爾溫福特公爵本來即是王室的近親,和斯圖亞特王朝也有些許血脈相襲。
因此,她和席爾溫福特公爵結婚之後生下的孩子——愛德格,不僅和王子、也與王室有深厚的血緣關係,對王子來說是最理想的繼承人。
或許斷絕自己的性命才是毀滅王子的捷徑。
班希的死亡預言;
雅美的可疑舉止。
愛德格感覺自己正面臨人生的分歧點。
若他真的不配當青騎士伯爵,卻占著這個爵位不放,應該會阻礙到有能力滅絕悠裡西斯和王子的人出現。
那個人才是名副其實的青騎士伯爵,只有他才能找到琥珀、恢復班希的記憶。
這些都是愛德格無能為力的事。
或許,坦然接受死亡,才是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中最重要的。
愛德格一面思考,一面在心中呼喚著莉迪雅的名字。
死了也無所謂,他早已做好隨時喪命的覺悟,唯有莉迪雅最讓他放不下心。
幸好他和莉迪雅什麼事都沒發生,如此一來,莉迪雅既不用成為寡婦,也不會被當成不檢點的女孩。
所以愛德格才會突然放棄結婚,但是這似乎讓莉迪雅以為求婚只是一場鬧劇。
她覺得愛德格是因為生米已經煮成熟飯、迫於無奈才來求婚的。
然而,既然兩人之間是清白的,那麼愛德格將再也不能把莉迪雅強留在身邊,更何況他也不能將班希的預言告訴莉迪雅。
「伯爵,您打算怎麼做?」
波爾的聲音讓愛德格好不容易將莉迪雅的事趕出腦中、恢復意識。
「把這幅畫送到伯爵宅邸。」
「是的,我知道了。」
「史瑞德,接下來同樣要請你全力找出琥珀…波爾,班希很信任你,若是她回到你身邊,你要和莉迪雅同心協力保護她。」
波爾滿臉詫異,心想班希還會回來嗎?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愛德格的要求。
愛德格走出交易廳,和雷溫一道離開俱樂部。
如同昨夜一般,白雪不停地自灰暗的天空飄下。
倫敦街頭一片霧茫茫,即使有煤油燈的照耀,眼前依舊是一片朦朧,連腳邊的石階也看不清楚。愛德格走下階梯正要朝馬車走去時,忽然有一輛漆黑的馬車停在他的面前,仿佛是瞬間自黑暗中冒出來的。
雷溫立刻有所戒備,他手握小刀擋到愛德格面前,此時馬車開啟,一名年約十歲的少年走下來。
「哦?吉米,你還活著啊?」
這名臉色蒼白的少年一聽到愛德格的話,便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少年是悠裡西斯的手下,他並非人類,而是妖精黑妖犬,他以前曾被格魯比狠狠咬傷,應該已經喪命了才對,沒想到又再度現身。
「勳爵,我來接您了,我們的主人正等候您的大駕光臨。」
看來貼在空屋上的紙已經交到悠裡西斯手上了。
動作還真快。愛德格喃喃自語,並輕拍雷溫的肩膀,阻止他沖上前攻擊吉米。也有可能是雅美直接將信交給悠裡西斯,所以也不能完全說是對方動作迅速吧。
「可以請隨從大人留步嗎?」
愛德格原先就預料到事情會演變於此,而且他也無意讓雷溫一同前往敵陣。
因此愛德格立即點頭。
「愛德格伯爵,千萬不可以,您若是冒險前去會被殺掉的。」
吉米一臉嫌惡地和殺氣騰騰的雷溫保持距離,不過既然雷溫身為人類,要加害妖精應該是不可能的。
愛德格當然不打算輕易送死,但是如果讓悠裡西斯發現他並沒有找到琥珀,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不過就算悠裡西斯沒有殺掉他,他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因此有一賭的價值。
「雷溫,我必須去,你會讓我去吧。」
雷溫沉默不語,而他之所以無法全力阻止愛德格,或許是因為他的心中也很混亂。
最後愛德格獨自乘上馬車。
少年——黑妖犬將馬車門關上。
「莉迪雅,今晚的月色真不錯,我們一起去玩吧。」
格魯比在半夜敲著莉迪雅房間的窗戶,莉迪雅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他的叫喚聲,接著翻了個身。
你在說什麼呀,外面在下雪,根本看不見月亮,而且寒風呼呼地吹個不停。
再說,我現在正在睡覺。
「那不是正好。」
莉迪雅吃了一驚,接下來已經置身於黑色駿馬的背上,賓士於月光照映的草原中。
芬芳的微風舒服地吹拂在臉頰上,而且完全沒有下雪。
我在做夢嗎?
格魯比擅自闖入莉迪雅的夢中,擴展了她的夢境。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包住了莉迪雅,因此無論格魯比怎麼奔跑,莉迪雅也覺得自己不會從他的背上摔落。
穿越草原後,眼前出現一座盛開著繽紛花朵的山丘。
格魯比停止奔跑後,莉迪雅輕輕跳下馬背,奔向綻放花海的山丘。
身上帶有光圈的花之妖精翩翩起舞,莉迪雅看著妖精們的舞姿,不禁笑顏逐開。
「開心嗎?」
「嗯,好漂亮喔~~!」
格魯比幻化成人類的模樣佇立在莉迪雅身旁。
「那就好。」
莉迪雅微微抬起頭來,可是也只能看到身旁格魯比的胸膛,她再將頭往上抬,總算看到身材高挑的格魯比那一頭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的黑卷髮。
格魯比突然俯視莉迪雅,並伸出修長的手臂抱緊她。
「……怎麼啦?」
格魯比當然不知道人類有相互擁抱的習慣,更不知道擁抱代表的意義,這個動作只是為了討莉迪雅歡心才特別學的。
格魯比不可能理解人類之間的愛,卻懂得用自己的方式珍惜著莉迪雅。
「我只要抱著你,就會有種奇妙的感覺,覺得心情很平靜,但是卻又莫名地心跳加速。我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是、是嗎?」
「那你又有什麼感覺?」
莉迪雅覺得,自己有如被平靜無波的水完整包覆住。
她茫然的思考著,這和愛德格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完全不同。
就是因為格魯比與愛德格不同,所以莉迪雅和格魯比在一起時,既不會感到心痛也不會難過,因為妖精不會說謊也不會違背諾言。
「莉迪雅,我們去月亮旁邊吧。」
「月亮旁邊?沒辦法啦,我又不會飛。」
「你快看嘛。」
在格魯比的催促下,莉迪雅一回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佇立在湖畔。
「我們去那裡吧。」
「但我不會游泳。」
「這裡是夢中的世界,更何況有我在,你不用擔心啦。」
格魯比拉著莉迪雅的手向湖畔走去。
莉迪雅的心中掠過些許不安,和格魯比一起進入水中好像不太好,不過莉迪雅知道格魯比不會把她吃掉。
更何況這裡是夢境,只要醒來一切就會消失。
「大小姐~~請留步!」
此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呼喚莉迪雅的聲音。
莉迪雅停下腳步,有個嬌小的物體正撥開草垛,奮力地奔向莉迪雅腳邊。
「您千萬不能跟格魯比到水裡!」
頭戴三角帽、留著亂糟糟鬍鬚的礦山哥布林重重地跌了一跤,可是他毫不在意,慌忙起身並再度勸阻利迪雅:
「那傢伙企圖將大小姐拉進妖精界的水底,您會永遠回不到人類的世界的!」
格魯比嘖了一聲。
「矮冬瓜,你給我閉嘴!莉迪雅、我們快走。」
「格魯比、等一下,再過去就是妖精界,而不是我的夢境了嗎?」
「那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如果我回不了人類的世界就糟了呀!」
於是莉迪雅往後退,打算離開湖畔,然而格魯比卻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
「我不會再讓你待在那個伯爵的身邊了,他根本無法保護你。」
「你、你在說什麼?」
「我認為他根本鬥不過悠裡西斯那傢伙,他只是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沒用的男人。」
格魯比凝視莉迪雅的雙眼中帶著魔力,他平常絕對不會以魔性之眼直視她的。
「只要你在他身邊一天,難保不會被害死,我無法坐視不管,我不想失去你!」
莉迪雅深陷格魯比的魔力之中,開始慢慢向湖邊移動。
「格魯比大人,您千萬不能這麼做!大小姐可是青騎士伯爵的未婚妻啊!」
「囉嗦,我已經確認她手上沒有戴月光石戒指啦。」
對了,月光石戒指已經被愛德格取下來了。
若是莉迪雅就此和格魯比一起進入妖精界,愛德格大概也不會放在心上吧。
「我是認真的,我的心中只有你。」
愛德格的語氣難得如此強硬,這句話也因此殘留在莉迪雅的腦海裡。
可是,那應該只是他的一時興起吧。
莉迪雅回想的同時腳步也慢了下來,礦山哥布林抓住機會,飛快爬上莉迪雅的裙子。
他努力沿著裙子向上爬,然後拿出月光石戒指。
「大小姐,快點!快把戒指戴上!」
「你這傢伙真煩!有婚約又怎麼樣,反正那個伯爵只有幾天可活了。」
莉迪雅不禁停下腳步。
「……你剛剛說什麼?」
「沒有啦,那傢伙擁有無法燃燒的班希眼淚嘛。伯爵家的人不是只剩下他嗎?反正只要他一死,婚約也就失去效力。莉迪雅,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萬一他死的時候連累到你就糟了。」
愛德格會死嗎?他居然持有班希預言死亡德琥珀?
他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才把訂婚戒指從我手上取下來的吧?
愛德格突然說要在三天之內完婚,又在知道自己和莉迪雅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之後馬上放棄。
說不定這一切都和班希的預言無關,純粹只是他心血來潮罷了。不過愛德格曾經問莉迪雅,班希的預言大概幾天會實現,那是他一定就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
「格魯比,我必須回去了。」
「莉迪雅,別再替那傢伙著想了,你只會被他利用啊!」
格魯比說的沒錯。
即使心中如此認為,莉迪雅依然主動將月光石戒指戴在無名指上。
她隨即自格魯比的魔力中解放,眼前的湖泊也跟著消失了。
莉迪雅的夢境漸漸退去,格魯比放開了莉迪雅的手。
「為什麼?」
是呀,為什麼呢?
