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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榊一郎 -【神曲奏界『紅』‧六】嫉妒緋紅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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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7-5 02:28 AM 編輯

【內容簡介】
「別碰我!怪物!」
蜜婕德莉特的袖子碰到那女孩的瞬間,女孩吐出的言詞讓當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陸野‧琉妮雅——她雖是托爾巴斯神曲樂士的學生,卻毫不諱言自己討厭精靈,也因此過著孤獨的學生生活。佛隆受聘於托爾巴斯神曲樂士並做為學校的特別講師,在課堂上遇到了這個女孩,同時也在她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在兩人的邂逅之中,牽扯上一支擁有血紅色鬃毛的馬型精靈,還有悄悄在街頭響起的奏始曲……
三條錯綜複雜的命運紡紗,勾出克緹卡兒蒂和佛隆過去結下的因緣和始終沒有浮出水面的陰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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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7-5 01:58 AM 編輯

  PROLOGUE

  對她來說,爺爺膝上的位子是她的特別座。

  女孩的爺爺同時擁有醫生和大學教授兩種頭銜。儘管於公於私都十分忙碌而鮮少在家,不過對於這唯一的孫女卻仍是呵護備至、疼愛有加,因此她也非常喜歡跟在爺爺身邊。每當爺爺坐在客廳暖爐前讀書,她便會有樣學樣地坐在爺爺膝上,讀起自己喜愛的繪本。

  這樣的情景,那天夜裡也一如往常地出現在客廳裡。

  「有句話說『似是而非』……」

  暖爐裡透出了暖洋洋的火光,看在女孩的眼中顯得非常耀眼迷人。

  那是曾幾何時的某個寒冬之夜,所有記憶都已變得模糊而曖昧。確切的日期和時間等數字,已全然沉人了女孩腦海中最為深邃迷濛的黑暗處,怎麼也喚不回來。

  其實,這種事情鮮少出現在一向記性良好的女孩身上。不過當時的她還是個孩子,家有多大她的世界就只有多大,對於外界的一切認識都還只是懵懂無知的想像,根本沒有任何具體的理解。因而像是日期、時間等數宇,此時的她根本就尚未明瞭其含意。因此,對她來說「昨天」、「今天」、「明天」,每個不斷到來、不斷成為過去的日子,終究只是時間之潮中的一個小單位,緩緩流過屬於她的生活,也沒有任何特別標示其存在的價值。

  這些日子聚集起來,就構成了女孩的孩提時代。在孩提時代的記憶中,她記得最清楚的,永遠都是一些零碎卻鮮明的片段情景。

  暖爐裡的柴薪燃著熊熊火光。因為這份溫暖,她的家、她擁有的世界才得以避免遭到窗外滲入的寒氣和夜晚的黑暗侵襲。這間客廳雖不大,卻也不會給人狹隘的壓迫戚,暖爐的熊熊火光中醞釀著一股安適的氛圍。

  她的爺爺討厭奢華也不嗜飲酒,因此客廳的櫥櫃中擺放的既不是藝術品也沒有酒類,全都塞滿了爺爺收藏的書本。而這些書籍並非爺爺日常工作所需,而是一本一本精裝的古典文學全集、歷史傳記等等,讓人完全無法從中嗅出爺爺作為醫師的身份。

  除此之外,房裡只放了必要的傢俱,如沙發、客桌、地毯,還有一座大型的直立式擺鐘靜靜地立在牆邊。儘管客廳裡沒有任何一張附庸風雅的名畫,然而櫥櫃裡滿滿的書本卻著實為這間客廳增添了一股獨特的書香氣。

  「似是……而非,看來幾可亂真,卻非其物……」

  柴火在暖爐裡燒得旺盛,映出的影子落在牆上、地上、天花板上,無時無刻地不斷改變形貌。影子裡頭藏著兩名成年男子的身影——她的爺爺,和一名與他們對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青年。青年曾拜訪過爺爺好幾次,所以她也認得青年的容貌。

  他們的身影融在牆上、地上,和其他影子一起化為深海中的水藻,隨著火光輕輕搖曳,噯昧的輪廓任誰也難以辨識其主體。也許是因為這樣的景象對女孩來說實在太過不可思議,因此比起當晚兩人的一舉一動,牆上搖曳的黑彰更令她印象深刻。

  「——可是人類總有一天會忘掉的!因為兩者太過相像,所以他們終究會一點一滴地忘記彼此之間的差異性。因為他們根本打從心底希望兩者實為一體,這麼一來他們便可以毫無窒礙地理解對方、可以藉此讓自己安心,更可以因兩者相似的表象而刻意忽視彼此截然不同的本質,將兩者歸類為同等的存在。」

  爺爺抱著乖乖坐在自己膝上的孫女,絲毫沒打算要她下來,或要她暫時離開客廳,因為這麼做實在太費事了。他一手撫著孫女的頭髮,一邊繼續與青年對談。青年沒有針對女孩留坐在爺爺腿上有違禮數一事斤斤計較(也許是面對既是醫師又是大學教授的老先生,他根本沒有在這方面提意見的權力)。事實上,他絲毫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讀著繪本的女孩身上,因此女孩一如往常地繼續讀著她的書,一邊茫茫然地任由爺爺和青年的對話在耳邊流過,

  「這實在不得不說是一種愚昧的想法。畢竟再怎麼像,小貓和小老虎終究不是同一種生物。如果用同樣的方式將它們養大,最後吃虧的可是人們自己。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多數人竟連這等程度的道理都不懂。」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女孩的爺爺和那名青年之所以都不排斥讓女孩留在現場,大概是因為他倆都覺得女孩的年紀尚小,根本不可能聽得懂吧?

  事實上,對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女孩來說,兩個大人們的對話也確實都是由陌生的語彙所組成。諸如「被媒體愚弄的群眾」、「學會的利益結構」、「霍佐納理論」、「藍皇冠號事件」、「對於現行社會體制可能帶來的弊病」……等等。

  「兩者儘管相像,不過卻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呀。那麼,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也終將顯現。無論就肉體層面或是精神層面,小貓終會成為老虎的糧食。」

  「可是,如果是被人類馴養長大的老虎,也有可能不會把貓當成食物啊!」

  「是有這個可能。不過,就算貓跟老虎從小被養在一起、老虎不會把貓吃掉,兩者共同處在同樣的環境下長大,老虎在成長過程中逐漸蛻變成為王者之姿的模樣,終究會對小貓帶來不可磨滅的負面影響。其中弱勢的一方會受盡較強一方的欺凌、嘲笑而變得畏縮。強勢的一方則會造成弱勢者心裡的恐懼、猜忌,致使強勢的一方在彼此極端對比的差距之中變得更為強悍。」

  「這……」

  「時間久了,雙方之間便會產生嫌隙。而老虎即便不知道貓兒可吃,它終究還是生了狩獵這些弱勢動物用的尖牙利爪,於是乎單方面獵殺的殘酷食物鏈也就理所當然地成形了。同時,不論老虎心裡對於身邊的貓耳究竟存在什麼樣的想法,對那只可憐的貓而言,老虎始終是懸掛在它心頭上的一顆大石頭,隨時都可能對著自己當頭砸下。即便只是想在遊戲中取悅老虎,它都得使出渾身解數,,累得幾乎精疲力竭。」

  「……」

  「對雙方而言,如果長期忘記彼此之間的差異而持續忽視相處時的交互影響,那麼它們原有的形象終將被扭曲。這種情況非但只限於個體,即便套用在同一個社會中、兩個利害關係相近的集團上,也是可以成立。嚴重者,更會造成整個社會型態的扭曲。」

  在這段成人間的對話暫時告一段落的同時,女孩不經意地從圖畫書中抬起頭,視線提到爺爺和對面的青年身上——她看到了兩張極為嚴肅的表情。

  暖爐的火光照在兩張臉上,刻畫出強烈的光影落差。忽然間,—股恐怖的氣息冷不防地竄上她的心頭。就在這時候,爺爺伸出手掌,彷彿故做輕鬆一般地輕輕放在她的頭頂上。

  「你是說三國戰爭中決定三方勢力勝敗的神曲樂士吧?不過,他的事跡幾乎已經可以歸類為神話故事等級了……」

  「即便如此,他的存在應該是無庸置疑的。只是,如果提到他的來歷,那才真是有如神話故事般玄奇呢。」

  「穆索爾斯基的來歷?」

  「你沒聽說過嗎?傳說穆索爾斯基並非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僅有極少數精靈可以使出渾身解數往返的另一個世界。換句話說,穆索爾斯基本是異世界的居民。」

  「這個傳說應該只是戰時戶籍紊亂而以訛傳訛的結果吧?」

  「也許是吧。不過根據歷史記載,確實有幾個神曲樂士也都可能擁有異界居民的背景。事實上,也許這個時代也有,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搞不好,人數還多著呢。」

  「……教授,你不會……真有遇過這樣的人吧?」

  「呵,這就不說了。不過,根據我們從各個神話軼事中瞭解到的異世界,那裡似乎並沒有精靈存在。而且,那個世界的人們即便沒有仰賴精靈的協助,也照樣構築出自己的文明。甚至有傳聞說,那個沒有精靈的世界,其文明在各方面都比我們這個世界來得進步呢。」

  「這……」

  「當然啦,這種說法目前並沒有確切的證據就是了。」

  「……」

  在這個話題結束的同時,兩人的聲音再次沉寂下來。在這一片短暫靜默的空氣之中,唯有暖爐中的薪火不斷啪嚓啪嚓地燃燒著。

  「然而……」

  一會兒之後,女孩的爺爺才又開口。他稍微誇張的手勢與動作透過衣角的牽動傳到了女孩背上。當時她還不瞭解,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這種誇張的肢體語言也許是在大學擔任教授的祖父,一種因職業而養成的習慣。

  每當祖父要陳述一個結論時,不管對象是不是他的學生,他總會表現出這般誇張的肢體動作。畢竟以大學教室寬廣的空間來說,一堂課少則數十,多則有百餘個學生同時坐在講堂內。如此,站在講台上的教師如果希望自己表現得優秀,除了本身必須博學,更需要在舉手投足閭散發出演員般的魅力。無論是多麼傑出的學問家,若不能將這些知識傳給後輩,那麼他所具有的學問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因此,不論是根據授課內容適時地改變說話語氣、音調、眼神及手勢,或者是以抑揚頓挫的聲音變化來強調課堂上的重點,都是必要的技術。

  「從這種種跡象之中,我們能不能得到一個省思的機會——如果沒有那些似是而非的存在,這個社會究竟會變成怎樣呢?」

  這些站在講台上磨練出來的技術,讓祖父所吐出的言詞彷彿一曲陌生的歌謠——人們聽歌、唱歌,但有時不會刻意去理解歌中的含意。

  女孩爺爺與青年問的對話,在獨特的節奏和高低起伏之間化成了連綿不斷的樂音,交織成繚繞在繪本圖像與文字之間的旋律,清楚地流入女孩的意識之中。

  「講白一點,我其實希望他們與人類之間的距離比起現在更來得疏遠一些上

  女孩的爺爺說到此時,舉手投足的肢體動作又比前一刻更為誇大了些。

  「沒有人會笨到把老虎跟鯊魚擺在同一個容器裡飼養。只因兩者之間的差異性實在太大,大到幾乎沒有任何共通的特質。所以也不會有任何因相似性而造成的混淆。彼此之間的異質性過大,終將導致雙方在接觸過後,因為難以相處而漸行漸遠。」

  對她來說,當晚的一切理應只是埋沒在記憶底下的曖昧回憶。然而,一如那些曾經縈繞在人們耳邊的幼時歌謠,儘管聽不懂歌詞,時至今日卻仍清晰地烙印在腦中。當晚女孩祖父和青年之間的對話,在她長大成人之後——儘管不知道其中含意,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仍依舊迴盪在她的意識深處,始終未曾散去,彷若詛咒一般。

  「正因為我們比鄰而居,彼此間的距離才會太過緊密而在雙方身上留下影響。也因為我們雙方太過相近,所以他們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好比我們之前提到的那句話——似是而非。於是乎他們成了我們羨慕、憎恨甚至愛戀的對象,但這般強烈的情緒將會造成人類社會的扭曲。就因為我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太過親近,因而承受了他們過多的影響。」

  ——這段記憶從那時起,深刻地烙印在她的潛意識之中。


  ☆★☆★☆★☆★☆★☆★


  ACT 1DRY RUN

  在一間昏暗的房間中,悄悄進行著某個協議。

  「……《奏始曲》?」

  「你沒聽說過嗎?」

  聽到男子訝異的回應,和他對話的人帶著幾分譏諷的語氣反問。

  「這可是神曲的創始人,是促戍人類與精靈接觸的『最初使者』——但丁·伊布凡布拉所創作的系列神曲呢!」

  「這我當然知道啊!」

  男子不以為然地答道。

  「哪有人不知道《奏始曲》的!不過我們現在要談的,應該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歷史傳說吧?不是該討論工作的事嗎?」

  「這當然是在說工作的事。」

  對方笑了。在這個昏暗的空間中,男子無法窺見對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然而,這人臉上的表情,男子光是聽他的聲音就可以想像得到——事實上,這人究竟擁有什麼樣的性格,男子根本瞭若指掌。這人相當卑劣,只要能佔得一點優勢,他絕不會藏住自己沾沾自喜的模樣,會毫不掩飾地表露出傲慢的態度。

  「只要有錢,一切都好說話呀。」

  「哦?」

  男子壓抑住心裡的情緒波動,故做期待地誘使對方繼續說下去。他不是第一天與這個小人交往,清楚知道此時表現出自己的不快絕對拿不到任何好處。反而應該順著對方,讓他得意忘形地繼續透露更多訊息,日後才比較好辦事。

  「你聽說過這件事吧——之前關係到歐米科技和拓植事務所的核心搶奪事件。這個消息就是在那時候流傳開來的。」

  「到底是什麼消息?」

  此時,男子已經大略推知對方談話內容的全貌了,即便如此,他仍舊維持自己一貫的作風——讓對方把話說完。男子和對方絕非擁有深厚情誼的友人,頂多只是利害關係一致的同夥。因此,為了盡可能取得有利於自己的情報,當下的首要任務便是讓對方說得越多越好。

  「不就是《奏始曲》果真存在這件事嘛!」

  「……哦?」

  男子佯裝出驚訝的表情·事實上,這等傳聞先不說那些「黑的」,即便是干正當生意的人多半也已經早有耳聞。只要是眼神曲或精靈扯上千系的業界,知道這件事情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然而,不知道對方究竟知不知道這種情況,他仍舊得意地繼續野人獻曝。

  「我聽說,《奏始曲》系列的神曲在核心搶奪事件中已經有被拿出來演奏過了呢!而且,傳說那首曲於是從克拉特·羅比阿符秘密進行的精靈相關武器開發計畫中流出來的。」

  「克拉持·羅比阿特?你是說那個奇跡的大富翁嗎?」

  這個消息他可就真的不曾聽說了。目前他的消息,還只停留在《奏始曲》確實存在還有其作用為何。

  「對,雖然他已經身陷囹圄了。」對方低聲笑道。「不過即便這個幕後黑手被抓,他的計畫可沒有付諸流水啊。」

  「你是說《奏始曲》的樂譜流出的事嗎?」

  「對,如果那張譜是真的,那可是價值連城。」

  「……原來如此。」

  《奏始曲》的真譜當然價值不斐。畢竟根據傳聞,《奏始曲》可不是一般的神曲,而是能夠無視精靈本身的意願,讓精靈對奏曲者唯命是從的神曲。以現今的神曲樂士為例,若想使喚精靈,其實都得看精靈的臉色。從某個角度來說,根本是委身迎合對方,依照對方的喜好演奏神曲。至於《奏始曲》的特性,則可以將這樣的立場完全顛倒過來。

  「所以,你可以弄到《奏始曲》嗎?」

  「應該吧。」

  「……應該?」

  「因為我沒辦法判斷我弄到的《奏始曲》究竟是真是假。」

  對方朦朧的身影搖頭聳肩,看來有些無奈。

  「基於種種原因,我必須藉由間接的方式才能輾轉弄到那首《奏始曲》,不過那東西有可能只是贗品。」

  「所以你才會找上我……原來是這麼回事。」

  「對。是你的話,只要看一眼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辨識出它的真偽,就算真要確認也可以直接彈一次試試看。不過,我就沒這種知識、技術還有感性了。」

  男子看著對方語帶自嘲的模樣,默默地點了點頭。

  「也好。不過我這陣子很忙,下個月才有空。」

  「你沒空?你的工作不就是陪那些呆瓜們兜兜圈子錢就進來了嗎?」

  儘管這語氣聽來頗有嘲諷意味,不過男子卻只是聳聳肩露出了苦笑,「知道『托爾巴斯·精靈·慶典』吧?這次的工作跟這個托爾巴斯一年一度的盛事有關,因為有人出錢,所以我比較不好拒絕。」

  「這樣啊……算了,反正我這個東西也沒有預定的期限/。總之,到時候就拜託你啦。」

  這樣的對話形式在兩人之間其實是再稀鬆平常不過了。而他們所討論的內容,在這個將都規模的托爾巴斯市內,也只是見不得光的諸多犯罪事件的冰山一角。事件每天不斷發生,同時也每天不斷消逝……

  ☆★☆★☆★☆★☆★☆★

  一輛機車瀟灑地穿梭在早晨的街道上。

  那輛車的外型實在很搶眼。從車型看來,大概可以歸類為大型重型機車的等級。然而,光是這樣的分類卻無法道盡它的特殊性,這輛車如此異常的外型想必有它的原因。畢竟那複雜得詭異的結構和出類拔萃的性能,若是作為單純的交通工具實在太過誇張。光是大排氣量引擎驅動的強大馬力,就使駕馭它的騎士不能只用一般跨坐的方式操控,必須整個人貼在車上才能求得平衡。它儼然就是一匹有機械科技製造出來的悍馬。

  然而,它真正的特色在於,凡是熱衷汽機車、稍微對此有些瞭解的人看了它,當下定能一眼就看出它和一般市售機車之間的血緣有著截然不同的差距——這匹悍馬是私人的訂製品。說得更明白一點,這輛車是以某種機械功能為主,混合了交通工具特性而製作的特殊機具。

  這輛機車界的異類現正響著低沉而充滿力道的獨特引擎聲,捲起初夏清新的空氣壓縮成車尾的噴射氣流,悠然行駛在托爾巴斯的市街上。

  相較於這輛機車充滿恫嚇性的外型,它的行駛方式卻彷彿將交通安全守則實際演練一遍般。它絕不超速、停車時絕不超過紅燈停止線、每當變換車道時更不會忘記要閃方向燈,彷彿兇猛的野獸表現出家教良好的行為舉止,實在顯得有些滑稽可笑。然而——

  「克緹……」

  即便這輛機車的行進方式宛如優良駕駛楷模一般,卻依舊讓周圍的車輛表現出驚慌的模樣,紛紛讓道而行。

  「克緹呀~~」

  若要探究其中原委,也許問題就出在車上的人詭異的坐姿吧?這麼一輛車子有人這樣乘坐,恐怕連轉個彎都會出問題。

  「你這樣很危險啦~~」

  其實騎車的人還好。他穿著白色短袖襯衫,大概是哪裡的制服吧,模樣看起來好比軍裝般整潔樸素。他戴著一頂全罩式安全帽,旁人很難看清楚他的長相。不過若是只聽聲音,大概可以判斷這名騎士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性。透過安全帽傳出來的聲音雖然有些模糊,卻清楚地給人一種質樸而輕柔的印象。

  騎士一雙溫柔的眼睛,即便透過充滿無機質感的護目鏡,也依舊能表露出他那猶如大型草食性動物般與世無爭的安逸性格。好比早先提到的矛盾,即便坐在這麼一輛兇猛如怪物般的大型重車上,他仍舊安分守己,沒有違反任何一條交通規則。這就是他的本性。

  然而,也許正因為如此,這輛車後座所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才會顯得這麼引人注目。兩相對照之下,那般魯莽的行徑絕對超出一般人常識所能理解的範圍。看到的人肯定會先嚇得愣住,然後慌忙地退避三舍。

  「……」

  坐在後座的少女是蹺腿坐著的。她屈著身子將手肘倚在膝上,一臉不悅地托腮蹺腿坐在車上。這模樣若是出現在任何一張普通的椅子上,其實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然而,一臉倔強的少女這麼坐的場合不僅不對,她還是背對著車頭方向坐在騎士身上。

  車子正在行進,而這輛車的騎士肩上卻坐著一個蹺腿背對他的少女卜如此一來,不論機車行駛得如何安穩,看到的人肯定仍會被嚇出一身冷汗。畢竟一旦轉彎,車體稍微傾斜,坐在騎士肩上的少女隨時可能會摔下來。如此一來,行駛在他們周圍的車子肯定會預先拉安全距離。不然少女真摔下來時,搞不好就要死在誰的輪子底下了。

  「克緹……」

  「囉唆!」

  面對機車騎士彷彿安撫執拗稚子般的溫婉態度,少女則依舊擺出不悅的表情,背對著坐在騎士身上。

  她容姿端麗,卻非可愛二字可以詮釋。儘管那張稚嫩的臉龐依舊留有些許嬰兒般的圓潤,然而細緻的五官線條卻讓她同時兼具女王般的高傲與優雅。她的笑容必然令人為之傾倒,不過那樣氣沖沖的表情卻也同樣惹人憐愛。也許該說,這般不迎、不屈,不媚、不畏的傲慢姿態才是更適合她的模樣。

  她嬌小的身軀罩著一襲和青年一樣的白色女性制服,一頭長髮在行駛中迎風飄逸。一雙如貓兒般靈動的紼紅雙眸,在白色制服的襯托之下更顯得耀眼而美麗——沒錯,這名少女不僅乘車的坐姿胡來,而且連安全帽也沒戴上。

  「專心騎你的車啦!」少女埋怨著。

  「你坐成這樣我怎麼騎呀!」

  「你以為我是誰啊?一柱上級精靈就算從機車上滾下去又怎樣!」

  儘管對方不以為然,少女仍舊以不可一世的態度回應。同時,一道紅色的光芒也出現在少女背上。那閃爍的紅光逐漸擴大,以平面形式描繪出某種繁複的圖形。儘管它看來像是某種獨特的紋樣,不過人們有一個更直接的稱呼——「精靈羽翼」。

  「這我知道呀。」青年回應的聲音聽來頗為無奈。「知道歸知道,不過我一點都不想看到克緹被車子碾過去嘛。」

  「……」

  少女仍舊將手肘靠在膝上托住自己的臉龐,對於青年的說詞默默不語。

  「再說,這也會造成其他駕駛的困擾。畢竟他們乍看之下,只會把你當成一般的女生,看你掉下去絕對會嚇得半死。」

  「……你也會嗎?」

  「啥?」

  少女的回話讓青年愣了一下,不禁眨了眨眼睛。那副模樣讓他儘管已經成年,卻仍顯露出些許稚嫩的氣息。

  「什麼意思?」

  「我是說——那個,我呀……在你眼裡……也是個『普通的女生』嗎?」

  「我的眼裡?我、我知道你是上級精靈啊。」

  「我不是說這個啦!」

  「咦?那、那是……」

  「我是說,如果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光看我的外表也會覺得我只是個『普通的女生』嗎?」

  「……啊?嗯……嗚,我想是吧……」

  青年答得有些遲疑。對此,少女則表現出一副焦躁的模樣忍不住嘟噥。

  「……那為什麼你偏偏就……」

  「咦?你說什麼?」

  機車行駛中的風嘯加上安全帽阻隔,本來就不容易聽清楚對方的聲音。因此少女方纔的喃喃低語,完全沒有傳進青年耳中。

  「怎麼了嗎?」

  「囉唆,沒事啦!」

  青年的反應惹惱了坐在他背上的少女,讓她拳頭一握便轉身朝青年的安全帽上狠狠敲了一下。

  「討厭!你少得意忘形了!」有是一句小聲的嘟噥。

  姑且不論少女那般莫名的傲慢態度,那種也許本人根本沒有意識到的彆扭小女孩模樣,實在讓人覺得可愛不已。不過,此時的少女依舊是背對著青年坐在他背上,因此除了尾隨在後的駕駛之外,騎車的青年根本看不到少女這副模樣。

  「咦?你為什麼打我?」

  「囉唆啦!專心騎你的車就對了!」

  在這般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聲中,這輛大型重車持續揚起那獨特的重低音引擎聲,載著他們奔馳在托爾巴斯的街道上。之後——

  「塔塔拉老師!」

  青年駕駛的大型重車在行經一個轉角後緩下車速,徐行之中的引擎聲也不再如方纔那般兇猛。此時,一個活潑的聲音從青年身側朝他吆暍。

  「啊!塔塔拉老師!」

  「老師~~」

  「老師早安。」

  「老師早!」

  接二連三的叫喚聲,全都來自一群穿著同樣白色制服的少年少女。只要是托爾巴斯的市民,任誰都知道這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制服。至於騎車的青年和少女更是學院中的名人,跟學生之間的關係似乎也頗為親暱。儘管這些學生面對老師的態度也許有失尊重,不過相對的,無論男女學生臉上的笑容都沒有任何顧忌,不但笑得自然,而且笑得開懷。此外,這些高興揮著手跟老師打招呼的學生中,男女生之間的比例大約是男生三,女生七。

  「大家早上這位老師一邊微速驅車,一邊掀起安全帽的護目鏡,露出親切的笑容回應。

  「……」

  對此,坐在他肩上的少女更是蹙緊了眉頭,似乎原本不悅的情緒又添上了幾許陰霾。這種情況在青年每對一名女學生打招呼回應時,又變得更為嚴重。

  「克緹卡兒蒂姊姊~~」

  「克緹卡兒蒂女王~~」

  「啊!你今天還亮出了翅膀耶!」

  「你坐車的樣子太詭異啦!」

  「是克緹卡兒蒂大姊耶!」

  除了騎車的青年之外,青年背上的少女同樣也成了學生們問候的對象。而且比起騎車的青年,跟少女打招呼的學生人數反而多出許多,好比一個面對歌迷簇擁而來的偶像歌手。至於這邊的男女比例則是一半一半。

  當少女面對學生們天真的呼喊,她似乎覺得不能板著臉回應,於是勉強勾起嘴角,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敷衍地揮了揮手。

  「……呼。」

  同樣的情況持續一會兒,青年的機車終於駛進了校門,停妥在校門邊的停車場。他呼了一口氣同時脫下安全帽,只見一撮如同松鼠尾巴般短短的髮束也跟著從帽緣內側滑了出來。

  青年露出了他那一張和善的臉龐。他的五官略顯得稚嫩,或許有些女生看見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可愛」的評價,不過本人卻似乎對此感到些微困擾。

  「大家今天也都很有精神呢。」

  始終坐在青年背上的少女,此時才終於滑坐到車子的椅墊上。

  「是啊上她回話的語氣依舊顯得有些不悅。

  此時,他們已經置身在一棟古典建築前面。

  若說這棟建築的外觀設計,與當下的時代氛圍格格不入,顯然一點也不過分。畢竟不知所以然的外地人來到這裡,肯定會把它當成歷史博物館之類的設施。它的外觀完全擺脫近代建築那般冰冷銳利、結構單薄的風格,無論是牆壁的設計、樑柱的形狀、鐵格門扉的花紋,每一個角落的線條都充滿了自然的美感與裝飾性,彷若夜夜笙歌的富麗宮廷一般輝煌美麗。

  ——這裡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

  一般人稱那些演奏奇異「神曲」而與精靈交流,並且藉此役使精靈的特殊藝術家為「神仙樂士」。此時聳立在青年和精靈少女面前的,正是以包含了二十一個獨立行政區的將都托爾巴斯之名而冠名的神曲樂士養成學校。

  相較於它挪為學校機構使用的歷史,其建築本身橫跨的年代則更為久遠。它的前身曾是舊時貴族的行宮,在建造之初還沒有任何電力設施或汽車的存在。至於改裝之後的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仍保留舊時氛圍的也只有它美麗的外觀,內部則是完全利用近代的建築技術重新翻修過了。

  神曲學院古典的外貌,據說是因為校方將神曲視為一種藝術表現,為了培育這些特殊藝術家芽苗的美感、便於他們醞釀演奏時的情緒,因而特地將原有的外觀保留下來。不過話說回來,過去這棟校舍曾經歷兩次毀滅性的災難,因此即便今日看來依舊保留了舊時代的氛圍,其中的建材卻有半數以上都是後來修補時換上的。

  「……」

  青年站在校舍前,帶著些許的厭慨悄悄望了它一會兒,然後臉上泛起苦笑,轉頭望向坐在車後的精靈少女。

  「克緹……」

  「我知道啦,不就是工作嘛。」

  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隨後便一個翻身躍下機車。這般輕盈的身段讓人完全厭受不到重力的牽絆,同時也直接道出她超乎常人的身份。

  「……」

  青年先一步往校舍方向走去。她注視著青年的背影,然後悄悄地伸出手——彷彿潛伏在草叢中匍匐前進的肉食動物,目光緊緊扣住自己的獵物。那只伸長了五爪的白皙右手,目標鎖定在青年左手臂和身體間的空隙,只等他露出片刻的空檔。

  要是此時她能夠抓住那樣的瞬間,然後勾住青年的左手臂……即便有些強硬,不過形式上來說,還是一幅令人既興奮又羞怯的「青春情侶圖像」。

  「……好!」

  她下定決心準備突擊,隨後使出猛牛般的衝撞氣勢,筆直朝青年伸出右手……

  「——佛隆!」

  咻——少女如子彈般的動作劃破了空氣,卻在瞬間戚到一個嬌小的人影先一步趕過她的上空,筆直鑽進青年的懷中。也許青年早有準備,他放低了重心以迎面擋下對方的飛撲。然而青年卻仍舊無法抵消對方的衝力,因而抱著對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一個月不見了呢!」

  「啊,早安,蜜婕德莉特。」

  「早安、早安、早安早安——」

  撲倒在青年懷裡的少女捲起了她寬大的袖子,伶俐地坐好在青年腿上,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那一身奇裝異服看來並非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制服。

  即便跟著青年來到學校的紅髮少女身型已經相當嬌小,不過這個迎上前來的小女生,更是比起紅髮少女小上一圈。她有著一張稚嫩的臉龐,身型儼然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然而,這種「小女孩」的形貌只是她外表給人的印象,若是將她的年齡換成人類的計算方式,儘管沒有太大的意義,不過恐怕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結果。

  因為女孩背上長著兩片和紅髮少女同質的淡紅色羽翼,因此她會從兩人上方忽然冒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即便她有著和人類同樣的外型,卻實為迥異於人類的存在——這個小女孩和紅髮少女一樣,也是精靈。

  不過話說回來,和紅髮少女身後的六片精靈羽翼比起來,小女孩的精靈羽翼只有一對,相較之下顯得樸素許多。

  「話說……你是姊姊還是妹妹呢?」

  「嗯,我是姐姐。」

  「妹妹好嗎?」

  「應該吧,這幾天我都沒有看到她就是了。」

  面對這個精靈女孩——蜜婕德莉特,青年佛隆露出了和善的表情和她交談著。然而……

  「——喂!」

  一個宛如野獸般吐露著殺氣的低鳴從他們身邊飄了過來——是那個紅髮的精靈少女。她好比一頭野獸般,真的整個人伏在地上露出了兇惡的模樣。

  「克緹?怎麼了嗎?」

  佛隆看了不禁狐疑地出聲問道。他當然不知道也難以想像,這個紅髮精靈少女為了勾他手臂而朝他猛然衝過來,結果撲空後煞不住車,整個人翻了一圈後狗吃屎地栽在地上——只有這個結果在他回過神時映入了他的眼中。

  「蜜婕德莉特,你在做什麼啊~~」

  紅髮精靈少女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精靈女孩。

  「鵪四嗨啊?你怎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呀?」

  「你這個沒有節操的合體變形精靈,你到底在做什麼呀!」

  「打招呼啊~~」

  面對對方的指責,精靈女孩臉不紅氣不喘地以她活潑的聲音開口答道。

  「人家可是沒有任何私心,完全是以天真無邪的模樣跟佛隆哥哥打招呼昭!」

  女孩邊說邊像只小貓跟主人撒嬌一樣,嬌滴滴地用臉頰磨蹭著佛隆的胸口。

  「你少鬼扯了!」

  精靈少女從地上跳了起來大聲咆哮。

  「嗚哇,佛隆哥哥~~姐姐要欺負我~~」

  蜜婕德莉特說話的同時從佛隆腿上爬了起來,退後一步伸手搔著自己的後腦杓——她外在的行為跟口中吐春的言辭詭異地完全沒有搭起來,要是有誰看到後覺得她不正常也是很自然的反應。

  但是,這種情況在「年紀尚小」的精靈身上,其實並不是什麼稀奇的現象。對於身為精神生命體的精靈來說,他們的「成長期」有絕大多數都只是確立其穩定性格的準備期而已。這個時期的精靈在言行舉止上會處於一種極不安定的狀況。因此,像蜜婕德莉特這樣僅有二十歲左右的「幼年」精靈,說話時語氣的變化之快常常會讓一般人類難以適應。

  不過,蜜婕德莉特的情況又比較獨特,她根本就是利用這種令人困惑的語氣變化戲弄對方,而這種情況在精靈中也不是唯一的案例,總而言之,打從她六年前跟佛隆相遇至今,那種不斷改變說話語氣的情況從來沒有變過。

  「可惡,你就是這樣每次每次擅自壞我的好事!」

  「啡曦……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呀。是吧?克緹卡兒蒂大姐頭?」

  女孩說話的同時,歪著頭帶著愉悅的神情窺伺眼前的紅髮少女——克緹卡兒蒂氣呼呼的臉朧。

  「你這小鬼,明明就只有一對精靈翅膀,少裝出一副什麼事都知道的樣子!」

  「你的個性誰都看得透嘛。」

  面對怒不可遏的克緹卡兒蒂,蜜婕德莉特毫不掩飾地吐嘈她。

  「有這麼不解風情的契約主,大姐頭你這輩子大概都得那麼辛苦了唄~~」

  「唄你大頭啦唄,你這個死小鬼!」

  克緹卡兒蒂氣得直發抖。雖說她顯露在外的年紀也跟這個「死小鬼」沒差多少,不過她畢竟是精靈,因此外表跟實際年齡未必有絕對的關係。

  但這麼說也不表示精靈的外貌與年齡完全不成正比。弗馬奴比克精靈的外型是以人類作為模仿的對象,因此即便時間之於外貌的影響不如人類般精準,不過多數精靈的年齡還是會反應在他們的外表上。

  「嗚……你們在說我嗎?」佛隆一臉狐疑地開口問道。

  儘管佛隆對於自己的事遲鈍得誇張,不過聽到兩柱精靈之間的對話出現「契約主」二個字,終於還是察覺到她們此時的話題正圍繞在自己身上。

  「精靈契約」代表的意義便是精靈和神曲樂士之間的盟誓。精靈只為專屬的神曲樂士服務,而該神曲樂士也只為專屬的精靈演奏神曲。

  「我說佛隆你呀,當你被女學生團團圍住時,克緹卡兒蒂大姐頭會嫉——」

  「——你給我住口!」

  克緹卡兒蒂咆哮的當下頓時紅色閃光四竄,砰地在各處炸開了小規模的火花。蜜婕德莉特瞬間被暴風捲起,飛了數公尺遠後才像個布娃娃般砰地落下。

  「赫,這招厲害,老爹!」

  「誰是老爹呀,你這個臭小鬼~~」

  蜜婕德莉特甩著頭站起來時不忘消遺對方,克緹卡兒蒂也同樣大聲地回應。

  克緹卡兒蒂方才祭出的攻擊招式便是所謂的精靈雷——是精靈的「力量」。由於此時交鋒的是兩柱精靈,因此她們才能在攻防之間表現出這種有如相聲般的滑稽對話。換做是普通人,受了重傷還算小事,弄不好恐怕連命都沒了(以克緹卡兒蒂的能耐來說,這點程度的小事根本不在話下)。

  「嘖,我才沒空在這邊陪你唱雙簧呢!佛隆,我們走啦!」



  克緹卡兒蒂丟下這麼一句話便揪住佛隆的衣領,拖著這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契約主往校舍快步走去。

  「啊,等一下,克緹、克緹?」

  佛隆被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克緹卡兒蒂拖得整個人身體側傾,差點就要栽在地上。手上的安全帽也因此沒抓穩而滑落,喀啦喀啦地在地上打滾。

  「克緹、克緹,安全帽、安全帽呀~~」

  「沒有安全帽又不會死,走啦!」

  「噯,我不是說那個,你等等呀!」

  「你少囉唆!不要東張西望的,快點走啦!」

  這對主僕於是乎拖著這般毫無交集的對話逐漸遠離是非現場,一旁的蜜婕德莉特則若無其事地撿起地上的安全帽。

  「所謂和睦是美,善哉善哉。」

  ●●   ●●   ●●   ●●

  這是一個精靈握有某種力量的世界。

  多數人稱精靈為「某種具有知性的生命」、「人類的好鄰居」。他們擁有比人類更長的壽命,原本只存在於另一個形而上的次元。本來,這些純粹只是精神能源,生命能源的精靈就好像風一樣,沒有物質的肉身,遍佈於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然而不知何時開始,他們有了自我意識,也懂得鍛煉出物質肉身的方法,因此他們開始以生物的模樣出現在人們前。

  臥丈卜人類與秈靈之間的關係絕非始終部是如此和平的。不過精靈對人多半抱持著善意,也對人類這種生物充滿好奇,所以即便過去曾經歷過一些大大小小的障礙,精靈們依舊融入了人類所創造的社會之中。其中有一種人便在兩者之間擔任居中協調的角色——神曲樂士。

  根據有趣的調查結果顯示,「神曲」這種音樂對於精靈而言,相當於食糧、酒精、麻藥之於人的功用。這種特殊的樂曲成了人類與精靈之間的橋樑。它時而扮演精靈們為人類付出勞力之後得到的報酬,有時也做為人類對精靈表示善意的象徵。在一群擁有特殊才能的神曲樂士演奏神曲取悅精靈時,人類和精靈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之間,便得到了彼此和平相處的潤滑劑,能順利融人同一個生活圈中。

  因此,在這個精靈擁有絕大影響力的世界——波利佛尼卡大陸,神曲樂士這種職稱便成為多數人敬畏的代名詞。擁有強大精靈協助的神曲樂士能夠化不可能為可能,一旦上了戰場更擁有消滅一整個武裝部隊的實力。

  於是,人類社會開始立法嚴密管制精靈的行為,也設置了各種防災措施。畢竟神曲樂十和軍人、醫師、法官一樣,既能載舟亦能覆舟,能力一旦遭到濫用,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事實上,精靈之力在人類社會的各種場合中部有各種程度的需求,因此神曲樂士這種職業也得到了社會各界的認同,政府並且設立了數間專門培育新人的養成學校,如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便是其中之一——它是整個波利佛尼卡大陸上首屈一指的神曲樂士專門學校,並擁有傲視全波利佛尼卡大陸的培育成績。

  該校幾乎不設任何門檻的入學制度,相對卻得到畢業人數跟入學人數完全不成比例的結果,這也是該校一項聞名遐邇的特色。

  多數立志成為神曲樂士的學生終究只能半途而廢,放棄這個夢想,這樣的結果也代表神曲樂士這個領域的殘酷現實。

  即便如此,每年向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遞出入學申請單的學生卻始終絡繹不絕。

  ●●   ●●   ●●   ●●

  塔塔拉.佛隆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出身的知名神曲樂士。有些人對於自己畢業的學校會有相當程度的依戀,有些人則否,至於佛隆是屬於前者。

