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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谷瑞惠 -【伯爵與妖精‧二】小心甜蜜的陷阱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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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簡介

能與妖精溝通的少女莉迪雅,以妖精博士的身分受雇於愛德格伯爵(雖然他原本是個強盜!? ),
並前往伯爵宅邸工作,每天都被愛德格的甜言蜜語耍得團團轉。
某日,她在公園被疑似是不祥妖精霧男的彪形大漢襲擊,
好不容易平安無事地返回伯爵家時,
正好有一名女士前來造訪,詢問之下,
竟然是男爵千金說不定被霧男抓走的消息!

原日文書名:伯爵と妖精.あまい罠には気をつけて
原所屬日本文庫:Cobalt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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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霧都的黑暗未來

  「起了很大的霧呢。」

  聽見有人在對他說話,因為緊張而低著頭的少女望向馬車外。

  逐漸被層層迷霧籠罩的街景,看起來既朦胧又如夢似幻。

  抬頭一望,可以看見從城市的建築物群中高聳突出的聖保羅大教堂,輪廓模糊得宛如俯瞰霧都的巨人。

  「據說在這種日子里最容易發生危險的事端,這可不適合讓你這樣的小姐獨自等候街頭馬車喔。」

  雖然少女拘謹地瞄了一眼坐在身旁那個說話的人,不過她很快地又將視線拉回自己放置于膝上的手。

  「嗯,是啊。我與侍女走散了,正感到相當困擾,感謝伯爵您的熱心相助。」

  「好了,你快別客氣了,我很慶幸能夠和你這樣可愛的小姐同行呀!」

  「沒、沒有啦,請別這么說……」

  盡管她知道這是客套話,心頭卻怦怦地跳,面對這位擁有豪華的馬車的青年,腼腆的少女甚至無法直視對方。

  這位甫自國外歸來、容貌俊俏的年輕貴族,有著從遠方就可以輕易看見的鮮明金發及優雅舉止,據聞他是位懂得以洗練的話語吸引紳士淑女的人,渾身充滿了魅力。

  雖然還未到社交季節,但是上流社會的女孩們卻一直在談論著剛來到倫敦還未滿一個月的他。

  難以置信的是,這樣的伯爵居然還記得這名僅有一面之緣卻未曾深入交談的少女,而且正當她因為招不到馬車而傷腦筋時,伯爵竟然恰巧路過,並護送少女回家。

  對于懶得出門的她而言,外出幫忙慈善義賣會這件事是項提不起勁兒的任務,雖然說她也明白對上流社會的女孩們而言,接觸慈善事業是一項義務、也是一門成為好新娘的修練課程,然而,她覺得今天真是不走運,不只是在人群中與侍女失散,而且天氣還轉壞了。

  少女彷佛在確認似地,又偷瞄了他一眼。

  羅薩琳會吃醋吧?她如此猜測著,因為她想起了對伯爵一見钟情,並且積極地想要與其攀談的表姊。

  「你很乖巧老實呢。」

  即使低著頭,她也明白伯爵正溫柔地微笑著。

  「還是說,你正因為搭上陌生男子的馬車而感到后悔不已呢?」

  「怎么會……大家都說艾歇爾巴頓伯爵是位溫柔的紳士呢。」

  「流言宛如迷霧般來去無蹤,任誰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也沒有興趣去探究吧。」

  他突然將身體靠了過來,害少女全身僵硬。

  那優雅的手指向她的頭發伸去。

  可是卻尚未觸及秀發就離開了,接著他拾起了一片樹葉。

  「抱歉,風把樹葉吹進來了。」

  少女將視線往上移.對上了他的雙跟。

  她發現在他完美的笑容背后似乎潛藏著陰影,因此打了個寒顫。

  他是位陌生男子,的確是如此。

  盡管擁有祟高的頭銜與身分,但是他是個正人君子嗎?真的是名紳士嗎?盡管她充滿了疑惑,卻無法得知這類問題的解答。

  「倫敦的霧是不懷好意的,你知道究竟有多少個少年少女被偷敦的霧吞沒了呢?朵麗絲小姐。」

  「不,我不清楚。」

  少女搖著頭的同時,視線仍固定在他身上。

  「小心,別被這壞心的霧吞沒了。」

  馬車停了下來。

  馬車夫把車門打開,她注意到已經抵達家門前,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的腦海里居然閃過自己可能會就這樣被帶進迷霧澡處的念頭,簡直愚蠢至極。

  可是,她目送著伯爵的馬車逐漸消失在濃霧的另一端,忽然覺得這個人的領土或許就在濃霧的盡頭吧。

  艾歇爾巴頓伯爵的正式頭銜是伊普拉杰魯伯爵。

  傳聞他是妖精國的領主。

  「朵麗絲,你上哪兒去了?艾歇爾巴頓伯爵該不會坐在剛才的馬車上吧?」

  「羅薩琳,是啊,那個……」

  她的表姊在門口叫住她,似乎因為撞見這一幕而生氣。

  「你打算先下手為強嗎?」

  「才沒有。」

  「喂,你以為我瞎了嗎?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沒有隱瞞什么呀。」

  少女急忙否認。

  「最好是這樣,你是不能對我有所隱瞞的喲,你沒忘記我們曾對妖精發過誓吧?」

  「當然羅。」

  「那你說,前幾天你為什么偷偷在寫信?」

  「你、你看到了嗎?」

  「什么嘛!被我看見會令你很為難嗎?」

  這么看來,她應該沒看到內容吧?少女松了一口氣,那副模樣越發惹惱了羅薩琳。

  「你果然有事瞻著我嘛!你知道一旦違背誓言,就得接受妖精的懲罰嗎?」

  她想起曾和羅薩琳一起在妖精面前立下誓約,並以摯友的身分約定彼此之間絕無秘密,她曾經說過,一旦違背誓言,霧男就會帶來報應。

  「不過,羅薩琳,霧男真的存在嗎……?」

  「是啊!我不管了啦,就算你遭到報應我也不會伸出援手的,像你這種人干脆被霧男擄走、消失不見算了!」

  霧男是霧之妖精,只要是在倫敦長大的孩子,小時候都曾經聽過他的故事吧;雖然她的年紀已經不會去相信童話故事了,不過仍然會感到害怕,大概是在某種程度上相信著吧。

  她曾經看過被霧男擄走的可憐孩子,雖然只是兒時的片斷記憶,但是她卻認為那不是夢,因此即使到了現在,『霧男』這個字眼還是會使她聯想到黑暗與死亡。

  一旦被霧男擄走,會落得什么樣的下場呢?

  望著離去的表姊那頭橘色秀發,她獨自一人站在霧中,覺得自己彷佛被棄置般地孤單。

  即使在倫敦,豪宅比鄰而立的梅菲爾地區也是屈指可數的高級地段,愛德格·艾歇爾巴頓伯爵的宅邸就坐落于此。

  弱冠二十歲的伯爵一個月前才回到英國買下了那棟白色建築物,其中一間房間便是莉迪雅的工作室。

  被伯爵家強行雇用為妖精博士的十七歲少女,來到此處已有兩周了。

  以妖精國領主的身分擁有英國伯爵地位的愛德格,並非貨真價實的艾歇爾巴頓伯爵后裔,而是個來歷不明的人物,雖然他毋庸置疑地是貴族出身,卻對妖精的事情一無所知。

  與大部分的人類一樣,他既無法看見妖精的模樣,也無法聽見妖精的聲音,但是因為在他所繼承的伯爵家領地上居住著妖精,而且還認定他為領主,所以他應該是顧慮到往后會產生需要仰賴妖精博士的問題才雇用了莉迪雅。

  自從妖精與人類比鄰而居的時代開始,通曉妖精的相關知識,能和妖精交涉的妖精博士,便被賦予了維系兩者和平的工作。

  可是伴隨著十九世紀的到來,妖精的存在硬被塞入童話故事當中,人們已經逐漸淡忘妖精曾經是鄰人,就連妖精博士也很罕見。

  所以,在莉迪雅故鄉的小鎮上,即使她自稱為妖精博士,非但沒有工作上門,還被當成異類,她就是在這種時代里被正式雇用為妖精博士。對初出茅廬的莉迪雅,這樣的榮譽地位崇高得令人生畏,但是莉迪雅卻毫不感激,這都要怪那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雇主。

  今天也不例外,當莉迪雅打開那間被當成工作室的房門時,便湧上一股無力感。

  眼前出現的是一片花海。

  「搞什么呀……」

  「是主人送您的穗物。」

  背后傳來總管湯姆金斯的聲音,他以和那矮胖身材不相襯的俐落動作將一個碩大的花瓶放置于窗邊。

  「因為主人外出了,所以今天請莉迪雅小姐悠閒自在地渡過。」

  聽到愛德格不在家,莉迪雅松了一口氣。

  「那么,我今天不出門也行羅。」

  總之,她每天被迫陪伴愛德格玩樂,不是看戲、參加茶會,就是聽演奏會,雖然莉迪雅很想抱怨這些究竟有哪一件是妖精博士的工作呀?卻被他的花言巧語哄騙,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星期。

  莉迪雅還沒接過正式的委托,愛德格真的是雇用她來工作的嗎?

  莉迪雅心想:自己簡直就像是他的玩具嘛!

  就連這個房間看起來也一點都不像工作室。

  黃綠色基調的地毯與壁紙、裝飾著高雅的蕾絲與刺繡的沙發,還有平整的絲質窗簾。

  單從櫥櫃里擺滿了玻璃工藝品與陶瓷娃娃來看,這里無疑是正值荳蔻年華的少女房間。他究竟在盤算些什么呢?

  「另外,剛才送來了幾套晚禮服,請您確認一下尺寸是否合適。」

  「咦,晚禮服?」

  她開口叫住正要離去的湯姆金斯。

  「是的,因為下個月主人將前往皇家歌劇院。」

  「去聽歌劇?我沒聽說呀!」

  「那么,這幾天您應該就會收到通知吧。除此之外,今后為了因應不同的場合,搭配合適的服裝也是必要的,主人吩咐屬下准備齊全。哎呀,還請您不要如此不悅,畢竟這是伯爵家所配給的日用品之一。」

  「那個……可是,因應不同的場合是什么意思?那些與我的工作無關吧?而且,擅自加入聽歌劇的行程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反正對愛德格而言,女性只不過是陪襯自己的裝飾品,正因為莉迪雅知道這點,所以無論是收到花束也好、被帶去華麗的場所也罷,這些都令莉迪雅反感不已。

  「愛德格伯爵吩咐過,若您這么說,就要逼我穿上女孩子的晚禮服、將我強拉去歌劇院,還請您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吧。」

  無法斷定愛德格這話是真是假這點令莉迪雅頭疼不已。

  「湯姆金斯先生,服侍那個愛德格你不覺得累嗎?」

  湯姆金斯的家族本來就代代擔任伯爵家的總管,雖然他興高采烈地服侍著相隔三百年才出現的主人,不過,湯姆金斯當真滿意那個輕佻的毛頭小子嗎?這真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莉迪雅小姐,能使喚總管才能當主人喔,至于如何巧妙地處理主人蠻橫無理的要求,這就端看總管的資質。」

  「……這是個只有輸贏的世界。」

  臉上堆滿笑容的他一副干勁十足的模樣。

  「但是,我可不想和愛德格一較高下喔。」

  莉迪雅重新披上披肩走出工作室。

  「您要去哪里?」

  「今天可以自由活動吧?我去外頭散散心。」

  若再聽從愛德格的擺布繼續待在這里,她恐怕會開始感到自我厭惡。

  「今天也會在午后起濃霧喲!」

  「你可以預知天氣啊?」

  「是的,我背后的魚鳍感受到濕氣正在隱隱作痛啊。」

  「那么,我會在起霧之前回來的。」

  雖然復活節已經過了,但是春風或許還在別處流連忘返吧?倫敦一如往常般感受不到任何一絲春意,終日濃霧密布。

  莉迪雅原本是為了要和父親一起渡過復活節才會離開蘇格蘭的鄉下小鎮,自己究竟要在倫敦待到什么時候呢?

  莉迪雅的父親是倫敦的大學教授,因此住在這里,他因為不放心將女兒獨自留在蘇格蘭老家,所以希望莉迪雅能一起在倫敦生活。

  但是對莉迪雅而言,鄉下的老家不僅保留了她與兒時過逝的母親之間的些許回憶,而且還有許多草木與妖精,是她非常喜愛的地方。

  所以在祖母過逝只剩下她一人的時候,父親也沒有勉強她來倫敦同住,即使現在莉迪雅選擇待在鄉下生活,父親也會同意吧?

  但是問題的症結在于愛德格。

  她受雇于伯爵家,所以若沒有愛德格的許可也不得擅自離開倫敦。

  硬要說的話,莉迪雅只不過是被愛德格以強硬的手段雇用,因此不必擔心會被解雇,這點她倒是很確定。

  雖然與妖精有關的工作並不常有,但是也總不能把陪愛德格玩樂當成工作,難道不能保留受雇的妖精博士身分回到鄉下去嗎?

  有沒有什么好辦法能順利取得愛德格的同意呢?于是莉迪雅一邊思索,一邊悠閒地走向了公園。

  「搞什么鬼呀,這里的魚真難吃!」

  開口說話的是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身邊的貓。

  不對,他不是貓而是妖精,但是此時他卻模仿貓咪用四只腳行走在磚牆上。

  「尼可,請你別在店門口偷吃東西。」

  「難怪連野貓都不屑一顧,這根本就難以下咽!」

  尼可看准了行人變少的時候,從磚牆跳下來用雙腳站立著,並迅速地整理好濃密的灰毛與脖子上的領結,然后抬頭挺胸地擺出紳士的模樣。

  「那個是什么東西?」

  莉迪雅注意到尼可用尾巴團繞著,小心翼翼包起來的東西。

  「這是罐頭啦。這戶人家在屋檐下午睡的守護精靈哥布林他和我說罐頭在倫敦好像是人間極品。」

  「可是那是魚罐頭喔!」

  「什么,這是魚?我才沒見過這種魚呢!」

  「魚肉裝在罐頭里面,標簽上不是寫著藥草腌漬魚嗎?」

  「咦。這是容器嗎?不可能吧?又沒洞可以放進去!」

  「哎呀,也沒錯啦,畢竟蓋子被焊起來了,所以沒有工具是打不開的。」

  尼可的眼珠子咕嗜咕噜地端詳著罐頭,然后敲一敲確認硬度,在了解事實的同時他似乎氣炸了,豎起了背上的毛。

  「可惡!哥布林那個家伙竟敢欺騙我呀!一定是因為自己打不開吃不到才想搶我的核桃面包!你說這里面是魚!!」

  莉迪雅接過他正打算丟掉的罐頭。

  「哎呀,有什么關系,等一下再請人幫你開吧,雖然只是魚,但是也一定是從大老遠捕來的喔。」

  接著,她與尼可一同走進綠意盎然的公園小徑。

  雖然天空一片黑壓壓的,薄霧也逐漸籠罩過來,不過有樹木的地方能夠安定人心。

  因為天候不佳,所以公園人煙稀少,而妖精們的身影穿梭在從樹林間探出頭來的松鼠與小鳥之中。

  雖然比不上蘇格蘭的森林,但是倫敦似乎還存在著妖精,畢竟能看見妖精的人非常稀奇,所以當他們發現莉迪雅看得見自己后,便紛紛圍了過來。

  莉迪稚坐在長椅上傾聽著妖精們的談話,與其探索個中涵義,倒不如聆聽宛如鳥啭般的妖精們的交談聲更令人覺得愉快,很少人能夠體會這一點吧。

  正當惬意的時光一點一滴流逝之際,她的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莉迪雅本來以為大概以為是濃霧正好飄了過來,但是卻隱約聽見了狗吠聲。

  妖精們一哄而散,而那吠聲似乎越來越近。

  「討厭啦,尼可,該不會有野狗吧?」

  「別開玩笑了,我要消失羅。」

  「咦、等一下,尼可!」

  在尼可消失的同時.莉迪雅身旁的草叢一陣竄動。

  巨大的野狗一邊低吼,一邊靠近莉迪雅,它們一只、兩只地漸漸聚集過來,並將她團團圍住。

  「討厭……別過來呀!」

  她不假思索就拿起罐頭扔向正想撲過來的其中一只狗,雖然不偏不倚地命中了目標,但是那只狗摔落地面反倒刺激了其他的狗。

  莉迪雅正想折下樹枝當武器的時候,從樹的后面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是道宛如從霧里浮現出來般、一片漆黑的巨大身影。

  「霧男……」

  她不禁喃喃自語,自己彷佛看見了那率領著妖犬、從霧中出現的不祥妖精。

  男子將手伸向莉迪雅。

  一股濃濃的藥味飄來,令人為之暈眩。

  干嗎?要擄人嗎?

  然而男子突然全身僵硬、動彈不得,以近似崩潰的姿勢當場倒下。

  一名褐色肌膚的少年站在倒下的男子身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流出的鮮血將地面染成一片鮮紅。

  莉迪雅認得他,他是一名宛如會走動的武器般的異國戰士,也是愛德格衷心的隨從。

  「啊!」

  一回神,猛犬的獠牙就近在咫尺。

  少年的小刀猛然回射,一刀戳穿了狗的喉嚨。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莉迪雅的身邊,逐一擊潰撲過來的野狗。

  「快走吧,莉迪雅小姐。」

  「可是,雷溫,為什么你會在……」

  「我們應當盡速離開。」

  莉迪雅在催促之下緊跟在他的身后。

  好不容易由人煙稀少之處來到了人來人往的地方后,莉迪雅突然覺得不舒服。

  雖然卸下了緊張的情緒,可是藥與鮮血的氣味似乎還揮之不去。

  莉迪雅看了一下衣服和頭發,雖然沒有沾到任何髒污,但是她卻感到全身好像濺滿了看不見的血。

  盡管雷溫的確救了她,但是與其說是感激.她更感到畏懼,這全部是因為雷溫那毫不留情的殘酷做法。

  雖然想要請他稍微手下留情……不過莉迪雅也明白,他的判斷標准與自己的價值觀似乎相差甚遠。

  「小姐,您有受傷嗎?」

  「沒有……我沒事。」

  因為現在不想被他碰觸,所以莉迪雅勉強地挺直身軀,表示自己還能行走。

  大都市是個龍蛇渾雜的地方。

  沒想到就算是在大白天,人煙稀少的地方還是危機四伏。

  在人群里得當心扒手與搶匪;但是若沒有人又會讓強盜和心理變態的人有機可乘。

  像莉迪雅這種不熟悉倫敦地理環境的人,如果獨自在路上閒逛會被盯上也不足為奇。

  雖說如此,但是雷溫跟蹤自己這件事對莉迪雅而言,並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愛德格的忠心隨從雷溫是個有如猛獸般的殺人魔,對莉迪雅來說,他不為人知的部分太多了。

  說到來歷下明,他所服侍的愛德格也是一團謎。

  「莉迪雅!太好了,你沒事吧。」

  愛德格沖進了堆滿花束的工作室里誇張地說著,並突然握住莉迪雅的手。

  雖然他對緊蹙眉頭的莉迪雅投以一抹稚氣的笑容,不過他的內在不可能存有如此天真爛漫的一面。

  莉迪雅急忙地甩開手。

  「是啊,真是有驚無險,這都要感謝你派雷溫來跟蹤我呢。」

  雖然她話中帶刺,不過面對愛德格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能派上用場真的是太好了。」

  「才不好呢,你究竟想怎么啦!就算沒有變態出現,雷溫也會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逐一向你報告我去了哪里、做了哪些事吧?」

  「我沒有那個打算,純粹只是希望他能保護你的安全而已。」

  真的嗎?

  莉迪雅一邊觀察,一邊瞪著十分擔心似地看著自己的愛德格,不過,那端正的容貌與迷蒙的灰紫色眼睛總是成功地掩飾了他的陰謀。

  愛德格對莉迪雅而言,終究是一個「捉摸不定的人」。

  此時,她看見了靜靜地從門口走過來的雷溫。

  「這是給莉迪稚小姐的藥,因為小姐說她頭痛。」

  「真的嗎,莉迪稚?是因為過度恐懼的緣故吧。」

  愛德格為了要仔細確認她是否有發燒而越靠越近,這個舉動讓莉迪雅在沙發上挪動著身子與他拉開距離。

  他自知無論是自己的容貌、談吐或舉止,應該都不會令對方感到不快,所以才敢毫不猶豫地作出親密的舉動,真是居心叵測。

  對于被當成異類受人排擠,不習慣與男性近距離接觸的莉迪雅而言,雖然不會因此感到不愉快,但是總覺得不是滋味,愛德格卻滿不在乎地將手放在莉迪雅的額頭上。

  「好像沒有發燒。」

  「……是因為看到血的緣故啦,已經沒事了!」

  愛德格將注意力轉向雷溫,因為這個動作,所以他終于稍稍遠離了莉迪雅。

  「血?你殺了人嗎?」

  「是的。」

  雷溫如往常般幾乎面不改色,因為他對愛德格始終忠心耿耿,所以不必多作解釋,只是平淡地回答。

  「幾個人?」

  「一個人和四只動物。」

  「四只動物?」

  「他使喚野狗。」

  愛德格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繼續對雷溫說:

  「好了,我明白了。」

  雷溫點點頭,將裝有藥的玻璃杯與一塊白鐵放在桌上。

  「我把莉迪雅小姐遺落的物品撿回來了。」

  那是莉迪雅拿來扔狗的罐頭。

  愛德格疑惑地拿起那個變形凹陷的東西。

  「魚罐頭?」

  「不,應該是武器吧。」

  雷溫不像是在開玩笑,他似乎認為莉迪雅平時隨身攜帶罐頭以防萬一。

  莉迪雅難為情地瞪著一直裝成貓的模樣蜷縮在軟墊上的尼可。

  尼可打了個哈欠,一副與他無關的模樣。

  「是哦,這要怎么用啊?」

  等雷溫離開之后,愛德格打趣似地說著。

  「你要試試看嗎?」

  莉迪雅只好自暴自棄地回應他。

  「不,這就免了。」

  他莞爾一笑.在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

  「封了.莉迪稚,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今后不要獨自外出,要是你怕雷溫的話,帶個侍女陪同也無防。交通工具方面,就如往常一樣以馬車接送。」

  「不用那么小題大作,今后我會注意的啦。」

  「這不是小題大作喔,上流社會的女孩幾乎都是這樣。」

  「可是我又不是貴族,況且,我習慣獨自行動、也喜歡這樣。」

  「這里不是蘇格蘭,而是女王陛下的首都喲!這里會依照外表和言行舉止來評斷一個人,令尊既是皇家學會的會員、又是名聞上流社會的學者,身為他的女兒,最好具備女性的基本常識。」

  「父親才不在乎那些小事呢。」

  「可是,難道他會反對你成為一名優秀的女性嗎?這不是形式上的問題,只要盡到本分稍微特立躅行也沒關系。看得見妖精也好、聽得見他們的聲音也罷,即使你高談妖精的事也會被認為是個性使然。」

  由于莉迪雅在鄉下小鎮上曾公開表示自己看得見妖楕,所以被人當作異類,實際上,愛德格表示自己擁有妖精國伯爵的封號,也毫無疑問地被廣為接受。

  貴族社會不相信妖精的存在,他們所認同的只不過是家族世代傅承的伯爵封號,以及那種經得起歷史考驗的幽默,而愛德格會被眾人接受,也是因為他本身將貴族的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吧。

  「所以惡棍出身的你才能夠這樣正大光明地擺出貴族的架子羅。」

  「就是這么一回事。」

  然而莉迪雅卻不願假扮成貴族,雖然這件事合情合理:但是她不想讓愛德格稱心如意。

  「你想將我塑造成一名淑女純粹是為了消磨時間吧?這間工作室也好、花束也罷,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你不喜歡嗎?所有的東西都是配合你的形象所准備的。」

  「什么?哪里呀?」

  「例如這種薔薇可是會開出翠綠色花朵的稀有品種喲,它在油燈的照映下閃耀著淡淡的金綠色光芒,恰如你的眼瞳。」

  他將嘴唇湊近了身旁的薔薇,對莉迪雅投向熾熱的目光,令她產生了一種眼皮被輕啄了一口的錯覺。

  站起身來的愛德格邊說邊走向莉迪雅。

  「然后,你就是這花園中的妖精,只要你坐在這里,整個房間就宛如變成了一幅畫,正如我所料的優美景色,啊~~沒錯,如果可以的話,是否能允許那嬌小的三色堇在你的身旁綻放呢?讓那朵花代替希望能無時無刻凝視著你的我,襯托出你那牛奶糖色的秀發的美……」

  「啊~~夠了,我知道了啦!別再說了。」

  真不該問的,莉迪雅無力地收下那朵獻到眼前、與愛德格瞳色相仿的三色堇。

  她忘了一旦讓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開口,無論物件是誰,他准會滔滔不絕地稱贊個沒完沒了。

  愛德格聳了聳肩,好像還說不過瘾似的。

  雖然大方地說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話語是他的拿手招數,但是那並非發自于內心,盡管莉迪雅對這些都心知肚明,但是只要稍微一松懈,他的舉動似乎就會潛入她的心房,令莉迪雅困惑不已。

  「會將你當成女性看待,是因為我並非將你視為一個傭人而雇用,你是伯爵家的成員之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呀。」

  一反常態、滿臉認真的他,將手放在莉迪雅坐的沙發椅背上。

  「因為是你讓我得到了伯爵的地位,所以這份榮耀不屬于我一個人,一切都是你的功勞。身為妖精博士的你是我重要的伙伴。」

  「我只要退居幕后就可以了,我不想盛裝打扮、成為你的附屬品。」

  「寶石正因為它的光彩奪目才具有價值,不讓年輕貌美的妖精博士露臉,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莉迪雅是年輕的女孩的確是不爭的事實,但是美麗與否卻是個人主觀的問題,除了家人之外沒人稱贊過她,而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魅力,畢竟無論是外表和性格,她都曾經屢次慘遭批評。

  雖然愛德格是例外,但是不管對方是誰,他一定會滿不在乎地極力贊揚。

  莉迪雅一想到這,便不由得火冒三丈。

  「說到底,你的目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彰顯你自己。」

  「我不是那個意思,也就是說……我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呀。」

  他略帶慌張的謙虛語調,就像在表白隱藏起來的苦悶心情一般。

  莉迪雅拼命地保持鎮靜、按捺著胸口的悸動。

  愛德格是個無法信賴的人,雖然他本質並不壞,但是若在必要的時刻,也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惡徒。

  如果伯爵家需要自己的能力,那他無論使出任何手段也不會讓她逃走,總之,莉迪雅是這么想的。

  「……你就那么想要監視我嗎?知道你應該是個已在美國被處決的罪犯之人,除了雷溫就只剩下我對吧。不過請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這也算是替認你做伯爵的妖精們著想,我會以妖精博士的身分協助你,所以,你不必對我阿谀奉承,作出一副想要追求我的模樣。」

  垂下視線的愛德格看來似乎意志消沉。

  為什么?他感到意外嗎?

  雖然莉迪雅認為這明明就不意外,但是卻感到一股罪惡感,如果將莉迪雅當成伙伴那句話並無絲毫虛假,那么自己的猜疑及否定無意傷害到他了吧?

  「是嗎……我沒想到你這么討厭我。」

  「那個,也不是那樣啦。」

  莉迪雅站起身來,想要叫住正要離去的他。

  「那么,我並沒有被你討厭羅?」

  莉迪雅的手忽然被轉身回頭的愛德格握住。

  「也不到討厭的地步……」

  「那真要說的話、就是喜歡我羅?」

  「什么?」

  那笑容逼近到她的眼前,只要是女孩子,無論是誰都一定會因此懷抱著甜蜜的幻想吧。

  「不……不喜歡也不討厭啦!我是伯爵家雇用的妖精博士.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不要再說這些俗不可耐的話了,請你放手。」

  莉迪雅總算能直視他的眼睛.毅然決然地說出口。

  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的愛德格松開了手,應該是覺得她不解風情、只會破壞氣氛吧。

  「我明白了啦,那就來聊些會令你高興的話題吧,你知道霧男嗎?」

  背對著他的莉迪雅不禁轉過身來。

  「霧男怎么了?」

  「哼,一提到妖精的話題,你那金綠色的眼睛就會閃閃發亮啊,現階段我的勁敵原來是妖精嗎?」

  莉迪雅已經沒有在聽愛德格的抱怨了,因為她想起在公園里被襲擊時的事情。

  犯人當然不是妖精而是人類;但是現在又聽到霧男這個字眼,讓她猜測兩者間該不會有什么關聯吧?

  「針對那件事,有位婦人前來想聽聽你的意見,雖然剛才發生了掃興的事,但如果你不累的話,是否可以見見她呢?」

  看著莉迪雅走出房間,尼可從軟墊上起身,坐回椅子上跷起二郎腿。

  「啊~~這簡直就是伯爵的圈套嘛。」

  他手里拿著銀湯匙,一邊看著自己的倒影,一邊調整領結。

  妖精一旦修煉到高等境界,就連鏡子里的影像都能隨心所欲地讓它顯現與消失。

  雖然常被誤認成貓,但是這並非他的本意,不過,他對于那看似高貴的銀灰色毛發,宛如寶石般的眼珠,以及威風凜凜的胡須感到相當自滿。

  「怎么辦呢?都已經徹底了解那家伙是個壞東西了,但若他不危害到莉迪雅,也就輪不到我出面了。」

  喃喃自語的尼可認為莉迪雅進出那個穩固了伯爵地位的愛德格宅邸並非一件壞事。

  他會這么想,也是因為這里的紅茶十分香甜可口。

  餐點和酒也非常美味。他心想,倫敦雖然是個空氣差又嘈雜的地方,但是在這里多待一會兒也無妨吧。

  「可是,在聽那家伙演出愛情戲的當頭,紅茶就已經涼掉了啦!」

  「要不要幫您重泡一杯呢?」

  走進房間的是總管湯姆金斯。

  「太好了,拜托你泡杯熱的吧。」

  尼可遞出茶杯。

  承襲梅洛歐(注1)血統的總管早就注意到尼可的真面目了,因此他也不必刻意隱瞞。

  或許愛德格也已經隱約地察覺到了,但是尼可卻認為大意不得,所以在他面前暫且繼續假扮成貓的模樣。

  因為對方也隱瞞了許多事情,所以沒有道理公開自己的秘密。

  先讓他覺得有點不對勁,然后再讓他發覺神出鬼沒的尼可,這不是剛好嗎?

  「喂,總管,伯爵那家伙究竟有什么企圖?」

  「此話怎么說呢?」

  總管一邊沖泡著滾燙的大吉嶺紅茶,一邊若無其事地回答。

  「前些日子我看見他獨自前往工業區喔,從他平常那身完美的裝扮完全無法想像,他竟然會以難以置信的肮髒模樣混入平民之中。」

  「該不會看錯人了吧?」

  「怎么可能會看錯嘛。你也明白吧?那家伙醒目的金發即使用拙劣的帽子遮掩也是遮不住的,因為實在很引人注目,雖然不知道哪里不對勁,但就是讓人覺得他怪怪的。」

  「或許是吧。」

  「那么,三天前搭乘那家伙馬車的女孩是誰?」

  「主人有載過哪位嗎?」

  「好像是叫做……華爾波爾小姐,那又是怎么一回事?那家伙看上她了嗎?」

  「哎呀,我不太清楚。」

  「哦~~總管不能洩漏主人的秘密嗎?真是盡忠職守。」

  湯姆金斯將厚厚的嘴唇咧成微笑的形狀。

  是魚。

  或許是因為神似梅洛歐的緣故,他有著像魚一般吸引尼可舔嘴的樣貌。

  尼可突然看了一眼桌上的罐頭。

  「對了,請你幫我把那個罐頭打開吧。」

  「您要直接吃嗎?」

  「我只是稍微嘗一下味道啦。」

  總管從口袋取出了鑿子,他不管什么東西都隨身攜帶呀!尼可感到十分佩服。

  那當真是倫敦最頂級的佳肴嗎?尼可一邊緊盯著罐頭,一邊吞口水,此時,他看見罐頭正在微微地顫抖著。

  它好像想抵抗正要吃它的尼可,讓人感到一股強烈的敵意。

  「等一下!」

  尼可阻上了正要用鑿子鑿洞的總管。

  接著,他輕輕地觸碰、搖了搖罐頭,並試著用牙齒輕咬。

  尼可一將它放回桌上,那個罐頭就彷佛想逃跑似地微微顫動。

  里面裝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東西嗎?

  可是罐頭是密封的,不打開就無法知道內容物,但是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的情況下冒然打開又太過危險。

  「總之,還是先別嘗味道吧。」

  雙手環抱胸前的尼可一邊俯視著罐頭一邊說著。

  *

  當莉迪雅在愛德格的指引下走進朝南的客廳時,一名女子便神色慌張地起身。

  「馬爾夫人,讓您久等了,她就是妖精博士……莉迪雅·克魯頓小姐。」

  聽到愛德格的介紹之后,女子的臉色稍微緩和一些。

  「哎呀,這位就是……印象中的魔女都是年老的婦人,我真的可以對這么年輕的小姐提起那種恐怖的事嗎?」

  妖精博士不是魔女喔,莉迪雅有點介意,但是這是常有的誤會,接著她轉念一想,若為了芝麻小事而吹毛求疵就太不懂事了。

  「請別擔心,只要是有關妖精的事情她全都了若指掌。」

  愛德格請馬爾夫人坐下。

  「那么,你說朵麓絲·華爾波爾男爵千金說不定被霧男帶走了嗎?」

  坐著的馬爾夫人面對愛德格的詢問又低下了頭。

  「是的,小姐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陪伴她去幫忙慈善義賣的侍女說,兩人在會場走散之后小姐就下落不明了。」

  男爵家的千金失蹤了,而且據說還是被霧男擄走的,面對如此嚴肅的內容,莉迪雅緊張了起來。

  據馬爾夫人所言,十六歲的朵麗絲小姐失去了雙親,她好像與身為監護人的叔父、以及稍長一歲的表姊同住。

  之前在華爾波爾男爵家擔任家庭教師的夫人雖然因為結婚而辭職,卻仍與小姐保持密切的互動,雖然她是男爵家的遠親,但是同時也是小姐的朋友,得知小姐行蹤不明后,她也十分擔憂。

  因為這種事情對上流社會千金日后的親事而言並不光彩,所以男爵家已經暗地進行搜索,但是對于馬爾夫人曾經提過的霧男卻一笑置之。

  這么一說,莉迪雅也常為了妖精的話題而被笑,所以能了解馬爾夫人的感受。

  雖然馬爾夫人為此苦惱不已,但是到最后因為證實了朵麗絲小姐被卷入事件中,所以前來與愛德格商量。

  這是因為她覺得愛德格似乎非常誠懇且值得信賴,莉迪罐心想:你被騙了啦。

  雖然被稱作夫人,但是因為馬爾夫人還很年輕、又是十分標致的美人。所以她似乎也明白自己在愛德格面前相當吃得開。

  「因為那一天是濃霧密布、伸手不見五指的日子。」

  愛德格這么說著。

  但是光憑這一點,一般人也不會認為是被霧男擄走的吧?