因為我是伯爵家的妖精博士,不過,真的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莉迪雅自己也百思不解,當她慢慢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正躺在臥室的床上,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
莉迪雅終於從夢中醒來,她疲倦地坐起身子。
「啊~~還好趕上了,真是太好了。」
礦山哥布林站在莉迪雅的膝蓋上,心滿意足的撫摸著她無名指上的月光石。
「小弓告訴我,大小姐正深陷危機,然後我發現格魯比打算擄走大小姐,所以才趕緊進入您的夢中。」
現在雖然是清晨時分,但已經不是沉睡的時刻了。
莉迪雅急忙從被窩裡爬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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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現在才清晨,伯爵家的僕役們也早該起床工作了。莉迪雅敲了敲大門,出來應門的人是雅美。
莉迪雅遲疑了一下,接著慌張地擠出一絲笑容。
畢竟雅美背叛愛德格的事尚未成定論。
莉迪雅急忙從家裡飛奔而來,結果忘記為自己大清早來上班的怪異行徑編理由。
「啊,那個……這麼一大早跑來真是不好意思,其實……」
莉迪雅一邊想理由一邊解釋,雅美不等她講完就開口說道:
「莉迪雅小姐,我正要去府上拜訪。」
「咦?」
「愛德格伯爵被悠裡西斯的手下帶走了。」
莉迪雅吃驚得說不出話來,雅美則是迅速地說明事情的經過。
昨晚,愛德格一離開史瑞德的俱樂部,黑妖犬吉米立刻現身,當著雷溫的面把愛德格帶走了,而且愛德格似乎是自己決定要前往敵陣的。
莉迪雅心想,愛德格一定是考慮到班希的預言才會這麼做。
「雷溫正和‘緋月’的成員分頭尋找悠裡西斯可能躲藏的地方,我待會兒也要加入搜尋的行列。」
「請問波爾先生在哪裡?」
她聽說波爾暫時離開租屋處借住在伯爵宅邸,因此詢問雅美他的行蹤。
波爾是「緋月」的成員之一,應該很清楚現狀,而且他也知道雅美不對勁。
若要找人討論今後的行動,人選非波爾莫屬。
「您是說法曼先生嗎?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內,他的房間是二樓右手邊的客房。」
莉迪雅知道波爾在伯爵家之後安心不少,接著她前往雅美說的房間。
莉迪雅敲了幾下門,卻一直無人回應,而且房門還被反鎖了。
「波爾先生,是我,莉迪雅。」
敲到第三次門後,房間總算微微地打開一條縫。
波爾先是掃視四周,確認來者只有莉迪雅一人後,才急忙請她入內,然後關上房門並且上鎖。
「啊、請您別誤會哦,實在是事出有因……那個,我有個重要的秘密要跟您說。」
波爾一邊說,一邊走近立在一旁的書架,並對莉迪雅招手。
「昨天我們有了個新發現。這幅席爾溫福特公爵托家父代為保管的畫,實際上該是一百年前的葛拉蒂絲伯爵寄放在公爵家的。」
愛德格真正的家——席爾溫福特公爵家,是歷史悠久的名門貴族;艾歇爾巴頓家同為歷史悠久的古老家族,就算兩家有來往也不足為奇。
莉迪雅聽完波爾敘述有關隱藏在畫中的訊息之後,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一定沒有人想像得到。
席爾溫福特公爵家最後的生存者,竟然繼承了後繼無人的艾歇爾巴頓家,成為艾歇爾巴頓伯爵。
「莉迪雅小姐,我認為這幅畫內還隱藏著其他訊息,譬如琥珀的下落等,可是我看了半天,卻怎麼也看不出來。」
愛德格單槍匹馬地闖入敵陣,想和悠裡西斯一決勝負。波爾大概是希望能儘快找到琥珀,好讓愛德格擁有更有利於談判的籌碼。
的確,若是琥珀的線索隱藏在某處,這幅肖像畫絕對是重要的關鍵。
「我明白,波爾先生,我也是為了能趕快找到琥珀才來這裡幫忙的,而且我有事想和班希當面確認……只要能找到帶有班希魔力的琥珀,應該就有辦法到她身邊。」
接著莉迪雅仔細端詳肖像畫。
畫中的是一位手持盾牌、留著一頭長髮的貴婦。雖然身上沒有穿戴盔甲,但是威風凜凜的騎士模樣不愧為青騎士爵士的末代子孫。
初代的青騎士伯爵之妻——格恩朵露,出身自美麗的迪那精(注解1)一族,他們是遠古神祇流落至人間後的後裔,畫中這位應當為葛拉蒂絲的貴婦也留著一頭及腰的耀眼金髮,讓人不禁聯想她八成就是格恩朵露的後代子孫。
「哎呀~~這幅作品好得無話可說。」
旁邊傳來礦山哥布林的聲音。話一說完,他隨即從莉迪雅外套的帽子中探出頭來。
「你也跟著來了呀!?」
「這個青金石的藍色真是鮮豔亮麗,孔雀的綠色也是萬中之選呢。」
與礦物十分親近的礦山哥布林就算看到肖像畫,似乎也只是對當成顏料來使用的礦物感興趣。
「礦山哥布林,我們現在在討論很重要的事,你先到一邊去好嗎?」
「可是,小弓說我或許可以幫上小姐的忙,所以我才跟來的。」
礦山哥布林口中的小弓,就是戒指上面的月光石。
「大小姐,我該怎麼幫忙呢?」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唔……對了!你不是可以找出被藏起來的寶石嗎?」
「只限於我有看過的寶石。」
看來是沒希望了,礦山哥布林和班希很顯然是第一次見面。
「不過,眼前這些礦物我可是了若指掌哦。」
礦山哥布林得意地說道,真是個傷腦筋的傢伙。
莉迪雅沉思著到底該怎麼辦時,礦山哥布林依舊自顧自地說:
「譬如這個琥珀,無論是顏色或是光澤,都可說是絕世逸品。」
「咦、琥珀!?」
莉迪雅和波爾兩人異口同聲地大叫出來。
波爾看不見妖精,因此感到一陣混亂、但是他依然將手撐在礦山哥布林聲音來源的桌子上,並傾身向前焦急地問:
「妖精先生,請問琥珀在哪裡?」
「在這裡啊,就是這位貴婦人的金髮。」
「不會吧!這個金黃色的顏料竟然是……」
波爾似乎受到不小的衝擊,他在發愣片刻之後,抱著頭悔恨地說:
「啊~~我身為畫家,怎麼會連這種事都沒注意到!不過莉蒂亞小姐,一般人不會使用琥珀當顏料,把琥珀研磨成粉狀塗在畫布上實在是很奢侈的行為,而且這種顏色通常都是用瑪瑙來表現的。嗯~~因為瑪瑙有各種色調,因此受到畫家們重視。哎……怎麼會這樣,一般人看到畫布上的紅色顏料,也不會認為材料是紅寶石吧?居然拿寶石來當顏料,都是因為我太窮了,所以根本沒想到!」
莉迪雅靠近肖像畫,目不轉睛地盯著貴婦的金髮。大概是心理作用吧,總覺得金髮看起來格外閃亮。
「……那麼,這就是班希的眼淚囉……?」
「一定沒錯,莉迪雅小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能了。」
莉迪雅點點頭。
「大小姐,我幫上忙了嗎?」
「恩,謝謝你,礦山哥布林。」
莉迪雅露出滿意的微笑,礦山哥布林則坐在桌上抽起煙斗。
「波爾先生,這幅畫可以借我一下嗎?」
「當然可以,不過您要拿這幅畫做什麼?」
「我想去找班希,如果她在悠裡西斯的藏身處,那麼愛德格一定也在那裡,我要設法把班希和愛德格一起帶回來。」
莉迪雅將小小的肖像畫放進外套內,接著將視線轉向礦山哥布林。
「礦山哥布林,幫我打開妖精的通道,你應該辦得到吧。」
「大小姐,我是可以打開通道,但是沒辦法為您帶路,若是人類在中途迷路就再也出不來了,您還是找尼可先生那種會帶路的妖精陪同比較好。」
「可是尼可不在床底下,大概是跑去哪兒玩耍了。時間很緊迫,我沒辦法等他回來了,只要我把琥珀帶在身上,應該就能正確抵達班希身邊。」
「我知道了。」礦山哥布林說完跳下桌子,開始在地板上挖洞,不久地毯下方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大洞,波爾困惑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這樣吧,莉迪雅小姐,我可以跟您同行嗎?」
「我無法保證進去不會出事喔。」
「那我就更不能讓您一個女孩子獨自涉險。」
波爾是個非常有正義感的人,就算莉迪雅勸他留下,他也不會乖乖聽話吧。
再說,若是波爾跟著去的話,說不定比較有可能把班希勸回來。
莉迪雅點頭答應之後,波爾展現出紳士的風度,率先進入黑暗的洞穴。
雷溫在街道和小巷子的交叉路口來回走了無數次,每一次都走得滿腦子疑惑。
他昨晚追著帶走愛德格的馬車,後來就是在這裡跟丟的。他明明看到馬車在這裡轉彎,然後當他追到轉角時,馬車卻猶如與黑暗融為一體般消失了。
這明明是一條筆直的道路,就算馬車加快速度向前賓士,應該也看得見才對,雷溫實在無法理解馬車消失的原因。
「你在幹嘛?東西掉了嗎?」
有聲音從狡辯傳來。雷溫望向腳邊,一隻以雙腳站立的長毛灰貓正抬頭看著他。
灰貓臉上戴著華麗的面具,雷溫臉上是沒有表情,不過內心應該有點疑惑吧。
「……您是尼可先生嗎?」
「我是神秘的怪盜。」
雷溫對於無法理解的事不會多加思考,更何況對他來說,除了與愛德格有關的事之外,根本沒有多想的必要。
所以他直接回答尼可剛才的問題:
「愛德格伯爵消失了,而且我只能以消失來形容,讓我非常困擾。」
「在這裡消失的嗎?」
「是的。」
尼可將手背在身後緩緩地邁步,接著他瞄了雷溫一眼,示意他跟上來。
有只貓帶著面具、披著斗篷,還以雙腳走在大街上,卻沒有引來路人的注意,大概是他可以如同隱身般隱藏自己的氣息。
尼可確實在眼前,但是身影卻若隱若現,雷溫只要一個不注意,就會連他那條引人注目的灰色尾巴都看丟。
雷溫為了避免跟丟,於是專心地跟在尼可身後,這時尼可突然停下腳步。
「呵呵,這裡有道裂縫。」
「什麼裂縫?」
「人類的世界和妖精界相鄰的空間有些扭曲,從這道裂縫可以進入妖精的通道。」
但是雷溫卻看不見尼可說的裂縫在哪裡。
「要怎麼做才能穿過通道呢?我必須去找愛德格伯爵」
「人類是沒辦法的。」
「但是愛德格伯爵就是在這裡消失的。」
「那是因為有能穿過通道的人帶路吧?」
雷溫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問:
「您辦得到嗎?」
「那還用說。」
「那麼尼可先生,請您為我帶路。」
「我只能為莉迪雅打開通道,若你硬是要跟來也可以,不過裡面是你無法靠自己通過的地方喔,我是不會幫你的。」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為雷溫帶路。」
雅美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邊。
「為妖精打開通道應該就沒關係了吧?」
雷溫覺得尼可望著雅美的眼神中帶著困惑,儘管尼可只有一瞬間背著手僵直在原地,四周卻彌漫著緊張的氛圍。
「嗯,這個嘛,照理來說是可以啦。」
「尼可先生,莉迪雅小姐和法曼先生不見了,我猜他們應該是進入妖精的通道了。假設愛德格伯爵是被悠裡西斯經由妖精的通道帶走,那麼莉迪雅小姐他們去找的可能性很高。」
尼可一聽到莉迪雅去找愛德格不禁急了,他搔著頭小聲抱怨:
「你說什麼!?莉迪雅那傢伙也真是的,為了伯爵哭成那樣卻還在替他擔心,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過尼可立刻振作起精神,對著雷溫和雅美招手。
「沒辦法了,雷溫,你要好好跟緊你姐姐哦,一旦走丟就再也回不到人類的世界了。」
雅美緊緊牽起雷溫的手。
「那麼我們走吧。」
雷溫僅在年幼時和姐姐手牽手走過路,所以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但是他立刻轉念一想,現在不是思考這種事的時候了。
建築物之間有一道非常狹窄的裂縫,他們仿佛是被吸進去般,從留有殘雪的步道進入其中,眼前霎時出現一片充滿春天氣息的原野。
愛德格在建築物的某個房間內等了相當久。
窗外不知為何有兩道細長的新月,然而愛德格沒心情為這種事驚異。
他本來正從馬車裡向外望著霧茫茫的倫敦街景,眼前景色卻突然一變,馬車竟然賓士在濃霧消散、上方閃耀著無數星斗的翠綠草原上。
越過幾座山丘後,他被帶進這座孤獨聳立的建築物內。在第二個月亮升上天空之後,也經過了好一段時間。