  在學時期的佛隆為了畢業可是經歷過重重苦難,甚至幾度捲入了棘手的紛爭(或者說災難),差點賠上自己的性命才得以走到今天。

  對他來說,這所學校充滿許多深刻的回憶。他在這些困境中獲得成長,更重要的是,他所珍視的邂逅多半也都是在這些苦難中發生——在他的母校,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之中。因此,畢業後每當他再次走進這座校園時,都有一種回到了自己家裡的親切感。

  事實上,身為孤兒的他沒有所謂的「家」。因此,這個充滿種種回憶的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和曾經養育他長大的孤兒院一樣,讓佛隆對它們懷有同等程度的依戀——雖然這種依戀看在他的頂頭上司拓植.尤芬麗眼裡(她也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畢業生),其實是佛隆「尚未打算擺脫學生身份」的證明。

  然而,佛隆就是如此對自己的母校懷抱著深厚的情感。儘管當他每個月一次以特別講師的身份回到學校教書時,都會強烈地懷疑尚不成氣候的自己是否真有執教能力,不過在心底卻也同時湧出同等程度的喜悅——因為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需要他。

  佛隆有著如同他善良外表般純樸的性格,甚至連他身邊的人都會覺得他實在太沒有心機了,例如大家一起玩牌的時候,每當有人刻意凸出手中的鬼牌,他常常就會毫不猶豫地抽走,然後成為輸家。因此——

  「那個……」

  此時的佛隆置身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停車場中。這個停車場跟佛隆還有學生們停放腳踏車、機車的停車場不同。那裡是給學生跟講師用的,雖然裡面也有為汽車規劃的空間,不過整體面積卻遠遠不如這個停車場來得大——這裡是賓客用的停車場,或者是搬運大型機材時開放給業者使用的卸貨區,平常幾乎沒有人使用。因此,這個佔地廣闊的停車場便成了休息時間學生們玩球的地方。

  然而今天卻不同,停車場裡停放了一輛大型巴士跟一輛大卡車。雖然總數只有兩輛,不過這兩輛都是大型車,因此仍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戚。因為這個緣故,有些學生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種異樣的氛圍,紛紛站在遠處觀望,沒有靠上前。

  「總之,這堂課算是一次校外教學吧?」

  佛隆一邊翻資料一邊開口說道。資料裡寫著十二名學生的詳細資料、十首合奏及獨奏用的樂譜、單人樂隊及其他樂器一覽表。

  「是吧?」

  面對佛隆的提問(或者該說是確認),一名站在卡車旁的中年男子點頭回應。

  這名男子身上穿的並非制服,而是一套素底暗色、宛如工作服一般樸素的短袖襯衫和長褲。他手上拿著和佛隆一樣、上面夾了一小疊文件的資料夾板。

  這人的名字是西葛.波克特,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專任講師。他的身高中等,不胖也不瘦,頭髮很短,穩重的表情加上樸實的圓潤臉龐,給人的印象就如同農夫般誠懇。事實上,他也有著和善待人的性格。

  波克特在學校裡主要負責講授精靈社會學這門課。儘管波克符似乎也有神曲樂士的證照,不過並沒有負責實習課程。而他以講師身份正式受雇於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也是去年才開始的事。

  由於波克待在神曲樂士工作上沒有受人矚目的成績,因此在學校裡的講師群中不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老師。能夠成為神曲樂士的人多半擁有強烈的自我主張和獨特的行事癖好,但在這方面,波克特和佛隆一樣都屬於例外。

  「噯,濱海的學校好是好……」

  波克特帶著悠閒的表情開口說道。這樣的語氣與其說是輕鬆,也許更該說是缺乏熱情。

  「反正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嘛。」

  「嗚……」

  佛隆聽不懂其中的含意,歪著頭表現出一臉疑惑的模樣。然而,波克特儘管看到了他的反應,卻也只是聳聳肩,然後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回應。

  「嗯,那個……我今天騎過來的機車名字叫哈美倫。」

  「哦,這件事我聽說了。就是要搬上卡車的那輛嘛,我知道。」

  波克特聽了點點頭。

  「我待會兒會把它騎過來。」

  「嗯。」

  「那學生們呢?」

  「風丸老師會把他們帶過來。負責帶隊的一共有我們兩人,再加上風丸老師跟蜜婕德莉特,總共有四名。」

  「你是說……蜜婕德莉特嗎?」

  聽到這個消息,佛隆一時難掩驚訝。在他的腦中,他無法將蜜婕德莉特跟「帶隊」這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裡平常總會看到許多精靈的身影。然而,其中多是因為好奇而跑過來的。換言之,他們都只是外來的訪客而已。不過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是由校方提供報酬而僱用、常駐在校園中的精靈,簡單講就是擔任公務員的精靈。例如,蜜婕德莉特正是其一。

  「噯,這次的工作還是有精靈協助比較好嘛。至於沃菲斯則是因為有其他工作,沒辦法過來幫忙,所以只能請蜜婕德莉特代班了。」

  「這、這樣啊……」

  佛隆歪著頭,不知道是瞭解還是覺得困擾。

  沃菲斯和蜜婕德莉特一樣,同是常駐於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約聘精靈。他的外表如同一隻藍色的狼,乍看之下那種兇猛的氣息著實令人生畏.然而,事實上沃菲斯是典型的塞洛族精靈,非常重義氣。因此,一旦習慣他狼型的外貌,所有人都會覺得他是個非常容易親近的對象。在佛隆實習的時候,超過兩年以上的時間曾受到對方的照顧。他是這個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之中最和善的常駐精靈。然而,此時佛隆負責的工作顯然跟他無關。

  「塔塔拉,我先去對這次使用到的機具,做最後確認的工作。」

  波克特說完便朝著一箱貨櫃走去。

  「唉……」

  「怎麼了嗎?佛隆。」

  克緹卡兒蒂在此之前始終沒有開口——或者說,她對這種無聊的對話向來不感興趣,此時看到佛隆若有所思的模樣才收起呵欠,將視線從遠方拉回佛隆身上。

  「沒有……我只是覺得這件事好像不太對勁。」

  「哦?」

  「我的工作應該是『面對甄選出來的學生示範理想的演奏模式』……」

  「校方是這麼說得沒錯,怎麼了嗎?」

  既然是面對甄選出來的學生進行示範演奏,那麼校方肯定希望看到結果——至少佛隆心裡是這麼想的。

  「可是,這次分配到的單人樂隊幾乎都是舊型,而且數量根本不夠……」

  基本上,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擁有的單人樂隊原本就是以舊型的居多。然而,佛隆手邊資料上列出的清單之中,卻幾乎全是已經遭淘汰、不再使用於授課的更老舊款式。而且,參與這次授課的學生一共有十二人,他們卻只分配到了六具單人樂隊,數量根本不夠。為了彌補單人樂隊的數量不足,器材清單上倒是還列出許多傳統式的樂器。然而——

  「——所以這堂課應該歸類為合奏練習嗎?」

  「也許吧,畢竟會用單人樂隊的學生本來就不多。」

  單人樂隊是複雜的機具,單純就操作上而言,困難度就已經比傳統樂器高出許多。對於神曲學院一、二年級的學生來說,別說是演奏神曲了,就連好好地演奏一首曲子都沒幾個人能辦得到。就這點而言,如果能夠使用新型的單人樂隊,那些重新經過調整的機具,其操縱性顯然比較適合這些

  學生的程度。

  「克緹,你看這個。」

  佛隆說著,便將文件夾板上一張列著學生名單的資料攤開來給克緹卡兒蒂看。

  「這個怎麼了……咦?卡提歐姆那傢伙也在名單裡呀?」

  克緹卡兒蒂看到這個名字的同時也蹙起眉頭。

  「就是呀。」

  「曖,他是會彈鋼琴沒錯啦,不過……」

  「嗯,他的琴藝實在說不上好……雖然這麼說對他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純粹就成績而言,比他出色的學生還很多呢。基本上,這堂理想的演奏模式課程,應該由經過挑選的學生參與才對呀。可是,我怎麼看都覺得不太對勁。」

  「嗯……」

  克緹卡兒蒂將手交叉在胸前,若有所思地望向校舍一隅的頂樓,即校長室所在的位置。

  「這次的甄選是那傢伙的傑作嗎?」

  「克緹,我拜託你不要再用『那傢伙』來稱呼校長啦。」

  「囉唆!對那個打從心底充滿惡意的四眼田雞畜生,用『那傢伙』叫他啦剛好而已啦。」

  「什麼四眼田雞畜生啊……」

  「如果是他的話,這份名單為什麼好學生不挑、專挑些怪學生就說得通了。」

  就在這個時候,「佛隆。」一個宛如銀鈴般清脆可愛的聲音,從佛隆和克緹卡兒蒂的身後飄了過來,讓兩人不禁回頭——是蜜婕德莉特。

  這次的她有別於前次飛撲過來的行徑,而是用那雙纖細且尚未發育成熟的雙腿,以小跳步的方式輕盈地跑步過來。她懷裡則抱著方才佛隆遺落的安全帽。

  「你安全帽忘記拿了。」

  「啊,謝謝。」

  佛隆面帶微笑地接過蜜婕德莉特遞出來的安全帽,蜜婕德莉待也跟著露出開心的笑容。

  「還有呀,校長現在因為健康出了狀況,正在住院調養哦。」

  「咦?啊,你聽到我們剛剛說的話啦?」

  精靈的耳朵很好——事實上,他們的感官原本就比人類敏銳。而那些離開原本的居處、融人人類社會之中的精靈們,則是因為長期受到神曲滋潤,聽覺方面又變得更加敏銳。

  「等等,你說誰住院了?校長嗎?」

  「嗯,因此現在學校的經營管理事務都是由大迫師代理。」

  「這樣啊,我都不曉得呢……校長是生了什麼病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聽說是積勞成疾吧?」

  「積勞成疾?身體衰弱呀……」

  蜜婕德莉特的說法讓克緹卡兒蒂戚慨頗深地自言自語著。

  「原來就算是『四樂聖』加『聖靈』的身份,對那東西也是沒轍啊。」

  「……『聖靈』?」

  一旁的佛隆聽到克緹卡兒蒂的感想狐疑地歪著頭。

  「啊,沒有啦。」

  面對佛隆的疑惑,克緹卡兒蒂只是曖昧地搖搖頭,隨即丟出另一個話題,「照這麼說來,如果這些人不是那傢伙挑的,又是誰挑的呢?」

  「好像是學生們根據職員者與受到舉薦的人選中,以合議的方式挑選出來的。」

  「哦?不是講師推薦,而是學生們以合議方式挑出來的嗎?」

  「會變成這樣好像是因為時間緊迫,加上老師們都為了『托爾巴斯.精靈.慶典』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學校中就連臨時停課的情況都很嚴重呢。這件事似乎也跟校長病倒了有關。因為這個緣故,市府方面的執行委員會也才能找到借口,強行介入主導這次的『托爾巴斯.精靈.慶典』。」

  「原來如此。」克緹卡兒蒂聽了臉。」露出苦笑,接著轉頭對佛隆開口說:「照這麼看來,這些學生並不是因為他們的實力跟成績而被甄選的。」

  「咦?」

  「簡而言之,佛隆。」克緹卡兒蒂雙手叉腰,歎了一口氣,「你呀,又抽到人家刻意凸出來的鬼牌啦。」

  「咦?是這樣嗎?」

  「詳細情形我不清楚,不過我猜,那些原本應該出現在這份名單裡頭的人選——那些『出類拔萃的菁英學生』,早就被拉到別的項目去了,還有沃菲斯也是。你想想,『托爾巴斯.精靈.慶典』可是一個將都規模的慶典,需要表演的舞台根本不只一個,而且其中最缺的就是樂手吧?」

  「啊……」

  「托爾巴斯.精靈.慶典」——這是一個以精靈與人類之間的融合為主題,將整個托爾巴斯將都做為舞台,由都內各地大大小小的活動所組成,為期一周的龐大慶典。

  由於慶典投入的預算相當大,在舉辦前後總會引來各界批判政府浪費公帑的聲浪。然而活動期間,這個托爾巴斯將都會因此吸引整個梅尼斯帝國的觀光客大批湧入,總人數至少超過五百萬,因此地方上也不乏對於這個慶典能活化當地經濟的期待。甚至一些旅館業者還看準了這個慶典所僭來的商機,專為這個慶典建造了許多大型旅館。

  至於對佛隆來說,能夠讓這座城市一舉熱鬧起來,也不是什麼壞事。

  「這個慶典可是牽扯到許多人的權謀跟利益呢。」克緹卡兒蒂說。

  的確,這個慶典既然是以精靈跟神曲作為號召,那麼其中的精髓便理所當然地聚焦在神曲樂士的現場演奏上了。這麼一來,有知名神曲樂士坐鎮表演的舞台便容易聚集精靈跟人潮——也就是說,吸引顧客的能力會因此大大提升。這對旅館業跟商店街的商人來說,可是將彼此劃分為「贏家」跟「輸家」的分水嶺。因此,所有的商人團體無不極盡所能地設法多為自己的地盤籠絡一些知名的神曲樂士。當然,不論合法或非法的當地業者想必也都強力介入政府的行政方針,迫使他們做出對自己有利的決策。

  這麼一來,神曲樂士的人數當然不夠了。所以為了湊數,無論是政府還是商人團體都會想辦法透過各種管道發掘人才。神曲樂士的「人數」不夠的話,當然就是想辦法提高手中掌握到的人員「素質」。

  「原來如此……」

  佛隆這才明白,波克特早先的發言究竟代表了什麼樣的含義。

  「噯,那個『托爾巴斯.精靈.慶典』怎麼說都是政府的公務員所主導,要期待他們會有什麼別出心裁的安排,實在太強人所難了,更別說主辦單位還有兩個。」克緹卡兒蒂說。

  即便「托爾巴斯.精靈.慶典」實質上是由市政府主導,不過精靈方面也有一個執行委員會。兩個委員會彼此之間的立場不同,因此也多有心結跟摩擦。

  「也對。精靈那邊的委員會,是指摩爾狄雅娜她們嗎?」

  佛隆和克緹卡兒蒂都認識這個精靈方的執行委員會主席——摩爾狄雅娜,塔爾斯.托托格年。不過因為種種關係,克緹卡兒蒂對這個摩爾狄雅娜非常厭冒。

  此時,「啊!」

  「嘿咻!嘿咻!「嘿咻!」

  此起彼落的吆暍聲中,十來柱下級精靈一起扛著幾具單人樂隊經過佛隆等人身邊。從他們球型的外表加上一對翅膀,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些都是精靈界中數量最多的一支族群——勃來,

  他們儘管有著一副圓滾滾的可愛身軀,不過終究是精靈族類的生物,因此只要他們願意,這些僅有手掌般大的勃來也可以輕鬆搬起數公斤重的重物。呈三柱一隊搬起笨重舊型單人樂隊的景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我們也去把哈美倫騎過來吧。」

  佛隆說著,便往教職學員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     ●●      ●●

  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是托爾巴斯將都小有名氣的神曲樂士事務所。該事務所的所長——拓植.尤芬麗,本身就是一位知名的年輕神曲樂士,其過人的天賦,讓她從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在學時期,便開始以職業身份活動。

  這個自稱「庶民派」的事務所所長,自開業以來便以顛覆神曲樂亡業界常識的低額報酬承接業務。不但業務量大,事務所的制服還常常出現在電視螢光幕上,讓老一輩的神曲樂士對她和她旗下的整間事務所非常惱火。然而,尤芬麗和她的事務所卻也因此得到一般民眾的信賴。在這樣的情況下,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總是處於緊張忙碌的氣氛中。

  「我回來了!」一對年輕男女吆暍的同時從事務所裡側的門外走了進來。那扇門是直通職員專用停車場的出人口。

  男的身材高姚,眼睛也長得相當漂亮。說得白話一點,他是個金髮碧眼、氣質有如貴公子般的美型男。尤其襯著一身白色制服,模樣更顯得華麗。

  他是佐伯.藍伯特,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旗下的神曲樂士之一。

  「我回來了~~」

  另一名和他同行的少女,也有一頭和他一樣的金髮。少女看來個性活潑開朗,一句招呼便讓整個公司的氣氛頓時飛揚起來。

  「你們回來啦。」

  應聲的是一名匯在整理文書資料的銀髮少女。她聽到兩人的聲音後拾起頭,用平諍沉穩的語調回話。

  這一呼一應彷彿是同一個人用截然不同的語氣自問自答。然而即使音質相同,出聲的人從聲音中反應出什麼樣的意圖、情緒,其實一聽就可以辨別。若是說話的人原本就擁有不同的性格,那麼即便用的是同一副嗓音,一樣也藏不住其中的差異。而這兩種不同的表現,正顯示出兩個少女之間截然不同的人格特質。

  尤吉莉.貝爾莎妮朵和尤吉莉.普利妮西卡——其中擁有活潑性格,將一頭金髮分束在頭的兩側,彷彿兔子般活蹦亂跳的是姊姊貝爾莎妮朵;另一名垂著一頭銀髮,散發出恬靜氣質的則是妹妹普利妮西卡。她們的容姿端麗,而且,若是看得仔細一點,還會發現這對姊妹的容貌就和她們的聲

  音一樣,幾乎如出一轍。

  然而,大多數人都不會發現她們的容貌極為相似。也許是因為她們的性格反應在言行上的表現呈現出極端的對比,讓她們始終給人截然不同的印象,也因此讓她們兩人之間的差異,比起那彷彿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容貌更為引人注目。

  這對雙胞胎姊妹,尤吉莉.貝爾莎妮朵和尤吉莉.普利妮西卡,同樣也都是拓植神曲樂上派遣事務所的職員。

  她們在四個月前都還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貝爾莎妮朵畢業後隨即取得了神曲樂士的資格,而普利妮西卡則是以事務員的身份受聘於這間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

  事實上,她們過去兩年也都在這裡打工,如今只是為她們多印製了名片跟職銜,然後連同薪資明細上的支給項目一起變更而已。

  「啊,佐伯學長、貝爾莎……」

  普利妮西卡對剛進門的兩人露出了些許愧疚的表情。

  「不好意思,雖然你們才剛回來,不過可能沒辦法讓你們休息了。麻煩你們四點到鹿沼產業去一道……」

  「咦?可是我們五點還要去夏木拉土木工程公司的倉庫耶。」

  藍伯特聽了眨了眨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其實,現在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下午三點半了。

  鹿沼產業是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主要顧客之一,兩間公司之間約有半小時左右的路程。

  「這是所長的指示。至於夏木拉土木工程公司的業務,所長會自己處理。」

  普利妮西卡口中的所長,指的就是拓植.尤芬麗。

  「那所長呢?」

  「嗯……所長因為一件跟警方有關的緊急委託出去了。」

  面對藍伯特的提問,普利妮西卡翻出業務資料確認之後才回答。

  托爾巴斯將都轄內一共區分為二十一個城市,然而其中僅有半數的警察機構擁有處理精靈相關事務的部門——精靈課。而且,精靈警官的人數也遠比人類警官少得多,至於擁有神曲樂士資格的員警人數就更缺乏了。

  因此,每當警方遇上跟精靈有關的事件,常常都會委託給民間的神曲樂士事務所處理。畢竟像是上級精靈滋事的情況,即便派出上百個非神曲樂士的人類警官也無濟於事。

  「跟警方有關呀……」藍伯特聽了露出苦笑,「這可是沒辦法拒絕的委託呢。」

  警方的委託都是十萬火急的,而受到警方委託的神曲樂士事務所則受制於神曲樂士法的規定不能拒絕。不過,在這種強制性的法規之下,警方能支付的報酬卻非常低,因此不少神曲樂士對於來自警方的委託非常反感。

  關於這點,因為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原本設定接案的報酬就不高,所以尤芬麗倒是不太在乎。結果警方因為這層關係,只要一遇上跟精靈有關的案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使委託都會集中過來。除此之外,警方經過幾次事件後發現這裡擁有兩柱專司戰鬥的強悍精靈,這也成了他們偏愛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主要原因之一。

  「唉……有沒有這麼辛苦的呀上藍伯特只能這麼自我解嘲。

  其實,從未有神曲樂士事務所接到的工作像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一樣繁多。其他事務所的行事作風多半較為優雅,比方說他們可能一天中只處理一件委託。即便客戶有什麼急件,大多也都會被其他神曲樂士事務所回絕。

  「結果,沒有佛隆學長果然還是忙不過來呀~~」

  「也是哦。」

  聽到貝爾莎妮朵的戚想,藍伯特頗有同感地點點頭。

  確實,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少了這麼一名神曲樂士,相對地就增加了其他人的工作量。即便事務所得到考取神曲樂士資格的貝爾莎妮朵加入,對於公司的整體實力提升不少,但她畢竟是初出茅廬的神曲樂士,讓她單獨處理一件委託多少會讓人覺得不安。因此,現在的她多半都還是跟在藍伯符和佛隆身邊,一邊協助藍伯特和佛隆,一邊藉由實習吸收經驗。若是從這個角度來看,實際上貝爾莎妮朵還算不上可成氣候的戰力。

  「佛隆這次是去處理跟『托爾巴斯.精靈.慶典』有關的事務嗎?」

  藍伯特說著從冰箱取出一罐保持瓶。

  「是啊,聽他說好像是要指導學生如何奏出理想的曲子上面對藍伯特的疑問,普利妮西卡點點頭,「目前的工作都集中在這兩天,所以後天以後應該不會像今天、明天這麼忙才對。」

  「真是這樣就好嘍上藍伯特聳聳肩,臉上露出苦笑。

  即便事先預約的委託少了,不過若是又有那種無法拒絕的委託,非讓尤芬麗像今天這樣趕去處理的話,到頭來他們還是得悶著頭接、悶著頭做了。

  「曖,算了。我們在這裡抱怨也於事無補,還是趕快收拾東西,趕緊出門去把這些委託料理掉吧。我們走嘍,貝爾莎妮朵!」

  「是~~」

  聽到學長的吆暍,貝爾莎妮朵同樣也以活潑的語氣回應。

  藍伯特說完之後,則從冰箱裡又取出一罐保特瓶扔給貝爾莎妮朵,隨後便轉身朝著職員專用出入口走去。而貝爾莎妮朵手忙腳亂地接住藍伯特扔來的保符瓶後,也跟著走出辦公室。

  「啊。」

  這時,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普利妮西卡聽見後回頭看了一下,不過並沒有立刻拿起話筒。鈴聲不久便停止,接著一旁的傳真機列印聲隨即取而代之地開始運作。普利妮西卡之所以沒有即刻拿起電話聽筒,正是因為她從鈴聲已經分辨出來這是一通傳真。

  在傳真還沒結束之前,普利妮西卡先行瞥了一眼。

  「莉瑪&葛雷斯公司?」

  這通傳真來自凰部畢雷尼斯規模最大的神曲樂上事務所——莉瑪&葛雷斯公司。這間公司的規模已經遠遠超過一般同性質的商社,幾乎達到企業的規模,影響力更遍及整個業界。

  「……」

  普利妮西卡看著看著,表情開始嚴肅了起來。原因無他,只因開頭的公司名稱之下緊接著就是「緊急」、「重要」兩個連續的警示。她等傳真機運作結束之後撕下了傳真,用那雙水色的眼眸很快地掃視整篇內容。

  「黑市父易?」

  這聲不經意的呢喃,將她心裡的驚訝一覽無遺地傳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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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01:55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7-5 02:01 AM 編輯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向來都在每年「托爾巴斯.精靈.慶典」的企畫之初,便開始參與整個慶典的準備工作。畢竟這個慶典的最初提案人就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長,而每屆慶典的各項活動,也不乏出自學院裡的講師及學生們所提出來的構想。換句話說,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在慶典之中,始終與政府及其他幾個協辦企業一起以主辦單位的身份負責籌劃整個慶典。因此,慶典期間諸多場次的神曲模範演奏活動,便理所當然地有相當比例是由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負責。

  然而,神曲學院終究只是一群志願成為神曲樂士的學生聚集地。也就是說,其中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沒有神曲樂士的資格,甚至連完整演奏一首神曲的能力都還未養成。儘管學院中亦不乏極有潛力、前途似錦的資優生,不過相對於「托爾巴斯.精靈.慶典」所需要的神曲樂士,人數卻仍遠遠不足。

  既然夠格的資優生不足,那麼只好想辦法利用人數加以矇混了。

  其中第一個被提及的應急手段,便是找回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友擔綱演出。然而,若是那些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在業界小有名氣的校友,在慶典期間理所當然地都會接到政府和各大企業的演奏委託。這麼一來,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能挑的只剩下初出茅廬的新人神曲樂士,或者只有二、三流的技術而在業界跑龍套的畢業生,不然就是在某些方面有缺陷導致發展受限的問題神曲樂士。

  但光這樣還是不夠——事實上,這樣的組合實在是乏善可陳。因此校方得思考,到底如何能孺補這麼一個大坑洞?討論之後得到的結果,就是「合奏」。

  雖然在校生的演奏技巧多少讓人有些不安,不過既然慶典期間還有空閒的校友不足以應付活動所需的場面,那麼,不如乾脆把他們跟在校生團體並在一起。反正神曲原本的形式就是合奏,所以這樣的演奏方式其實是再自然不過了。

  可是,即便是有校友撐場面的合奏,遴選出來的在校生如果沒有相當程度的演奏技巧,也只會拖垮整場演出。

  站在校方的立場,當然會希望既然是由托爾巴靳神曲學院的學生出演,那麼其成果就要讓參觀的群眾刮目相看。因此,在慶典開始的前一個禮拜,校方便安排學生親臨活動現場,以「戶外教學」的形式委託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擔任指導的工作。

  然而一如先前所說,事務所的所長尤芬麗和旗下的神曲樂士藍伯特,都已經接到別處的模範演奏委託。如此一來,這個「以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校友身份進行神曲模範演奏」的重責大任,便像踢皮球一樣被踢到了佛隆身上。

  雖然,拓植神曲樂上派遣事務所旗下還有另外一名神曲樂士,即尤吉莉。貝爾莎妮朵。不過她根本沒有實務經驗,入行也未滿半年,實在無法委以大任。

  至於佛隆,光是擁有一柱上級精靈做為契約盡量跟在身邊,就大大拉抬了他為以校進行神曲模範演奏的價值。不管佛隆本身的實力如何,至少他像是鍍了一層金箔般。因此……

  「嗯,大致上就是如此。」

  塔塔拉.佛隆環顧遊覽車內的成員——三十個位子上坐著十二名學生、兩名講師,還有他的契約精靈克緹卡兒蒂。其中克緹卡兒蒂和另一名講師風丸.納尼阿特,是和佛隆一起坐在遊覽車的第一排。車裡之所以沒有看到波克特和蜜婕德莉特兩人的身影,是因為他們坐在後頭的卡車上。

  因為波克特和納尼阿特均不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畢業生,因此無法由他們擔綱演出。儘管如此,若是將指導學生進行神曲模範演奏的工作全部交給佛隆一人也不妥當,所以校方決定讓他們以協助教學及管理器材的名義陪同參與這場「戶外教學」。

  「……大家有沒有什麼問題?」

  遊覽車的第二排開始坐的全是學校裡的學生,共有男生五人、女生七人。這樣的男女比例非實沒有什麼問題,問題在於佛隆一眼望去,看到的大半都是還沒有從一階段一般學科畢業的一、二年級學生。

  車上的學生對佛隆而言,幾乎都是熟面孔。他每個月到學校擔任一次特別講師時,多會碰到一些三、四年級的學生。但由現役神曲樂士所開的課大半會吸引同學踴躍參與,所以有些比較有幹勁的一年級學生,也會越級報名這堂針對三、四年級生所開的課。

  儘管本人沒有自覺,不過佛隆在學生群中其實非常受到歡迎。

  佛隆隸屬於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而這間公司裡的成員全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因而含工作方面在內的大小事,幾乎都是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做為其中一員,佛隆自然也成了學生們憧憬的對象。

  除此之外,佛隆身邊還帶著一柱所有神曲樂士都會覺得羨慕的六翼契約精靈。在業界,大部分神曲樂士終身都無法擁有一柱契約精靈,而擁有上級契約精靈的神曲樂士人數更是不到一成。從這

  個角度來看,佛隆會成為學生們憧憬的對象更是再自然不過了。

  雖然神曲樂士能得到什麼樣的契約精靈,其實跟運氣和精靈們的性格有關,所以身旁跟著一柱上級精靈的神曲樂士,不見得就是厲害的神曲樂士。但那又是另一回事。

  總之,對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們來說,佛隆幾乎與他們夢想中的自己形象重合。雖然就這點而言,同屬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所長尤芬麗、同為旗下神曲樂士的藍伯特也是一樣,不過佛隆跟才氣縱橫的這兩人比起來,那種沉靜內斂的氣質反而更讓學生覺得平易近人。

  「大家部沒有問題嗎?」

  佛隆重複問一次,同時也環顧坐在車內的同學們。

  學生們沒有一人有特別的反應。想想也是,畢竟這跟一般學校裡的課程不同,想必他們即便有問題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吧。

  (……嗯?。)

  此時,佛隆注意到其中一名學生,她孤獨地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由於人數不多,所以遊覽車內一定會有空座位,也因此凸顯出這個女生刻意遠離其他同學的事實。

  (嗯……)

  佛隆不記得這個女生的長相,所以很可能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這個女生。

  這名女生將亞麻色的頭髮梳成麻花辮,鼻樑上掛著一副眼睛。儘管她看來出身很好,卻又沒有比其他人特別,可說是一個外貌極其平庸的少女。她若是坐在學生群裡,佛降大概不會特別察覺到她的存在。因此佛隆之所以會注意到這個女生,絕非是她的外貌使然,而是這個女生擁有一種和其他學生截然不同的特質,使她從成群的學生裡頭凸顯出來。

  (——那雙眼睛……)

  即便眼鏡有遮掩表情的作用,佛隆依舊可以從這個女生的臉上讀出滿滿的厭惡。相較於其他學生對佛隆表現出來的羨慕和親暱態度,這樣的厭惡情緒顯然成了強烈的對比。彷彿潔白無暇的布匹上滴落了一滴黑墨水,格外引人注目。

  (是我說了什麼討人厭的話嗎?)

  佛隆開始思索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言詞有什麼不對之處。

  一旦遇到問題,佛隆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先檢討自己,這種思考方式完全就是佛隆這個人的作風。然而,即便他想破頭也不明白。他認為自己既沒有說什麼中傷他人的言論,也沒有說鏘什麼,否則對他側目的絕對不會只有這個女生。

  「佛隆。」

  佛隆聽到聲音回頭,看到克緹卡兒蒂就坐在他身邊,惡狠狠地瞪著他。此時的克緹卡兒蒂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了,竟然跟車上的女學生一樣,穿著同一套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女生制服。

  「你沒事幹嘛跟自己班上的女學生眉來眼去啊?」

  「我?我沒有啊。」

  聽到這般意外的指責,佛隆慌慌張張地急忙否認。

  「討厭……就是這樣我才不希望你接學校的特約講師上

  克緹卡兒蒂一臉不悅地自顧自地抱怨著。

  就在這個時候,「反正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嘿咻。」納尼阿特從座位上站起來說:「大家不妨提出一些平常沒有機會問的問題吧?這麼安靜也換不到任何獎賞的哦。」

  風丸.納尼阿特這名婦人和波克特一樣,都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專任講師。四十歲的她體型微胖,一頭自然鬈給人樸素的印象。比起神曲樂士也許她的外型更容易讓人聯想到家庭主婦。加上方才「嘿咻」麼一個發語詞,質樸的性格又更顯得一覽無遺。

  納尼阿特自從結婚有了小孩以後,因為工作跟家庭難以兩全,她便辭去了事務所的工作,選擇以時間上比較彈性的特約講師身份到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任敦。

  不過這不是重點——

  「老師,我有問題~~」

  在納尼阿特開口之後,有一個女生很快地舉起手,但這不是剛才佛隆注意到的那名女學生。

  「我是一階段一般學科二年級的南部上

  「哦,南部特蕾絲同學,你有什麼問題嗎?」

  佛隆翻了翻學生手冊確認欲發問的女生姓名之後回問。

  「我想問……」得到佛隆的許可後,符蕾絲猛然挺起身子,用活潑的語氣開口問道:「塔塔拉老師有女朋友嗎?」

  「啥?」

  這個問題聽得佛隆瞪大了眼睛,整個人愣了一下。

  「那個……南部同學……「

  佛隆掩不住內心的動搖,吐出有如呻吟一般的聲音。

  「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排隊候補嗎?」

  「沒……那個……南部同學,這種問題不能問……」

  佛隆本能地厭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趕忙擋在克緹卡兒蒂面前,遮住她那雙彷彿就要噴出火光一般兇惡的視線。此時另一個負責輔助授課的老師納尼阿特,竟然只是面帶微笑地在旁觀看,完全沒有出面搭救的意思。

  「南部同學,師生之間是……」

  「——塔塔拉老師,大家都說你跟尤吉莉學姊正在交往,這是真的嗎?」

  沒等佛隆把話說完,坐在特蕾絲身邊的女生也跟著舉手發問。她口中提到的尤吉莉學姊,應該就是去年畢業的尤吉莉.貝爾莎妮朵。這兩個二年級學生在學校也待了一年,就算認得尤吉莉姊妹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些姑且不提……

  「果然是真有其事嗎?」

  「就是因為這樣,尤吉莉學姊才會加入拓植事務所嘍!」

  「所以說,尤吉莉學姊是為了追隨塔塔拉老師才加入拓植事務所嗎?」

  「那麼,塔塔拉老師跟尤吉莉學姊有一腿的傳聞是真的羅?」

  接連的炮火彷彿援護射擊一般,一發接著一發從特蕾絲身邊的女生口中不停冒了出來。佛隆儘管不堪招架,卻仍露出□昧的笑容試圖搪塞。

  「噯……這凶藺題跟我們這堂噪的內容無關……」:

  啪——在唐突的玻璃龜裂聲中,一旁的車窗忽然進出裂痕。

  「沒這回事!」

  ——是克緹卡兒蒂。

  她猛然伸出左手,用力地往車窗拍了一下。無辜的車窗裂出蜘蛛網狀的龜裂痕跡,再輕輕一碰大概就會整個碎裂開來。

  「佛隆跟貝爾莎妮朵正在交往的傳言,完全是子虛烏有!」

  「啊……克緹?」

  一旁的佛隆畏畏縮縮地出聲叫喚自己的契約精靈,然而對方卻彷彿完全沒有聽見,自顧自地繼續發表她的宣言。

  「總之,這些沒有根據的言論全都是假的!是憑空捏造的消息!」

  「咦~~可是——」

  「到底是誰道聽塗說也不加以求證,然後以訛傳訛地將這些假消息散播開來啊?這種行為實在太卑劣了!快把這傢伙給我找出來!我現在就把她大卸八塊!」

  「照這麼說來……」特蕾絲看到克緹卡兒蒂的反應後歪起了頭——這個女生似乎在感受恐懼方面顯得有些遲鈍,看來她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覺得有趣而放在手上把玩的玩物,其實是個保險栓壞掉的大炸彈。「我也聽過塔塔拉老師跟自己的契約精靈有一腿的傳聞,這也是謠言嗎?」

  「——嗚。」這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反詰,讓克緹卡兒蒂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此時,特蕾絲不知又是怎麼看待這個反應,仍繼續說:「啊,這麼說塔塔拉老師果然還是自由身咯~~」

  「也對啦,畢竟神曲樂士跟契約精靈之間終究只是工作上的夥伴嘛。」

  「哇,這麼說來塔塔拉老師也是是個不錯的目標對象呢!」

  「雖然佐伯老師也不錯,不過競爭對手實在太多了……」

  「搞不好有機會可以跟塔塔拉老師來個一對一的親密教學哦~~」

  「對呀、對呀,最好是在傍晚沒有人的教室裡面~~」

  「說真的,要是能夠讓現役的神曲樂士上一堂一對一的個人教學,絕對超有用的啦!」

  「對呀,何況我也聽尤吉莉學姊說過,塔塔拉老師不但超會照顧人,也超會教學的哦!」

  匆然間,持蕾絲周圍忽然圍起了一個小圈圈,開始自顧自地進行一場不時可以聽得見尖叫聲的小型會議。此時,佛隆和克緹卡兒蒂已經完全被拋到一旁——也許這也是八卦的女學生們戲弄人的一種方式。

  也不知該說是幸運或不幸……佛隆就別說了,連克緹卡兒蒂也對這方面的嘲弄毫無招架之力。因此——

  「咿咿咿,全部給我住口!」克緹卡兒蒂終於忍不住,滿臉通紅地叫了出來,「這是我的東西,我誰也不給!你們通通別想要!」

  不知道這是否只是一種恫嚇行為,總之克緹卡兒蒂的背上張開了六片鮮紅色的翅膀,閃耀著不知是羞怯還是憤怒的情緒,還啪啪啪地發出閃光——看來就是非常危險的模樣。

  「啊,果然!」看到克緹卡兒蒂的反應,特蕾絲在一群八卦的女同學中率先出聲,「其實你們真的有一腿吧!」

  「什、什麼有一腿啦……」佛隆忍不住也發出了宛如呻吟一般的呢喃。

  這般不置可否的反應,大概是基於兩種問答方式都可能帶來災禍的預戚使然。然而,那些八卦的女生們卻對於佛隆進退維谷的困擾視若無睹,令人臉紅心跳的問題隨之便以排山倒海之勢不斷向佛隆襲來。

  「聽說跟精靈締結契約,都是經由身體接觸獲取對方的遺傳因子,這是真的嗎?」

  「是不是多數情況都是以接吻為媒介呀?」

  「真的嗎、真的嗎?」

  「可是,締結精靈契約不是需要交換彼此的身體細胞然後加以分析嗎?」

  「這麼一來,像接吻這種點到為止的接觸不就沒辦法達到必要的效果了?」

  「嗚,那個……同學?」

  儘管佛隆面露難色,這些八卦的問題攻勢卻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

  「——會伸舌頭嗎,老師?」

  「該不會其他的也順便一起做了吧?」

  「如果對方是像藍伯特老師這樣英俊的男性精靈怎麼辦啊?」

  「——請問哪一方是攻、哪一方是受?」

  這些女生默契十足,讓佛隆完全找不到空隙制止,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口中如連珠炮般的問題不斷打在自己身上,甚至連問題的方向出現詭異而微妙的變化也絲毫沒有餘力察覺。此時的佛隆兩眼呆滯,一臉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

  「……你們就真的這麼好奇嗎?」

  一旁的克緹卡兒蒂忽然低聲地自言自語。儘管她的聲音不太容易聽到,佛隆卻彷彿聽見她的情緒已然換成轟隆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了過來。

  「我就告訴你們!這群八卦的小鬼頭,豎起耳朵給我聽清楚了!」面紅耳赤的上級精靈終於忍不住發出咆哮,「神曲樂士跟契約精靈之間的羈絆就是這麼根深蒂固!」

  相較於克緹卡兒蒂彷彿某個杜撰故事裡的反派台詞,八卦的女學生們則高興地揚起一陣歡呼。

  「嗚,那個……克緹?」

  「其他的瑣事不說,我跟佛隆之間的感情,跟那個叫作貝爾莎妮朵的小鬼頭相比,根本就天差地遠——是天差地遠啦!想當初我認識佛隆的時候,他才只有五、六歲——」

  「克、克緹!」

  「他那時才這麼點大,正值稚嫩可愛的年紀——」

  「克緹!」

  此時佛隆的叫喚已經接近哀號了。

  佛隆當然記得他和克緹卡兒蒂邂逅時的那些情節和對話。或者說,那些記憶已然深深烙在他的腦海之中,而這段記憶也是促使他決心踏上神曲樂上這條路的主要因素。就這個層面而言,那段往事可說是左右他人生的轉捩點。

  佛隆對此當然從未有過一絲絲的懊悔。然而,將這段往事赤裸裸地暴露在學生面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時佛隆的心情就彷彿一絲不掛地站在學生面前,因為羞愧的情緒而坐立難安。好比兒時對著幼稚園老師允諾終身般天真無邪的誓言後來被別人當成笑柄,在當事人面前開懷地談論著。一般人的羞恥心絕對無法忍受。

  「那時候的佛隆還掉了眼淚呢;好像小孩子受了什麼委屈一般。當我問他:『你在哭嗎?』他還故做堅強地否認……」

  「克緹,你住口——啊,你們不可以抄筆記!」

  彷彿什麼開關被啟動一般,佛隆一邊尖叫著一邊緊緊揪住此時仍輕聲細語卻鏗鏘有力地不斷爆料的克緹卡兒蒂。

  整個場面已然呈現一片混亂,就在這個時候——

  「啊!」

  好比奏世神顯靈慾替佛隆解圍,這群師生搭乘的遊覽車就在這個巧妙的時機忽然停下來。

  車子不是被紅綠燈攔下來的,而是停在汽車專用車道旁的一個休息站。在他們駛向目的地之前,佛隆師生一行人將在此稍事休息,停下來午餐。

  因此——

  「——我們現在該用餐了,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佛隆!放開我!我要跟這些小鬼頭把話講清楚!」

  「好了啦!不用講了。同學,大家聽好!要在一點以前用完餐,回到遊覽車上來哦!解散!」

  如此這般,克緹卡兒蒂只好一邊流著眼淚一邊任由佛隆蠻橫地將她拖下遊覽車。車上的學生們看到這幅景象,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反應。直到佛隆把克緹卡兒蒂拖出了車門外,才忽然聽見車內傳來瘋狂的笑聲。

  ●●     ●●      ●●


  轟然的音爆與閃光在封閉的空間中四溢。這座地下停車場彷彿被一雙巨大的手掌猛力搖晃。宛如海潮一般,數十台汽車在持續的震盪之中依序被掀了起來。有的整台車被翻倒,有的車窗滲出了裂痕。若是一個不知道內情的人誤闖進來,也許會以為是什麼大噸數的炸彈爆炸了。

  但其實不然,這個異常的震動之中沒有硝煙也沒有異味。閃光的顏色也非如火焰般的紼紅色,而是凜冽的銀光和深綠。其中心——相當於炸彈起爆點的位置,並非一處因衝擊而陷落的窪地,而是一隻動物站在那裡——一匹公羊。

  據說羊是跟著人類一起生活歷史最為悠久的家畜,也是「個性乖順」的代名詞。事實上,羊這種動物除了額頭兩側帶有螺旋紋路的犄角之外,其他身體各處可說是完全沒有任何具恫嚇性的特徵。它們有著一身柔軟的白色羊毛,可愛的外型就有如牧歌中描繪的一般甜美。然而……

  ——暍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只外型看似公羊的生物,發出的聲音卻與真正的羊叫聲截然不同。事實上,它的體型也明顯比一般公豐大上兩圈——不,其實是一倍,它幾乎是一頭牛的大小。除此之外,它那一襲白的身軀背後,幾重張開的片狀物也非一般公羊該有的器官——那是散發著翡翠色光芒的翅膀。換言之,這

  只公豐其實是精靈。

  多數的精靈都會具象化成某種既有的生物型態。即便也有像勃來這般外型極為簡化的精靈和某些呈現極端變化的異態精靈存在,不過多數精靈基本上都會拿既有的生物做為藍本,模擬他們的外型以作為自己具象化的模樣。就其結果區分,人們稱那些幻化成具有四隻腳的獸類精靈為「貝魯斯特」;擁有人類外型的精靈稱之為「弗馬奴比克」;半人半獸的精靈則稱做「利康特拉」。

  也就是說,這頭擁有公羊外型的精靈是屬於貝魯斯特一類。

  ——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頭擁有公羊外型的精靈接著又揚起一陣更為駭人的咆哮。儘管並非具體的言詞,這種灌注渾身力氣的聲音,卻反而更能明確地傳達聲音主人的內心情緒——憤怒。其怒意從這聲音聽來絕對非比尋常。羊型精靈忘我的怒號化成了兇猛的音爆,搖撼整座地下停車場。

  「哈哈!」

  與這般怒號相呼應的,是一陣充滿喜悅的笑聲。

  「你姆喔喔喔喔地叫個什麼勁兒呀?是頭羊就像頭羊一股地咩咩叫吧!