  「可是,為什么說是霧男呢?就算在起霧的日子失蹤……現今也應該不太會有人認為霧男真的存在吧?」

  「嗯,老實說我也不太相信……抱歉,有這種想法還來拜訪,可是,消失在霧里就等于是沒有線索,況且,小姐非常相信霧男這類妖精的存在,也沉迷于『妖精之卵』這種游戲當中,雖然我聽說這是一種占卜游戲,但傳聞若違背了與妖精之間的誓言,說不定就會被霧男懲罰,因為她十分害怕這件事,所以我也很擔心。」

  「妖精之卵?」

  「莉迪雅,你沒聽說過嗎?這游戲在女孩們之間相當流行喲。」

  為什么愛德格會知道女孩子的游戲呢?她雖然想要這么問,卻覺得這是個愚蠢的問題。

  「在寫有拉丁字母的紙上放置玻璃杯和錢幣,然后幾個人將手指按在錢幣上,呼喚玻璃杯里的妖精。它的游戲規則是:首先由朋友間約定好要對著『妖精之卵』發誓,然后提出問題再由妖精回答,一般人看不見的妖精會將錢幣移動到字母上,而提問的那方就可以藉此了解許多事情,例如是否能與意中人情投意合啦、是否有人暗戀自己之類的。」

  「你有玩過吧」

  「有啊,很有趣喔,大家都對此著迷、喧騰不已呢。譬如有人詢問將來的戀人是誰的時候,如果錢幣移動到自己的姓氏上時就會相當在意,這比用言語來追求更簡單。」

  真是不正經!

  即使莉迪雅不悅地瞪著他,他卻依舊咧嘴微笑;可是,他一把臉轉向馬爾夫人后又立刻擺出了嚴肅的表情。

  「所以,馬爾夫人,妖精之卵純粹只是一種游戲。即使沒有妖精存在,但是只要參加者中的某人故意、或是無意識地移動錢幣就可以了,因為她們深信那是妖精的力量,所以認為一旦違背約定,或是在發問途中將手指離開錢幣,就會惹怒妖精而心生畏懼。」

  「可是,也不能因此斷定妖精不存在呀,他們很喜歡惡作劇。如果玻璃杯里放有令妖精感興趣的東西,他們也有可能靠過來、加入占卜的行列啊。」

  馬爾夫人不安地將身體往前傾。

  「換句話說,萬一得罪妖精的話,也有可能會被帶走嗎?」

  「是啊……雖然也不是說不可能,但霧男並不是那種會參加錢幣游戲的妖精,他是個充滿惡意、宛如魔獸般的精靈,從不跟人類做交易。」

  哎呀!夫人發出驚恐的聲音,全身直打哆嗉。

  「喂,愛德格,人類真的會因為妖精之卵的游戲而被霧男處罰嗎?」

  「不清楚。我參加的時候並沒有人提起霧男這個字眼,只喚作『妖精先生』,就連女孩們擔心的處罰感覺上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也是,要不然誰敢玩這種游戲。這樣的話,單憑朵麗絲小姐的言詞,你們又是如何將妖精之卵的游戲與霧男聯想在一起的呢?我很在意這點。」

  「可是莉迪雅,她也有可能是被其他喜歡捉弄人的妖精帶走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什么也無濟于事。」

  「那該怎么辦呢?這是屬于你的工作范圍吧?」

  當務之急是要厘清這究竟是妖精搞的鬼、或是人為造成的,莉迪雅拿定主意后,把頭轉向馬爾夫人。

  「那當然,我會試著調查看看,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請問……」

  突然,馬爾夫人驚訝地張大了口。

  「難道不能請你們立刻在這里召喚妖精詢問小姐的下落、或是詢問水晶球嗎?」

  看來她似乎將妖精博士的工作與靈媒、占卜混為一談了。

  「這個嘛,我無法像變魔術似地解開謎團,畢竟我只不過是比一般人了解妖精的事,只能循著疑似是妖精留下來的線索去搜查。」

  馬爾夫人聽到這一席話似乎非常氣餒。

  那副模樣也令莉迪雅感到消沉。

  想必馬爾夫人是滿心期待前來的。無論答案是否荒誕不經,她都希望能向擁有神秘力量的人尋問男爵千金目前是否遺身在這個世界上?或者是在別處?

  莉迪雅一開始也沒有在委托人的面前聲稱自己擁有神秘的力量,因為妖精博士的能力平凡無奇,所以總是不被人們理解與期待。

  也因此,她老是被視為『異類』。

  「馬爾夫人,難道這不具任何意義嗎?就像你四處探聽一樣,莉迪雅也能夠向妖精詢問情報,假使朵麗絲小姐是在四下無人時出事的,那或許只有妖精看見事發現場。」

  愛德格悄悄地安撫她,看來他的說明讓馬爾夫人燃起了一線希望。

  「是啊,您說得沒錯,要麻煩克魯頓小姐多多關照了。」

  莉迪雅雖然有點惶恐,不過還是點頭答應。

  愛德格對她眨了眨眼。雖然明白他又出手替她解圍了,但是竟敢在這種嚴肅的氣氛下擠眉弄眼,真不知該說他是缺少緊張戚,還是太輕率了?

  愛德格意外地了解妖精博士,說不定是因為比起神秘的力量,他對莉迪雅所具備的妖精知識更抱有期望吧?愛德格從一開始就不大驚小怪,或是心生畏懼。

  這也是莉迪雅明明知道那家伙是個惡徒,卻無法對他置之不理的原因之一吧。

  因為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正視莉迪雅的能力,所以,她對愛德格的缺點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耍得團團轉吧。

  「伯爵,實在很感謝您,也只有您會願意抽空去了解妖精這類荒誕不經的事情了。」

  馬爾夫人稍微恢復了鎮定,望向愛德格。

  「而且您還鼓勵我說,妖精博士一定有辦法找出真凶,畢竟有關妖精的事情我實在無能為力啊。」

  咦.那是愛德格說的嗎?

  就連莉迪雅也覺得十分詫異。

  再怎么想,她都不認為愛德格會覺得這次的事件是妖精所為,就連妖精之卵的占卜也被他斷言是毫無奇特之處的平凡游戲,然而他竟然主動地說:妖精博士會設法解決此事,這太不負責任了吧?

  總覺得他似乎有意將莉迪稚拖下水。

  「快別這么說了,畢竟我和朵麓絲小姐見過面,所以也很擔心她的安危呀。」

  莉迪雅以不信任的眼神看著笑容滿面的他。

  仔細想想,這家伙會單純地想要去幫助人嗎?

  或者,他只是想在女性的面前扮好人呢?

  雖然猜不透愛德格的心思,但是總覺得自己又被順勢利用了。

  他該不會又在盤算什么違法的事情吧?

  此時莉迪雅才突然想到,這家伙不正是個罪犯嗎?雖然無憑無據,但是莉迪雅也不認為他會去犯罪,質疑愛德格只因為他原來是個強盜。

  ※注1:梅洛歐是在第一集登場的妖精,下半身是魚的模樣,他們是負責守護青騎士伯爵寶劍的家族,湯姆金斯也繼承了他們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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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0 10:19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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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魔獸的妖精之卵

  真可疑。

  不管怎么想都太可疑了。

  雖然莉迪雅在自家的廚房等待餅干烤好,但是卻無法按捺住焦躁的心情。

  她之所以會懷疑愛德格,也是因為在聼了尼可的話之后,才感到有那么一絲真實感。

  據尼可所言,愛德格在朵麗絲·華爾博爾男爵千金失蹤那天曾和她見面,雖然她只是恰巧搭上了馬車,但是馬爾夫人似乎並不知情,而愛德格大概也沒提起。

  「不會吧,是被那家伙綁架嗎?」

  他不會去渲染霧男的謠言、讓人心生畏懼,使人誤以為這件事與妖精有關系,再進而帶走她吧。

  就算他原本是個罪犯也不至于……莉迪雅越想越摸不著頭緒。

  「可是,他究竟有何目的呢?」

  尼可手中抱著莉迪雅父親珍藏的蘇格蘭酒瓶,出現在流理台上。

  「為了賣錢啊,我倒不這么認為。」

  他看起來並不缺錢,況且現今他以伯爵之姿在英國擁有大好的名聲與地位,如果他是為了錢再度下手犯案,這風險實在過高,所以不太可能。

  現在的他應該沒有理由铤而走險吧。

  真是疑點重重。

  「而且啊,那家伙經常變裝前往港口和工業區的酒店喔,有一股犯罪的氣味對吧。雖然他也出入高級賭場,但是說他是單純地迷上了賭博也太可疑了,他要你去調查男爵干金的下落也是為了掩入耳目吧。」

  莉迪雅一把將尼可正要打開的蘇格蘭酒瓶搶了過來。

  「真是的,不要剝奪父親大人的樂趣啦。」

  尼可不斷發出啧啧聲,並對莉迪雅丟出一張紙。

  「你瞧瞧這個,這可是我在那家伙的房間里發現的喔。」

  她撿起來一瞧.那是一張八卦小報的剪報。

  「消失在倫敦霧里的孩子們……這難道是人口販賣組織所做的?」

  那是關于一名在巴西被英國人解救的少年的報導,據說他在倫敦遭人綁架、被賣到農場,在他搭的那艘船上還有數名相同境遇的少年少女。

  「小孩突然從倫敦街角消失的事件層出不窮,彷佛被『霧男』擄走之類的奇譚開始成真一樣,人們大多無法得知消失的孩子們的行蹤。」

  事件就被這樣下了結論。

  「他另外還收集了許多類似的剪報,一定是在打什么壞主意啦,就連你被偷襲那件事或許也與這脫不了關系喔。」

  「你是說那也是愛德格搞的鬼嗎?可是襲擊我的人已經被雷溫殺掉了呀。」

  「雖然我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待在他的身邊果然很危險,莉迪雅,還是早點回蘇格蘭去吧。不過,要和伯爵大人斷絕關系好像不太容易呢。」

  愛德格說過他曾經被當成奴隸賣掉,而他特地收集這類的剪報也有可能是為了調查當時的事情。

  一個曾經被賣掉、被剝奪了自由的人還會去販賣人口嗎?

  會想要如此相信他,或許是因為莉迪雅那種未經世事的天真吧。

  「小姐,餅干會烤焦喔。」

  侍女的叫聲讓她驚慌地看著爐灶,取出烤盤一瞧,幸好餅干並沒焦掉。

  「好險,雖然好久沒有烤姘干了,不過應該有做出母親的味道吧?」

  令天是周日,而且父親難得在家,父女倆一早就前往教堂做禮拜,為了下午茶的茶點,莉迪雅還特地按照母親的食譜烤了餅干,只要不提起愛德格這個人,今天應該是個可以安然度過的假日。

  雖然與愛德格的豪宅無法相提並論,但是在莉迪雅父親的家里也有雇用侍女與廚娘,雖然莉迪雅不必親自做家事,但是如同母親做過的一樣,她認為唯有烤餅干是自己的責任。

  身為妖精博士的母親曾經說過,藥草餅干是為了招待妖精們所做的點心。

  莉迪雅將一塊餅干擺進爐火中、另一塊擺在窗邊,而尼可早就叼走了剛烤好的餅干。

  拜詑侍女泡茶后,莉迪雅端著裝有餅干的盤子走向客廳。

  從與父親交談的男性聲音聼起來,大概是父親的學生藍格雷來了。

  「啊,莉迪雅小姐,打擾了。」

  「您好,藍格雷先生,來得正好,我烤了餅干,請用吧。」

  「太感謝了。我說克魯頓教授,只要莉迪雅小姐回來了,這個家就整個明亮了起來呢。」

  「這個家有那么陰暗嗎?」

  家中的客廳里四散著石頭、骨胳標本以及珍獸標本,普通的客人待不到五分钟就會想要離開了吧。

  「與其說是陰暗,倒不如說會令女性難以接近吧,至少將骨頭收起來,您覺得如何呢?這也為了莉迪雅小姐著想。」

  克魯頓一臉意外,他將圓形眼鏡往上推,並環視四周。

  「對我而言,這是個可以讓我放松的空間,莉迪雅,你會感到不舒服嗎?」

  「一點都不會呀,父親大人。」

  「這樣呀,真不愧是博物學家的千金,如果所有的女性都像小姐這樣通情達理的話,對忍受單身生活的學者們來說是何等的幸運啊。」

  有感而發的藍格雷是二十七歲的單身貴族。

  「哎呀,你是為了追求莉迪雅才來的嗎?」

  「教授,您該不會是在擔心吧?要是連我這種人您都不放心,萬一莉迪雅小姐把戀人帶回家那還得了。」

  「莉迪雅還只是個孩子啦。」

  克魯頓教授直到現在還是將莉迪雅當成小孩,或許是因為他突然發覺離開自己身邊生活的獨生女已經到了適婚年齡吧。

  那個花花公子伯爵對莉迪雅的態度似乎給克魯倫教授帶來不小的刺激。

  侍女一端上茶來,尼可立刻喝了一口,雖然他就坐在莉迪雅身邊端起茶杯和茶碟,可是藍格雷卻視而不見,或許他已經注意到有只貓在,但是並沒有多想,所以一點也不驚訝。

  而且據尼可說,父親是在婚后兩年才注意到曾經身為母親工作伙伴的尼可是只會說人話、不可思議的貓,藍格雷大概也是屬于這種遲鈍的人吧。

  或許因為他們同樣潛心致學,所以莉迪雅覺得父親與藍格雷在某些地方非常相似。

  譬如那種有點靠不住的個性就很像。他們身為學者也許地位崇高,但是在其他方面就發揮不了作用,這些地方都很像。

  莉迪雅將餅干放入口中,封自己的手藝還算滿意,她一面望著笑容滿面的父親,一面沉醉于假日午后的悠閒時光。

  她深深地覺得,若要問她為什么喜歡周日,那就是不必看見那個惡徒的偽君子嘴臉。

  可是這悠閒時光都因為侍女的一句話而消失殆盡。

  「老爺,艾歇爾巴頓伯爵大架光臨,好像有事要找小姐。」

  「咦,真討厭,叫他回去!」

  莉迪雅下意識地這么反駁道。

  「莉迪雅,不應該讓伯爵吃閉門羹吧?請帶他來這里吧。」

  雖然父親說的也是事實,但是莉迪雅卻覺得一陣無力,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克魯頓教授應該也有隱約地察覺到愛德格並不是真正的伯爵,可是,既然他受到了紋章院的認同,稱呼他一聲伯爵似乎也不成問題。

  對克魯頓而言,所謂的貴族反正也是來路不明的人物。

  因此,他也默許了希望以妖精博士的身分受到大家認同的莉迪雅受雇于伯爵家這件事。

  雖然雇用一事原本就不容拒絕,但是對莉迪雅而言條件不成問題,她是經過深思熟慮后,以自身的意願接下這項工作的。

  克魯頓或許認為既然承認了這點,那么愛德格對自己而言既是女兒的雇主、也是伯爵,所以應該要心存敬意來款待他吧。

  愛德格不一會兒就出現在克魯頓家的客廳里,他的外表依舊一派優雅。

  黑色晚禮服搭配顏色鮮明的暗紫紅色上衣,看起來簡直就像是要直接去參加宴會,然而,他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明亮的金發和天使般的笑容。

  雖然他的骨子里八九不離十是個惡徒。

  「克魯頓教授,打擾您了。」

  「伯爵,歡迎您大駕光臨,小女承蒙關照。」

  「不,哪里的話。」

  莉迪雅斜眼看著愛德格將帽子交給侍女,然后與父親客套地握手寒暄,害她的心情跟著憂郁了起來。

  待父親介紹完藍格雷之后,莉迪雅開口:

  「喂,你說有事找我,是什么事呢?」

  「莉迪雅,太失禮了吧,伯爵您請坐,要不要喝杯茶呢?雖然只能搭配小女烤的餅干。」

  「真是令人感興趣啊,請務必讓我品嘗。」

  說什么感興趣,又不是沒吃過的東西。

  莉迪雅微微地皺眉。

  愛德格向生氣撅嘴的她投以笑容,然后刻意挑了莉迪雅身旁的位子坐,還拎起原先盤踞在那里的尼可的脖子並挪開他。

  雖然氣憤的尼可用不雅的話將他痛罵一頓,但是愛德格應該只認為那是貓在亂叫吧。

  「原來如此,有種奇妙的滋味啊。」

  餅干放入口中,愛德格這么說著。

  「如果不合你的口味直說無妨呀。」

  「你老是明知故問。」

  克魯頓故意干咳了一聲。

  「對了,克魯頓教授,前些陣子我已經拜讀過您的新論文了喔。」

  愛德格突然改變話題,正經八百地看著克魯頓。

  「哦?您對博物學也有興趣嗎?」

  「大自然真是越探索越奧妙、充滿了驚奇,而『驚異』一詞,就像是為了博物學而存在的一樣,我對于結晶構造的分析相當感興趣,因此拜讀了您的著作。」

  開口說話的他,輕而易舉地吸引了克魯頓的注意,他一面擺出向學者求教的年輕學子姿態,一面以准確的問答炒熱氣氛。

  而且愛德格八面玲珑的手法似乎不僅對女性有用,他大概知道使各種人都對他抱持好感的方法。

  雖然這的確可說是精通處世之道的他的作風,不過他好像真的看過論文,而且若想要攏絡連自己的女兒都覺得他只會做學問的傻瓜父親,這種作法再適合不過了,然而……

  父親大人,別和他聊得這么愉快啦!莉迪雅很想這么說。

  「對了,教授,我曾經在古文獻中看過有種叫做『妖精之卵』的石頭。」

  莉迪雅被愛德格所說的字眼吸引了過去。

  妖精之卵與男爵千金失蹤的事件有關聯,那件事也是她最懷疑愛德格的部分。

  「是的,是有那種名字的石頭。」

  「父親大人,那真的是妖精的卵嗎?」

  「那是礦石啦,雖然它有個浪漫的名稱,但其實是一種世上稀有的瑪瑙。」

  「瑪瑙?是指那個嗎?」

  放在櫥櫃里展示的眾多礦石之中,有顆如小孩頭部大小般的瑪瑙原石。

  克魯頓起身,從櫥櫃里取出瑪瑙放在桌上。

  從原石的外側看來,那只不過是顆粗糙的黑色石頭,完全想不到竟然是藏著帶有鮮艷條紋花樣的寶石。

  「這樣看的話,瑪瑙本身好像被包在石頭般的卵殼之中,剖開卵殼之后才能看見里面的東西。」

  愛德格興致濃厚地看著桌上的瑪瑙,石頭早被剖為二半,它的斷層面裸露出閃閃發亮的瑪瑙層。

  「可是,被稱為妖精之卵的瑪瑙應該不是這種東西吧?」

  「因為那個並不是指種類,而是冠在特定瑪瑙上的通稱呀。根據文獻記載,那好像是種在乳白色中摻有綠色花紋的美麗礦石,雖然那種薄荷葉的色調本身就很稀少,但那是一種叫做『妖精之卵』的水瑪瑙。」

  「水瑪瑙是什么?」

  雖然帶起話題的是愛德格,但是卻變成是莉迪雅在不斷發問,大概是因為愛德格已經知道「水瑪瑙」是個什么樣的東西了吧?

  「光看這顆瑪瑙的原石,就可以發現石頭中央有個洞吧。水瑪瑙有水包覆在其中,只不過像這個已經切割開了,無法證實原來是否有水在里面,畢竟水在一瞬間就會蒸發掉。」

  「那么,要怎樣才知道有水呢?」

  「搖晃的時候里面會傅出水聲。一旦發現這種礦石,就要從外側向內一點一點地削除,當薄得接近中心時,就可以隱約看見內容物,在其中搖晃的,是長年沉睡于大地深處的遠古時代的水。」

  莉迪雅想像了一下,接著歎了口氣。那穿過宛如毛玻璃般的瑪瑙的第一道陽光,不知道看起來會是什么樣子呢?

  「恐怕是因為包覆在瑪瑙外層宛如薄荷葉脈般的色調,還有人們將里面的水當成了不可思議的生物,所以才會有妖精之卵的通稱吧。」

  「可是父親大人,既然是那么稀奇的水瑪瑙,或許真的有妖精躲在里面也說不定呀。」

  只有聼不慣妖精之事的藍格雷對莉迪雅奇怪的發言感到詫異而抬起頭來。

  「妖精喜愛美好的事物,而那蘊藏在瑪瑙之中的水是在上帝創造世界的六天之內包覆進去的對吧?這就足以吸引妖精為之著迷了。況且,寶石是種會吸收光源的礦石,也具有能封住魔力的力量吧,妖精一旦進入就出不來了。」

  「的確有那樣子的使用記錄。我雖然不清楚其他種類的水瑪瑙,但若單論『妖精之卵』倒是有將為非作歹的惡魔封入其中的轶聞呢。」

  「那么,那種稱為妖精之卵的礦石現在也還存在于某處吧?」

  「這就不確定了。據說十六世紀初葉時,曾經在坎特伯雷的修道院里找到過,但是之后就沒有記載了。」

  莉迪雅聽到這里,心里突然冒出一個疑問。

  「可是愛德格,風靡女孩子之間的妖精之卵占卜,用的是玻璃珠而不是水瑪瑙吧?」

  『妖精之卵』這種世上獨一無二的寶石是不可能用在占卜游戲上的。

  「沒錯,到此為止都是我感興趣的話題。」

  感興趣?他明明就對妖精沒興趣。

  「我知道哪里有在賣那種妖精之卵喔,要去看看嗎?」

  「咦?現在去?」

  「我是為此才來約你的,那好像是泰晤士河畔游樂園在星期日才有的活動。」

  然后,愛德格看著克魯頓。

  「克魯頓教授,我現在要和莉迪雅小姐外出,是否能獲得您的許可呢?這與她以妖精博士的身分所接下的工作有關。」

  「如果是公事,那我便沒有理由阻止她去,不過天色也暗了,不會太晚回家吧?」

  「聽說那種游樂埸所最近風紀不彰啊!」

  藍格雷擔心地看著莉迪雅。

  「事情辦完后,我就會將她完好如初地送回家的,況且還有我陪伴,您不用太擔心。」

  莉迪雅吃驚地想著,就算混進了扒手與竊賊的巢穴里,像他一樣危險的人物也不多見吧?盡管如此,如果是要調查有關妖精之卵的事情,那就有必要取得實物,並了解它的販賣過程。

  再加上.莉迪雅也想厘清愛德格身上的疑黠。

  「我要去,我去准備一下,可以等我嗎?」

  藍格雷叫住了站起身來的莉迪雅。

  「那個,莉迪雅小姐,我忘了這個,請您收下。」

  他遞出的是系著絲帶的幾朵雛菊。

  「我總是兩手空空地來拜訪,真是不好意思。啊,對了!今天謝射您的餅干。」

  「哎呀,真是謝謝您。」

  莉迪雅發自內心地露出微笑。

  拿了帽子租和披肩,莉迪雅坐進了在外頭守候愛德格的馬車。

  愛德格好像帶著雷溫,他一動也不動地靜靜等候在馬車旁。

  在奔馳的馬車里,莉迪雅一直感到身旁的愛德格緊盯著自己不放,讓她覺得非常不悅。

  「……干嘛啦?為什么要那樣看我?」

  「仔細一想,我從來沒看過你笑得如此燦爛。」

  「什么?」

  「收到藍格雷送的花,你似乎打從心底感到很高興呢,我送你花的時候你卻一點都不開心。」

  「也不是這樣啦,那時因為你不是發自內心送的吧……?」

  話一出口,莉迪雅就覺得自己可能太多話了,大概是因為自從認識愛德格之后總是遇到怪事,所以就不自覺地嚴厲了起來,可是,斥責他不是發自內心或許太過分了一點。

  「是啊,比起無足輕重的男人送的豪華捧花,自己屬意的異性摘來的路邊小花,更會讓女孩子覺得高興吧。」

  雖然知道表現出那副郁郁寡歡的模樣是他一貫的手法,但是莉迪雅還是覺得做錯事的好像是自己。

  盡管認為自己也該學聰明點才對,但是莉迪雅總是被盛裝打扮、而且自信滿滿的愛德格弄得手足無措。

  「因為藍格雷先生就住附近,所以常過來家里拜訪,如此而已啦。」

  「附近?」

  「他住在相隔兩棟房子的出租公寓里。」

  「雷溫,你聽見了嗎?」

  「是的。」坐在愛德格對面的少年如此回答。

  「慢、慢著,你想要干什么啦!」

  不管怎樣,雷溫曾經聲明,只要是愛德格的眼中釘一律殺無赦。

  「我有點嫉妒。」

  「不是吧!別、別這么輕易地……」

  看著驚慌失措的莉迪雅,愛德格暗自竊笑。

  「我開玩笑的啦,雷溫。」

  「我知道。」

  「只有現在喔。」

  夠了吧,莉迪雅感到全身無力。

  「什么嫉妒嘛!你只是一直戲弄我,然后以此為樂不是嗎?況且,藍格雷先生只不過是關心教授的女兒罷了,因為他不清楚我的事,所以才會把我當成一般的少女看待。」

  「你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魅力呢。」

  「我當然了解自己,我一直以來都被稱作『異類』呀!」

  「從你的眼眸映出了不可思議的世界,而你的耳朵,就連沙沙作響的風聲也能聼出其中的含意,一旦知道這件事,不管是誰都會變得膽怯吧?因為呀,自己的一切、甚至是丑陋的一面說不定都會被心儀的女孩完全看穿,所以才會感到害怕。」

  他還真是能言善道。

  怎么能讓他得寸進尺呢?莉迪雅予以反擊。

  「既然如此,你也別再騙我了吧?我都知道了喔,聽說朵麗絲小姐失蹤那天,你曾經讓她搭你的馬車。」

  「喔,是誰告拆你的?」

  但是他卻毫不慌亂,還在繼續耍嘴皮子地悄聲低語。

  「那天你曾經去過港口吧,你將馬車停在船塢廣場的倉庫街上做了什么事情呢?接著,你又在義賣會場附近讓與侍女走散的朵麗絲小姐搭上馬車,但她卻在那之后就失蹤了,不管怎么想都是你最可疑吧?」

  「你是千里眼啊?」

  「是棲息在港口的妖精們說的,妖精們坐在馬車的屋頂上,而你就這樣把他們載回來了喔。因為妖精們被帶到沒看過的高級住宅區而迷失了方向,所以在屋子前面徘徊不定,我才會去問他們的。」

  雖然她是從尼可那里聼來的,不過呢,就先在此打住吧。

  他只好聳聳屑膀、調整了一下坐姿。

  「就算養了一堆守口如瓶的隨從,但是與你結婚后就不能在外頭偷腥了嗎?」

  「我才不會和花心大蘿卜結婚。」

  這會兒對面傅來了嗤嗤竊笑。

  「雷溫、你剛才在偷笑喔。」

  「我怎么敢。」

  平日幾乎不動神色的雷溫竟然也會笑,莉迪雅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可是,雷溫已經收起笑容並否定愛德格的責備,實在令人難以想象他剛才的笑臉。

  或許,他是面無表情的笑著也說不定。

  「莉迪雅,雖然我的確有讓朵麗絲小姐搭乘馬車,但只不過是送她到家門口而已呀,會遇見她純屬偶然,而且聽到她下落不明我也感到很驚訝,難道妖精們沒看見她下車嗎?」

  「是呀,真可惜,妖精們好像打了一下瞌睡。」

  「……真是沒用的妖精。總之,我沒騙人,請你相信我」

  原本是個大騙子的人是要如何取信于人呢?

  「那么,你為什么想要幫這個忙呢?」

  「你果然還是不相信嘛,她明明就在家門口下車,但之后卻失蹤了的話……我會被懷疑的確一點也不奇怪,不過正因如此,我才會認為有必要調查清楚呀。」

  可是他的謊言遠比真相更令人信服,因為他是一個連自稱為伯爵這種天大的謊言都可以將其變成事實的人,所以,莉迪雅無法分辨他的話帶有幾分真假。

  「你還有沒有其他事情瞞著我呢?」

  「沒有了。」

  「你該不會又在騙我吧?」

  「怎么可能。」

  那認真的語調也好、眼神也罷,明明知道他是一個能以謊言粉飾太平的人,為什么莉迪雅卻覺得自己與其抱持懷疑的心態,倒不如試著相信他一次也好。

  不一會兒,馬車已抵達布滿目不暇給的裝飾、播放著熱鬧音樂的泰晤士河畔游樂園。

  下了馬車穿越大門,在寬闊的游樂園里到處舉辦著活動,在倫敦首屈一指的娛樂殿堂里,聚集了莉迪雅從沒見過的洶湧人潮,無論走到哪里都人山人海,這些人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啊?

  經過雜技團的帳篷前面時,中國的樂器聲傅入耳里,雜耍藝人正在通道上表演走鋼索。

  因為到處都是頭一次看到的東西,所以莉迪雅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過去;但是莉迪雅心想,自己並不是來這里玩的,所以強忍住玩心。

  「你想去哪里?我覺得大象的雜技好像挺有趣的。」

  「什么?那妖精之卵呢?」

  「等一下再看也無妨吧,難得來就痛快地玩吧。」

  愛德格滿不在乎地拉起她的手。

  「喂,愛德格,真的有在賣妖精之卵嗎?如果是騙人的我就要回家了喔,難得的假日,我沒心情遷就你的任性。」

  「真是嚴肅啊,我知道了啦。可是。辨完事情之后多少留一點時間給我吧,正因為是休假,所以我希望你能忘掉義務、真心地陪伴我。」

  他連假日都想要繼續監視莉迪雅嗎?

  真是的,真搞不懂愛德格腦袋里在想什么。

  「我覺得如果不是義務,就沒有必要陪你了啊。」

  「為什么?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

  「如果想要找樂子去找別的女孩不就得了?會被你騙得神魂顛倒的女孩子要幾個就有幾個吧,比起只會擺臭臉的我,高高興興地跟你來玩的女孩子不是比較好嗎?」

  「我也不嫌棄你的晚娘面孔啊,只不過,如果你能對我笑我會更高興。」

  「所以我有說過別再拿我尋開心了吧。」

  「我說啊,莉迪雅,你總是一直往壞處想,認為我老是在戲弄你,加上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所以你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我其實很喜歡你、想和你一起渡過人生,這難道是件奇怪的事嗎?如果不約你出來玩,就不會有相互了解的機會了,這全是我現在最真實的心情喔。因為我們認識沒有多久,所以還不到能說出我是認真的啦、我只有你啦這類甜言蜜語的階段,但是我想知道更多有關你的事情,也希望你能了解我,所以才會約你出來玩。」

  「是真的嗎?」

  唉~~因為自己動不動就被花言巧語耍得團團轉,所以他才會覺得有趣吧。

  盡管這么認為,莉迪雅還是點頭了。

  「……我知道了啦,只是玩一下的話倒是無所謂。」

  「謝謝你,那就讓愛苗一黠一滴地滋長吧。」

  剛覺得他有點認真就馬上又被戲弄了,莉迪雅只好露出苦笑。

  明明意識到為了穿越人群而被愛德格緊握住的手,但是結果自己卻什么也沒說,這說不定是自己有哪里不對勁吧?

  不管是謊言還是恭維,自己竟然只要被稱贊就會感到高興。

  盡管如此,莉迪雅仍保有不盡信愛德格的部分理性、她認為愛德格會對自己細心呵護,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

  不管他在如何對她花言巧語,莉迪雅覺得愛德格都不可能會愛上自己,這種想法在她心中已經根深蒂固。

  莉迪雅曾在心中模糊地描繪出彼此的相遇過程、相互吸引的理由、還有慢慢發展出的關系,但是這些完全無法用在愛德格身上。

  她覺得自己的對象沒有什么特殊的優點也沒關系,只要是溫柔體貼的人就好。

  即使有點笨拙、總是給人添麻煩、不修邊幅也無妨,總是睡得一頭亂發也無所謂,只要他願意理解看得見妖精的自己、是個相處起來平心靜氣的人就好。

  大概、就像她的父親一樣。

  愛德格以一口標准的上流英語傾訴甜言蜜語、擁有與燕尾服相稱的完美高挑身材、舉手投足間賦予人優雅的印象、微笑起來柔情似水、可是當威嚇別人的時候卻散發出銳利的氣勢、而且還擁有貴族般的精致美貌,無論莉迪雅怎么想,都不覺得自己與這種人相配。

  愛德格應該也明白哪種的女孩最適合自己,更何況莉迪雅原本就不是貴族出身。

  近來,就算是中產階級人士,只要有錢也能出入社交界,雖然也有貴族因為缺錢而變賣房地產、租屋而居,但是只要看見愛德格,還是會覺得貴族與平民百姓果然是不同的生物,

  「聽說那里可以看見妖精的表演。」

  聽到愛德格這么說,莉迪雅將視線移向粉紅色的戲棚。

  「這不是在變魔術嗎?」

  「難道是看不見的妖精拿著卡片飛來飛去嗎?」

  「我沒看見妖精喔。」

  「既然妖精博士都這樣說了,應該就沒錯吧。」

  魔術表演告一段落之后,舞台上開始販買起『妖精之卵』。

  舞台上擺著各種不同顏色的玻璃珠,據說每一顆里面都寄宿著妖精,甚至有人在解說占卜的方法,而女孩們也熱情地聆聽著。

  愛德格買了一顆交到莉迪雅手中。

  「如何?里面有妖精嗎?」

  「里面好像什么都沒有啊。」

  「那個魔術師是和這里簽約的表演藝人之一,雖然他總是改變裝扮與名字企劃各種活動,不過也沒有特別可疑的地方吧。」

  「這顆玻璃珠完全沒有能吸引妖精的地方,你瞧,它的顏色既混濁也不美麗,中間就像一個空洞。如果里面還藏有什么妖精喜愛的東西就另當別論了,但是它平凡無奇、毫無效用,與其如此,倒不如將清澈的井水倒入玻璃器皿中還比較容易吸引妖精接近。」

  「這么一來,就無法將朵麗絲小姐失蹤的原因當成是妖精所為羅?」

  「也是啦……不過,還需要再進一步調查看看,才能判斷出這件事是否是妖精所為。」

  莉迪雅一邊思索著,一邊將玻璃珠還給愛德格。

  此時,戲棚里傳出了玻璃碎裂的聲音,可以聽見女性發出「啊!」的尖叫、好像是有人打破了妖精之卵。

  然后彷佛連鎖反應般,周圍的好幾顆玻璃珠都裂開了。

  好像也有人被碎片割傷,附近一陣騷動。

  魔術師扯開嗓子大聲制止,想要平息這一切。

  「哎呀、這位大小姐,請您要小心對待妖精喔!我懇請您不要粗魯地對待它,也不要口出惡言,因為怒氣會讓這顆卵破掉呀!」

  「……簡直胡說八道。」

  莉迪雅喃喃自語。

  「說不定里面灌入了會因體溫而膨脹的氣體吧,我猜讓『妖精之卵』爆裂只不過是一種噱頭,但是他們竟然在人群之中讓碎片四射、簡直太危險了。」

  「喂,莉迪雅,你看上面!」

  此時,傳來了尼可的聲音。

  莉迪雅聽見應該是隱身跟來的妖精貓的話,將視線往上移、她在戲棚的天花板附近的梁柱上看見了妖精的身影。

  妖精坐在梁柱上竊笑,然后突然轉頭看著莉迪雅這邊。

  他與莉迪雅四目相接。

  (喔,她看得見本大爺啊?)