懷錶已經靜止不動。
妖精界的一切實在過於脫離常軌,愛德格無法完全理解,因此他乾脆不去思考。
總而言之,只要是跟妖精有關的事,他也明白自己贏不過悠裡西斯,不過愛德格並不是用魔力對抗悠裡西斯,他自有他的辦法。
當敲門聲響起時,愛德格依然坐在房間內側的椅子上,既不應聲也不打算站起來。
即使愛德格不回應,對方也一定有鑰匙可以開門。門被打開後,進來的人是悠裡西斯。
「勳爵,歡迎您來到此地。」
「勞煩你的招待了。這棟房子還真破舊,走到哪裡地板都會發出嘎吱聲。」
「哦?看您似乎心情不太好,是因為我讓您久侯多時嗎?」
「是因為看見你那張臉吧。」
悠裡西斯保持著淺笑,緩緩走到愛德格面前的位子坐下。
「今天特地請您來此是我個人的決定,因為我希望能在殿下抵達英國前,把我們之間的私人問題做個瞭解。」
他指得應該是誰才是真正的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
「這件事早就決定好了。我得到了梅洛歐的寶劍,也獲得國家正式承認為伊普拉傑魯伯爵。你說你是三百年前的伯爵——朱利亞斯.艾歇爾巴頓的庶子後代?這種事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你只會被當成上不了檯面的情婦生的後代,只是沒有爵位繼承權的平民喔。」
愛德格故意說出這些話激怒悠裡西斯,對方果然態度一變,連笑容也懶得裝了,改露出極度不悅的表情。
「您還真是瞭解我的背景呢。」
「梅洛歐跟我提過。那個人應該是你的父親吧?雖然他要求梅洛歐交出寶劍,最後卻沒有解開詩迷而成了海藻的碎屑。」
「勳爵啊,那個正是我,而且我也沒有命喪大海。」
「啊,對了,他叫悠裡西斯,而你也叫做悠裡西斯。不過我在王子身邊聽過的悠裡西斯可不是你這種小毛頭,而且曾與梅洛歐見面的悠裡西斯也是中年男子。」
悠裡西斯出其不意地大笑出來,接下來從他嘴裡說出的話,更是讓愛德格不解。
「您剛來到王子身邊的模樣,可是深深地烙印在我腦海裡呢。您那時是一個雙親遭人殺害、擁有的一切全部被奪走,還被人丟進開往美國的貨船底層的孩童,看起來簡直比貧民窟的流浪兒還悲慘。而且虛弱得仿佛隨時會死掉,我當時實在不敢相信這樣的小孩竟然對殿下如此重要。」
愛德格當時因為體力過度耗損幾乎失去意識,所有沒有留下記憶,就算悠裡西斯趁他在王子的宅邸修養時先探過他的底也不稀奇。
但是推算起來,悠裡西斯那時應該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
然而他說話的語氣,卻仿佛當時看著愛德格的自己是一個大人。
「可是勳爵,當我伸手觸碰您、想確認您是否還活著的時候,您卻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甩開我的手,真是讓我大吃一驚,您那雙微睜的眼睛裡,透露出拒絕被下等之人觸碰的強烈意思。您這位公爵家的少主,生來便理所當然地接受人們投注在您身上的尊敬,當我得知您因為無法容忍自己所遭受的不當待遇,而憑著與生俱來的傲氣和憤怒撐過生不如死的船上生活時,甚至莫名地感動,有這種能耐才配得上我們崇高的殿下。」
愛德格會被帶走,是為了讓他成為王子的傀儡。
某個奉王子為首領的詭異秘密組織,想要將愛德格塑造成第二個王子,因此試圖破壞愛德格原本的人格。
當愛德格從瀕死狀態恢復健康後,他在美國的黑暗記憶於此展開,他必須承受著比肉體上的痛苦更難以忍受的精神折磨,這也是他痛苦日子的起始。
悠裡西斯的描述勾起了愛德格的回憶,儘管他佯裝平靜,卻感受到自己手心冒汗。
「你的意思是,你從那時起就呆在王子身邊了?從你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跟隨他?別說傻話了。」
「因為這是我的第二個身體。」
愛德格聽到這句話難掩訝異,悠裡西斯見狀露出嘲諷的笑容,只不過他的笑容中夾雜個人對愛德格的強烈怒火。
「青騎士伯爵家的正統血脈已經斷絕。自從三百年前的伯爵——朱利亞斯.艾歇爾巴頓死了之後,住在伊普拉傑魯的伯爵家族因為沒有生下男性繼承人,所以無人前去英國取回寶劍,最後伯爵家只剩下一名女性後代——葛拉蒂絲.艾歇爾巴頓,而在她死後的一百年間,我們的殿下已經將伯爵家的庶子血脈趕盡殺絕。」
「……只是留下你一個活口。」
「正是如此。至此,和青騎士伯爵血脈相連的子孫只剩下我一人,而且能夠指引寶劍隱藏地點的兩把鑰匙也都在殿下的手中。這兩把鑰匙都是庶子的祖先打造,也就是說,打造鑰匙的人就是將寶劍藏起來的朱利亞斯.艾歇爾巴頓的戀人。當中的金鑰匙由於設計簡單,所以仿造品在這三百年來隨處可見,不過銀鑰匙一直都只有一把,因為它的構造精巧、難以輕易仿造,可是後來卻被您盜走了,您還記得吧。」
當時,愛德格一邊擬定脫逃的計畫,一邊試著探查所有與王子有關的情報,最初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雖說先不瞭解敵人就無法戰鬥,然而大部分與王子有關的事都充滿謎團。
愛德格只是認為那把用途不明的鑰匙應該是相當重要的物品,才決定先弄到手再說。
他逃出王子的魔掌後,偶然得知鑰匙的用途,並且深信自己一定能夠得到伯爵的地位,才會把莉迪雅捲入自己的行動並前往馬南島。
「你明明沒有鑰匙,還敢冒險去馬南島?」
「鑰匙是由我的祖先打造,設計圖當然有留下來,因此可以再製作一把新的。要不然縱使王子阻止我,我也要將您大卸八塊。」
「不過,即使你帶著鑰匙現身,梅洛歐卻沒有將寶劍交給你,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懂詩謎的意思吧?」
悠裡西斯被愛德格一語道破,不禁憤怒地站起來。
他本來想以第二個身體這類意義不明的話動搖愛德格,沒想到失去冷靜的反而是自己。
「答案難道不是獻上犧牲者的鮮血嗎?那些該死的梅洛歐喜歡收集人類的靈魂,我還特地為他們準備了犧牲者。」
當初愛德格也認為這是正確答案。
但是當莉迪雅站在他面前時,卻讓他心生猶豫。
愛德格長久以來都在不冷酷無情就無法生存的世界裡打滾,也因此忘記身為人類應有的正義感和體恤他人的心,然而莉迪雅讓他回想起了這一切。即使她知道自己被愛德格欺騙卻依然試著分擔他心中的苦痛,甚至發揮身為妖精博士的能力,努力去幫助別人。
若是為了當上伯爵而想得到寶劍,以強盜集團首領的行事方法一定行不通,他更不能為此犧牲莉迪雅,況且,青騎士伯爵不可能設下要犧牲別人的生命才能解開的詩謎。儘管愛德格明白這點,卻依然不知道答案,他在這時想起要是無法解開詩謎,在場的所有人便會同歸於盡,自己一定要在這之前守護當時和他一起的雷溫與莉迪雅。
他會作出這個抉擇,是因為他記起了貴族的義務,那是即使自己處境潦倒,也不可以遺忘的責任。
如果想勝過悠裡西斯,就只能靠這點了。愛德格再度確認自己該做的事,並觀察眼前這名少年。
相較於愛德格的冷靜,悠裡西斯似乎急欲傾吐難以壓抑的怒火,強硬的話語中摻雜了憤恨不平的情緒。
「為什麼?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明明只剩下我!那些可惡的梅洛歐居然掀起大浪攻擊我、將我拖進海中。我在巨浪中上下起伏、還撞上了岩石,簡直比淹死還悲慘。」
悠裡西斯現在講的是他失去第一個身體的經過嗎?那名出現在梅洛歐面前的男人果真已經死了。
愛德格唯一不能理解的是,眼前這名少年猶如在描述自己的經歷一樣,將那名已死男子的記憶說了出來。
雖然這種事不符合常理,不過愛德格卻隱約注意到,這就是王子手底下組織的研究成果——如惡魔般的邪惡研究。
少年雙手撐著桌面、挺出身體靠近愛德格繼續說:
「但是我後來並沒有死,我得到了這個新的年輕身體,得以繼續存活。」
「……是他們讓你這麼想的嗎?你是被這樣教育的嗎?」
「教育?這的確也是很重要的環節之一,不過重點在於靈魂。對了,我可要先說清楚,這並不是俯身之類的低等魔術喔,這個身體和這個身體的人生完完全全屬於我,而您則是為了成為殿下的新身體而被選中的。」
組織的人確實將王子的知識、思考模式、說話方式到肢體動作,甚至連王子的各種習慣都巨細靡遺地灌輸給愛德格。在過程中,愛德格逐漸嘗到失去自我的感覺,倘若在那個組織繼續待下去,他最後可能真的會錯亂,以為自己就是王子。
不過這充其量只是愛德格的感覺,他應該不會真的變成王子。但是如果王子的過去被輸入愛德格的腦中、讓愛德格以為那些事情都是自己原有的記憶,他就能夠成為王子本人嗎?
愛德格腦中一片混亂,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眼前這名少年悠裡西斯,深信著自己就是從前那個已經喪命的悠裡西斯。
就算靈魂真的存在,人類就能夠將自己的靈魂轉移到另一個身體嗎?那身體被佔用之人的靈魂又該何去何從?
這已經是接近黑魔術的領域了,愛德格本來並不相信黑魔術的存在,但是假使他對王子來說並非繼承人,而是名副其實、用來轉移靈魂的替代容器,那麼他終於能夠理解這一切猶如噩夢的安排就是實行黑魔術的一環。
「我並未達成取回寶劍的任務,不過連我都拿不到的話,更別提其他人。殿下也曾經說過,不必擔心對我們而言十分礙事的青騎士伯爵一族會再度現身,沒想到勳爵您卻成了新的青騎士伯爵!」
要說悠裡西斯最不能忍受的,或許就是這點吧。
自己身為伯爵家最後一名血脈,也繼承了與妖精相通的能力,最後卻由愛德格這個和伯爵家毫無關係的人繼承了爵位。
「為何是您而不是我?您對伯爵家完全不瞭解,甚至看不見妖精,居然能成為伊普拉傑魯伯爵?我恨不得殺了您。」
「那你就殺了我吧。」
愛德格冷眼看著激動的悠裡西斯,接著為了讓自己更冷靜而做了個深呼吸。
「您以為我做不到嗎?我已經取得殿下的同意,不可以讓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活在世上。」
「王子應該很需要擁有王室血統的我吧,畢竟他的身體不但行動不便,而且已經逐漸老化。換句話說,哪件事要優先考慮呢?要先將繼承了青騎士伯爵名號的人斬草除根?還是要先為王子保存替代用的身體呢?」
「殿下將最後的決定權交給了我。雖然您的血統對殿下而言最為理想,不過也有其他替代的身體可以解決急需,我恨不得現在就結束您的性命。」
悠裡西斯掏出手槍,將槍口對著愛德格。
「就算殺了我,你也得不到班希的琥珀哦。」
這點悠裡西斯自然很清楚,而且他看起來並不是真的想扣下扳機。
「我知道你想要班希的琥珀,因為只要班希恢復記憶,承認你是正真的青騎士伯爵,你就可以成為妖精國的統領,比起英國的伯爵爵位,你應該比較想得到能夠操縱妖精的實質力量吧?如此一來,我的伯爵地位對王子而言便不具任何威脅,而那傢伙也不用擔心我會得到他畏懼的力量,再者,你又可以將我活著交給王子,不正是一石二鳥。」
愛德格故意裝出一副嫌惡的模樣,並以手推開悠裡西斯的手槍。
「但是我不想讓你稱心如意,所以才來赴約,為的就是跟你賭一把。」
愛德格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顆琥珀,把它放在掌心給悠裡西斯看。
悠裡西斯懷疑地注視著琥珀。
這是帶有班希魔力的琥珀沒錯,不過並非葛拉蒂絲封印伯爵家秘密的琥珀,而是預言愛德格之死的眼淚,不過這顆琥珀的確無法燃燒,愛德格猜想悠裡西斯應該無法分辨。
「您會這麼輕易地拿出真品嗎?這是您的王牌吧。只要琥珀在這裡,我就可以隨時殺掉您喔。」
「在確定這是否為真品之前,你是無法立刻殺掉我的,你唯一的路就是當場解開班希的封印。」
「您要我解開封印的目的是……?」
「假設班希恢復記憶,那麼她就會瞭解自己的立場,這麼一來,她就更明白該選擇誰當主人。如果她選了我,你要怎麼辦?」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那我們來賭一場吧。若班希選擇了你,那麼你要殺我、或是將我交給王子都行;若班希選擇了我,那我就是真正的青騎士伯爵,要離開這裡也是易如反掌,你和王子就等著走上毀滅之路吧。」
悠裡西斯沒搭腔,臉上竟掠過一絲不安,愛德格不禁有點訝異。
其實愛德格只是孤注一擲,沒想到悠裡西斯會害怕,難道以妖精國為後盾的青騎士伯爵之力真的有這麼驚人?