  瞬間,凜冽的銀光在漆黑的水泥空間中綻放,彷彿銳利的劍光出鞘一般快速,美得令人驚歎。銀色的光芒化成箭矢,筆直朝著一名青年而去。

  青年的身材高跳纖瘦,身著一件無袖的藍色外套,外套的領口和兩側肩口均繡了一圈皮草,襯著那一頭銀色長髮,在對比中帶出清新耀眼的印象,他的容貌俊俏,端整的五官彷彿出自名雕刻家之手的極致工藝。然而,那張宛如藝術品一般的美貌之下,卻隱隱飄散出一股魯莽的氣質。

  「嚇啊!」

  一聲吆喝後,青年背上旋即張開了四片如短刀一般閃耀著蒼青色金屬光澤的羽翼。

  青年也是一柱精靈。如此看來,先前的震盪似乎就是青年與公羊外型的精靈交鋒後產生的衝擊。這次,擁有人類外型的精靈更化身為銀色的子彈,一個晃身便衝到羊型精靈的面前,重重朝它的犄角跟部卯上一拳。

  「嗚哇!」

  公羊型精靈挨了一拳,口中發出既似哀號又像怒吼的聲音。瞬間,它身上的體毛化成一根根長槍,彷彿彈射出來一般筆直朝擁有青年外型的精靈腹部戳了過去。想當然爾,這些攻擊性的毛髮末梢全都佈滿了精靈雷。羊型精靈想藉由毛髮戳入對方體內,再貫人精靈雷由內部破壞,這大概是它的奪命招式。

  然而,銀色的精靈一個閃身便躲過這記攻擊。

  「嘿!」

  精靈青年縱身一躍之後便停在半空中——事實上,他是站在僅有幾分之一厘米平方面積的毛尖上。儘管精靈擁有人類完全無法比擬的體能,不過精靈青年的體能——或者該說是格鬥技巧,顯然已經遠超過這個層次。

  面對這個結果,公羊型的精靈似乎是愣住了。趁此機會,「嚇啊!」青年吆喝一聲,腳跟畫出銳利的弧線,如一柄巨斧般從羊型精靈的頭頂應聲劈了下去。

  但就在這個瞬間,羊型精靈一對椅角上的螺旋紋忽然反向旋開。羊型精靈解放的椅角從左右兩旁化為長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揮擊速度緊緊捆綁住精靈青年的腳跟。若說它的體毛能夠伸縮自如,成為它的攻擊利器。那麼它的犄角可以變成觸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了,甚至這觸手可能擁有折斷鋼筋水泥的力量。

  「嘿~~」

  面對這般窘境,精靈青年臉上竟然浮現笑容。此時他的腳跟正停在豐型精靈一對椅角中間的頭皮上。他在衝擊到羊型精靈的頭部之前,就被對手的椅角箝制。在這個狀況下,無論何等形式或者力大無窮的腳跟拙殺理應都無法發揮。

  「呀啊~~」

  鏗——兩柱精靈之間忽然進出一聲巨響。瞬間,羊型精靈彷彿被巨大的鐵鎚擊中一般,整個身子在強烈的衝擊力道中屈膝跪到地上。

  就一般常識而言,不論是腳跟拙殺或者正拳攻擊,這種攻擊技巧唯有在其攻擊部位到達最高揮擊速度的同時,力量才得以發揮。若揮擊距離太短,加速度不夠則無法將身體的力量轉換成破壞力。若是揮擊距離太長而消耗過多力量,則會因失速而導致攻擊威力減弱。就這個層面而言,在精靈青年的腳跟已經貼在豐型精靈頭皮上的狀況下,理應無法發揮太好的攻擊效果。

  然而,格鬥技中有一種短距離的發勁技巧,能在拳頭與目標物體接觸的狀態下,利用全身的勁道——將肌肉和骨骼所蘊含的扭力發揮到極限的狀況下,一口氣將力道集中到拳頭的攻擊面上,給予對手強烈的打擊。這種技巧不需要加速的時間跟距離,彷彿子彈發射的瞬間便擁有最強大的力量,並且能將這股力量在沒有任何消耗的情況下,全部貫入目標物身上。

  這名青年施展的腳跟扣殺,便是這種近距離發勁技術的應用。這當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施展的技術,唯有如精靈青年一般,懂得利用幾分之一厘米的接觸面積讓自己身體浮在空中——也就是必須懂得運用自己所創造出來的氣場穩定身體——方才有機會實現這種近距離發勁的高段技巧。

  羊型精靈挨了這麼一記腳跟扣殺後,仍掙扎著想從肢體痙攣之中勉強站起來。但精靈青年並沒有給它機會,旋即又是一記高抬腿的半月型蹴擊,這兩招充分表現出精靈青年腿技的博大精深。只見羊型精靈巨大的身軀先是跪在地上之後,又被這一腿踢飛到了空中。

  「鳴啊!」

  這次是正拳,朝著對手最沒有防備的腹部狠狠捶了進去。羊型精靈挨了這一下,向後飛了數公尺遠,倒在一輛卡車旁。

  看來這記攻擊明顯奏效。羊型精靈就這麼靠在卡車邊,一動也不動。它背上原本閃耀著光輝的羽翼,此時亮度也明顯驟減,然後緩緩消失。

  這種情況如果發生在一般動物身上,也許所有人都會以為它已經氣絕。不過精靈的死亡會伴隨著肉體一同消失,因此這柱羊型精靈其實只是暈厥過去而已。

  銀色的精靈青年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他稍微瞥了羊型精靈一會兒,「真是沒勁」不滿的語氣中顯得有些不屑。「看來對手還非得是弗馬奴比克不可呢。」

  「這可不是遊戲啊,少計較對方的實力多寡。」

  一個聲音讓銀色的精靈青年回頭,聲音主人是一名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

  「拓植小姐!」此時,她的背後衝出數名男子的身影,叫喚著她的名字。這群人全都身著警察制服。

  「拓植小姐、雅帝歐先生,你們辛苦了。」

  這群員警紛紛向年輕女性和精靈青年低頭致意,隨後便趕往暈厥的羊型精靈身邊,將它從卡車旁拖走,關進刻有精靈文字的牢籠之中,

  拓植.尤芬麗這名女性神曲樂士,留著一頭給人簡練印象的短髮,一雙宛如貓兒一般機敏的雙眸,更為她烘托出精明幹練的形象。

  在工作專業之外,這名女性私底下的表現也是相當可靠。她的個性活潑、氣質高潔,打從學生時代就被當成是天才神曲樂士。現在,更是以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所長的名號,以其特立獨行的作風為人所知。

  「這個案子累歸累,不過卻讓我挺享受的。」

  面對前來慰勞致意的警察們,精靈青年臉上露出了苦笑。雅帝歐.屋特.姆那魯格是尤芬麗的契約精靈,擁有四片羽翼。他雖是中級精靈卻在格鬥方面擁有過人的才能,甚至時而能夠展現出與上級精靈匹敵的實力。但不懂得拐彎抹角的性格,是他美中不足的缺陷之處。

  「雖然說,這不是讓人覺得愉快的案子就是了。」雅帝歐說。

  一旁的尤芬麗聽到雅帝歐的感想,也跟著歎口氣說:「是啊,畢竟這件事原本就是人類先對精靈挑釁呢……」

  拓植.尤芬麗與雅帝歐.屋特.姆那格魯兩人接到來自警方的緊急委託,內容就是要鎮壓方纔那柱因為憤怒而情緒失控,在四處恣意破壞的羊型精靈。

  一如先前所提到,梅尼斯帝國中的各級警察機構均設有精靈課。其中有些警署的精靈課擁有多名精靈警官派駐,有些警署的精靈課則只有舊式的對精靈用裝備。當其中的後者,若是判斷目前面對的事件他們無法處理,便會委託調當地的神曲樂士事務所派員解決。

  這些部分都沒有問題。然而,這次由雅帝歐和尤芬麗所接手的事件,起因在於人類向那柱羊型精靈挑釁,才導致它怒不可遏並在情緒失控的情況下四處破壞,

  「這些人以前頂多只是針對神曲樂士事務所寫些不堪入目的言詞而已呢。」

  雅帝歐說著便皺起了眉頭。

  他所說的「這些人」,其實指的是那些反精靈團體的成員。這類團體遍佈於梅尼斯帝國各地,其中有些甚至小有名氣。他們共通的訴求是將精靈逐出人類社會。他們更將人類與精靈間的橋樑——神曲樂士視為眼中釘。不過從這個角度來看,其實也間接說明了一般人根本沒有任何得以直接攻擊精靈的手段。

  然而,最近這些反精靈團體的行動開始出現變化。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想出來的辦法,他們開始會用封印精靈的精靈文字將精靈禁錮起來。甚至在某些情況下,還會迫使精靈們因此自我毀滅。

  其實精靈對於物理攻擊的忍受性是很強的。然而,鮮少人知道他們對於精神方面的攻擊卻顯得異常脆弱。一旦他們陷入絕望或者瘋狂的情緒中,他們——這些由精神能源具象而成的精靈們,便會因此出現外型上的崩解。換言之,精靈的精神崩潰會直接導致他們的肉身潰敗。

  因此,若是利用精靈文字將他們關進一個幾乎無法動彈的狹小空間中,讓他們長期處於完全的黑暗世界,無法聽見任何聲音,在這種情況下便有可能造成精靈的精神崩潰而自我毀滅。

  儘管只有極少數具有特殊能力的人類懂得運用精靈文字。不過事實上,在各種私人領域為了防止精靈入侵,小至廁所大至王城,精靈文字在人類社會之中可是應用得極為廣泛。因此,如果有心人士能夠正確地複製這些精靈文字,那麼要做出足以禁錮精靈的空間便不是什麼難事。他們只需要使用這些精靈文字,從四面八方將精靈可以移動的方向全部封鎖住,那麼即便精靈擁有通天的本事,照樣也動彈不得。

  隨著精靈們開始融人人類社會,這類的精靈文字也變得隨處可見。因為這個緣故,反精靈團體要取得這些得以箝制精靈的文字也變得容易多了。

  這柱羊型精靈就是遇上這種事。它被那些反精靈團體設下的陷阱困住,被關了整整一個禮拜。所幸這個書寫著精靈文字、用來困住這柱豐型精靈的箱子,其實是有瑕疵的,讓這柱羊型精靈在精神崩潰而自我毀滅之前得以脫困。不過,它的怒火也理所當然地發洩在將它禁錮起來的人類這種生物身上了。

  至於這件事的元兇——那些反精靈團體,全都是非法的地下組織。因此不論這柱羊型精靈怎麼找都找不到陷害它的罪魁禍首,使它終於忍不住發狂,開始對行經的車輛及交通設施展開攻擊。趕來的員警出面勸阻後,卻落得兩人受到攻擊而身受重傷的結果。在負責指揮的警官判斷之下,他們聯絡了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要求他們派員協助。這就是整起案件的來龍去脈。

  「受傷的員警怎麼樣了?」尤芬麗問。

  「還好,沒有生命危險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一旁的員警在事件結束之後終於鬆一口氣,卸下了緊張情緒,帶著平和的語氣開口答道。

  「太好了,這下子不管是受傷的警察也好、那柱精靈也好,總算是沒事了。」

  「是呀。」

  尤芬麗擔心的是,如果那柱羊型精靈真的失手殺了哪個警察,那即便它也是受害者,可以斟酌減輕其刑,終究還是難逃嚴苛的刑罰。

  「這是哪個反精靈團體做的好事?」

  「從犯案的手法來看,應該是『正道』這個組織吧?」

  這名警官口中所提到的,正是最近活動頻繁、行為頗為囂張的組織。

  精靈一旦遭到前述的方法對待而自我毀滅後,結果就連屍體也找不到。而這個叫作「正道」的組織正是利用這種手法,針對勃來或漢廉這等智能偏低、容易上當受騙的下級精靈下手,並且毫無節制地一再犯案。

  「最近這個團體的行動越來越有計劃,犯案手法也越來越熟練。」

  「換句話說,你們沒找到可以確定兇手的證據?」

  「這個叫作『正道』的團體也許真有他們犯案的理由……」

  尤芬麗看著放進牢籠之中被警方運走的精靈有感而發地說。

  這頭羊型精靈奸不容易才從被禁錮的箱子裡逃出來,現在卻又被關進了另一個牢籠之中。雖然警方押送精靈用的牢籠不是以虐待精靈為目的,所以不至於黑暗狹小到會讓精靈精神崩潰就是了。

  「——不過他們的所作所為還是很讓人火大!」

  「可不是嗎……」

  一直沒有說話的雅帝歐,此時帶著鮮少出現在他口中的陰鬱聲調,附和著尤芬麗的意見。

    ●●     ●●      ●●


  綜合休閒娛樂城「禾萊臻」,是一個漂浮於將都托爾巴斯南部亞洛尼亞海域的人工島,總面積為一百五十平方公尺。整個娛樂城一共有三層,彷彿一個小聚落一般寬廣。其中有電影院、劇場、音樂廳、競技場以及旅館等設施,新穎豪華的程度恰如其綜合休閒娛樂城的稱號一般。

  然而,這座各項娛樂設施應有盡有的娛樂城,其實是由梅尼斯帝國的海軍基地改建而成。而這座「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正是佛隆等人舉行模範演奏的舞台,也是一行人搭乘遊覽車前往的目的地。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到禾萊臻的距離大約二十多公里遠。遊覽車從學校出發後,大約經一個小時的車程,便抵達馬那卡達市南端海濱與禾萊臻島相連的禾萊臻跨海大橋。

  「欽,這裡沒有雞蛋三明治嗎?」

  克緹卡兒蒂看著眼前的菜單,頗為不悅地丟出一句話。

  佛隆等人現正在休息站的餐廳裡休息用餐。但雖說是餐廳,不過也只是提供旅客長途行駛而欲休息時的簡餐跟飲品而已,根本不該奢求它能提供什麼像樣的餐點。餐廳裡使用的全都是便宜簡陋的桌椅還有餐具,因而不用等它把餐點端出來,就可以想像菜餚放進嘴裡會是什麼味道了。然而面對眼前這種情況,克緹卡兒蒂似乎頗不能接受。

  「早知道我就應該早點把佛隆挖起來幫我做便當……」

  「那個……你的結論裡沒有自己早起做便當的選項嗎?」

  佛隆面露苦笑地搭腔。對此,克緹卡兒蒂擺出一副「你是笨蛋呀」的態度,帶著理所當然的語氣答:「你做的比較好吃吧?那當然是你要做啦!」

  「嗚……那個,聽到你稱讚我的料理能力,我是很高興啦……」

  「喔,那你就高興地流著眼淚做便當呀。」

  「不、不會高興到哭啦……」

  「算啦,沒有雞蛋三明治我只好忍著點,就點個披薩厚片跟草莓果汁好了。」

  「是、是~~」

  佛隆叫喚店員,跟她點了披薩厚片相草莓果汁,自己則叫了土耳其飯跟香茶。

  佛隆等人之所以特地選馬那卡達市內的休息站作為行車中繼點是有原因的。

  其實,禾萊臻預定開始營業的日期是訂在下個月。也就是「托爾巴斯.精靈.慶典」的首日,它目前還沒有開始營業。雖然島內的一切設施均已完工,不過其內部的機能都要等到「托爾巴斯.精靈.慶典」的首日才會開始營運,這其中包含了禾萊臻內的幾間餐館和小吃部。

  娛樂城目前僅提供一些簡單的餐點給那些參與建設工作的工人和城內的業者,還未正式對外開放。而此時正值中午用餐時刻,娛樂城內這些小規模提供內部人員餐飲的供餐部門,肯定是人滿為患。因此佛隆他們的行程,才會安排在馬那卡達市內的休息站先行停留用餐,吃過飯後才再行前往禾萊臻。

  至於波克特則沒有下車,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車上吃著自己事前準備好的便當。畢竟他所搭乘的卡車上可是載滿了單人樂隊等昂貴的教具,所以為了保護這些教具,波克特不能隨意離開卡車。另外,納尼阿特也因為吸菸的習慣,目前正在餐廳外頭的吸菸區,沒有陪在學生身邊。

  佛隆跟克緹卡兒蒂兩人找了距離學生稍遠的位子坐下來。他擔心要是坐到那些八卦的女學生附近——特別是特蕾絲附近,剛才的話題又會死灰復燃。

  「佛隆。」

  一個沉穩的聲音忽然叫住佛隆。佛隆和克緹卡兒蒂聽到聲音回頭,即看到一個少年的身影。少年的臉龐有些稚氣未脫,不過那張端整的容貌表現出來的氣質卻相當穩重。這般莊重的氣質加上他的儀態,毫不掩飾地顯示出他高貴的家世。比起佛隆,少年的穩重更多了一分氣宇軒昂的氣度。

  「午安。」

  少年穿著一身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制服。此時的兩人雖是師生關係,不過在這之前兩人就已認識了。

  家大族的公子——是歐米科技社長家的少爺。他周圍的人本來都期望他能選擇經濟、企業管理等科系,然後繼承歐米科技的社長寶座。然而因為某些緣故使然,如今他卻選擇了神曲樂士這條路。

  「我可以坐這裡嗎?」

  「嗯,可以吧?」

  佛隆徵詢克緹卡兒蒂的意見,克緹則表示「當然」地點點頭,然後從佛隆的對面移到了他身邊的座位。這樣的舉動在克緹卡兒蒂這般桀騖不遜的人身上是相當稀奇的事。不過先不說語氣上的謙讓,這柱紅髮精靈其實在面對某些值得她認同的對象時,還是會在行為上表現出相對的尊敬。換句話說,卡提歐姆就是一個值得克緹卡兒蒂認同的對象。

  「謝謝。」

  卡提歐姆言謝之後坐下,向一旁的服務生點了義大利海鮮面和礦泉水,接著轉頭面向正對面的佛隆和克緹卡兒蒂。

  「在上車前因為場面比較混亂,所以不方便跟你打招呼,真不好意思。」

  「別介意,我也是呢。」佛隆答道。

  佛隆和卡提歐姆在出發前,各自都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他們得先自力將待會要換的衣服等道具搬上車,還得清點跟學校出借的單人樂隊數量等等。因此即便雙方都有留意到對方的身影,卻沒有閒工夫放下手邊的工作跟對方寒暄。

  「算算卡提歐姆也入學三個月,還習慣嗎?」



  「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真是間好學校,不但各項設施充足,授課內容也都相當有趣,這讓我又重新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究竟有多麼廣闊呢。」卡提歐姆自嘲地聳聳肩。

  他會有這種感想其實是當然的。畢竟半年以前,他壓根沒有想要成為神曲樂士的念頭。因此,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課程想必是會讓他覺得無比新鮮。

  「課程的種類比你想像得要豐富許多吧?」

  「是啊,還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呢。」

  一般來說,受限於刻板印象的關係,多數人都會覺得神曲學院的授課內容大概不外乎樂器的演奏技巧和音樂理論。針對這兩個領域的課程認真鑽研後,其深度跟廣度也就已經讓人無暇他顧。

  事實上,多數的神曲學院也是如此。然而,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除了這兩類課程之外,更有精靈史、精靈法規:心理學、戰術論等等跟音樂沒有直接關係的課程。但這些課程不能說與神曲樂士完全無關。它們將教導這些未來的神曲樂士如何協調精靈與人類間的關係,也教導學生們有朝一日得以驅使龐大的精靈之力時所該肩負的社會責任。同時,也讓這些未來的神曲樂士瞭解他們未來可能從事的行業,與精靈的力量過去曾經對戰事帶來多大的影響。

  「卡提歐姆喜歡哪一門課呢?」

  提問的佛隆在學生時期,其實對於實戰方面的課程相當不拿手。他在這類課程的成績總是在及格邊緣,是靠學科部分以努力換取不那麼難看的平均成績。

  不過先下說像他這麼極端的典型,在種類繁多的課程中,總有學生喜歡跟不喜歡的課程。比方說有人喜歡搖滾樂,有人則喜歡華爾滋。甚至,學生中有奏起樂器不輸給現役神曲樂士,卻對學科一竅不通的類型。相反的,當然也有不擅長演奏樂器,卻對精靈法規這類需要記憶力的科目有傑出表現的學生。

  「我喜歡佛隆——不對,該說是我喜歡塔塔拉老師的課。」

  卡提歐姆毫不避忌地坦然答道。他之所以這麼說,絕非像方才特蕾絲在車上調侃佛隆那樣,而是他的真心話,

  「咦?真、真的嗎?」佛隆答話的同時,不知所措地搔著臉龐露出苦笑,』還真是讓我覺得不好意思呢。」

  「是嗎?」

  「是啊,我總是無法習慣別人的讚美。」佛隆說:「我老是擔心我上課的內容是不是真能帶給學生正面的助益……」

  「對我來說倒是相當有幫助哦!不過,也許我的意見不太值得參考吧,」卡提歐姆笑得有些靦腆,「畢竟塔塔拉老師就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神曲樂士嘛,所以我的意見可能多少都會受到主觀意識的影響吧。」

  「啊……這個……」這樣的肯定讓佛隆不由得羞怯地低下頭,「聽你這麼說,我真是太榮幸了。」

  「卡提歐姆,今天謝爾烏托沒有跟你一起來嗎?」

  當佛隆在對方真摯的崇敬眼神中害羞地抬不起頭,不知該如何回應時,克緹卡兒蒂趁著這個機會發問了。

  「啊……這個呀……」這個問題讓卡提歐姆一時有些尷尬,「她……我讓她在家裡等我。」

  「哦?」克緹卡兒蒂歪著頭,「看你們那個樣子,我還以為你們倆會成天膩在一起呢。」

  謝爾烏托.梅基納.艾朋是卡提歐姆的戀人。從這個名字的姓跟名中間還夾了一個「柱名」就可得知,這是一柱精靈的名字。

  精靈跟身為人類的契約主之間存有愛戀般的情愫其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然而,若問起哪個神曲樂士跟自己的契約精靈真的有談起戀愛,那恐怕是少之又少,而非神曲樂士的一般人類跟精靈間的戀愛關係就更是稀有的情況。

  其實談到人類與精靈之間的「戀愛關係」,它跟單純發生在人類情侶身上的又不盡相同,不過這跟精靈的戀愛對象是否是神曲樂士無關。

  以弗馬奴比克這類人型精靈,還有極少部分其他兩種型態的精靈來說,他們因為跟人類相處久了,多半都會染上人類的思考模式與價值觀。結果也讓他們對愛情心生嚮往,進而與人類相戀。另外,因為精靈多半具有美麗俊俏的外型,所以有許多人類因而被這些精靈吸引。

  可是,人類與精靈這兩種生物的生命週期差距頗大。事實上,他們根本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型態,若要湊在一起,在各方面都有相當的難處。

  因此即便有許多人類和精靈在生離死別之前,看來都像是一對愛侶,他們卻始終沒有提起過「愛」這個字。

  畢竟,他們甚至連人類口中的「愛」和精靈口中的「愛」是否有同樣的含意都無法確認。

  「這……這該怎麼說才好呢?」

  面對克緹卡兒蒂的說法,卡提歐姆顯得有些苦悶。

  「其實她在我入學之初都有跟我一起去學校,不過最近因為我的意思,就讓她留在家裡等我了。」

  「為什麼?」

  「……」

  卡提歐姆笑而不答,笑容顯得有些曖昧。

  「嗯?」

  看著卡提歐姆的反應,克緹卡兒蒂皺超眉頭直視著他。對此,卡提歐姆則是勉強勾起嘴角,但依舊沉默不語,彷彿要克緹卡兒蒂自己去意會其中的意思。

  「……這樣啊。」克緹似乎明白了,並沒有繼續追問,接著只見她忽然轉頭說:「佛隆,集合的時間是一點吧?」

  「嗯,一點在遊覽車上集合。」佛隆點點頭。

  「好,那我到附近走走上克緹卡兒蒂說。

  「咦?那你點的披薩厚片跟草莓果汁呢?」

  「你吃吧。就這樣羅,我一點會回到車上。」

  克緹卡兒蒂丟下這麼一句話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奇怪的是,她前進的方向不是餐廳的出口,而是另一頭的窗戶。

  「等一下,克緹!你要從出口出去啦!」

  她沒有理會佛隆的告誡,彷彿風一般逕自穿過了玻璃,然後消失在餐廳裡。

  「嗚……」

  佛隆歪著頭,對克緹卡兒蒂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但話說回來,這柱紅髮精靈也不是第一次有這種出人意表的行動了。

  「我是不是說了什麼惹她生氣的話……」卡提歐姆面露不安的神色。

  「沒有吧?看起來不像啊……」佛隆搖頭答道。

    ●●     ●●      ●●

  「……嗯?」

  人在吸菸區吞雲吐霧的納尼阿特忽然皺起眉頭。

  這個吸菸區有一面大大的玻璃牆,可以直接眺望整個停車場,

  也許是因為「托爾巴斯.精靈.慶典」將在一周後舉行的關係,托爾巴斯內的物流情況顯得相當活躍,讓此時的停車場內停了上百輛汽車,幾乎佔滿所有的停車位,其中又以聯結車和大型卡車取多。

  這些大大小小車輛並排的景象,幾乎像是一面面左右延伸的牆堵一般。這對能夠在空中移動的精靈來說也許不是什麼阻礙,不過若是換做人類僅僅高出地面兩公尺左右的視野,面對這一面又一面的車牆就好像身在迷宮裡一樣,根本不知道什麼地方會忽然進出什麼東西。

  這匹馬當然不是真馬,而是精靈。儘管這柱黑馬精靈沒有顯露出精靈最大的特徵——翅膀,不過在無風狀態下,依然能翩翩搖弋的那頭紅色馬鬃,絕非是一般馬匹身上可以看得到的特色。也因為這柱黑馬精靈能夠讓人一眼就認出它的精靈身份,周圍的人才不至於為它的出現引起轟動。不然換做一般馬匹走在路上,大概會引起不少的注意吧?

  然而,對精靈知識比較豐富的納尼阿特而言,她卻有一番不同於一般人的感想。迤儷梅支族是精靈中的少數族群。即便擁有神曲樂士十年經歷的納尼阿特,親眼見到這個支族精靈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現在,她更察覺到了……

  「它在找人嗎?」納尼阿特發現這點,眉頭稍微皺了一下。

  黑馬精靈的動作在她的眼裡看來,似乎是這麼回事。

  一般來說,神曲樂士都會培養出善於觀察精靈行為的眼力。畢竟他們必須懂得精靈的喜好,才方便演奏出他們喜歡的神曲,並藉此尋求精靈的幫助。因此,懂得觀察精靈的行為幾乎可說是神曲樂士必備的技能。

  不過事情總有例外。身為神曲樂士,即便沒有對於精靈行為的優越洞察力,但只要能擁有天才般的神曲演奏技巧,這個行業還是允許少部分「出類拔萃」的神曲樂士不用符別培養自己這方面的能力。然而,這類型的神曲樂士在同業之中畢竟還是少數。

  「——不好意思上匆然有個聲音從背後叫住納尼阿特。「可以跟您借個火嗎?」

  那是一名中年男性,他的臉上帶著充滿親和力的笑容,手中則拿著一盒跟納尼阿特同樣牌子的香菸——銀斧頭香菸,而且同樣也是長菸。這種香菸比起一般的市售香菸還長,在點菸前可以明顯看出它跟一般香菸不同。

  納尼阿特見狀,從口袋裡取出小型打火機,熟練地點了火遞到對方面前。而這名中年男子也配合納尼阿特的動作,跟著把香菸伸出去。

  「唉呀,真是謝謝你了!」

  「我們抽的是同樣的菸呢。」

  納尼阿特說話的同時,也同樣以俐落的爭法蓋超打火機,還鏘的一聲敲出清脆的聲響。

  「唉呀,真的耶。」

  納尼阿特掏出了自己的菸盒。如果中年男子沒有注意看她手中的香菸,很難察覺他們抽的是同一種菸。加上納尼阿特手中的香菸又已經點了一會兒,對方就更難發現這點。

  「這可稀奇呢!抽銀斧的人雖然沒那麼少,不過抽銀斧長菸的人可就不多了,畢竟想抽也不容易買到,像我就是一次買了一堆囤著。」

  「……」

  男子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得意,相對的,納尼阿特則看來有點尷尬。這段對話其中的含意旁人不容易理解,畢竟從對話本身聽來,不過就是哈煙族們才戚興趣的話題。然而——

  「是啊……說到這種菸不好買,我這盒抽完後也就沒有了呢……」

  納尼阿特彷彿手中捧著一本很糟的劇本,不知道該怎麼念,口中吐出的言辭顯得有些僵硬。

  「說起來也是緣分。我送你一條吧,就當作是跟你借了火的謝禮上

  男子笑著點頭,同時從身上掏出一條銀斧頭香菸遞給納尼阿特。

  「我還有朋友在等我,就先告辭了。」

  他又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便轉身離去。

  「……」

  納尼阿符稍微注視了一下這名男子的背影,接著也沒看向手中的那條香菸,就粗魯地將它塞進口袋。

    ●●     ●●      ●●

  就在納尼阿特遇上方纔那名中年男子時,克緹卡兒蒂正輕盈越過大型車輛搭起的綿延牆堵。

  她落地之後稍微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又大步越過一排一排的車牆。她這個舉動已經持續了好一陣子。

  「……嗯?」

  此時她彷彿注意到些什麼,眨了眨眼睛,視線緊緊扣住某個方向。

  「真是稀奇了。」

  讓她喃喃自語的原因,是視線彼方躲在聯結車貨櫃後頭的一柱精靈。那是頭黑馬——正確來說,是擁有黑馬身形的精靈。它那頭彷彿宣示自己精靈身份的紅色馬鬃,正如同火焰般不斷晃動。儘管克緹卡兒蒂並不知道,不過這柱黑馬精靈跟方才納尼阿特看到的是同一柱精靈。

  「……」

  精靈與精靈之間可以相互感應到對方的存在。因此既然克緹卡兒蒂察覺到這柱黑馬精靈,對方也應該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這柱暹邐梅支族的精靈留意到克緹卡兒蒂的視線,瞬間擺出警戒的態勢,接著左右看了看之後,便轉頭朝背向克緹卡兒蒂的方向離去。

  「嗯?」

  克緹卡兒蒂對於對方的舉動有些不解。

  邏邐梅支族的精靈是很稀有沒錯,不過精靈的存在遍及世界各地,出現在什麼地方都沒什麼好奇怪。再說,多數模仿其他生物外型的精靈雖也多會滯留在那些同類生物生活的環境底下,不過這只是精靈們為了活動方便而選擇比較具有正面助益的擬態方式,並非採行哪一種擬態之後就無法適應其他地方的環境。

  畢競不管精靈擬態成何種生物,精靈還是精靈。好比克緹卡兒蒂可以自由自在地處在高空和深海底下活動,而擁有魚類外型的精靈即便上岸後也可照樣生活。

  不過這對擬態之後的精靈來說其實是頗為麻煩的事,因此他們沒有特別的原因不會這麼做——這便是克緹卡兒蒂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的事。

  「貝魯斯特的暹邐梅支族精靈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呢……」

  人類的都市容易聚集較多的人型精靈,因為這是人類為了方便自己居住而整理出來的環境,所以對於精靈來說,采人類外型的擬態也會比較容易生活。相對的,採行其他擬態方式的精靈,在都市環境中生活就不是那麼方便的事。

  好比擁有魚類外型的精靈出現在陸地,會有行動上的問題;鳥類外型的精靈總是走在陸地上,也無法發揮它擬態的功用;採取貓外型的精靈在水裡游泳,更有違力學上的效率。所以,一柱馬型精靈出現在都市的行車休息站內,也不是什麼自然的景象。

  馬是為了奔跑在乎坦的平原上因應而生的生物。雖說長距離的高速公路或許倒也適合馬匹奔跑,不過一方面車多,另一方面人類制訂的規則也多,所以根本不適合奔跑。至於停車場雖然原本應是個廣闊的平地,可是一旦停滿這麼多車後,對於體型較大的馬匹來說,活動起來當然也不是那麼方便。

  因此這匹貝魯斯特的暹邐梅支族精靈出現在這裡,肯定有什麼理由或目的。

  「噯,算了啦。」

  反正一柱精靈要去哪裡、想做什麼都是他家的事,克緹卡兒蒂現在還有自己該做的事——她正在尋找某個目標物。因此,現在她根本無暇理會擦身而過的精靈究竟想幹什麼,

  「這麼多車,看不見的死角也多呢。」

  稍微抱怨了一下之後,克緹卡兒蒂忽然在遠處察覺到了她的目標。

  「——原來在那裡呀!」

  她用力地蹬了一下聯結車的貨櫃,一改先前漫無目的的移動方式,在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翻過車陣的車頂,並彷彿狩獵中的野獸一般,快速朝著目標物所在的方向前進。

  她來到了車牆盡頭,朝著最後一輛車的車頂用力一蹬,高高飛向天空,往這座休息站的一棟大樓跳了上去。這一躍讓她彷彿不受重力拘束的幻影,輕盈的身段直飛過了建築物頂端。她跨過頂樓的欄桿之後,直接落在這棟高樓的屋頂。

  這裡的陳設似乎沒有考慮到有任何外來客的可能性,不但架設了水塔、變電設施,還有許許多多的空調室外機,一改休息站內給人整齊便利的印象,好比舞台後方堆滿了道具雜物一般,顯得十分雜亂。

  「這傢伙果然來了。」

  克緹卡兒蒂說話的同時雙手叉在腰上,而她的面前則站著另一個女性的身影。看來這名女性是在她躍上屋頂之前就待在這裡了。這名女性的眼神陰鬱,模樣也顯得恍惚。

  「謝爾烏托。」

  「克緹卡兒蒂?」

  這名擁有黑色長髮的美麗女子,面帶微笑地看著克緹卡兒蒂。她有著恬靜清純的氣質,與面前的紅髮精靈呈現明顯的對比。這麼說並非表示克緹卡兒蒂的魅力不如這名黑髮女性,而是兩人擁有截然不同的兩種魅力,同時這兩種魅力的吸引力也是不分軒輊。

  如果說克緹卡兒蒂是一朵如薔薇或向日葵般存在戚鮮明的花朵,那麼這名黑髮女性便是純潔可人的水仙或蘭花,她那雙陰鬱的眼神也和她的外型相得益彰。這名黑髮女性——謝爾烏托,便是方才卡提歐姆口中提到,待在家裡等他回家的「戀人」。