  魔獸突然消聲匿跡。

  莉迪雅立刻回頭,看著愛德格手中的妖精之卵。

  「愛德格,快把它丟掉!」

  「咦?」

  她急忙從他手中搶走玻璃珠,在丟往戲棚外的瞬間玻璃珠爆裂了。

  莉迪雅拉著搞不清楚狀況的他逃命似地離開戲棚。

  「剛才那里有一只魔獸。」

  「魔……?我好像有聽說過,他們是哪種妖精去了?」

  「他們性情凶惡.是心術不正的家伙,雖然不聰明,卻是一種邪惡的妖精。」

  「剛剛就是那家伙把戲柵中的妖精之卵弄破的嗎?」

  「這很難說,因為魔術師看來氣定神閒,所以妖精之卵會爆破也是常有的事吧?不過,魔獸的確是搭了一趟順風車。」

  這件事純屬意外嗎?或者與妖精之卵有什么關聯呢?

  愛德格拉起陷入沉思的莉迪雅的手。

  「你受傷了嗎?」

  莉迪雅好像是被那個在丟出的瞬間爆破的玻璃珠碎片割傷了手指,指尖滲出血來。

  取下手套確認了一下,好在傷勢並不嚴重。

  「沒關系啦,這點小傷舔一下就會好了。」

  說話的同時,莉迪雅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她急忙地將手抽回來,在愛德格面前往后退了幾步。

  「你為什么要逃呢?」

  「總覺得,我好像越來越能了解你的想法了。」

  「我只不過是想替你療傷嘛。」

  他莞爾一笑。

  「不必了!」

  真的是大意不得。

  他邀請快步離開的莉迪雅一同坐船游湖。

  她心里有點后悔,早知道就不該說可以陪他玩一會兒的。漸暗的泰晤士河畔游樂園在煤氣燈的照射之下,妝點得燦爛奪目、五彩缤紛,更顯得熱鬧非凡。

  愛德格根本不可能就這樣打道回府。

  「你在搞什么啦!差一點就讓伯爵受傷了!」

  一名頂著橘色頭發的少女對著腳邊發了一頓脾氣,不過來往的行人大概看不見那里有只丑陋的妖精。

  少女察覺到獨自一人大吼大叫會引起眾人的注意,于是她躲進樹蔭下、壓低了聲音。

  「我交待過目標是那個女人吧!」

  (可是小姐,那家伙看得見我呀。沒錯,她不僅看得見我、還察覺到是我弄破了妖精之卵,她是妖精博士啊。)

  「那又怎樣?你是我的隨徒吧!我怎么說你就怎么做!」

  (……是的,小姐。)

  「我要讓她身邊發生意外,讓她恐懼害怕,最好像朵麗絲那樣從倫敦消失算了。」

  少女丟下這句話后,氣憤地大步離開。

  她要去跟蹤與伯爵走在一起的那個紅褐色頭發的少女。

  那個經常出入伯爵家、與受德格·艾歇爾巴頓伯爵看似親密的女孩子,年紀似乎與自己相仿。

  她心想,那女孩又不是什么出眾的美女,若不是伯爵被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金綠色眼睛迷住,自己當然比她占上風。

  因為擁有妖精隨從,所以她深信只要利用魔法的力量,自己便能為所欲為。

  (啧,什么大小姐嘛!你這家伙也只不過是主人的奴隸罷了。)

  魔獸悄悄丟下的這句話被樹上的尼可聽見了。

  (有什么了不起,本大爺會乖乖聼你的話都是因為主人的吩咐,哼,等著瞧吧,愚蠢的小姑娘。)

  原以為他會揮著拳頭叫罵,沒想到魔獸卻用手托住下巴沉思。

  (可是,要是妖精博士嗅出什么端倪,那麻煩就大了,萬一她從中作梗,主人的辛苦就會化為泡影。)

  魔獸喃喃自語,並且緩緩地消失蹤影。

  「真受不了,好像又碰上了什么麻煩事呢。」

  尼可一邊搖搖尾巴,一邊暗自低語。

  「伯爵大人真是的,如果只是單純在耍把戲我還可以不計較,但是又搞不清楚他到底在盤算什么,實在是得小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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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0 10:21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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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牛奶糖與橘子

  船只往返于風平浪靜的湖面,提燈的微弱燈光將裝飾成異國風情的游艇點綴得如夢似幻,湖面上的點點光影與優雅的船只倒影交錯,讓夢幻的色彩包圍了整座湖面。

  坐在包下來的船上,莉迪雅從沒想過倫敦竟然這么多人有閒情逸致搭船游玩,在交會的船只上,打扮入時、談笑風生的男女不時從眼前經過。

  理所當然的,愛德格也是個閒人,他的階級不需要工作。

  大約可乘坐十人的小船上,加上剛剛在碼頭上等待的雷溫總共只有三個人,船上搭乘了兩名船夫悠閒地搖著槳。

  「游樂園活動的高潮就是煙火秀喔!湖上可是最佳的頭等席。」

  「可以看見煙火嗎?」

  「是啊,你有看過嗎?」

  「沒有。」

  「那么我很幸運羅,能陪你體驗最初的感動。」

  雷溫開了香槟,莉迪雅接過玻璃高腳杯,只是凝視著注入杯中的金黃色液體,那映入眼中的搖晃火苗就快讓人醉了。

  「乾杯,敬我的勇敢妖精。」

  「勇敢……?」

  「你剛才不是救了我嗎?甚至還受了傷。」

  太大題小作了,況且「我的」是多余的吧。

  不過,總覺得愛德格不管說出多么令人臉紅心跳的話,自己都已經司空見慣了。

  與其說是習慣,倒不如說對這個人而言,無論是精湛的演出、或是任何場合都能表現出宛如主人般的舉動,都稀松平常的宛如生活的一部分。

  鋪了軟墊的長椅明明就很寬敞,但是她與坐在身邊的愛德格卻靠得很近,雖然莉迪雅注意到這件事,可是待香槟一入口又覺得無所謂了。

  「你在哪里看過煙火?」

  話一出口,她不禁心想,自己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呢?

  其實莉迪雅曾下定決心,絕對不去追問他的過去。

  他的身世似乎很復雜,一旦知道了,或許又會有什么麻煩的問題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更何況她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

  他雖然生長在貴族世家,可是卻被卷入陰謀、被當成與家人一同死亡的他被賣給了一個美國的富豪,之后他從那里逃了出來,為了躲避追兵,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做……

  盡管莉迪雅只知道個大概,但是一旦當真,她的心髒會無法負荷,所以她最后采取了半信半疑的態度。

  因此,即使只是閒聊,也應該要避免觸及他的往事。

  「小時候,每當宅邸內舉辦宴會時就會施放煙火,在莊園內有座天然湖泊,湖面上就像這樣飃著幾艘小船。」

  聽到他這樣回答,莉迪雅稍微松了一口氣,好在沒有讓他想起在美國的悲慘往事。

  但是,一想到他已經失去了原本應該由他繼承的宅邸、廣闊的土地、以及莉迪雅所不知道的家族稱號,這對他而言說不定是個痛苦的回憶。

  那時他的身邊還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俊俏的外表下沒有隱藏任何心事,還能天真開懷地歡笑。

  雖然千頭萬緒,但是對莉迪雅來說,她不需要知道更深入的事情了,因為能分享此人過去的,正是能與他攜手渡過未來的人。

  愛德格似乎意猶未盡地看著突然沉默不語的莉迪雅。

  「你不繼續問了嗎?」

  「咦?……那個,我對你的過去沒有興趣。」

  「喔,是嗎?」

  唉~~又對他刻薄了起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認為將來的事情比過去更重要,你已經是堂堂的英國伯爵了,而且你的過去也不是我該過問的事。」

  言不由衷的說法連自己都感到厭惡,莉迪雅不禁悄悄地歎了口氣。

  「那么,來聊聊某個我熟識的朋友的事吧,他呀,曾經擁有成為『妖精之卵』的水瑪瑙喔。」

  那是愛德格曾表示出興趣的、稱為『妖精之卵』的稀有礦石,聼到出乎意料的話題,莉迪雅興致濃厚地回過頭。

  「沒錯,我也是聼了克魯頓教授的話之后才相信的。我想他曾攘有的,一定就是那個傳說封印著惡魔的『妖精之卵』,可是他好像在小時候就將它弄丟了。」

  「怎么會弄丟呢?」

  「雖然他不太記得,不過似乎是被霧男抓住之類的意外。」

  而且『霧男』這個關鍵字又出現了,總覺得愛德格一頭栽進這件事件的真正理由與此有關。

  「至少當時,他身在一個會讓他這么以為的漆黑地方。他宛如被施了魔法,全身動彈不得、也無法逃跑,后來出現了化身為女孩模樣、穿著美麗的禮服、看起來很可愛的妖精,因為他的意識停留在夢與現實的狹縫之間,導致他雖然沒有看過妖精卻如此認為,接著,他向妖精求助。莉迪雅,你知道嗎?在他的要求之下,宛如童話故事中的老套橋段一般,妖精女孩們好像是說要拿東西作為交換,但那個少年的身上就只有『妖精之卵』,所以就將它交給了妖精們,妖精女孩們說會幫助他,然后便消失了。」

  他突然沉默不語、仰望著天空,但是,煙火尚未升空。

  「然后呢?他得救了嗎?」

  「沒有,他應該是置身在某個漆黑的倉庫里,而他大概就直接被當成貨物運上船,然后被賣掉了。」

  他曾經與同樣被當作奴隸賣掉的愛德格待在同一個地方嗎?

  「那個人還在美國嗎?」

  「他已經死了。」

  「……你是不是想替他找回『妖精之卵』呢?」

  「莉迪雅,你猜錯了,我是想要找到他的人,搞不好他是被霧男擄走而正孤立無援,我想真正的他或許還置身于黑暗之中,要是這樣反倒好,說不定我還來得及救他,因為這里有位優秀的妖精博士。」

  他說想要救一個已死的人,會說出這么難懂的話還真不像愛德格的作風。

  無法得知話中含意的莉迪雅只是看著他。

  「如果說能將那個小時在倫敦的霧里……仍然下落不明的少年從濃霧之中拉出來的話,他能逃過一劫嗎?莉迪雅,你願意幫忙嗎?」

  他以極為平靜的神情說著,雖然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莉迪雅突然覺得在尋求幫助的,或許是曾落入相同處境的他。

  盡管認為朵麗絲小姐的失蹤是認為造成的,但是這件事卻與霧男的故事有重叠之處,說不定他將莉迪雅拖下水也是為了此事。

  她沒有必要知道愛德格的過去,但是莉迪雅覺得,他仍被過去痛苦的枷鎖囚禁著,自己當然無法袖手旁觀。

  「如果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莉迪雅還不知道他會提出什么要求就答應了。只要他是在編故事,她或許就會被徹底利用,但是因為莉迪雅認為他內心的痛苦不像在騙人,所以為此心煩意亂。

  「謝謝你。」

  她意外地與愛德格在近距離下互望。

  內心明明慌張卻無法動彈,她的心情就好比遇見了獅子的老鼠。

  雖然覺得恐怖,但是她卻想去觸摸優雅的獅子那一身金黃色的毛,而說不定就連他那美麗的獠牙都想碰觸,莉迪雅凝視著他那綻放著淺淺笑容的嘴唇。

  咦?我、我這是在干什么呀!哎呀,該不會才喝一杯香槟就醉了吧?

  雖然在莉迪雅充滿矛盾的腦袋里毫無浪漫的想法,但是卻被溫柔地摟著肩。

  「我一直覺得你身上散發著甘菊的香氣呢,就和那個餅干一樣。」

  該怎么辦?當她在思考對策的時候……

  「啊,煙火!」

  伴隨著聲響,閃亮的花朵在天空綻放。

  莉迪雅的目光瞬間被她第一次看見的煙火吸引住了。

  「哇~~太棒了!好美喔……」

  剛剛還占據在她心中的異樣感已經煙消云散,愛德格盯著仰望著天空、出神地看著煙火的莉迪雅笑了出來。

  有什么好笑的?他居然敢開懷大笑!

  「怎、怎么啦!因為真的很壯觀啊,啊!又升空了。」

  「不是啦,因為比起身旁的我,你的心似乎被煙火奪走了呀。」

  我有點失去信心了,保持著笑容說出這句話的愛德格看來心情出奇地好。

  他一口氣喝光香槟,然后也鼓吹雷溫同飲,不過當然被堅決地拒絕了。

  正當莉迪雅閃躲著嬉鬧蠻纏的愛德格時,雷溫注意到有道船影迅速接近。

  那是什么?雖然他對接近主人的物體投以充滿警戒的銳利眼神,但是卻發現船上有一名上流階級裝束的少女。

  「啊,這不是伯爵嗎?真是奇遇呀!」

  她有著一頭卷卷的橘色長發,像陶瓷娃娃般的白皙肌膚和大大的眼睛,是位美少女。

  「你是羅薩琳·華爾波爾小姐對吧,你好。」

  華爾波爾?該不會和男爵家有血緣關系吧?

  對了,據說男爵千金和年長一歲的表姊以及叔父住在一起。

  少女的身邊有一名年約三十歲的男性,看得出他砸下重金添置行頭,是個相當英俊的人,女孩稱他為叔父,名叫格雷爾姆·波歇爾。

  「您好,艾歇爾巴頓伯爵,雖然是初次向您問候,但是我在皮卡迪利街的俱樂部曾經看見過您幾次。」

  男子脫帽致意,愛德格也向他回禮。

  「啊,我曾經在那帶聽說過,有位被稱為社交界頭號花花公子的格雷爾姆爵士,那指的就是您吧!」

  看來他們好像是屬于同一種類型的輕浮男性,不知道是否因為他們對彼此懷有敵意,莉迪雅覺得愛德格的笑容里夾雜著冷淡的氣息。

  「伯爵,這位是……」

  少女說完后對莉迪雅投以帶有好奇與輕蔑意味的眼神,宛如在監定物品搬上下打量,令莉迪雅不太高興。

  「這位是莉迪雅·克魯頓小姐。」

  「是哪家的克魯頓小姐呢?令尊從事的行業是?」

  「我是妖精博士克魯頓。」

  雖然女兒依照父親的地位被排名是相當普通的事,但是莉迪雅卻感到相當反感,所以故意這么說。

  「哎呀,你就是傳聞中的妖精專家嗎?雖然年紀與我相仿,卻已經在工作了,真是難為你了呢?」

  好人家的女孩是不用工作的,雖然明白她語帶藐視,但是因為莉迪雅對妖精博士的稱號感到相當自滿,所以也不會特別在意。

  「與其說是工作,倒不如說她是我的顧問,就像伙伴一樣。」

  「可是伯爵,是您雇用她的吧?」

  這回又被當成了傭人。

  「羅薩琳小姐,難道你認為阿瑟王會把巫師梅林當作家臣嗎?我們就是這種平起平坐的關系喔。」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自己被這樣袒護也令莉迪雅心頭小鹿亂撞。

  「真令人羨慕呀。可是我呢,比起巫師,倒希望被比喻為公主呢?」

  可惜你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對了,經常和你在一起的朵麗絲小姐近來如何?」

  愛德格真是的,竟然這樣開門見山地問,雖然莉迪雅非常擔心,但是羅薩琳卻出乎意外地坦然回道:

  「她的身體狀況不佳,回鄉下療養了。」

  「哎呀,真令人擔心,你也會寂寞吧!」

  「那個還好,朵麗絲太內向了,老是像小孩子一樣地跟在我后面呢,因為我總算不用再照顧她了,所以現在過得還挺惬意的。」

  莉迪雅心想:她若不是在逞強的話就太過分了,自己的表妹都已經下落不明了。

  還是說,她也隱瞞了實情呢?

  「不談這個了。伯爵,我也想過去您那邊打擾一下呢,如果您和您的朋友莉迪雅小姐不好的話,我想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和您聊聊。」

  這個女孩喜歡愛德格吧。

  而且還是個會對異性投懷送抱的女孩,她斜眼瞄著莉迪雅,擺明將她當成情敵。

  「羅薩琳,你這樣太失禮了。」

  叔父責備她。

  「不,格雷爾姆爵士,我沒關系的。」

  可是,愛德格怎么可能拒絕女孩子提出的要求。

  「真的嗎?我好高興,雖然是叔父帶我來這里的,但是如果沒有年輕人的話,實在聊不下去啊。」

  「我也還年輕呀。」

  「叔父,您也該趕緊洗刷花花公子的惡名,找個人定下來才好吧。」

  她的叔父看著愛德格,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伯爵,謝謝您的好意,我這侄女可以暫時請您代為看管嗎?其實,我待會兒還有事要先離開,所以才會惹她生氣。」

  「好啊,沒問題,能夠陪伴美麗的佳人是我的榮幸。」

  果然,他不管對誰都能說出這種話。

  因為羅薩琳看著莉迪雅的眼中越來越有挑釁意味,令人感到不舒服,害得她也提不起勁欣賞空中的煙火了。

  「那正好,愛德格,我要回家了。」

  「咦?為什么?」

  「太晚的話我父親會擔心。」

  雖然他看來有點遺憾地搖了搖頭,不過僅止于此。

  「是嗎?那么雷溫,你送莉迪雅回家吧。」

  他不挽留我嗎?

  ……雖然也無所謂啦。

  像洋娃娃般的美少女等船一停靠碼頭,便喜孜孜地換了艘船飛奔到愛德格的身邊。

  莉迪雅心想:那樣他就不需要費功夫哄那個女孩了。

  她小聲地說了一句:「與我無關」后離開了湖畔。

  『比起無足輕重的男人送的豪華捧花,自己屬意的異性摘來的路邊小花,更會讓女孩子覺得高興吧。』

  莉迪雅因為看到擺在臥室床邊的雛菊,而想起了愛德格的話。

  藍格雷先生能將莉迪雅當成普通的女孩子,老實說她心里非常高興。

  但是對于愛德格將她當成一名淑女這件事……卻不知為何無法令她真心地感到喜悅。

  總覺得坦率地表現出喜悅會是件恐怖、且萬萬不可的事。

  若不保持距離,好像就會深陷其中、生活也會被完全打亂。

  莉迪雅不明白那份不切實的感覺究竟是什么,只是覺得害怕。

  莉迪雅合上了那本放在明亮的桌面上看不太下去的書,取出另一本書並打開封面。

  她拾起一朵已經變成干燥花的三色堇,想要扔掉它卻又覺得花本身並沒有罪過。

  莉迪雅之所以會帶這朵花回家,只不過是因為這剛好是自己喜愛的花種,並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

  她只是覺得這種淡雅的色調很少見,當然,這跟花與他的眼睛顏色相似這件事一點關系也沒有。

  總之,不能被愛德格的花言巧語誘惑。雖然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但是她也曾經覺得,說不定愛德格只會對自己溫柔體貼,然而,現在莉迪雅打從心底為自己這種愚蠢的想法感到后悔。

  「他果然只是一個花花公子。」

  她討厭為了這種事情而心煩,于是試著深呼吸想要穩定自己的情緒。

  「喂,莉迪雅。」

  她急忙合上書,回頭一看,尼可正站在門口,他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房間。

  「你在慌什么?」

  「沒、沒有啊。」

  「我跟蹤了那個魔獸喔,結果,他進了華爾波爾男爵家的宅邸呢?」

  「男爵宅邸不正是失蹤的朵麗絲小姐的家嗎?」

  「沒錯。可是呀,命令魔獸干壞事的人是一個有橘色卷發的女孩。」

  「……羅薩琳?」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啦,那個女孩在游樂園里有說過,你最好也像朵麗絲一樣從倫敦消失好了之類的話,而且她好像和伯爵走得很近,你最好小心點啊。」

  莉迪雅在湖上遇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對愛德格有好感。

  可是沒料到她竟然會使喚魔獸,難道那時候她打算讓莉迪雅受傷嗎?

  令人難以釋懷的是「像朵麗絲一樣」這句話。

  她究竟對表妹朵麗絲小姐做了什么呢?

  「可是尼可,魔獸為何會聽命于她呢?」

  「不,那家伙的主人似乎另有其人,而且好像是為了真正的主人才會服從那個女孩。」

  「他的主人是誰呢?」

  「雖然不清楚,不過那女孩好像根本不知道魔獸主人的存在。」

  即使能看見妖精,但是在不知道其來歷的情況下就貿然與他們接觸是很危險的,因此從古至今都有人被妖精欺騙而慘遭不幸,並求助于妖精博士。

  尤其是那些四處惹事的壞妖精,他們會故意現身與人類攀談。

  雖然以前的人都知道只要對妖精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就能夠避開危險,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這么做了吧?

  如果那個名叫羅薩琳的女孩真如尼可所言,在不知道有人暗中操控魔獸的情形下與妖精接觸,那她就是明明不了解妖精、卻向往著那股不可思議的力量。

  這對她而言是危險的舉動。

  即使朵麗絲小姐失蹤這件事情是羅薩琳的期望,但是若她是受到魔獸引導的話,其實也算是掉入妖精設下的陷阱里了。

  如果想要打聼出朵麗絲小姐的下落,就要先斷絕羅薩琳與魔獸之間的往來。

  但是她有可能乖乖地照莉迪雅的話做嗎?

  只要看過她令天那種熊度,就會覺得這根本不可能。

  看來朵麗絲小姐似乎卷入了難以想像的麻煩事中。

  莉迪雅一邊思考著,一邊也十分在意愛德格所提起的『妖精之卵』與霧男。

  雖然占卜游戲的玻璃珠與水瑪瑙毫無關聯,但是愛德格卻將這兩個東西聯想在一起。

  若只是在詞匯上有所關聯,又令人覺得太過牽強。

  為什縻呢?

  這就和朵麗絲小姐非常懼怕應該與妖精之卵占卜毫不相干的霧男一樣。

  「……咦?」

  刹那間,莉迪雅似乎靈機一動,可是在還來不及確定那是什么之前靈感又消逝了。

  她只是出神地想著,愛德格或許還有什么事情瞞著她。

  雖然華爾波爾男爵家是新型貴族,但是卻是資產家出身,而男爵家現任的主人是年僅十六歲的朵麗絲小姐,她的雙親在十年前因船難過世了,而表姊羅薩琳的父母也搭乘同一艘船身亡。

  兩位失去雙親的少女在那之后就一起生活。

  她們的監護人是與男爵家有血緣關系的格雷爾姆·波歇爾爵士。

  從此以后,身為正牌繼承人的朵麗絲小姐就被晾在一邊,而男爵家的一切就任憑羅薩琳與格雷爾姆處置。

  樸實又乖巧的男爵千金與華麗又倔強的表姊,朵麗絲總是躲在受人注目的羅薩琳身后,宛如下人般地任她使喚。

  然而,論身分則是朵麗絲居上,因為她可是男爵家的主人,正因如此,那心高氣傲的少女想要比朵麗絲更引人注意。

  她在人前不時欺壓朵麗絲,以彰顯自己的優越感。

  羅薩琳與愛德格獨處的時候明白地說著朵麗絲不在反倒輕松多了。

  羅薩琳還表示朵麗絲從小就是個凡事都要依賴他人的孩子,若對著違背了妖精之卵誓約的她威脅說霧男會帶來報應,她一定會怕得逃出霧都倫敦躲到鄉下。

  總之,她是個多話的女孩。

  雖然愛德格與她在上流社會的小聚會中只見過幾次面,但是她每次都成為他寶貴的情報來源。

  只要隨口問問,她都會喜孜孜地回答,所以愛德恪總能輕而易舉地探聽出男爵家的各種內情。

  那么下一步棋該怎么走呢?接著又要如何操控盤面上的局勢呢?

  愛德格緊蹙眉頭思索著。

  這如同一場游戲,但是對他而言即使贏得了勝利也毫無價值,不是嗎?

  他硬是將那種想法從腦中揮去,就算只是場游戲,一旦開始就絕對要贏。

  直到對方死棋為止還有幾步呢?

  「主人,歡迎您回來。」

  總管出來迎接並一把接過帽子、手杖和外套,愛德格走向了步入大廳的雷溫身旁。

  「雷溫,莉迪雅的情形如何?她有沒有嫉妒呢?」

  「您是問……她有沒有嫉妒?」

  雷溫對于意想不到的問題感到疑惑而一臉不解。

  「如果她看見我和其他女孩子的親密模樣會嫉妒的話,就表示我還有一線希望吧?」

  「是呀,可是愛德格伯爵,您並沒有交待我去確認莉迪雅小姐是否有嫉妒。」

  雷溫認真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我忘記了。」

  「況且我也沒辦法判斷這種事情。」

  雷溫被當成是活生生的武器,也從不覺得感情與意志是屬于自己的,他似乎很難夠去理解別人的心情。

  他那乍看是黑色的雙眼,當照射到光線時便會泛著一抹淡淡的綠,據說在他的家鄉,那樣的顏色就是寄宿著殺戮精靈的印記。

  服從君主,為戰斗而生的精靈之子擁有卓越的戰斗能力,但是同時,卻幾乎不帶有人類的情感,甚至可以說是毫不留情、也不需任何理由就聼令殺人。

  若說為了戰爭而存在的武器不需要具有人性、那么他或許就是無可比擬的理想戰士吧。

  雖然愛德格並不清楚雷溫的精靈是否真的存在,可是他就是這樣的一名少年,但是,不具絲毫人性的人類是不可能存在的。

  就算他是因為被當成武器而不得不變得冷酷,他還是可以擁有自己的感覺與想法。

  雷溫對于取代了『君王』的愛德格並不只是單純地服從,而是一面建立信賴的關系,一面衷心地服侍他,如果這種情感也能夠一點一滴地折射到主人以外的人身上就好了。

  走上大廳的樓梯、正打開自己房門的愛德格,突然想起之前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交待雷溫去辦。

  「那個,我想問一下之前交待你的事情。」

  「莉迪雅小姐已經安全地回到了家里。」

  「有可疑人物出現嗎?」

  「沒有任何人出現。」

  愛德格一面思索著,一面坐到沙發上。

  「是嗎?對方應該已經聽說我會帶莉迪雅去游樂園了,我還以為讓莉迪雅獨自回家是他們下手的絕佳機會呢。不過,雖然那家伙不可能親自出馬,但是他應該也會派出手下吧?」

  「不好意思,愛德格伯爵,將莉迪雅小姐當成誘餌這件事妥當嗎?」

  「如果讓你感到不安的話我會再考慮。」

  「不是的,並不是這樣。」

  愛德格交待雷溫要一邊保護莉迪雅,一邊擒拿襲擊而來的敵人,這對雷溫來說應該不是難事。

  他當然明白雷溫想表達的意思是:擅自將莉迪雅當成誘餌的愚蠢做法還需商榷。

  除了愛德格與自己的親姊姊之外,到目前為止不曾見過雷溫如此擔心。

  對于雷溫的姊姊雅美在重獲自由的前一刻死去的事,愛德格還記憶猶新,而他只要一回想起那幕就會感到一陣心痛,因此只要想起她反對利用莉迪雅的那種心情,雷溫會猶豫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就算愛德格什么都不作,只要莉迪雅在倫敦擔任伯爵家妖精博士的頭銜引人注意,有人因此以金錢去衡量她的能力的話,總有一天她也會被盯上,事實上他已經注意到出入伯爵家的人士所引起的可疑舉動,所以在他剛讓雷溫擔任莉迪雅的護衛之時,就在公園里發生了那件意外。

  當時因為濃霧的關系不容易判斷狀況,也因為受到狗的攻擊,所以雷溫無暇確認犯人的目的。

  愛德格認為不管怎么樣,只要對方有不良的企圖,就應該趕快將其引誘出來,鎮定敵人、去除危險也算是為了莉迪雅著想。

  不過,那也只是為了達成愛德格目的的手段之一。

  「我想要確認王子的棋子到底是誰,那個利用船只走私、有時會依照客人的要求准備貨物的人應該在倫敦吧。」

  在美國囚禁愛德格、人稱『王子』的人物是一個奇怪組織的首領,雖然無論是他的名字、出身甚至是組織本身的目的都不明、但是對于從他身邊逃走的愛德格與雷溫來說,無疑是恨之入骨的對象。

  要對王子的手下、也就是曾將瀕臨死亡的愛德格送上船、運送到美國交給王子的罪魁禍首進行報復這件事,才是愛德格真正的目的。

  他正對符合條件的人物進行深入的調查,可是他並沒有辦法證明那個調查對象只是單純的犯罪者、或者是受到王子撐腰的人。

  「那個人的目標是莉迪雅小姐嗎?不過我們也無法判斷,日前在公園發生的事是否為變態者所犯下的偶發事件。」

  「莉迪雅應該是被盯上了,對方知道王子重金尋找擁有特殊能力的人。我知道王子身邊的其中一位特殊能力者曾與我搭過同一艘船,而且這幾年在倫敦也有好幾名能力者失蹤了,如果那家伙是王子的手下,一旦知道莉迪雅是妖精博士應該就會盯上她,所以他們一定會再行動的。」

  雖然奉王子的命令將愛德格送往美國的那個英國人只不過是個單純的送貨者,但是他與愛德格被賣有著直接的關系,令他相當憎恨。

  接著,愛德格想讓王子知道自己還活著,而且想要造反。

  「就快了,我一定會替大家討回公道。」

  這句痛苦的低語中充滿力量。

  在逃出王子的魔掌時,愛德格的身邊除了雷溫與他的姊姊之外還有好幾名同伴。

  然而,在王子殘酷的追捕之下,愛德格沒辦法一一保護他們。

  「愛德格伯爵,您的復仇是為了姊姊和其他同伴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任何人都不希望您冒這個險吧。」

  或許是這樣,可是策劃並指揮逃亡的人正是愛德格,為了那些相信他並跟隨著卻慘遭無情殺害的同伴們雪恥,他還能做些什么呢?

  取得了伯爵地位的愛德格不再是當年沒名沒分的小混混了,就連王子也無法輕易對他出手,那么只要像現在這樣安分地徹底保護自己的安全,說不定就能開創出和那群家伙無關的人生。

  只要他能夠完全舍棄過去就辦得到。

  可是,他正因為有同伴的犧牲,才造就了今日的資金,所以他真的能夠拋下過往的一切嗎?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忙,愛德格甚至沒辦法逃走。

  「雷溫,結果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啊!」

  他雙手托腮喃喃自語,雷溫站著不動,靜靜地垂下雙眼。

  「幫助我逃命的人沒留下半個活口,我明明答應過會幫他們獲得自由的。」

  「真的很對不起。」

  「為什么要道歉呢?」

  「……我想,誰都不曾后悔,只要看見現在的您,大家就會打從心底感到高興的,雖然……我不太會表達。」

  「已經夠了,雷溫。」

  他站起身來緊抱住雷溫。

  和十八崴的實際年齡不符的嬌小東方少年,成了現在的愛德格存在的唯一理由。

  「你說什么?莉迪雅,請你再說一遍。」

  「我說,昨天在游樂園里看到的魔獸好像是羅薩林小姐指使的。」

  「不,我是指那之后的事。」

  「朵麗絲小姐失蹤的事件或許和魔獸有關系喔。」

  「不是這件事啦。」

  「因為在不了解妖精的狀況下貿然與他們接觸是很危險的,所以包括這件事在內,能不能請你詢問羅薩琳事情的經過,並且給她忠告呢?」

  不知為何愛德格面露難色,哄女孩子不是他最擅長的招術嗎?

  「不行嗎?我認為如果是你的話,她應該會坦誠一切,並且接受你的勸告,反正你們不是還會再見面嗎?」

  「也就是說,你一點都不嫉妒嗎?」

  「什么……?」

  莉迪雅才剛到伯爵府邸,一走進工作室就被愛德格逮住,然后被迫在大廳陪她閒聊。

  雖然莉迪雅順便將昨晚自己想到的那些羅薩琳與魔獸的事情告訴他,但是仍然搞不清愛德格的腦子里在想什么。

  「為什么我要嫉妒呢?你想跟誰要好是你的自由,而且若因此不必再被你牽著四處跑,那還真是謝天謝地。」

  唉~~總覺得只要和愛德格在一起自己就會變得很無情。

  「你真的這么想嗎?」

  「沒錯,我是這么想的呀。所以只要你高興,不管是要去約那個叫做羅薩琳的大小姐、或是其他的名媛千金都好,只忙著追我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莉迪雅忍住不講出這些話,因為這些聼起來就像是在嫉妒一樣。

  什么嫉妒啊,根本就不可能的嘛。

  「拜托,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總之,如果要驅離魔獸的話,最好在身上佩戴山梨木(注1)制成的十字架,萬一這樣還不行就再想辦法吧。」

  「唉~~如果你在妖精上所費的心思能放一半在我身上就好了。」

  莉迪雅心想,還好廣大房間的座位中間隔了張桌子,才能與愛德格保持距離。

  莉迪雅昨晚已經下定決心,要對這家伙的甜言蜜語充耳不聞,她打算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堅固的防護,並瞪了愛德格一眼。

  「你不要用那種狐疑的眼神看我啦。」

  「沒有人比你更可疑了吧。」

  因為莉迪雅擺明了要完全拒絕他那能輕易地攻占少女心房的笑容、與那天真無邪的眼神,所以更築起了一道高牆。

  「今天我比平常更沒機會呢。」

  那當然羅。

  「主人,有客人找您。」

  聽見總管的聲音傳入房間,莉迪雅松了一口氣,本來還以為終于可以不必陪他聊天了,沒料到……

  「愛德格,我好想見您喔!」

  等不及總管的帶領,那橘色的卷發便飛奔了過來,直接貼近愛德格的身邊。

  「早安,羅薩琳小姐,今天你又更加美麗了呀。」

  她以女王般的姿態理所當然地伸出了手,接受愛德格問候的親吻,當然,這名少女完全不將莉迪雅放在眼里。

  「喏,愛德格,等一下在瓦茨府邸有場維也納鋼琴家的個人演奏會,您要不要去呢?這場演奏會只招待瓦茨夫人的直屬親友喔。」

  「我有幸登門拜訪嗎?」

  「只要您做我的護花使者當然可以,況且,大家都想要一睹您的風采。」

  她來得正是時候,莉迪雅正想悄悄地溜出房間。

  「對了,羅薩琳,你呀,最好隨身佩戴山梨木制的十字架喔,根據我家妖精博士的說法,這樣可以驅逐邪惡的妖精。」

  這下害得莉迪雅不得不停下了腳步,他那種說法一定會惹惱羅薩琳的。

  不出所料,羅薩琳的眼神刺向莉迪雅。

  「喂,妖精博士,請你不要藉機找碴好嗎?」

  迫于無奈,莉迪雅只好轉身面對她。

  「這不是在找碴,你應該知道魔獸在你身邊出沒吧?那是非常危險的妖精喔。」

  「那是我的隨從呀,他是在守護我,不要說得一副好像你很懂的樣子。」

  「那只不過是表面上吧。你一點都不了解妖精還敢將他帶在身邊,這會引來禍端的,說不定朵麗絲小姐的病情也與妖精有關。」

  莉迪雅指的當然不是她的病情,而是失蹤的原因,但是她想先配合羅薩琳那種生病的說法提出警告。

  「你是說是我害朵麗絲生病的嗎?你是說我做了什么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和我無關,都是因為她違背了誓約,她曾經對妖精之卵發誓卻違背了誓約,所以才會觸怒妖精的。她明明就是個膽小鬼,所以生活才會過得這么心驚膽跳,她生病躲到鄉下無法見人的事與我無關吧!」

  看來羅薩琳真的以為朵麗絲是在鄉下調養身體,莉迪雅發現羅薩琳對于男爵家為了面子問題而對外作假的事不曾起疑。

  真是如此,那她只不過是在和朵麗絲小姐吵架而已,並沒有想陷害她的意圖,會說出「最好消失掉」這句話,也僅止于此嗎?