悠裡西斯一定也無法肯定葛拉蒂絲交給班希保管的物品為何,他只是知道當班希的封印解開時,一定會出現某種東西,因此必須嚴陣以待。
「……以您的能力是辦不到的。就算得到班希的承認,您也不懂得如何操控妖精的魔力。」
悠裡西斯自我催眠似地小聲說道。
「如果你這麼認為,那就更沒理由不和我賭一把。」
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青騎士伯爵的力量交到王子手上,愛德格認為這是自己為了雷溫、「緋月」的成員,以及莉迪雅所能做的事。
這是為了善良的妖精們,同時也是為了喜愛妖精的莉迪雅著想。
這顆琥珀並非悠裡西斯極欲得到東西,當然也無法解開班希的封印,愛德格一開始就沒打算認真和他打賭。
悠裡西斯對著門外呼喚,在外頭待命的吉米立刻走了進來,悠裡西斯簡潔地下令要他把班希帶過來。
莉迪雅和波爾沿著妖精的通道來到了一間房間,這裡似乎是某棟建築物內。
建築物外觀和室內擺設都屬於人類世界的東西,但是望向窗外卻看到兩道細長的新月。
怪異的地方不止如此,夜空中除了月亮之外,居然沒有其他天體。
整棟建築物宛如被黑暗包圍,好像連地面也不存在。
這個空間恐怕僅與黑夜相連,仿佛太陽永遠不會升起。
「悠裡西斯竟然又製造了這種空間?」
波爾自言自語道,悠裡西斯以前曾將哥布林的地底巢穴和倫敦某處建築物結合。
「沒錯,不過這次倒是沒有埋在土裡,八成不是花時間仔細籌備的,而且似乎只有建築物週邊有施加魔法,應該不會像上次那樣遭到擠壓。」
悠裡西斯大概是為了讓手下的暗之妖行動方便,才將空間變成黑夜。
波爾聽了莉迪雅的說明後松了一口氣,接著他看到某樣物體,於是彎下腰去撿。
「莉迪雅小姐,是琥珀。」
他將掉在腳邊的琥珀顆粒撿起。
琥珀掉得到處都是,於是兩人沿著琥珀前進,然後來到隔壁一間沒關上門的房間,房內傳來微弱的啜泣聲。
探頭一看,有名少女坐在床鋪上,她的肩頭不停地的顫抖。
「班希!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班希朝呼喚自己的聲音方向望去,不禁詫異地睜大雙眼。
「你……你們怎麼會……」
「悠裡西斯是不是做了什麼過分的事?」
「波爾先生……!沒、沒有,悠裡西斯大人吩咐我待在這兒後就不見了,而且跟在他身邊的少年說波爾先生您已經死了。他說他殺了您,我一想到這都是我害的,就……」
班希又開始掉下淚珠,波爾走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凝視她並且安慰道:
「我沒事,你看我這麼有精神,所以你別哭囉。」
「好、好的。」
班希連忙拭去淚水,臉上還泛出紅暈。
連莉迪雅都注意到班希害羞的模樣,不過波爾還是老樣子,完全無法瞭解女給孩子的心意,他似乎把班希當成小孩,不斷摸著她的頭。
「班希,聽我說,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帶你離開。」
「沒錯,就是這樣,你快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們已經找到可以讓你恢復記憶的琥珀了,伯爵,呃、艾歇爾巴頓伯爵和這位妖精博士一定可以讓你想起以前的事。」
「但是……」
班希猶豫不決,看來她頗在意從悠裡西斯身上感到的伯爵家血脈。
而她的內心卻對波爾非常信任,這對她來說想必是個困難的抉擇。
既然如此,只能設法說動她了。
「愛德格已經從梅洛歐那裡取得寶劍了喔,雖然你從他身上感受不到青騎士伯爵的力量,但是伯爵家的君王——英國的女王陛下已經認可他為伊普拉傑魯伯爵了。」
班希的疑惑越來越深,接著開始沉思。
「班希,你的眼淚中出現了無法燃燒的琥珀,那是預告家族中會有人死亡的眼淚,而且死亡預告的物件是繼承了艾歇爾巴頓伯爵名號的愛德格,而不是悠裡西斯,對吧?」
「咦!莉迪雅小姐,您說的是真的嗎?」
這件事連波爾都大吃一驚。
莉迪雅之前無暇對波爾說明,現在更是沒有時間詳加解釋,只向波爾點了個頭,接著繼續問班希:
「所以愛德格才是真正的伯爵。班希,為了愛德格,請你承認他吧,而且我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有沒有辦法可以讓預言失效呢?」
班希沉默不語,看起來不像是在思考,而是有難言之隱。
「我想應該沒有辦法讓預言失效,因為我並不是刻意留下預言的眼淚,應該說是眼淚本身就知道家族成員的宿命。」
莉迪雅早已猜測到是這樣,但是她不想就此放棄。
如果悠裡西斯在這棟建築物內,就表示愛德格也在。琥珀已經找到了,接下來只要班希願意承認愛德格為主人,應該可以讓他在和悠裡西斯的談判中占上風。
如此一來,或許可以避免加諸於愛德格身上的死亡預言在此成真。
必須想個辦法與愛德格會和。
這時,門外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莉迪雅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了。
「有人來了,請快點躲起來。」
「喂,班希,悠裡西斯大人找你。」
班希聽到門外的聲音、慌忙地站起身回答:
「是、是的,我馬上過去。」
接著她驚慌失措地轉過頭看著莉迪雅和波爾。
「對方是悠裡西斯身邊的黑妖犬,他是兇惡的妖精,一旦被發現,一定會殺了你們的。啊……我到底該如何是好,再不去就不行了。我到底該相信誰,誰才是葛拉蒂絲大人的冀望呢?我已經無法判斷了……」
「班希,你的斗篷借我穿。」
莉迪雅突然想到一個法子。
「喂、動作快!」
在門外等待的黑妖犬似乎很不耐煩,莉迪雅急忙換穿上班希的斗篷,用綠色的連身帽蓋住頭部。
「莉迪雅小姐,您有什麼打算?」
莉迪雅將上面有琥珀的肖像畫塞給波爾。
「波爾先生,我要去找愛德格,請你帶班希離開這裡。只要你拿著肖像畫,班希就會因為感應到琥珀而不會與你走散,你就能安全走出妖精的通道了。」
「可是這麼一來,莉迪雅小姐您……」
「我是妖精博士,總會有辦法的。」
門應聲開啟,奉命來帶班希的黑妖犬已經等不及了。
假裝成班希的莉迪雅旋即推著他走出門外。
「你動作很慢耶!」
莉迪雅用連身帽將頭部完全蓋住。黑妖犬認為她就是班希,於是開始向前進。
建築物中只點著蠟燭,室內也因此一片昏暗,莉迪雅聽從指示進入房間後,隱約看見兩個人影。
幸好房間內的光線很微弱,莉迪雅的臉又被遮住了,所以這裡的人也誤以為莉迪雅是班希而沒有起疑。
莉迪雅站在原地不動,接著有一名男子向他走近。
「班希,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我是來救你的。」
咦?是愛德格嗎……?
莉迪雅忍下開口的衝動,並且從斗篷帽口偷瞄了一眼。
帶著完美笑容的臉龐正注視著自己,是愛德格沒錯。
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他。
莉迪雅放下心來,然後悠裡西斯就在眼前,自己又假冒成班希,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勳爵,沒用的,班希知道我才是青騎士伯爵的後代。」
「不,我才是青騎士伯爵。班希,如果你也是伯爵家的成員,就應該要跟我一起回去才對,明白嗎?」
「我們就來賭賭看吧。」
愛德格不理會悠裡西斯,逕自拉起班希、不對,牽起莉迪雅的手繼續說:
「你只記得葛拉蒂絲伯爵的事情嗎?那麼你應該曉得誰才有資格成為繼承了她高貴精神的伯爵吧。」
愛德格習慣以無懈可擊的動作優雅地執起女性的手輕輕一吻,再加上他有貴族的美貌,又說著一口流利的上流英文,只要被他溫柔呢喃,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會為他著迷。
即便莉迪雅知道這是愛德格的慣用手法,腦袋也不由得混亂起來,愛德格一定認為班希畢竟也是女孩子,不可能擋得住自己的魅力。
怎麼辦?事情好像越變越奇怪了。
「那個男人根本沒有身為貴族應有的驕傲,只是個心地險惡的人罷了。」
愛德格是故意對悠裡西斯挑釁嗎?
悠裡西斯對愛德格的言行感到憤怒,於是走過來抓住莉迪雅的肩膀將她拉近自己。
「您就停止這種無謂的掙扎吧。」
此時,愛德格突然靠近悠裡西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他的上衣口袋中奪走手槍。
接著,愛德格立刻把槍口對準悠裡西斯的眉間。
悠裡西斯沒料到對方的行動,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只能僵在原地。
「第二個悠裡西斯啊,你沒有第三個身體嗎?以你現在的年紀,想要生下可以當作備用身體的兒子似乎尚嫌過早。」
「……您就算殺了我,也無法逃出這裡。」
「無所謂,只要你比我先步入黃泉就好。」
愛德格已經做好要讓悠裡西斯陪葬的覺悟,莉迪雅發現愛德格毫不猶豫地準備扣下扳機,才察覺他的決心。
但是就在槍聲響起前,有個黑色的身影擋到兩人之間。
黑妖犬咬住了愛德格的手腕,槍口因此歪了,子彈掠過悠裡西斯的肩頭。
莉迪雅趁著吉米分心注意倒地的悠裡西斯時,趕緊拉著愛德格逃出房間。
「班希,你要去哪裡?我還沒有給悠裡西斯致命一擊……」
就算愛德格給他致命一擊,自己也會被當場殺掉。
即使是這樣,莉迪雅也尚未想到逃出這裡的辦法。
她發現其他妖犬也追了上來,它們大概注意到這場騷動了。
悠裡西斯手下的邪惡妖精不只有吉米,不過對手若是妖精,身為妖精博士的莉迪雅就能以知識與它們周旋。
「愛德格,趴下!」
兩個人雙雙撲倒在地上,快要被妖犬追上時,這是最快的應急方法。
一大群妖犬就這麼飛越過兩人,莉迪雅急忙起身,心想得找地方躲起來,於是拉著愛德格躲到附近的房間。
房間內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莉迪雅正要摸索前進時,被愛德格一把抓住手拉了回去。
「你是……莉迪雅吧?」
莉迪雅還沒出聲回答,愛德格已經拿下她的斗篷帽,確認似地撫摸她的頭髮。
「我果然沒認錯,你身上有一股洋甘菊香。」
愛德格在莉迪雅的耳邊低語,此時她才意識到彼此有多近,不禁困惑地向後退,但是愛德格的手依舊撩起她的髮絲,所以莉迪雅只能和他拉開些許距離。
「你怎麼會跑來這裡……太危險了,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波爾先生也來了。對了我們找到琥珀了喔,我們就是靠著琥珀才找到這裡來的。」
「你們找到琥珀了?真的嗎?」
「琥珀被用來當作葛拉蒂絲伯爵肖像畫中的顏料了,我已經把畫交給波爾先生,他也會帶著班希逃出去。」
愛德格看似煩惱地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那你為什麼要裝成班希留下來呢?不跟著波爾和班希一起離開,最後說不定會回不去不是嗎?」
「因為吉米剛好來找班希,我又不能讓班希跟著他走,只好這麼做了。」
「莉迪雅,悠裡西斯不會傷害班希,不過他要是知道你在這裡,不知道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你為什麼要冒這種風險?」
愛德格的話確實有道理,但是就莉迪雅聽來,就像是在暗示指自己是個包袱,使她不由得怒火中燒。
「什麼意思呀,我不可以來嗎?冒無謂風險的人是你才對吧!你明明知道班希的死亡預言,卻瞞著我不說,打算自己來這裡殺了悠裡西斯嗎?你就這麼想死嗎?怎麼可以這麼魯莽呢!」
「……你怎麼知道預言的事?」
「是格魯比告訴我的……他說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們的婚約就會失效,他準備把我帶到妖精界去。」
那匹馬真是……愛德格無奈第喃喃自語,不知道他的不悅是因為格魯比太多嘴,還是因為對方想帶走莉迪雅。
但是莉迪雅很難覺得理由是後者。
「早知道我就不為你擔心了,既然你打算消失在我面前,我應該乖乖地跟著格魯比去妖精界才對!這麼一來就可以把你忘得一乾二淨、過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也不會再感到悲傷難過了……」
莉迪雅一時將反常的話脫口而出,當她回過神來才趕緊閉上嘴。莉迪雅處在黑暗中也過了一段時間,眼睛漸漸適應了微光,已經可以模糊看到愛德格的身影,她頓時覺得更加害羞了,不禁想要轉身背向愛德格,但是卻被他握住了手。
「抱歉,你是為了就我才戴上訂婚戒指趕來幫助我的,這表示你最後選擇了我,而不是格魯比吧。」
愛德格觸摸著莉迪雅手上的戒指。
你太自以為是了吧。
莉迪雅為了掩飾內心的害臊,語氣不由得強硬起來:
「我戴戒指只是為了防止格魯比靠近我!我再也不會為你擔心了,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莉迪雅,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真的打從心底為此感到欣喜,我是怕你被我的死亡預言牽連,才瞞著你獨自前來。」
愛德格的口氣聽起來認真無比,不像是在指責莉迪雅會綁手綁腳,而是真的擔心會連累她,但是反而讓莉迪雅對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自責。
愛德格也明白莉迪雅身為妖精博士的知識無法與悠裡西斯抗衡,才會出此下策。
「不過,我認為絕對不能讓班希保管的物品落到悠裡西斯手上,也絕對不能讓班希承認那傢伙是青騎士伯爵,縱使我沒有成為青騎士伯爵的資格,也一定要盡到這點責任。」
這就是他試圖吸引班希的理由嗎?