  「為什麼……」

  謝爾烏托似乎在問對方為何知道自己人在這裡,對此,克緹卡兒蒂蹙起眉頭說:「你對人類說這種話就算了,但我可是跟你同等級的上級精靈耶。像你這樣毫不隱藏自己的氣息,我如果沒發現才奇怪吧?」

  「……」

  謝爾烏托聽完,低下了頭。

  也許只是無意識的動作,此時她右手食指的指尖輕貼在自己左手無名指上,而那只無名指上則套著一隻克緹卡兒蒂曾看過的礦石指環——那是一隻閃閃發光、質地類似白金的戒指,正是克緹卡兒蒂之前利用精靈之力加溫加壓而一體成形,為了祝賀婚約而送給謝爾烏托的禮物。

  「……嗯?」

  克緹卡兒蒂察覺到了些許異樣。不論早先卡提歐姆的態度還是此時謝爾烏托臉上的表情,在在都顯示這兩人之間出現了一些問題。

  「感情不順嗎?」克緹卡兒蒂劈頭問道。

  這個唐突的問題讓謝爾烏托一下子僵住了,片刻之後她低下頭,雙肩也有氣無力地垂下來。

  「也不是這麼說啦……」

  即便謝爾烏托出言否認,表情卻給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嗯……這下可麻煩了。」克緹卡兒蒂說著將手交叉在胸前,逕自思索了起來,「如果你們感情好的話,倒是可以有個榜樣……」

  「咦?」這話倒是讓謝爾烏托愣了一下。

  「啊,沒有啦,當我沒說。」

  克緹卡兒蒂說話的同時別過頭去,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後,才又轉頭面對謝爾烏托說:「我可以聽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我不會勉強你說,不過,也許我聽完可以想辦法幫你。」

  「……哦,好。」

  謝爾烏托回答得半推半就,不過也許她正希望有人能夠聽她說話,因此臉上並沒有表現出絲毫勉強的神色。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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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02:02 AM|只看該作者
  「最近到處都有工地在施工呢。」

  「大概是因為,托爾巴斯.精靈.慶典』即將來臨的緣故吧?」佛隆答道。

  「應該有相當程度的關係。」

  對於佛隆的意見,卡提歐姆也表示同意。

  兩人坐的位置在餐廳角落的窗邊。也許是因為這位置所在的區域在海風的風道上,整個空間非常通風。即便沒開空調,光靠窗外送入的涼風便能驅散悶熱。

  「多虧了這個緣故,最近家父的公司也拓展了許多正規業務之外的項目,因此忙得不可開交呢。」

  「是啊,這陣子所有的大企業都是如此。其中似乎又以歐米科技在各方面的業務上特別受到關注。我記得這應該是第一次吧?政府核發了克什萊特自然公園的遺跡挖掘許可證給民間企業。」

  克什萊符自然公園是一座位於將都托爾巴斯地理位置核心部分的大型自然公園。其內部除了少部分區域之外,不論是梅尼斯國家法律或者是將部內的自治條例,都不允許任何人人侵,因此也處於完全沒有開發的狀態。這點跟托爾巴斯整個都市的風氣有關,一如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這類古典建築及舊時代的景觀,在都內均隨處可見。

  然而,近年都政府方面開始鬆綁這類古老建築的更新計畫,於是許多新興企業便針對多超都市更新的案子展開激烈競爭。其中在各項重建計畫中領先其他企業的,便是歐米科技公司。

  「各處街道的景觀不斷改變也是一種麻煩呢。」卡提歐姆說。

  「嗯,我也這麼覺得。像我們平常走在街上都不會特別意識到周圍的建築景觀,結果這些部分在某一天忽然改變,全部拆建成了新的樓房……該怎麼說呢,好比自己的記憶在不知不覺中被人抽換掉一樣,忽然出現空洞,會讓人覺得有種莫名的異樣感。」

  「雖然這種情況並不只限於托爾巴斯,不過這類都市更新的計畫在托爾巴斯確實是比較頻繁。不過,再怎麼變也有像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這樣的地方,大概永遠都會座落在那個屬於它的角落吧?」

  「嗯,如果是說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話,那的確是啦。」

  佛隆答話時,臉上帶著微微的苦笑。

  卡提歐姆並不知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整個校園其實另有一層古封印的意義。因此這座校園有它永續長存的價值。不論經過多久,它都有持續立在該處而不能改變的理由。

  「……確實有些事物是不會改變的呢。」

  喃喃自語的佛隆,此時的表情似乎顯得若有所思——變與不變,這種情況正巧可以套用在人類和精靈的身上。

  從人類的角度看精靈,會認為這些精靈的生命長度甚至可以親眼目睹世界的終結。精靈們基本上沒有老化的問題。即便年紀漸長、肉體上出現些許變化,不過那其實只是自發性的反應。然而,人類卻不得不隨著時間改變。不問人們自身的意願,他們終將面臨年老和死亡的問題。頂多百年,人的生命就會走向終點。

  兩者之間的差距實在是一條不小的鴻溝。但這兩種生命週期如此回異的生物,卻處在同一個環境下比鄰而居,共築一個社會。他們彼此相互認同,卻實為似是而非的兩種生命。

  佛隆思索著。他無法對於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一起生活這件事,做出肯定或否定的結論。儘管覺得自己跟克緹卡兒蒂相知相遇是值得慶幸的事,然而當他被問起如此親近的關係對於人類和精靈兩種生物全體而言究竟是好或不好,佛隆會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畢竟,這種問題牽涉的範圍實在太廣了。

  「……你在想精靈跟人類的問題嗎?」

  不知是佛隆完全把自己所想的事寫在臉上,還是卡提歐姆的洞察力實在敏銳。面對這樣的問題,佛隆只能苦笑。

  「嗯,類似。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時間長短對於精靈跟人類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我想方纔我們說的那種對於物像隨著時間改變的不安,克緹他們的戚受一定比我們更深刻,且遇到的類似情況更多吧。」

  ——抑或,那對精靈而言其實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位於生命各種不同階段的生物之間,當然可能存在價值觀的差異,例如老人的人生觀跟幼兒的人生觀就絕對不可能一樣。

  「選擇要跟克緹一起生活的人是我,我也覺得這樣的決定沒錯。可是,我偶爾也會想,對於克緹或者週遭的其他人來說,他們又是怎麼看我們的呢?」

  「……塔塔拉老師也遇到同樣的問題嗎?」

  卡提歐姆對此感到有些訝異。

  「也?」佛隆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老師跟克緹卡兒蒂在一起的時間,應該比我跟謝爾烏托來得久很多吧?」卡提歐姆再問。

  「嗯,雖然我們中間曾分開好一段時間。」

  佛隆跟克緹卡兒蒂初次邂逅是在十多年以前,不過距離他們再會卻又隔了好一段時間。因此,如果從他們再會之後開始算起,佛隆和克緹卡兒蒂一起生活的時間大概只有四年四個月左右。至於四年四個月究竟算長還是算短,這就見仁見智了。

  「噯,我們的關係跟你們之間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佛隆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他察覺到了卡提歐姆異樣的神情。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卡提歐姆的視線已經不在佛隆身上。他的目光穿過佛隆的肩膀,望向佛隆身後的方向。

  「?」

  佛隆意識到這點,於是跟著轉頭看去。

  「——啊。」

  佛隆看見一個少女。少女坐在佛隆後面那張桌子旁,一個人孤獨地用餐,沒有人陪她一起吃飯。而她也彷彿只是進行著某種例行公事般,交互將三明治和咖啡送入口中。

  (是那個女生……)

  佛隆眨了眨眼睛。他認得這個女生,方才在遊覽車上帶著惡意瞪視佛隆的女生就是她。不過這次看到她,佛隆才發覺這個女生實在長得很纖細。她的身高不高。雖然也不算矮,不過肩膀沒有一般同年齡的女生那麼寬,手腳更比起其他人纖細很多。她將一頭亞麻色的頭髮綁成辮子,並戴普一副眼鏡稍微遮住了那雙碧眼的光彩。

  (那是藥嗎?)

  少女手邊放著一個小小的盒子。那盒子跟一般病人隨身攜帶的藥盒形式一樣,半透明四方的小盒子裡放了數種藥丸。

  (她的身體……不好嗎?)

  佛隆看了藥盒逕自猜想著。若要說病弱,少女也並非給人那樣的印象。然而以她十幾歲的年紀,卻又沒有同年齡少女那般活潑的氣質。

  (可是……)

  佛隆覺得少女似乎不是因為纖細的身軀而顯得弱不禁風,但要他說出個所以然,佛隆卻也回答不出來。總之,他覺得少女有種莫名的緊繃鹹——明明置身在極為普通的餐廳裡,少女卻彷彿深入敵境般片刻不得鬆懈。那是好比玻璃人偶一般易碎的危機戚。、

  (……嗯?)

  佛隆忽然注意到少女身上的另一項特徵——她的手。那雙手戴著一雙白色的布質手套,而夏天的短袖制服又讓她的手套顯得特別醒目。雖說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並沒有規定學生不得戴手套,不過在學校裡也沒有看到任何學生這麼做。畢竟他們必須演奏樂器,因此雙手的靈敏度便顯得非常重要。若是戴上手套,對於琴弦和鍵盤的掌握度都會變得困難許多。

  「啊,抱歉。」

  卡提歐姆察覺到佛隆發現他的心思移往他處,因此趕緊拉回視線,同時也向佛隆道歉。此時坐在佛隆後面桌子的女生也許是聽到了卡提歐姆的聲音,也跟著抬起頭來往這邊看。

  「歐姆?有什麼事嗎?」

  「嗯,沒事……」

  聽到對方的聲音,卡提歐姆顯得莫名害臊,只噯昧地向少女點了點頭。對此,這個戴眼鏡的少女則像是玻璃人偶般,完全沒有反應。

  然而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原本就十分警戒的眼神中,此刻更注入了些許敵意,只是在眼鏡的反光之下,這股不形於色的情緒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察覺。

  「那個……我、我們沒有在談論你啦……」卡提歐姆無奈地聳聳肩。

  「喔。」

  這個說法似乎讓少女收起對於卡提歐姆的關心,又將注意力拉會自己的午餐上。從她的反應看來,與其說她缺乏對人的善意,倒不如說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這樣的舉動也讓佛隆察覺到,少女充滿敵意的視線並非只針對自己,畢竟同樣的視線方才也望向了卡提歐姆。

  「啊,她和我一樣也是一年級的學生……」

  卡提歐姆留意到佛隆臉上浮現出些許困惑的表情,隨即為他介紹道。

  「我是一年級的陸野.琉妮雅。」

  彷彿不想假他人之口說出自己的名字,少女搶先一步在卡提歐姆之前,用非常公式化的口吻做了自我介紹。她說完後不帶感情地點了點頭,其中完全戚受不到一絲絲善意。

    ●●     ●●      ●●

  「——原來如此,果然是他那些同班同學從中作梗嗎?」

  克緹卡兒蒂聽完謝爾鳥托的敘述之後,皺起了眉頭開口說道。此時她和謝爾烏托兩人坐在一起,仍舊待在休息站的頂樓屋頂。如果不希望被人打擾,那麼與其回到休息站內或停車場中,留在這裡會是更好的選擇。

  「我跟佛隆在一起時,也有遇到同樣的問題。這些人類真是無藥可救。」

  克緹卡兒蒂道出結論的同時,語中也帶有相當的憤慨。

  「其實不是……」謝爾烏托搖搖頭說:「如果只是這點程度的小事,我還可以忍耐……」

  「嗯?難道還有其他原因?」

  「嗯……卡提歐姆——他好像很在意其中一位同學。」

  「同學……」克緹卡兒蒂稍微咀嚼了一下謝爾烏托吐出的字句,然後忽然領略到其中的含意。「是女生嗎?」

  「思上謝爾烏托失落地低下頭。

  「嗚……我原以為那個人還有點值得稱讚的地方,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早就露出花心的本性!真的是——」

  「啊,沒有啦!還沒有……還沒有到那種程度啦。」

  看到克緹卡兒蒂的反應,謝爾烏托連忙搖頭否認。

  「所謂『還沒有。的意思,就是不久後就會發生了!再說他都有你了,就應該在其他女生接近他的時候拒絕才對啊!要是擺出那種『我不能失禮』,或是『說得太明白她會很可憐』之類的模稜兩可態度,對方就會有機可乘!說到這,那個金髮小妞自以為她是佛隆的什麼人——」

  「那個……克緹卡兒蒂?」

  「——嗯?」

  「我、我有點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這樣啊?啊,對喔,我們剛才說到卡提歐姆的問題嘛……」克緹卡兒蒂急忙轉頭望向遠方的臉龐,莫名透出了不自然的紅潤。「那個女生會勾引卡提歐姆嗎?若果真如此——」

  「其實沒有。」謝爾烏托露出了憂鬱的表情搖搖頭,「我放不下心,所以偷偷跟來看看,結果那個女生好像對卡提歐姆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卡提歐姆好像覺得這個女生在班上的表現跟他一樣,所以……」

  「跟卡提歐姆一樣?你是說她也有一柱精靈跟她一起行動嗎?」

    ●●     ●●      ●●

  說緊張也許不對,不過佛隆跟那個叫琉妮雅的女生之間,確實有一股微妙的氣氛凝結了起來。

  產生這種氣氛的原因恐怕出在琉妮雅的態度上。

  琉妮雅是個頑固的女生。她與人接觸的模式,彷彿預先挖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並利用這種態度將自己和他人隔絕開來。人們一般會用具有阻絕效用的「牆堵」來形容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然而琉妮雅卻不單單只是「拒絕」,而是「完全阻隔」任何外來的人際關係。她給人的印象並非對於交際戚到恐懼或嫌惡,應該說是對此毫無興趣,也因此覺得麻煩。

  「那個……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起用餐?」卡提歐姆問。

  瞬間,琉妮雅丟了一個冰冷而不帶任何情感的眼神給卡提歐姆。

  「……」

  那雙眼神給人的印象,並非是覺得卡提歐姆的提案毫無魅力可言,而是她正在思考著應與不應之間,哪一種回答方式比較「不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

  「嘛窿~~」

  一個活潑的聲音忽然打破當下緊繃的氣息。一個嬌小的人影背著一雙淺紅色的翅膀,出現在佛隆面前。

  「啊,是蜜婕德莉特呀?」

  這個今早出現在佛隆面前的精靈此時又冒了出來。出發之後,她的座位被安排在卡車那邊,因此行車間都沒有出現過,而她選在這個時候——

  「請我吃飯~~」

  蜜婕德莉特一把抱住了佛隆。要是克緹卡兒蒂在場,當下肯定會掀起一波騷動。然而令人憂喜參半的是,紅髮精靈此時已經離開餐廳。

  「你、你說話還真是直接呀……」佛隆臉上露出苦笑。

  「噯,人生中重要的際遇總是突然出現嘛~~」

  蜜婕德莉特回話時望向不知名的彼方,一臉恍然的表情非常適合再讓她多叼根菸草。說白了,她言行不一的程度著實教人不敢領教。

  「這樣啊……」

  「其實人家忘了帶錢包出門嘛。」

  「唉……哪有人像你翹著鼻子說這種話呀……啊!如果你不介意是披薩厚片跟草莓果汁的話,這裡倒是有多一份。要嗎?」

  「我要~~」

  蜜婕德莉特毫不客氣地說。她連桌上為什麼多一份餐點都不問清楚,直接就伸手抓起了披薩厚片。

  「好吃~~」

  其實不論是克緹卡兒蒂也好,蜜婕德莉特也罷,基本上吃東西對於精靈而言,多半只是一種興趣。他們不求果腹,但渴求食物帶來的味覺刺激。

  「那個……蜜婕兒上在蜜婕德莉特大啖披薩厚片時,佛隆說話了。

  「什麼事?」蜜婕德莉符聞聲回過頭來。

  「你要在這裡吃東西是可以,不過你可以從我的大腿上下來嗎?」

  「不要!」蜜婕德莉特答得毫不猶豫。

  「這……你不是該坐在椅子上嗎……」

  「我.不.要。」

  「為什麼?」

  「哈、哈~~這種話你不會要女孩子開口說吧?花心少爺。」

  「……你的表情不對啦。」

  佛隆看著淚流滿面的蜜婕德莉特,哭笑不得地勉強勾起嘴角。

  「不說這個,要是克緹等一下看見你這個樣子,你又要挨一記精靈雷了哦,所以還是快點下來吧,快啦!」

  佛隆催促著伸手欲抓住蜜婕德莉符,將她拉下自己的大腿,卻被對方咻地一個閃身躲到了自己背後。

  「秘技——軟綿線布丁攻擊!」

  只見她丟出這般亂七八糟的語彙後,彷彿頑皮的小猴子趴在母親身後一般,喜孜孜地將身體貼在佛隆身上磨蹭。然而……

  「啊,糟糕!」

  「怎麼了?」佛隆問。

  「人家米有胸部!」蜜婕德莉特驚叫道。「米有胸部的話,就沒有那種軟軟的、讓人愉悅又讓人害臊的觸感了!這樣沒辦法讓佛隆心裡小鹿亂撞地叫人家住手啦!」

  「我不會啦。」

  佛隆臉上持續露出無奈的苦笑。

  當他欲再伸手把蜜婕德莉特從自己身上揪下來時,卻因為蜜婕德莉特左搖右晃地閃身,怎麼也抓不住她。而她長長的袖子也跟著她的肢體動作,輕飄飄地搖曳著。

  蜜婕德莉特和佛隆這樣的相處模式,其實再平常不過了。她對待佛隆的態度跟其他女學生一樣,純粹只是想戲弄他,除此之外並沒有特別的意圖。

  可是,就在他們打鬧得正開心的時候……

  啪——一個唐突的聲音讓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聚集了過來。

  「……」

  「……咦?」

  當下發生的事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蜜婕德莉符的袖子碰到琉妮雅的肩膀,然後琉妮雅將它撥開而已。

  然而,她的動作大得彷彿被什麼髒東西碰到一般——不只是動作,真正的問題在於她那副眼鏡底下因嫌惡而瞇起來的大眼睛。

  那張在此之前有如玻璃般的冰冷臉龐,此時因為這種情緒而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對於當下的狀況,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不快的反應。

  「那個……」

  佛隆開口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此時,他周圍的空氣彷彿全都凍成冰塊,卡提歐姆和蜜婕德莉特當然也愣住了。對此,身處在這股寒冰氣息的中心,琉妮雅則是透過那副眼鏡丟出充滿殺意的眼神。

  其實,佛隆跟蜜婕德莉特在大家用餐的地方,如此不顧別人方便地嘻笑打鬧,確實不太禮貌。佛隆雖然被這般唐突的反應嚇到了,但琉妮雅生氣並非毫無道理的事。即便是精靈也一樣——既然選擇生活在人類社會裡,精靈被要求遵循人類社會的禮霞規範也不是什麼不合理的事。

  「別碰我!你這個妖怪!」

  然而,琉妮雅吐出了一句低聲的呢喃,其中滿載著強烈的嫌惡,聲音穿過耳膜直人佛隆等人的意識之中。

  「——啊……」

  佛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這句話不該出現在這裡——稱精靈為妖怪的辱罵之詞任誰都可以說,唯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不應該說這種話。

  「為什麼……」

  佛隆轉頭望向身邊的蜜婕德莉特,發現她整個僵住了。過去總是表現得活潑又精力充沛的她,此時竟露出僵硬的表情,一動也不動。

  (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蜜婕兒真可憐……)

  精靈的本質是精神生命體。雖然他們擁有肉身,不過那是他們為了跟人類接觸所製造出來的精神容器。他們有別於人類,是以精神作為維繫肉體的工具。也因為這個緣故,一旦他們陷入絕望的情緒,精神上的打擊若是嚴重便會導致肉身的崩解。而此時蜜婕德莉特面對的敵意,正在她身上留下相當深刻且疼痛的傷痕。

  精靈面對到精神上的打擊時,若是事前有做好心理準備,受到的傷害當然可能減輕。蜜婕德莉特即便尚處於精靈的幼年期,卻也有過跟著佛隆在戰場上奔馳的經驗。然而,此時她面對的卻是不折不扣的「奇襲」。她的存在價值被琉妮雅完全否定了,這無異是從背後被狠狠捅了一刀。

  「……」

  佛隆伸手抱住情緒顯得相當絕望的蜜婕德莉符,轉頭望向方才對她祭出言語攻擊的少女。然而,對方銳利的視線卻絲毫沒有改變,甚至變本加厲地又注入了更強烈的敵意。這般兇惡的眼神,讓佛隆有種她隨時會撲過來的錯覺。

  「——佛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劃破當下凝結的空氣。包含佛隆在內,在場所有人都因為這個聲音而解除了束縛,反射性地轉頭望向聲音的源頭——克緹卡兒蒂。

  那一頭鮮明的紅髮隨著她的身影一同自窗外躍進室內。她的身後還跟了另一個人,一個在白色羽翼和黑色長髮中顯得清純可人的精靈少女——謝爾烏托。

  克緹卡兒蒂抓著她的右手,半強迫地將她帶進餐廳裡。

  「克緹……」

  「謝兒?」

  看到謝爾烏托出現,不只佛隆覺得驚訝,就連卡提歐姆的聲音中也藏不住意外。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卡提歐姆已經跟謝爾烏托協議好,要她待在家裡等他。

  「我到附近散步,結果恰巧碰到謝爾烏托。」克緹卡兒蒂解釋的時候,刻意強調「恰巧」二字。不過,想必她是早就察覺到這柱黑髮精靈已經在附近了。她之所以會提前離開餐桌,肯定是為了要去找謝爾烏托。

  「嗚……那個……卡提……」謝爾烏托扭扭捏捏地低頭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她還是開口道了歉:「卡提歐姆……對不起。」

  「啊,沒有啦,這個……」

  卡提歐姆似乎也對此戚到頗為困擾,因而不自覺地伸出右手搔弄自己的臉頰。他並沒有因為謝爾烏托的出現而生氣,只是表現出有些愧疚的模樣。

  「話說,佛隆上克緹卡兒蒂開口時,緊緊皺起了層頭。「現在是什麼情況?」

  「咦?這個、這個……」

  經克緹卡兒蒂這麼一提,佛隆這才發現自己正牢牢地將蜜婕德莉特摟在懷裡,而蜜婕德莉特也帶著一臉僵硬的神情緊緊依偎在他懷中。

  就一般情況而言,克緹看到這種景象肯定會氣得發瘋,不過此時她卻一反常態地表現出驚訝的表情,大概是因為她也察覺到了蜜婕德莉特此時異常的反應。

  「!」

  就在這時候,琉妮雅砰地一聲猛然從位子上站起來。戴著眼鏡的少女用不屑的眼神瞥了她眼裡的不潔之物一眼,然後便丟下桌上吃剩的三明治轉身離去。

  「嗯?」克緹卡兒蒂看了看琉妮雅的背影,不以為然地評論:「這小女生還真是不太友善呢。」

  琉妮雅的表現當然不只是「不太友善」這般委婉的詞彙可以形容,不過因為克緹卡兒蒂剛才不在現場,因此只能從琉妮雅身上得到這般粗略的印象。

  事實上,克緹卡兒蒂剛才不在場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她對所有針對自己的敵意絕不會坐視不管,而且下手時必定不會為對方留下任何情面。因此如果弄不好,琉妮雅可是會少掉半條命。

  「抱歉上卡提歐臉上露出苦笑。「那個女生……跟別人有點不一樣。」

  「——你不必道歉吧。」克緹卡兒蒂說。

  這個狀況當然跟卡提歐姆無關,而琉妮雅的態度也不是一句「有點不一樣」就可以解釋的。說明白一點,作為一個希望成為神曲樂士的神曲學院學生,這種反應甚至可說是非常異樣。

  「你跟她熟嗎?」

  「不,沒有。」卡提歐姆說。

  從琉妮雅跟卡提歐姆剛才的互動看來,兩人之間的關係確實不怎麼密切。

  然而,「只是……這個女生的行為舉止讓我還蠻在意的……」

  「——所以她就是陸野.琉妮雅嗎?」

  聽到卡提歐姆的解釋,克緹卡兒蒂忽然露出莫名激動的語氣追問。

  「咦?為什麼你會知道她的名字?」

  「這是因為——」

  「——啊!這個是因為、因為……」謝爾烏托慌張地忽然插嘴,「因為你常常提到說有個個性很怪的女生,然後……我剛才有把這件事告訴克緹卡兒蒂!」

  「嗯?謝兒,你這麼說沒關係嗎?卡提歐姆不是……」

  克緹卡兒蒂對謝爾烏托的反應感到不解

  「沒關係!沒關係……不要緊的。」謝爾烏托慌忙地揮著手插進克緹卡兒蒂和卡提歐姆兩人中間,似乎要掩飾什麼。

  「陸野.琉妮雅……」比起謝爾烏托突兀的舉動,佛隆則好像更在意那個戴了眼鏡、梳著麻花辮的少女。對他而言,這個女生身上有著強烈的異樣感。

  就佛隆長期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經驗來看,學校裡的一年級學生多半會帶著一臉活潑的表情,對未來充滿希望。對申請進入神曲學院的學生來說,他們入學前當然都已經清楚這裡的畢業門檻很高,不過這個階段的學生都還深信自己「可以辦到」。這般積極樂觀的想法,也正是支持他們走向神曲樂士這條路不可或缺的關鍵。

  這些學生的表情開始變得沉重,大概是在他們慢慢體驗到神曲樂士這條路遠比他們想像得狹窄時,也就是大約在升上二年級的前後。有相當多學生在繳交入學後的第二次學費時,會重新思考:「我是不是真有能力成為一名神曲樂士?」

  然而,有別於佛隆長期觀察後得出的結論,琉妮雅這般僵化的思考模式和生硬的表情,在一年級學生中其實是非常罕見。若是再考慮她在遊覽車上的表現,佛隆甚至會覺得,就連必須面對現實殘酷面的三年級學生,都遠比她來得開朗且從容許多。

  「……她是被迫面臨了什麼樣的絕境嗎?」

  一般人若是在精神上面臨絕境,便會因為壓力而不自覺地對周圍人顯露出敵意,同時也常常因此脫口說出沒有經過思考且具有傷害性的言論。佛隆猜想,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精神上的極限狀態,讓她做出那樣的反應。

  「不是的……」對此,卡提歐姆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加以否決。「她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是個討厭精靈的女生。」

  「……」

  志願成為神曲樂士的神曲學院學生會討厭精靈——這個答案讓佛隆覺得訝異。這是多麼矛盾的一種情況!好比運動選手討厭運動,演員不喜歡站在群眾面前一般。琉妮雅的表現,建構出一個言行與自身身份極為不協調的型態。

  所謂的神曲,就是神曲樂士用以取悅精靈、和精靈交流的手段。這種型式的音樂雖然也能對人類帶來影響,但一般而言,人類只覺得神曲是較具特色的一種音樂。換言之,有精靈的存在才有所謂的神曲樂士。若是沒有精靈,那麼神曲樂士就沒有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討厭精靈?這是她自己說的嗎?」

  「對,就在我們剛入學之後不久,她曾經這麼說過,而我當時剛好在場。」

  卡提歐姆口中所說的,是在入學之初一群學生們正在聊天時發生的事。

  當時大家談起了各自喜歡什麼樣的精靈、成為神曲樂士之後希望能召喚到什麼精靈、希望能跟什麼樣的精靈締結契約之類的話題。

  其實神曲樂士並沒有選擇自己身邊精靈的權利,至少有能力召喚不同精靈的神曲樂士絕對是少數。不過話說回來,反正談論自己的喜好無關乎現實中的限制。

  精靈光是外型就有千百種,有人型、貓型、犬型、蟲型甚至多種動物的混合型,其中又有上級、中級、下級精靈的能力差異,各種類型多得可說是不計其數。當然學生們幾乎聊得渾然忘我,各自暢所欲言地談論自己對未來的期望。然而,其中卻有一個女生對這個話題表現出興致索然的模樣——她就是琉妮雅。

  卡提歐姆說,當大家正談得愉快時,她卻一個人擺出無聊的模樣。結果,琉妮雅被某個學生追問,執意要她說出自己的喜好,然後便看到她露出厭惡的表情,不屑地丟出這麼一句話:「我討厭精靈。」

  「這不是玩笑話嗎?或者是一時之間被問煩了,所以隨口亂講的?」

  佛隆聽了卡提歐姆的敘述後馬上回問。

  然而,從琉妮雅剛才的反應看來,可以知道事情絕對不是這麼簡單。

  「她表現出來的態度,讓人沒辦法做出這樣的聯想。」

  卡提歐姆搖了搖頭否定佛隆提出的可能性。

  人在被迫回答某些自己不想回答的問題時,當然有可能反射性地吐出對方不想聽到的答案,不過在場的所有學生聽到琉妮雅說「我討厭精靈」之後,卻沒有人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因為他們全都從那句簡短的發言中,感受到非比尋常的厭惡情緒。結果,前一刻大家相談甚歡的氣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所以她是討厭精靈,而非認為精靈是低等的存在,或是不覺得自己需要對精靈抱持敬畏之類的想法嗎?」克緹卡兒蒂也跟著詢問。

  「不是。」

  「哦……」

  身為神曲學院的學生竟會對精靈抱持如此強烈的厭惡鹹,實在讓人無法理解。事實上,是有人在成為神曲樂士以後逐漸對精靈產生厭惡,也有傲慢的神曲樂士因為沉浸於自己的力量而瞧不起精靈。即便不舉這麼極端的例子,也是有神曲樂士在長年的職業生涯之後產生倦怠,因而逐漸把精靈當成道具使喚。但這不影響神曲樂士的工作。因為神曲樂士一旦累積了足夠的經驗和技術之後,他們便可以在演奏神曲時完全隱藏自己的心緒。

  然而,這種負面的情緒出現在神曲學院的學生身上,可就是相當奇怪的事了。尤其琉妮雅並非看不起精靈,而是討厭精靈。這種想法跟她選擇神曲樂士這條路的行徑,兩者間有相當大的矛盾。

  「從那天開始,班上所有人都疏遠她了……」

  「原來如此。」

  也因為這個緣故,所以琉妮雅今天中午才會自己一個人孤獨地用餐。

  「曖,也許我覺得她跟我很像吧。我們在班上同樣都是比較引人注目的類型上卡提歐姆說。

  「這該不會……」從卡提歐姆的言詞之中,佛隆忽然聯想到什麼。「這該不會是因為謝爾烏托的關係吧?」

  話才說完,佛隆便注意到站在卡提歐姆身邊的謝爾烏托忽然低頭,兩邊肩膀也跟著縮了起來。他這才發覺自己方才說話時,一點都沒有顧慮當事人的想法。

  謝爾烏托擁有六片羽翼,是上級精靈。所謂的上級精靈,其實像徵了精靈之力的極致。對於擁有兩片翼和四片翼的精靈來說,上級精靈是他們敬畏的對象;對神曲樂士來說,上級精靈則是他們的幢憬。而卡提歐姆打從入學之初就帶著這麼一柱容姿端麗的上級精靈,週遭同學們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這點用膝蓋想也知道。

  (我也曾經體驗過這種事……)

  過去佛隆曾經被人在背後說閒話——明明實力不如人,卻不知道是用什麼奸詐的手段,所以身邊可以帶著上級精靈四處跑。因此,他能夠明白這種感受。

  「其實,另一方面也跟家父的專業有關啦。」

  卡提歐姆接話的語氣中,多少帶有自嘲的意味。

  正如卡提歐姆所言,他是販賣神曲和精靈相關商品起家,並且在一夜之間壯大起來的大企業——歐米科技的社長公子。在神曲學院的學生中,大概沒有人沒聽過這問公司的名字。

  光是「什麼都不會的一年級新生,竟然囂張地帶著上級精靈」這樣的評語,再加上「這個傢伙還是歐米科技的少爺」兩句話一傳開,大概所有的同學都會斜眼看他,並且刻意跟他保持距離。

  結果不論卡提歐姆如何認真地面對學校裡的一切,總是有人在他背後說閒話,不然就是有人毫不避諱地前來巴結,讓他根本沒辦法交到單純的朋友。雖然沒有朋友,對於學業方面也沒有任何阻礙。然而這種必須長期承受周圍異樣眼光的生活,若非親身體驗,一般人大概永遠不會理解這代表卡提歐姆必須承受什麼樣的壓力。

  「其實我沒有提過自己的身份……好像是教務組的人……」

  「唉……」佛隆聽了忍不住歎口氣。

  敦務組的人大概也沒有惡意,只是沒想到自己透露這樣的訊息會對本人帶來多大的負擔,因而隨口就將卡提歐姆的身家背景洩漏出去。卡提歐姆也知道這點,所以此時他的語氣中並沒有任何憤怒或埋怨。

  「唉,一個是討厭精靈的女生,另一個是與精靈同居的神曲相關企業富豪之子。雖然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典型,不過對班上的同學來說,確實是異類吧。」

  卡提歐姆客觀的分析,彷彿是在說別人的事。畢竟如果不能像他這樣把一切都置之度外,那麼所有的情緒壓力他都得自己一個人承擔下來了。

  「總而言之,維持那種顯眼的行事方式繼續刺激班上同學也不是好事,所以我就拜託謝兒不要跟我去學校……」

  「原來如此。」佛隆說。

  這種令人窒息的戚受,不只是圍繞在當下幾個人談話的場合中。卡提歐姆和謝爾烏托在問題中找不到直接而有效的解決方法,導致雙方累積的情緒和壓力沒有宣洩的管道,因此相處上也跟著出現不少爭執。

  即便情況有些微妙的不同,不過佛隆也曾經歷過同樣的問題。過去的他也因為有克緹卡兒蒂在身邊的關係,多次捲入了因同學而產生的麻煩之中。只是克緹卡兒蒂通常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大聲喝走那些負面的言論。因此,該說是明快嗎?他們總能將同學問嫉妒和不滿的聲音適度地封住,因而沒有對他們的校園生活造成毀滅性的傷害。然而,同樣的角色換做個性溫婉恬靜的謝爾烏托,結果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此外,佛隆和克緹卡兒蒂的關係與卡提歐姆和謝爾烏托之間的關係並不全然柏同。佛隆和克緹卡兒蒂的情況,是她被佛隆所演奏的神曲吸引。因此,即便其他學生不能認同,但佛隆終究是以神曲樂士的能力而讓克緹卡兒蒂跟在他身邊。

  然而,卡提歐姆的情況不然。

  對此,有人甚至在背後說卡提歐姆將私人的情愫帶進神曲樂上跟精靈的關係之中,因而認為卡提歐姆侮辱了神曲樂士這個職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許多學生是為了他們的理想、希望能夠成為神曲樂士,因而來到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不過,卡提歐姆卻是抱著完全不同的原因,而跟他們做出同樣的決定的。

  「其實,我大概可以預想成為神曲樂士這條路會有多麼艱辛,也已經做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

  卡提歐姆說話時,臉上也浮現苦笑。

  成為神曲樂士的門檻非常高,而且跟才能有直接的關係。但即便是擁有才能的人,為了要讓這種才能開花,有時也不得不具備其他技術。那是絕對不能懈怠的一條路。在這些部分,卡提歐姆似乎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覺悟。

  「然而,我沒想到其中的困難點竟然會出現在人際關係上。」

  「嗯思……」

  佛隆曖昧地應了一聲,自顧自地在腦中咀嚼卡提歐姆敘述的情況。

  出身良好的卡提歐姆也許從未經歷過這種事,可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佛隆,對於人們彼此之間的嫉妒、輕蔑等骯髒心理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不過,這對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或千金小姐而言,卻往往是難以承受的痛苦。他們通常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被排擠的疏離感,只能帶著滿滿的困惑情緒,顯得不知所措。

  「——該不會就連這次模範演奏團隊的甄選結果也是……」

  一旁的克緹卡兒蒂忽然想起這件事,不假思索地丟出問題。

  「啊……對,因為大家都不想參加這項活動。」

  卡提歐姆點點頭。

  「我是不知道其他班級跟其他學年的學生是不是也如此,不過,我們班是就把這項工作推給陸野了。」

  根據卡提歐姆的說法,這次的模範演奏,似乎是班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活動。

  「一方面這場模範演奏是倉促決定的,再加上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的負面消息又甚囂塵上……」

  「負面消息?」

  出聲的是蜜婕德莉特,一旁的佛隆也歪著頭表示不解。

  此時,這個精靈女孩似乎已經從心靈的打擊中重新振作起來,轉頭問話的同時也從佛隆的懷裡站了起來。

  「你們沒有聽說嗎?」看見他們的反應,卡提歐姆有些驚訝。「就是幾年前好幾個議員涉及貪污收賄,導致議會解散,這跟梅尼斯帝國海軍計畫建造的——」

  「——你是說帝國海軍的補給基地建案嗎?」

  克緹卡兒蒂搶先一步說出該事件的核心問題。

  「帝國海軍的補給基地建案?」聽到克緹卡兒蒂提起的關鍵字,佛隆也想起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你是說那些議員為了搭建帝國海軍的海上浮游基地,因此企圖強行推動法案……」

  「那我們待會誓去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是……」蜜婕德莉符也意識到了。

  HORIZON——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這座以地平線命名的人工島,正是當初牽扯上議員貪污案的帝國海軍海上浮游基地建造計畫中的產物。

  「對,禾萊臻的前身其實就是梅尼斯帝國海軍建設中的海上補給基地。不過這座基地的建設因為涉及自然環境保護法,加上各方利益牽扯,所以整個建造計劃因多方問題而未能順利推行。因此,帝國海軍軍方還有綁標的建設公司便祭出了金錢攻勢買通議會的議員,意圖讓特別法案通過。除此之外,這座海軍基地的搭廷計畫婗像迄鱗及—些外交上的問題。」卡提歐姆補充道。

  這個作為軍方亞洛尼亞海上補給基地的人工島建造計畫,其實是為了提供軍方的軍用機與海上船艦停泊補給的中繼點。在這個基地完工之後,梅尼斯軍方可以提高同盟國間的軍事合作,並且加強對敵國的牽制動作。

  然而,這個中繼基地雖然是海上的人工設施,不過對於軍事性的興建計畫,總是會招來反對聲浪。加上現有的法規,也會成為建設海上基地的阻礙。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托爾巴斯議會中那些收賄的議員不但全力護航,更協調其他議員幫忙,意圖強行讓這座位於亞洛尼亞海域的人工島特別法案在議會通過。然而,這個建設計畫的「秘密工程」在途中遭到揭露,並在整個梅尼斯帝國境內引起相當大的騷動。結果,參與推動這項法案的議員全體總辭。除此之外,負責承包工程的建設公司和海軍高級將領,也全部因為行賄而遭到起訴蹤彈劾,成了托爾巴斯政府史上最大的污點。

  一般民眾經由媒體報導所知悉的消息就到此為止,然而,這座人工島的建設計畫在議員集體貪污收賄的事件曝光後仍繼續進行,直到最後的完工階段才終於遭到制止。畢竟一旦實施的計畫要喊停並非一件容易的事,特別是大規模的營建計畫對於周邊區域的經濟層面影響更是非同小可。

  不過,即便整座人工島的建設已近乎竣工,卻沒辦法依照原訂計畫供帝國軍方的海軍使用。

  只是,若在此時要將幾近完工的人工島解體,卻又得再投入更多的時間跟預算,就人力、資源跟金錢上而言無疑是一種浪費。

  若是讓這個托爾巴斯政府史上最大的污點就這麼閒置在那裡,對於都政府而言是極大的羞辱。再說,這座人工島的營造計畫花的可是人民的血汗錢,絕不能就讓它淪為一座海上荒島。

  於是,托爾巴斯的議會與梅尼斯帝國海軍,便開始著手進行這個人工島的「漂白計畫」。其做法便是讓這座原本應作為軍方海上補給基地之用的人工島,以娛樂設施的面貌「重生」。

  在兩個政府機關主導的漂白計畫中,這座人工島的所有權從海軍過繼給了托爾巴斯議會,而實際的營運則委任給民間企業負責。

  最後,這個原本將作為軍事基地之用的人工島嶼,便決定以綜合休閒娛樂城「禾萊臻」之名,在「托爾巴斯.精靈.慶典」的首日隆重開幕。

  這座海上綜合休閒娛樂城,之所以會選在「托爾巴斯.精靈.慶典」這麼一個盛大的慶典中開幕,正是議會希望藉由慶典歡樂的氣氛,一掃這座人工島在人們心目中污穢的形象。

  「雖然大家不知道是哪個政客提出利用,托爾巴斯.精靈.慶典。掩蓋這個政治污點的想法,□不少學生都表示,他們絕不想成為這些政客跟軍人的幫兇。」

  (這麼說來,校長的政商關係之中,好像就有海軍的高級將領?)