  可是,跟在羅薩琳身邊的妖精是魔獸,就算對她來說是個微不足道的爭吵,但是魔獸也有可能做出不必要的事。

  「可是羅薩琳小姐,魔獸也有可能擅自誘騙你和你身邊的人步入陷阱喔,所以……」

  「你該不會是不滿我與愛德格親近吧。」

  莉迪雅只覺得話題突然扯遠了。

  「什么?」

  「所以,你才會為了侮辱我而刻意說那些話。」

  「我沒興致扯那種謊!」

  「一下子就生氣了,真是可疑。」

  演變成這個局面也無法認真地討論妖精的事了。

  莉迪雅瞄了愛德格一眼,他似乎毫無勸架的意思,搞不好還想從中挑撥離間,這讓莉迪雅感到非常憤怒。

  他一定覺得女孩子為了自己吵架很有趣。

  可是,莉迪雅並沒有理由和她爭吵。

  雖然她想要逃走但是還來不及轉身就被羅薩琳阻止了。

  「你不論是美貌或魅力都不可能勝過我,勸你還是別想用這種方式扯人后腿。而且,你眼睛的顏色看起來就像個魔女,還是說,妖精博士不是人類,而是幻化成人形的妖精呀?」

  「你說什么?」

  她沒有理由與她爭奪愛德格,但是女孩子最在意的外表居然被貶低了,莉迪雅再也無法忍氣吞聲。

  因為她從小到大都被人說是妖精的交換之子,而為此受傷。

  「你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吧,只不過是外表華麗罷了,那一頭卷毛要花幾個小時才能用熨斗熨直呀?」

  這句話似乎踩到了羅薩琳的地雷,她氣得皺眉。

  「就算你沒有自然卷,但發色卻是肮髒的鉄銹色。」

  「這是牛奶糖色!」

  因為實在氣過頭了,所以莉迪雅忘我地這么說著。

  只有愛德格將莉迪雅自己也不喜歡的半調子發色說成牛奶糖色,而奇妙的是,他單凴一句話就能讓人認為她的發色很迷人,同時,她也對如此在意那句話的自己感到十分難為情。

  「那么愛德格,橘子和牛奶糖,您喜歡哪個呢?」

  羅薩琳這么問著,將話題拋向愛德格。

  「這個嘛,我還沒嘗過牛奶糖的味道。」

  這話究竟是……?

  他刻意以害羞卻又誇張無比的笑容看著羅薩琳,了解話中含意的莉迪雅不禁面紅耳赤。

  這個手腳迅速的輕浮男子真令人難以置信。

  「愚蠢至極!我不想再奉陪了。」

  她一把推開羅薩琳,大步橫越房間、走向門口。你也太天真了吧!莉迪雅像是要反駁羅薩琳的話似地用力甩上門。

  雖然躲進工作室,但是莉迪雅卻被不愉快的氣氛弄得悶悶不樂。

  她站在窗邊,看著那個輛來載愛德格與羅薩琳外出的馬車停靠到大門邊,沒想到愛德格卻突然抬起頭來,害莉迪雅急忙地拉上窗簾。

  「就算那家伙是個輕浮的男人也與我無關,不管他要一見面就立刻獻吻、還是要和誰卿卿我我,這都和我……」

  莉迪雅一回頭,立刻閉上了嘴。

  因為雷溫正站在那里。

  「有、有事嗎?也該先敲個門吧。」

  「對不起,因為沒有人應門。」

  她大概是氣得沒聽見。

  「是嗎?……抱歉。可是,你不用跟那個愛德格伯爵一起去嗎?」

  「莉迪雅小姐,愛德格伯爵並非是那種輕浮的人。」

  他突然神情嚴肅地這么說著。

  莉迪雅感到有點窘,剛才的話被他聽見了吧。

  「他只是嘴巴說說而已,絕對不會強迫對方就范,不過若是對方自身的希望就另當別論了。」

  那就叫做輕浮吧。

  「所以莉迪雅小姐,您能不能稍微相信愛德格伯爵呢?因為他認同您是名妖精博士,所以只要您不允許的話,他是不會以隨便的態度親您的。」

  「我怎么可能允許呢?」

  「既然如此,應該就沒什么好埋怨的才對。」

  「如果照你所說的話,也、也是啦,可是,我就是無法相信他,不管是昨天或平時,只要被他發現有機可乘,就不知道會落得什么樣的下場,我明明只是以妖精博士的身分來這里工作的,不想被當成是會去逢場作戲的女孩子。」

  「我願意跟您打賭。」

  「你還真是袒護主人。」

  「您不用逃走,也不用怕他有機可乘,伯爵不會對小姐出手的。」

  只要是為了愛德格,他就會全力以赴,而他竟然想要試著說服莉迪雅,對雷溫來說,這恐怕遠比除掉主人的敵人和眼中釘還來得困難許多。

  只不過那份忠誠心令莉迪雅相當欽佩。

  不管怎么想,以隨從的角度看來,愛德格都是個無理取鬧的麻煩主人,可是對雷溫來說,他是個唯一可以全盤接受自己的重要主人。

  畢竟唯有愛德格能夠接受自己、並且讓寄宿在他體內的殺戮精靈平靜下來。

  所以一再地否定愛德格的莉迪雅也覺得這樣對信賴主人的雷溫過意不去。

  「那好,我們來打賭吧,但如果我被他以隨便的心態親吻的話,我可要揍他那張假正經臉喔。」

  雷溫那雙深綠色的眼睛直視著莉迪雅,雖然只有嘴角微微地往上揚,但是這已經表示賭局成立了。

  仔細想想,莉迪雅得勝的唯一方法就是接受愛德格的吻,不過這也是她在很久之后才發現的矛盾之處。

  總之,當時她也是抱著想要試探愛德格的心態才這么決定的。

  她想要確認他真正的心意,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以輕浮的心態看待自己。

  「還有,這是您遺失的物品。」

  雷溫把握在手心的雪白珠子放在桌上。

  她差點要接著說那不是自己的東西,卻又趕緊閉嘴。

  因為她發現那是顆條紋瑪瑙。

  珠子並不是純白色的,而是帶著類似淺綠色葉脈般的花紋。

  薄荷葉的條紋瑪瑙?搖晃之后,里面發出了水聲,于是莉迪雅急忙把它拿到窗邊,讓光線穿透珠子,從被削薄的部分可以看見黑色的水影正在搖晃。

  難不成是『妖精之卵』嗎?

  是真貨嗎?

  這是以前曾經封住了某個惡魔的東西嗎?

  會是愛德格的朋友曾經擁有的東西嗎?

  如果是掉落在大廳的話,或許是羅薩琳掉的羅?

  「……雷溫,你還記得昨天愛德格在船上說過的話嗎?那個據說被倫敦大霧擄走,已經死在美國的少年。」

  正要走出房間的雷溫停下了腳步,並且回頭道:

  「記得。」

  「那件事是真的嗎?如果他是愛德格的朋友,那也是你認識的人嗎?」

  「欽慕愛德格伯爵而跟隨他的伙伴不計其數,因為每個都是被賣掉、有著相同際遇的人,所以我想並不是特定指某個人吧。」

  「你口中的伙伴不會每個都……」

  「全都死了。」

  「為什么?」

  「全都被殺掉了,王子無法容忍背叛者。」

  被賣掉的孩子們宛如消失在霧中,愛德格想要從霧里救出的並不是指特定的某個人,而是所有的同伴吧?

  因為他知道要救出並非被霧帶走、而是被賣掉並且早已死去的他們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是在幻想罷了。

  他口口聲聲地說著,說不定他們不是被壞人殺害而是被霧帶走了、現在或許還迷失在霧里,而他說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將他們救出來之類的話,大概是在悔恨自己害死了他們。

  宛如在替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孩子們安魂祈禱般,愛德格非常執著于霧與『妖精之卵』。

  「可是,曾見過二個妖精的人是愛德格伯爵。」

  「咦?」

  「因為我以前曾經聼他說過。」

  「對、對我說這么多沒關系嗎?」

  「雖然愛德格伯爵並沒有對我下禁口令,但是我也不清楚伯爵和妖精之卵有什么淵源。」

  喔,這樣啊。

  雖然莉迪雅也已經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真相,但是從雷溫的口中明確地聽到,她還是覺得很驚訝。

  她心想,就算那段話只是象征性地代表著有相同際遇的同伴們,但是那也和愛德格的親身經歷有所重叠吧?還有,如果曾見過兩個妖精的人是愛德格,那原本持有『妖精之卵』的不就是他自己嗎?

  雖然瑪瑙並非稀奇的礦石,可是質地佳、顏色稀有的確具有寶石般的價值。

  一般而言,如果是較大顆的寶石,只要到了人的手中就會被切割、經過部分加工之后再賣掉,但是像這樣形狀完整的寶石應該就是由富裕人家所保管的東西。

  若是這樣,擁有『妖精之卵』的少年就不可能是下層社會的人。

  「除了愛德格之外,你們的同伴之中還有沒有貴族的小孩呢?」

  「就我所知道沒有。」

  在某個黑暗的倉庫里,愛德格看見了霧男的幻影,雖然以妖精之卵作為交換,卻未能得救,而且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到現在也和他失去的同伴一樣被濃霧困住,無法逃脫呢?

  救救我,雖然他沒有直接對莉迪雅吐露心聲……

  「莉迪雅小姐,我就算為了愛德格伯爵犧牲性命也毫無遺憾,大家的想法也都是一樣的,不知道愛德格伯爵是否因為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同伴而感到痛苦?」

  「這的確令人不好受吧。」

  神情嚴肅地詢問莉迪雅的少年微微地垂下雙眸。

  「愛德格伯爵一直是大家的主人與領導者,從不向人示弱、從不向人求援,他背負著眾人的信賴並獨撐大局,雖然也有同伴以同等的朋友關系與他相處融洽,不過,我懷疑我們是否能夠包容愛德格伯爵的軟弱。我們的主人從不表現出挫折、后悔與迷惘,那也是我們的自傲之處。」

  可是,人並沒有那么堅強,他即使身負重擔也想拯救同伴的意志力實在令人敬佩。

  雷溫大概也是在獲得了和平之后才注意到這點的吧?

  「可是現在,我反倒希望他能稍微喘一口氣。」

  「你直接跟他說就可以了啊,比起主從關系,他應該把你當成關系對等的好朋友吧。」

  可是,雷溫卻猛然搖頭。

  「我辦不到,因為我體內的精靈認定愛德格伯爵為主人,所以才會如此服從他,如果界線暧昧不清的話,后果將不堪設想。」

  雖然莉迪雅不太清楚雷溫的精靈是什么,可是從他不敢逾矩的態度看來,也能明白他也有他的苦衷。

  「所以莉迪雅小姐,請您不要討厭愛德格伯爵。」

  「咦?我並沒有討厭他啊……」

  莉迪雅對他突如其來的話感到困惑。

  「即使愛德格伯爵不完美,也請您不要失望好嗎?」

  「我從來都不覺得那家伙是完美的呀,因為他既輕浮、又是個惡徒、還是個大騙子,缺點多到數都數不清。」

  雷溫一點都不在乎莉迪雅對主人的嚴厲指責,他似乎對莉迪雅的回答感到相當滿意,之后便迅速地離開了房間。

  房里留下了茫然的莉迪雅。

  難道,他是要莉迪雅去對已非在戰場上的君主愛德格說,希望他能稍微喘一口氣嗎?

  雷溫是在請求莉迪雅擔任能接受愛德格的軟弱與抱怨的角色嗎?

  但是那種事情不用我出馬,他趕快去交個女朋友不就得了?反正喜歡他的人多得是。

  莉迪雅腦海里浮現出羅薩琳的臉,又不禁感到怒火中燒,在聼完雷溫的話之后,那份體貼苦痛的愛德格的心情全都因此灰飛煙滅。

  莉迪雅表明有事情要調查,于是提早離開了伯爵家。

  尼可趁著莉迪雅不在時溜進她的工作室,悄悄地打開衣櫥的門,然后安靜地取出藏在里頭的箱子。

  他將耳朵貼近,可以聽見箱子里發出微弱的講話聲,放在箱子里的罐頭好像在嘟囔些什么,里面的東西還沒注意到尼可正在偷聽。

  (迷迭香、鼠尾草與羅勒,有好多香氣十足的藥草。)

  雖然聼不太清楚,可是聼得出她說話的語調宛如在唱歌。

  (在木桶上鋪了滿滿的迷迭香當作睡床,倫敦竟然會有這么棒的地方。)

  (哎呀,可是被騙了,這里是罐頭工廠?我只不過是在藥草的床上小睡片刻,不知何時來到了罐頭里面。)

  「什么嘛,原來你是在睡午覺的時候被裝進罐頭的嗎?」

  尼可不禁脫口而出,接著那個東西突然沉默下來。

  這家伙好像是在藥草腌漬魚的罐頭工廠里的藥草堆中睡著了,他似乎也是妖精,就這樣胡里胡塗地被關進了罐頭里。

  尼可心想:應該是迷人的香氣與睡意讓這家伙忘了時間吧,還真是個蠢家伙。然而,因為尼可也是妖精,所以也常發生一旦沉迷于某件事,就無暇注意其他事情的窘境,當然妖精族絕對不會認為自己有那么遲鈍。

  「不過話說回來,你又是被誰騙的呢?」

  罐頭里的東西因為被封裝、棄之不顧,所以非常焦躁,他對尼可充滿了警戒心,反抗地搖晃了一下罐頭。

  「我說啊,我們來冷靜地談談吧,你到底是什么來頭呢?我不是說過只要你告訴我,我就幫你打開罐頭嗎?」

  尼可最近一直反覆地詢問相同的問題,雖然罐頭里的東西起初並不想回話,但是或許是怕萬一又被收回衣櫥里,會就此不見天日,所以后來才會發出微弱的聲響。

  可是因為他被封在罐頭里,所以聼不清楚他的聲音。

  「你要我先報上名來?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東西,怎么可能隨便暴露身分呀!你說讓你見妖精博士?就是因為不相信你,所以我才要先確認你的身分嘛。什么?就算你不信任我也沒用啊。」

  真是固執。

  看來這家伙因為到處叫人打開罐頭而胡鬧,所以被人嫌惡、遭到遺棄。他本來也想安靜一點,但是這次卻又感覺到有個好象野獸般的妖精想要吃掉自己,才會產生了警戒心。

  雖然尼可對他說我才不想吃你呢!但是就是因為有妖精想吃罐頭這類恐怖的東西,所以才讓這家伙疑神疑鬼吧。

  只有人類才打得開罐頭,如果提到妖精可以信賴的人,也只有妖精博士了,雖然罐頭里面的東西想請妖精博士進行調停,但是對尼可而言,問題在于無法斷言這家伙是否心存惡意。

  因為一旦放他出來,卻給莉迪雅帶來危險的話就糟了,所以雙方持續著一來一往的問答,而情況也一直僵持不下。

  結果,對話就在不得要領的狀況下結束了,因為罐頭里的東西被密封著、使不出力量,所以有點虛弱,他清醒的時間很短暫,然后很快地就睡著了,因此似乎又有好一陣子無法開口說話。

  不過,若因為這樣面對尼可產生戒心倒也不難理解,如果他是被欺騙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當然會提高警戒。

  雖然尼可也很同情他,但是若這家伙是因為為非作歹才被關在里頭,那當然不能放他出來,尼可很難拿捏是否要對莉迪雅提起這件事,不管怎樣,她是個無可救藥的濫好人,就算危險,莉迪雅也一定會因為同情而放他出來的。

  所以尼可為了不讓莉迪雅聽見這家伙的聲音,才小心翼翼地將罐頭裝進箱子里,藏在衣櫥的最深處。

  此時,有人沒敲門就打開了房間的門,尼可慌張地將罐頭藏到桌布下並坐回椅子上,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拿著茶杯,但是走進來的人卻是愛德格。

  啊,可惡,我太大意了!

  在他面前應該要裝成貓的模樣才對呀。

  回到家的愛德格打開莉迪雅工作室的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只灰貓在優雅地喝茶。

  他還坐在桌邊鋪有軟塾的椅子上。

  尼可彷佛在品嘗熱氣與香味似地抽著鼻子並小口輕啜,然后將茶杯放回茶碟上。

  接著他瞄了愛德格一眼,若無其事地在椅子上變換姿勢,換句話說是變回貓的坐姿。

  現在只有一只普通的貓坐在那里,不禁讓人覺得剛剛看到貓在喝茶的景象應該只是自己看錯了。

  「我聽說莉迪雅回家了,你沒跟她一起回去嗎?」

  「我挺喜歡這里的,而且只要搖個鈴就有剛泡好的紅茶端來。」

  尼可趴在軟墊上,心滿意足似地眯上眼睛。

  貓的叫聲聼起來好像忽然變成了具有意義的人話,這讓愛德格不得不重新思考尼可說不定不是一只普通的貓。

  他隔了張桌子坐在尼可的正對面。

  「喂,尼可,莉迪雅是怎樣看我的呢?」

  「形跡可疑的下流胚子。」

  愛德格覺得這句話應該是由尼可冷漠的視線所表達出來的。

  「哎呀,那也沒辦法。」

  「喂!你還承認了呀?」

  「可是她現在也沒有喜歡的男人吧?我還以為我有機會呢。」

  「什么?我說你呀,那個橘色卷毛的大小姐呢?」

  「羅薩琳呀,她只是普通朋友,對方也是這么想的喔。」

  「少胡說八道!那種親密的模樣可不讓人這么想呢,而且就連你對莉迪雅的態度也讓人覺得是在戲弄她。」

  尼可似乎已經感到厭煩,他靠著扶手用手托腮。

  雖然這是個奇怪的姿勢,但是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不是在戲弄她,而且我不但沒什么自信,也害怕被甩。」

  「騙人,你只不過是覺得莉迪雅的類型還算新鮮吧?我丑話先說在前頭,莉迪雅和你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她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刻意和你保持距離,請你不要再捉弄她了。」

  總覺得自己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愛德格歎了口氣。

  自己將莉迪雅留在身邊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他覺得伯爵家需要一名妖精博士:不過不單是如此,他的確對她感興趣,也覺得她充滿魅力,可是也明白彼此是不同世界的人。

  因為莉迪雅出乎意料地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只要和她說話就會覺得快樂,所以才想緊追著她不放,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只要知道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又沒有什么特殊的動機的話,自己的舉動會讓人覺得輕浮也是在所難免的吧。

  「如果莉迪雅可以再多給我一些機會就好了呀。尼可,我該怎么做?你應該是最了解莉迪雅的人吧?」

  就連像這樣對貓提問,他也當作在玩游戲般輕松自在。

  她怎么可能對一名惡棍敞開心房呀!彷佛在說明似地,尼可搖著尾巴。

  或者這只貓是在說:我不可能平白無故告訴你。

  想到這里,愛德格喚來總管。

  總管聼完吩咐后走了出去,又捧著銀質的餐盤走了進來。

  帶有腳座的銀器上裝滿了溢著香甜氣味的點心,接著愛德格將盤子推到尼可面前。

  「這是加了利口酒(注2)的巧克力,是剛從法國送到的,我想一定合你的胃口吧?」

  尼可稍微探出身子,盯著那個圓形的咖啡色物體。

  即使脖子上打著領結的貓以優雅的姿態拿起了一顆巧克力,也沒什么好驚訝的。

  尼可將巧克力放入口中,彷佛在品嘗味道般,讓巧克力在舌頭上不停滾動,飄飄然地將眼睛眯成一條線。

  「你喜歡的話就盡量吃吧。」

  「你不准對莉迪雅撒謊喔。」

  那是尼可的建議嗎?

  愛德格覺得將銀器以雙手,不、應該是以兩只前腳拉近自己的尼可似乎是這么說的。

  ※注1:傳說山梨木有驅邪的作用。

  ※注2:利口酒(liqueur),是法國的一種合成酒,加入了白蘭地、砂糖等植物香辛料,口味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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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0 10:24 A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四章 高貴的惡魔

  據說那樣東西曾經是格拉納達王室(注1)的珍貴寶物之一。

  在那顆水瑪瑙里,有天地創造之初的神秘之水被包覆在其中,據聞妖魔只要接觸到這顆水瑪瑙就會被封入結晶內,而水瑪瑙的持有人便能夠避開妖魔的危害,換句話說,水瑪瑙被當成了驅魔石。

  雖然不清楚水瑪瑙從格拉納達王室被帶進英國的原委,但是據說因為它有著淺綠色葉脈般的纖細花紋,而且大小宛如雞蛋,所以被稱為『妖精之卵』;若讓光線照射其削薄的底部,還能看見自太古時代就被封在里面的水影。

  「一定沒錯,是一樣的東西。」

  莉迪雅一邊與眼前的水瑪瑙作比較,一邊喃喃自語,然后她繼續看接下來的文章。

  根據記載,這顆水瑪瑙長久以來都是由聖奧古斯丁大修道院保管著,但是因為修道院在十六世紀被拆除,所以水瑪瑙也被慎重地收藏起來。

  因為他們知道,這顆水瑪瑙將曾震撼了都城的惡魔封在其中,所以一旦落入敵國,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也沒錯啦,說不定從前的人都相信惡魔擁有莫大的力量。」

  有種說法是水瑪瑙交由王室進行保管,雖然這推論合理,但是令人遺憾的是,並無證據能證明水瑪瑙仍流傳至今。

  也有一說是水瑪瑙當初交到了好奇的貴族手中,無論是王室也好、貴族也好,自古世俗就流傳著妖魔也會懼怕具有高貴血統之人的說法,而且,即使有名門世家不畏懼潛藏著惡魔的石頭將其當成一種珍貴礦石收集,並悄悄地珍藏起來也不足為奇。

  「父親的文章以學者的著作而言算是多愁善感吧。」

  她合上書本,將書放回書架,莉迪雅為了調查水瑪瑙才急著回家,雖然好不容易找到了有關水瑪瑙的記述,也搞不清楚是否真的有惡魔藏在里面。

  「總而言之,如果這東西后來轉讓給貴族的話,就算出現在愛德格家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雖然莉迪雅不知道他家曾經發生過什么事情,但是總之愛德格就是帶著這顆石頭被抓去賣掉的。

  如果雷溫所言屬實,那么愛德格在當時曾看到兩個妖精。

  不過那個大概不是真的妖精,而是他把穿著漂亮禮服的女孩誤當成是妖精了,如果是真的妖精,絕對不會違背交換物品時立下的誓約。

  倘若如此,那么收下水瑪瑙的女子或許現在還帶著它,也就是說,當時的少女說不定就是羅薩琳。

  (喂,那個東西能還給本大爺嗎?)

  莉迪雅猛然一看,魔獸就緊靠在窗外。

  「好啊,那你來拿呀。」

  莉迪雅幫他打開窗戶,可是,魔獸並沒有要進入房間的意思。

  (就算你想要引本大爺上鈎也是沒用的啦,你拿過來。)

  他似乎知道一旦接觸到水瑪瑙就會被吸進去。

  這是顆神聖的驅魔之石,魔獸明明知道一旦接近就會有危險,但是為何還要刻意地呆在羅薩琳的身邊呢?

  如果魔獸的主人不是羅薩琳,那么那個主人是為了何種目的,而吩咐魔獸跟隨著羅薩琳的呢?

  難道這與羅薩琳是這顆『妖精之卵』的持有人一事有什么關聯嗎?

  盡是一些讓人莫不著頭緒的事情。

  「如果你是失物的主人,那我就還給你啊。」

  莉迪雅拿著水瑪瑙走近了魔獸。

  (哇!不要過來。)

  魔獸不斷揮舞著細長的手腳,結果一個不小心失去平衡,從窗台上跌了下去。

  (臭女人!如果那個人在的話,像你這種貨色,兩三下就被……)

  「那個人?」

  (沒、沒什么,別管這么多了,快給我出來,大小姐在馬車上等著,她是特地來取回遺失物的。)

  羅薩琳來了?

  那就見見她、向她確認幾個疑點吧。

  莉迪雅拿著水瑪瑙走出了房間。

  在隔了幾間房間的轉角處停著一輛馬車,在那里等的羅薩琳以命令的語氣叫莉迪雅上馬車,于是莉迪雅便坐上了馬車。

  「伯爵家那個阿拉伯人隨從說他將撿到的石頭交給你了。」

  雖然莉迪雅認為雷溫不是阿拉伯人,但是因為不太清楚他的來歷,所以干脆保持沉默。

  「沒錯,在我這里,可是羅薩琳小姐,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魔法之石呀,它會幫我實現任何願望。」

  馬車開始移動。

  「要去哪里?」

  「去一個可以好好談話的地方,莉迪雅小姐,你不是有話想對我說嗎?」

  在馬車內並沒有魔獸的身影。

  「請你先將石頭還給我好嗎?」

  因為那原本就不是莉迪雅的東西,所以她當然也沒有理由將它占為己有,于是她將石頭還給了羅薩琳。

  「那個妖精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著你的呢?該不會是拿到這顆石頭之后吧?」

  「不是,他跟在我身邊已經很多年了,這顆石頭可是妖精之卵喔,雖然距離孵化好像需要一點時間,不過妖精為了侍奉主人會從這里誕生出來,妖精是這樣說的。」

  就算被稱為『妖精之卵』,但是這顆水瑪瑙是不可能會生出妖精的,因為被關在里面的東西,單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出得來。

  那根本就是魔獸想要欺瞞羅薩琳所編出的謊言,雖然莉迪雅想告訴她事實,但是卻覺得還是別不分青紅皂白地一派否定正在冷靜講話的羅薩琳比較好。

  總之,魔獸一定是知道這顆水瑪瑙有什么作用才會刻意接近她,他的企圖一定與這顆『妖精之卵』有關。

  「那個,羅薩琳小姐,你是怎么得到這東西的呢?」

  她突然臉色一暗。

  「將這個送給你的人,為什么肯放棄如此珍貴的魔法之石呢?」

  「……你想說什么?」

  羅薩琳以嚴峻的口吻反問,並瞪著莉迪雅。

  「因為我認為這顆『妖精之卵』並不會實現持有人的願望之類的,所以聼聼從前持有人的狀況當參考。」

  「好啊,我告訴你,那是因為之前的持有人並沒有受到妖精的關愛,這也是當然的,因為他雖然擁有這顆石頭,卻是去偷來的。」

  「真的是偷來的嗎?」

  「我只能這么認為啊,所以妖精才選擇待在我身邊,我與這顆石頭相遇的地方已經快要到了,那是一個可以平心靜氣談話的地方呢。」

  到了傍晚時分又開始起霧了,馬車停在河岸的某處,旁邊林立著古老的建築物。

  羅薩琳走進一棟荒廢許久、看起來像是倉庫的建築物里,莉迪雅也跟著她進去,但是里面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屋內只在高處設有一扇圓窗,光線既昏暗又有股霉味。

  打開了一扇小房間的門,羅薩琳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停下腳步。

  「大約是在八年前吧,這里倒著一個男孩子喔,他穿著燒焦的衣服滿身是泥,就像個流浪,因此我立刻就明白了,這個孩子一定是因為做了壞事,所以才會被抓起來。」

  「咦?等一下,又未必是這樣……」

  「一定是這樣啦,而且他的手腳都被綁著,如果不是做了什么壞事怎么可能會變成那副德行呢?難道你認為,看起來就象在工業區的水溝里討生活的孩子會從沒當過小偷嗎?」

  雖然她貧乏的思考邏輯令莉迪雅感到十分厭惡,但是對一個認為世界是以自己為中心轉動的大小姐而言,似乎也不會有其他的想法吧?

  「那個孩子叫我們就他,真是厚顏無恥吧。然后我注意到他手中緊握著一顆石頭,所以就對他說:如果把這顆石頭給我的話,我們就幫你脫困,畢竟那么美麗的寶石應該價格不菲,再怎么想也覺得是那個孩子偷來的東西,于是我對他這么說:我們沒有必要幫助一個小偷。」

  「那個孩子沒有生氣嗎?」

  「不知道,不過我想他應該沒有那種力氣吧。我想起來了,朵麗絲還在擔心會不會遭到報應呢。」

  那時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朵麗絲嗎?

  「朵麗絲之所以會害怕霧男都是那個男孩子害的,因為那個孩子一直夢呓著霧男什么的,所以朵麗絲才相信會被霧男帶走。」

  愛德格說過,在破爛不堪的倉庫里有兩個穿著華麗的少女,看起來就像妖精……

  莉迪雅一邊思索著,一邊在少年曾經躺過的地方蹲下。

  她輕輕觸摸那積滿灰塵的地板。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接觸到愛德格的過去一樣。

  如果能透過黑暗的濃霧穿越時空將手伸向他的話,那我……

  我在想什么蠢事。

  接著她突然想起,如果曾經倒在這里的人是愛德格,那現在的他將如何看待這兩名騙人的少女呢?

  他應該不是真的以為自己看見了妖精,即使當時以為是妖精,但是之后仔細一想應該就會發現那是人類吧。

  無論如何,他已經將水瑪瑙交給了少女,他之所以將那個說不定是唯一能證明身分的東西交給陌生的少女,是因為無論對方是妖精或人類,唯有這么做才有獲救的機會。

  可是他並未得到幫助,凴自己的力量逃出來也已經是好多年后的事了。

  為此,他付出了許多犧牲。

  如果他知道取走水瑪瑙的兩個少女就是羅薩琳與朵麗絲的話……

  ……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嗎?

  所以他才會插手管朵麗絲小姐失蹤的事嗎?然后還對莉迪雅提起霧男以及『妖精之卵』的事?

  咦?等一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愛德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雖然他說要尋找朵麗絲小姐,但是卻沒有想要進一步幫忙的意思……

  莉迪雅感到門晃動所產生的風壓,回頭一看才發現門竟然被關上了同時外頭傳來了上鎖的聲音。

  「羅薩琳小姐,你在做什么?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呀。」

  「快開門呀!」

  雖然莉迪雅激動地敲著門,但是羅薩琳卻只是嗤嗤地竊笑著。

  「老實說,你太礙眼了呀,既然你配不上伯爵就不要再接近他了。」

  「別做傻事呀!」

  「因為我的妖精說,要讓你有所覺悟,這樣做最有效,所以你暫時待在這里吧。」

  「……魔獸……你不能相信那家伙的話呀!更何況,愛德格也一定有什么企圖,羅薩琳小姐,不要被那家伙的甜言蜜語騙了呀!」

  「哎呀,你果真是在嫉妒我吧。」

  「拜詑,真受不了,才不是呢……」

  「那么,保重羅,莉迪雅小姐。」

  那是最后一句話,之后任憑莉迪雅怎樣敲門,外頭都沒有回應。

  「……怎么辦,我應該要帶尼可來的呀。」

  可是因為他非常中意伯爵家柔軟的椅子和紅茶,所以還留在工作室里,現在應該還沒回到家吧。

  「真是的,緊要關頭他偏偏不在。」

  總之,莉迪雅強忍住湧上心頭的不安盡量保持冷靜。

  雖然她試著大聲喊叫求救,可是這一帶好像全都是空屋。

  狹小的房間里只有從門縫透進微弱的光線,令莉迪雅的心情越來越絕望。

  八年前,愛德格也是以同樣的心情待在這里的吧,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孩子,而且還在虛弱的狀態下被丟在這種地方,光想象就令人感到心痛。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于是莉迪雅再一次大聲叫喊並用力敲門,試著全身的力量撞門。

  結果傳出啪嚓一聲,門被撞壞了,莉迪雅跟壞掉的門一起摔到了外面。

  「不會吧……討厭啦,我竟然有這種蠻力……不過門鎖的地方已經腐朽了,或許是因為倉庫太老舊我才得救的。」

  可是,就算逃出了這個小房間,倉庫的門口還是上著鎖,這扇鐵制大門似乎不容易破壞。

  盡管如此,從天窗射入的光線與足夠的空間,已經讓莉迪雅的心情比剛才安定了許多。

  這么說來,就代表羅薩琳擁有這間倉庫的鑰匙,畢竟她是自己開門進來的。

  怎么辦呢?該不會就這樣被丟在這里衰弱而死吧……不管怎么樣,她還是只能相信羅薩琳不會做的那么絕。

  莉迪雅決定調查這棟建築物內部,看看是否有別的出口。

  羅薩琳擁有鑰匙。因為她在孩提時代也曾來這里,並發現了那位少年,所以這里應該也是她家的資產吧。

  可是,果真如此的話,將少年關在這里的應該是他家的某個人。

  換句話說,將愛德格賣掉的人其實就在羅薩琳的身邊……

  她的腦袋越來越混亂了。

  莉迪雅在搞不清楚緣由的狀態下被卷入了這場糾紛。

  愛德格大概全都知情,他不但知情,而且還有企圖。

  莉迪雅大概又因為他的計劃而被利用了。

  「那家伙還騙我說沒有隱瞞其他事情……啊!」

  因為踩破地板摔倒,所以她又叫出聲。

  正想站起身來的時候,莉迪雅聽到一道微弱的聲音。

  「有人……在那里嗎?」

  是年輕女孩的聲音。

  「咦?你、你是誰?」

  「不好意思,那個,我叫朵麗絲·華爾波爾。」

  「朵麗絲……男爵千金朵麗絲嗎?」

  「是的……如果你不是壞人的同伙的話,可不可以請你救救我呢?」

  莉迪雅走近了那道發出聲音的門前,那個房間也從內側上了鎖,似乎打不開。

  將門上的鎖鏈解開后,從里面走出的女孩無力的倒在莉迪雅的身上。

  「你還好嗎?」

  「我沒事……只是因為突然安心下來所以全身無力。」

  「那個……可是我也一樣被關在這里,現在正在找尋出口。」

  「哎呀、你也是被叔父關進來的嗎?」

  「叔父?把你關起來的人原來是……格雷爾姆爵士!」

  這位披頭散發、一身樸素、看來一點也不像名門千金的憔悴少女大概是發現自己並未得救而感到灰心,茫然地坐在木箱上一動也不動。

  照她所說,如果正門上了鎖的話,應該就沒有其他出入口了。

  這座倉庫是擁有造船公司的格雷爾姆爵士的財產,以前她曾和羅薩琳偷偷來探險。

  雖然莉迪雅認為她們應該就是那時發現少年的人,但是她更想趕緊打聽有關格雷爾姆爵士的事。

  「其實我已經知道叔父侵占華爾波爾家財產的事,因此,我寫了封信想與以前的家教老師商量,卻被他們發現了,所以就暫時被囚禁在一間好像是叔父的某個部下的房子里,可是,今天早上我被丟到這里時聽到他們說要將我賣到國外,他們好像從以前就在做這種勾當了,不僅想要私吞財產,甚至還犯罪……」

  「那么,你並不是因為魔獸才失蹤的羅。」

  「魔……?」

  「那是羅薩琳小姐的妖精,我先聽說你和她吵架、十分害怕妖精報復,然后在馬爾夫人來和我商量之后,我就開始尋找你的下落。」

  「是馬爾老師告訴你的?請問,你究竟是……?」

  「我叫莉迪雅·克魯頓,是艾歇爾巴頓伯爵家的妖精博士,馬爾夫人很擔心你曾經說過的妖精,才會來與伯爵商量這件事。」

  「……艾歇爾巴頓伯爵家的……」

  朵麗絲安心地松了一口氣,大概是因為她確信了莉迪雅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吧。

  「我的確很害怕妖精。我與羅薩琳進行妖精之卵占卜的時候,曾經發誓絕不對好友隱瞞任何事情,可是我並沒對她說叔父的事情,畢竟這件事太可怕了……況且,羅薩琳因為與出手闊綽的叔父氣味相投,所以好像很相信他,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是不能亂說的,可是,因為我既煩惱又消沉,所以被羅薩琳發現有事瞞著她、並惹惱了她。」

  「然后她就恐嚇你說會被霧男襲擊嗎?」

  「是啊……可是,我認為她並不是有意的,雖然羅薩琳經常說些難聽的話,可是她的本性並不壞……再加上,雖然我被囚禁之前非常害怕霧男,可是我認為比起妖精,真正令人害怕的應該是人類。」

  她說的或許都沒錯,只要了解妖精世界的慣例,他們便會成為善良的鄰居。

  倉庫里面越來越暗,入夜之后,這里就會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吧?而且也變冷了。

  雖然莉迪雅不清楚羅薩琳打算將她關到幾時,但是也不能在她氣消前都一直等在這里。

  為了將朵麗絲運送出國,格雷爾姆爵士的手下也有可能會回來。

  「總之,朵麗絲小姐,我們不能放棄逃生的念頭喲!」

  莉迪雅努力提起精神說著,接著站了起來。

  「可是,要怎么做呢?」

  「來找找看有沒有什么可以使用的工具吧。」

  喀喀喀。莉迪雅突然聽見了奇怪的笑聲抬頭一看,魔獸正坐在梁柱上。

  「你是……!你竟敢對羅薩琳小姐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究竟是想怎樣啊!」

  (妖精博士,你太礙事了。)

  「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呀?如果你是為了撮合羅薩琳與愛德格才捉弄我,那你就搞錯對象了。」

  魔獸縱身一躍,從梁柱上跳到堆積的木箱上面。

  (哼,那個女人該不會真以為能跟伯爵交往吧,真是個傻瓜。)

  「……你究竟有什么企圖呢?」

  咯咯咯。魔獸又發出了意味深長的笑聲,一張裂到耳朵的大嘴看起來更加丑陋。

  「那個,莉迪雅小姐,那里有什么東西嗎?」

  朵麗絲不安地湊了過來。

  「嗯,是跟在羅薩琳身邊的妖精,你看不見嗎?」

  「我……我從沒看過,但是我有時候會覺得身邊有東西在移動。」

  (真是個遲鈍的女人呀,本大爺都已經現身了你還看不見嗎?本來以為男爵千金對那個人來說比較有用,但是迫于無奈只好利用她的表姊了。)

  「那個人是你真正的主人吧。……他是格雷爾姆爵士嗎?」

  (什么?你太小看本大爺了吧,為什么本大爺要在人類手下做事呢?)