「就算你對班希說些甜言蜜語也沒用。」
「因為她感應到悠裡西斯繼承了伯爵家的血脈嗎?可是,班希原本也是人類女孩吧,無論怎麼想,我都是比悠裡西斯優秀的男性。」
愛德格自戀的程度果然驚人……
「這可不是外遇哦,你應該明白這是必要的手段吧?」
有必要就能對任何人訴說愛語嗎?真搞不懂你的腦袋在想什麼。
「班希好像喜歡波爾先生,所以你的甜言蜜語在她聽來可能是油腔滑調。」
莉迪雅的指責似乎多少挫了愛德格銳氣,他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
「原來如此,就像你一樣嗎?」
「我、我並沒有喜歡波爾先生。」
「像波爾那種人雖然對愛情很遲鈍、也不瞭解女孩子的心意,但是卻很老實、工作又非常認真,這種人才是心中的理想物件吧,所以不管我再怎麼將喜歡兩個字掛在嘴邊,你也不願意相信我。」
「這跟波爾先生沒有關係,我只是單純不相信你!現在不是爭論這種事的時候了。」
「說的也是,這裡好冷,我覺得雪好像吹到腳邊了。」
莉迪雅也覺得腳邊正堆起白雪,但是四周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楚。
「窗戶是開著的嗎?你看,前方有亮光呢。」
於是兩人手牽手往光亮處走去,不過莉迪雅告訴自己,是因為周圍黑得看不見,她才只好和愛德格牽手的。
越往前進,腳底的積雪似乎也越深,這時他們總算知道亮光的源頭來自哪裡。原來是一座暖爐,然而裡面的火焰即將燃燒殆盡,只剩下微弱的紅色亮光,就算靠過去也毫無暖意。
「莉迪雅,這是怎麼回事?」
莉迪雅聽到愛德格的問題之後環視周圍,在暖爐火光的照應之下,可以看見被白雪覆蓋的森林。
森林中沒有其他建築物,只有一座孤獨的暖爐。
「我們已經來到建築物外了嗎?」
「這是不可能的,整棟建築物都被施了魔法,沒那麼容易走出去,我們應該在房間裡面,一定是建築物內的空間扭曲了。」
兩人折下樹枝丟如暖爐中,讓火能夠旺一點,四周的景象似乎變得比較清楚了,但是依舊無法看見房間的內部。
「我們剛才進來的門應該就在某個地方才對。」
莉迪雅正要去尋找門的位置時,愛德格鬆開她的手。
愛德格靠著旁邊的樹幹,因為暈眩而滑坐在地上。
莉迪雅慌忙跑到愛德格身邊,這才發現鮮血正從他的右手滴下,染紅了地上的白雪。
「愛德格!你受傷了嗎?天哪、你流了好多血……」
愛德格注視著手上的血,仿佛才剛注意到自己的傷。
「可是我不覺得痛。」
愛德格一邊一邊卷起袖子查看傷勢。那是被黑妖犬咬的傷口,看起來並不明顯。
即使用手帕綁住傷口,依然血流不止。
「黑妖犬的牙齒有可能殘留在傷口內……」
「很糟糕嗎?」
是不太妙……
「我們必須趕快回到人類的世界,不照到陽光就無法止血。這裡應該只有黑夜吧,在這種地方會使邪惡妖精的力量更強大。」
話說回來,要如何逃出這裡?要穿越這座森林的先決條件是離開房間,但是出入的門在哪裡呢?環顧周遭還是找不到。通常暖爐都是靠著牆壁而建,但是莉迪雅走向理應會有牆壁的暖爐的另一端,卻沒有感覺到牆壁的存在。
「莉迪雅,你身上有帶小刀嗎?我的在進屋之前就被拿走了。」
「有啊,你要做什麼?」
「切開傷口,取出黑妖犬的牙齒。」
「咦、你要自己動手嗎?」
「我早就習慣了。」
莉迪雅簡直不敢相信,不過對從王子手中逃出來的愛德格而言,似乎終日都是戰場。
受傷、流血對他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
儘管如此,莉迪雅還是無法將小刀交給愛德格,她知道黑妖犬的牙齒應該已經融化,魔力對人體的影響將無法輕易去除。
愛德格看到莉迪雅遲疑的神情,大概也能夠理解原因,接著疲倦似地歎了口氣。
「這就是班希的預言嗎?我不會痛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不過就是使不出力氣。」
莉迪雅搖著頭,她不希望愛德格死掉。
「沒事的,只要我們離開這裡,你就能得救了。」
「我沒辦法動。」
零星飄下的雪花越下越大,四周也開始颳風,看樣子會演變成大風雪。
冷得仿佛手腳都逐漸麻痺。
「你先走吧,要是留在這裡,連你也會凍死的。」
「別說傻話了。」
「你不是不再為我操心了嗎?」
「我、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呢,你以為我會把你丟下嗎?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這麼做,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太狡猾了。」
莉迪雅拉著愛德格的手臂,試著讓他站起來。
結果自己反而倒在愛德格懷裡、被他抱住。
「對不起,我只是想確認自己是不是又被你厭惡了。」
莉迪雅被愛德格抱在懷裡,不禁回想上次那件事,身體也隨之僵硬。只不過現在與那時不同,愛德格的手臂幾乎沒有力氣,只要莉迪雅想逃開隨時辦得到。
「你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嗎?」
「反、反正我們之間沒發生任何事,無所謂了。」
「我想要解開我們之間的誤會,上次我在睡夢中喚了別人的名字,請你給我機會解釋。」
是那件事呀,莉迪雅的胸口一陣刺痛。
「不用了,又和我無關。」
「到底是什麼名字?會不會是我以前的家庭教師,或是我的表姐妹之類的呢?我不想被你誤會的情況下死去,這件事對我而言很重要。」
莉迪雅無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安、安妮、安姬(注解2)……早知道有機會解釋,就應該讓雷溫按照字母順序列舉給我聽了。」
「居然有這麼多人選!?你還真是……」
「我心理還有一個遺憾。」
「你別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只要照到陽光,黑妖犬的魔力就會消失。」
不知道愛德格有沒有將莉迪雅的話聽進去,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們有接吻嗎……?」
莉迪雅瞬間僵直,但是依然試著奮力起身,想要離開愛德格的懷抱。
「才……才沒呢。」
愛德格露出落寞的笑容。
「就算我喝得爛醉、把禮儀規範全數忘卻,卻連一個吻都沒得到,你不覺得我很失常嗎?」
你跟我抱怨也沒用呀。
「不過,這一定是因為我喜歡你喜歡到失常了。」
愛德格灰紫色的眼眸在暖爐火光的照射下閃爍,莉迪雅被這雙眼睛直視,突然萌生一種想哭的衝動。
她突然想起愛德格那時渴求的人不是自己。
他以為自己抱的是雅美,所以才無法出手吧。
「啊~~我不想懷抱著遺憾而死,請你至少答應給我一個吻。」
請你不要將死掛在嘴邊。
莉迪雅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害羞、生氣、還是悲傷。
儘管現在千頭萬緒,不過唯一有一件事情,是莉迪雅來這裡之前就十分肯定的。
我不想失去愛德格。
回到蘇格蘭的期間,莉迪雅本以為生活中沒有愛德格,她照樣可以過得很愜意。
愛德格願意認同莉迪雅的能力,因此與其過著不被人接納的日子,說不定成為伯爵家的妖精博士還比較幸運;另一方面,即使沒有這份工作,能和妖精們一起平靜度日,或許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然而,當莉迪雅卸下了妖精博士的一面,她心中的其他部分卻因為愛德格不在身邊而不知所措。
莉迪雅不明白自己和愛德格在一起的時候是否幸福,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情絕對不平靜,自己會時而生氣、時而緊張、有時又會傷心哭泣。
莉迪雅無法想像愛德格不在的日子,就算她能在蘇格蘭過著和往日一樣的生活,或許也無法感受到從前的平凡幸福。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明明就無法相信愛德格。
莉迪雅總算開口回應:
「等我們平安回去再說吧。」
愛德格一臉煩惱,並自言自語地說著:「也是。」
「看來我沒辦法只為了一個吻就心滿意足地赴死,至少要讓你平安回家。」
愛德格倚靠著樹幹搖搖晃晃地起身。
明明就站得起來,難不成我又被騙了?
這種想法在莉迪雅腦中瞬間閃過,但是當她看到愛德格吃力地邁步向前、血還從他手上不斷流下時,立即明白他真的是在勉強自己。
「你剛才在找出口吧。」
雪越下越大,已經越來越看不清周圍的方位和物體了。
「莉迪雅,前面有人。」
在片片飛揚的雪花中有到模糊的人影,而且向這裡逐漸靠近。
「雅美……」
莉迪雅定睛細看,發現對方是她平日熟識的短髮女子,不過在悠裡西斯的屋子裡和她碰面讓莉迪雅不知道該做和反應,只好愣在原地。
「愛德格伯爵、莉迪雅小姐,您們都沒事嗎?」
「也不算完全沒事。」
「您受傷了嗎?」
雅美緊張地跑到愛德格身邊,一看到他的手正在流血、又從傷口上感受到黑妖犬的魔力,隨即嚴肅地皺起眉頭。
她依舊一如往常地打從心底關心著愛德格。
「雅美,你一個人來的嗎?還好沒被發現,一切都還好吧?」
愛德格對雅美抱持著戒心,不過關懷的口吻還是如往常般溫柔。
「我是和雷溫和尼可先生一起來的,然後分開尋找您和莉迪雅小姐的下落。」
現在也無法確認雅美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總而言之,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
雅美看著四周的暴風雪說道。
「你知道出口在哪裡嗎?」
「往這邊。」
莉迪雅率先跟在雅美身後向前走。
雅美說不定是悠裡西斯的同夥,但不論她是基於何種理由跟隨悠裡西斯,想必也下不了手傷害愛德格。
「雅美,愛德格需要陽光,我們得儘快回到人類的世界……」
「好的,我們加快腳步吧。」
愛德格也跟在後面一起走,但是他悄悄地遞給莉迪雅某樣東西,那是他從悠裡西斯身上奪來的手槍。
「有什麼萬一的時候,你不必管我。」
莉迪雅還是頭一次聽到愛德格用強硬的命令口吻對她說話,這才明白勉強起身走路的愛德格已經走投無路了。
注1:迪那精(DaoineSidhe)。居住在愛爾蘭的高貴妖精,外形和人類相似。
注2:皆為A開頭的女性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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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葛拉蒂絲大人!」
班希目不轉睛地盯著波爾拿給她看的肖像畫。
「這幅畫一直由我保管,所以你才會因為從我身上感應到什麼而特別注意我吧。」
班希以手指輕撫畫中女子的金髮,好像知道那就是琥珀。
「這是我流下的眼淚,這個琥珀預言了葛拉蒂絲大人的死亡。」
「這不是你的錯,我想,正因為有這顆琥珀,她才會想要將自己的期望傳給自己死後有可能繼承伯爵家的某個人。」
為了將班希帶離悠裡西斯身邊,波爾不斷地勸說她。
莉迪雅穿著班希的斗篷偽裝成班希,但是不知何時會被悠裡西斯發現,而且要離開這棟被妖精魔法包圍的建築物也需要班希的幫忙,波爾必須趕緊說服班希改變主意,好去外界求援拯救莉迪雅和愛德格。
「班希,如果這是可以解開你記憶封印的琥珀,那麼你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解開嗎?」
「……只有悠裡西斯大人才辦得到。」
波爾也很明白,跟班希說愛德格也能解開封印這種謊話沒有用,於是閉上嘴。
班希比任何人都清楚,誰才是真正繼承了伯爵力量的人。
倘若悠裡西斯解開了班希的封印,班希就會承認他是葛拉蒂絲的繼承人,並將自己保管的遺物交給他吧。
「所以,你還是不願意跟我回到艾歇爾巴頓伯爵的身邊嗎?」
波爾煩惱地低著頭,班希滿懷歉意地望著他。
「波爾先生,您的伯爵一定是位優秀的紳士,但他畢竟不是我的主人……」
此時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
波爾嚇了一跳而抬起頭,看到一名滿臉不悅的少年站在眼前。
是悠裡西斯。
「我讓妖犬們循著味道找人,結果聽說聽說班希並未從這個房間出來,這樣的話,剛才那個穿著綠色斗篷的女人又是誰?」
悠裡西斯走進房間,身後還跟著數隻妖犬,他低頭瞪著波爾。
「又是你這個傢伙,憑你一個人無法進入此地,這表示那個女的是妖精博士囉。」
悠裡西斯浮出淺笑。
「不過我不認為那個小女孩有能力進入這裡,也就是說,你們身上有班希的琥珀吧?」
波爾慌張地低下頭,簡直不打自招。
下一秒,波爾胸前的衣服被抓住,還被揍倒在地。
班希不由地發出尖叫,波爾還來不及抬頭又被踢了一腳。
他痛得無法呼吸、起身。攻擊波爾的是名高壯的男子,看來應該是幻化成人類模樣的妖犬之一,他單手抓住波爾的衣領把他拉起。
「琥珀在哪裡?不說出來你就等著受死吧,這傢伙可不懂什麼叫做手下留情。」
「……悠裡西斯大人,請您住手……」
吉米拉開想要靠近悠裡西斯的班希,這時波爾又挨了一拳。
他終於倒地不起,接著那名高大的妖犬男檢查波爾衣服的內側、查看是否有琥珀,然後回報主人琥珀不在波爾身上。
「琥珀說不定在妖精博士身上。」
悠裡西斯一邊說,一邊看著被吉米壓制住的班希。
「這個男人有沒有把琥珀交給你?」
班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吉米順著她的視線過去,並且翻找床底下,剛才班希情急之下把葛拉蒂絲的肖像畫丟到床底了。
吉米沒多久便找到了那幅畫,然後交到悠裡西斯手上。
「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波爾先生送我的畫,他大概認為我喜歡,所以才拿給我看的,請將畫還給我。」
班希以顫抖的聲音請求悠裡西斯。
既然班希認定悠裡西斯才是主人,那她為何沒有說真話呢?