  談話中,佛隆忽然憶起這件事。

  當然,佛隆怎麼想都不認為校長是會牽扯上官商勾結這類齷齪行為的人,畢竟他是個目空一切、將所有世俗瑣事都置之度外的人。不過若要說到他性格上的問題,也許就是面對別人的請托時,都不會加以拒絕。

  可是,佛隆也不排除這其實是海軍跟議會單方面企圖利用校長所企畫的「托爾巴斯.精靈.慶典」,並從中插入活動。不過無論如何,這座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已經決定要在托爾巴斯將都最盛大的慶典中改頭換面了。

  「而且,就在校長住院之後,政府馬上就向校方提出追加模範演奏的請求。」卡提歐姆說。

  即便校長是個不善拒絕的人,但面對這種政治上的「漂白計畫」,他不可能會願意讓學校裡的學生成為他們操弄的道具。不過因為校長住院,這個模範演奏的活動就在政府半強迫的主張之下倉促決定,而這個消息也在大家手忙腳亂中,走漏到學生們耳中。

  「其實我們學校早就已經預定了幾個模範演奏的活動。在同學們眼裡,這個禾萊臻的模範演奏不但決定得急促,時間上也實在太緊迫了。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還奸這時候校長人在醫院裡,因而教務處的老師們只需要聽從那些公務員的指示辦事。倒是大迫老師一直都反對這項活動的提案就是了……」

  「原來如此,所以大家才不想參與這次的活動嗎…i」

  佛隆聽完卡提歐姆的解釋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其實學校早已經針對幾項預定好的模範演奏活動進行過成員選拔了。但禾萊臻的模範演奏卻是後來再追加的,其中籌措的時間有限,而參與的學生全都是佛隆身邊的「陪襯」。再加上主辦者圖的只是「藉由學生們在慶典中的模範演奏活動,一掃政府過去收賄的負面印象」。換言之,沒有人真正期待他們的演奏成果。

  這麼一來,學生們不願意參與這次活動,根本就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對於這些年輕的藝術家來說,「大人那些骯髒齷齪的行為」本來就容易引發反彈。

  結果,掃掉卡提歐姆覺得能夠得到機會跟佛隆一起演奏而沒有拒絕不說,班上的另一個名額自然就被推給了琉妮雅。

  「怎麼會這樣呀……」

  就算是佛隆,聽到其中的內幕也高興不起來。

  不過,他並沒有想要辭退這次的工作。

  佛隆起初是因為克緹卡兒蒂才走上神曲樂士這條路,□如今他已認為以神曲樂士的身份演奏神曲就是自己的天職。演奏神曲對他來說是件愉快的事。因此既然眼前有機會讓他在寬廣的舞台上演奏,即便多少會有點怯場,他也不會拒絕。

  對佛隆而言,不論整件事的內情為何,只要他在演奏神曲時的心靈是純真且率直的,那麼事件背後人們齷齪的行徑,就不會玷污他所演奏出來的神曲。因此,方才卡提歐姆所說的那些內幕,都不構成佛隆進行模範演奏的阻礙。

  「卡提歐姆,抱歉,讓你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上佛隆說。

  先不論政府跟議員掛鉤等等骯髒行徑,卡提歐姆在班上被同學排擠,更將這個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活動名額推到他身上——光是想起這兩件事:心情肯定會受到影響。

  「啊……不,不會。」看到佛隆將深刻的歉意寫在臉上,卡提歐姆儘管帶著苦笑,卻仍搖著手欲緩和當下沉重的空氣。「這個,噯……我其實沒有這麼介意啦。我也不好意思,我不該用這麼陰沉的語氣講話上

  「可是……」佛隆仍舊覺得過意不去。

  「沒事的。」卡提歐姆故作堅強地說:「我再怎麼說也是歐米.戴迪哥特的兒子,這點小事對我來說真的沒什麼。」

  比起排除萬難,一手將歐米科技拉拔起來的父親,現在卡提歐姆遇到的困境根本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由於與神曲及精靈相關的行業通常都擁有悠久的歷史,因此他們對於同類型的新興產業,常會出現強烈的排擠現象。

  「不過,我聽說陸野她……」

  卡提歐姆說話的同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完全沒有留意到一旁的謝爾烏托表情變得落寞,他的視線移向了琉妮雅離開的方向。

  「她似乎不論走到哪裡都是孤獨的一個人。」

  「是嗎……」

  佛隆聽了頗有感觸——不論走到哪都是孤獨一人,這點佛隆也是一樣。

  「我有點擔心她。」卡提歐姆說。

  「……」佛隆沒有接話。

  面對這麼一個討厭精靈卻又選擇神曲學院就讀的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矛盾的異樣廄,還是同樣孤苦無依的境遇,或者其他更多的原因,總之,佛隆也和卡提歐姆一樣,對於琉妮雅的存在感到十分在意。

  然而,此時佛隆尚未察覺其中的原因。

    ●●     ●●      ●●

  「這是什麼?」

  尤芬麗將一張傳真攤在眼前,喃喃開口說道。

  時值午後的拓植神曲樂士派遺事務所裡,尤芬麗才剛結束警方出面邀請的緊急委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隨即便看到普利妮西卡遞給她一張傳真。

  「上面寫了『緊』跟『重要』的標記,卻沒有提到具體的內容呢上尤芬麗微微瞇起了眼睛說。

  「就是呀,上面寫到了樂譜的黑市交易事件,但不過就是樂譜,有什麼黑市交易的價值嗎?」普利妮西卡將一杯冰咖啡放在尤芬麗桌上的同時,也道出自己心裡的疑問。

  這張傳真的內容,是希望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能夠協力處理這起黑市交易的案件——是莉瑪&葛雷斯公司發過來的。

  莉瑪&葛雷斯公司是位於凰都畢雷尼斯的神曲樂士派遺事務所。稱它是一間事務所恐怕會引起一般人誤會,因為這間公司不論是人員、設備、績效、組織架構,還是旗下強悍的神曲樂士團隊,都具有相當於企業的規模。

  這間公司也和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一樣,常常會接到來自警方的委託,不過它可不是只派遣旗下的神曲樂士役使精靈出面接受委託,他們甚至會利用自己在神曲樂士業界獨家的情報網協助警方辦案。更有傳聞說,莉瑪&葛雷斯公司會與警方合作,雙方互為虛實,彼此掩護地雙管齊下打擊犯罪。

  現在,這樣一間擁有企業規模的莉瑪&葛雷斯公司,卻寄來了這麼一張傳真。他們希望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能夠提供「與樂譜黑市交易有關的情報」。

  這張傳真沒有事件內容的相關情報,只提到希望拓植事務所一旦獲取樂譜的非法買賣情事,就立刻通知他們。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傳真的發送對象並非只限於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舉凡托爾巴斯內所有跟神曲樂士相關的團體組織,都是他們發送傳真的對象。收到來自莉瑪&葛雷斯公司所發出的協力邀請,大概沒幾間公司會置之不理吧?

  「我總覺得事有蹊蹺,這件事實在有點不太對勁……」普利妮西卡說。

  「噯,樂譜怎麼說也是創作,或許跟著作權有關吧。」對此尤芬麗只能苦笑。「要是有人無視原作者的意願,逕自複製、販售樂譜就是違法了。這也算是黑市交易吧。」

  像這般違反著作權法的盜版商品並非在這段時間內才冒出來的,所以為了這類案件而在傳真上用「緊急」與「重要」兩種標記,其實是有點小題大作,更別說這是號稱業界最大的神曲樂士事務所——莉瑪&葛雷斯公司傳來的協力邀請了。畢竟,這類跟著作權有關的案件根本不需要邀請其他事務所或警方協力搜查,應該歸為與音樂相關的民事案件處理才對。

  「這件事……怎麼看都不像是莉瑪&葛雷斯公司會接的案子吧?」

  普利妮西卡一邊說,一邊將冰咖啡遞給癱在沙發上的雅帝歐。

  這柱擁有一頭銀髮的精靈用指頭抑住杯子啜飲一口,然後帶著呵欠說:「不見得吧,那要看是什麼樂譜。有些樂譜也是有相當威脅性的。」

  「看是什麼樂譜……啊!」尤芬麗聽了雅帝歐的意見,忽然蹙趄眉頭陷入沉思。「可是……」

  「怎麼了嗎?」看到這副景象,普利妮西卡的語氣中也透露出些許不安。

  「他們所說的樂譜可能是《奏始曲》。」

  「!」

  《奏始曲》這個詞彙讓普利妮西卡整個人愣住了。

  「……確實是有這個可能,如果是《奏始曲》,想要它的人可是多不可數。特別是……」

  「反精靈團體之類的人嗎?」雅帝歐語帶揶揄地接上尤芬麗的話。

  「即便不是組織性的反精靈團體,但是對於精靈懷有厭惡或憎恨情緒的個人,也有可能成為追逐《奏始曲》的對象。這些人只要有錢,大概會想盡辦法把《奏始曲》弄到手吧。」

  「可是克拉特.羅比阿特已經被逮捕了——」

  話說沒說完,普利妮西卡的聲音便唐突地收了起來。

  克拉特.羅比阿特——這個最早挖掘出《奏始曲》,並請研究人員重新編曲過的奇跡富豪,已經遭警方逮捕了。不過後來發生的「核心搶奪事件」中,拓植事務所也曾和懂得演奏《奏始曲》的人交手過。從這個角度來看,繼克拉特.羅比阿特之後,已經有人繼承了這個《奏始曲》的研究成果,並且加以改良。

  根據克拉特.羅比阿特的說法,這個幕後黑手叫作EmptySet——「空集合」。然而,這個「空集合」就連克拉特.羅比阿符這般在梅尼斯帝國名列前茅的富豪都無法掌握其真實身份。而且那一連串的行動背後,更可能藏有有什麼尚未曝光的陰謀。

  「如果克拉特.羅比阿特就是事件的幕後主使,那麼他的企圖倒還比較好猜。」尤芬麗說。「反正,他頂多也就是把《奏始曲》拿來當作抑制性的用途吧。若果真如此,只要群眾發動示威遊行就可以制止他的惡行。不過這個「空集合」到底在想什麼,我就怎麼也猜不透了。而且如果是普通

  人,根本不可能發揮《奏始曲》的效果……」

  「這怎麼說呢?」普利妮西卡歪著頭表示不解。《奏始曲》如果真如尤芬麗所說,一般人不能發揮其效果,那麼他們現在面對的那些罪犯又是怎麼回事?

  「你仔細想想就知道啦。如果《奏始曲》的存在被傳開來了,使得全世界都知道《奏始曲》的存在會發生什麼事?這東西終究只能悄悄地在檯面下使用。若是持有者不是意圖想要操弄都市或國家規模的政府機構,這東西終究只會弄得自己沒有立身之處不是嗎?」

  「……」

  普利妮西卡一下子就想通尤芬麗話小的意思,整張臉僵住了。

  克拉特.羅比阿特原本的用意,似乎就是要拿《奏始曲》作為軍事方面的用途,甚至打算開發足以改變現代戰爭型態的劃時代精靈武器。

  然而先不說《奏始曲》直接使用的效力如何。如果考慮到《奏始曲》所隱含的潛在威脅,這個劃時代的精靈武器終究不可能實現。

  這並非是破壞力夠不夠的問題,而是《奏始曲》的存在本身就會帶來顛覆一般常理的危險。所以要是用錯方法,不但可能造成人類與精靈的價值觀崩潰,甚至會讓整個社會架構出現裂痕。畢竟,如果將這種以《奏始曲》作為根基的精靈武器比喻成現代兵器,它的意義幾乎可以跟核子武器和生化武器畫上等號。

  「不過最可怕的還不只是這樣。」尤芬麗啜了一口咖啡後,繼續說:「要是某個不知道(奏始曲)究竟代表什麼意義的笨蛋弄到這東西,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除此之外上雅帝歐打了一個呵欠,刻意壓低音量接著開口說:二奏始曲》要是到了哪個想跟這世界一起玉石俱焚的白癡手上,事情就更棘手了。」

    ●●     ●●      ●●

  一條白色的公路筆直朝海平面的彼方延伸。這是條新鋪設好的公路,上面沒有任何修補過的痕跡。行駛在這條公路上的鹹覺,就好比、一步步在二片瞄堆積起來的雪地上踏下良己的足跡一般,讓佛隆覺得非常舒暢。

  其實他們搭乘的遊覽車並非第一台行駛在這條道路上的車輛,也許早有不計其數的工程車輛或相關人士的私家車輛往返行駛過這條公路,不過,營運單位為了因應禾萊臻於「托爾巴斯.精靈.慶典」首日的開幕剪綵儀式,重將整條公路洗刷過一遍,使得這條公路如今就好像剛完工一般,沒有沾染一絲髒污和油漬。

  禾萊臻跨海大橋是這條公路的名字。從命名方式看來,禾萊臻跨海大橋與禾萊臻本島似乎是一體的。但其實不然,它本身也是一個獨立的海上浮游體。

  禾萊臻跨海大橋平時就好比一艘船一樣,是在底部下錨固定之後才將禾萊臻與馬那卡達市相連,危急時則可以解除連結,自行在海上移動。

  跨海大橋有著八線道的寬廣路面,全長一公里的規模讓人一點都不覺得這是漂浮在海上的設施。佛隆坐在車內,覺得就好比行駛在一般陸地上一樣安穩。

  放眼望去周圍儘是一片汪洋。這條白色的公路就這麼筆直穿過了整片蔚藍海域,將亞洛尼亞海切割成左右兩大塊。在初夏耀眼的陽光照耀下,這般明媚的風光伴隨著某種莫名的感動映入佛隆的心中。

  「真棒!」

  「嗯。」

  佛隆不自覺地說出心裡的感想,一旁的克緹卡兒蒂也點頭附和。面對這般壯闊的景色,連桀騖不遜的紅髮精靈也稀奇地露出坦率的模樣,對此表示讚歎。

  「看到這樣的建築,真是讓我又一次體忍到人類真的很厲害。」

  「克緹也這麼想嗎?」

  「這種事精靈辦不到嘛。」

  「是嗎?我倒覺得精靈可以做到的事,反而比起人類更厲害吧。人類不像精靈一樣擁有強大的力量,不能切穿岩石,很多事情都辦不到……」

  實際上這兩座浮游設施的建造,肯定也是藉助了許多精靈的力量才得以完成。

  「我們是擁有強大的力量沒錯。」克緹卡兒蒂接過了佛隆的話,說:「正因為我們擁有強大的力量,所以沒有必要在這種創意上下功夫。」

  「啊……」

  克緹卡兒蒂的一句話點醒了佛隆。

  確實,精靈活在世上,可以隨心所欲地適應任何一種環境變遷。因此他們不需要下功夫改嚏自己的環境,也不需要製作任何可以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加便利的道具。他們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精靈強大的力量,將這些可能性抹煞掉了。

  就這點而言,人類卻是一種永遠必須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的生物。如此笨拙無助的生活方式看在精靈眼裡只能苦笑,但人類不斷累積出來的智慧,卻也讓他們一點一滴地開拓出今天這般值得驕傲的成果。

  相對的,不倚賴群體智慧、壽命又長的精靈們,根本不需要社會組織,因此無法形成文化,更沒有共享和繼承知識的必要。

  人類與精靈之間的差距在時間不斷地流逝中顯現。現在,反而變成精靈們被人類的文明感化,處在人類社會中享受文明便利的成果。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精靈實在是一種扭曲的生物上克緹卡兒蒂說話的同時,將視線移向海平

  面的彼方。「希望這種扭曲能夠不再影響到人類的生態……」

  「克緹?」佛隆從她的話中察覺到了種種深層的含意。

  克緹卡兒蒂曾經說過同樣的話好幾次,她擔心自己的存在會對佛隆身為人類的才能造成破壞性的影響。先不提佛隆不敢肯定自己所擁有的才能這點,他與克緹卡兒蒂相遇的經過,確實讓他因此選定了人生的方向。若這個方向是一種錯誤的抉擇,那麼佛隆的人生也許真是因為克緹卡兒蒂的出現而扭曲吧。

  這種結論套用在整個人類社會也可以成立。如果沒有精靈這些「好鄰居」存在,人類的確得在自己的文明上多花許多力氣。不過在經年累月的發展之下,也許人類真能攀上更高的境界。

  (……『不再』影響到人類的生態?)

  這個詞彙緊緊扣住佛隆的思緒。克緹卡兒蒂這種說法,好比她一路看著精靈與人類之間的關係後所得出的感想。

  「——看到了!」

  一個唐突的驚叫聲從佛隆和克緹卡兒蒂身後幾排的座位上進了出來——是特蕾絲。她猛然從椅子上跳起來,伸手指著遊覽車前方興奮地大叫。

  她手指的方向,有一個巨大的人工物從海平面下方緩緩浮出水面。當然這個巨大的人工建築

  並非真能浮於海上,而是因為禾萊臻跨海大橋的兩端和中央原本就是具有微幅高低落差的弧形結構,於是越過弧線高點的遊覽車,便能漸漸看到跨海大橋彼方原本看不見的人工島嶼——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

  「這就是禾萊臻島嗎……」

  一個不竟意的感歎從佛降口中漏了出來。雖然他已經預先查過資料,不過親眼看到的震撼力還是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這座禾萊臻島的外型就好比一張巨大的餐桌。在幾根彷彿桌腳的巨型支柱支撐之下,一張宛如桌面一般寬廣的平面被高高架起。在這個平面上方更等等餐桌上會出現的器具般,依照著一定的餐桌禮儀整齊排列。

  佛隆曾經有過造訪一座海上油田的經驗。那座矗立於海上的巨大建築已經不小,不過這座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卻比那座海上油田遠遠大上十幾倍。若將油田比喻成一棟豪宅,那麼禾萊臻的大小大概就相當於整個村莊的規模。不愧是原本預定作為軍事基地之用的海上浮游設施。

  「?」

  此時,克緹卡兒蒂忽然蹙起眉頭,轉頭面向另一個方向。此時她所注意到的並非是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而是遊覽車側邊、架設在跨海大橋最外側的步行專用道路和護欄方向。她留意到的是,一個用與遊覽車同樣速度、並行奔馳在步行專用道路上的物體。

  「啊,真少見,是暹邐梅支族的精靈呢。」佛隆也察覺到了。

  「嗯……」

  對此,克緹卡兒蒂只是曖昧地點頭,與佛隆不以為意的反應比起來似乎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怎麼了嗎?」佛隆問。

  「……這柱精靈剛才也出現在休息站的不下車購物區。」克緹卡兒蒂說。

  「所以,它做了什麼嗎?」

  「沒有,就這樣……」

  克緹卡兒蒂依舊猜不透這柱精靈的意圖。

  就這種平常鮮少有機會看到的遲邐梅支族精靈來說,同樣身為精靈的克緹卡兒蒂覺得,短時間內竟然可以在不同地方看到它兩次實在有些詭異。

  (……嗯?)

  此時,佛隆則是留意到另一個異樣的情景——琉妮雅。這個討厭精靈的少女在其他學生全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情況下,竟然獨自一人將注意力放在遊覽車側向的車道外圍步行專用道上。她的視線焦點緊扣之處,應該也是同樣一柱暹邐梅支族的精靈。

  不過讓佛隆覺得有異樣感的並非這件事。畢竟身為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即便討厭精靈,比起禾萊臻的存在還是更容易被暹邐梅支族的精靈所吸引。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是?)

  然而,問題出在琉妮雅的眼神。佛隆沒辦法從她的表情中讀出太過纖細的情緒,不過那雙眼睛裡卻對那柱暹邐梅支族的精靈射出仇視的眼神。她的眼睛透露了深沉的憎恨情緒,銳利的目光比起看著佛隆、卡提歐姆還有蜜婕德莉特時都來得凶狠,彷彿她和這柱暹邐梅支族的精靈之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從她情緒的強烈程度看來,與其說那匹黑馬精靈也是她討厭的精靈族類,倒不如說——「她認識那柱精靈嗎?」佛隆做出了這種揣測。

  就在這時候——

  「佛隆,你在看哪裡呀?」

  「嗚啊~~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克緹卡兒蒂忽然氣沖汁地一把揪住佛隆的耳朵。

  「好痛、好痛!克緹,很痛呀!」

  「你眼睛剛剛亂瞟到了什麼地方啊!」

  「咦?啊——就是——」

  「你還找藉口!看前面啦!」

  「好痛、好痛;會扯掉!克緹!我的耳朵會被你扯掉啦~~」

  佛隆的喊叫聲中帶著哀號。

  一旁的納尼阿特與其他學生,都是愉快地看著兩人間的互動笑得開心。

  然而,此時就陸野.琉妮雅一個人彷彿當佛隆等人完全不存在,像是著了魔一般,視線始終盯著窗外的黑馬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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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02:09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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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這種工作其實相當繁瑣而乏味,這點即便是套在精靈課的精靈警宮身上也一樣。甚至因為精靈相關的犯罪都會被歸類到精靈課,所以精靈課的精靈警宮要處理的雜務反而比起其他部門來得更多、更繁瑣。簡而言之,這些警察不會因為自己身為精靈而比較威風。即便是善使精靈彈的能手夏德亞尼·伊茲·艾羅警宮,同樣也無法從這些繁瑣而乏味的泥沼中抽身。

  「我是精靈課的警察。」

  夏德亞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掏出了警徽和搜索票。如果對方看到這兩樣東西後能安分地乖乖聽話就一切好說。如果對方反抗就先試著說服對方,不聽就提高音量恫嚇他,再不行就出舉頭,而像精靈雷、精靈彈這等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則是最後手段。所聿,他這次面對的是個好說話的對象。

  其實,身為精靈的夏德亞尼即便不開口,也可以帶給對方相當程度的恫嚇效果。畢竟他的竅貌看起來不太和善,加上一副太陽眼睛和壯碩的身軀,面對他能不退縮的對手大概不太多。先不論犯下強盜殺人、擄人勒贖這等重罪的犯人,如果只是觸犯違禁品買賣一類的小罪,犯人大概不會想冒著生命危險拚死抵抗。

  「我要搜查這間倉庫。」

  夏德亞尼拍了乖乖退開的被搜查對像肩膀,大方地走進倉庫裡頭。

  這問倉庫不大,裡面堆的幾乎都只是些瓦楞紙箱,甚至連一隻木質的大箱子都沒有看到。這些紙箱裡大都散放著北村書房和松佳書屋之類常見的出版社發行之出版品,乍看之下只是一間囤書的倉庫,沒什麼太大問題。然而……

  「不會吧?這些全部都是啊?」夏德亞尼無奈地說。

  看到夏德亞尼的指示,幾名身著警察制服的警官便從後方上前,將幾個堆疊起來的紙箱搬下來打開。一般來說,這裡囤積的東西應該全都得在搬回警局以後才攤開檢驗,不過現場的員警還是必須先確定有犯罪事實的罪證才能將嫌犯逮捕。

  「夏德亞尼警官。」

  一名身著制服的員警,面露苦笑地將其中一本書扔了過來。他單手接過書本,啪啦啪啦地翻開,然後「哇喔~~」地叫了一聲。這是一本寫真集,而且是無碼的。書中刊登著一名楚楚可憐的少女,面帶微笑地張開雙腿擺出撩人的姿勢。再翻開一頁後,還可以看到她被繩子捆綁著,全身吊在天花板上的模樣。

  這是一本色情書刊。在托爾巴斯的法律中,明文禁止發行這類沒有打上馬賽克的情色書刊,若是再加上末成年裸露的內容,就更是違反了兩條罪責。

  「我是不敢說精靈絕對都清廉自持,也沒想要裝成什麼聖人君子。不過話說回來,看到這樣的內容,還真是不禁讓人戚歎世風日下、道德淪喪呀上

  夏德亞尼之所以會吐出這般戚想,是因寫真集裡的少女背上展開著半透明翅膀——她是精靈,這也精靈課警官之所以會站在這裡的原因。

  人類的性慾多半都跟視覺畫面有關。因此男人只要看到誘人的女性裸體,即便對方是精靈也能產生性方面的衝動。這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現象,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過問題是書中透露出來的「未成年」概念。

  精靈其實並沒有成人或孩童的區別。雖然,若要說擬態僅有二十年左右、性格仍處於不安定階段的精靈是「孩童」倒也沒錯,不過這跟他們的外貌卻沒有必然的關係。換句話說,也有百歲以上的精靈卻披著—張幼童般的人類外衣。因為這個緣故,精靈的裸體若是出現在寫真集中或精靈在風化區工作,均不在兒童性防製法的規範之內。

  起碼,一直到最近這陣子以前都是如此。

  但也許是因為相關組織和立法機關覺得此風不可長,因此修法明訂「任何與性防製法有關的情況下,即便對象是精靈,若有明顯的末成年性暗示也同樣適用於相關法令」。如此一來,即便是以精靈做為拍攝對象的裸露寫真,若是照片中的精靈外表看來有末成年的暗示,主事者也會成為法令規範的對象而遭到逮捕。

  由於這條法令在「暗示未成年」的部分如何界定這點頗為主觀,因此相關業者也祭出了各種抗議手段。也許不用多久,這條法令就會遭到撤除,不過這跟此時親臨犯罪現場的執法公僕無關。執法當時的法令如何規範,他們的工作就是依照法令逮捕違法者。

  「不過,精靈也有性慾吧?」

  一名警官問話的同時,又丟了一本同類型的書籍給夏德亞尼。

  「是啊,畢竟我們這些擬態成人類外型的精靈,自然也會被人類的形象吸引嘛。」夏德亞尼無奈地聳聳肩。「雖然我們的性慾跟人類那種受本能驅使的衝動不同,是比較偏向興趣、較為精神性的反應。我們的性慾不是生理影響心理,而是恰好相反上

  「反過來?」那名警官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解。

  「比方說,像我這種弗馬奴比克精靈擬態成人類外型的同時,也會一起學習表現人類的感情。一旦這種模仿行為接近某種程度,我們的肉體也會慢慢配合心智出現變化。所以,若是我們學習人類藉由性行為取樂,那麼我們的身體也會隨之自行調整——也許是某種自我催眠的現象。其實人類也會有這種反應『大家都說這麼做感覺很棒,我如果沒有同樣的感覺,我不就是怪胎』——在這種心理下,裝出來的感受不久就會成為一種自然的生理反應。同樣的道理,模仿久了,我們的身體也就自然會在性行為中得到快感。雖然,這種改變不是短時間內會發生的事。」

  如同夏德亞尼提到的,精靈的肉體其實是他們創造出來的精神容器,而容器的變化當然也會反過來在各方面影響到內容物,若是精靈肉體出現急遽的改變,其精神也會跟著產生強烈的變化。

  因此對所有的精靈來說,他們絕不會也不太可能在擬態完成的外表上出現短時間內的大幅改變。因為這麼做就好像將自己的精神放進他人的肉體之中,勢必產生各方面的衝突。

  「所以這有點像是雞生蛋、蛋生雞的情況羅?」一旁的員警開口問。

  「也沒這麼複雜啦,畢竟這都是在我們擬態成人型之後才出現的問題。」夏德亞尼聳聳肩。「不過話說回來,在這種扭曲的現象之下,最近有些人類似乎在性方面對於精靈有難以割捨的偏好,甚至還進一步有虐待傾向之類的性癖出現。」

  夏德亞尼說著轉頭面向身旁的員警,攤開書中精靈少女被縛的那一頁。

  「這還真足變態的征服欲啊。」員警臉上露出苦笑。

  精靈本是遠高於人類的存在,能力遠比人類來得強大,生命周朋也遠比人類長久。也許正是因為那種自尊遭到踐踏之後產生的扭曲心理,讓他們會想要將精靈囚禁起來施以各種性虐待行為,並且藉此產生快感。

  「這我就不清楚了。」夏德亞尼說完,轉身面對站在門口的商家。「既然我們已經搜出證據,那就是沒什麼好說的了。我要把你帶回警局。」

  這名商家無話可說,只是頗為無助地輕輕點頭。然而其臉上因為鬆懈而透露出來的訊息,夏德亞尼並沒有就此疏忽掉。

  「……嗯?」

  這名商家似乎因為遭到收押的結果而鬆了一口氣。在這種確定遭到逮捕且沒有任何轉園餘地的場合中,嫌犯臉上沒有理由露出這種安適的表情。以夏德亞尼長年辦案的經驗,這種表情底下絕對藏有其他暗示。

  「喂!這倉庫裡應該有資金往來的帳冊才對。那種做出來的帳冊就別管了,找找看有沒有紀錄交易內容的帳冊!這麼大量的書籍買賣,光憑小小的一顆腦袋絕不可能一一記得。快點找!不要放過牆壁、門跟天花板上面的夾層!」

  這句話讓商家的臉繃了起來,看來夏德亞尼的第六感正中紅心。

  這類色情書刊業者除了專門印製違法的書籍之外,還常經營更見不得人的業務。販賣精靈無碼的全裸寫真並非什麼重罪,若他其實犯了更重的罪,那麼今天以這種罪責被逮當然會鬆了口氣。

  比起發行販賣精靈無碼全裸寫真,諸如誘拐兒童性侵、將兒童虐待致死的照片刊行,或將火器、炸藥、毒品等製造流程編輯成書販售,這類犯罪的刑責嚴重程度,可是完全無法與前者相比。再說,一般販賣這類書籍的犯罪者,同時也常扯上殺人或集團式地持有槍械等罪責,而他們更常有跟黑市掮客掛鉤的傾向。

  「我看你最好自己招出來會比較輕鬆一點。」夏德亞尼轉頭說。

  這位店主被逼急了,反而露出憤恨的表情,大聲吼道:「去死吧,你這只泡泡妖怪!」

  所謂「泡泡妖怪」是人們對於精靈的眨抑稱呼。因為他們本是不具有質量的存在,又可邀翔於天空中,因此蔑視精靈的人便將他們視為空有一層皮而沒有實體的泡泡,逕自想像這些精靈死後,會像泡泡一般砰地破掉之後消失不見。

  「帶走吧上夏德亞尼面露苦笑地對周圍員警下達指示。

  警察當久了後.大家早就習慣這類言語辱罵。剛才那句「泡泡妖怪」,在夏德亞尼曾經聽過的詞彙中還算是可愛的。

  「好……」

  夏德亞尼抬頭看著裝滿違法書刊的紙箱堆成的高牆。如果那本帳冊真藏在堆滿這些箱子的倉庫裡,那麼找起來可就費事了。

  「把這些東西全搬回警局裡,然後來個A書鑒賞會吧!!啊,對了,搬回去的時候,要小心別被馬奇雅警部看到喔。」

  他最後這句話的語氣聽來頗為無奈。

    ●●     ●●      ●●

  禾萊臻的結構,基本上是由相當於船艦甲板的表層加上地下三層所組成.

  其中地下第二、三層均沉在海平面下方,扣除掉海底公園與一小部分娛樂設施之外,其他空間全部劃分給停車場、倉庫和員工專區使用。地下一層則是有一半安置了發電設施及空調系統,另一半則設置商店,外圍再架設遊艇和聯絡艇的停泊區。至於表層則建了許多娛樂設施、劇場、音樂廳和全天候型競技場等等,作為主要的休閒娛樂主題公園。

  佛隆等人的模範演奏預定地點不是在音樂廳,而是安排在禾萊臻中央更丸寬敞遼闊的全大候型競技場內。這裡可容納更多觀眾。也更容易召喚精靈。比起鋪設了精靈文字和高規格隔音設備的密

  閉型音樂廳,這座天頂可以自由開闔的全天候型競技場更適合做為活動之用。

  「這真是是……太棒了!」

  佛隆站在競技場中央,不自覺地吐出胸中的戚歎。

  這是一個窄型的橢圓形殿堂,正中央的大操場設計成可以提供各種球類競賽、田徑運動比賽之場地。

  「這麼大的競技場裡可以塞多少人呀?」

  周圍的觀眾席面積實在太大,讓佛隆無法一眼就推估出競技場能夠容納的觀眾數量。不過,因為佛隆對運動競技和這類比賽場地的建築沒什麼興趣,因此並不知道這座競技場在梅尼斯帝喇的同類型設施之中還算是小的了。

  「粗估大概有兩萬五千人吧?」克緹卡兒蒂手叉著腰環顧整個場地之後說:「模範演奏當天就連操場上也會設置觀眾席,所以實際上大概會有四萬人左右。還挺有派頭的。」

  「雖然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上台演奏……不過我實在沒想到……會在這麼大的地方表演……佛隆聽了不禁露出怯懦的的模樣。「看來我得好好努力……不要在當天出糗才好……」

  「你在畏縮個什麼啊!」佛隆的反應讓克緹卡兒蒂快看不下去了。這跟你以前演奏神曲的那些場合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佛隆答得頗為無助.

  佛隆過去小從個人空間、大到高速公路,什麼樣的場面他都見過了.不過話說回來,過去他演奏神曲的場面再大,和這次即將進行的模範演奏場合相比,卻有一個決定性的差異——觀眾。

  這個詞彙所代表的意義並非偶然看到他演奏的目擊者,也並非與他一起出席同一場合的同伴,這些人是特地來看佛隆等人演奏的。換句話說,這次的模範演奏也就是為他們而辦。

  以往佛隆在工作中演奏的對象只有克緹卡兒蒂。而他這次演奏的心態,也是打算將奏出的神曲獻給自己的契約精靈。畢竟他如果為了其他精靈演奏,這柱易怒的紅髮精靈也不會允許。但即便如此,這次的模範演奏將會出現數萬人前來聆聽的場面,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其實模範演奏說是演奏,主要目的也只是向觀眾展現精靈聆聽到了神曲後活化的模樣.因此,如果要問克緹長兒蒂和佛隆誰是演奏中的焦點,那麼答案毫無疑問是前者。然而,這個場中的主角克緹卡兒蒂卻得迎合佛隆所奏的神曲,才能展現出自己最耀眼的一面。如果佛隆的演奏出了差池,克緹卡兒蒂的表現可能也會因此受到牽連!!這就是佛隆心理壓力的來源.

  「佛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出任務!跟卡格特工業有關的那件事嗎?」

  「……你是說蓄雷桶的事?」

  「對。」

  「我當然記得啦。」

  佛隆邊說邊伸出手指搔著自己的臉頰.嘴角勉強勾起了微微的苦笑。那是他進入神曲樂士這個行業後接到的第一件委託——也是第一次失敗而沒有完成的委託。任這件委託中,只需要在蓄雷桶中注入克緹卡兒蒂的精靈雷即可,是件簡單的工作,佛隆應該很快就能結束這項工作。然而,他卻無法對自己的表現感到滿意。

  『克緹的精靈雷應該是更漂亮的顏色。』

  『我想讓他們看看克緹精靈雷真正的顏色究竟有多美。』

  他對自己交出的成果只能達到對方要求的低標而戚到不滿,於是將標準提高到他人期待之上的程度,並且以此為第一優先目標,結果遭到尤芬麗怒不可遏地一頓痛罵。

  「這次的模範演奏跟當時的情況剛好完全相反。」

  克緹卡兒蒂意有所指地笑了。

  「你這次可真的必須要達到你所執著的成果。所以,你根本不用理會其他事,只需要照著自己的喜好去演奏就好。就算演奏中有什麼小差池,那也是你的音樂。不管你是因為一些小瑕疵而影響到自己的心情也好,還是為了那些演奏上的瑕疵而拚了命地試圖挽回也罷,這些都是你表現在音樂中的靈魂.我會照單全收。所以.這次的模範演奏就是演奏你的靈魂,我則將接受你所奏出的每個音符。就這麼簡單,其他的你不用多想。」

  「克緹……」此時佛隆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靦腆。「嗯,你說得對」

  「不過話說回來,我真正擔心的是……」

  克緹卡兒蒂忽然在話題中做出轉折,並且將視線移向競技場的角落。

  「——那些人會不會扯你的後腿。」

  廣場入口的一群人,正從卡車卸下車上的單人樂隊和其他樂器、喇叭、混音器等等器材。這些人全都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其中也包含卡提歐姆、特蕾絲和琉妮雅三人的身影.他們是以甄選出來的」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演奏團隊」的身份,將在這裡進行」模範演奏」。

  然而,那些實力足以匹敵現職神曲樂士的學生,早就已經安排到其他活動中進行表演了,因此這次選出來跟佛隆一起在禾萊臻進行演奏的學員,其實力實在令人厭到不安。說白一點,校方是為了掩蓋這個事實,才將佛隆這個畢業校友安排進來充場面的。校方打的主意是。如果佛隆的神曲能夠讓克緹卡兒蒂做出令人賞心悅目的表演,那麼這場模範演奏就算是成功了。如此,那些負責伴奏的學生即便在台上睡覺也可以。

  事實上,這一共十二名的學生們也知道校方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他們或有人對此不以為意.或有人純粹只是想藉這個機會好好享受這次慶典,或有人根本是被迫而不得不參加這個演奏團隊。其中卡提歐姆是屬於第一種;特蕾絲是第二種,至於第三種則是以琉妮雅為代表。但不管他們存有什麼樣的心態,總之他們負責的任務只需從旁伴奏,不要干擾到佛隆的演奏即可。

  然而,站在佛隆的立場,他卻希望這些學生們也能有引入注目的表現.他認為這些成員裡的三、四年級學生們,只要能夠投入自己的情緒,也有可能演奏出足以召喚精靈降臨的神曲。

  在神曲樂士歷史中的第一人——但丁所處的時代,神曲只能藉由合奏的方式表現。在樂隊決定好了演奏方向、凝聚所有人意識之後,這種形式演奏出來的神曲,甚至比起個人演奏擁有更好的效果,更能吸引大量的精靈前來聆聽。

  但在現代.神曲幾乎都是由單人演奏。這種由單人演奏的表現方式不但機動性高、可以在各種場合進行演奏,加上不需要統合其他共同演奏者的思緒——即「統合靈魂形制」的作業.因此失敗的機率也低。

  「像你說的那種合奏形式,如果統台得好,演奏出來的神曲確實足會比餃誘人.吸引到的精靈也比較多——也許該說如果演奏團隊的意識真有統合起來,失敗的可能性其實還比較低一些。」

  這就好像聚集了一些歌唱勢力不好的人,以分部合唱的方式也能唱出好聽的歌。所以,這些還未出師的神曲學院學生們只要能互補彼此在性格上的缺陷,也有可能奏出優質的「神曲」。

  「如果以精靈的角度來看——就好像一鍋美味的火鍋一樣。」她說。

  「這還真是詭異的形容方式……」

  「你想想,如果是一道單純的料理,不都是由作為主題的食材好壞決定這道料理的美味程度嗎?主食材不好的話,這道料理就完蛋了。但是,如果一堆次等食材搭配得好,不也可以成就一道

  美味的佳餚嗎?而且這種大雜燴的菜餚,味道平易近人,一般大眾更是比較容易接受!!嗯,還是該比喻成濃縮咖啡比較恰當呢……」克緹卡兒蒂自顧自地說著。

  「噯,你想表達的意思我是可以瞭解啦。」佛隆說。他可以理解克緹卡兒蒂對「一般大眾」和「精靈全體」的比喻。

  「可是,如果你連這道火鍋的主題都還沒有決定,接下來要做的事可就多了.要是下分青紅皂白地一次把食材全扔下去,煮出來的可會變成黑暗火鍋呀。」

  情況正如克緹卡兒蒂所說,學生參與合奏的想法至少分為前述三類.若是在整個團隊意識沒有統合起來的情況下進行合奏,那即便他們面前都擺著一張同樣的樂譜,演奏出來的音樂也不可能合成一首神曲,甚至學生們雜亂的思緒還可能會擾亂佛隆演奏出來的音樂。

  「再說,他們對於樂器的熟練程度還參差不齊呢上克緹說。

  「嗯……關於這個部分,如果真有程度跟不上其他同學的學生,我只要讓他們彈奏簡單的譜面,或者讓他們看看其他學生如何演奏,有樣學樣就好。」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我看你不如拔掉他們的擴音器,讓他們做做樣子、充充場面算了。然後,我們只要事前把伴奏用的部分,以不會打擾到你演奏的形式,預先錄製下來就好。」

  對於佛隆說法,克緹卡兒蒂顯得頗不以為然。

  「這不會太……」

  佛隆面露苦笑,不太能同意這種作法。不過,其實許多歌唱節目也都只是將先錄製好的音樂在節目中播出而已。如此一來,節目中的歌手或樂手只需要做做樣子,他們最好的一面就可呈現在觀眾面前.甚至連一些不能容許失敗的現場演奏,也都是在彼此有這份默契的情況下依循這種作法。

  但神曲則不然,這種型式的音樂若非經由現場演奏則不能成立.因為能夠吸引精靈的其實是演奏神曲者的生命能源,而音樂只是其中的媒介。因此.沒有生命的機械播放出來的音樂,就如同容器中沒有內涵,這對精靈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所以,縱使再精密的錄音成果,絕對無法在播放時

  重現神曲。

  至於克緹卡兒蒂意見中提到的情況是,只要佛隆演奏出神曲的形式,那麼其他伴奏以錄音播放的方式即可。

  「反正時間也還有一點。只要我好好跟他們溝通.結果應該不至於這麼悲觀才對。」佛隆對於自己的想法頗為堅持。

  「你又要搞這種事……」.