  原來魔獸的主人並不是人類。

  但是他出現在擁有水瑪瑙的羅薩琳身邊。

  這么說來,這家伙的主人難道被封在水瑪瑙里面?

  「……難道是惡魔……?」

  魔獸不滿地發出啧啧的聲音。

  (那個人最討厭別人這么稱呼他,請你不要將他和那些家伙混為一談,他可是比惡魔更偉大的霧男大人。)

  霧男封在羅薩琳的水瑪瑙里面……

  魔獸似乎是對莉迪雅吃驚的模樣感到相當滿足,開始得意忘形地滔滔不絕了起來。

  (竟敢把那個人封在那種石頭里面,真是太過分了呀!而且那顆石頭的主人擁有高貴的血統,害他之前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如同莉迪雅的父親在書中所描述的一樣,是貴族之血一直在守護著『妖精之卵』吧?

  一直以來都是由繼承了貴族血統的人負責嚴密地守護著被封住的妖魔,不讓那股力量有一絲滲漏。

  這和華爾波爾男爵家那種新型貴族不同,必須是自中世紀以來的悠久血統才潛藏著令妖精無法靠近的力量。

  (不過,那個人終于可以重獲自由了,因為本大爺偶然聽到他的聲音,並且決定幫助他。哎呀,本大爺真走運,只要跟隨在霧男大人的身邊就能奪回昔日的尊嚴了,現在的小鬼們就算被本大爺掐了一把也不覺得害怕,他們到底把魔獸當成什么了呀。)

  雖然從前的小孩經常可以看見妖精,但是現在已經不同了,或許是因為妖精的存在感日漸淡薄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很少聽到恐怖妖精故事的關系,所以現在的小孩就算被掐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吧。

  (你們人類等著瞧吧!霧男大人即將復活了,倫敦的霧將再度蒙上恐怖的色彩,而且絕不會讓青騎士伯爵那個家伙再次從中作梗,這次輪到霧男大人結束那家伙的性命啦!)

  「什么,青騎士伯爵?」

  莉迪雅不由得發出叫聲。

  換句話說,他指的就是現在繼承了青騎士伯爵封號的愛德格。

  (沒錯,妖精博士,本大爺知道你是他的手下!)

  「伯爵對你們做了什么呢?」

  (那還用問,將霧男大人封起來的就是青騎士伯爵,雖然只要破壞水瑪瑙霧男大人就會被釋放出來,但是因為他長年被封住,所以還很虛弱,不過,只要能吃掉封住霧男大人的青騎士伯爵的性命就會恢復力量了,為了讓霧男大人一出來就能吃掉伯爵,本大爺會事先安排好一切,總之只有葬送那家伙的性命才能使那個人完全復活。)

  「莉迪雅小姐,你還好嗎?」

  她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被朵麗絲攙扶住。

  (青騎士伯爵這個長久以來行蹤不明的家伙終于出現了,萬事俱全了呀!)

  被稱為青騎士伯爵的人是以妖精國領主的身分效忠英格蘭國王的人物,其子孫,也就是擁有艾歇爾巴頓這個家族稱號的當代主人、世世代代皆為青騎士伯爵,而伯爵往來于妖精國領地與人間、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傳聞因此廣為流傳。

  若真如此,就是過去某代的青騎士伯爵打算懲罰將人類吞入霧中並帶走的霧男,而使用了蘊藏神聖之水的瑪瑙將他封入其中。

  從那之后,霧男就一直在等候復活與復仇的時機到來。

  因為水瑪瑙長期被保管在修道院和古老貴族的家中,所以霧男不得不靜待時機,而從『妖精之卵』落到羅薩琳手中開始,他就將魔力一點一滴地滲出水瑪瑙外、蠢蠢欲動。

  幾年后,回應了魔力的召喚而出現的就是魔獸,霧男與這個妖精聯手,一面利用與貴族階層有淵源的羅薩琳,一面找尋繼承了青騎士伯爵封號的人物。

  大約在一個月之前,愛德格·艾歇爾巴頓以消失近三百年的青騎士伯爵繼承人的身分出現在倫敦,他早已經在社交界聲名遠播,在羅薩琳得知愛德格的存在之后,魔獸與霧男就將他視為仇人而盯上他了吧。

  然而,就算他們想報那個數百年前的仇,可是愛德格並非真正的青騎士伯爵的子孫,更別提有能力對抗霧男。

  而且,就連莉迪雅也沒有這種力量。

  愛德格大概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會介入朵麗絲小姐失蹤的事,然后刻意接近羅薩琳吧?而羅薩琳也可說是在水瑪瑙之中的霧男與魔獸的操控之下,才去接近愛德格的。

  萬一讓霧男從水瑪瑙里逃出來就完了,可是該怎么辦才好呢?

  莉迪雅一邊思索著對策,一邊偷瞄魔獸,水瑪瑙之中的霧男竟然拉攏這種小妖精當作伙伴,那么只要除掉這個家伙他就沒戲唱了。

  霧男因為被封在水瑪瑙里,所以只能借助他人的力量行事,但是回應了他的召喚的大概就只有這家伙吧?

  那么,只要從魔獸下手就行了。

  有沒有什么可以把這家伙抓住並關起來的容器呢?

  接著,莉迪雅注意到在腳邊滾動的玻璃瓶。

  她用裙擺把瓶子藏起來,假裝頭暈坐下來,然后悄悄地拾起瓶身。

  莉迪雅必須從魔獸毛茸茸的身上拔一根毛放入瓶中,對沒有肉體的妖精而言,就連一根毛發也是靈魂,她打算在他為了取回毛發而進入瓶子時塞住瓶塞,將他關起來。

  雖然沒辦法將他永遠關在小瓶子里面,但是至少可以爭取一些時間吧?

  (怎么了,妖精博士?難不成你聽到霧男大人的威名就害怕了嗎?)

  「……我才不想和那種可怕的妖精……扯上關系呢……」

  莉迪雅故意裝出因為害怕而哭泣的模樣。

  (算了,雖說是妖精博士,但你也不過是個小女孩,根本不足為懼啊。)

  傲氣十足的魔獸靠近了莉迪雅,臉上浮現著陰森的笑容想要偷看莉迪雅的表情。

  趁現在!莉迪雅一把抓住魔獸。

  然而,那家伙迅速地將身體縮成像老鼠一樣小,並從她的手臂里溜掉了。

  當莉迪雅回神時,魔獸已經拔下她的頭發,並且放入玻璃瓶塞住了瓶塞。

  朵麗絲急忙跑到突然失神倒下的莉迪雅身邊。

  「莉迪雅小姐,你怎么了?振作一點。」

  可是,任憑朵麗絲如何叫喚、搖晃她的身體,莉迪雅就是沒有醒過來。

  原本應該將魔獸關起來的,卻被反將一軍。

  變成是莉迪雅的靈魂被妖精關進瓶子里。

  當克魯頓來到伯爵宅邸告訴愛德格女兒還沒有回家的時候,他好像已經四處找尋過莉迪雅的下落,甚至忘記要搭乘交通工具、徒步走到這里。

  根據侍女所言,中午過后就提早回家的莉迪雅在克魯頓的書房里待了好一陣子,可是傍晚的時候又出門了。

  那時候莉迪雅說要去歸還遺失物,而且不像是要出遠門,一身便裝就出門了。

  「對不起,伯爵,我還以為她臨時又有什么事情所以回到這里了。」

  克魯頓在大門外確認莉迪雅不在之后,立刻又要離開了。

  「克魯頓教授,請您冷靜一點,我現在也去幾個她可能去的地方找找看。」

  愛德格一面留住他,一面這么說著。

  他吩咐總管准備大衣與帽子,並叫來雷溫。

  愛德格聼完克魯頓的話之后,立刻就聯想到羅薩琳。

  因為在聼完演奏會回到伯爵宅邸時,羅薩琳十分慌張地說自己掉了東西,當她一聽到雷溫說他把撿到的東西交給了莉迪雅的時候,立刻神色大變地飛奔出去。

  雖然雷溫形容它是「像復活節彩蛋的石頭」,但是愛德格直覺地認為那就是『妖精之卵』。

  那是他以前曾經擁有的物品。

  愛德格所生長的家庭,在寬闊宅邸的一隅有間『驚奇房』,因為歷代祖先的收藏癖好而放滿了古今中外的稀世珍品,誠如字面上的意義,那是為了令訪客驚艷而設置的房間,來歷不明的物品不計其數,雖然喜愛這種不知名的木乃伊與標本等物品是種低級趣味,但是在貴族之間卻一點也不稀奇。

  『妖精之卵』也是裝飾在其中的物品之一。

  那上面的條狀花紋看起來彷佛包了一層薄薄的葉脈,而且里面還封著水,因為石頭里面的水影會晃動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引起了小孩子的注意。

  愛德格不知道那個東西是水瑪瑙,也不知道它有個叫做『妖精之卵』的別名。在對那個東西的傳聞、來歷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擅自將東西從父親的『驚奇房』里拿走,雖然他記得自己一直將它放在口袋里,卻在不知不覺中弄丟了。

  直到他得知了羅薩琳擁有那顆石頭時,愛德格才恍然大悟。

  與她當初相識是在某位貴婦人所主辦的茶會上,羅薩琳說妖精之卵占卜用的玻璃珠是騙小孩的玩意兒,然后拿出了那顆水瑪瑙給女孩們看。

  那時,愛德格腦海里的片段記憶突然全部串連起來了。

  朦胧之中他全身被捆綁,身在一間冰冷的房間里,他在夢境與現實間被痛苦的惡夢折磨,並懼怕著霧男,那里還有兩位像幻影般的少女,愛德格想起他將隨身攜帶的水瑪瑙交了出去。

  接著他注意到,如果羅薩琳是那時的少女,那么將他推入苦海的人應該就在她的身邊。

  在那之后,愛德格以與他親近的格雷爾姆爵士作為綁架自己的目標,想盡辦法進行調查。

  愛德格也立刻明白,羅薩琳對格雷爾姆爵士所犯下的壞事並不知情,她只不過是個既任性又天真的千金小姐。

  知道這件事情之后,愛德格並沒有將莉迪雅所說的魔獸一事放在心上,他認為格雷爾姆爵士與那些事情無關。

  對于莉迪雅或許被什么事耽擱了沒有回家這件事,他也只覺得是她與羅薩琳今天早上的戰火又繼續延長了下去,與格雷爾姆爵士應該無關。

  然而,羅薩琳身邊有個格雷爾姆爵士,萬一被他發現莉迪雅的存在,那情況只會更糟。

  「請問,莉迪雅是不是又插手管什么麻煩事了呢?」

  「沒事的,我想她應該是在一個有點任性的友人那里被耽擱了。」

  因為克魯頓十分不安地看著他,所以愛德格盡可能保持鎮定地說著。

  這位一點也不像莉迪雅的男性骨瘦如柴、又不修邊幅,他推了推看起來有點愚笨的圓形眼鏡,藏在鏡片后的那雙眼直直地盯著愛德格。

  「伯爵,莉迪雅很信任您,妖精博士的工作有時候也很危險,能否請您保護選擇為伯爵家效力的小女呢?」

  那如同學者般的敏銳觀察力,老早就看穿愛德格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吧?

  他現在才發現到女兒或許正卷入事件之中。

  盡管如此,如果莉迪雅仍然信任他,那么自己也不便說些什么。

  父女都是無可救藥的濫好人這一點倒是非常相似。

  「那當然,因為令千金是我的恩人,所以無論發生什么事我都會保護她的。」

  克魯頓似乎認同了這句話,離開了伯爵家。

  他將莉迪雅當成恩人,這並不是在說謊。

  可是,莉迪雅並不如克魯頓所說的那般信任愛德格,那也是當然的吧?

  她一定是認為與可疑的罪犯之間應該要保持一點距離。

  而且,愛德格也無法對莉迪雅坦誠一切。

  老實說,因為她與雷溫還有從前的伙伴們不一樣,所以難以拿捏彼此的距離。

  她和那些與愛德格共同經歷了底層生活的伙伴們不同,即使聽到其他人悲慘的過去,也只會造成莉迪雅的困擾吧?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想法不是變成了自己擅自利用她的一切藉口?結果愛德格還是在搖擺不定的心情下利用了她。

  「喔?你也會稍微感到良心不安啊?」

  腳邊傳來的是尼可的叫聲,愛德格覺得他好像正板著一張臉看著自己。

  「尼可,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莉迪雅啦!我怎么可能放心把她交給你這種人啊。」

  他看見尼可迅速地跑出去,在門外突然消失了身影,這或許是因為外面彌漫著大霧的緣故吧?

  接下了雷溫遞來的手杖,愛德格也向外走去。

  「愛德格伯爵,剛才從其中一名眼線那里傳來一則消息。」

  「是壞消息嗎?」

  「在這個節骨眼上算是吧。」

  「……在公園里盯上了莉迪雅的男子是格雷爾姆雇用的嗎?」

  「是的,那個被稱為『馴犬師』的男子好像經常被格雷爾姆差遣,格雷爾姆好像還告訴了工業區的混混們,要他們盯住艾歇爾巴頓伯爵家的妖精博士,這次似乎是因為以前曾幫忙綁架靈媒師、透視者和有預知夢能力的少女的男子拒絕了他的請求,所以他才找上馴犬師。」

  「換句話說,格雷爾姆毫無疑問的是王子的爪牙羅?」

  愛德格想了一會兒又繼續問。

  「那么,那又是什么呢?」

  他注意到雷溫手里那個凹陷的罐頭。

  「他一直叫我把罐頭拿給妖精博士。」

  「是誰說的?」

  「這個罐頭。」

  雖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雷溫看起來也沒有不高興,還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上衣的口袋里,因此愛德格並沒有多加理會。

  「對了,雷溫,如果這樣的話就不得不變更計劃了。」

  「……是的。原本以為她若是回到了自己家里就不必擔心,但還是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而且自從公園的意外事件之后,莉迪雅小姐似乎也一直避免單獨外出。」

  因為不是單獨一人,所以她才會出門的吧?雖然不明白羅薩琳用了什么手段,但是她似乎沒有透過克魯頓家的侍女通報就把莉迪雅找了出去。

  如果只是去領取遺失物,她應該可以很平常地登門拜訪才對。如果說,因為她對莉迪雅心懷不滿、所以將她叫出去的推論是合理的話,那么羅薩琳對莉迪雅的敵意遠比愛德格想象中還來得多吧。

  雖然有關朵麗絲失蹤一事他早已對格雷爾姆爵士起疑,並由許多的調查中掌握到線索,但是愛德格只不過是認為這樣剛好可以獲得情報,才會刻意接近羅薩琳,而他也為了自己竟然沒注意到她的行動后悔不已。

  「我完全忘了絕對不可以自以為很了解女性呀。」

  「真不像您呢。」

  真是的,愛德格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坐進馬車。

  華爾波爾男爵家的侍女私下受托要送到羅薩琳房間的那封信是愛德格寫的。

  為了一句『我想見你』而欣喜若狂的少女,只身前往貴族經常出入的一家有名的飯店。

  這是家略有來歷的飯店,雖然也有很多沒有在倫敦購置宅邸的地方貴族為了長期停留之便而投宿在這家飯店,但是把這里當成私人別墅並包租下來的貴族也不少。

  羅薩琳被帶進的房間也是一件圍繞著素雅家具的客房。

  金發的伯爵出來迎接她,羅薩琳的心情因為他的笑容而變得驕傲自滿。

  「您突然想要見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呢。」

  「為什么?你應該已經發現我為你著迷了吧?」

  在那灰紫色瞳孔的熱切注視下,羅薩琳的心頭小鹿亂撞。

  「可是,我們明明才分開幾個小時。」

  「那也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呀,況且,我希望能多和你單獨聊聊。」

  與妖精說的一樣,只要照他的話去做,幸福就會如願降臨。

  羅薩琳完全沉浸在他低聲訴說的甜言蜜語里、口中品嘗著他推薦的紅酒,陶醉在甜蜜的氣氛當中。

  那個叫做莉迪雅的女孩竟然說愛德格很危險,真是胡說。

  再怎么危險的男子,在充滿魅力的女性面前也會乖乖聽話的。

  「其實呢,我想給你一樣東西。」

  「哎呀,是什么呢?」

  她打開了天鵝絨的盒子,里頭有一條紅寶石項鏈。

  「哇啊,這是要送我的嗎?我可以收下如此貴重的禮物嗎?」

  「你喜歡嗎?」

  「嗯,那當然羅。」

  「那么,請你告訴我莉迪雅在哪里。」

  她還以為自己聼錯了,因為愛德格與剛剛一樣,就像凝視著心愛的女性般溫柔地看著她。

  「……您說什么?」

  「你應該知道莉迪雅在哪里吧?我原本以為她和你在一起,但是男爵家的侍女說你早就回到家,而且一直都是獨自一人,可是,莉迪雅和你見面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她因為受到了侮辱而感到一陣憤怒,于是將項鏈丟還給他。

  「太失禮了吧,我根本就不知道莉迪雅小姐的事情啊!所以恕我無法收下此物!」

  「你要還給我還是收下都好,反正那是格雷爾姆爵士要送你的禮物。」

  「叔父要送我的……?」

  真是莫名其妙,羅薩琳突然覺得輕聲笑的愛德格是個陌生人。

  他露出前所未見的冷酷笑容。

  「你應該知道,格雷爾姆爵士原本是這家飯店的老板吧?可是他借了一大筆錢,而且還因為過度奢侈與沉迷賭博而負債累累,所以這間飯店也成了抵押品之一,還有,我以債權人的身分剛剛接收了這家飯店,因為這間房間也曾經是格雷爾姆爵士的房間,所以他的東西還原封不動地留在這里,真有趣呢,這個房間里放滿了令人深感興趣、似乎不能放在家中的物品呀。」

  「例如這個。」愛德格邊說邊站起身來,拿出一堆文件,由于羅薩琳腦中一片混亂,所以沒有接過去,而文件就直接散落在地板上。

  「他侵占了原本應該屬于朵麗絲小姐的財產,當然,你也是受害者之一喔。可是,他已經無法彌補這個錢坑了,于是開始思考如何解決問題,首先想到的方法就是讓朵麗絲小姐消失。反正你平常老使喚她,也有很多人知道你常故意捉弄她,于是他發現你那醒目又愛慕虛榮的個性剛好可以拿來利用,反正你只要有中意的人,即使自己被當成冤大頭也會毫不在乎地倒貼對方,格雷爾姆爵士有好幾次為了阻止你的浪費而將那些男人趕走,這應該算是幸運嗎?這種熱度來得快去得也快,你馬上就將那些男人忘掉了。可是,他反而利用了這點,讓人覺得你想侵占朵麗絲小姐的財產,再來,只要連你也消失的話,世人就會認為是你害死了朵麗絲,然后你是因為無法再隱瞞下去才消聲匿跡。」

  散落在腳邊的文件里,有好幾份上面有與她筆跡相似的簽名,對方似乎想裝成是羅薩琳買了高價物品,連那條紅寶石項鏈也是為了要讓人誤會,才假裝成是她買的東西吧。

  「我已經說了這么多有關你身處危險的證據了,我希望你也能回答我的問題。」

  羅薩琳的腦袋一片混亂,雖然她大致了解了叔父的企圖,但是卻非常畏懼站在眼前的愛德格。

  這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原以為他是位溫柔、沉穩、且英俊的伯爵;但是此刻,那端正的臉龐看起來卻冷酷的令人害怕。

  雖然她往后退、想要逃跑,但是他卻用力地抓住了羅薩琳的手臂。

  「我……我要大叫羅。」

  「要叫就請便吧,反正這層樓沒有其他客人,我也已經交待過負責人,就算聽見女孩子的慘叫也不必在意。」

  他再度逼問:莉迪雅究竟在哪里?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就沒有人找得到她喔……」

  「是嗎?」

  他這么說著,然后突然轉身叫喚某人。

  「把窗戶打開。」

  羅薩琳那時才注意到房間的角落里站著一名褐色肌膚的隨從。

  愛德格將她拉到窗邊。

  「住、住手!您想要干什么呀!」

  「如果不說的話,那就算你遭到什么不測也不關我的事。」

  愛德格毫不猶豫地掐住羅薩琳的脖子,並將痛苦不已的她推出窗外。

  「現在的情況應該是,你因為喝醉酒所以樂過了頭、然后一個不小心失足墜落,對吧?」

  我會被殺。羅薩琳意識到這件事后不禁號啕大哭,她應該是在哭叫當中將自己對莉迪雅所做的事招出來的。

  不知何時她癱坐在地上,不斷啜泣著、全身顫抖不已。

  盡管如此,她還是感到一股強烈的睡意襲來,或許是因為紅酒被動了手腳吧。

  「真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你之所以會以為世界是為了你而運轉,也是出自于你的無知,還請你學乖點吧。」

  他迅速地穿上了大衣,正要與隨從離開房間。

  「對了,紅酒也是之前就擺在這里的,我可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

  不要,我好怕呀,就這樣倒在這里的話,叔父會來……

  可是,金發的惡魔留下了羅薩琳一人離去。

  以前,她也曾經像這樣毫不留情地拋下了一名少年,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那名少年的金發。

  ※注1:格拉納達(Granada)王朝是信奉回教的摩爾人在西班牙建立的王朝,被稱為歐洲最后的阿拉都市,並成就了龐大的財富與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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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0 10:26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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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隔著玻璃的愛戀

  莉迪雅在不停翻轉的玻璃瓶里發出慘叫聲,接著玻璃瓶撞到牆壁停下來,莉迪雅的背遭到了重擊。

  「好痛……真是的,你在做什么啦!矮子!禿頭!凸肚臍!」

  雖然她將把玩玻璃瓶的魔獸痛罵了一頓,但是無論莉迪雅說什么,他只是捧腹大笑。

  而且莉迪雅應該不痛才對,被關在瓶子里的其實是她的靈魂,但是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被縮小放進了瓶子里面,不過這都只是莉迪雅的想像。

  連同玻璃瓶一起滾動、還有撞到頭的這些感覺全都是她的想像。

  即使她明白這個道理、還是覺得會痛。

  魔獸猛然地縮小身體、變成莉迪雅的大小,在瓶外雀躍不已。

  (真是個愚蠢的妖精博士,都是因為你想要抓住本大爺,所以才會落得這種下場啦!)

  我早該料到的,如果想要抓住妖精,就等于進入了對方的世界,此時,莉迪雅自己也受到妖精的法則所控制。

  她與魔獸相同,只要一根頭發被封住就會身陷危險。

  (接下來要怎么做呢?就這樣將你丟到河里面吧。)

  太恐怖了,這么一來,說不定會永遠漂流在不知名的大海之中。

  他在莉迪雅的眼前被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壓住。

  莉迪雅貼在玻璃瓶壁抬頭望,她看見巨大的灰貓一邊將魔獸踩在腳下,一邊滿意地露出微笑。

  「尼可!」

  「莉迪雅,你在干什么呀,被這家伙擺了一道嗎?」

  尼可用力踩了魔獸好幾下,然后將他踢飛,魔獸在撞到牆壁之后突然消失了,也可以說是他失去了知覺,雖然只要過一陣子他就恢復元,但是這應該需要一些時間。

  總之,討厭的家伙總算消失了,這也令莉迪雅松了一口氣。

  「我來救你羅。」

  「尼可,你剛才該不會在窗邊看著我被欺負吧?」

  雖然莉迪雅注意到尼可的尾巴垂了下來,但是她是對在那段時間里什么都沒有做的尼可發脾氣。

  他無意識地捻著胡須、調整了一下領帶,正在想該如何解釋。

  「我只是在等待時機啦。」

  因為魔獸總算變小了,所以尼可判斷終于能趕走對方。

  「算了啦……謝謝你。」

  盡管如此,莉迪雅還是非常感謝尼可找到了她。

  「你居然找得到這里呀。」

  「克魯頓家的哥布林為了要答謝你烤的餅干,所以一直在守護著你,好像是因為魔獸在家里出現,所以才覺得事有蹊跷。」

  「原來如此,母親的餅干還真受妖精們的喜愛呢。」

  「那么,你的身體怎么了?在哪里呢?」

  「我的身體不知道被運到哪里去了。」

  在莉迪雅被關進瓶子后沒多久就有數名男子來到這座倉庫。

  其中一人是格雷爾姆爵士,他好像是要來帶走朵麗絲的。

  他們發現正拼命想要搖晃莉迪雅的朵麗絲,對于這位原本不會出現在這里的少女,他們似乎有點倉惶失措,不過在確認沒有其他人之后,他們就將朵麗絲綁起來帶了出去。

  他們好像從外面的河岸將她運上了船,總之莉迪雅聽見了水聲和船只嘎吱作響的聲音。

  莉迪雅玻璃瓶里看到格雷爾姆爵士盯著失去意識的自己。

  「是屍體嗎?」

  其中一個部下這樣問,莉迪雅心想:真沒禮貌。

  「不,好像只是睡著了,可是這個女孩不是和艾歇爾巴頓伯爵在一起的妖精博士嗎?」

  「妖精博士是什么啊?」

  「不太清楚,聽說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可能是像靈媒或占卜師之類的吧。」

  才不是這樣啦。莉迪雅忍住抱怨的心情,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對了,爵士,前幾天您不是委托一個叫『馴犬師』的家伙,要他把那個妖精博士女孩抓來嗎?」

  咦?「馴犬師」該不會是那個時候在起霧的公園里出現的……

  「是啊,但是那家伙被殺了,伯爵家好像有個很厲害的隨從,因為目前為止這件任務的混混都搞不定,所以我正准備另請高明。」

  「她看上去只不過是個普通女孩,真的能賣得高價嗎?」

  「那個男人啊,只要是擁有神奇力量的人,不管價格多高都會買,這個女孩可是擁有伯爵家顧問的頭銜喔,這代表她的確擁有某種能力吧?這個戰利品正適合拿來大撈一筆。」

  看來他們打算將她賣給某人。

  該怎么辦呢?莉迪雅雖然很著急,但是靈魂被關在玻璃瓶里面也是一籌莫展。

  「只是,照那個男人的命令運送贓物和走私品不但冒險很高,也賺不了大錢,而那些貧賤的孩子也值不了幾個錢,到目前為止好像也沒幾個能讓他滿意,因此我想趁這個機會討好他。」

  「那么,如果這女孩就是那個妖精博士的話,還真是個絕佳的機會呢。」

  「朵麗絲說,羅薩琳是因為嫉妒才會將她關起來的,那么,只要想辦法讓羅薩琳閉嘴,就沒人知道這個女孩的下落了吧?」

  哎呀,真是的,住手,不要碰我啦!

  盡管莉迪雅這么想,也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運出去。

  「原來如此啊。」

  聼完這段話之后,尼可雙手交叉在胸前喃喃自語著。

  「那么,格雷爾姆那家伙打算將你賣掉羅,不過他口中的那個男人又是誰呢?」

  「我不知道啊。」

  莉迪雅說完,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八年前愛德格在這里被人賣掉,換句話說,格雷爾姆爵士與那個將愛德格當成奴隸的人有掛勾,除了愛德格之外,格雷爾姆爵士大概也安排將其他白人奴隸賣給同一個人。

  難道,莉迪雅也會被賣給「王子」嗎?

  「怎么辦啦,尼可……」

  「噓!」

  傳來了倉庫正門被打開的聲音,于是尼可拿起裝著莉迪雅的瓶子躲到一個隱蔽處。

  人的氣息隨著濃霧流了進來。

  那道人影一進入倉庫深處,便仔細地以提燈的光線照射四周。

  「好像沒有人。」

  「太遲了嗎?」

  是愛德格的聲音,雷溫也和他在一起。

  他是來找我的嗎?

  可是,也不能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他眼前。

  莉迪雅和尼可在暗處偷看。

  「格雷爾姆爵士來過了嗎?」

  「雷溫,有條手帕掉在地上。」

  雷溫拾起了手帕。

  「上面繡著D·W的字樣呢。」

  「也就是朵麗絲·華爾波爾……嗎?這里是格雷爾姆的倉庫,難道朵麗絲小姐也被關在這里嗎?」

  莉迪雅心想:等一下,他毫不猶豫地說出了格雷爾姆的名字,難道他已經發現朵麗絲被他叔父囚禁起來了嗎?

  他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呢?還有,如果他已經知道的話,為什么要刻意帶出妖精的話題、甚至拖莉迪雅下水呢?

  「那么,莉迪雅小姐也和男爵千金在一起嗎?」

  「有可能吧。」

  愛德格似乎陷入了沉思,撥弄著那頭即使在黑暗中依然引人注目的金發,他穿著大衣,那修長的身軀倚靠在有點髒的柱子上,神情嚴肅地喃喃自語。

  「萬一落到王子手中就萬事皆休了,在開船前一定要在倫敦港口將她救回。」

  王子?

  格雷爾姆爵士指的「那個人」就是「王子」嗎?愛德格竟然連這點都察覺了。

  「真不該將莉迪雅當成誘餌。」

  誘餌?

  「可是愛德格伯爵,這是不可抗的因素造成的,即使格雷爾姆不知道莉迪雅小姐擁有特殊的能力,但只要她和朵麗絲小姐一起待在這里,就一定會被帶走吧。」

  「雖然如此,但只要莉迪雅的能力被他知道的話,那家伙不但會嚴密地囚禁莉迪雅,還會想辦法將她賣給王子。」

  「你說誘餌是怎么一回事?喂,愛德格,你根本就打算故意讓我被格雷爾姆爵士抓走嗎?」

  莉迪雅不禁失聲大叫。

  「……莉迪雅?」

  「不會吧,這里應該沒有人類可以躲藏的地方……」

  如雷溫所言,愛德格看向一處人類絕對無法躲藏的縫隙,結果發現一只懷里抱著玻璃瓶的灰貓。

  「尼可?剛才的聲音……不是你吧?」

  「莉迪雅,看你做的好事啦。」

  尼可嘟囔著走了出來。

  「沒辦法,我就跟你解釋吧,反正你好像聼得見我的聲音。」

  他會相信我嗎?尼可一邊說著,一邊用兩只腳站在愛德格面前,並把玻璃瓶擧到頭上。

  「可是愛德格,我要你先好好地解釋清楚,誘餌是什么意思呀!」

  愛德格低頭看著發出莉迪雅聲音的玻璃瓶,他眉頭深鎖、目光閃爍。

  「雷溫,你有看見什么嗎?」

  他說完,轉頭看著雷溫。

  「是的。」

  「明明有看見,為什么你不覺得驚訝呢?」

  「因為我偶爾會看見一些奇妙的東西。」

  「喂,我才不是什么奇妙的東西。」

  「愛德格伯爵,如果可以的話,讓我來對瓶里的東西進行說明。」

  「那么,就請你就告訴我吧,我看見的是一個縮小版的莉迪雅嗎?」

  「大致上來說沒錯。」

  「什么大致呀!你們不要再唱雙簧了!」

  「莉迪雅,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呢?」

  愛德格手里拿著玻璃瓶,感興趣似地想要將軟木塞拔起來。

  「啊~~不行啦!如果拔掉瓶塞的話我會死掉的!」

  「咦?為什么?」

  「因為我的身體並不在這里,而被格雷爾姆爵士帶走了,如果在沒有身體的地方釋放出靈魂,靈魂會因為失去依歸而消失呀!」

  他急忙把手從瓶塞移開。

  「換句話說,必須先取回你的身體,再讓這個瓶里的靈魂回到身體里面羅?」

  莉迪雅點點頭。

  「愛德格伯爵,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要盡速想好對策。」

  「沒錯呀,雷溫,你回飯店去監視格雷爾姆,債權問題馬上就會傳到那家伙耳里,他一旦發現待在那個房間里的羅薩琳,一定也會讓她搭上朵麗絲與莉迪雅所在的那艘船吧?請你去弄清楚那家伙使用哪艘船進行人口販賣的。」

  「是的。」

  「羅薩琳……她怎么了?喂,你該不會對她做了什么吧?」

  可是,愛德格將莉迪雅的聲音當成耳邊風。

  「還有,用盡所有手段施加壓力,讓那家伙擁有的船全都不能出航。」

  莉迪雅被擺在伯爵家會客室的那張點著燈的桌上,綳著臉悶不吭聲。

  「你在生氣嗎?」

  愛德格坐在精美的黑檀木椅子上,一臉困惑地往這里看,可是莉迪雅抱膝坐著不動,將臉別了過去。

  如果聽到事情的真相,她一定會怒不可遏吧?