波爾意識朦朧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他希望悠裡西斯對那幅畫不感興趣並立即還給班希。
悠裡西斯並沒有發現班希的琥珀在畫裡,只以為這是幅普通的肖像畫,但是他並沒有將畫還給她,而是隨手扔到暖爐內。
「琥珀果然還是在妖精博士手上……」
「……應該不是,悠裡西斯大人,這幅畫不會燃燒。」
聽到吉米說的話,悠裡西斯驚訝地轉過頭來。波爾心想糟了,班希也嚇得僵直在原地。
悠裡西斯走到暖爐邊,看到畫中的女性的金髮閃著淡淡的光芒排拒火焰。
悠裡西斯笑了。
「原來這就是可以解開封印的琥珀啊!」
悠裡西斯笑著用斜眼示意吉米將肖像畫從火中撿起,接著他換上一副險惡的表情朝班希走去。
「你這傢伙明明知道卻想騙我,是想違抗我嗎?」
「不、不是的,我怎麼敢……」
「能解開封印的只有我了,諒你也不敢。跟我過來,我要你把葛拉蒂絲托給你的遺物交給我。」
班希被黑妖犬硬拉出去,還不停回頭望著波爾。
「波爾先生……」
「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就饒他一命。」
雅美帶著莉迪雅和愛德格離開刮起暴風雪的森林,三人謹慎地走在地板會發出嘎吱聲的走廊上,總算回到班希被軟禁的房間。
雅美先進房內查看,接著回報沒有人在裡面。
「波爾先生已經先帶班希離開了嗎?」
莉迪雅心想,要是這樣就好了,愛德格卻對此存疑。
儘管愛德格時而痛苦地靠著牆壁,不過還能勉強靠自己的力量行走。由於血流不止,所以愛德格用走廊掛的窗簾布包裹住手腕,免得血滴落到地板上,眼看著窗簾布上的血漬越變越大……
意外的是,愛德格的語調清晰依舊。
「波爾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說服女孩子。」
這又不是追求異性。
莉迪雅也對現在的狀況感到疑惑,此時愛德格似乎注意到什麼,往房間內側的寢室走去。
「波爾!」
愛德格高聲喊出波爾的名字,莉迪雅也看見波爾倒愛德格頭停下來的昏暗角落。
「……伯爵……?莉迪雅小姐也在一起嗎?啊~~真是太好了。」
「發生了什麼事?班希呢?」
波爾起身時發現雅美也在場,顯然嚇了一大跳。
「法曼先生,您沒事嗎?」
「嗯、是的。我沒事,我只是碰到這種事,所以情緒不太穩定……」
波爾深呼吸、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並且轉身面向愛德格,以跪姿向他道歉。
「伯爵,真的非常抱歉,班希和解開封印的琥珀被悠裡西斯搶走了。」
「那就奪回來吧。」
愛德格想也不想就回答。
莉迪雅心想,現在分秒必爭,沒有時間做這種事了,必須趕快找到尼克、把愛德格帶出去才行,但是愛德格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莉迪雅,你和波爾留在這裡。」
「我不要,我也要一起去。」
不過愛德格卻對雅美使了一個眼神,接著兩人迅速離開寢室把門關上。
「等等,愛德格!把門打開!」
「抱歉,莉迪雅,我一定會找到尼克,請他把你們帶出去。」
「我不要!這棟建築物被悠裡西斯施了魔法,你沒有我一定會很傷腦筋。」
「伯爵,我也要一起去,請您把門打開!」
莉迪雅和波爾一同猛力敲門,莉迪雅也不斷呼喊,但是們似乎是從外面鎖住的,而且愛德格沒有再回應。
怎麼辦?愛德格打算犧牲自己。
莉迪雅環顧房間,想看看有沒有其他出口,但是屋內只有窗戶。
窗戶打不開,因為屋子被魔法包圍,所以再怎麼敲打玻璃也不會破。
波爾由門縫向外窺視,想找到是否有開鎖的方法。
天空依舊高掛著兩輪月亮。莉迪雅一邊凝視窗外的景色,一邊思考一件她剛進來這棟建築物就很在意的事。
看來這裡的魔法似乎固定了屋外的景色,和梅洛歐使用的魔法很相似。
可是不論是魔力多麼強大的妖精,都無法改變大自然的景象,因此月亮不可能真的多了一個。
那麼,為什麼會有兩個月亮呢?
右側的月亮看起來似乎比剛進來時高了一點,而另外一輪月亮停留在相同的位置。
為什麼呢……?
「莉迪雅小姐,您拿的是手槍嗎?」
莉迪雅聽到波爾呼喚才回過神來,想起手中緊握著手槍。
「嗯,啊、對了,可以用這個破壞門鎖吧。」
「可是,槍聲可能會引起悠裡西斯和妖犬們的注意……」
莉迪雅和波爾兩人再度陷入沉思之際,外面傳來聲音:
「莉迪雅,你在裡面嗎?」
是尼克的聲音!莉迪雅急忙緊靠在門上。
「尼克嗎?快幫我開門!大事不妙了,愛德格受了傷,卻還和雅美去找悠裡西斯。」
門鎖立刻被解下,門打開之後,莉迪雅看到帶著面具的尼克和雷溫站在外頭。
「愛德格伯爵受傷了嗎?」
雷溫立刻散發出殺氣。
「嗯,班希和解開封印的琥珀都被悠裡西斯搶走了,愛德格打算捨命阻止悠裡西斯得到葛拉蒂絲的遺物。」
「我們走吧。」
波爾難得發號施令,接著和莉迪雅一同走出房間,唯獨尼克無奈地聳肩說道:
「叫她別再管伯爵的事,她就是不聽。」
愛德格只帶著雅美一個人,打算潛入悠裡西斯所在之處。
不過,與其說是愛德格找上門,還不如說悠裡西斯把他請去的,因為在走廊上遊蕩的妖犬沒多久就發現了愛德格和雅美,並把他們帶去悠裡西斯面前。
「我太大意了,居然忘了您的拿手好戲就是騙人。」
悠裡西斯站在挑高的寬廣大廳中央,不再靠近愛德格一步。他雙手抱胸,看來很煩躁。
「要繼續我們剛才的賭注嗎?」
班希坐在悠裡西斯旁邊的椅子上,她低著頭,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愛德格見狀體貼地對她說:
「你不用擔心波爾,我的同伴們會把他救出去的。」
「即使有人前來支援,您也不可能贏我。」
悠裡西斯瞥了雅美一眼。
光憑這一眼,愛德格還是無法肯定雅美是否和悠裡西斯暗中來往。
「伯爵,我勸您趕快跟我求饒,如此一來我可以放過您。」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將身體交給王子使用,就代表我得救了嗎?」
「隨便您怎麼想,我只想讓您目睹我得到葛拉蒂絲遺物的那一瞬間。」
悠裡西斯站了起來。
愛德格穩住搖晃的腳步,凜然挺直背脊。
「不管你得到什麼,也無法擁有貴族的風範,你根本沒有資格自稱為伯爵家的末代子孫。你既不瞭解英格蘭伯爵爵位的歷史及其重要性,也不懂領主應盡的崇高義務與騎士道精神,還打算跟我對抗?」
「您也只有那張嘴厲害,別忘了您的小命和未來現在都掌握在我手上。」
儘管悠裡西斯口氣高傲,內心想必十分不甘心,見他緊握的雙拳傳來的顫抖。
在英國,要成為貴族並不容易,即使悠裡西斯穿著光鮮亮麗,但是言行舉止明顯是平民,只要他一開口就會被識破出身。
愛德格乘勝追擊地說下去:
「王子也一樣,那副德行也稱得上是王族嗎?他只是個美麗的流氓吧!他實在太小看歷史悠久的英國正統貴族了。」
其實王子講得也是上流英語,不過這根本不重要,愛德格只是故意要激怒悠裡西斯。
但是悠裡西斯大概學乖了,他這次沒有上當。
「廢話就到此為止,該來解開封印了。」
悠裡西斯講那幅小小的葛拉蒂絲肖像畫放在桌上,並用手指撫摸畫中的金髮,愛德格不禁感到訝異,原來這就是那琥珀。
隱藏得太好了。
雅美低聲文愛德格是否把畫搶過來,雖然不知道雅美是否出自真心,不過成功幾率顯然不高。
愛德格微微搖頭拒絕。
「只有一樣東西可使班希無法燃燒的琥珀融化,伯爵,那是您欠缺的東西。」
悠裡西斯拿出小刀在指尖輕劃一下,接著將滲出的血液塗抹在葛拉蒂絲的金髮上。
這原本應該是極為戲劇性的一刻,然而悠裡西斯的動作卻缺乏氣質與美感,愛德格不禁蹙起眉頭。
不論優美與否,沾到鮮血的地方開始冒出火焰。
琥珀燃燒了起來,而且火焰延燒到整張肖像畫上。
班希直盯著畫中的火焰並站起身,然後又搖搖晃晃地昏倒在地。
愛德格下意識地奔向班希身旁準備扶起她,吉米卻一把抓住愛德格的手腕阻止。
吉米還故意用指甲劃過愛德格留有黑妖犬獠牙的傷口。
「不准碰我,你這卑微的犬輩。」
吉米聽到愛德格的話不禁惱火,刹那間恢復成黑妖犬的原形。
雅美擋在愛德格面前,吉米為了避開雅美的刀往後一躍。
愛德格乘機想要靠近班希,卻被其他妖犬團團圍住。
其中一隻妖犬飛撲過來,愛德格抓起旁邊的燭臺驅趕對方,但是別的妖犬又再次從背後發動攻擊。
愛德格的身體已經不停使喚了。
此時,從他身後飛撲而來的妖犬突然被人打落在地。
愛德格的視線已經模糊,他看到一名褐色肌膚的少年站在面前。
「主人,對不起,我來晚了。」
雷溫執起小刀,像是要威脅妖犬們。
人類要殺死具有魔力的妖犬應該很困難,而且剛才被雷溫砍中的妖犬也已經重整態勢。
然而妖犬們似乎察覺到潛藏在雷溫體內的殺戮精靈,因此動也不動地在原地低吼。
「啊!」
這時傳來班希急促的哀鳴聲。
雅美抱住班希,將小刀抵住她的喉嚨。
愛德格和悠裡西斯都沒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
「雅美,你在做什麼……」
「愛德格伯爵,只要班希一死,就沒有人能得到葛拉蒂絲伯爵的遺物。我擁有妖精的魔力,所以可以殺死這名妖精少女。」
「住手!」
悠裡西斯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雷溫,快帶愛德格伯爵逃走,他的傷勢再不快離開就會沒命的。」
雷溫吃驚地看著愛德格的手腕,圍在四周的妖犬們紋風不動。
「請讓路,不然我就殺了這名少女。」
悠裡西斯疑惑且煩惱著,大概連他也猜不透雅美真正的意圖吧。
愛德格也不懂雅美的想法,他知道善用雅美製造出來的情勢或許可以得救,不過經過反復思考依舊下不了決心。
他深呼吸之後對雅美下令:
「雅美,放開那名少女,我不打算為了逃走而犧牲她。」
班希是伯爵家的成員之一,即使愛德格並未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他也是繼承了梅洛歐寶劍的伯爵家主人,他也有意承擔一切。
是莉迪雅喚醒他身為貴族的一面,同時他對莉迪雅幫他得到的青騎士伯爵名號,也相當地引以為傲。
他不可以犧牲家族成員。
雅美困惑地望向愛德格,不過還是聽從命令。
悠裡西斯得意的笑聲在大廳內回蕩。
莉迪雅和波爾的腳步比雷溫晚了點,他們跑到通往挑高大廳的階梯時,看到下方的愛德格等人被妖犬包圍,而悠裡西斯正在放聲大笑。
「勳爵,您一路犧牲同伴戰鬥至今,居然會下這種天真的判斷。」
「那個時候的同伴和這名少女不同,而且我的立場也和那時不一樣。」
「您說貴族的驕傲是嗎?要是這會成為對自己不利的弱點,那我寧可不要。」
大廳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莉迪雅藏在一旁觀觀望情勢,並且絞盡腦汁思索該如何解除眼前的危機。
「班希的封印已經解開了嗎?」
波爾喃喃自語。
「應該吧。桌上的餘燼好像是畫布的邊角,這表示你們找到的那個琥珀燒起來了。」
波爾聽完尼克的話不禁眉頭深鎖。
「唉~~一副傑出的作品就這樣成灰了……」
對波爾來說,這幅畫的藝術價值比班希的琥珀來得貴重多了。
「班希,過來這裡吧。」
被悠裡西斯一喊,班希便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向他。
「這樣一來,你所有的記憶也恢復了吧。你不是有東西要交給青騎士伯爵的後代子孫嗎?」
葛拉蒂絲的遺物絕對不能交給悠裡西斯,但是該如何阻止呢?