  克緹卡兒蒂說話時幾乎帶著歎息。

  她對於佛隆的才能與能力抱持正面的肯定.然而卻也對他看待其他人的這種天真心態厭到擔心。佛隆也許真的只是心地善良吧。不過,正因為他這種性格使他……還有他的契約精靈克緹卡兒蒂,不只一次地陷入麻煩。然而,佛隆似乎永遠都學不乖。

  「塔塔拉老師。」

  此時,負責指揮器材搬運作業的波克特忽然朝佛隆和克緹卡兒蒂走過來。

  「現在器材已經就位了,要讓學生們試著演奏看看嗎?畢竟每個人的演奏技巧如何,只看過書面資料也不知道到底水準怎樣。」

  「說得也是……我挑的樂譜大家應該都有拿到吧?」

  「應該吧。發譜是風丸老師的工作.我不太清楚。」

  「那就請大家先大致上合奏一次看看。我想目前的重點,就先從統合所有人的意識開始吧。」

  「理應如此,我知道了.喂,你們方便的話,過來一下吧!」

  波克特向學生招呼,卻因為學生們正各自忙著確認各項機具而沒聽到他的叫喚,其中只有一個人回頭。這個學生距離波克特較近,此時正在組裝合音器支架!是陸野.琉妮雅。

  「陸野,麻煩你跟大家說待會要開會,請大家三十分鐘後到卡車旁集合。」

  「嗯。」

  琉妮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只見她隨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向其他學生。

  「真是個奇怪的女生上佛隆說。

  「你說陸野?是啊,我聽說她好像討厭精靈呢。」波克特說話時,臉上露出了苦笑。看來她異常的性格,就連學校的專任講師也有所耳聞。

  「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麼會選擇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讀。」

  「西葛老師對她的事情清楚嗎?」

  「嗯,我也有教一年級的學生嘛。她是班上的學務……雖然是被其他學生拱出來的。不過也因為這個緣故,我跟她相處的機會還蠻多。」

  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中,學務只是個好聽的名稱,說白了就是班上的雜工。學務必須在上課前,事先將講義從系辦公室搬去教室:講師授課時則負責協助;並在課後幫忙老師收集學生繳交的作業。總面百之,就是必須負責各種跑腿的事務。

  「她的演奏技巧如何?」

  「嗯……大概就是比外行人好一點吧。」波克特所說的外行人,指的是全然沒有接觸過樂器的

  人。「話說回來,演奏技巧不過也就只是技巧啦.才能才是貨真價實的東西。有些人即便窮其一生培養出過人的演奏技巧,卻永遠沒辦法爬到他想要的境界;有些人則只是玩票性質地摸摸樂器後,樂器在他們手上卻好像延伸出來的手腳一樣聽話。世上就是有這種天才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不過,這個女生真的有點棘手.」波克特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無奈.「老實說,你看她這個樣子,這次大概也沒有心想好好參與演出吧。如果你有那個意思,隨便編個理由將她從這場模範演奏的成員中剔除,也不失為一種處理方式土

  「嗯……」

  佛隆說什麼都不想走到這一步。他茫然望著琉妮雅在學生問奔走的模樣。

  克緹卡兒蒂則微慍地蹙眉瞪著他,但佛隆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     ●●      ●●

  昏暗的房間中瀰漫著靜謐的氛圍。

  這裡彷彿已然忘卻了時間的流逝,室內的裝潢和家飾全都散發出一股迷失在某個年代的氣息——包含雕飾華麗的椅子、桌子,以及每一件傢俱。

  天花板上垂掛著裝飾大量玻璃雕花墜飾的吊燈.房中鋪設的壁紙描繪著彷彿籐蔓綿延般的繁複花紋,宛如將永無休止的詩篇書寫在牆上。這些全都是梅尼斯帝國建國以前的設計概念——至少是數個世紀前遺留下來的風格。所以若非具有歷史文化方面的素養,恐怕沒辦法說出這些設計真正流行的年代。

  「差不多該是時候了……」

  在這個浸淫於古典美學的房間中,浮現一名男子的身影.在窗邊的背光暗影下,他將容貌隱藏在陰暗的角落處,只讓黑色的輪廓和聲音透露出他的性別。

  男子在搖椅上輕輕晃著,帶著一副即將入睡的傭懶模樣,安然開口說:「精彩的就要來了。」

  「是。」他的管家站在牆邊,動作簡潔有力地微微點頭。

  這樣的景象——這種猶如貴族專政時代的氛圍,在現今的梅尼斯帝國幾乎已經銷聲匿跡。這個國家現在是由庶民出身的政治家管理國政,而承繼了舊時代貴族風雅厭性的特權階級,如今多已失去封爵而沒落。其他諸如女僕和管家這等舊時代的主從關係.現在也只能從歷史劇和相關資料中看見。這種情況已經持續許久。

  然而,從這間屋子所呈現出的氛圍看來,這個管家對於如此排拒「現代風格」的屋主而言,似乎也只是那些古老傢俱的一部分。

  「雖然我從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但如果能善加利用,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這麼一來,人類的才能還真是得讓人刮目相看了呢。」

  搖椅上的人影將眼睛瞇成了一對下弦月狀.

  他在笑,這笑容好比兇猛的野獸見獵心喜、呲牙裂嘴的恐怖模樣。

  「總之,我們先按兵不動,看看整件事最後會怎麼發展。不過你聽好了.不管怎樣,這東西最後都得回到我手上。」

  「是。」

  管家行了禮後便轉身悄然離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只留下男子一人獨自坐在搖椅上自得其樂地搖啊搖的.

  「精靈跟人類……不管過了幾百年、幾千年終究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

  語音方歇,這句頗有嘲諷意味8111TD詞瞬間溶進黃昏時分的光色之中,房間裡的聲音就此沉寂下來。

  男子名叫EmptySet——空集合,他的存在就如同名字一樣虛無飄渺。而那張躲在暗處的瞼龐,彷彿隱約透出了微笑。

    ●●     ●●      ●●

  「我想,你們應該都已經拿到之前風丸老師發下去的基本譜了。」

  佛隆說話時,環顧著眼前的十二名學生。

  這次的模範演奏,從選曲到編曲都是由佛隆一手包辦。在他跟同學們一起出發前往禾萊臻之前,就已經先把自己重新編曲過的樂譜和演奏時的注意事項等書面資料,郵寄給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這些講義在納尼阿特發下去之後,每個學生手上都有一份。佛隆並提醒同學們,希望所有人都能事先瀏覽一遍。

  然而,到底有多少人真會照做呢?佛隆實在沒有把握。所以課程開始之前,他打算把樂曲的詮釋方式與演奏重點,全部簡明扼要地再提示一遍。

  「我想先請大家聽我說一件事。」

  佛隆等人現正集合在員工專用的宿舍餐廳中。這座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裡並沒有提供旅館,因此校方便跟這裡的營運單位商借了員工宿舍。一直到正式開演之前,佛隆他們都會住在禾萊臻的員工專用宿舍裡。

  餐廳裡的兩張長桌前分坐了十二名學生。佛隆面對這些學生臨時開了一堂課。克緹卡兒蒂捫往常一樣坐在佛隆的身邊,至於蜜婕德莉特、納尼阿特和波克特三人因為調整器材的關係人不在場。

  「我想你們之中大概不少人會覺得,這次的模範演奏是我個人的舞台,而你們只是其中的陪襯。不過我其實一點都沒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打算以這種形式。」台表演上佛隆把話攤開來說。

  聽到這裡,一旁的克緹卡兒蒂悄悄地發出歎息。

  她瞭解佛隆的性格,早知道佛隆在這種場合底下會說出什麼話。那張臉龐現在似乎寫滿了無奈,抱怨佛隆不該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畫蛇添足的事。

  「事實上,這次的演奏會只要我奏出神曲,然後克緹——我的契約精靈,也能有水準之上的演出就足夠了。而你們只要適當地配合,不要出什麼差池,就能夠輕鬆完成任務。」

  「……」

  佛隆的發言在學生間掀起一陣輕微的騷動。他們全都滿臉驚訝,不明白佛隆究竟想說什麼。因為他話中提到的內容,理應是大家的「默契」——即便不說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但在學生們的竊竊私語聲中,唯獨兩個人依然保持冷靜。卡提歐姆似乎已經猜到佛隆的想法,一臉鎮定;琉妮雅則是一如往常,擺出面無表情的冷淡反應。

  「大家可是難得有上台表演的機會。既然這是我們共同的舞台,那麼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演奏神曲。我希望你們可以藉這個機會,體認到經由自己奏出的神曲招來精靈的喜悅。一方面前來觀賞的民眾們期待這樣的結果,一方面我也想讓你們體驗站在群眾面前演奏神曲的樂趣。」

  佛隆認真地說,希望藉此改變學生們的想法。

  (就像我——我也是得到了克緹的認同,所以才能當上神曲樂士的。)

  佛隆想起了自己和克緹卡兒蒂初次邂逅的那個夜晚。那天晚上,他的表現初次得到他人的認同.佛隆在那天夜裡體認到能為某個人獻出自己的歌聲,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一件事。甚至必要時將不惜賭上性命,為了這樣的理想奮鬥。因此,佛隆希望藉著這個機會,也讓眼前這些學生們體驗到同樣的感受。

  在成千上萬的觀眾面前演奏音樂,這對學生們來說肯定是一次寶貴的經驗。而且,若是真有精靈被他們的演奏所吸引,那麼這次經驗對於他們今後走在狹窄且殘酷的神曲樂士之路上,肯定會有相當大的幫助。

  「可是,老師。」其中一名一年級的男生舉手發問:「話雖如此,但先不說那些已經進階到二階段專精實習課程的學長姐,我們這些一、二年級的學生根本沒辦法奏出神曲呀。不管我們怎麼做,都只能是演奏中的陪襯不是嗎?」

  「不會的。」

  佛隆斷然否定這名一年級學生的想法。然而,對於這些還沒有進入二階段專精實習課程的一、二年級學生來說,在沒有足夠知識與經驗來提升自己的自信以前,佛隆對他們的肯定,只會讓他們睜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想想他們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競他們知道要成為神曲樂士的門檻很高。像他們這些入學不滿一年的學生,根本不可能光靠臨陣磨槍,就足以奏出神曲——如果可能的話,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存在意義就會受到質疑了。

  然而,佛隆環視著在場學生們,繼續說明:

  「一年級的精靈史中曾提過,原本神曲就是以合奏呈現的音樂形式。之所以演變為現在單人樂隊的模式,是因為個人演奏的神曲,比起合奏更容易將演奏者的靈魂形制直接灌注於神曲中.畢竟在合奏時,如果樂手們各懷心思,那麼蘊含在樂曲中的的意念也將變得紊亂。反之,要是參與演奏的每個人都能專心致志,凝聚出來的意識就能奏出神曲這種音樂形式。所以,即便大家的能力都還不足以獨當一面,也能藉由彼此之問的相輔相成,補足每個人欠缺的部分。」

  「這……」

  「再說。」佛隆沒等學生開口,隨即又出聲繼續說下去。其實佛隆並不習慣這種強硬的說話方式,不過在他的講學經驗裡,知道面對這些身處於迷惘和疑惑的學生們,梢微強硬一點的方法反而較能夠帶來正面的助益。「我們吸引精靈的手段不是音樂。音樂只是一種媒介,我們其實是藉由音樂這種媒介呈現出『靈魂』,以藉此吸引精靈。是吧,克緹?」

  「……這不用再講了吧?」克緹卡兒蒂興味索然,一臉無奈地說:「這點幾百年前就已經刻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石碑上了。」

  『——演奏吧。奏出你的靈魂形制。

  此即為我倆的盟約。

  是盟約,是誓一百,是歡愉,是力量。

  將你的靈魂化成樂音,為我而奏。』

  「啊!」

  思路較為敏捷的學生似乎已經察覺到佛隆想要表達什麼。但佛隆為了讓所有人明白,還是接著說:「想通了嗎?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靈魂形制』這代表你們生命能源的波長、精神中所蘊含的能量。總之,在你們學會演奏神曲以前,精靈們從神曲中渴求的要素,你們就已經具備了——每個人都有,沒有例外。」

  若果真如此,那麼能不能成為神曲樂土的區隔又是什麼?

  「你們之所以還不懂如何奏出神曲,那只是因為你們還沒有學會如何藉由神曲表達自己的靈魂。這就好像我們身邊總有些人不善百詞,他們也會因此而遇到無法將心裡所想的事傳達給其他人知道的困擾。不過即便如此,這些不善於言詞的人並非沒有心、沒有想法,只是他們表達的技巧還不夠好而已上

  「這……話是這麼說沒錯。」方纔那名舉手的一年級學生此時又露出迷惘的表情。「可是,我們就是還沒學會借由神曲表達自己的靈魂的技術——」

  「技術終究只是技術。「佛隆沒等對方把話說完,又再說:「如果拙於言詞,也可以試著用文字表達。不論是說話還是寫文章,這些都只是表達到目的的完成手段而已,不需要拘泥於其中的形式。這點就神曲而言也是一樣。若要將人類的『靈魂形制』適度地演奏出來以吸引精靈聆聽,那就需要一定程

  度以上的情報量。這也是為什麼神曲樂七會使用單人樂隊演奏的原因,畢竟這種方式能夠傳遞的情報量比較充足。」

  「換句話說上克緹卡兒蒂接過佛隆的話,繼續解釋:「理論上而言,即便只有一把樂器,如果能夠表現出足夠的靈魂情報,還是有可能演奏出神曲。實際上擁有這種程度的神曲樂士雖然屈指可數,不過並不是沒有。反過來說,即便是以合奏的形式演奏,但只要大家能夠專心一致,藉由意識統合描繪出完整的『靈魂形制』,其實反而更容易表現出神曲這種音樂形式。」

  「之前我看過雜誌中的一篇報導,其中提到稹葉.夏蕾迪森這名神曲樂上所做的研究。」佛隆更進一步做出補述。「如果『呈現靈魂形制的音樂』能夠以自動化的方式表現,那麼即便沒有神曲樂士——即在沒有演奏技術的情況下。也能呈現出神曲。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希望表現出自己所希望呈現出來的神曲,那當然還是得具備一定程度的技術。」

  「抱歉。我可以發言嗎?」卡提歐姆舉起手說。

  「請說。」佛隆微笑地點點頭。

  「我……我曾經有跟塔塔拉老師一起演奏神曲的經驗。」

  「……」

  這句話再次在學生間引發一陣嘩然.看來這對其他學生來說是頗令人震驚的事,連座席中的特蕾絲也圓睜著雙眼,和周圍的友人們彼此對看。

  「那是在我進入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之前的事。其實單憑我一個人的能力絕不可能奏出神曲,但當時多虧塔塔拉老師從旁協助。雖然也就只有那麼一次短暫的經驗,讓我可以用我的方式奏出神曲並獻給謝爾烏托。」

  「你那次的表現可是令人刮目柏看呢。」克緹卡兒蒂在微笑中道出讚美。「總而言之,佛隆想說的是,只要你們全體一心,即便是以合奏的形式也可以奏出神曲——重點是,那不是佛隆的神曲,而是你們的神曲。所以你們到時候就不會只是佛隆的陪襯,而是藉由跟佛隆合奏的曲子作為媒介.由你們賦予其中的內涵。因而即便是同一張樂譜,根據演奏的方式不同,也會有不同的表現。佛隆準備好的樂譜,就是為了能在各種表現方式下,呈現出屬於你們的『靈魂形制』而編寫成

  的。」

  此時克緹卡兒蒂的臉上露出些許壞心眼的笑容,同時瞥了佛隆一眼。「這麼說吧,你們其實是使用佛隆這個『道具』,來作為成就你們神曲的墊腳石。」

  「……」

  聽了這句話。在場的學生們個個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克緹卡兒蒂說的是他們腦中想都沒想過的事。先不論他們能否接納這種說法,事實上,學生們原本部抱著「自己只是佛隆的陪襯」這種心態來參加這次活動。甚至不用演奏。只要上台充場面,當個花瓶就好。

  「你們就好好讓那些觀眾看清楚吧。」克緹卡兒蒂這次說話的方式從期勉轉為激勵。「讓他們知道你們才不是陪襯,而是以神曲樂士的身份站上舞台!如果你們覺得自己的實力不足,那大家截長補短後總有些看頭吧?你們身邊都各還有十一個人幫你們撐腰呢。」

  「……」

  學生們又一次啞口無言地彼此互望。

  「那個……」特蕾絲忽然舉起手說:「其實,我之所以會參加這次的模範演奏活動,純粹只是因為我想參加這次的慶典,何況又可以跟塔塔拉老師在一起。所以,我是抱持著玩樂的心態來的。」

  她說著便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不過,反正這次的模範演奏隨便做也是做。好好做也是做。那麼,為什麼我們不能試試看呢?就算真的照塔塔拉老師所說的去做,我們也沒有損失。再說,如果真讓我們奏出了神曲,那感覺一定很棒吧?」

  「……」

  聽到有人有這樣的想法,其他學生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然後——

  「我要試試看!」一個男生率先發難。

  「我也要!」一旁的女生接著說。

  「同意!」

  「反正我們本來就是一群不成氣候的小鬼頭嘛,試試看也沒什麼損失。」

  學生們接二連三地點頭附和。

  接著.特蕾絲代表全體學生跟佛隆行了禮:

  「塔塔拉老師,接下來就請您多費心了!」

    ●●     ●●      ●●

  看了許多諸如電影、小說等等編纂出來的故事,也許會讓人對警察這種職業抱有浪漫的幻想。但是,警察不過就只是公務員罷了,因而單位中也存在許多繁複的手續。在這些規矩和公文的往返之間,警察單位也才得以運行。

  這些公務員並非每天單槍匹馬.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闖入犯罪組織的根據地,然後開槍射殺所有躲在裡頭的不法之徒!!雖說魯謝賽理斯市真有那種孤身面對數十個武裝罪犯和精靈,然後將他們全都送進醫院的精靈刑警。不過他也不是每天都在搞這種事,更別說他在警署之中還是個好好先生呢。

  總之,警察的日常工作其實跟一般大眾的認知之間有很大的出入,儘是處理些瑣碎又無趣的公文,還有做犯罪事實的搜證工作。若光憑員警自己的臆測,沒有確切的證物證明他們的想法,這些警宮根本無法辦案。

  因此警察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面對署裡堆積如山的證物,並一樣一樣仔細檢驗。他們大半的時間,都花費在這種瑣碎的工作上。

  「唉……」夏德亞尼埋在如山的紙箱中,不覺發出了哀歎。

  這些紙箱裡裝的全都是色情書刊,這項搜證工作則是他所下達的指示。

  一般來說,經手大量商品的業者肯定會為了方便管理而留下交易記錄。再說,他們背地裡經營的事業比起檯面上的商品,必須更重視口碑和顧客群的連帶關係,因為他們無法正大光明地宣傳。所以,這些商家手裡肯定留有顧客名單跟他們所購買的商品等資料。畢竟這種見不得光的生意,可不能像是一般商品一樣,只被動地等著顧客上門。他們必須把握顧客的購物偏好還有經濟狀況,積極推銷商品。然而.日前夏德亞尼帶著一批刑警搜索的倉庫中,並沒補發現這樣的清單。

  當天他們翻箱倒櫃地搜遍牆壁、地板和天花板的每個角落,就是沒有發現商家記錄這些購買資料的明細。這麼一來,這份名單可能是「放在看得見的地方,只是即便被看見了也不會察覺」。比方說,這本帳冊可能就藏在這些被遭到查扣、堆積如山的書堆裡。它可能偽裝成其中一本色隋書刊,卻必須用特定的方法才能看出它其實是一本帳冊。

  在夏德亞尼的辦案經驗中,曾有一些資料是必須在黑色紫光燈管照射下才會顯現。但在普通的光線下,那些重要資料看來就只是一本普通的漫畫雜誌而已。當時的他差點就將它當成「非重要物件」還給嫌犯,還好他察覺到嫌犯的反應異常,竟將那本再普通不過的漫畫雜誌當成貴重物口竺樣

  小心看待,這才破了那起棘手的案件。

  基於以上原因,此時的他正和幾名風紀課的警員,一起在巡邏勤務的空檔一本一本檢視這些墦積如山的色情書刊。偶爾會有人對這樣的工作露出羨慕的眼神,然而.這對夏德亞尼來說可是天大的誤會。

  像他這樣的弗馬奴比克精靈,確實會有近乎於人類的性慾衝動。要是人類或精靈的女性裸體出現在他眼前,當然也會表現出興奮的反應。然而,若是面前堆滿了上千本的色情書刊,而且他還得被迫檢驗其中每本書裡同樣的頁數有沒有什麼被動過手腳的地方,那就算真會出現興奮的反應,也早在檢查開始之後半個小時之內就完全消退了,接著便是漫長的折磨。

  「有沒有人可以幫我代班啊……」夏德亞尼看完了八百本色情書刊,丟下一箱「檢驗完畢」的箱子,精疲力竭地開口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

  「夏德亞尼警官!」

  一名風紀課的人類警官砰地一聲推門跑進來,手中還拿了一份文件。

  「找到了,這是帳冊!」

  「哦哦~~這下我們可以解脫了!」

  夏德亞尼癱在椅子上,如釋重負地說。

  然而。那名風紀課的警官邊遞出手中的文件邊說:「你看這個!」

  「嗯?」

  夏德亞尼接過文件,仔細瀏覽乍看像是其中一頁清單的拷貝,原本疲憊鬆懈的表情頓時緊繃起來.有如身處命案現場時一般嚴肅.

  「——『對精靈武器』?」

  「是,我要給你看的就是這個東西!」

  包含夏德亞尼口中提到的「對精靈武器」這幾個宇。這份文件上遺寫了「注意」、「已出貨」、「第43頁」等字句。

  「對精靈武器……」夏德亞尼重複咀嚼著這個危險的詞彙。「是奇達利歐精靈炸彈嗎?遺是對構靈用劍或封精靈霰彈?可是……」

  「——可是他再怎麼樣也只是個書商啊。」

  一如風紀課的刑警所說.夏德亞尼日前逮捕的商家只是個書商,其中提到的「第43頁」頂多也就是一份文件罷了。然而,文件上寫著「武器」等辭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啊——克拉特·羅比啊特!」

  風紀課的刑警這才反應過來。他驚呼這個名字的同時,臉上頓時失去血色。

  由於政府害怕克拉特·羅比阿特所引發的事件會對社會造成負面影響,因此其中的細節並沒有對外公佈。不過一同參與辦案的員警,全都知道那名奇跡富翁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那麼,這上面寫的東西是——」

  「嗯,如果是《奏始曲》的副本……」

  夏德亞尼說話的同時,臉上不禁也跟著罩上一層陰影。

  ——《奏始曲》能無條件使喚精靈。

  就一般情況而言,如果要打倒精靈,最有效的武器並非槍、戰車、戰鬥機或戰艦,而是精靈.從這個角度看來,《奏始曲》毫無疑問也是一種「對精靈武器」。事實上,克拉特.羅比阿特針對《奏始曲》所進行的再開發工作,原本就是為了要研發出強力的精靈武器。

  「這下可不好了……」風紀課的刑警說。

  「不,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東西就是《奏始曲》。」夏德亞尼不敢妄下斷語。「不過如果真是那東西,問題就大了。」

    ●●     ●●      ●●

  「在不同的演奏場合中要注意的大概就是這些部分吧上佛隆說。.

  此時,他和學生們正在餐廳裡進行事前準備。佛隆將過去演奏時累積的經驗,大略地傳授給在場的幾名學生。

  基本上,幾乎所有神曲學院裡的學生都沒有在室外演奏神曲的經驗。連進入二階段專精實習課程的三、四年級學生都沒有,尚處在一階段一般學科的一、二年級學生就更不用說了。

  戶外演奏跟室內演奏基本上並沒有太大差別,不過在不同的環境中該如何微調其實也有一些訣竅,而這些訣竅就是能否成就一首神曲的關鍵。

  「像風聲、機器聲這些戶外可能出現的雜音帶來的影響都可以忽略不計,反而像是人聲、呼吸聲、腳步聲等帶來的影響還比較大。」佛隆邊說邊觀察學生們的反應。「因為這些經由人的動作所產生的聲音,其實也是小規模的神曲。」

  「……」

  這句話在學生之間引起一陣小小的議論,因為他們從沒田i考過這樣的可能性。佛隆瞥了卡提歐姆一眼,他的臉上也寫滿了困惑.這讓佛隆瞭解學生們無法理解自己的說法,於是隨後又加上補述:「當然,這些聲音沒辦法發揮神曲的效果。但經由人們動作所發出的聲音,其實就是由人們的意志和本能帶動肉體所產生的結果,這和我們使用單人樂隊演奏音樂的本質不是一樣嗎?」

  佛隆依舊邊說邊觀察學生們臉上的表情,可是,他們大多數還是表現出一臉茫然的模樣。

  「我們的精神。」

  佛隆邊說邊在借來的白版上寫下「精神卅靈魂形制」幾個字。

  「我們的肉體。」

  他又寫了「肉體」兩字。

  「單人樂隊、神曲、精靈……」

  寫完每個單字之後,佛隆將這些單字用箭頭連結起來。過程中,他看了坐在一旁的克緹卡兒蒂一眼,不過她並沒有表示什麼。

  「……」

  她只是帶著些許不悅的神情,凝視台下的學生。

  這對佛隆來說,還算不上是值得注意的事。因為他如果說了什麼不正確的東西.克緹卡兒蒂肯定會馬上吐出辛辣的言詞嗆他。換言之,目前佛隆提到的內容,看在克緹卡兒蒂眼裡至少還沒有什麼需要修正的地方。

  「就算是複雜的神曲也只是發自我們的精神,然後藉由『肉體』、『單人樂隊』、『神曲』這等順序逐一轉化出來,成為傳遞給精靈的一種音樂形式。而不屬於『單人樂隊』和『神曲』的聲音則稱之為『雜音』。這些雜音不會直接對精靈造成影響,卻會影響我們所演奏出來的『神曲』。嗯……如果要比喻的話……對了!」佛隆想了想之後說:「雖然這個例子可能舉得不太好——就好像空氣中有許多細菌,但是我們不會因為呼吸時吸入了這些細菌而生病。然而,這些細菌卻會讓食物變質。如果我們吃到因細菌而變臂一的食物,就會拉肚子。神曲也是一樣的情況。就像細菌讓食物腐敗,我們生活中的雜音也會影響到神曲的效果。」

  「可是,老師。」其中一名學生舉手發問:「我們不可能將演奏現場的人所發出的雜音一一隔離開來啊。」

  「沒錯.」佛隆說:「所以我們在演奏神曲時,必須先掌握這些雜音的韻律。」

  「……」

  佛隆提出的解決方式讓學生們愕然相望,看來他們無法理解其中的要領。

  「怎麼說好呢……對了,就好像某些圖像在我們和它距離太近時會看不出個所以然,但拉遠看卻會發現它其實是整張畫裡的一部分——大家都有過同樣的經驗吧?」

  佛隆舉例的同時也試著徵求學生們的認同,然而,這些學生仍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再次面面

  相顱。看來,多數學生並沒有這樣的經驗。.

  (……啊?)

  就在這時候,佛隆的視線忽然落到其中一名女學生身上——陸野·琉妮雅。

  她聽了佛隆的解說後,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因而佛隆無法從她的五官讀出她究竟有沒有聽懂。

  然而,儘管她的表情宛若玻璃娃娃,右手卻彷彿不屬於身體的獨立生物般,動作流利地不斷抄寫著,看來就像是個專門用來抄筆記的機器.

  這樣的舉動乍看之下,具有某種規律的習慣性和事務性。

  但佛隆看了,卻有一種奇妙的威覺。

  (為什麼……我會覺得她好像在準備面對什麼……)

  好比決鬥前取劍的騎士,好比上戰場前檢查槍枝的士兵,好比競賽前調整身體狀況的選手——此時籠罩在她身上的,就是這些人會有的氣勢。

  「佛隆!」

  克緹聲音中夾雜著即將爆發的怒氣,宛如一記當頭棒喝將佛隆拉回現實。

  「啊,抱歉,我說到哪了……」

  佛隆回頭,面露苦笑地看著自己的契約精靈。他非常理所當然地將克緹發怒的原因,認知為「自己在授課中發呆」一事,完全沒有察覺其實是自己的視線,數度不自覺地停留在琉妮雅身上,這才激怒了克緹卡兒蒂。

  「你說到『就好像某些圖像在我們和它距離太近時看不出個所以然。但拉遠看卻會發現它其實是整張畫裡的一部分』。」

  契約精靈答話的語氣十分尖銳。

  「啊,對、對,就是這麼回事。這些各色各樣的雜音乍看之下雜亂無章,然而如果將自己的思緒拉遠,就可以看到一個整體的『氣韻』。演奏神曲必須捉住這種氣韻,然後視狀況微調自己的演奏方式,這點是非常重要的。」

  佛隆說完才察覺學生們全都露出一臉呆滯的表情。

  「克緹……」

  「怎樣?」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沒有啊。」克緹卡兒蒂搖搖頭,頓了一下之後語帶歎息地說:「只是……你這傢伙真是有夠可惡!」

  「啊?」佛隆聽到愣了一下。「為、為什麼?」

  「沒有啦,沒事,你就當作沒聽到吧。反正也只有你才能說出這種話就是了。」

  克緹卡兒蒂語氣間充滿無奈。

  「?」

  事實上正如克緹卡兒蒂所說勺只有佛隆這種天才,才能這麼理所當然地抽離自己的思緒,然後抓住那些雜音整體形成的氣韻。這對佛隆來說,就好比捕捉映入眼簾的景物一般自然.然而,這並非一般人可以辦到的事。

  佛隆這般渾然天成的天賦有入學得會,有人卻不然。

  就好比教人家「要無時嫵刻都把視線的焦點放在無限遠處,然後觀察天地萬物所形成的物像」。一般入之所以不容易做到,是因為他們都會反射性地去捕捉具有意義的聲音。比方說化成語言的說話聲,就比雜音更容易喚起人們的注意力。也就是說一般情況而言,週遭的所有聲音不會同時一齊湧人人們耳中,因為人們會下意識地區分這些聲音所代表的重要性,然後忽略環境中不具意義的雜音。

  但佛隆方纔所說的,是要學生們避免這種幾乎可以稱做本能的行為,並掌握整個環境中的韻律。不是將自己放空,而是刻意不讓意識聚焦在某些會引起人們本能反應的聲音訊息上,且以極高的專注度捕捉周圍環境整體的氣韻——這幾乎可說是一種矛盾的行為。

  不過,佛隆正是用這種方式,一邊彈奏單人樂隊同時也一邊修正曲子的基調。這無疑是天才獨有的專利,然而他本人卻完全沒有自覺。

  雖然沒有惡意,不過在他的心裡,他會認為自己辦得到的事其他人應該也可以辦到。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其實並不相信自己的才能,也沒有這種自覺。而這份天真,正足將他推向神曲樂土生涯的一項符質,因為他沒有那種投機取巧的心理或傲慢的性格。

  可是,這也正是克緹卡兒蒂評他「可惡」的原因。因為對學生們來說,佛隆傳達的觀念就如同一座難以跨越的高牆,硬生但阻斷他們前行的道路,而築牆的佛隆本人卻沒有自覺。

  「佛隆是個特例,你們不必要求自己所有的表現都跟他一樣,畢竟你們不是佛隆。我們可以模仿一個人,但怎麼也不可能變成那個人,所有再怎麼模仿也只是個贗品。可是,即便佛隆會的你們不會,用其他方法也是可以奏出神曲的。」

  她的語氣中明顯透露出不耐。

  「佛隆他在各種可能的情況下部會要求自己演奏出高精準度的神曲。不過,如果你們可以用其他方法演奏出神曲,那也就夠了。要是其他人發出的聲音會干擾到你們的演奏,就把他趕走。或者,藉助機械記錄周圍的聲波波形,並看著這些訊息,演奏時想辦法利用自己奏出的聲音抑制雜音帶來的影響,這也是一種作法。

  神曲原本就不是要求高精準度的音樂形式,所以你們不需要去注意周圍的雜音。在一整群人當中情況雖然不一樣,不過如果周圍只有十個人在鼓噪,那你們也只需要適度修正神曲表現的方向,這些雜音帶來的影響就不足為懼。」

  「……」

  有別於佛隆的解釋,克緹卡兒蒂的說法在學生之間激起各種不同的反應。包含卡提歐姆在內的一些學生似乎頗能領略,然而也有幾名學生聽了兩種說法之後,反而顯得不知所措。

  「那……大家有沒有什麼問題呢?」

  佛隆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故做輕鬆地露出親切的笑容開口問道。

  「有!」

  南部·特蕾絲不改她一貫活潑的模樣,率先舉手發問。她的反應讓佛隆心裡浮出不祥的預感,卻也對於這個緩和了現場氣氛的女生抱有一點小小的期待。

  「南部同學,請說。」

  「啊!塔塔拉老師記得我的名字了!」

  「嗯,其他人不說,我怎麼會記不住你的名字呢……」

  佛隆早先在遊覽車上被她一連串有如性騷擾般的問題疲勞轟炸,當然對她的長相跟姓名印象深刻。

  「謝謝老師!」

  「有、有這麼感動嗎?」

  「當然啦!」

  「那……你想問的問題是什麼?」佛隆畏畏縮縮地將話題拉回正軌。

  此時,只見符蕾絲的眼神閃閃發亮,毫不掩飾其興奮的態度,開口問道:「我聽說塔塔拉老師其實是拓植老師養的小狼狗,這是真的嗎?」

  「拜託你也看一下場合說話吧—」

  克緹卡兒蒂亮出了紅色的精靈雷籠罩全身,大聲咆哮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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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02:11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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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爾巴靳.精靈.慶典」這場隆重的盛典,在開幕前一周便為整座將都染上了歡欣雀躍的氣息。所有商店和餐飲店紛紛推出限期特惠的商品,也改裝店面看板,正為了準備招呼即將任七天之後到來的大批旅客忙得不可開交。

  許多新完工的旅館,都是看準了慶典將帶來的商機而搭建。既有的飯店業者也砸下了大筆資金改裝,不斷消化著接踵而至的預約訂房電話。這樣的氣氛不只瀰漫在將都的商家之間,就連一般市民也感受得到。

  在這個「托爾巴靳.精靈.慶典」期間,整座將都幾乎成了慶典的舞台。因此一般市井百姓都抱持相當的榮譽心,絕不願讓其他外來遊客覺得托爾巴斯有任何地方輸給其他城市。因此各個鄰里的互助會紛紛召集居民們。一起打掃社區街道和所有公共設施。市民們也開始打理自己身上的行頭,因而出現了衣飾和私家車的汰換潮。整座城市上下一心,全都努力準備迎接這場盛典。能夠充分享受慶典歡愉氣氛的人,便是這個「托爾巴靳.精靈.慶典」中的贏家。

  這座城如今完全沉浸在興奮、期待和緊張的氣息之中,「托爾巴靳.精靈.慶典」浩大的氣勢振奮鼓舞了所有市民。一般的慶典多半是在節日的前夕開始慶祝,但托爾巴斯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恐怕都會持續瀰漫著這般亢奮的氣氛。

  不過,不論是多麼普及的現象,總會有幾個例外。有許多人每到了「托爾巴靳.精靈.慶典」時,肩膀上的責任就會比乎日來得沉重許多,比方說都政府的公務員——特別是警察。

  「你要去托爾巴斯呀?是趕著參加慶典嗎?」

  「是呀。」伍堂.萊諾斯向前來盤查的員警遞出駕照,點頭回應。他瞥了一下自己的後照鏡,車後至少排了十多台卡車正等著通過這個檢查哨。

  萊諾斯選的這條路並非主要幹道,而是一條快捷的便道。一般來說,如果按照路標行駛,絕不會走進這樣的小道。它比起一般主要道路來得狹窄些,但此時這條小道卻也設置了檢查哨,一一盤查往來的車輛、駕駛和載運的貨物。

  通常只要人一多.就容易引起一些麻煩事。這點對於即將迎接「托爾巴斯.精靈.慶典」的托爾巴斯就更不用說了,肯定會有許多金光黨、扒手、小偷等鼠輩聚集此地,趁著遊客手邊皮包沒有扣緊、警戒心鬆弛的情況下趁虛而入。