  從一開始,愛德格為了要對那個將自己交給王子的男人復仇而利用了莉迪雅。

  他知道格雷爾姆爵士造成朵麗絲小姐失蹤,也知道莉迪雅有可能被人盯上,卻故意精心策劃如何讓格雷爾姆爵士注意到莉迪雅。

  他知道格雷爾姆爵士從事贓物與人口販賣,而如果是與王子有進行交易的人,一定會認為妖精博士這種特殊才能可以高價售出。

  連在游樂園里遇見格雷爾姆爵士的事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因為羅薩琳的愛慕之意對他的復仇行動有所幫助,所以才利用了她。

  愛德格來到倉庫,也是因為從羅薩琳口中問出了莉迪雅的下落,可是,羅薩琳似乎不肯從實招來,所以愛德格才會將她丟在那里。

  從片段的言詞可以推斷,愛德格知道格雷爾姆爵士也想賣掉羅薩琳,而莉迪雅也能猜測他會將羅薩琳棄置于危險的地方。但是這樣不會太過分了嗎?

  他以那種親切的態度與他接觸其實是為了利用她,他到底把別人當成什么了,真是差勁!

  雖然他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沒有說謊、沒有隱瞞任何事情,但是結果還是在騙人,他以甜言蜜語讓人覺得開心,都是為了騙人!

  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莉迪雅才更為了自己想要去相信他的濫好人行為而感到羞恥。

  「我原先並沒有打算讓你涉險,也不會讓那些家伙碰你一根汗毛的。」

  「我不想聼你的藉口。」

  她強硬的語氣讓他沉默不語。

  莉迪雅因為感到肚子餓,所以心情越來越郁悶。

  這也是當然的吧,畢竟她一直處在昏迷狀態中,並沒有吃晚餐。

  「你會冷嗎?」

  他注意到莉迪雅正抱著身體、不停地摩擦肩膀。

  「大概吧……早知道就該披件披肩再出門的。」

  「要不要到暖爐旁邊?」

  「我想沒用吧。」

  「嗯,也對。」

  愛德格稍微想了一下,並用雙手輕輕地舉起裝著莉迪雅的瓶子。

  「人的靈魂全部都是像縮小的自己嗎?」

  「不知道,不過我會變成這樣,大概是因為我把自己想象成這副模樣的緣故,早知道就應該想成美女。」

  「莉迪雅,你已經很美了呀。」

  「就算你奉承我也沒用……慢著,你在做什么呀?」

  愛德格用手臂整個抱住了玻璃瓶。

  「我在想,這樣你會不會比較溫暖呢?」

  「跟你說過是沒用的,我的身體一定被丟在又冷又暗的地方。」

  莉迪雅一邊這么說著,一邊想起愛德格也曾有如此恐怖的回憶。

  至少她現在並沒有感到孤單、不安與絕望,但是只要想到獨自一人動彈不得,被關在不知名的漆黑倉庫,就覺得恐怖。

  雖然莉迪雅只有被羅薩琳關了一下、雖然她已經拼命地保持冷靜,但是現在卻因為不安激動得想大叫。

  「就再忍耐一下吧,我一定會馬上救你出來的。」

  她雖然沒辦法看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聼起來很認真,他強忍著內心的情感,堅定地宣誓著,就像是他復仇的決心。

  看著他那撫摸瓶身的纖細手指,讓莉迪雅感覺像是在輕撫著自己一樣。

  她原本應該對愛德格感到憤怒的,現在卻覺得自己像孩子般地被摸頭,感到十分安心。

  莉迪雅認為他一定會將自己救出來。

  他對敵人決不寬待、並擅用花言巧語欺騙他人,但是為了信賴的同伴,他卻一定會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可是,莉迪雅和他正好處于不上不下的關系。

  她就像是外人一般地被利用著,也像是同伴一般地被保護著。

  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對愛德格而言,和家人一樣的同伴們曾與他一同分擔苦難、也曾經歷過邪惡與丑陋之事。

  但是現在只剩下了雷溫一人。

  只要一想到這里,比起自己被當成誘餌的處境,愛德格的心情更令莉迪雅感到心痛。

  「嗳,你說要復仇,是要怎樣處置格雷爾姆爵士呢?」

  該怎么辦呢?愛德格想要岔開話題,因為他所盤算的事情對莉迪雅來說打擊太大。

  「只有報仇一途嗎?你能為那些死去的朋友們做的只有報仇嗎?」

  「那你說,我還能做什么呢?」

  「你不是對我說過,拜詑我將那位消失在霧里的少年救出來嗎?」

  「那件事……太感傷了,就算是妖精博士也沒辦法救出死者吧?」

  「是啊,可是你還活著,所以那應該不單單是一位少年的故事吧?我聼雷溫說,當時有好幾位際遇相同的少年,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那又如何?」

  輕佻的口吻中夾雜著些許焦急,他似乎對只有自己幸存下來這件事感到厭惡不已。

  「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不就是你嗎?」

  他避而不答。

  「因為你還迷失在霧里,所以才無法接受同伴們已經犧牲的事實……但是我不認為對格雷爾姆爵士復仇之后你自身就能得救。」

  莉迪雅感覺愛德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只是她無從得知他是懷著何種心情而歎氣。

  「縮小般的你也挺不錯的,可以隨身攜帶。」

  「咦?我才不要呢!又餓又冷的,而且如果我的身體生病的話該怎么辦啦!」

  如果是愛德格的話,或許有可能就這樣把莉迪雅當成是自己的寵物,于是她不得不認真地提出抗議。

  「開玩笑的啦,其實我想抱的是活生生的你,而不是冷冰冰的玻璃瓶,我想觸摸你,確認你的體溫,可是如果我這么做的話,真正的你應該會揍我,然后就此離開我吧?」

  那是當然的啊。

  莉迪雅為此稍微感到慶幸,自己現在這副模樣說不定反倒好。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自己一定會因為被當成誘餌而感到憤怒,然后無法呆在愛德格的身邊吧。

  應該也沒有機會像這樣觸及他內心的絕望與悲傷。

  玻璃瓶被整個抱住,從剛才開始莉迪雅就一直覺得愛德格好像在哭泣。

  他靜靜地在心中悲歎著那個只能為死去的伙伴們復仇的自己。

  既傲慢又充滿自信心的他,應該是那種不會輕易讓人逮住弱點的人,他甚至會以那副看似消沉的模樣來欺騙莉迪雅。

  即使是現在,莉迪雅也無法判斷他是否為真心流露,但是她還是覺得,因為難得兩人可以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交談,所以就這樣待在淚水似乎正要決堤的他的身邊也不差。

  大概是因為雷溫的話已經深植在莉迪雅心中了。

  他說愛德格不仰賴他人,只能獨自行動,但是說不定正因為莉迪雅是個外人,所以才得以一窺他為了戰斗而封閉起來的弱點與悲痛,所以雷溫想表達的大概就是:請不要討厭他軟弱的一面。

  自己明明被當成誘餌而身陷險境,卻又無法討厭對方,這說不定是心腸太軟了。

  不過,就算莉迪雅身為妖精博士犯下如此愚蠢的失誤而被魔獸關進瓶子里面,但是她依然被愛德格所需要,莉迪雅覺得如果像這樣待在他身邊多少能拯救他的話,那么現在只需要坦誠以對。

  她隔著玻璃瓶將臉頰貼著他的襯衫,這是平常的自己絕不可能做的事。

  不可思議地,莉迪雅感到他的體溫似乎傳達了過來。

  人類只剩下靈魂也睡得著嗎?

  莉迪雅注意到這點的時候,早晨的陽光已經射進瓶內。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莉迪雅連同整個瓶子被包裹在抱枕與床單里面,雖然明明知道這么做毫無疑義,但是他卻還是在這種徒勞無功的地方花心思。

  躺在瓶底的莉迪雅一邊感受著那雖然有點好笑、卻令人感到溫暖的心意,一邊想要起身時才發現情況不太對。

  她的身體沉重得無法動彈。

  雖然這不是真正的身體,但是她卻覺得自己的身體像鉛塊般沉重,連撐起上半身都很勉強,莉迪雅依靠在玻璃瓶上強忍住頭痛與暈眩。

  心頭突然湧上一股自己似乎快要消失的不安,畢竟對人類而言,只剩下靈魂的狀態相當不穩定,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么事?

  雖然莉迪雅環視房內,但是視線所及之處卻沒有半個人。

  「愛德格……你在哪里?」

  「喂,你怎么了?居然這么依賴那家伙啊。」

  灰色的貓突然在眼前出現。

  「尼可。」

  尼可昨晚回家了一趟,他向莉迪雅的父親解釋原委,並巧妙地蒙騙他說:莉迪雅還在朋友家,因為參加宴會時喝得爛醉如泥,所以借宿了一晚。莉迪雅雖然不想讓父親擔心,但是總不能以這副模樣回去。

  「就算是那個伯爵大人,也應該不會對沒有身體的你下手吧。」

  「不要胡說八道……我只是有點不舒服,正在想該怎么辦……」

  「莉迪雅,你不舒服嗎?這下子遭了呀!」

  尼可嚴肅地將兩只前腳交叉在胸前。

  「為什么糟了?」

  走進房間的是愛德格,他注意到莉迪雅無力的癱在瓶底,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莉迪雅,你怎么了?」

  尼可代替一無所知的她回答道:

  「人類單有靈魂是無法存活的呀,雖然你是被妖精的魔力關進玻璃瓶,但是如果靈魂長時間離開身體會漸漸喪失生命力的。」

  「你說什么,那么事不宜遲羅。」

  因為太過慌張,所以愛德格似乎沒察覺自己正在與尼可對話。

  「那么,你知道格雷爾姆那家伙將莉迪雅關在哪里了嗎?」

  「我雖然沒有看見莉迪雅被送上哪艘船,不過已經有目標了,只不過麻煩的是,那家伙的造船公司是由華爾波爾男爵家持有一半的股權,所以也不能進行扣查……」

  「啊,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時間學習人類社會的結構,講重點好嗎?」

  「換句話說,不管是想擅自阻止船只出航、或是調查船艙內部都很困難。」

  「什么?你不是也當過強盜嗎?拿著武器出擊,然后將莉迪雅搶回來啊。」

  「你好像誤會了,我從來不使用那種下流的手段。」

  「小偷哪有分什么下流或高尚啊!」

  「那個……如果把格雷爾姆爵士做的壞事告訴警察的話……」

  雖然莉迪雅試著提議,但是愛德格卻說那種方法太花時間。

  雖然不清楚自己還能存活多久,但是莉迪雅卻一天也等不下去,如果對方是格雷爾姆爵士那種有頭有臉的人物,不但要收集確切的證據,而且警察也會立刻采取逮捕行動吧。

  「伯爵大人,快想一個不花時間的辦法啦!」

  愛德格只思考了一下。

  「好吧,就用那一招吧。」

  「既然還留了一手就別裝模作樣了嘛!」

  「雖然不知道這招有沒有用,但也只能見機行事了。」

  他喚來總管並吩咐自己要外出,然后交給他一張書寫潦草的紙條。

  「還有,湯姆金斯,請你派人去告訴雷溫,請他來這里。」

  莉迪雅一邊望著愛德格在禮服外套內藏入手槍,一邊痛苦地喘著氣。

  她本身就已經很痛苦了,見到愛德格的魯莽行事更是令她感到呼吸困難。

  他是不是隨時都必須如此果斷呢?

  他大概必須獨自做出左右人命的決定,然后將事情的發展引導至最好的結果吧。

  「莉迪雅,振作一點,我一定會救你的。」

  他拿著玻璃瓶匆匆出門,側臉看起來就像趕赴戰場的騎士,灰紫色的眼睛閃著火光。

  但是最后不一定會如他所說,會迎向最好的結局;實際上,他已經失去了許多同伴。

  他一定有好多次都無法如願吧?是那種明知如此,是必須挺身站在前鋒的覺悟迫使他這么說的。

  只因為他有著能自信滿滿地將可能無法實現的約定說出口的覺悟。

  他擁有美麗的瞳色、外表俊俏。

  她在一瞬間看到的並不是那種能讓女孩子迷戀的魅力,也不是完美的外表和伶俐的口才,而是他那股打從心底吸引人的力量。

  天生的貴族、無情的惡徒、輕浮的花花公子、出類拔萃的領導人物。

  哪個才是你真正的面貌呢?

  哪個才是真正的愛德格呢?

  我一點都不了解真正的你,你為什么要為了我如此拼命呢?

  「那么……有把握成功嗎?」

  莉迪雅在馬車里一邊吃力地呼吸、一邊詢問他。

  「當然。」

  愛德格毫不猶豫地回答。

  「……騙人的吧。」

  「你別擔心,一切都交給我吧。」

  這也是謊言,他明明沒辦法給絕對的保證,卻不能說出會令跟隨者不安的話。

  「即使你拍著胸脯保證,也是有可能會失敗吧?」

  「莉迪雅,你變軟弱了喔。」

  「我……並沒有信任你到能將一切交給你,即使得救了我也不會發自內心感謝你喔。……畢竟我會變成這樣你也有責任。」

  「那是因為你認為我是個會對你見死不救的惡徒嗎?」

  「……我不知道,我一定都不了解你。……我不是你的伙伴,萬一發生什么意外你甚至會考慮要拋下我吧?就算你拋下我也沒關系啊,我最討厭的……就是計劃失敗,然后令你心不甘情不願地感到后悔與痛苦,因為你利用了我,所以我不需要你那半調子的同情心,我才不想變成你的重擔。」

  看起來越來越困惑的愛德格打趣似地稍稍笑了一下。

  「謝謝你,莉迪雅,我覺得輕松多了。」

  「……不是啦,我想表達的是我討厭你啦……!」

  這是謊言。

  還請你不要獨自承擔一切。

  莉迪雅真正想要說出口卻沒辦法表達清楚的話,似乎已經被愛德格看透。

  「但是我不可能丟下你,你不覺得唯有我們兩人聯手,幸運的妖精才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嗎?」

  是這樣嗎?我倒是被你拖累接二連三地遇到倒霉的事。

  還是說,現在竟然出現了一個人願意了解妖精博士這份不被大多數人理解的工作,這也算是一種幸運?

  「所以莉迪雅,請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輕易放棄,讓我們並肩而戰。」

  真是個怪人,你應該不了解我對你的做法有多失望吧。

  不過,莉迪雅雖然為了被當成誘餌的事生氣,卻沒有受傷。

  馬車終于來到了格雷爾姆爵士的辦公室所在的那條大街。

  愛德格先停下馬車,與雷溫會合后,他在馬車外頭對他交待了一些事: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裝有莉迪雅的瓶子走下了馬車。

  尼可也跟隨在后。

  他走進辦公室說要見負責人,然后出現在愛德格面前的是一名自稱是經營者的男子。

  「你不夠格,請你去叫格雷爾姆爵士出來。」

  「這里由我負責,請您跟我說吧。」

  「你是不是把我當三歲小孩,竟敢瞧不起我?」

  愛德格以一副難纏的貴族姿態輕視並威嚇這名肥胖的中年男子。

  「不,我沒那個意思,只不過老板不常來這里,真的非常抱歉,先生……」

  「只要跟他說艾歇爾巴頓伯爵來了就好。」

  「失禮了,伯爵。」

  「如果他不立刻出現一定會后悔莫及。」

  「……您指的是?」

  「我已經知道你們在干什么勾當了。」

  那個男子急忙將愛德格帶到另一個房間。

  依照格雷爾姆爵士隨即現身的情況看來,剛才經營者說他不在這里果然是在說謊吧。

  格雷爾姆爵士曾經借錢的銀行與賭場的債權全都被愛德格買下了,或許是因為愛德格一口氣回收了那些拖欠的款項,使得格雷爾姆爵士的財產全被沒收了。

  但是因為愛德格擁有好幾個假名,所以格雷爾姆爵士應該無法馬上得知是誰這么做、那個人又是為何要將自己逼入絕境吧。

  不過格雷爾姆爵士為了防止財產被沒收,當然也已經多少做好了預防措施,所以才會以這家造船公司掩人耳目,但是這件事也被愛德格料中了,而且他知道他應該會出現在這里,所以才來拜訪。

  「哎呀,伯爵,您找我有何貴事呢?」

  出現在會客室里的格雷爾姆爵士雖然故作鎮定,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疲態。

  「雖然我有很多事情想對您說,但是因為事態緊急,所以才會如此冒昧,請將我的妖精博士還給我。」

  他的做法還真是單刀直入,應該沒問題吧?雖然莉迪雅一邊很擔心,一邊又想要注意他們談話的內容、但是她整個人十分疲倦,光是掌握現狀就已經很勉強了,更沒有余力提出意見,不管如何,莉迪雅已經打算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由愛德格處理。

  「您雖然說我在運送什么東西,不過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是不是我的侄女對您做出什么失禮的事,所以您才會這樣找麻煩呢?」

  「這是一椿買賣喔,您有沒有興趣嗎?」

  愛德格傲慢地坐在椅子上、跷著二郎腿,雖然他明白格雷爾姆爵士之所以不坐下,是因為他很明顯是想要盡速地將他打發回去,但是他卻不以為意的繼續說:

  「我的意思是,想向您買樣東西。」

  「什么東西呢?」

  「當然是我的妖精博士。」

  「所以我說,您到底是在說什么呢?更何況,伯爵,您說要買賣那位妖精博士的少女這話本身就有點奇怪吧?如果我強行推銷的話不就等于是犯罪。」

  「正如我所說的,這件事情很緊急,這也是我要和您交易的理由。奇怪也好、犯罪也罷,在這個節骨眼上都不重要了,即使有人盜取我的寶石並想賣掉從中獲利,我為了取回寶石也願意付出與那利益相等的金錢。」

  「您的話挺有趣的,但遺憾的是我手中並未掌握任何寶石的線索……」

  他恐怕急需一筆為數不小的錢吧?格雷爾姆爵士雖然很謹慎,卻也不正面回絕愛德格,他的說話方式模稜兩可。

  「這么說的話,寶石不在您手上羅。可是呢,格雷爾姆爵士應該認識很多珠寶商,如果您願意介紹給我的話就太感謝了。」

  「哎呀……是這樣沒錯。」

  盡管他裝腔作勢,卻可以看出他似乎在盤算著什么。

  「我有時候會為熟客准備各種珍貴又稀有的物品,但那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也常需要冒很大的風險,但只要能幸運地發現目標物就格外有價值。」

  「原來如此。」

  愛德格若無其事地催促著對方講下去。

  「首先有一個條件,這算是與不法之徒進行交易,所以必須請您嚴守秘密。」

  明明就是你自己犯法。

  「我知道了,反正就是與權貴有所勾結,正因為我明白就算提出控訴對我方也沒什么好處,所以才會希望和您交易。」

  「那么還有一件事,伯爵,不好意思,能請您支付這筆錢嗎?」

  把人擄走竟然還想獅子大開口,莉迪雅氣得幾乎忘了身上的痛苦,但是不巧的是,她沒力氣提出抗議。

  「您想要多少呢?」

  格雷爾姆爵士開出的金額是一個天文數字,至少莉迪雅覺得自己不知要買什么東西,才能在有生之年花這么多錢,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

  「如果您現在立刻帶我去莉迪雅那里,我就付給您。」

  咦?愛德格……你竟然用這么一大筆錢作為交換,那我豈不是一輩子也還不完……

  「這件事……有點傷腦筋,只能請您在這里稍候片刻。」

  「事不宜遲,如果因此遲了一步我是一分錢都不會給的喔。」

  「遲了一步?」

  「因為莉迪雅生病了,她應該一直處在昏迷的狀態,如果放著不管就來不及了。」

  「……原來如此,那么要快點才行。但問題是,如果我帶您去卻還是遲了一步的話呢?」

  與莉迪雅的不安正好相反,買賣似乎出人意料之外地順利進行著。

  「那種情形並不是您的錯,我會付錢的。」

  愛德格這樣說是因為必須盡快讓瓶子里的靈魂回到莉迪雅的身體里。

  可是對格雷爾姆爵士來說,為了自保,應該要盡可能避免帶愛德格去擄來的少女藏匿的地方,盡管如此,為了確保談判成立,他也不得不這么做。

  總之,格雷爾姆爵士將自己所渴求的钜款與風險同時擺在天秤上,結果他似乎還是選擇了钜款一邊。

  莉迪雅聽到愛德格在文件上簽名時羽毛筆發出的聲音,不禁感到悲從中來。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他要做到這個地步。

  即使失去莉迪雅,但是只要搜遍整個英國,應該還留有少數幾名妖精博士吧;如此一來不僅更為經濟,也不會有危險。

  而且,也不知道妖精博士對伯爵家而言是否真的不可或缺。

  「伯爵,我只能帶您一個人去,要請隨從在這里等候喔。」

  竟然不能帶著雷溫一起去,莉迪雅這才發現愛德格接受的交易遠比她想的危險,不禁慌亂了起來。

  愛德格必須獨自進入囚禁莉迪雅的地方,這就表示,如果格雷爾姆爵士想對愛德格不利的話,就有如探囊取物般地簡單。

  「可以,我沒有時間在這里拖拖拉拉的了。」

  可是,愛德格卻慎重地抱著裝有莉迪雅的玻璃瓶,打算按照格雷爾姆爵士的話去做。

  「請把武器也留下來。」

  愛德格乖乖地取出藏在禮服外套內的手槍放在桌上。

  「對了,那個瓶子是什么?」

  「只不過是空瓶子啦。」

  愛德格淺笑著這么說,因為格雷爾姆爵士好像看不見莉迪雅,所以他雖然一臉狐疑,卻覺得沒有必要再追問下去。

  愛德格比較特別,他雖然看不見妖精,卻有可以感覺到妖精的體質,他不但承認雷溫體內的精靈,也毫不懷疑莉迪雅的能力,他雖然不認為尼可會說話,卻聼得懂尼可在說什么。

  雖然他毫不在乎地對莉迪雅做些令人害羞的事,但是有時卻有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怎么可以就此放棄呢?他與奮戰的莉迪雅一樣為了這件事在拼命。

  他是個會為了女孩子扮演優雅紳士的人,而這份溫柔說不定也是他演技的一部分,明知如此,莉迪雅卻誤以為被當成誘餌的自己或許也可以像公主一樣被小心呵護。

  就算是誤會,莉迪雅也要為了愛德格而努力地保持清醒,因為萬一失去知覺,靈魂或許就會這樣消散掉。

  若事情演變成那樣,害愛德格說不定又要再多背負一個創傷的話,那不如趁現在讓他增加一點自信心吧。

  在雷溫的目送下,愛德格和格雷爾姆爵士坐上馬車,莉迪雅感覺到隱身跟來的尼可就在身旁,也聼得見愛德格鼓勵他說:再忍耐一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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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0 10:27 AM|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那傢伙的無情復仇

  這里是大英帝國的門戶,在匯集了世界各地的貨物與人群的港口,到處可見往返于泰晤士河的船只。

  烏云密布的天空幾乎沒有風,在迷蒙煙霧之中夾雜著冰冷霧氣的巨大倫敦,宛如一個化為黑影而浮現出來的惡魔,無止盡地吞噬著殖民地帶來的莫大財富。

  船塢廣場前並列著倉庫與載貨馬車,莉迪雅一邊經過貨物旁邊,一邊天馬行空地幻想著城市的景象宛如會將一切都吞進霧中的巨大霧男。

  不久之后,馬車停靠在碼頭旁邊。他們搭上一艘船,穿越了停泊在此的船只,在河面上前進。

  接著,格雷爾姆爵士將愛德格帶入一艘大型的帆船中。

  被強壯的船員們包圍和被充滿敵意的眼神注視,感覺簡直像是誤闖狼群,但是愛德格面不改色,甚至不悅地回瞪他們,這位纖瘦的毛頭小子的軀體內彷佛藏了獅子般的傲氣,令狼群們退縮。

  不同于平時讓格雷爾姆爵士這類上流人士就范的高貴聰明形象,莉迪雅覺得他此時流露出更接近本能的一面,不禁感到些許不安。

  想要幫助莉迪雅的愛德格擁有許多她所不知道的其他面貌。

  盡管如此,莉迪雅大概也無法去討厭這個有著危險面貌的愛德格,而且他就算遭遇不測,也會去原諒他吧。

  因為莉迪雅看見了他的哀愁,所以無論如何也無法憎恨他。

  她在恍惚中注意到,此時的愛德格也正用另一種面貌在策劃著什么。

  雖然單槍匹馬闖入敵陣的目的是想要營救莉迪雅,但是他心中的盤算絕非如此。

  結果,不管狀況多么險惡,只要能夠利用的他就不會放過。

  但是莉迪雅心想:就隨便他好了。

  畢竟無論多么生氣她都無法憎恨他。

  格雷爾姆爵士帶著幾名不太像船員、比較貌似保镖的壯漢,他們走下昏暗的樓梯,再朝著船艙深處的通道前進。

  不久之后他停下腳步,命令人打開守衛森嚴的房間的鎖,然后與愛德格走了進去。

  「那么,我的寶石在哪里呢?」

  他那一句令人無法招架的說詞令全身無力的莉迪雅依然面紅耳赤。

  「就在那扇門后面。」

  格雷爾姆爵士用手指了一下房間最里面的門。

  原以為莉迪雅會被關在像倉庫一樣糟的地方,沒想到是在一間還算像樣的房間里。

  愛德格走近那扇門,雖然想要打開它,但是門似乎上了鎖。

  「鑰匙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發現背后似乎有異狀,于是提高警覺並轉身回頭。

  而莉迪雅也稍微瞄到格雷爾姆爵士正用手槍瞄准愛德格。

  「格雷爾姆爵士,這是什么意思呢?」

  或許是因為早已料到了吧?所以愛德格故意詢問。

  「伯爵,請您不要太小看我了,使用了好幾個假名想奪取我財產的人就是您吧。」

  「哦?您有證據嗎?」

  「是羅薩琳說的,查扣飯店的也是您,而且您好像還四處調查我的事情,您究竟有什么企圖呢?」

  「羅薩琳……原來如此,您已經將那個對你招供求饒的少女丟進奴隸船了嗎?您是打算照原先的計劃,讓人誤以為是她謀取華爾波爾家的財產、然后與吃軟飯的男子一同遠走高飛,對吧?」

  為什么你能為了錢做出這種事呢?她們是應該要以監護人的身分去保護的兩位侄女,但是你竟然將她們……

  朵麗絲現在應該也還被關在某個陰暗的地方哭泣吧?即使是倔強的羅薩琳,也一定會感到非常害怕。

  但是,莉迪雅也只能袖手旁觀,不但要一邊強忍著自己的靈魂似乎正逐漸消散的不安,還要一邊讓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莉迪雅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

  「伯爵,您好像知道太多事了,干脆讓您沉入大西洋中吧?這樣就絕對找不到屍體。」

  格雷爾姆爵士一邊將槍口瞄准愛德格,一邊扣上板機。

  「莉迪雅,抱歉了。」

  正當她還搞不清楚為何愛德格要道歉的瞬間,他就將瓶子擲了出去。

  雖然我有說過你可以對我見死不救,但是沒想到你還真的……

  原本以為瓶子會重重地摔到牆上,可是莉迪雅卻落入了毛茸茸的絨毛之中。

  「尼可……」

  但是她還來不及放心,就被槍聲嚇得縮成一團。

  只見油燈破碎四散,說時遲那時快,愛德格一把揪住格雷爾姆爵士想要奪下武器,兩人扭打成一團。

  大概是以此為契機,槍聲再度響起。

  察覺到有異狀的壯漢們立刻沖進房內。

  尼可抱著瓶子躲在桌子下。

  「尼可,愛德格會被殺掉的。」

  「我又能怎么辦呢?」

  「那個……可是……」

  她看見有個粗壯的男子想要將愛德格從格雷爾姆爵士身上拉開,這時有一只結實的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

  男子的身體突然往后仰、當場倒地。

  一道黑影快速地閃過莉迪雅她們躲藏的桌子前面,他的手斧在空中揮舞著,將格雷爾姆爵士手中的槍擊飛出去,而那道影子順勢繼續攻擊其他人。

  是雷溫。

  乍看之下弱不禁風的少年只是掠過身邊,就讓那些身強力壯的保镖們來不及出聲就倒了下來。

  另一方面,格雷爾姆爵士從倒地的部下手中拾起小刀,轉向正想要站起來的愛德格。

  「愛德格伯爵!」

  有個男子趁著雷溫分心的時候,打算從他背后猛撲過去。

  可是,雷溫立刻轉身使出了一記回旋踢。

  男子巨大的身軀將最里面的那道門壓壞並倒地不起。

  「尼可,快救莉迪雅!」

  聽見愛德格的叫聲,尼可跑入壞掉的門的另一側。

  莉迪雅看到躺在一張簡陋床上的自己。

  尼可跑到她的身體旁邊,在拔開瓶塞的瞬間莉迪雅便失去了知覺。

  那應該是靈魂與身體接合的一瞬間吧?

  莉迪雅發現四周一片寂靜,然后緩慢地睜開眼睛。

  她坐起身來,但是仍有一點不習慣自己的身體可以隨心所欲活動的感覺。

  在這個四處散亂著損壞物品的房間內,格雷爾姆爵士的保镖們東一個西一個地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只剩下三個人還站著。

  從背后用手槍抵住格雷爾姆爵士的是雷溫,而抓住了格雷爾姆爵士后勁的愛德格因為注意到莉迪雅已經清醒,所以從敵人身上松開了手。

  「莉迪雅,你已經恢復了嗎?」

  他毫不在意自己的一頭亂發,朝著她露出毫無防備的笑容,莉迪雅雖然覺得身體有點痛,但是又略顯心慌意亂。

  她感到一陣臉紅,不自覺地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莉迪雅注意到坐在膝上的妖精灰貓不禁松了一口氣,然后將尼可抱入懷中。

  「尼可,謝謝你……」

  「哎呀,干什么,夠了啦,我的毛會亂掉呀。」

  尼可不喜歡被人當成貓一樣撫摸,他是堂堂的一名紳士,怎么能忍受別人把自己當成寵物一樣地摸,可是,若是莉迪雅將尼可放開似乎會不知所措,于是他無視于尼可的掙扎,依然將他抱得緊緊的。

  「我說啊,一般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要抱我才對嗎?」

  愛德格一臉不悅地撥著金發。

  莉迪雅剛才大概也有一股沖動想要那么做,但是卻又因為害羞而猶豫不前。

  「因為抱你實在太危險了。」

  雖然雷溫說過不要緊,但是怎么能輕易相信愛德格的人格,萬一他做出什么事的話,她現在說不定還沒辦法馬上使出力氣揍他。

  她開始思考,要是真的就像雷溫所說的一樣,那么即使他滿嘴甜言蜜語,也是因為他有女孩子所看不見的一面使然吧?但是莉迪雅在心中作出否定,自己怎么會這樣想呢?怎樣都無所謂吧?

  現在的我果真的有點怪。

  「……可是,還是感謝你救了我,謝謝……」

  愛德格好像在偷看什么似地將臉靠了過來。

  「你的臉有一點紅呢,身體不舒服嗎?」

  「我、我沒事。」

  她想要閃躲愛德格的臉,不自覺地將尼可抱了起來,與愛德格近距離四目相看的尼可似乎不高興地叫了一聲。

  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的愛德格從莉迪雅與尼可的身邊離開,再度轉身面向格雷爾姆爵士。

  「喂,做了這些,你以為自己會沒事嗎?」

  格雷爾姆爵士逞強地說著。

  可是,愛德格完全不將他放在眼里,他詢問雷溫道:

  「雷溫,船外情況如何?」

  「我事先移開了梯子,就算是逃走的船員想要召集同伙也要耗費不少時間吧,而船上的人差不多都已經丟進河里了。」

  愛德格將雷溫一邊回答一邊遞出的文件撕破,那好像是他先前與格雷爾姆爵士簽下的契約書,大概是被雷溫搶了過來了吧。

  「契約已經銷毀了,換句話說,格雷爾姆爵士,我們似乎能夠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了。」

  「談一談?你想要談什么?」

  「有關您私藏的財產。」

  即使莉迪雅的距離有點遠也看得出來格雷爾姆爵士很明顯地滿臉怒氣。

  「格雷爾姆爵士,您在搬運各種髒物以及違禁品的時候,常從中摸走不少物品、據為己有,然后再將那些物品藏在與自己熟識的貴婦人家中的地下室吧,您向她聲稱要用來貯藏珍貴的紅酒,得以自由地進出地下倉庫。」

  「……有這種事嗎?我不清楚。」

  「那也無所謂。那位貴婦人也有欠債喔,她不得不將房子賣掉,因此被我買了下來,因為聽說地下室里那些廉價的紅酒是您的物品,所以我已經將那些酒安置到別的地方,而那間房子、包括家中的一切物品都已經全部歸我所有,地下室那個用架子堵住的房間是你瞞著貴婦人建造的密室吧,不管里面的東西究竟是誰的,我都已經全部接收,僅此而已。」

  莉迪雅忘了放開尼可,而尼可也是一動也不動,他們都卷入了愛德格與格雷爾姆爵士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之中。

  「您之所以盡情揮霍、輕易花用華爾波爾家的財產,是因為您知道如果有個萬一,自己還有這筆暗財,所以根本毫不在意,對吧?但是出了狀況之后貴婦人的房子就被賣掉了,即使厭倦了情人也不可以拋棄對方可是鐡則呢,不然,她說不定就不會在沒和您商量的情況下把房子賣掉了。」

  他露出宛如惡魔般的笑容,這是莉迪雅從未看過的愛德格。

  「聽說房子被賣掉了,但您認為藏在地下室里的東西應該還沒有被人注意到,于是試著闖入其中,但已經有人進去整修過地下室,而原先藏有密室的那面牆也被重新粉刷了。正當您為了不易挖出的財物感到心急如焚時,又被朵麗絲小姐發現您盜用男爵家的財產。……事情的經過是不是這樣呢?」

  「你有什么目的?」

  就連格雷爾姆爵士似乎也感覺到在愛德格執拗且近乎無懈可擊的企圖中,隱藏著非比尋常的目的。

  「我要您粉身碎骨。」

  「你打算殺了我嗎……?」

  「何必弄髒我的手呢?」

  愛德格用手杖前端抵住了格雷爾姆爵士的胸口。

  「被嚴密封存的南非鑽及為了防止外流而刻上印記的金塊都是王子的貨品喔,您應該曉得吧?那個男人無法忍受別人欺騙他或背叛他,萬一知道您暗中竊去他的財物,他應該不會善罷甘休吧。」

  「怎、怎么可能!你知道王子嗎?不,慢、慢著,唯獨這件事請你高抬貴手,……伯爵,我什么都願意做,就算把全部的財產送給你也沒關系……」

  「我說過,我要您粉身碎骨,就把您裝進箱子里、附上其中一塊刻著印記的金塊一起送到王子的面前,您意下如何呢?我甚至可以預料當他發現那是我送給他的禮物時的表情,他一定會將對我的憤怒轉移到您身上的。」

  那一定是愛德格對利用了格雷爾姆爵士的王子所下的戰帖。

  原來愛德格對格雷爾姆爵士的懲罰,只不過是他對自己最痛恨的人進行復仇的第一步。

  莉迪雅感到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你、你究竟是誰?」

  「您知道的。」

  「……騙人,你是伯爵?根本就是騙人的吧……!」

  「這就怪了?那要不要我幫您回想起我的名字呢?格雷爾姆爵士,八年前我們見面的時候您還對著宛如垂死流浪兒的我笑了呢,雖然我想要記清楚您的容貌,但是卻因為視線模糊沒看清楚。」

  格雷爾姆爵士睜大雙眼,雙腿顫抖不已。

  「怎么會,不可能的,難道你是……」

  他想講的或許是愛德格真正的名字吧,但是他的聲音沙啞得讓莉迪雅聼不太清楚。

  「王子絕不允許自己的東西被粗魯對待,您好像已經學到了這一點而慎重其事地對待莉迪雅。聽說因為我那時被當成貨物一樣,所以惹惱了王子的您就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頓是吧。」

  格雷爾姆爵士突然大叫,並想要掐住眼前的愛德格。

  然而,愛德格對他使出一記膝擊,再用手杖痛毆步履蹒跚的格雷爾姆爵士。

  莉迪雅發出微弱的驚叫聲,並且別過頭去。

  雖然愛德格沒有再繼續折磨他,但是他那不帶同情的冷漠眼神明白地說著,無論他再如何懇求與辯解都是沒用的。

  若他表現出憤怒的態度反倒沒那么恐怖吧?