莉迪雅咽下口水,靜觀事態發展。
班希在悠裡西斯面前停下腳步,像面對高貴之人般微微鞠躬,接著開口說:
「悠裡西斯大人,求求您救這位先生一命。」
悠裡西斯沒想到班希會提出這種要求,立刻皺起眉頭。
「請您快送他到有陽光的地方,之後我一定會立刻將葛拉蒂絲大人的遺物交給您。」
「你打算跟我談條件嗎?你竟然對主人說這種話?」
「不,我只是……」
班希的眼淚撲簌簌地掉落,身體也顫抖不已,她大概很害怕妖犬和悠裡西斯。接著她先偷瞄愛德格一眼,然後毅然決然地抬起頭對悠裡西斯說道:
「我不認為您是我的主人。」
不止是莉迪雅,在場所有人都很驚訝,四周霎時鴉雀無聲。
悠裡西斯冷酷的怒氣也在此時往上攀升。
「那我就馬上殺了那個傢伙,讓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悠裡西斯激動地命令吉米動手。
恢復成黑妖犬姿態的少年向愛德格飛撲過去,雷溫揮刀攻擊,可是其他的妖犬也跟著撲上來,場面十分混亂。
「住手!」
莉迪雅不禁大叫,並且從躲藏的地方走出來。
「莉迪雅?別過來!」
愛德格大聲阻止。莉迪雅從階梯走下來時,發現一隻妖犬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
她立刻彎下身子勉強奪過這一擊,當她抬起頭來是,看到一隻全身漆黑的犬妖正準備跳起來攻擊愛德格。
「愛德格!小心後面!」
愛德格也注意到身後的妖犬,但是他只能疲倦地靠牆坐下,大概連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楚了。
此時妖犬前方冒出一道人影。
班希突然沖出來被一口咬中,接著和那只黑妖犬一起在地上翻滾。
怎麼會這樣……
莉迪雅自言自語,不過她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就下定決心。
一定要把大家從這裡救出去。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辦得到,也沒有把握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然而已經別無他法了。
這是妖精博士的堅持。
她握緊愛德格交給她的槍,接著高舉著大聲說道:
「妖犬們,聽清楚了,現在就回到你們的巢穴,回到你們該去的墳場!否則我會把陽光召回此地!」
所有的犬妖一同將視線轉向莉迪雅,他們低吼著,看來似乎有點困惑。
「在陽光照瞎你們的眼睛前,快點回到你們的巢穴!」
「哦~~我倒要看看有名無實的妖精博士能做什麼。」
悠裡西斯傲慢地發出嘲諷的笑聲,然而莉迪雅不服輸地繼續高喊:
「你用魔法將整棟建築物與黑夜連結在一起,不過再怎麼高明也無法掩飾魔法的連結點,也就是那個月亮,左邊的月亮像是黏在窗戶上一樣從沒有移動,如果那就是連結點,就代表魔法源在那裡,只要破壞那個月亮,這棟房子就會回歸到太陽下。」
妖犬們一陣騷動,似乎相當地害怕,看來莉迪雅的推測果然沒錯,但是她要面對的難題不只這個。
「虧你能發現,我真想鼓掌喝彩。可是就算你開槍也擊不中它,只要你一打偏,妖犬們會立刻撕裂你的喉嚨哦。」
莉迪雅從未使用過手槍,月亮又掛在遙遠的窗戶上,一旦射偏將無處可逃。
「莉迪雅,沒問題的,你一定可以命中……」
愛德格坐在牆邊,微笑注視莉迪雅,他看起來快要失去意識。
莉迪雅壓抑住手腕的顫抖,試著瞄準目標。
神啊……
「就是這樣……直接開槍就好。」
在愛德格的催促下,莉迪雅在心中祈禱,接著奮力扣下扳機。
下一個瞬間,月亮隨著窗戶破碎了。
「打、打中了嗎?」
其實子彈並未射中窗戶,而是嵌入牆壁中。雷溫的小刀混雜在碎裂的玻璃中一起掉落,但是莉迪雅完全沒發現,只覺得自己能射中實在太神奇了。
刺眼的陽光從破裂的窗戶射進屋內。
與此同時,夜景像是融化般從大廳四周的窗戶外開始消失,豔陽高照的晴空隨即出現。
包覆住建築物的魔法完全消失了,其所在之處也變回原本人類世界的景象。
妖犬們落荒而逃、紛紛消失,幻化成人類模樣的吉米立刻打開角落的房門。
「悠裡西斯大人,快點!」
眼前那個陰暗的深處,似乎勉強和邪惡妖精的黑夜國度相連接。
悠裡西斯站在門旁憤慨地瞪著莉迪雅,接著轉向愛德格說道:
「勳爵,算您運氣好,不過您的好運也到此為止了,殿下已經從美國出發,再過不久就會駕臨英國。我想您也很清楚殿下的手段,到時您大概會覺得被我殺掉還比較好。」
悠裡西斯語帶威脅地丟下這些話,緊接著消失在門扉的另一側。
雷溫走過去打開門,另一頭卻已經變成空無一人的普通房間。
「愛德格!」
莉迪雅丟下手中的槍奔到愛德格身邊。
「你得救了,已經沒事了!」
愛德格舉起被黑妖犬咬中的手腕,並且不可思議地看著傷口,原本染上鮮血的布已經沒有任何血跡了。
「傷口和血都消失了……」
「這表示你其實並沒有受傷,只是中了邪惡妖精的魔法,現在陽光已經解除魔法了。」
愛德格略微無力地歪著頭。
「不過班希的預言還沒有消失。」
「您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替您擋下那個預言了。」
班希在波爾的攙扶下起身,對愛德格說明。
「波爾先生,我相信您的伯爵,請帶我到他的身邊。」
波爾點頭並抱起班希,將她帶到愛德格身邊。
愛德格對跪在他身邊的班希回以微笑。
「謝謝你救了我一命,你被黑妖犬咬到的傷口會不會很痛?只要照到陽光就會馬上復原的。」
「我是妖精,因此無法抵抗妖精的魔力,人類世界的陽光可以解除魔法,可是對妖精卻起不了作用。」
「怎麼會這樣。」波爾難過地低聲說道,愛德格則是吃驚地以求助的眼神望向莉迪雅,然而她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沒關係的,我也是伯爵家的成員之一,所以我的死亡可以讓預言實現,其他人就不用死了。」
「可是,你為什麼要犧牲到這個地步……你為什麼抵抗幫你解開封印的悠裡西斯?」
班希的身影越來越稀薄,她雖然沒有流血,莉迪雅卻感覺到她的生命力逐漸薄弱。
「因為我終於想起我的任務。」
班希加快速度說明。
「我們班希雖然會預言家族成員的死亡,卻有一次機會可以成為替身、拯救家族成員的性命……我那時真的很想拯救葛拉蒂絲大人,她是伊普拉傑魯伯爵家的最後一位血脈,她原本應該要活下去、將未來的希望傳承給後代子孫,但是她卻為了將災厄王子趕出英國,不惜捨棄了自己的性命,並且將一切交給了我。」
愛德格邊聽邊點頭,他直視著班希的眼睛,似乎連一個字都不願意漏聽。
或許從班希口中說出來的話語,在愛德格聽來有如葛拉蒂絲的親口指示吧。他平常雖然是喜愛玩樂的貴族,卻也不時流露出認真嚴肅的君主風範。
在莉迪雅眼中,這樣的愛德格全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葛拉蒂絲大人過世了,從伊普拉傑魯帶來的士兵也已氣力殆盡。伯爵家的歷史和力量眼看就要永遠失傳,但是我的主人冒著會讓伯爵家的一切淪落到壞人手中的危險,選擇將這些當作遺物傳承給後代。主人一心期望英國或許還有其他伯爵家子孫存在,而伯爵家的子孫當中,將來說不定會有人取回梅洛歐的寶劍、繼承伯爵的名號,所以主人交給我最後一個使命,就是要我將伊普拉傑魯之伯爵家所肩負的重責大任傳給下任繼承人。英國原本是妖精和人類共存的樂土,青騎士伯爵本來也是這個王國的妖精博士……」
青騎士伯爵是妖精博士,不過絕非普通的妖精博士。
「在動搖國家根基的異變中,也會有妖精族參與,因此平定與妖精相關的紛亂是青騎士伯爵的責任。為了感念伯爵的貢獻,不論青騎士伯爵消失了幾百年、或是直系血脈的傳承狀況不明,國家會永久將英格蘭爵位授予青騎士伯爵。」
「……災厄王子就是妖精族有關的異變吧?」
「是的。」
「災厄王子到底是什麼人?」
「據我所知,他是將蘇格蘭高地戰爭流下的鮮血,以及蘇格蘭高地氏族的怨念融合在一起,再藉由黑暗魔力誕生之人……」
一百年前的高地戰爭,是由於詹姆斯二世流亡海外的子孫為了奪回王位而掀起的,擁護詹姆斯這方的高地氏族士兵們,在經歷無數慘烈的戰爭後,幾乎被趕盡殺絕。
總之,莉迪雅曾經聽聞王子自稱是那位流亡海外的國王之繼承人。
「當英國在蘇格蘭高地戰爭大獲全勝後,國家再度恢復和平,但是葛拉蒂絲大人和災厄王子等人浴血奮戰、英國國王卻連災厄王子的存在也不知道。葛拉蒂絲大人曾經告訴我,當某個能夠解開我的記憶封印的人出現之後,一點要看清楚對方是否有資格成為青騎士伯爵。」
班希抬頭看著愛德格,似乎想再一次確認自己的判斷是否無誤。
「我一直認為血脈相連比什麼都重要,不過看來事實卻非如此。我相信葛拉蒂絲大人會為我做的決定感到高興。」
班希恭敬地拉起愛德格的手貼在自己的額上。
「我的主人,我在此將伊普拉傑魯的鑰匙交給您,那裡是您和後代子孫的領地,請您收下,為了棲息在這個島國上的善良妖精,以及身為妖精鄰人的英國人民,請您務必使用伊普拉傑魯的力量斷絕災厄王子的血脈。」
班希的額頭忽然出現一道閃光,但是她的身影卻變得更淡薄,仿佛可以穿透她的身體看到另一端。
呈半透明的班希轉向莉迪雅,接著將視線落在她無名指的月光石上。
「這是格恩朵露大人的月光石……啊……我居然連這枚戒指都想不起來,真是太丟臉了。妖精博士,請原諒我的無禮,您就是伯爵的妃子吧。」
「咦?這個嘛……」
「願守護妖精的力量永遠與兩位同在。」
班希毫不在意莉迪雅吞吞吐吐的模樣,在對她行了一個注視禮後緩緩起身。
接著她轉向波爾並露出羞澀的笑容。
「波爾先生,謝謝您對我的照顧。還好遇見了您,我才能正確無誤地找到伯爵家的繼承人。我總算可以前往葛拉蒂絲大人的身旁了,能夠回到身為人類時的靈魂,收到神的召喚,對我來說是值得慶賀的事……」
班希宛如溶化在空氣中般消失了,只聽到她殘留的聲音餘韻回蕩在四周。波爾將視線轉向窗外站在原地不懂,仿佛在目送班希離去。
眾人陷入一片沉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這棟古老且佈滿塵埃的空屋沐浴在白色的陽光之下,而建築物大廳內安靜得仿佛時光在此刻完全靜止了。
最後,愛德格疲倦地起身打破沉默:
「……伊普拉傑魯的鑰匙?可是我什麼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愛德格張開剛才班希觸碰的手,懊惱似地喃喃自語。
「莉迪雅,你看得到嗎?」
「我也看不見,可能只有繼承鑰匙的人才能感受到吧。」
那樣東西一定已經完全屬於身為青騎士伯爵的愛德格,無論是悠裡西斯或是其他人都無法奪走。
「我既看不見妖精、也看不見鑰匙,更不知道鑰匙的使用方法,虧班希捨命將鑰匙交付給我,真是辜負了她的一番美意。」
即使如此,愛德格毅然珍惜地將手握緊,仿佛那樣他看不見的東西就在自己手中。
愛德格坐在駛往倫敦的馬車中,眯起眼眺望不時輕柔雲朵縫隙穿透而下耀眼陽光。他將視線自窗外的景色拉回後,陷入深深的沉思。
悠裡西斯使用的建築物距離倫敦有好幾英里遠,於是愛德格等人乘坐馬車返回倫敦。
愛德格表示有話想和莉迪雅單獨談,要莉迪雅和他同車,但是他從上車後就一直一言不發,莉迪雅則是警戒地坐在他身邊。
總而言之,為了避免再度發生上次的事,莉迪雅已經決定要是愛德格展開攻勢,她一定要堅持拒絕才行。
儘管莉迪雅在心中提醒自己要小心,但是坐在晃動的馬車時,她察覺到愛德格表情凝重陷入思考的理由,不禁為他擔憂。
班希將「鑰匙」託付給愛德格,然而他卻不知道怎麼用;同時,伯爵家最後一名子孫未完成的使命,也必須由他一肩擔起。
不知道愛德格如何看待這份重責大任。
「……布莉琪嗎?」
愛德格突然開口說道。
「咦?你說什麼?」
「這是我以前養的狗的名字。」
「……這樣啊。」
「不是這個名字嗎?莉迪雅,拜託你,至少告訴我名字的第一個字母就好。」
「你、你真是的,一臉認真思考的原來是這件事!?」
「這是很重要的事。」
若是班希知道愛德格的真面目,幻想一定會破滅吧。莉迪雅故意重重歎了一口氣。
「莉迪雅,假如你不原諒我,我就無法繼續向前邁進了。」
「你太誇張了啦。」
莉迪雅提高警覺、緊握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但是愛德格卻毫不顧忌地將自己的手交疊在莉迪雅的手上。
愛德格一如往常,以自信滿滿的追求姿態注視著莉迪雅,然而他此刻的口吻卻好似前所未有地認真。
「從以前到現在,我一直是以向王子復仇為目的,不斷地向他挑戰,但是仔細一想,或許我心中未曾有過想要贏他的念頭,只是想讓他後悔對我、我的雙親,以及席爾溫福特公爵家下毒手罷了,也因此,我才會認為自己何時喪命都無妨。」
莉迪雅也認同愛德格說的話,因為當他知道班希的預言後,便打算拉悠裡西斯陪葬,對自己的生命完全沒有執著。
「不過,當我為了可笑的事情負傷、真正面臨死亡之時,你卻在我身邊,那時我突然變得不想就此死去。假如我死了,你就會被別的男人搶走。明明在你耳邊呢喃愛語、像這樣緊握你的雙手,或是與你相互凝視,這些都是我獨有的權利。」
這不是你獨有的權利!