  為了減少這類情事發生,警察單位加強戒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甚至鄰近都會區的警察單位,恐怕也免不了要調撥警力前來支援。對於警方的高度警戒,萊諾斯即便已經有心理準備,卻仍免不了對這個出動警犬、大型金屬探測器,更加派神曲樂士協同精靈仔細檢查每一件貨物的情況,感到十分不自在。

  「這位是?」

  「是內人」

  萊諾斯瞥了坐在副駕駛座的妻子一眼,隨後轉頭回答開口問話的員警。

  接著,幾個球型的物體從萊諾斯卡車的貨櫃中飄了出來。

  「沒有喔!」

  「沒看到、沒看到!」

  「沒找到呢。」

  那是幾柱頂著兩片翅膀的下級精靈——勃來。像這些能夠穿透物質的小型精靈.在警界普遍被用來當作警犬之外的另一種搜查武器,期待它們可以找到警犬沒有發現的危險物品。雖然它們只能辨別警犬告訴它們的特殊氣味,不過這些小東西卻連完全密閉包裝隱藏起來的內容物,都能以肉眼判斷其中的可疑之處,並且回報給現場的警官。

  「感謝您的配合。」說話的是員警身後演奏著單人樂隊的年輕神曲樂士。

  這名年輕的神曲樂士有著一張金髮碧眼的俊俏臉龐,身著一襲白色制服,乍看之下給人紳士般的印象。他背著一架以薩克斯風味主奏的單人樂隊,玉樹臨風地佇立著,彷彿是一幅畫。

  「啊,你是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的人吧?」萊諾斯面帶微笑地出聲詢問青年。

  「嗯?啊,是的。」青年放下手中的薩克斯風回答。

  「我在電視上看過你呢。」

  「哦,你是說上次在高速公路上發生的那件事嗎?真是不好意思……」

  青年笑了。而且他的笑容落落大方,絲毫沒有羞怯的樣子。不知他是真有過人的自信呢?還是早已經習慣這種事?也許都有吧。

  「你也會在『托爾巴斯.精靈.慶典』的活動中擔綱演出嗎?」

  「是的,在活動第三天的塔姆藍露天音樂廳。」面對萊諾斯的詢問,青年從地答道:「另外,我們事務所的所長也會在最後一天的歐案尼.庫登達爾紀念會館表演。啊,還有第一天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的中央競技場也會有表演,那是一場合奏,由我的同事擔任主奏。」

  「哇,這可真是風光!」

  「沒有啦。我們只是一間小公司,只能趁這時候拚命一點,多增加一些曝光機會,以換取接下來的委託嘛。」青年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OK,你可以過了。」

  萊諾司的卡車通過檢查。那名員警對著車駕駛點頭示意.同時也將他的駕照遞回給他。萊諾斯接過駕照,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

  「兩位辛苦了,加油哦!」

  「謝謝。」

  青年笑著答禮,隨後將薩克斯風端到面前,繼續演奏神曲。幾十柱勃來聽了神曲,開始繞著青年喜孜孜地飛舞著,這般華麗的情景看來十分賞心悅目。

  「……」

  萊諾斯看著照後鏡中逐漸遠去的員警和年輕神曲樂士的身影,稍梢鬆了一口氣。事實上.他的卡車上並沒有任何會在盤查中被糾舉出來的東西。因此不論他們如何搜查,即便是把車子翻過來.也找不到一把槍、炸彈或是刀具之類的違禁品,這點萊諾斯自己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可是,一旦真的面對警方和神曲樂士協同精靈盤查,他還是免不了會緊張。

  警方之所以會在進入托爾巴斯的這條小路上布下如此嚴密的檢查哨是有原因的,而且。萊諾斯心裡非常清楚這個原因。

  由於托爾巴斯的都政府獲得情資,得知以「正道」為首的反精靈組織,將在這次「托爾巴斯.精靈.慶典」中以某種方式向世人示威,說白了,他們打算在這個慶典中展開某種恐怖活動。

  除此之外,有傳聞說王族的人將微服出巡前來探勘托爾巴斯這次的慶典,因此警方更是格外繃緊了神經。

  「那些可惡的泡泡妖怪!」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性,不屑地吐出辱罵之詞。

  萊諾所在勃來檢查車中行李時,一直擔心這個女人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情緒失控。還好這點程度的自制力她還是有的。不然在警方面前,若是看到夫婦其中一人討厭精靈,卻還打算在「托爾巴斯.精靈.慶典」期間入城,那肯定完蛋了。

  「那些偷窺狂還真讓人作嘔!」

  「忍耐點吧,只要忍到後天就好了。」

  駕照上的照片和萊諾斯一樣留著一頭短髮,臉上一對細長的雙眼加上顴骨微凸的輪廓.確實就是萊諾斯本人。然而駕照上寫的「十津川.藍迪」,卻是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名字。

    ●●     ●●      ●●

  此時佛隆已經帶著學生們開始實際進行演奏練習,然而,整體的步調打從一開始就非常不順。他讓學生各自分配演奏樂譜的不同段落,再依據他們的實力高低梢加調整。他各別給了些建議之後,便開始嘗試合奏。

  所幸這十二名學生裡頭,沒有不會彈奏樂器的新手。雖然程度多少有高低之分,□至少沒有人看著譜還彈不完整首曲子。在波克特跟納尼阿特的幫忙下,程度梢差的學生就讓他轉而負責彈奏較為簡單的樂器,或者安排到更簡單一點的譜面,使得樂隊編成工作不一會兒就完成了。

  一如早先佛隆開的臨時課中所提到,如何掌握住現場整體的氣韻,其實就是能否成為一名神曲樂士的關鍵。此時一共有三名現役的神曲樂士,因而基礎的調校工作馬上就完成了——然而,這已是他們所能做的極限。

  接著,學生們真正演奏起來的情況,真是各吹各的調,甚至連演奏的姿勢看起來都不像一個完整的樂隊。

  其實學生們的思緒原本就分成三大類。其一是自願參加這次模範演奏的學生;其二是只想享受慶典氣氛而參加這項活動的學生;其三則是被班上拱出來湊數的學生。而最後一類學生,便是在這次嘗試性的合奏中,嚴重拖累大家的一個部分。

  因為這類學生是被迫參加,也因此幾乎沒有做任何事前練習。不但在演奏中頻頻出錯,甚至沒有想要好好跟大家一起合奏的意思。於是這類學生在演奏中表現出來的音量、節奏甚至其他方面的細節.都出現了相當大的異樣感。

  ——儘管她只有一個人,卻在整體中顯得非常突兀。

  如果一個樂隊裡每個人的程度都不好,最差的那一個可能還沒有那麼醒目。然而,此時這群學生中的每個人彈奏起來都相當認真。表現得也不算差.因此,這個程度最差的人在演奏中犯的錯,聽起來便特別明顯。要比喻的話,這些失誤就好比一幅畫中的一片一行漬。當其他人都在畫畫,這個人卻用筆在畫布上恣意亂塗,那她的存在就特別顯著了,同時也破壞整體的協調性。

  「唉呀呀,陸野,你這樣彈不對。」納尼阿特忍不住出聲提點琉妮雅。「這麼陰沉的演奏方式,會讓你的聲音在整首曲子裡顯得特別突兀上

  「……」

  琉妮雅沒有回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納尼阿特,沒人知道她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不過這個情況看在佛隆眼裡,她的表現之中絕對沒有要煙一率聽從納尼阿特指導的意思。

  此時,包含卡提歐姆和特蕾絲在內,其他學生也一起回頭看著琉妮雅。

  先不說卡提歐姆。其他學生之中已經有好幾人明顯露出不能認同的表情,特別跟她同是一階段一般學科的一、二年級學生更是如此。

  其實這些學生中,除了琉妮雅之外,其他應該也有不情不願地被安排進這次模範演奏活動的人。而且這些人即便經過佛隆的勸說,也不盡然全都願意在這次模範演奏中全力以赴。然而,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像琉妮雅這般將情緒表現得如此露骨的人。

  「那個……陸野同學。」佛隆在尷尬的氛圍中好不容易擠出了聲音。但琉妮雅聽到佛隆的叫喚,也只是帶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冷冷地回頭看他。

  就在這個時候.「喂,四眼田雞!」克緹卡兒蒂說話了。她毫不客氣地伸手指向陸野.琉妮雅,「不想配合就滾回去!這裡沒有你的聲音還沒那麼糟糕!」

  「這……克緹……」佛隆看到克緹卡兒蒂的反應,不禁叫了出來.

  「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歡精靈,那是你家的事。不過,如果你因為自己的個人喜好而拖累其他人——拖累到佛隆的話,我絕不允許!」

  「克緹,你說得太過分啦;」

  「哪裡過分了!佛隆,你聽好,這傢伙在演奏的同時.腦子裡想的全都是對精靈的厭惡,這種情緒也直接反應在她彈奏出來的曲調中。她演奏出來的音樂不僅跟大家合不起來.反而遺拖累其他人的表現。我是不知道她這麼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不過這種狀況下要演奏出神曲.根本是緣木求魚!」

  聽到克緹卡兒蒂說的話,學生們全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確實,如果人們彈奏出來的音樂能夠取悅精靈,那麼反之也可以成立,甚至要使精靈覺得不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要是在以演奏神曲為目的的場合中.混入懷有這種情緒的人奏出的聲音,這個樂隊的音樂當然也就會產生偏差。

  雖然這群學生之中,除了琉妮雅外也許還有人是抱持不情願的態度在彈奏音樂,然而他們心裡想的,不過就是「不想參與演奏」或「不想練習」,並沒有對精靈抱持任何不快或敵視的情緒。換句話說,他們「缺乏熱情」的表現跟琉妮雅心中所蘊含的「負面心理」,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而這些學生在克緹卡兒蒂點破以前,並沒有察覺到這點。

  「那把她從樂隊裡抽掉就可以了吧?」其中一個學生跳出來說。

  接著,學生群裡也出現附和的聲音:「反正她負責的部分本來就不重要嘛。」

  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琉妮雅就要被當成壞人給孤立起來了。

  「可是,就算真是這樣……」

  「她怎麼說也都是這次合奏的成員……」

  在琉妮雅就要被其他學生排擠的緊要關頭,佛隆和卡提歐姆幾乎同時出聲,欲安撫其他學生。

  「我們的水準確實是還參差不齊,也合不起來。」特蕾絲忽然站起來說:「可是塔塔拉老師這麼為我們著想,還特地寫出一張可以讓我們好好發揮的樂譜。如果我們確實好好練習,把程度提升了。也許真有精靈會被我們吸引過來不是嗎?」

  她的一席話在其他學生之中也獲得了迴響.

  「所以,我們就一起好好努力吧?」

  她最後這句話是針對琉妮雅而說的,然而——

  「……蠢死了。」

  這句話只是琉妮雅一個人的自言自語,卻清楚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喂,你、你在說什麼啊!」

  「什麼精靈、精靈.精靈、精靈的……你們是白癡啊?何必要對精靈這麼逢迎諂媚嗎?」

  琉妮雅嘴裡說著惹人厭的詞句,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然而,此時那張如玻璃娃娃般面無表情的臉已經平板的聲調,反而讓這句話顯得更為辛辣。

  「我只是覺得要推掉這項活動太麻煩了才沒有拒絕。至於你們想怎麼做,我都沒有意見」琉妮雅說完便粗魯地將肩上背的電子琴扔到一旁,自顧自地離開。

  「等一下,陸野!」

  納尼阿特看到這種情況,不禁慌張地呼喊。她的反應讓琉妮雅瞬間遲疑了一下,不過隨後卻仍舊以不屑的口吻說:「看是要扣分還是要怎麼處罰都隨便你吧!這活動實在太無聊了,讓我一點也提不起勁。」

  「陸野!等一下,陸野。」

  納尼阿特放聲欲叫住琉妮雅,但這次她卻頭也不回地緩緩走了出去。一旁的波克特無可奈何地聳聳肩,看來並不打算採取任何行動。而佛隆一時之間也沒想到該說些什麼,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佛隆心想絕不可以放著這個情形不管,不過,他不知道這個想法究竟是怎麼來的。他的心中只是浮現揮之不去的不安,令他放不下琉妮雅的事.

  「那個……大家先繼續練習。風丸老師、西葛老師,這裡就拜託你們了。」

  「啊?哦,好。」聽到佛隆的請托,納尼阿特一時之間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的事情讓我來處理。」佛隆丟下這麼一句話後,便追在琉妮雅的身後離開。

  「佛隆!」他這般唐突的舉動讓克緹卡兒蒂驚叫出來。

  不只她,就連在場包含卡提歐姆在內的學生,臉上也全都寫滿了震驚。

  然而,佛隆沒有回頭。

    ●●     ●●      ●●

  藍伯符結束了協助警方盤查駐點的任務委託,將工作交接給另一間事務所的神曲樂士之後,便駕著愛車「辛克拉碧斯」離開哨點。當他返回公司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左右。

  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辦公大樓後方,有一個可以停放四輛私家車的停車場。其中一個車位是給尤芬麗的「流星」使用。一個是給「辛克拉碧斯」使用,還有一個是給佛隆的「哈美倫」和貝爾莎妮朵剛買的越野機車「札卡爾」使用,剩下一個則是提供給來客。

  這天晚上客用的停車格被佔走了。停放在這個位子上的車子,過去藍伯特也曾經見過——Lumber出產的小型敞篷車「漁人」。

  此時它的車頂是闔起來的。藍伯特想確認一下,於是透過車窗稍微窺視車子的內裝。他在副駕駛面前的置物箱底下看到二口外型梢顯複雜的大型無線電設備,而這個置物箱打開後,大概可以看到警笛跟巡邏車用的警燈吧!!也就是說,這是一輛便衣刑警用的警用巡邏車.

  「是怎樣……最近我們怎麼跟警察這麼有緣啊?」

  藍伯特一邊走向事務所,口裡一邊叨念著。

  就在這時候,他剛好在門前跟從事務所內正要出來的巡邏車車主撞個正著。

  「夏德亞尼警宮。」

  「嗨,晚安。」

  這柱壯碩的精靈將他不分日夜郎掛在鼻樑上的太陽眼鏡取下來,向藍伯特點了頭.這柱精靈的瞳孔好比來福槍上的瞄準鏡一般呈現出十字形。為了避免嚇到周圍的人,他平時都會戴著太陽眼鏡。不過一旦遇到認識的人,為了表示禮貌,他都會取下太陽眼鏡跟對方打招呼——夏德亞尼.伊茈.艾羅,他是魯謝賽理斯市警署的精靈課刑警。

  「好久不見,是魯謝賽理斯市又發生什麼事嗎?」

  「是啊。」夏德亞尼搔搔臉頰,頗為無奈地說:「其實我們剛逮捕到一名買賣精靈相關商品的黑市商人上

  「黑市商人?」

  「對。因為我們手中的證物顯示,其中一項商品有有可能流到托爾巴斯,所以我就來了。」

  「哦。原來如此。」藍伯特點點頭。

  原來夏德亞尼是為了調查這項違法商品而來出差的。

  「因為那東西跟精靈有關,所以我想,像你們這些神曲樂士事務所,是不是比較可能找到什麼相關的情報。」

  「是單人樂隊之類的東西嗎?」

  藍伯特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單人樂隊原本就是相當昂貴的高價品.其中又有許多單品,是特地為了某些神曲樂士的習慣而量身打造的手工訂製品,因而價錢就又高出許多。它的價格別說是連一輛高級房車都比不上,甚至昂貴到足以購買一棟房子也不足為奇。而且掃除神曲樂士不說,事實上有許多玩家也對搜集這類商口叩有相當濃厚的興趣——這間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所長尤芬

  麗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她搜集的對象都是一般量產化的單品就是了。

  「不,其實是樂譜,我們逮捕到的這名黑市商家其實是個書商。」

  夏德亞尼否定了藍伯特的推測。

  「你是說……樂譜嗎?」

  這答案讓藍伯特大戚意外。

  其實跟神曲樂士業界有關的商品除了單人樂隊之外.其他像是由著名作曲家或神曲樂士親筆手寫的樂譜.當然也價值不斐。而這方面的收藏家也不少,像是日前才過世的神曲樂士歐索尼.庫登達爾,就是相當知名的樂譜收藏家。

  然而,樂譜其實是可以複製的。因此,具有高單價的永遠都只有作者的原始手稿。

  而且這類型商.叩的市場不大。因為知名創作者寫的樂譜原本數量就有限,根本沒有達到可以形成一個市場的規模。

  「以樂譜作為黑市商品的商家要能夠立足,想必他的經營手腕很強吧?」

  「不,這個黑市商人只是個書商,販賣的樂譜其實只佔他經營項目的小部分而已。不過因為他涉獵的品項真的很廣,甚至是一些無聊的出版品,像是這種書……」夏德亞尼說著,便將手伸進那

  件即便是夏天也穿在身上的大衣內側翻了兩下,但他隨即皺起眉頭,「咦?」

  「怎麼了嗎?」藍伯特問。

  「我原本收了一本搜查證物在……」

  「——你在搞什麼東西啊!」

  就在夏德亞尼翻遍身上都找不到他帶來的東西而覺得疑惑時,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內忽然傳來尤芬麗的一陣咆哮。接著又聽到碰的一聲,似乎是她對某人施暴所發出的聲音。

  「……」

  「……」

  夏德亞尼和藍伯特彼此對望了一眼,接著趕忙跑道事務所內。此時,他們看到雅帝歐挨了尤芬麗一拳而倒在沙發上,女所長臉上則是一臉氣呼呼的表情。

  「你幹嘛啦?」雅帝歐回過頭來,帶著忿忿不平的眼神望向尤芬麗。接著,他臉上的肌肉忽然放鬆,同時歪嘴笑了出來,「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就好像『不准你看其他女人的裸體』這樣?」

  「你這蠢蛋真是笨到可以名留青史了。」尤芬麗冷冷看著自己的契約精靈,「是誰讓你偷人家的搜查證物啊!再說,你看了這東西有用嗎?你有看了這種書之後可以翹起來的東西嗎?。「

  「尤菲……」雅帝歐聽了.表情忽然變得嚴肅。

  「……怎樣啦?」

  「你很低級耶!身為精靈的我竟然跟這麼低級的人訂契約。真是可悲……」

  「最好你有資格講這種話啦!」尤芬麗氣得大叫.

  一旁的雅帝歐卻不以為意,手拿著一本看似寫真集的書,自顧自地笑著。

  「——我拿走囉,這可是搜查證物呢。」.

  忽然問,夏德亞尼一聲不吭地抽定雅帝歐手上的書,隨後才補上這一句。

  然後,夏德亞尼將那本書遞給藍伯特。

  「咦?我可以看嗎?」藍伯特問。

  「噯,隨便翻一下倒是沒關係啦。」夏德亞尼帶著苦笑將書交出去。

  藍伯特翻開書,眼睛瞪得老大地愣在原地。書中有一個擬態成人型的弗馬奴比克精靈女孩。她背著一對翅膀,一絲不掛地敞開自己白皙的大腿。

  「噯,那個黑市商入主要經手的就是這東西啦。」夏德亞尼聳聳肩笑了。

  「原來是這樣啊……」藍伯特有氣無力地說。

  (還好佛隆跟克緹卡兒蒂這時候不在。)

  這名金髮青年在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要是他們在,肯定會為這東西引發一場不小的騷動。一方面佛隆的鼻子對這類東西可是完全沒有免疫力,而克緹卡兒蒂要是看到佛隆因為其他精靈女性的裸體而噴鼻血,肯定會醋勁大發,氣得一發不可收拾。

  另外,藍伯特沒有看到事務所裡的那對尤吉莉姊妹。不過貝爾莎妮朵的札卡爾停在停車場中.因此這兩人若不是在辦公室的隔音室裡,就是在茶水間處理一些雜務。

  「曖,這個黑市商家可能還經手了一些很糟糕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也已經流入市面了。總之,我們還沒有確定他到底賣出了什麼,但我們從他那裡扣押到的就是這一類書籍。不過,如果他只是專門買賣這些無碼的色情書刊,那一切都還好說啦。」夏德亞尼聳聳肩說。

  「啊!那……那你剛剛提到的樂譜……」藍伯特愣了一下之後問。

  「嗯,你猜得沒錯。」

  如果無碼的色情書刊只是小事,就代表已經流出去的東西,會造成相當嚴重的威脅。若是更進一步將流出去的東西鎮定為樂譜,那麼這份會讓精靈警宮如此緊張,還特地跑到其他行政區進行調查的樂譜究竟是什麼,藍伯特大概心裡已經有底。

  「就是那東西啦。」夏德亞尼說。

  「那你之所以會來托爾巴斯……」

  「對,因為你們之前曾經處理過相關的事件嘛。」

  夏德亞尼沒有說破他口中的那份樂譜究竟是什麼,只是帶著苦笑收起從雅帝歐手中取回的色情書刊,然後對辦公室裡的人打聲招呼便轉身離去。

  尤芬麗目送夏德亞尼推門步出事務所,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之後,轉頭面向藍伯特說:「你回來啦。」

  「嗯。」藍伯特笑著應了一聲,隨後露出無奈的表情說:「不過,還真有這種以幼女型精靈作為主題的色情書刊呢,真是莫名其妙。」

  「這哪有什麼稀奇的。」聽了藍伯特的說法,雅帝歐在躺在沙發上蹺著腳說。「人類會對精靈產生性慾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反之也是一樣。我們精靈在擬態成人類的同時,也會因此受到人類的情慾影響。對於跟人類越是親近的精靈來說,情況就越明顯。雖然現在很多人在研究『身心二元論』,不過實際上來說,這兩種東西根本是密不可分啦。」

  「噯,也是啦。」

  藍伯特無奈地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性慾如果純粹只是一種繁衍本能,就不會有同性戀或其他各種性癖好的存在了。像性慾這種沒有又不會死的東西,與其說它是本能,倒不如說那其實代表一種嗜好吧。從這個角度來看,就算精靈有性慾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確實沒錯。」

  夏德亞尼拿來的那本書雖然觸法.不過也有許多同類型的書被歸類為合法的書籍在市面上流通。因此以精靈作為拍攝對象的裸體寫真不是問題,問題是書中的精靈不能有暗示「未成年」的意味,也不能有第三點清楚裸露的鏡頭。如果沒有違反這兩項規定,這類書籍是可以在精靈情色用品店公開販售的。

  另外,藍伯特還聽說同類型的色情書刊中,有進一步細分為半獸人精靈——利坎符拉的情色專門雜誌。

  利坎特拉指的是無法歸類為人型精靈或獸型精靈,處於中間地帶的其他精靈。這類型的精靈究竟比較像人或比較像獸,則沒有明確的界限。例如有些精靈,他們的體型看起來像人,不過臉是老虎,全身上下更是長滿了質地偏硬的毛髮,這種精靈即屬於利坎特拉一類;而扣除掉頭上的尖耳和身後的尾巴,其他部分完全符合人類特徵的精靈,也會被歸類為利坎特拉。因此,市面上出現頂著貓耳與長尾巴的女性精靈裸體寫真集,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

  總之,人類的性慾反應在相當多元的方向上,只是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喂,你們這兩個小鬼頭。」

  就在雅帝歐和藍伯特聊起來的時候,尤芬麗忍不住插話。

  「誰是小鬼頭啊?」雅帝歐不服氣地頂了回去.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像個十幾歲的小鬼頭一樣談論情色話題,我不說你們說誰呀?你們該不會已經把夏德亞尼警官找上門來的目的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尤芬麗頗為無奈地說。

  「對了,是《奏始曲》嘛.」藍伯特收起輕鬆的表情說:「我看今天下午莉瑪&葛雷斯公司發來的傳真,八成就是為了這件事。當初看到那張傳真裡什麼內也沒寫,我一時之間還沒想到呢。」

  那張傳真寫著「希望貴單位能提供違法樂譜買賣的相關情報」,不過卻全然沒有針對「違法樂譜買賣」一事做出任何詳細說明。既然這件事情已經嚴重到要發傳真通知的程度,莉瑪&葛雷斯公司理應已經掌握了一些具體情報,然而他們卻沒有完全在傳真中寫到一點詳細內容。

  「也許對方覺得是《奏始曲》也好、是其他樂譜也罷,這東西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我想發了傳真過來的莉瑪&葛雷斯公司,搞不好對此事也相當著急。」

  尤芬麗說。

  「不過。莉瑪&葛雷斯公司是凰都畢雷尼斯的公司吧?」

  正如藍伯特所說,莉瑪&葛雷斯公司並非將都托爾巴斯的公司,而是位在凰都畢雷尼斯。而夏德亞尼所屬的魯謝賽理斯警察署儘管不是位在托爾巴斯市內,但同樣也是將都底下的一個都市。

  「換句話說,這件《奏始曲》的黑市交易若非轉手多次、交貨方式複雜,就是買家大張旗鼓地在搜尋這項商品。這麼說來,像正道和蒼炎這兩個反精靈組織的活動範圍,似乎也是全國性的。」

  「話說,最近一些煙硝味頗重的事件還真不少呢。」藍伯符說話的同時。一邊以流利的動作書寫手邊的文件。「我原以為只有我們這裡才有這種現象,但似乎整個神曲樂士業界都面臨著同樣情況。」

  「是啊。」尤芬麗說。

  「這樣才好啊!」相對於另外兩人的擔憂,雅帝歐反倒是對此表現出興奮的態度。對於這個喜歡打架勝過吃飯——在某些情況下也許還勝過神曲——的精靈而言,場面越是混亂,他就越能玩得盡興。

  「你給我住口!該死的功夫癡!」

  「功、功夫癡!尤芬麗,你……」尤芬麗的批評讓雅帝歐愣了一下。「你這是在讚美我嗎?」

  「是批評啦!」尤芬麗馬上吐嘈回去。「拜託你不要因此而厭到高興啦,豬頭!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暴力解決吧,特別是這件事還扯上了《奏始曲》呢。」

  對此,雅帝歐顯得頗不以為然。

  「拜託,這哪是我們這種小公司需要擔心的事啊?」

  「唉,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尤芬麗答得頗為無奈。

  雖說《奏始曲》確實已經為整個神曲樂士業界帶來了一陣騷然不安的氣息,然而這麼嚴重的問題,其實應是梅尼斯政府或神曲公社該去思考的事。可是,像這種非得親臨事件發生現場才得以瞭解的事,光憑那些成天坐在辦公室裡的政府官員們。是永遠無法及時反應的。

  「不管怎麼說,藍伯特,明天以後的行程全部取消掉。」

  「咦?取、取消嗎?」

  「我們從今天開始要以警方的委託為第一優先。所以,你得把所有今天可以解決的事情,全部都在今天內解決。」

  尤芬麗交代完後,隨即轉頭面向通往停車場的辦公室入口

  神曲樂士如果接到警方的委託,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是不能拒絕的。若是警方的委託是屬於緊急情況,那麼依據神曲樂上相關法條的規定,神曲樂士事務所可以無條件延後或放棄其他來自一般民眾或民間企業的委託。

  有了這條法律做靠山,雖然神曲樂士事務所也可以單方面地取消來自一般民眾或民間企業的委託,不過這麼一來,這間神曲樂士事務所也會相對地失去這些顧客的信用。

  因此,尤芬麗希望藍伯特能把可以提前解決的案子在今天內全部預先處理。沒辦法提前解決的案子則只能拜託顧客諒解,或是轉交給其他公司。不然,若是交由獨立接案經驗不足的貝爾莎妮朵來處理,實在有點令人不放心。

  「夏德亞尼警官只所以會找上門來,除了想跟我們探聽情報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希望有人能在他們找到樂譜時協助判斷。畢竟,就算他們找到可能是《奏始曲》的樂譜,若沒辦法辨別其真偽,那在辦案上就會有很大的麻煩了。」

  「確實……如果是這樣,那還真的非我們不可。畢竟我們曾經親耳聽過《奏始曲》的旋律。」對於尤芬麗的說法,藍伯特也點頭表示同意。

  若要判斷《奏始曲》的真偽,除非試著演奏看看,不然就只能商請曾經聽過其旋律的神曲樂士來判斷。就這層面而言,拓植事務所是最適任的。

  另外,若是沒有神曲樂士支援的精靈接觸到《奏始曲》,很可能當場就受其支配。過去克緹卡兒蒂和雅帝歐在面對《奏始曲》時,之所以還能與其對抗,是因為他們各自有契約神曲樂士的演奏作為後盾。

  就這個層面來說,負責這件案子的警官夏德亞尼,別說是要靠近《奏始曲》的演奏現場了。以實際演奏的方式試譜也是絕對必須避免的情況。因為他不曉得《奏始曲》中毒的情況,究竟會有多麼嚴重。

  以實際的例子來說,曾經受到《奏始曲》——《天國變》控制的上級精靈謝爾烏托,至今仍須定時到醫院報到並接受治療。

  「我們是不是也該通知一下佛隆呢?」藍伯特問。

  「也對,雖然我覺得這件事由我們來處理應該就沒問題了,但保險起見,還是讓他知道吧。」尤芬麗點頭表示同意。

    ●●     ●●      ●●

  琉妮稚拚命奔跑,試圖尋找一個可以不受其他人打擾的地方。

  儘管禾萊臻還沒有開始營業也沒有任何遊客,不過卻隨處可見工作人員和相關業者為了準備開幕事宜而四處奔波的身影。因此她跑下了地下一樓,躲進一具大型空調設備的陰影處。

  這類設備之所以被安置在地下一樓而非地下二樓或三樓,是考量到空氣流通的問題,畢竟發電機具和空調系統沒辦法設置在水面下的樓層。

  總之,琉妮雅先選在這個地方坐了卜來。

  「嗚……」

  琉妊雅難過得發出呻吟。她將右手扶在圈主空調系統機具外圍的鐵絲網上,身體微微顫抖,看來好比某種疾病發作時的模樣。這種情況有時是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而起,有時則沒有任何原因。總之這種類似發病的症狀,跟她的身體狀況好壞完全沒有任何關聯。而且一旦這種症狀出現時,總是嚴重得毫無道理,讓她束手無策。若是同樣情況發生住學校的課堂卜,她為了忍住不發出聲音,總是得消耗大量的精神跟體力。

  這種發生在她身上的生理現象,其實是腦內的記憶反芻。一件過去曾經發生的事,情景總是不定時地在腦中垂現,陰魂個散地侵擾著她。

  「……」

  此時的她又回到了一望無際的瓦礫堆中。在這片荒蕪的景象中,一柱精靈擺出桀驁不遜的姿態站在她眼前。那是一匹色澤宛如黑夜一般的黑馬精靈,唯獨身上的馬鬃和眼睛猶如熊熊燃燒的烈焰一般火紅。它的馬蹄踐踏在琉妮雅雙親宛如木乃伊一般皺巴巴的軀體上。他們早已沒有生命跡象,身體更彷彿水分被抽乾一樣,整個縮成了乾屍。

  紅色的馬鬃、紅色的血水、紅色的雙眸——黑馬精靈一身漆黑的身軀,彷彿為了凸顯三者鮮艷的色澤而生。

  這柱精靈儘管擬態成馬兒這種草食性動物,卻完全改變馬匹溫馴的形象。此時的它看來就好比目空一切的勝利者,傲然踩踏著手下敗將的屍體。

  「嗚……」

  琉妮雅屈膝跪到地上,狠狠地揮拳將所有情緒宣洩在地板上。

  ——碰!碰!碰!碰!

  她的行為就和記憶中的祖父一樣,臉上的表情寫滿因為自己無能為力而反應出來的絕望.不斷槌打地板的動作,就好比某個虔誠教徒的禮拜,忘我而執拗。

  ——碰!碰!碰!碰!

  琉妮雅不斷揮出的拳頭,取代了她的話語發出詛咒。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讓自己從過去的泥沼中掙脫出來。之前每當這種情況在課堂上出現時,她總是得要辛苦地忍耐到下課時間,然後對著校舍外牆重複著同樣的動作。也因為這個緣故.一旦她摘下手套,那雙手掌的指節處總是有鮮血淋漓的傷痕。

  ——碰!碰!碰!碰!

  若是同學們看到她這副模樣,肯定會嚇得說不出話。

  他們眼中的琉妮雅雖然冷漠卻安靜守份。這個綁著麻花辮的、戴著眼鏡的少女,平時所表現出的靜默特質已經成為一種既定印象。所以若是看到她此時這般咬牙切齒、握拳猛槌地的模樣,想必會因為兩種矛盾形象造成的強烈衝擊而覺得反胃。

  ——碰!碰!碰!碰!

  絕不原諒他們!絕不!

  什麼精靈嘛!全是怪物!

  什麼「人類的好鄰居」!這些傢伙明明就不是人類,竟然敢厚著臉皮假裝成人類的樣子。全都是些害蟲!

  「呼……呵……呼……呵……」

  狠狠地槌了地板二十下左右後,琉妮雅終於抑制住這種記憶反芻使她發狂的現象,並將手伸進口袋內取出一個藥盒。

  「呼……呵……」

  她急忙從藥盒內取出幾顆鎮靜劑塞進嘴裡,沒喝水便直接往喉嚨裡吞。

  琉妮雅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特別是在三年前的一起意外中受重傷後,現在的體質變得相當容易貧血,讓她偶有在情緒過於亢奮的情況下暈厥過去的經驗.為此,琉妮雅早已習慣在沒有喝水的狀況下吞藥,也沒有因此出現什麼不適的症狀。

  「……」

  琉妮雅坐下來順了順自己的呼吸。方纔她因為太過激動.因而想都沒想便從練習的場地跑出來。這並非明智之舉。雖說她壓根不想要當神曲樂士,不過如果要讓自己繼續留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裡,她可不能讓自己的成績有過度下滑的現象。畢竟成績不好又沒有什麼傑出表現的學生,在升上二階段專精實習課程時。就會被學校刷掉了。

  尋找精靈的弱點、尋找對抗精靈的手段——說得更白一些,她其實是為了找出「殺死精靈的方法」而進入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因為想要知道如何殺死精靈,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從神曲樂士的相關知識中尋找。不然對於未成年的她來說,根本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

  為此,她必須設法讓自己留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中。

  「……」

  這麼一來,繼續躲在這裡就不是聰明的作法。其實只要表面上做個樣子、道個歉,就可以低調地退出這場模範演奏的活動,輕鬆結束這場風波。相反的,繼續蹲在這裡可是什麼事也辦不成。

  琉妮雅從地上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一道光從她眼前晃過。

  「!」

  她反射性地回頭.手指連帶牽動了指間緊緊扣住的鐵絲網,並鏘的一聲擦出尖銳的聲響。

  那道光瞬間便消逝不見了。

  這個地方原本障礙物就多,視野相當狹窄。因此不論琉妮雅是主動或被動地改變彼此的相對位置,一旦角度稍微偏了,就什麼也看不見。事實上,琉妮雅就是看準了這點才躲到這裡。

  「……柯麥茵!」

  這聲由少女齒間摩擦出來的聲音,聽來彷彿某種兇惡的詛咒。

  一抹紫光佔據了她視野的某個角落。這光色和腦中不時浮現出來折騰她的記憶一模一樣——是那匹狂傲的黑馬精靈其背上翅膀散發的顏色。

  然而,她找遍了附近卻怎麼也找不著那批該死的黑馬精靈。也不知道它究竟是走了還是躲了起來。抑或根本就是琉妮雅一時看走眼。

  總之是怎麼樣都無所謂,因為過去曾經發生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

  琉妮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張平常總是戴著玻璃面具、面無表情的臉,此時因為強烈的恨意而扭曲著。

    ●●     ●●      ●●

  「佛隆,佛隆!」

  一股難以壓抑的怒氣化成聲音,不斷追著佛隆。聽了十幾聲之後。佛隆這才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自己的契約精靈。

  「……克緹。」

  「你在想什麼啦!」

  克緹卡兒蒂的臉上帶著震怒,來到佛隆面前便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此時,他們兩人站在地下一樓的美食街中。

  雖然佛隆追著琉妮雅而跑下地下一樓的階梯,不過出了樓梯後便失去琉妮雅的蹤跡。因為他把琉泥雅追丟了,所以只好從樓梯間開始一個區域一個區域地搜尋。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找著,也累得在這裡停了下來。

  「像那種個性扭曲的傢伙就放她去好了!」

  「可是……」

  「你為學生著想的想法不是什麼壞事,不過為了其中一個女學生,卻拋下其他更多的學生,你這樣還想當個還老師嗎?」

  「我……」

  聽到克緹卡兒蒂的斥責,佛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究竟是何等草率。

  比起其他學生,佛隆顯然更在意琉妮雅。然而.儘管琉妮雅確實是個需要好好關切的問題學生,但若是考慮模範演奏的成功與否,佛隆根本不該把這個羞辱了其他學生的問題學生追回來。如此在乎過程而不顧最終目的的作法,不管就任何一種專業來說都是不及格的。這點其實佛隆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佛隆。」

  克緹卡兒蒂喚著佛隆的名字,將他強拉到美食街的角落。或許是方才在路中央大吼的行徑讓她也覺得不好意思,總之在這十秒鐘左右的時間內,克緹卡兒蒂的情緒終於緩和了下來。她有些落寞地對佛隆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你這個人面對女人的態度實在天真到不行,不過人家可是

  對你擺出了厭惡的態度跟敵意呢。你還想幫她?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厭惡的態度跟敵意?」

  對於克緹卡兒蒂的說法,佛隆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但琉妮雅在練習當時,確實是吐出了惹人嫌惡的話語。

  「如果她那樣不叫厭惡的態度跟敵意,又該叫什麼?你沒發現嗎?陸野.琉妮雅可是討厭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精靈,跟對精靈抱持好感的人啊。」

  「這個……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克緹卡兒蒂說得沒錯,琉妮雅討厭所有精靈,而這種情緒也擴展到其他喜歡精靈的人們身上。不只佛隆,包含所有同學在內,甚至連納尼阿特和波克特她都討厭。有種心理學上的認知偏差叫作「情感效應」。如果有人像琉妮雅這樣對於精靈深惡痛絕到一定的程度,這種情緒也會擴及那些跟

  精靈關係較為親近的人。於是其他人的想法也很難戚染給她,更別提要她理解眾人的目標了。

  「這麼說來,卡提歐姆似乎也頗在意那個女生……到底是怎樣?她到底有什麼特別的,會讓你跟卡提歐姆這麼在意她?」

  「這……」

  面對克緹卡兒蒂的疑問,佛隆答不出來。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卻明白地感受到一股衝動,驅使他將注意力放在琉妮雅身上。因此動機絕對是有,只是佛隆現在遺不知道這個動機到底是什麼,也無法用言語明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琉妮雅的眼睛——那雙眼眸悄悄地躲在玻璃鏡片後,專注地緊緊扣著什麼。她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親睦或友善,只有克緹卡兒蒂方纔所提到的強烈厭惡情緒和敵意。

  然而,佛隆覺得這種負面情緒實在是太赤裸了,而且也太過於一廂情願。

  「該說是有種心理上的共鳴吧……」

  「共鳴?你跟那個討厭精靈的傢伙?你跟她有共鳴?」克緹卡兒蒂實在聽不下去,「你可是跟我訂了契約的神曲樂士耶,你會跟她有共鳴?佛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會生氣哦!」

  「你已經在生氣啦——啊,不對!我不是對她討厭精靈的心理有共鳴啦。」

  「那你是跟她哪裡有共鳴!」克緹卡兒蒂乎息的怒火又再度燃燒起來.