  雷溫壓住了想反抗的格雷爾姆爵士,直到他昏厥為止,愛德格都一直冷冷地看著他。

  愛德格將遏制不住的恨意對准了格雷爾姆爵士身后的王子。

  可是就算怨恨、就算報了仇,失去的東西也已經無法挽回。

  愛德格也無法得救。

  明明已經逃離王子、重獲自由,卻又要陷入孤獨的戰斗之中嗎?

  那樣也太悲慘了。

  歎了一口氣,轉頭看著莉迪雅的愛德格已經藏起剛才冷酷無情的一面,回復到平時的紳士模樣。

  「抱歉,莉迪雅,讓你看到不愉快的事了。」

  「走吧。」愛德格走了過來,向她伸出手,但是莉迪雅婉拒了他的好意,自行站起身來,然后凝視著他。

  「你要把那個人裝進箱子里嗎?」

  「你不需要知道、畢竟你不是共犯。」

  因為感到寂寞、所以她微微皺著眉。

  沒錯、莉迪雅並不是他的同伴、雖然他好像是為了救重要的伙伴而拼命、但是因為她不是共犯,所以無法多加干涉。

  可是,她無法接受。

  「愛德格,你是為了什么才雇用我當妖精博士呢?不是要我幫助以伯爵的身分重生的你嗎?」

  「……那些話等一下再說吧,再不趕快離開的話,這家伙的爪牙說不定會再回來呢。」

  「你在說什么,既然如此就要趕快去找朵麗絲與羅薩琳、將她們救出來,她們兩人應該也被送上了這艘船吧?」

  「我覺得沒必要去救她們。」

  一時之間莉迪雅以為自己聼錯了。

  「為、為什么?」

  「已經沒時間了,反正這艘船也沒辦法出航,之后會有人進來調查的。」

  什么時候才會開始調查呢?是幾天、還是幾個星期后呢?那跟見死不救有什么兩樣。

  「但是,既然我們已經知道她們被囚禁、怎么可以……」

  莉迪雅這才會過意來。

  她知道愛德格八年前被人拋下、見死不救。

  「你恨她們嗎?是因為羅薩琳和朵麗絲奪走了你的『妖精之卵』、卻沒有救你嗎?」

  他有點困惑地看著莉迪雅。

  「我不太記得了。」

  「羅薩琳說八年前她曾經在那個河岸邊的倉庫里看見一名被囚禁的男孩,她以為男孩是個小偷,所以就將他的水瑪瑙占為己有……那個男孩應該是你吧?羅薩琳她們曾經進去過格雷爾姆爵士為了將你交給王子曾用來囚禁你的倉庫,對嗎?」

  愛德格歎了一口氣、他並不是想起了過去的痛苦回憶,而是似乎對于莉迪雅的干涉感到驚訝。

  「盡管如此,這也沒什么好怨恨的啊。莉迪雅,對她們而言,對髒兮兮的少年見死不救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她們明白這事不僅與她們無關,即使插手干預也得不到什么好處,但是抱歉,我對她們被叔父當成犧牲品這件事也……」

  愛德格話還沒說完,莉迪雅就舉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頓時四周回響著大快人心的聲音。

  哇~~聽到尼可低聲叫著,莉迪雅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么事,可是莉迪雅心中的不快光是打他一巴掌還無法揮去。

  「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惡徒呀!你不但利用了羅薩琳對你的傾慕之意,還用甜言蜜語引她上勾,等到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再把她一腳踢開嗎?……其實你很恨她吧!其實你非常渴望她那時能夠救你吧!但是就算與她無關,抑或是她因為插手干預而被傷害也好,只要有人願意伸出援手,你明明就能得救的……」

  他的冷酷無情雖然惹惱了莉迪雅,但是只要想到這是害他沒有得救的其中一個原因,就令她感到心痛。

  她不清楚自己想表達的是什么,只是將滿腔的情感一股腦地全部宣洩而出。

  「所以,我要救她們!我要代替你救出羅薩琳與朵麗絲!就算得不到好處,想要去幫助別人的心情應該都是一樣的吧,救我脫困對你來說難道只有利弊可言嗎?因為我認為你不是這種人,而且想相信你不是這種人,所以我要去找她們!」

  「走了,尼可。」

  雖然覺得這事好像很麻煩,但是尼可還是從床上跳了下來,正大光明地用兩只前腳走在莉迪雅身后。

  「雷溫,你懂她的意思嗎?」

  呆立在原地的愛德格一邊凝視著莉迪雅與尼可離去的門口,一邊恍惚地詢問雷溫。

  「雖然不清楚是什么原由,但她似乎是為了愛德格伯爵而去救她們的。」

  「……我也是這么覺得。」

  他用手觸摸被打的臉頰,與其說疼痛,倒不如說感覺到一股灼熱感。

  灼熱得甚至令人覺得,這是不是火熱的愛情告白呢?

  不知道為什么,莉迪雅會說出讓他意想不到的話、做出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因此,愛德格彷佛被她拉住一般,被帶往出乎意料的方向。

  准備周全的計劃全被打亂了,可是正因為她曾為他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所以才造就了現在的自己,而這次也一樣。

  「愛德格伯爵。」

  雷溫叫住了他,因為愛德格正不發一語地想離開房間。

  「我不能放莉迪雅一個人在這里,格雷爾姆的同伴或許還在躲在某處。」

  「該怎么處理他?」

  雷溫指的是昏厥的格雷爾姆爵士。

  「不用管他。」

  愛德格覺得,在莉迪雅前往的那個方向似乎有著比復仇更重要的東西。

  或許她那帶有神秘色彩的眼睛,正注視著愛德格所沒看到的珍貴之物吧。

  莉迪雅在沒有半點人影的船艙內走動著,有些地方凌亂得宛如暴風雨席卷過后,那應該是雷溫大顯身手的結果。

  不過那看起來不像是與人發生打斗,應該是雷溫尋找愛德格時留下的一片狼藉。

  類似斧頭般的東西砸爛了房門,船員們沒有阻止雷溫,反而全逃跑了。

  只要想到他面目表情發狂的樣子,真的會讓人以為雷溫是個會走路的武器。

  莉迪雅仔細地在船艙內四處查看,卻始終沒有找到羅薩琳她們。

  「喂,尼可,你有沒有感覺到什么呢?」

  「你要我去感覺什么?」

  「例如味道之類的。」

  「我又不是狗。」

  此時、莉迪雅聽見女性的慘叫聲。

  「在這邊!」

  莉迪雅跑了出去、尼可一邊跟過去、一邊說著:

  「喂、小心點、會大叫不就表示還有其他人也在一起嗎?」

  尼可說的沒錯。

  莉迪雅一邊留意不要被對方察覺、一邊急忙前往發出聲音的位置。

  因為感覺附近好像有人在爭吵,于是她在通道的轉角停下腳步偷偷地窺視,結果發現了在昏暗處也一樣顯眼的橘色頭發。

  一個肥胖的男子抓著羅薩琳想要將她帶走。

  「那個男人是在格雷爾姆的辦公室里看過的經營者吧。」

  「嗯,大概是因為雷溫跑來引起了一陣騷動,所以他想要將她移往別處吧。喂,莉迪雅,該怎么辦啊?」

  尼可回頭的時候,莉迪雅已經緊握住一支拖把。

  「走吧,尼可。」

  「咦?蠢蛋,快住手!這樣太魯莽了……」

  可是,她卻一鼓作氣的飛奔出去,然后,她舉起拖把的棍子,並朝向那名男子的背后重重地揮下去。

  「哇啊……!」

  男子發出慘叫、腳步不穩,並松開了羅薩琳的手。

  「你這個臭女人!」

  憤怒的男子馬上就奪下莉迪雅手中的拖把,接著撲向前去,打算抓住她。

  此時,羅薩琳緊抱住她的腳,又狠狠地咬了全身往前傾的男子一口。

  莉迪雅急忙拾起拖把,並且打了他一頓。

  伏倒在地上並想逃走的男子弄錯逃生的方向,從旁邊的樓梯滾到船底去了。

  「快點,快把門關起來!」

  兩人拼命地頂著那道通往船底的門。

  只要將那發出激烈撞擊聲的門上鎖之后,不管被關在里面的男人如何叫喊,也都不足為奇了。

  她們急忙離開那里,來到安靜的地方喘了口氣、面面相觑的兩人表情已緩和許多。

  「羅薩琳小姐,你被關在船底嗎?」

  「是的……可是,剛才那個男子突然闖進來,想要把我帶出去……」

  接著,她似乎想起自己曾經對莉迪雅做過的事,不安地往后退了幾步。

  「不談這個了,你怎么會在這里?那個人……愛德格來找我,叫我告訴他你的下落……你不是被他救出來了嗎?」

  「算是吧,不過我是來救你的。」

  她突然露出憤怒的表情,接著轉身背對著莉迪雅。

  「怎么可能嘛,我對你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

  「是呀,那的確挺過分的呢。」

  「所以,我才會差點被愛德格殺掉!」

  「咦?」

  「是真的!他是世上最可惡的男人!……他好像已經很習慣威脅別人,明明露出溫柔的微笑卻想殺了我。」

  他很有可能這么做,莉迪雅因為可以想象得到那種表情而感到有點郁悶。

  雖然他並非真的想要殺害她,但是那也只不過是因為即使這么做,對愛德格而言也沒有什么好處吧。

  「……沒錯,那家伙真的很可惡,連我也被他騙得團團轉。」

  「騙人,你不是那家伙的同伴嗎?你說是來救我的又是何居心?你想要報復嗎?」

  「不是的,羅薩琳小姐,現在你應該了解那種被關起來的恐懼與不安了吧?」

  羅薩琳肩膀微微地顫動,不安地抬起頭來。

  「……我已經知道了……我會落得這種下場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既然如此,那就請你相信我,正因為我知道你有什么感受,所以才想救你出來。」

  莉迪雅微笑著向羅薩琳伸出手。

  「來,我們走吧,我們還要去找朵麗絲小姐,不早點逃離這艘船的話,那些壞人說不定還會再回來。」

  羅薩琳沒有握住莉迪雅的手,因為她大概還在半信半疑吧,盡管如此,她似乎願意跟著莉迪雅一同行動。

  或許是因為她還對朵麗絲的事情耿耿于懷吧。

  「你是說她也在這艘船上嗎?」

  「應該在吧,她也被關在那間倉庫里,因為之后格雷爾姆爵士來到倉庫,所以她應該也和我一樣被送上這艘船了。」

  大概是沒想到朵麗絲會在那間倉庫里吧,羅薩琳一臉驚訝,不過,格雷爾姆爵士就是犯人這件事,她應該早已在自己遇上這種事后就明白了才對。

  「我不知道叔父居然把朵麗絲囚禁起來,我們把他當成家人般地完全信任他,但他居然為了財產做出這種事……」

  羅薩琳不安地停下腳步。

  「我沒有臉見朵麗絲,因為我老是欺負她,還叫她最好從這個世上消失……所以,我一點都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如此,還以為她回鄉下去養病,我甚至連一封慰問信都沒有寄、又在氣她為什么都不跟我聯絡。」

  「但是朵麗絲小姐一點都沒有生你的氣喔,如果你想要和她和好,只要向她道歉就行了吧。」

  「道歉?」

  羅薩琳詫異地反問。

  「我從來沒有向人道過歉,如果道了歉,不就變成喪家之犬了嗎?」

  「不是那種問題……」

  「因為朵麗絲有事瞞著我,所以是她不對在先呀,如果她老實告訴我叔父的事情就不會弄成這樣了。」

  「不過,你應該也對她有點良心不安吧?」

  「可是我不喜歡向人低頭嘛,自從父母因為意外同時雙亡后,一直是我在保護朵麗絲,保護那個愛哭鬼的人是我呀,能和她那么要好的人只有我,如果要我道歉的話,不就等于承認自己是個壞孩子嗎?如果我那樣做的話朵麗絲會離我遠去的。」

  「你的占有欲還真強烈。」

  「因為若是朵麗絲不在了的話、那個可以了解年僅七歲就失去家人的痛苦的她不在了的話……」

  「所以,我們要快點把她救出來啊。」

  「可是我不要,我不想見她、我不要道歉!」

  她之所以會如此強烈地拒絕,是因為比起朵麗絲和自己眼前的危機,她更怕那位自己只會以任性的支配方式來維系關系的好友,也許會和她絕交。

  對于這樣站著、固執地一動也不動的羅薩琳,莉迪雅實在拿她沒辦法。

  「那我去找朵麗絲小姐吧,你就躲在那個房間里,聼好喔,要小心格雷爾姆爵士的同伙,不要被他們發現。」

  雖然她沒有回應,但是莉迪雅已經認為沒有時間再拖下去了。

  她離開羅薩琳的身邊,一邊確認不耐煩的尼可是否跟上來、一邊開始查看還為調查過的房間。

  「人類真是麻煩,個性怎么會這么別扭啊。」

  尼可小聲地說著。

  「是啊,喜歡的話就說出口嘛。」

  可是,她也不是不懂羅薩琳的心情,即使喜歡對方也未必會被接受,而當自己的信賴與期待遭到背叛時所受的傷害,也同樣令人害怕。

  因為莉迪雅是個聲稱自己看得見妖精的少女而被別人當成異類看待,也曾因為無法被人接受而感到心灰意冷。

  如果只是看得見妖精也就罷了,但是她希望能成為像母親一樣的妖精博士,雖然她試著給那些因為妖精而受傷、蒙受損失的人們建議,但是卻被說是在找碴、令人感到困擾。

  莉迪雅認為妖精博士的能力難以被理解也是莫可奈何的,所以即使她喜歡上某個人,大概也無法傳達自己的心意,因此她在一開始就放棄了吧。

  不過就算沒有被人明顯地當成異類,對認為妖精不存在的人來說,莉迪雅的能力讓他們感到有不舒服或許是無法抹滅的事實吧。

  ……那愛德格的情況呢?她突然想到他,是因為他是個能毫不顧忌地與莉迪雅相處的稀有人物。

  可是,私底下他是否對莉迪雅的能力感到厭惡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當她想到使妖精博士的能力受到認同,與把她當作正常人來看待這兩件事不一樣的時候,態度便小心謹慎起來,不自覺地在心中對愛德格築起一道高牆。

  不過在另一方面,如果可以被他當作同伴的話,她不僅會感到高興,可能的話,也想要去相信他,因此她希望愛德格不要做出對那兩名少女見死不救、不負責任的事情;她希望愛德格不僅是理解她的能力,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可是自己卻無法坦率地表達出來,不但打了他、還找他的碴,這種別扭的個性不是跟羅薩琳一個樣嗎?

  要將真正的想法告訴她,說不定出乎意料地困難吧。

  不知道那個大騙子是否也只是無法說出實情而已。

  他雖然是為了要逃離王子才犯下許多罪行,但是那也是無法說出口的過去吧,為了同伴而進行復仇的行為,也同樣沒辦法對生活在和平中、不知人間險惡的莉迪雅說明。

  所以他明明知道很危險,還是撒謊利用了莉迪雅,為此他意外地擔心,並想親自營救她。

  他是看不出真心的人。

  不過並不是完全看不出來,她有時覺得能碰觸到他的內心,因此才會被卷入莫名的事端里。

  愛德格將莉迪雅拖下水,並且向她提起『妖精之卵』與霧男,與其說是為了將她當成誘餌,倒不如說他只是想向人求救,這樣想也很合理。

  他曾在游覽船上說過想將死去的同伴從霧中救出來,而莉迪雅覺得那才是他的真心話。

  在瀕死狀態下被囚禁的他,以為自己看見了妖精的幻影、以為自己與妖精做了以水瑪瑙為交換條件的交易,一直在黑暗中等待救援。心中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莉迪雅很清楚妖精絕對不會違背約定,所以才會如此感傷。

  如果在八年前與愛德格進行交易的妖精因為情非得已的理由而無法遵守約定,莉迪雅覺得自己一定要去做些什么來承擔這個責任。

  因為站在妖精博士的立場,她明白無法實現約定不論是對妖精或是對人類而言,都是件不幸的事。

  「尼可,你有沒有聽見腳步聲。」

  莉迪雅突然發現有聲響而停下了腳步,但是尼可並沒有回答。

  「喂,尼可,你在哪里?」

  因為那只善變的妖精貓突然不見了,所以莉迪雅無法依靠他,她發現有人靠近而全身僵硬,並一再仔細地傾聽,然后確認了的確有腳步聲正在逐漸逼近。

  她正想要躲到門后的陰暗處時,被人從背后用力拉了過去。

  「別出聲,是我啦,莉迪雅。」

  她發現是愛德格,硬是將叫聲咽了下去。

  逐漸靠近的那些人是船內剩下的船員,他們因為不明白船上發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正在附近四處張望,莉迪雅只要一想到有可能會被手里拿著刀、經過門外的腳步聲發現,心髒就激烈的跳動著。

  雖然為了不讓外面的人發現悄悄地關上門會讓里頭陷入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可是比起門外腳步聲,她反而覺得黑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即使腳步聲已經離開,她卻仍然無法平撫心中的悸動,因為愛德格一直抱著莉迪雅不放開。

  「他們已經走了。」

  「嗯。」

  「所以你快放手啦。」

  可是,他似乎沒有要放開莉迪雅的意思。

  「總覺得如果在這種漆黑的地方松開手、好像就無法確認你的存在。」

  「打開那扇門不就行了。」

  「如果是你就好了……」

  「你在說什么?」

  「如果我在半夢半醒之中見到的妖精是你的話,說不定那個時候你就會把我從這黑暗之中帶出來。」

  他跟平常一樣在講討人喜歡的台詞嗎?還是不一樣呢?莉迪雅無法從他干脆的語氣里得知虛實。

  四周暗得連表情也看不清楚,他只是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環抱著莉迪雅,單凴這個舉動,她就覺得自己聽見的似乎是他寶貴的真心話。

  「……那么,我帶你出去吧!」

  她雖然說得很認真,但是卻需要能從倫敦大橋縱身躍下般的膽量,莉迪雅原本以為會被嘲笑,但是他卻意外地陷入了如同沉思的靜默。

  不久之后,他斷斷續續地低語著:

  「但這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愛德格吐出的氣息吹動著發絲,莉迪雅以為自己激動不已的心跳是認真思考要如何救愛德格所造成的副作用。

  「應該還不算遲,我要來實現八年前的約定,你曾看見的妖精只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而無法遵守約定,但這個約定一定會實現,所以,和我一起去就她們吧,不去報仇也沒關系、也不需要去怨恨誰,就算不靠著仇恨,你應該也能夠活下去。」

  莉迪雅因為感到坐立難安,所以往門口走去,而愛德格緩緩地松開了手。

  即使從門縫中照射進來的是昏暗船艙中的光線,卻也令他覺得十分耀眼。

  他的眼睛因為光線而眯成一條縫隙。

  為什么呢?雖然沒有思考過,但是莉迪雅卻知道那個答案。

  「因為你救了我,而且你還不斷地鼓勵著玻璃瓶里的我,讓我在這段被囚禁的期間里,即不孤獨,也不害怕黑暗,所以我不會去恨任何人。」

  兩人往通道走了出去。

  不知道一臉煩惱的愛德格對莉迪雅的話作何感想,總之,他的確打算幫助莉迪雅救出朵麗絲。

  「這邊你找過了嗎?」

  「不,還沒有呢。」

  「我們去看看吧。」

  結果,愛德格拋下格雷爾姆爵士,並且追上了莉迪雅。

  或許他對復仇這件還沒死心,但是卻願意走進莉迪雅。

  他明明總是輕浮地極盡逗弄莉迪雅,但是卻能夠完全體會她的感受和真正想說的話,他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人。

  所以莉迪雅才會不自覺地將自己認為很難為情的話說了出口。

  說不定,他只覺得一本正經地說要將自己帶離黑暗的莉迪雅很有趣,但是莉迪雅卻相信他真地了解自己所說的話,這是因為她那樂觀的個性使然嗎?

  「莉迪雅,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

  愛德格突然說出這種話,害她覺得自己果然又被拿來尋開心。

  或者是……?

  不對,不管再怎么樂觀,她也不會蠢到這種地步。

  「我是絕對不會相信你那種話的。」

  盡管被斷然拒絕,愛德格還是笑了。

  因為有太多的事情接踵而至,所以那時候的莉迪雅並沒有注意到還有另一個問題完全被她拋在腦后。

  尼可之所以會離開莉迪雅的身邊,是因為他發現一個麻煩的東西。

  盡管昨天尼可才剛消滅了一個勁兒四處跑跳的魔獸,但是他卻又很快地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你可從眼尾瞄到魔獸的身影,著急地追了過去。

  「真是麻煩的家伙呀。」

  尼可一邊想著,一邊悄悄地跟在魔獸身后。

  他好像在找什么,難道是那個橘色頭發的女孩嗎?

  在船艙里只有渾濁的泰晤士河氣味以及霧氣中參雜了厭惡的那種令人感到不快的味道,那是不管身在這個城鎮的任何一處,都會飄散在四周的東西。

  與其說是氣味,倒不如說尼可感覺到的是一股濕氣,而那附著在胡須和毛發上面的濕黏觸感似乎比平時更加沉重。

  總之,今天整個倫敦也籠罩在霧中,沒有一絲絲的風、被沉重且寒冷的濕氣包圍。

  要到何時才會吹起春風呢?

  (啊,主人在叫本大爺,不快一點會被罵的。)

  魔獸喃喃自語,尼可一邊偷聽一邊跟著他。

  (可惡,本大爺竟然會被那只毛茸茸的妖貓擺了一道。)

  我才不是妖貓呢!

  (可是妖精博士在瓶子里,而且身體還被帶走了,你們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了。還有,青騎士伯爵也在這艘船上,這是絕佳的機會呀,只要葬送他的性命,主人就能夠復活了啊。)

  青騎士伯爵?那不是愛德格嗎?

  魔獸似乎一直在船艙內來回跑動,大概是看見愛德格了吧?可是,他好像還不知道從玻璃瓶里被救出來的莉迪雅也在這里。

  魔獸與伯爵之間有何關聯呢?

  尼可雖然不清楚,但是仍然緊跟在后。不久之后,魔獸找到了羅薩琳躲藏的房間。

  (就是這里,這里有主人的聲音。)

  聲音?不過尼可並沒有聽見,雖然那可能只是與魔獸的波長吻合的聲音,但是若真是如此,看來那個『主人』應該是個危險的家伙。

  魔獸從房門的狹窄縫隙鑽進里面,尼可也側身穿越房門。

  羅薩琳呆坐在圓形天窗旁,魔獸靠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看見,然后喚了一聲:「主人」。

  當然,那不是在叫羅薩琳,她握住的淡綠色石頭里好像有什么東西。

  「那個就是主人啊。」

  尼可也明白那顆石頭擁有強大的驅魔力量,他的本能告訴自己,妖精只要一觸碰到它就會被吸入,並發生不得了的事。

  「換句話說,那家伙也是被吸進去的蠢東西羅?」

  那顆水瑪瑙十分美麗,看起來非常吸引人,不過正因為妖魔碰不得它,所以它才會被稱作驅魔之石。

  (主人,非常對不起,我來遲了。不,已經不會再讓您等候了,我現在立刻就叫這個小姑娘行動。啊,您是說那個先知嗎?是的,那家伙已經落入陷阱了喔,那個笨蛋在最喜愛的葉子堆里睡著的時候被關了起來,已經不會再妨礙您了,請不要擔心。)

  先知指的是什么呢?是魔獸與主人的敵人嗎?盡管如此,尼可也只知道先知目前好像沒辦法對他們出手,魔獸竟然還將身為伯爵家妖精博士的莉迪雅關進了瓶子里,這個愚蠢的低等魔獸也挺厲害的。

  不過現在不是佩服敵人的時候。

  尼可繼續觀察,接著魔獸跳了起來,站到羅薩琳的面前。

  為了讓人類也可以清楚看見,所以魔獸現出了原形。

  (哎呀,大小姐,我找您好久了,您居然被關在這種地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突然對自己剛才換作小姑娘的女孩表現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態度,心情憂郁的羅薩琳抬起了頭。

  「妖精……那你自己又跑去哪里了呢,我被叔父騙得很慘!可是無論我怎么叫,你都不出現……」

  (真是對不起,因為發生一些狀況,所以我失去知覺了,啊,可是現在沒事了,接下來如果您能照我的話去做,一切就會非常順利。)

  「你要我怎么做呢?如果我被叔父的同伙找到的話,一定又會被關起來的,再加上現在是在船上,所以就算我想逃走也不會游泳,你快找人來幫忙吧。」

  (對了,剛才我有看見那個伯爵在船上,一定是為了來救小姐……)

  「你說什么!為什么那個男的會在這里呢!別開玩笑了,我絕對不會接近他!」

  (咦?這、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您不是曾經說過伯爵是您的理想對象……)

  「他突然判若兩人地說想要殺我!……叔父也是,本來是那么親切的人,總之我不會再相信男人了!」

  看到魔獸慌張的模樣,立刻能明白那家伙似乎很希望羅薩琳去接近愛德格。

  魔獸大概是為了要讓羅薩琳手中那顆石頭里的『主人』可以接近目標、然后好奪取對方的性命。

  羅薩琳會愛慕愛德格並積極地接近他,不也是因為石頭里的東西注意到青騎士伯爵的存在,然后對她施展魔力的關系嗎?

  而他們的目標人物——青騎士伯爵剛好是那種會和顏悅色地對待所有女性的人,這點一定可以派上用場。

  對魔獸與他主人而言,為了操控那個少女去加害伯爵,讓他們墜入愛河應該是最簡單、最容易達成目標的一種手段。

  (對……對了!大小姐,既然發生了那種事情,就更不能放任那個男人囂張下去。)

  魔獸似乎是想到了其他可以煽動羅薩琳的方法。

  (大小姐,您聼好喔,我告訴您一件事,那顆寶石具有魔力,如果使用那個,就能教訓那個瞧不起您的男人。)

  「教訓……?」

  (沒錯,請將這一切交給我來辦。啊,請小心別摔破了『妖精之卵』,沒問題的,因為您非常地勇敢。)

  石頭里的某個東西再度入侵羅薩琳的心,想要操控她。

  雖然說東西被封印在里頭,但是若長時間擁有石頭的話,人類就會因為其釋放出的魔力而受到影響。

  原本那種東西應該要由防御能力強的人類保管才對。

  以前的話,是由神職人員與貴族保管,雖然如今擁有這般地位的人未必適任,但是不容易受到影響的人還是存在的,因此這顆石頭並非是羅薩琳這種容易受到潛移默化的少女該擁有的東西。

  但是實際上,東西的確在她手中。

  在魔獸的催促聲與魔力操控之下,羅薩琳站起身來。

  傾慕愛德格卻遭到背叛的心情以及遭遇可怕事情的恐懼心情,如今全被憎恨取代。

  尼可喃喃自語著:

  「嗯,雖然那個花心大蘿卜還不知道自己會落得什么下場,但這么一來,莉迪雅也會被拖累啊。」

  尼可比他們早一步離開房間。

  一定要告訴莉迪雅!接著他用二只腳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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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0 10:31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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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春風傳遞祝福

  有一道無聲無息的影子逐漸接近走在昏暗通道上的愛德格與莉迪雅。

  因為這個人影突然阻擋在面前,所以莉迪雅嚇得大叫。

  她反射性地緊抱身旁的柱子,沒想到耳邊卻傳來一句淡淡的「對不起」。

  仔細一瞧,原來是雷溫。

  「嚇、嚇我一跳。」

  「莉迪雅、既然你想抱、那抱住我不就好了。」

  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想出這種肉麻話,到底是想怎樣啦!

  「……我只是本能性地躲開你。」

  他忽然別過臉去,大概是因為剛才與他們分頭行動的雷溫正好回來了,所以現在不是戲弄莉迪雅的時候吧,愛德格立刻以一臉正經的表情望著雷溫。

  「愛德格伯爵,有好幾艘小船靠了過來,我想格雷爾姆的同伙就快要闖進來了。」

  「知道了,快走吧。」

  「朵麗絲小姐在這里。」

  雷溫替他們帶路。

  「為什么你會知道呢?」

  「我問過格雷爾姆那個在船底喊叫的手下,他說因為船內一陣騷動,所以他們為了不讓她被外來者發現,于是將她迷昏、移到其他地方。」

  就是那個羅薩琳與莉迪雅合力擺平的家伙。那個時候他剛處理完朵麗絲,正打算繼續將羅薩琳藏起來的時候,正好被經過的莉迪雅發現了。

  雷溫一邊走著,一邊將手槍交給愛德格,那應該是放在格雷爾姆爵士辦公室里的手槍。然后,他看著莉迪雅說:

  「對了,莉迪雅小姐,您忘記這個東西了。」

  「不好意思,我說過那並不是我的武器啦。」

  可是雷溫似乎認為那是她應該要收下的東西,所以一直伸出手等著她拿。

  「莉迪雅拿著那個罐頭走路也挺麻煩的,我來替她拿吧。」

  愛德格這么一說,雷溫才終于理解似地將罐頭交到他手中。

  兩人加快腳步跟隨著雷溫前進,突然,附近開始喧鬧了起來。

  「莉迪雅,你還跑得動嗎?」

  「可以。」

  在莉迪雅回答的同時,愛德格拉住她的手,雖然三個人跑了出去,但是喧鬧聲又更加逼近了。

  「找到了,在這里!」

  有人大喊著。

  「愛德格伯爵,我去引開他們。」

  「知道了,交給你羅,朵麗絲小姐在哪里?」

  「在走廊的盡頭,倉庫最里面有一扇用貨物擋住的門,她就被關在里面。」

  愛德格點頭的同時,雷溫立刻往回走。

  莉迪雅急忙與愛德格再度往前跑,喧鬧聲逐漸遠離,大概是往雷溫的方向追去了吧。

  現在船上應該還有不少格雷爾姆爵士的同伙,雷溫沒問題嗎?