「更何況,我尚未完全擁有你的一切,也無法容忍或許會出現某個男人,將我所不知道的你據為己有。」
你實在越說越離譜了。
「我那時真的想要活下去。在你平安返家之前、在你愛上我之前……在我讓你得到幸福之前,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當我心中的欲望一個個湧出時,心情也隨之改變了。我想要的不只是繼續活下去,而是想要用我的這雙手,實現你心中冀望的一切。」
莉迪雅不禁想要躲開,但是即便她往座位角落移動,愛德格毅然渾然不在意地往莉迪雅身邊靠。
「莉迪雅,我們還是可以重新來過嗎?我不想和你分手。」
我們又沒有在交往,談不上什麼重新來過或者分手吧?
「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之所以能以青騎士伯爵的身份走下去,並非靠我個人的力量,是葛拉蒂絲和班希對未來的希望讓我活下去,而且你在我身旁支持我,還有波爾、雷溫以及大家的幫忙,我才能成功扮演青騎士的角色。所以,我已經不可以只顧著個人的復仇意圖、也不能再以自我毀滅的方式戰鬥了。」
愛德格緊握著莉迪雅的手,讓她甚感困惑,同時也在前所未有的激烈心跳當中,感受到愛德格平淡語調裡流露出的堅定意志。
「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了。今後我要守護身邊的一切,不再讓任何一個人犧牲。我認為班希賦予我的生命、以及我所擁有的伯爵名號,對我來說都不是復仇的道具,而是意義更為重要的事物,因此我希望盡我所能,讓妖精族和一般人都能過著和平的生活……而且要與你一同完成。」
「可是,我並沒有青騎士強大的力量,無法成為那種偉大的妖精博士。」
「那麼我會成為偉大的青騎士伯爵。儘管我沒有妖精族的魔力,但是班希也說過血脈關係不是最重要的。戰勝王子是青騎士伯爵的責任,因此我非打敗他不可,我知道這會將你捲入危險之中,可是我認為這場戰鬥不是毫無未來,而且我也希望能對未來抱持著希望,所以,我只求你聽我一個任性的要求。」
愛德格正以毫無動搖的真誠眼神凝視著莉迪雅,她不禁心跳加速,甚至感到暈眩。
「我希望自己能做好覺悟,守護我該守護的人事物,因此我希望你能永遠陪伴在我身邊。」
「永遠……如果是伯爵家顧問的雇期的話……」
「不,是在死亡將我倆分開為止。」
這是第三次的求婚嗎?
在氣氛的感染下,莉迪雅差點就要點頭了,但是她卻拼命搖著頭。
愛德格微微垂下眼簾,似乎想到的煩惱。
「那麼,你能否至少對我說,你喜歡我的程度已經超越了普通朋友呢?」
「你太自以為是了。」
莉迪雅臉紅地低下頭。也使不上力甩開愛德格的手,總覺得自己的話很沒說服力。
這讓愛德格的態度變得強勢起來。
「莉迪雅,不管你人再怎麼好、再怎麼想要安慰我,也不可能進入普通男性朋友的寢室吧,我想你還有這點判斷力。」
「那、那是你態度強硬……」
「然而,那個時候你接收了我的無理要求。」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猜想,心腸好到無藥可救的你,一定很在意我這種滿身缺點的男人、也捨不得丟下我不管,也就是說,我對你而言是最完美的物件。」
真虧他想得出這種對自己有利的歪理。
「我相信這不是我的單相思。」
「……但是,我不會和你結婚的。」
「那你承認自己喜歡我囉?」
莉迪雅無法反駁,只好閉口不語。
因為一旦承認,就變成是我對你單相思了。
愛德格摟住莉迪雅的肩、將她拉近自己。莉迪雅感覺到愛德格觸摸她臉頰的手想要將她的臉抬起,她不知該如何應對,不禁僵硬地低下頭去。
「我們約好平安回來之後你要給我一個吻,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我全忘了。
怎、怎麼辦……?
不行!這種時候一定要毅然決然地說不!沒錯,就是要毅然決然,不然又會……
然而,愛德格看到莉迪雅驚慌失措的反應,有如要安慰她似的說:
「可是,這個吻若非出自你的真心期盼,就失去它的意義了,所以在你答應我的求婚之前,我願意等待。」
愛德格以指尖溫柔地觸碰莉迪雅的唇。
莉迪雅嚇了一跳而抬起頭來,結果卻和愛德格四目相接。灰紫色的雙瞳在他溫暖笑容的伴隨下眯細,此刻莉迪雅心中不禁湧出一股莫名的哀傷,她凝視著愛德格留下眼淚。
愛德格嚇到了,連忙將手指由莉迪雅的唇邊抽回,但是莉迪雅的淚水卻猶如決堤般無法止住,在注視著愛德格的情況下淚流不止。
「對不起,你別哭。」
「你為什麼要道歉呢?」
「不也不知道,不過總覺得是我害你哭的。」
是啊,全部是你的不對。
「已經夠了,你說的承諾,不論何時都是隨口說說的場面話吧。」
儘管莉迪雅嘴上這樣說,但是她被愛德格緊抱在懷中,還將頭埋在他的胸膛哭泣,這樣簡直就像對愛德格訴說我喜歡你。
「無論你拒絕我多少次,我都不會放棄,不然我剛才的告白又會被你當作謊言。」
就算你現在這麼說,總有一天也會發現自己真正需要的人並不是我。
「……雅美是真心想要保護你,她跟悠裡西斯暗中往來的說不定只是個誤會。」
莉迪雅突然轉換話題,愛德格大概認為她是出於害羞吧。
「嗯,我會冷靜觀察她後繼的狀況。」
為了愛德格著想,莉迪雅也不希望雅美真的背叛,她衷心期盼這種事不要發生。
莉迪雅心想,會不會是自己的存在造成雅美的痛苦迷惘?
說不定雅美一直在等愛德格斬斷過去的一切正視自己。
這種想法,使莉迪雅對於自己待在愛德格身邊感到一股罪惡感。
格魯比在海德公園的湖底沉睡,他因為在破曉時分發現湖面結的薄冰裂開、水中掀起波浪而睜開眼睛。
似乎有人闖入他的地盤。格魯比決定趕走侵略者,於是在水中快速遊著,他黑色的鬃毛隨波搖曳。
格魯比迅速趕往對方的位置。
結果出現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那個女瑟而奇。
她在水中仍然維持著人類的姿態。不過話說回來,她沒有毛皮,自然也不可能恢復海豹的模樣。總之,這名穿著男裝的短髮女人轉過頭來看向站在湖底的格魯比。
「原來是你。你來做什麼?」
「我偶爾也想要游泳。」
「這裡是我的地盤。」
「這裡是市民共有的公園。」
這只不成熟的瑟而奇至今還沒有身為妖精的自覺,連講話儼然都是人類的口吻。
「你不是要想辦法讓莉迪雅小姐遠離愛德格伯爵嗎?」
「哪有這麼簡單,而且莉迪雅跟伯爵之間又有婚約,更不容易辦到。」
「那表示你失敗囉。」
「少囉嗦,你想被我吃掉嗎?」
雅美提高警覺地看著格魯比,但是格魯比無意攻擊她,因此她也留在原處。
接著雅美又開口了:
「我有件事想先讓你知道。莉迪雅小姐已經不可能從愛德格伯爵的戰鬥中脫身了,因為無論是愛德格伯爵這邊或是敵人那邊,情況都有了巨大的改變。」
「什麼意思.」
「王子要來英國了,悠裡西斯將愛德格伯爵視為宿敵,對他身邊的人毫無興趣,甚至想以一對一決鬥的方式給愛德格難堪,可是王子的做法不同,他會從愛德格伯爵身邊最重要的人開始下手。」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雅美並未回答,而是以平淡的口吻繼續說下去: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保護莉迪雅小姐不受王子的迫害,那就是你幫助悠裡西斯。」
「什麼?別開玩笑了,我才不聽人類的命令咧!」
格魯比從來沒有如此生氣過。他心想,我就是討厭那個叫悠裡西斯的傢伙,還要我去幫他?別笑死人了!
「悠裡西斯不希望你在緊要關頭妨礙他的計畫,因此只要談好條件就能保護莉迪雅小姐,你好好考慮一下。」
雅美輕輕地往上游、浮出水面,接著消失在格魯比的視線範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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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與妖精》第七集距離上一集五個月之久才出版,讓各位久等了。(編注:此指日本方面的出書時間。)
在上一集中,莉迪雅回蘇格蘭老家去了(笑),想必大家都很擔心愛德格到底該怎麼辦吧。竟然在這種緊要關頭結束,在意後續發展的讀者們看完本集後,是否松了一口氣呢?
什麼?看完後更焦躁難耐了……?
總而言之,蘇格蘭的部分應該會視故事的發展、在未來的章節中多加筆墨,所以在本集中先跳過這部分的敘述、直接迎向新的一年,這回主線故事多少也有進展,不知各位讀者覺得如何?
來換個話題吧,這次我要介紹的寶石是「琥珀」。
琥珀的顏色既要像麥芽糖色、又像蜂蜜色,偶爾還能看到完全被封在琥珀內的古代昆蟲。先不論琥珀本身是一種寶石,若是將它當作化石來看,也格外有幾分浪漫色彩呢。
大家都知道琥珀是在好久好久以前,由樹脂凝固而成的,不過古歐洲人似乎認為琥珀是「人魚的眼淚」。
這可能是因為琥珀常常在海岸被發現吧。
內含琥珀的古代地層在河流與海浪的沖刷下流入大海,因為它的重量比其他岩石輕,所以較容易沖上沙灘。
琥珀因為海浪的沖刷而研磨,最後會變成澄澈透亮的蜂蜜色珠子,也難怪在海邊撿到琥珀的人會認為它是人魚的眼淚。
在本書中,將琥珀當作班希眼淚的設定當然是我個人的創作,不過班希也是和水有深厚關係的妖精,而且直譯成日文被稱作「妖精之女」,這應該無損於將琥珀和妖精串連在一起的神秘印象才是。
本次後記的篇幅比較少,也差不多該結尾了,十分感謝各位讀者的愛護與支持。
希望能與各位再相會。
二OO六年二月
谷瑞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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