  莉迪雅現在才注意到自己做了相當魯莽的事。

  雖然她十分激動地表示不能對朵麗絲與羅薩琳見死不救,但是她不僅沒有救出她們,反而使得愛德格與雷溫也陷入危機之中。

  她雖然不容許愛德格有那種自私的想法,可是她原本所策劃的那個先救出莉迪雅,然后完成復仇行動,之后再平安地由船上逃出的計劃好像都被打亂了。

  「你怎么了,莉迪雅,會害怕嗎?」

  可是,如果棄她們兩人于不顧,應該會受到良心的苛責吧。

  就算他們先從船上逃出來,說不定之后還是有解救她們的辦法,可是莉迪雅卻不願意讓她們所處的痛苦狀況再持續下去。

  她討厭愛德格竟然毫不在乎地拋下她們。

  莉迪雅並沒有發現自己會有這種想法並非基于正義感,而只是單純地對于他心中那塊不是惡徒的部分有所期待,接著她用力地搖頭。

  「我不害怕,因為這是我所選擇的。」

  「你真積極呢。」

  「才不是,我只是有勇無謀罷了。……雖然我不明白,卻不想后悔。」

  「而我總是在后悔,我甚至認為自己身上的罪過就是我還活著的這件事。」

  雖然他若無其事地坦率說著,但是莉迪雅卻因為其涵義的沉重而感到慌亂。

  「才沒有這回事呢。」

  「如果沒有我,大部分的同伴們現在也能好好地活著吧?雅美也是……關于雷溫,將他那沖動的殺人本能交給我控制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想,或許會有辦法能讓他將精靈當成自己的東西來控制。」

  「可是,不是你讓大家從王子的支配中解放出來的嗎?」

  「解放……可是只剩下雷溫還活著。」

  「你覺得你的同伴們願意當一輩子的奴隸嗎?如果願意的話,他們就不會跟隨著你,是你給了他們自由,至少你教給他們人心是不受任何人束縛的道理。」

  直視前方的愛德格,對于莉迪雅所講的話早就不知道思考過幾遍了吧?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朝貨物堆積如山的倉庫深處前進。

  走廊盡頭的貨物堆后,的確有雷溫說的那扇門。

  「就是這里呀,不過門是鎖著的。」

  了解到愛德格把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門上而要中斷談話,莉迪雅也只是點頭回應。

  他只用了一根從衣服內側口袋取出的發夾就把那扇門打開了。

  如果是生長在正統貴族世家的話,絕對不會有這種特殊技能。

  從打開的門往內看,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說里面是個如衣櫥般的狹窄空間,一眼就能看見關在里面的朵麗絲。

  「朵麗絲小姐,振作一點。」

  雖然莉迪雅想要將蜷曲著身體的她搖醒,但是卻沒有成功。

  「她被下藥了,我來背她吧!」

  「喂,莉迪雅,大事不妙了!」

  慌張地跑進房間的是尼可。

  「尼可!你跑到哪里去了呀!」

  「別說了,快逃吧,不然就麻煩了呀。」

  尼可在莉迪雅腳邊喋喋不休地說著。

  「我知道啊,格雷爾姆的爪牙已經追來了吧。」

  「什么?是比那些家伙更麻煩的東西啦!魔獸已經復原了,不只這樣,他還與主人一起操控羅薩琳,打算殺掉伯爵呀!」

  啊,對了。

  莉迪雅終于想起這件事。

  「愛德格,我忘了說呀!霧男的目標是你!」

  「霧男?」

  蹲在朵麗絲身旁的他詫異地回過頭,這也難怪,他突然被告知那個他認為只存在于童話故事中的人物盯上了他,怎么可能會有真實感。

  「我不記得有和那種東西結仇啊。」

  「喂,莉迪雅,那個東西就是霧男呀!」

  就連尼可都感到驚慌失措。

  「因為魔獸曾經說過嘛,尼可。你知不知道霧男的弱點?」

  「那種可怕的妖魔哪會有弱點,就算有,我們也無能為力吧,不過,霧男好像也有克星,魔獸說過那東西好像和葉子關在一起什么的。」

  「克星是誰?葉子又是指什么呢?」

  「不知道啦。不,等等,我好像在哪里聼過類似的事……」

  「莉迪雅你有在聼嗎,為什么我會被盯上呢?」

  你一言我一語,莉迪雅的腦袋幾乎要混亂了。

  「那個嘛,也就是說,霧男恨的是青騎士伯爵,他被伯爵家的祖先封在『妖精之卵』里,因為你繼承了青騎士伯爵的封號,所以他打算吃掉你,然后完全復活。」

  「慢著,『妖精之卵』里面的東西是霧男?」

  「你是家族歷史悠久的貴族吧?因為你擁有那種血統,所以當水瑪瑙還在你家的時候,被封在里面的霧男絲毫無法與外界接觸,但交到羅薩琳的手里后,封印之力逐漸減弱,所以他才能呼喚魔獸;而且我想,為了要復活,已經找青騎士伯爵好幾年了。」

  「……那么,因為我遇見了羅薩琳導致……」

  「嗯,他知道你以青騎士伯爵的身分出現,所以才會盯上你。」

  「那么,被霧男襲擊的話該怎么辦呢?」

  莉迪雅抱頭苦思,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那種狀況,她還只是個經驗不足的生手,所以只知道對于邪惡的妖精必須遵守不看、不接觸、不親近的三大鐡則。

  即使自稱為妖精博士也一點都派不上用場,莉迪雅著急地思考著如何解決問題。

  「啧,真是個麻煩的家伙,如果是青騎士伯爵,至少能與霧男戰成平手吧?」

  尼可不悅地低語。

  「可是愛德格又不是真正的青騎士伯爵,哪有那種力量啦。」

  「不是本尊也會被攻擊嗎?霧男就算吃掉我也沒辦法復活不是嗎?」

  「那是因為他對于青騎士伯爵的存在耿耿于懷,所以不管怎樣都想致你于死。」

  「原來如此。」

  「況且,暫時不提青騎士伯爵的力量,說不定只要你繼承了封號就會有所價值。」

  她因為之前被魔獸關在瓶子里而痛苦不已、又被愛德格當成誘餌弄得一肚子氣,還得一邊惦記著要救出羅薩琳與朵麗絲、一邊受到愛德格真心話的影響而心情動搖,就算場面如此混亂,但是壓根忘記霧男這件事確實是莉迪雅的疏忽。

  大概是她認為魔獸不可能那么快恢復因此大意了。

  總之,這件事情對妖精博士而言是非常重大的失誤。

  『啊!』尼可突然叫了出來。

  「是迷迭香啦,莉迪雅!」

  「什么?」

  「我說,是迷迭香的葉子啦……哎呀,怎么會這樣。」

  莉迪雅一副聼不懂的模樣,可是,現在已經沒時間聼尼可那不知所云的說明了。

  「總之,我們的問題好像不止如此。」

  凌亂的腳步聲逐漸逼近。

  一群人從倉庫的入口蜂擁而入,將莉迪雅他們團團包圍。

  格雷爾姆爵士從這群擋在通道的男子當中走了過來。

  「伯爵,真是風水輪流轉呀。」

  恢復意識的格雷爾姆爵士似乎是在同伴的簇擁之下找回了自信而得意地笑著。

  「雖然你為了使我落入圈套而精心策劃,但卻在最后一刻輕視了敵人。」

  「那又如何?」

  「你只有一個人能做什么?那個有如行走武器的男孩已經被關在船底羅。」

  原來如此,那個應該被莉迪雅關在船底的肥胖男子也在這群人中。

  「可別太小看他了。」

  但是愛德格只是冷冷地回答他。

  船身在劇烈搖晃。

  不,在搖晃的並不是船,而是堆積在倉庫里的貨物,原本以為它們只是有點傾斜,沒想到一口氣全砸在格雷爾姆爵士他們的頭頂上。

  從貨物上面降落的是道黑色人影。

  雷溫猛然撲上去,壓制住好不容易躲過木箱與木桶攻勢的格雷爾姆爵士。

  他用小刀抵住格雷爾姆爵士的脖子,而其余的爪牙也全都動彈不得。

  可是還來不及安心。

  「莉迪雅,那些家伙來了!」

  尼可一邊踩著倒塌的貨物往上爬,一邊叫喊著。

  羅薩琳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魔獸坐在她的肩膀上竊笑著。

  「羅薩琳小姐,快住手,你被那個東西操控了呀!」

  可是她並沒有將莉迪雅的話聼進去。

  被封印在水瑪瑙中的邪惡妖精利用滲出來的魔力將羅薩琳包圍起來。

  雖然他的魔力還很微弱,但是那股力量卻與羅薩琳對愛德格的愛慕及憎恨產生共鳴、奪取了她的意識。

  羅薩琳大概不清楚現在的自己在做些什么吧?

  (伯爵在那里啊,快解決他!)

  魔獸大聲一叫,羅薩琳便毫不遲疑地將原本小心保護的水瑪瑙摔到地上。

  它出現了細微的裂縫。

  不過,幾萬年以來都被封在里面的神聖之水因此接觸到外界,在一瞬間蒸發殆盡。

  同時,里面飄出了一陣難聞的霧氣,一口氣將船內完全籠罩。

  雖然格雷爾姆爵士那群人發出慌亂的聲音,但是這片霧濃得連眼前的路也看不清楚。

  莉迪雅只能朦胧地看到身旁的愛德格。

  「莉迪雅,快離開伯爵身邊!」

  遠方傳來尼可的叫聲。

  霧男的目標是愛德格。

  「快點走!」

  愛德格一邊注視著在濃霧之中蠢動的身影一邊說著。

  「愛德格伯爵,您在哪里?」

  是雷溫的聲音。

  「雷溫,別過來!」

  是霧男……

  莉迪雅的視線被那個東西吸引。

  濃霧之中凝聚出一道漆黑厚重的黑影。

  而且還不止一個,里面接連出現了好幾道怪物的身形,那些是霧男所率領的妖犬,它們一面嚎叫、一面將四周團團包圍。

  其中最巨大的一道身影輕輕地飄移著,好像已經鎖定了愛德格。

  然后黑影忽然脹大並攻擊過來。

  「莉迪雅,快逃!」

  「……不要!」

  莉迪雅反抗著想將她推開的愛德格,並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他。

  同時,黏稠的黑暗將兩人吞沒了,那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我們被卷入黑暗、被吞噬了嗎?腳底下空蕩蕩的,身體突然感到一股涼意,宛如置身于寒冬之中。

  「這里是……霧男的肚子里嗎?」

  莉迪雅也不太清楚,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而且冰冷的連指尖都幾乎凍僵。

  彷佛生命力被逐漸吸去一樣,她感到四肢無力。

  「對不起……」

  莉迪雅內心感到無限懊悔,並且喃喃自語著。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經驗不足才會變成這樣,對不起,我是個沒用的妖精博士,明明誇下海口卻無法救你,對不起!」

  「不需要那么自責吧,沒想到你居然會主動抱住我,況且,雖然你總是不在我面前露出笑容,卻為了我哭泣,對我來說這已經很奢侈了。」

  她的秀發被他溫柔地撫摸著,莉迪雅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抱著愛德格,不過因為她害怕在這片黑暗之中與他失散,所以不敢松手。

  事到如今,愛德格是個危險分子也好、花心大蘿卜也好,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現在講這個或許不恰當,但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你願意陪我渡過最后一段人生是基于妖精博士的責任感嗎?如果不是的話,那我可不可以稍微自滿一下呢?」

  「我說你呀,腦袋里只有這種事嗎?」

  一會兒哭泣,一會兒厭煩,莉迪雅覺得自己也有點反常。

  莉迪雅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么會突然抱住愛德格,她只是不願意見到他孤單一人。

  即使回首時有眾多的同伴相隨,但是為了引領他們不得不向前邁進的他其實是非常孤單的,因為站在最前端的人視線范圍內是沒有半個人的;盡管如此,他還是一路披荊斬棘地走來,但是當他回神時,仍跟隨著他的只剩雷溫一人。

  自己已經達成同伴們的期望了嗎?自己已經盡可能地去拯救他們了嗎?雖然想要這樣相信,但是心情卻越來越混亂。

  壓在他身上的重擔是在同伴們的犧牲之下唯獨自己幸存下來這件事。

  莉迪雅以為自己稍微觸及了愛德格的內心世界,但是又懷疑這或許只是錯覺,雖然自己說不定又被騙了,但是她卻不想丟下他一個人。

  「……是因為你看起來很孤單啦。」

  「喔~~所以那是同情嗎?」

  「別再奢求了。」

  既是彼此相互依偎,但是身體仍然冷得快要凍僵。

  「你好溫暖喔。」

  「咦?你不冷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可是總覺得這個東西從剛才就開始發熱。」

  「什么東西?」

  愛德格從內側口袋取出的是那個罐頭。

  仔細一看,上面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那道光芒正將霧男的黑暗領域驅逐開來。

  「這是什么……?」

  「是罐頭呀。」

  「我知道啊,可是……」

  「對了,雷溫好像曾經說過、這個東西想見妖精博士之類的。」

  「你是指罐頭會說話?」

  「那個嘛,因為據說他也繼承了精靈的血統,所以有時也會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雷溫才會從一開始就認定這是莉迪雅的武器吧?

  是因為他發現似乎有妖精被關在里面嗎?

  有求于莉迪雅的罐頭?不、有求于人的恐怕是里面的東西。

  是藥草腌漬魚嗎?應該不是,有求于她的大概是能抵抗霧男的力量。

  但是既然會被關進去就絕對不是什么強大的力量,他之所以能勝過霧男,或許是屬性的問題吧?

  ……擁有能夠驅散霧男的特質的是?

  莉迪雅忽然靈光一現。

  尼可提過的迷迭香葉片就是在指這件事,被魔獸欺騙、關進藥草腌漬魚罐頭里的東西是霧男的克星。

  那是只要四周散發著植物的清香就會出現的妖精。

  「愛德格,只要能打開這個罐頭,我們或許就有救了呢!」

  「但我沒有隨身攜帶開罐頭的工具啊。」

  「是嗎,也對啦。」

  莉迪雅的心情頓時跌至谷底。

  如果不像無頭蒼蠅似地亂闖、能多留意周遭的異常之處、並在仔細思考之后做好准備應戰的話,或許就能擊退霧男了,明明有機會得勝,卻因為莉迪雅的不成熟而錯失良機。

  「啊~~真是的,我真是笨蛋!這下沒希望了。」

  「一定要像平常吃罐頭那樣整個打開才行嗎?」

  「嗯,也不是,我想里面應該不是魚,只要能鑿個洞就好了。」

  「內容物或許會消失啊,如何?」

  他說完便取出手槍。

  雖然她不認為里面的東西會毫發無傷,不過,反正那是妖精。

  「試試看吧。」

  「莉迪雅,躲遠點。」

  他將罐頭擺在腳邊,莉迪雅一邊捂住耳朵,一邊屏氣凝神地站在愛德格身后。

  伴隨著一道槍聲,罐頭破裂彈開。

  一瞬間,好像有什么東西從里面飛了出來。

  隨即刮起一陣強風。

  包圍了兩人的濃霧被風吹開、卷走,然后消失不見。

  宛如大地隆隆作響的呻吟應該是霧男的哀號吧?他們似乎看到了巨大的黑影正在抵抗風的吹拂。

  那是一片將附近的東西任意吞沒、溶化的黑霧,可是那片黑霧卻無法靠近被風包圍的莉迪雅他們。

  因為只要碰到風,霧就不得不散去,這正是大自然精靈們的相克法則。

  盡管如此,那片具有意念的霧還是想要與風抗爭,為了保留原有的身形,它一邊卷起黑色漩渦、一邊無奈地向所有的東西襲擊而去。

  他們似乎聽見了格雷爾姆那群人的慘叫聲。

  隨著霧的流動,莉迪雅瞥見附近的格雷爾姆他們似乎也被吞了進去。

  但是如果風毫不留情地吹散、卷走包圍他們的霧,那么所有的人或物或許都會和霧一同消散,一切都將化為烏有,這令人覺得有一點害怕。

  終于可以模糊地看見船底的狀況。

  莉迪雅在強風中找尋尼可的身影,直到看見他正在指引羅薩琳、朵麗絲與雷溫避開濃霧的魔爪,才放心下來。

  風越吹越強,莉迪雅連眼睛都睜不開、寸步難行。

  她一邊感覺到愛德格的手臂攙扶著她,一邊聽見飄散在風中的魔獸叫罵聲。

  總算可以抬起頭來,她隱約地看見蔚藍的天空。

  倉庫的天花板被撞破了,狂風卷起濃霧往高空吹去。

  她看見猶如空氣般透明稀薄的淡藍色羽毛正隨風飛舞。

  「西爾芙(注1)……」

  莉迪雅自言自語。

  被關在罐頭里的先知一飛上天空,立刻引來成群的西爾芙——風之妖精。

  春風到訪。

  一股旋風從高空往下吹拂,一口氣掃過橫越在城市中的河面。

  船身一陣劇烈搖晃,但是莉迪雅知道那是西爾芙在守護著她們,所以對她而言,這陣晃動就像是躺在搖籃里。

  當霧男最后的氣息被風吹散后,風之妖精們隨即往空中飛去。

  「愛德格,已經沒事了!我們已經脫離霧男的魔掌了!」

  從霧男的黑暗世界中逃脫、回到原來的世界的感激,讓莉迪雅高聲大喊。

  「嗯,好像是這樣呢。」

  愛德格也平安無事。

  還好自己沒有丟下他一個人。

  就算行事魯莽、窮途末路,但是妖精的奇跡之力卻會因為想要幫助人的這份心意而發揮作用,莉迪雅樂觀地思考著這件事。

  莉迪雅因為松懈下來而感到全身無力,支撐著她的是愛德格的手。

  雖然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都緊抱著他,但是即使他的手碰觸到臉頰,她卻還沒有那種非逃不可的危機感。

  大概是因為他就像平常一樣露出溫和的笑容吧。

  在陽光的照射下,那宛如純金般閃閃發亮的金發就近在眼前,而自己彷佛成了那魅惑的灰紫色眼睛的俘虜。

  這個距離和氣息或許有點不妙。

  莉迪雅雖然這么想,但是並沒有揍他,反而順著他那撫摸自己臉龐的手仰起臉來。

  嗯,沒事的,雷溫也說過愛德格不是那種人。

  可是……

  咦?等一下啦。

  雷溫說過愛德格什么都不會做的呀!他這個大騙……子……?

  他的唇輕觸莉迪雅的額頭,接著,他微微一笑。

  「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牛奶糖……而且喜歡到舍不得吃掉。」

  掃過霧都倫敦的風將那些積在街頭的廢氣也一掃而空,還帶來了陽光和煦的春天。

  關于格雷爾姆爵士與他的黨羽消失不見一事,雖然流傳著各種謠言,但是只能說真相就藏在霧中吧?

  莉迪雅也無法想象和霧男一同被帶去黑暗王國的他們,現在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妖精霧男未能完全復活就離開了人間,說不定總有一天他會儲存體力卷土重來,但是這需要好一段時間。

  雖然格雷爾姆爵士的消失使得愛德格失去了向王子找碴的機會,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樣子看起來神清氣爽。

  盡管莉迪雅不知道他是否已經放棄復仇,但是只要一想到格雷爾姆爵士最后的下場,他至少能夠一掃心中的怨恨吧?

  只是愛德格想要為同伴們復仇的對象,應該不是格雷爾姆爵士這類微不足道的走狗。

  所以莉迪雅覺得,他要為死去的同伴做的並不是報仇。

  不管怎么樣,愛德格迅速地善后,他對外公開的只有格雷爾姆爵士侵占華爾波爾男爵家的財產,知道內情的朵麗絲小姐被囚禁、還有格雷爾姆爵士打算讓羅薩琳扮演代罪羔羊這三件事。

  他應該是這樣對外說明的:有關莉迪雅的事情及船上的慘狀,是因為莉迪雅在以朵麗絲友人的身分搜尋她的下落時,發現格雷爾姆爵士的船有可疑之處,于是愛德格在聽聞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拜訪了格雷爾姆爵士的船,卻與船員們發生了打斗……

  愛德格說那些生還者只是一群被雇來、不清楚實情的船員,但是即使知道實情,也不可能向外人自白他們走私的行徑,所以他們只能永遠地保持沉默。

  由他的行事作風看來,這家伙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惡徒。

  愛德格主動提議放三天假,讓事件中勞心勞力的莉迪雅能夠放松修養;但是收假后,她仍然一如往常地來到這個沒有什么工作的伯爵家上班。

  那天,羅薩琳與朵麗絲前來拜訪莉迪雅。

  昏迷不醒的朵麗絲當然不知道霧男的所作所為,而羅薩琳也因為受人操控,所以什么都不記得了。

  當霧男與魔獸消失后,恢復意識的羅薩琳發現了昏迷的朵麗絲,跑到她身邊哭個不停。

  雖然朵麗絲一定不知道羅薩琳為何會出乎意外地坦率道歉,並緊抱她不放;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們兩人事后又和好如初。

  「我和朵麗絲決定去鄉下住一陣子。」

  羅薩琳說起話來還是跟以前一樣做作。

  「因為倫敦最近發生不少騷動。」

  朵麗絲溫和地微笑著。

  「是啊,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雖然我討厭鄉下枯燥乏味的生活,可是朵麗絲說她一個人會寂寞。真是的,這個孩子老是愛依賴別人……」

  雖然羅薩琳還是老樣子,但是當朵麗絲用手肘頂了她一下時,她一邊說著:「我知道啦」一邊露出有點窘的表情。

  「那個,抱歉給你帶來不少麻煩,還有,謝謝你救了我們。……我們是特地來道謝的。」

  令人意外的是,朵麗絲看起來反倒比較像姊姊。

  「你們會獲救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不過羅薩琳小姐,你以后還是不要與妖精扯上關系比較好喔。」

  「我知道。……無論是妖精之卵或那個妖精都沒有保護到我,妖精果真是不能信任呢。」

  莉迪雅心想:唉,算了。畢竟羅薩琳與魔獸有所接觸也是在她得到『妖精之卵』后的事,而且她原本就沒有看見妖精的能力,所以也不必擔心她會被魔獸那種邪惡妖精抓住吧。

  「對了,莉迪雅小姐,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鄉下呢?」

  「咦?」

  「我想我們應該能成為好朋友,如果是你的話,與朵麗絲感情再好我也不會介意喔,如何?雖然鄉下什么都沒有,但只要我們三個朋友在一起就不會無聊。」

  羅薩琳好像是認真的,她的眼睛炯炯有神。

  「可是我還有一些事情非做不可……不過我當然也認為我們會成為好朋友。」

  「你不去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不是愛德格威脅你?如果他強迫你為他工作的話,我們一定要把你救出這里。」

  羅薩琳突然把臉湊近,像是在說悄悄話似地小聲詢問。

  「沒、沒事的,沒那回事啦。」

  「你說實話沒關系,我不會告訴別人。」

  「我真的沒有受到威脅,請你不用擔心。」

  「羅薩琳,強迫別人不好啦。」

  朵麗絲一開口,她只好帶著些許的不滿罷手。

  「那么,你有空要不要來玩?」

  「嗯,當然。」

  「喔?我怎么沒有被邀請呢?」

  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羅薩琳和朵麗絲全身僵硬。

  「啊,愛德格,你回來啦,她們兩人才剛到。」

  「兩位小姐,歡迎之至,請你們慢慢聊吧。」

  看到笑容滿面的愛德格,羅薩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不了,我們差不多該告辭了!」

  「哎呀,你們不是剛來嗎?」

  「抱歉了,莉迪雅小姐,沒什么時間跟你好好聊聊,我最近會寫信給你的!」

  羅薩琳硬拉著朵麗絲,就像要遠遠避開愛德格似地急忙走向門口。

  她們一走出房間,就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也不用這么怕我吧?」

  愛德格不高興地自言自語。

  「可是,你真的很可怕啊。」

  「羅薩琳就算了,為什么朵麗絲小姐也要逃呢?」

  「那當然是因為羅薩琳告訴她,你是一個窮凶惡極的人啊。」

  雖然他聳了聳肩,但是似乎沒有將被女孩子嫌棄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以奇妙的表情盯著莉迪雅。

  「你倒是一點都不怕呢,你已經聼羅薩琳說了吧?」

  莉迪雅嚇了一跳,因為愛德格點出連她自己都感到不解的事。

  雖然她不清楚詳情,但是羅薩琳不想接近一個原本態度和善、卻會突然判若兩人的男子,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若在不同的情況下,莉迪雅或許也有可能遇到同樣的慘事,可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干嘛,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大壞蛋了。」

  「可是你卻一邊哭,一邊緊緊抱住我這個大壞蛋。」

  「我說啊,那只是因為我有點怕啦!」

  「喔?你別不分青紅皂白地否定嘛,在那之后,我思考了很多有關你的事情。」

  「我的什么事情?」

  「當然是你不可思議的地方,最后多虧有你,大家才會獲救不是嗎?我只是為了報仇而利用你,可是你不但幫助我,還救出被格雷爾姆的奸計犧牲的朵麗絲與羅薩琳,我覺得,隨著她們獲救,我也連帶脫離了苦海,你果然是個幸運的妖精。」

  莉迪雅從來沒有被人如此贊美過,大家會得救全靠西爾芙,而且還是偶然的機運。

  她不可能是……幸運的妖精,畢竟莉迪雅還是個什么都不會的生手。

  「咦?我說了什么讓你生氣的話嗎?」

  「被你這么一提,我也思考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我因為這次的事件才深深體會到,身為妖精博士我還太嫩了。」

  愛德格似乎察覺氣氛有異,微微地揚起眉。

  「所以,我無法再勝任伯爵家的妖精顧問……」

  「慢著,莉迪雅,難不成你想要離開我嗎?」

  「我想回蘇格蘭加強自己的實力。」

  「我是哪里做錯了?如果我有不對的地方會努力改進的。所以,請你別說要離開我之類的話。」

  「怎么好象變成是在談分手呀。」

  「難道你有別的意中人嗎?如果那家伙想要從我身邊搶走你,那我要求與他決斗,若他不是一個能為你而死的男人,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喔。」

  「你別再開玩笑了!」

  或許是認為再閙下去也無法含糊帶過吧?愛德格懶洋洋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我不是在開玩笑,你難道不明白我有多么需要你嗎?」

  「可是,我身為妖精博士,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你從霧男手中救了我。」

  「那只不過是運氣好呀。」

  「比起妖精博士的身分,我更需要的是你那顆坦率、單純的心。因為是你教我不必再去怨恨別人,所以如果你不在身邊,誰來安慰我呢?」

  「我想成為獨擋一面的妖精博士,並不想成為安慰你的戀人。」

  「戀人!多么美妙的字眼呀!只要你待在我身邊,我的心情就會不一樣啊。」

  他正以充滿無限魅力的眼神注視著莉迪雅。

  額頭上的吻是平時的惡作劇呢?還是對同伴的友誼表現呢?或者是……?總之,莉迪雅在不明就里的情況下默默接受了。

  因為自己太過介意的話,就跟小孩子沒兩樣,所以莉迪雅假裝忘了這回事,但是只要看見他的臉又會感到難為情,明明就很在意他那個吻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因為受不了這樣的自己,才會一直強調自己是妖精博士。

  「哎呀,愛德格……我是講真的。」

  「如果是為了學習如何成為獨當一面的妖精博士,在這里也同樣辦得到吧?」

  「倫敦這里的妖精種類與數量都很少啊,而且就算我是伯爵家的顧問,也沒有什么工作可接不是嗎?我又不想被雇來當你的玩伴,這不是我的本意呀。」

  「難道你想要工作嗎?」

  因為他說的話太出人意表了,所以莉迪雅感到莫名其妙。

  他究竟把我當成什么了呢?

  「那當然。就是要接很多工作、累積經驗,才能夠獨擋一面啊。」

  「如果是那樣,你早說不就好了。」

  咦?莉迪雅正感到不解的時候,愛德格喚來湯姆金斯。

  愛德格命令他抱來一個大到要用雙手才抱得住的箱子,並放在莉迪雅的面前。

  「這是什么……?」

  「請願書。」

  箱子里放著成捆的信件。

  「也就是說,我是伯爵家的繼承人的消息一傳到地方領地時,從那些領主長年不在、一直為了與妖精相處而困擾不已、卻只能默默忍耐至今的人們那里,投訴現狀的信蜂擁而至。真不愧是青騎士伯爵家的土地,即使不是妖精國,至今好像還是有很多妖精的居民呢。」

  妖精搶走農作物、半夜在屋頂喧鬧、侵占泉水、放走家畜、喜好的衣服上有腳印……

  自古以來妖精博士負責處理的無數糾紛,全集中在這堆信里了。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剛到任就有忙不完的工作或許會厭煩,所以我怕你因此辭職呀。」

  「就算這樣,也不應該囤積好幾個星期呀!」

  現在已經沒時間抱怨了,莉迪雅立刻將整個箱子搬到窗邊的桌子上,在光線充足的地方坐下,專心地看著這些信件。

  「可是莉迪雅,經過這次的事件我才真正明白,自稱為青騎士伯爵也就代表我必須要一並承擔這個家族特有的、擁有奇妙力量的祖先們受到的怨恨,照你的說法,妖精們似乎已經活了好幾百年,而伯爵的繼承者長久以來都在懲罰著邪惡的妖精,這么一來,不管伯爵的地位是否被人類取代,像霧男一樣對伯爵懷有恨意的妖精說不定還有不少呢。」

  「抱歉,可以等一下再說嗎?」

  她想要專心處理信件,一定要盡快歸納出因應對策、並且寄出回信,莉迪雅只要覺得這件事有意義便會一頭栽進去。

  「好啊,我們兩人還有很多時間,只要當伯爵的一天,就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她當然沒在聽。

  雷溫拿來紅茶,愛德格瞄了一眼以正規手勢擺放著茶杯的少年,愉悅地微笑著。

  「她好像不會再提分手的事了。」

  「是嗎?」

  「對了,雷溫,我們打賭的接吻算誰贏呢?」

  他看了一眼窗邊的莉迪雅,似乎怕她聽見。

  「她現在什么都聼不見吧。」

  「平手,因為愛德格伯爵您臨陣退縮。」

  「你生氣了嗎?」

  「不,只要是您的命令,我什么都願意去做。只不過,沒想到您要我去向莉迪雅小姐提議打賭、還要我想辦法制造機會,畢竟我不認為奪吻對您而言有什么困難的。」

  「但只要我一接近,莉迪雅就會防著我啊。如果強迫她的話,我又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虧心事一樣。」

  「這還不算虧心事嗎?」

  門口傳來聲音,是那只用雙腳站立的貓在說話吧?

  「是嗎?我只不過是想和莉迪雅更親近,千言萬語不如一吻,這就是男女關系吧?」

  「然而,您卻放走了難得的機會嗎?」

  雷溫果然還是有點生氣,他為了愛德格半開玩笑的交待全力以赴,讓莉迪雅也願意加入賭局,但是卻只換來一個像在親小孩似的吻,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可是愛德格認為,對無法順利表達情感的雷溫來說,開始產生情緒的起伏是件好事。

  愛德格用手撐著下巴笑了出來。

  「讓你在最不擅長的領域如此辛勞,真是不好意思呀,可是該怎么說呢?因為那時莉迪雅與平常不同、充滿可乘之機,所以我只是覺得不該趁虛而入。」

  他只是覺得浪費,就如同要打開珍藏的美酒也必須等待良機一樣。

  「哼,你也是有理智的嘛,我還以為你是想做就做的人呢!」

  雷溫在系著領結的貓面前,也理所當然地擺放著茶杯。

  就算貓正在優雅地喝茶、或是以令人不悅的口吻搭話,愛德格都漸漸接受了。

  「尼可,請你不要把我當成野獸。」

  「野獸可不會一年到頭都在發情喔。」

  雷溫似乎在偷笑。

  莉迪雅的身邊經常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雖然愛德格並沒有看見霧男的模樣,卻看見了違反自然現象的霧與風。

  只要她在身邊,自己就能看見未知的世界。

  與愛德格所認知的充滿殺戮的現實不同,莉迪雅的世界讓他宛如沐浴在西爾芙的春風之中;不但如此,她還將他從濃霧中救了出來。

  從八年前他所迷失的那片濃霧之中救了出來。

  擁有相同際遇的好幾名同伴都已經被殺,愛德格卻還活著,雖然他為此感到痛苦不已,但是當他被霧男吞噬,莉迪雅也願意留在身邊時,他就已經獲得了救贖。

  當與愛德格的過去毫不相干的莉迪雅,一個沒有義務幫助他的女孩一邊哭著道歉,一邊緊抱住他的時候,那藏在纖弱手臂中的力量支撐了他心中的脆弱部分。

  只要現在有個人願意陪他到最后、不會對他見死不救,那么,只有自己幸存這件事或許就不再是個罪過了。

  向內心充滿憎恨與后悔的他伸出的,是一雙溫暖的救援之手。

  即使和煦的春天無法長久停留,但是現在只要能短暫地享受晴朗的天氣就心滿意足了。

  愛德格一邊看著雷溫輕輕地放在一杯茶在莉迪雅的身旁,一邊喃喃自語。

  「按照這個情形看來,她可能暫時不會理我了。」

  「所以你才把信藏起來嗎?」

  單手拿著一根銀湯匙的灰貓,正在攪拌那杯注滿牛奶的紅茶。

  「可是呢,只要她願意待在這里,我願意忍耐。」

  他忽然注意到尼可的旁邊還有另一組茶杯。

  令人神清氣爽的春風從敞開的窗戶流瀉而入,莉迪雅那牛奶糖色的秀發與淡藍色窗簾隨風搖曳。

  一片乘風飄來的花瓣不偏不倚地落在紅茶中。

  ※注1:西爾芙(Sylph),是四大精靈中掌管風的精靈,多為美女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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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0 10:32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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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大家好,不知道各位覺得『伯爵與妖精』好不好看呢?

  總覺得這回好像變成了『油嘴滑舌的家伙與妖精』,還請大家多指教。

  這回是在倫敦發生的故事,一提到十九世紀的倫敦,一定會有許多人想起開膛手杰克與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故事吧。

  這兩人皆是十九世紀末期的代表人物,總覺得這個時代給人的印象相當沉重,同時也是推理小說活躍的舞台。

  因為莉迪雅她們所在的倫敦是十九世紀中期,所以,那種世紀末的閉塞感或許在當時還很薄弱吧?

  雖說如此,但是在這個巨大的霧都里,也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希望伯爵與妖精博士的這場騷動與故事的始末能讓各位樂在其中。

  接著是題外話,現在倫敦好像幾乎沒有霧了。

  自然現象之一的霧逐漸變得稀薄、燃燒煤炭造成的煙霧也減少了,曾經是霧都的印象似乎已經煥然一新。

  缺少了名聞遐迩的特產(?)是件好事嗎?還是有點可惜呢?

  盡管如此,讓人視線不佳的煙霧……真的是有害健康。

  一想到就好像快要呼吸困難,據說那也是令死亡人數居高不下的原因。

  總之,因為霧也帶有神秘與頽廢的印象所以請大家自行想象羅。

  話說回來,這次的故事出現了瑪瑙,我家也有一顆瑪瑙的原石。

  雖然不大,卻比外觀看起來還要重很多。

  不過可惜里面並沒有水(笑),可是中央有個洞,在洞的壁面上覆蓋著水晶細小的結晶,我相當喜愛結晶照到光線時發出的光輝,真的很美。

  因為瑪瑙與水晶同屬于「石英」的礦石,所以兩者融洽地存在于同一塊礦石里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吧。

  所謂的瑪瑙好像是半透明石英的總稱,而且有各式各樣的顏色;我的瑪瑙是灰色與淡紫色相間的條紋瑪瑙。

  這么說來,或許與愛德格眼睛的顏色十分相近呢。

  雖然不是很貴的東西,但是顏色缤紛的石頭的確相當吸引人。

  最近這顆石頭常被拿來當作能量石等物品,大家好像把石頭當成了護身符(?)一樣,姑且不論效果,總之天然石似乎給人一種浪漫的余韻。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老公第一次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就是非常美麗的天然石。

  那是鹦鹉螺化石。

  雖然石頭終究是石頭,但是浪漫與否正是其奧妙之處。

  它的螺旋狀清晰可見、充滿立體感,令我愛不釋手,當然,石頭也會讓人感覺到古代的浪漫氣氛。

  換個話題,我最近做了好一陣子沒做的血液檢查。

  一講到檢查,就不得不用針筒抽血。

  我以前喜歡看著血液流入針筒的景象,但是因為好一陣子沒做檢查,所以這次就把視線移開了。

  我變軟弱了啊……(不是這個問題吧?)

  其實我覺得那真的很恐怖,可是既然要看可怕的東西,就要目不轉睛才算是過關!(過什么關呀?)不過我試著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態,與其說這是種成就感,不如說是一種情緒高漲的感覺吧?

  還好檢查結果似乎沒什么問題。

  與身體狀況不佳無關,我每次去內科醫院時,總是會被說「扁桃腺腫大」。

  有這么誇張嗎?

  因為我沒看過別人的扁桃腺,所以也不太清楚。

  謹慎起見先說明一下,扁桃腺並不是懸壅垂(注1),因為最近身邊有人這么認為,所以我感到些許不安,而懸壅垂的俗稱很難啟齒,所以不打算寫在這里。

  雖然說就在附近,但是若被人誤會我有什么腫大的話實在會很難為情,所以請容我拒絕寫出來。

  對了,剛才是在說扁桃腺,如果小孩的扁桃腺腫大會容易發高燒,聽說需要動手術切除,但是當時我的主治醫生的判斷是:不需要動手術。

  只要一說我從小就是這樣,醫生總是會說:啊,這樣啊。然后草草地結束談話,反正大概只要長大成人就沒問題了吧。

  哎呀,大概是因為日常生活中沒有人會討論有關「扁桃腺腫大」的話題,所以我也是在醫生和我提出時才想到的。

  那么,閒聊就到此結束吧。

  非常感謝各位讀者能閲讀到最后。

  如果各位能夠與莉迪雅以及愛德格一同與妖精們嬉戲就太棒了。

  續上集,我也非常感謝高星麻子小姐提供了如此棒的插畫。

  最后,衷心期盼各位能再度欣賞他們的故事。

  (網址:http://www003,upp。so-net。ne。jp/gokuraku/)

  二〇〇四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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