  「嗯……」然而佛隆並沒有察覺克緹的怒氣,只是自顧自地陷入沉思,想了一會兒之後才說:「對不起,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

  克緹卡兒蒂氣得說不出話,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直盯著佛隆。

  「大笨蛋!隨便你好了啦!」

  之後,她丟下這麼一句話便氣沖沖地轉身離去。

  破丟在一旁的佛隆,一時之間有股衝動想把克緹卡兒蒂追回來。然而他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能跨出步伐。畢竟,他的契約精靈會有如此生氣的表現,原因就出在佛隆噯昧不明的態度上,而佛隆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對琉妮雅如此掛心。在這種情況下,即便追上去也只是一再重複方纔的互動而已。

  佛隆歎了一口氣,倚身靠在牆上茫然地望著天花板。

  「我到底……為什麼會對她戚到放心不下呢……」

  他找不到答案,無奈地吐出呢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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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02:16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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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是太大意了……」

  克緹卡兒蒂踏著粗魯的步伐,嘴裡一邊叨念著。

  「沒想到連佛隆也著了她的道……可惡,這個陸野.琉妮雅實在不容小覷!明明看起來不過就是個普通小鬼,到底是有什麼魅力……是什麼特質讓她對人類的異性這麼有殺傷力……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費洛蒙嗎?不對——」

  她停下腳步,將手指按在蹙起的眉間想了想,然後猛然驚覺地抬起頭。

  「難道是眼鏡?還是麻花辮?」

  對於她想到的這兩項結論,如果佛隆或其他人在她身邊,肯定會直搖頭說「沒這回事啦」,然而此時卻沒有這樣的人可以點醒她。周圍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只是對這個站在路中央、手交叉在胸前沉思的少女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愣愣地看著她。

  「這實在是太深奧了……嗯……」就在她嘴裡叨絮著莫名其妙的言詞,一面胡思亂想的當刻,「嗯?」忽然掠過視線一隅的人影,讓她反射性地回頭。

  ——是卡提歐姆,他邊走邊左顧右盼地四處張望著。

  「……」

  卡提歐姆這模樣讓克緹卡兒蒂不悅地蹙起眉頭。很明顯的,一看就知道他是為了琉妮雅而來。

  「真討厭,討厭死了。」她喃喃抱怨了兩聲,接著便躲到卡提歐姆的視線之外,並悄悄追在他身後跟了上去。

  其實在美食街的走道周圍,能藏身的地方並不多,而能夠在藏身處之間移動的路徑就更少了。因此,若是有兩個同樣行徑的人同時出現,絕對會撞個正著。

  「——喂!」克緹卡兒蒂叫住走在她前方的另一個尾隨者。

  「嚇!」一柱黑髮精靈嚇得差點跳起來。「啊……是克緹卡兒蒂啊……」

  「謝爾烏托,你這裡在做什麼?」

  「咦?沒、沒有啦……」

  面對克緹卡兒蒂的質問,她沒有確實回答,只是露出了曖昧的笑容意圖矇混。

  不過,她之所以會出現在此的理由.實在再明顯不過了。

  在休息站的餐廳碰頭之後,謝爾烏托也跟著卡提歐姆來到禾萊臻休閒娛樂城。但一個一年級學生若是身邊隨時都跟著一柱上級精靈,肯定又會引起其他學生的羨慕和嫉妒等種種不必要的情緒反應。因此,為了不讓她打擾到大家練習,卡提歐姆便跟她約好要她在宿舍等著。然而,謝爾烏托終究還是耐不住性子,出現在這裡。

  「我們倆還真是辛苦。」

  「咦?這……」

  「陪我一下。」

  「這、這個……克緹卡兒蒂,我、我有點事……」

  「管你的!你來就對啦!反正暫時不管它,情況也不會變得比較糟糕啦!」

  克緹卡兒蒂說完,揪住了謝爾烏托的衣領,拖著她開始移動。

    ●●     ●●      ●●

  結果第一天的團練,就在缺少琉妮雅,以及去找她的佛隆和卡提歐姆等三人的情況下開始進行。其他學生似乎已經頗能掌握自己被安排的角色了,照這樣下去,也許真可以借由合奏的方式奏出神曲——納尼阿特對著回到競技場中的佛隆,稍微描述了一下練習狀況,平淡的語氣顯得有些事

  不關己。她和波克特似乎都對這次的模範演奏有些意興闌珊,不過至少在態度上還挺合作的,都有給予佛隆最低限度上的必要協助。

  接著,琉妮雅也在離開練習場地兩個小時後回來,面無表情地以極為形式化的態度向兩位老師道歉。在她以言詞明確地表達歉意後,波克特和納尼阿特便沒有對她的行為多加追究,只是其他學生對她的不信任感,並沒有因此消退。

  「唉,前途多難呀。」佛隆對著電話聽筒。語帶歎息地開口說.

  『噯,搞不好你當時跑去找那個叫作陸野的女學生其實是最輕鬆!|陸野?』

  電話裡的女性聲音至此匆然停頓了一下。

  『陸野……』

  「所長?」

  佛隆通話的對象——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的所長尤芬麗,聽到這個名字後逕自陷入了沉思。

  在禾萊臻進行模範演奏的準備期間,佛隆原本就有義務每天定時跟公司回報,然而預定的時間還沒到,尤芬麗就先主動打電話過來了。佛隆接到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的管理處通知,現正在辦公室裡跟尤芬麗通話。

  這問管理處辦公室位於地下一樓的美食街尾端.為了訓練旗下的員工並且提供建設公司的人員用餐。辦公室附近有些攤販已開始營業。佛隆在經過時,剛好看到幾名下工的建設公司員工走入招睥亮燈的攤販之中|!不過這不是重點。

  『陸野……我好像曾經聽過這個姓氏。』電話那頭的尤芬麗說。

  「陸野應該不是什麼少見的姓氏吧?」佛隆說。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就是覺得很在意……啊~~討厭!真是氣死人了!』

  「……啊?」

  『噯,算了!我晚點再去查些資料好了,不說這個——佛隆,我們遇上一件大麻煩了。』尤芬麗話說到一半便轉成嚴肅的語氣。

  「……大麻煩?」佛隆問。

  「好像有《奏始曲》的樂譜,在黑市交易中流入了托爾巴斯。警方已經掌握到樂譜曾經在魯謝賽理斯市轉手的消息,不過樂譜接下來的去處就不知道了。」

  「……」

  這個消息讓佛隆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儘管明知道周圍沒人,他遺是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一下,之後才壓低音量跟尤芬麗確認:「——你是說《奏始曲》嗎?」

  『嗯,夏德亞尼警官來找過我,希望我們能夠提供協助。因為這東西也有可能流入反精靈團體的人手裡,所以警方正積極調查中.他之所以會找上門來,是因為需要有人在警方搜出樂譜的同時,協助判別樂譜的真偽。畢竟聽過《奏始曲》的神曲樂士就只有我們幾個。』

  「也是。」

  既然有人聽過,當然也就有人演奏過,不過,警方當然不能把那些犯罪者從監獄裡請出來協助調查。

  『總之,這件事我打算由我跟藍伯特處理。但如果需要人手的話。我可能會把你也一起找來。為求保險起見,先告訴你一聲。』

  「……嗯,我知道了。」

  儘管佛隆不顧意丟下自己的學生不管,不過這件事關係到《奏始曲》。一旦尤芬麗需要他幫忙,佛隆別無選擇。

  『我會暫時讓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停止對外接受委託,畢竟我們現在還沒辦法讓貝爾莎妮朵一個人獨立作業。』

  儘管貝爾莎妮朵已經擁有神曲樂士的證照,不過她還沒有任何實務經驗,目前都是跟在藍伯特和佛隆身邊擔任助理的工作。

  『還有,我會把普利妮西卡留下來處理事務性的工作,並要貝爾莎妮朵帶東西過去。』

  「咦?她——她要過來嗎?」佛隆聽到愣了一下。

  『嗯.要是有個萬一,也許需要跟那些歹徒戰鬥,讓她跟我們一起辦案太危險了。去你那裡的話,搞不好在克緹和卡提的事上還可以幫你一點小忙。』

  「這樣啊……我知道了.」

  儘管尤芬麗這麼說,不過佛隆卻不禁覺得要是貝爾莎妮朵一來禾萊臻,整個情況搞不好會變得更混亂。

  然而,『那就這樣吧。拜拜!』尤芬麗對於佛隆的反應絲毫不以為意。

  「嗯,再見。」佛隆掛上電話之後歎一口氣.口中喃喃重覆著方才聽到的關鍵字。「《奏始曲》呀……」

  那東西實在太危險了——佛隆獨自陷入了長考。它能夠不問演奏者本身的演奏技巧跟人格特質,讓精靈無條件服從。過去將《奏始曲》發掘出來,試著讓研究人員重新編曲過的克拉特.羅比阿特,似乎打算將它當成武器使用。這東西一旦流入市面,肯定會對當今社會上人類與精靈的關係造成毀滅性影響。

  《奏始曲》會把精靈變成用完就丟的消耗品,是有如惡魔般邪惡的存在。要是這東西落入反精靈團體的人手上……

  「……」

  一個偶然的念頭讓佛隆臉上的表情轉為嚴肅——即便得到它的不是組織化的反精靈團體,而是是落到打從心底對於精靈的存在戚到厭惡的個人手上……

  「噯,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才對。」他喃喃吐出了這個結論試圖讓自己寬心,隨後便轉頭向辦公室裡的員工點頭致謝,離開了辦公室。

  此時的克緹卡兒蒂依舊不見蹤影,佛隆得去把她找回來。

  於是,他再次在美食街中兜起了圈子。

    ●●     ●●      ●●

  就在佛隆因為尤芬麗打來的電話而被叫到禾萊臻的管理處時,他的契約精靈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正巧來到與他直線距離不到十公尺的地方——辦事處隔壁先行營業的餐飲店。

  諸如之前所提到,辦事處周圍的店舖是以進駐禾萊臻的工作人員和建商等相關業者為主要客群。雖然顧客群以人類為主,但仍有少數精靈存在。加上開店之後第一個面臨到的就是「托爾巴斯.精靈.慶典」,因此肯定會有不少精靈前來參觀。為此,這間餐飲店也準備了精靈酒這類商品,且數量相當多。

  「卡提他……卡提他……他是不是還是比較喜歡人類的女性呢……」

  謝爾烏托淚眼婆娑地坐在吧檯前,一杯接一杯地喝乾店員為她斟上的精靈酒。

  謝爾烏托平時總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印象,然而此時的她儘管容貌依舊唯美絕倫,看來卻像是個單純的人類女孩。以她現在的狀態,即便伏在吧檯上放聲大哭也不令人意外。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嘛!他既沒有對你不好,也沒有冷落你不是嗎?」

  克緹卡兒蒂坐在謝爾烏托身邊,皺著眉頭試圖安撫她。

  儘管這兩人若是沒有露出作為其身份證明的精靈翅膀,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人類女性。不過,看到她倆以稚氣未脫的少女模樣正大光明地酗酒,大概也不難猜知這兩人的身份。兩柱不應在此時出現的精靈就這麼坐在店裡,其他客人們不禁一臉好奇地頻頻窺視她們,可是這兩柱遲鈍的精靈並沒有察覺。

  「是、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可是……他在學校裡都看著那個女生……而且回家遺常常提起她的名字……」謝爾烏托一邊喝酒。一邊繼續吐苦水。

  「你是說那個叫陸野。琉妮雅的女生呀?」克緹卡兒蒂問。

  「就是啊……」

  「嗚……」克緹卡兒蒂應了一聲,接著便交叉著手臂逕自思索了起來。

  克緹卡兒蒂之所以把謝爾烏托拉來這裡,一方面是為了跟她抱怨佛隆,一方面也是聽她訴苦。不過謝爾烏托累積的埋怨,似乎遠比克緹卡兒蒂所預期得要深多了。結果一回神時。克緹卡兒蒂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是把謝爾烏托抓來讓她抱怨,然後負責安慰她。

  謝爾烏托心裡始終存在著一個陰影——她並非人類。不論弗馬奴比克如何像人,但終究跟人類不一樣。即便在性向方面可以配合.不過,若是就真正必須長久相處的終身伴侶來說,精靈未必真的適合人類。

  精靈的力量較人類強大、生命週期較人類更長,甚至連生活形態都跟人類截然不同。換句話說,弗馬奴比克其實只是人類的仿冒品。

  因此在卡提歐姆面前,謝爾烏托總會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不如一般的人類女性。這點在琉呢雅出現之俊,更是表現得一覽無遺。

  「我看你乾脆直接找他問清楚吧?」克緹卡兒蒂說。「像你這樣總是在背後偷偷摸摸地跟蹤他,根本沒辦法對你有任何正面的幫助啊。」

  「可是、可是……如果、如果這麼做讓他討厭我的話……」謝爾烏托話說到這裡接不下去,又緩緩舉起眼前的精靈酒,一口接一口暍了起來。

  「嗚——」克緹卡兒蒂看著又皺起了眉頭。

  這實在是個棘手的情況。其實克緹卡兒蒂自己也有佛隆的問題要解決,而且她又沒有任何頭緒——在這個持續聆聽謝爾烏托訴苦的情況下,就更別說會有什麼進展了。

  謝爾烏托的疑慮,克緹卡兒蒂也不是不能理解.若是貿然問了讓卡提歐姆贗得不快的問題,確實有可能會搞壞彼此間的關係。

  有句話說,沒事不要亂瞠人家渾水——店裡的調酒師似乎打算徹頭徹尾實踐這種精神,只自顧自地擦拭著店裡的玻璃酒杯,始終沒打算介入兩柱精靈少女間的談話,他忽然抬頭望向店門口的方向,「歡迎關臨!」

  這間店的門口原本就有考慮到精靈顧客的方便而挑高設計,然而這回進來的客人卻仍舊得低下頭才能走進來——想當然爾。他必然是柱精靈了,而且是個擁有獸人外形的利坎特拉

  這柱利坎特拉精靈身著一襲輕裝軍服,並且因為他壯碩的身軀而讓人覺得醒目。這套軍服穿僕他身上,更加強了他給人的壓迫戚。然而多數人常會只注意到他碩大的身軀,匆略了他臉上那雙渾圓眼睛所釋出的善意。

  克緹卡兒蒂順著調酒師的聲音望向店門口,「啊?這不是米諾提亞斯嗎?」

  「喔哦!」這頭牛——牛頭人身的利坎特拉精靈,聽到克緹卡兒蒂的聲音轉過頭時,看到出聲的紅髮精靈嚇了一跳。「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克緹卡兒蒂問。

  「欽……因為……這裡臨時需要警備人員,所以我就被調過來。不說這個……」牛頭精靈——米諾提亞斯.歐羅.巴力斯煙一面對到眼前這柱紅髮精靈時,明顯表現出軟弱的態度。

  他和克緹卡兒蒂是舊識。這柱牛頭精靈不但身為中級精靈,更擁有超群的戰鬥能力,是頭名副其實的「鬥牛」.而且他更是活用了本身善於戰鬥的能力,在一間保全公司擔任警衛。照常理說,他平常應該都在諾薩姆卡斯爾大學裡值勤。

  「你來得正好。這邊有位子,你過來坐吧。」克緹卡兒蒂才不管他為何出現在這裡,伸手招呼他坐到身邊吧檯的位子上。

  「啊,這個……我剛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忙,我——」

  牛頭精靈將歪了一邊的帽子扶正,慌慌張張地轉身欲溜之大吉,但卻在一個莫名沉重而銳利的聲音之下動彈不得。

  「——我管你有什麼事!給、我、坐、過、來、這、裡!」

  牛頭精靈發著抖戰戰兢兢地回頭,看到一雙充滿恫嚇性的三白眼.在宣示著上級精靈身份的六片翼前惡狠狠地盯著他。

  「……」

  米諾提亞斯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望向吧檯內的調酒師。然而這個渴求援助的目光卻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調酒師只是默默地搖搖頭。

  「……好吧。」他喃喃抱怨了一聲,隨後便走到吧檯前坐下來。謝爾烏托坐在克緹卡兒蒂的左側,而他則坐在右側。

  「是有什麼爭執嗎?」米諾提亞斯問。

  「她是柱上級精靈,名字叫作謝爾烏托,有個人類的男朋友.」

  「……是、是喔?」

  「最近,因為覺得對方的心思不在她身上,有可能栘情別戀,所以覺得不安.」

  「哦,這樣啊。」米諾提亞斯點點頭,表示他能夠理解這個狀況。

  接著,克緹卡兒蒂又將詳細情況敘述一遍。米諾提亞斯聽了之後說三換句話說,因為她跟你有同樣的境遇,所以你覺得自己不能放著她不管——」

  米諾提亞斯話說到一半.一隻白皙的手伸出了五隻纖細的手指,緊緊掐住這柱牛頭精靈的臉嚨,用力一扭。

  「——我的事情不是重點!一、點、也、不、重、要!」

  紅髮精靈面帶微笑地點醒這柱說錯話的牛頭精靈。

  「咿呀~~」被掐住臉的牛頭精靈痛得發出哀號。

  聽到聲旨,克緹卡兒蒂才放手說:「我一個人沒辦法幫她分擔這些煩惱……」

  「那你把我叫過來,又期待我能幫上什麼忙啊……」牛頭精靈無奈地仰頭發出歎息,「給人類有關的事,我實在——」

  「你是公的吧?」克緹卡兒蒂毫不避諱地說。

  多數精靈在擬態成形的同時,也會為自己加上性別。這種性徵儘管不能完全用生物學的角度帶入解釋,不過在這些精靈們自己的意識區分之下,他們的性格和思考邏輯也會受到預先設下的性別,而牽動出兩種不同的典型。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米諾提亞斯無奈地答道。

  就在這時候,謝爾烏托忽然抬起那雙十足就像個人類女孩般的迷濛雙眼說:

  「所謂的男人啊……」

  這柱楚楚可憐的黑髮精靈發出彷徨無助的聲音.讓米諾提亞斯心裡猛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預厭。

  「那些男人……是不是真的都只喜歡人類的女性呢……」

  這句話完全逼使這柱牛頭精靈擺出平時善於照顧人的親切性格,準備好要幫眼前的黑髮精靈排解失落的情緒,而進入了傾聽模式。

  「也不盡然啦……他都已經把你當成是自己的女朋友了,那你應該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呀。不然你想,如果他喜歡的類型不是你,又怎麼會答應跟身為精靈的你交往呢?」

  「可是……」

  「再說,一個可以摒棄人類與精靈之間的隔閡而跟精靈交往的人類,如果不是真的打從心底喜歡精靈,那就真是笨得可以了。」

  米諾提亞斯的說法一點也沒錯。同是人類的男女交往不但關係自然,也沒有太多先天條件上可能導致的問題,這點誰都清楚。因此,即便有了這樣的認知,卻仍然願意跟精靈女性交往的男人,那麼他若不是將精靈當成炫耀工具的白癡,就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即便碰到可能出現的困難和阻礙也會努力克服。

  「可是、可是……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他還會……」

  即便聽到這樣的說法,謝爾烏托的心裡仍有些疙瘩。

  「這個……那個……我說,你男朋友真的這麼在乎那個人類女性嗎?」

  安慰行不通後,米諾提亞斯只好換個方法問。

  「他……他在上課中總是會不時望著那個女生……」

  「唉.這該怎麼說呢?即便如此,他也不見得真是對那個女生懷有遐想吧?」

  「可是、可是……」這柱黑髮精靈低頭又舉起酒杯酣飲了起來。

  謝爾烏托這個舉動,讓克緹卡兒蒂和米諾提亞斯愣愣地相互看了一眼。

  一旦信賴關係出現裂痕,懷疑便會趁虛而入,並且永無止盡地蝕去信心,謝爾烏托大概就是處在這樣的心理狀態下吧?對她來說,只要陸野。琉妮雅在任何時候出現在卡提歐姆的視線焦點延伸處,那麼不論卡提歐姆是不是真在看她,這個事實就足以成立.

  「如果說……男人不見得都只會喜歡同為人類的女性……」謝爾烏托繼續說:「那就是眼鏡這種個人特色具有非凡的吸引力嗎……」

  「這、這不見得是每個男人共通的癖好吧?再說,眼鏡這種飾品怎麼能成為選擇伴侶的條件啊,那應該只是外觀上的喜好吧。」米諾提亞斯不知該如何解釋,手足無措地回頭望向克緹卡兒蒂,「這傢伙……是不是酒品不好?」

  「是嗎?」紅髮精靈事不關己地開口答道。

  「那兇手就是麻花辮囉……」謝爾烏托不死心地繼續探詢另一種可能。

  「嗯,我也覺得這點很可疑。」

  「——到底哪裡可疑啊!」對於克緹卡兒蒂的反應,牛頭精靈不禁吐嘈。

  「米諾提亞斯,你有什麼意見嗎?」克緹卡兒蒂翻起了三白眼瞪著他。

  「沒、沒有!我什麼話都沒說……」米諾提亞斯猛力地搖頭否認。

  出言糾正對方的發言、挑釁兩個醉鬼,對他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

  「嗚嗚……沒想到、沒想到卡提竟然有那種興趣……」

  「不能原諒,不過就是個綁了麻花辮、戴眼鏡的女生,到底有什麼好啊!」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愛上了那種充滿知性的形象呢……卡提他……」

  「不管怎麼說,眼鏡跟女人的容貌還有性格,一點關係也沒有呀!」

  「還是說……麻花辮看起來像條尾巴很可愛呢……卡提他……卡提他什麼都不肯跟我說……」

  「可惡,佛隆也是!」

  「這……兩位小姐,你們這種想法會不會太武斷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佛隆那傢伙喜歡什麼就該明說啊!有什麼需要配合的地方也可以商量嘛!」

  兩柱精靈少女絲毫不理會米諾提亞斯的發言,沒完沒了地發起牢騷。一股莫名的詭異氣息,此時就好比一團烏雲般籠罩在她們身上。

  「唉,真是病得不輕呀……」米諾提亞斯面有難色地喃喃說著。他拾起頭頗為無奈地望了一下天花板,一會兒之後才又轉頭面向她倆,「那你們分手吧。」

  「咦?一這句話讓謝爾烏托不禁呆愣地眨著眼睛,「要、要我跟卡提分手嗎?」

  「不然呢?既然對方是那麼花心的男人,你還要他幹嘛?總之,你就別繼續強留在那棟公寓裡了吧?」

  「喂,米諾提亞斯!」一旁的克緹卡兒蒂聽了連忙揪起牛頭精靈的袖子,欲阻止他繼續說。然而米諾提亞斯沒理會她,繼續對謝爾烏托說:「反正這個見異思遷的男人也不怎樣嘛!我看他八成是因為覺得『跟精靈交往很神氣啦』之類的理由,才跟你住在一起的吧?」

  「才、才不是呢!」謝爾烏托猛然叫了出來.

  「哦?」看到她的反應.牛頭精靈更是惹人厭地歪著頭問:「哪裡不對嗎?」

  「卡提、卡提才不是這麼膚淺的人呢!」

  「噯,小姐,你還是仔細想想吧。你不覺得你可能只是被當成一個象徵虛榮的首飾一樣帶在身邊而已嗎?他可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呢,會有這種想法也不奇怪。這種人更不會分辨哪些東西是錢買得到,哪些不是——」

  「不對!」

  「怎麼說?」

  米諾提亞靳臉上露出了喜悅的微笑.彷彿宣示自己的計謀奏效,同時也丟出問題,誘使謝爾烏托繼續說下去。

  「卡提是個非常溫柔的人!他很關心我的!他才不是那種會把我當成是裝飾品帶在身邊的人,絕不是!」

  「哦?他有什麼具體的行為表現嗎?」

  「他、他每天早上起床時都會吻我.晚上睡覺前也會,出門前也會深情地吻了我才出門!」

  「……就這樣而已嗎?」

  「才沒有呢,前兩天晚上,卡提他也——」

  於是,謝爾烏托開始逕自沉入美好的回憶之中,偶爾也加上與米諾提亞斯的對答。她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自己和卡提歐姆之間甜蜜得會招來螞蟻的同居生活。此時,她口中已全是卡提歐姆如何溫柔、如何打從心底愛著她等一百論。

  她在酒後解放的情緒宣洩加持之下一發不可收拾.但這其實全是米諾提亞斯的計謀。他先是刻意詆毀卡提歐姆,這麼一來,謝爾烏托自然會轉向為卡提歐姆護航的一邊.一旦越說越多,謝爾烏托想必會藉此重新認識到卡提歐姆對她究竟是多麼深情。

  這柱牛頭精靈過去漫長的歲月可不是白活的,多少知道一些談話方面的技巧。

  然而——

  「……然後呀,卡提他輕輕摟住我的腰,雙手將我環抱。接著他呀……」

  謝爾烏托口中自己和卡提歐姆之間的浪漫情事,就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地氾濫著。克緹卡兒蒂斜眼看了看謝爾烏托視線焦點始終落在遠方的陶醉模樣,轉頭向自己的舊識小小聲問:「……我說,米諾提亞斯。」

  「嗯?」

  「她是不是遺會繼續講幾小時呀?」

  「大概吧……」

  「……」

  「……」

  兩柱精靈默默地對看一眼,接著便頗有默契地一同將視線移到眼前的兩隻空酒杯上.體貼的調酒師注意到了,隨即低調地幫他們斟上新酒。

  「米諾提亞斯。」

  「怎麼啦?」

  「……對不起,我錯了。」

  「晚了啦。」

  「……」

  「……」

  如此這般,接下來漫長的三小時,克緹卡兒蒂和米諾提亞斯就這麼持續聽著謝爾烏托敘述她浪漫同居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     ●●      ●●

  「對,你有認識什麼人是姓陸野的嗎?我總覺得好像曾聽過這個姓氏。」

  此時,地點拉回到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內。尤芬麗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手持聽筒跟昔日的同學通話。

  電話裡的這個人目前在神曲公社工作。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中輟生佔了絕大多數,而且即便能夠畢業,也不見得所有畢業生都能當上神曲樂士。例如,有些人即便在求學過程中察覺到自己能力的極限,卻還是想在他們幢憬的業界工作。於是,他們畢業後就到了神曲公社謀職。另外,也有相當多的比例進入歐米科技這類和神曲相關的企業工作。

  「沒有啦,其實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我朋友剛好認識一個姓陸野的女生。」

  尤芬麗邊說邊蹙著眉思索。

  「啊?霍佐納理論?那不是在學會裡被視為異端學說的理論嗎?思::有啊,都已經畢業這麼久了,做這行也五年,這類的傳聞當然聽過囉。畢竟八卦消息是無孔不入的,特別是醜聞一類。」

  『我記得有一個支持霍佐納理論的教授就叫作陸野.赫布羅斯。這個人蠻有名的,好像是醫大的教授吧?不過,後來因為發生了藍皇冠號事件,結果整個社會的注意力就被轉移,沒什麼人再繼續注意他。』電話裡的人說。

  「霍住納理論……是主張人類至上,並且提倡人類應與精靈分道揚鑣的理論嗎?」

  『是啊,這個理論後來被反精靈團體之類的人利用,成為支持他們主張精靈的存在會扭曲人頻生態、應加以隔離這種說法的佐證信』

  「……這跟過去一些獨裁政體發動戰爭時的手法挺像嘛。」

  若是為某一群人設下容易理解的「集團意識」,並且在集團意識之外樹立明確的「敵人」或「阻礙」,這群人的團體意識便會因此得到提升/這是許多專制國家常用的統治手段。特別是一些經濟不振、國內出現糧食危機等內憂的國家,他們更會藉著提高國民對外患的敵對意識,以疏導國民對國家現況的不滿。

  「最好是沒了精靈,人類社會就會朝正確的方向蓬勃發展啦,」

  對尤芬麗來說,人類社會的風氣敗壞、犯罪率居高不下、戰爭硝煙始終無法消弭等種種情況,恨本曠是包含精靈在內的整個社會結構應該檢討的問題.而這些將精靈視為問題根源,想藉著與精靈切割來達成社會淨化的組織團體,反而才是社會亂源的其中之一。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霍佐納理論只是一種唯心論,而這個理論因為提倡者的名聲樹大招風,結果反被那些杯葛現行體制的組織團體斷章取義.依照對自己有利的方式利用了。這也是一種以訛引訛的情況啦。好比我們平常聽到的流言永遠比事實來得誇張,有時更會出現惡意扭曲的現象。事實上,像那種拉雜的長篇大論,根本沒幾個人看過完整的內容。加上後來的提倡者每每都用自己的方式解釋,沒多久這些哲學理論就變得面目全非了。』

  引實如此,不過尤芬麗同學提到的這個叫作陸野.赫布羅斯的醫生,確實在藍皇冠號事件導致霍佐納理論被學會封殺之後.仍舊不改他對霍佐納理論的支持態度而聞名。但這名教授後來究竟如何,就連尤芬麗的同學也不知道。這幾年似乎完全沒有他的消息了。

  「我知道了,謝謝。嗯,改天我再好好謝謝你囉!拜拜。」

  尤芬麗說完便掛上電話。

  「哎……其實也不確定這個叫琉妮雅的女生.是不是真跟那個主張將精靈從整個人類社會裡排除掉的陸野.赫布羅斯有什麼關係……」

  畢竟姓氏相同實在不足以代表血緣方面的關係,甚至彼此毫不相干的例子,反而才是佔了絕大多數的情況。

  然而,「以年齡來看,這個叫琉妮雅的女生.大概相當於陸野.赫布羅斯的孫女吧?」尤芬麗喃喃自語著:「如果她真是在赫布羅斯不斷灌輸反精靈思維的論調下長大,那當然會討厭精

  靈……」

  先不說這種幾乎等同於洗腦的行徑,作父母的是否會認可——不過,如果琉妮雅的雙親也跟她爺爺有同樣的想法,那麼教育起來確實會輕鬆很多。至少,她肯定會是一名天生的反精靈主義者。

  「這下子事情又變得更棘手了……」

  其實任何主義或主張,只要在不危害到其他人的情況下。都屬於個人自由。因此,佛隆不可能掐著琉妮雅的脖子要她改變想法。但是,假使佛隆率領的模範演奏樂隊中夾了一個討厭精靈的團員.那說什麼也不可能奏得出神曲。

  「唉……但我自己一個人在這邊瞎操心也沒用。」

  沒錯,現在尤芬麗手上還有一件非處理不可的麻煩事。

  「要是所有問題都可以安然解決就好了……」

  她帶著陰鬱的表情嘟噥幾句,隨後關上事務所的大門,收起鑰匙便離開。

    ●●     ●●      ●●

  伍堂.萊諾斯茫然想著,人類的科技實在太了不起了。諸如新型電池、新型靜音馬達、新型合成纖維,這些全新的發明都能在店裡買到。因此,若哪輛車裡出現這些東西,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若是在尚未組裝完成的零散狀態下,更是不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其實萊諾斯車子裡載的這些東西,就算組裝起來外形也不過就是一艘汽艇,若是浮在海上大概也沒有人會覺得可疑吧。畢竟光是馬那卡達市的亞洛尼亞海濱就有三座海水浴場了,近海的海面上也可以釣魚。而船上的靜音馬達只要說是為了不驚動魚群所使用,任誰也不會懷疑。

  但是,這艘靜音船是可以挪做其他用途的——比方說,趁夜偷偷潛入位於大海中央的人工島。

  「這東西真是太方便了。」萊諾斯身旁的女性看著用車後的排氣管吹起來的橡膠船身,發出感歎的同時也對它的實用性感到懷疑。「不過,它真的有辦法開到我們的目的地嗎?」

  「嗯,可以吧。以電池的容量來說,基本上應該夠用,頂多就是在差一點點的情況下,由我們劃船過去就好了。」萊諾斯說。

  「要是我們電池用完而在海上漂流,結果還因此被他們發現那就糟了。」

  「或許吧,不過其實也無傷大雅啦!畢竟,我們怎麼看都只是一對被慶典歡愉的氣氛沖昏頭而亂搞的年輕夫妻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女子攤著手露出無奈的淺笑,「雖然計劃上是如此,不過這種理由實在爛得可以。」

  「喂,你講這種話也太失禮了吧?」

  「咦?這個藉口是你想小來的嗎?那還真是抱歉哦。」女人似乎覺得不以為然,聳了聳肩說:「算了,反正我們確實沒帶什麼會被當成是恐怖分子的武器。」

  「是吧!」這個結論讓萊諾斯自滿地點點頭。

  確實,萊諾斯他們並沒有帶任何看似可以傷人的道具——因為他們沒有這個必要。所以,如果他們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被發現,甚至面臨搜身之類的安檢,他也不怕。總之,不管是什麼情況,他們只要能夠混入目前尚未對外開放的禾萊臻娛樂城即可。

  「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萊諾斯說完,將馬達和電池裝在充氣完成的橡皮艇上,然後將它踢進了海上。

  「走吧,讓我們航向那個即將為人類和精靈之間的關係畫上休止符的人工島!」

    ●●     ●●      ●●

  克緹卡兒蒂踮著腳尖,試圖壓低自己的腳步聲。

  精靈可以飛,因此像這種偷偷摸摸的行徑若是發生在精靈身上,看起來真的非常滑稽。不過一方面因為心情問題,再加上若是在室內亂飛,撞到天花板還是什麼東西而發出聲音也很麻煩。兩相比較之下,躡手躡腳地走路可能還是最不容易讓人察覺的方法。

  「……」

  克緹卡兒蒂穿過牆壁,繼續用她小心翼翼的步伐,輕聲朝自己的房間前進。時間晚了,再兩個小時就要天亮,她得小心不要吵醒佛隆。

  「!——你回來啦?」

  一個唐突的聲音從她身後叫住她.讓她好比一隻被人嚇到的野貓一般,全身上下的毛髮都豎立起來。她畏畏縮縮地回過頭,看到佛隆穿著睡衣站在身後。

  「嗚……」

  「你這麼晚都還沒回來,我還挺擔心的呢。」

  「這、這樣啊,抱歉。」克緹卡兒蒂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你吃過晚飯了嗎?」

  「嗚,沒有……」

  克緹卡兒蒂只有在佛隆身邊才會進食,若是沒有佛隆陪在她身邊,她根本不覺得吃飯是一件快樂的事。

  「我是有買宵夜回來啦上佛隆說。「你要吃嗎?是煎蛋三明治。」

  「……嗯。」克緹卡兒蒂有些不自然地點點頭。

  此時兩人之間的氣氛,就好比一個在外遊蕩、天亮才回家的老公,到家時面對著笑容滿面的妻子(雖然就這個情況而言,性別是對調的)。

  「要喝茶嗎?雖然茶已經涼掉了。」

  「哦,好……我要。」

  克緹卡兒蒂從頭到尾都只有點頭的分。

  她看著佛隆轉身去取塑膠袋內的三明治和易開罐裝的茶,稍微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你沒有話要說嗎?」

  「說什麼?」

  佛隆遞出三明治和茶,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問題露出不解的表情。

  佛隆不會在這種時候刻意裝傻來惹克緹卡兒蒂生氣,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契約精靈在說什麼。

  「沒有啦……就是……你看我這麼晚回來都不會在意嗎?」

  除此之外,克緹卡兒蒂也猶豫著要不要再提起琉妮雅的事。畢竟同樣的話題一再重複,只會引起兩人之間的爭執——雖然往往都只是她獨自發飄而已。不過剛剛跟謝爾烏托和米諾提亞斯一起喝了幾杯,情緒多少也宣洩了,暫時可以讓她稍微壓抑這方面的不快。

  「你又不是需要人家看管的三歲小孩了。」

  「也是啦。」

  事實上,克緹卡兒蒂甚至比佛隆年長了幾百歲。

  「還是,你有做什麼虧心事嗎?」

  「沒有。」

  這方面克緹卡兒蒂倒是沒有什麼好猶豫的。畢竟她晚上也只是跟謝爾烏托在一起,聽她講自己的情事而已,根本沒做什麼會讓人覺得反鹹的事——不過,當她跟米諾提亞斯一起把醉得不省人事的謝爾烏托送回卡提歐姆房裡時,因為不想看到卡提歐姆,所以敲敲門後就把謝爾烏托丟下,頭也不回地開溜了。

  「那我還需要說什麼嗎?」佛隆說。

  「……嗯。」克緹卡兒蒂聞言寬心地點點頭,然後將手邊的煎蛋三明治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嗯?」

  忽然間,一份擺在桌上的文件讓她瞪大眼睛愣了一下。

  那是參與這次模範演奏的學生名冊,今天早上出發前於交到佛隆手上。但這份名冊此時——

  「陸野.琉妮雅……」

  克緹卡兒蒂看者攤開在桌上的那一頁,不自覺地念出上面寫的名字。她才呆了半響,然後因為佛隆在自己回來前一直看著琉妮雅的資料而感到非常氣憤。

  「克緹?」

  佛隆也察覺到她異常的反應,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契約精靈。

  「怎麼了嗎,克緹?有什麼……」

  「佛隆,你——」

  克緹卡兒蒂話說到一半,身子也從椅子上站起來。不過,聽完謝爾烏托喜孜孜地講了一個晚上自己浪漫的同居生活,她真的累了。

  丁……我要睡了。」

  「啊……嗯,晚安。」

  面對這般矛盾的表現,佛隆只能愣愣地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

  克緹卡兒蒂快步定向房間裡的那張單人床,躺上去便將被子拉到頭上,轉身縮到牆邊。

  (……佛隆是大笨蛋!)

  她在心底暗自咒罵。一想到佛隆肯定不明白自己生氣的理由,便不禁怒火中燒。

  (為什麼你在這方面可以這麼遲鈍啊!就連睡在同一個房間裡,你也不會想多看我一眼嗎?可惡!)

  佛隆和克緹卡兒蒂住在一起也已經四年多了,不過他們平常是分房睡的。現在,雖然這個房間裡的床鋪是兩張分開的單人床,但是像這樣睡在同一個房間裡,跟平時分房睡相比,在意義上還是有相當差距——至少克緹卡兒蒂可是對此保有某種程度的期待。然而,佛隆的反應卻平淡得令人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是好。

  話說回來,克緹卡兒蒂生氣的原因也出現微妙的變化。原本她只是擔心佛隆太過在乎琉妮雅這個問題學生,可能會落到吃力不討好的下場。不過此時因為她本身的嫉妒心,加上謝爾烏托的影響,讓她心裡的怒意轉向佛隆沒把她當成關係親密的女性看待這件事,因而感到難以忍受。

  (可惡,我看我乾脆也來綁個麻花辮好了!)

  這一股已然遭到扭曲的怒火,牽動了另一個更莫名其妙的念頭。

  克緹卡兒蒂拖著疲憊的身子,不知不覺地沉入夢鄉。

  ☆★☆★☆★☆★☆★☆★


  ACT3  TERROR

  「……討厭精靈的神曲學院學生呀。」有著一頭銀髮,渾身散發野性魅力的青年精靈雙臂交抱,將這矛盾的句子細細咀嚼玩味著。「噯,雖然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啦。」

  簡單的朝會之後,藍伯特、貝爾莎妮朵、尤芬麗、普利妮西卡加上雅帝歐等人同時聚集在拓植事務所內。這其實是頗為稀奇的光景。因為雅帝歐雖是尤芬麗的契約精靈,但由於他漂泊不定的個性,大部分時間都會像隻貓般四處遊蕩溜躂,不大可能一天到晚緊緊跟在尤芬麗身邊,至少過去他從未出現在公司的朝會中。至於這天他之所以一早就出現在辦公室裡,是因為夏德亞尼一來接人,他就要和尤芬麗、藍伯特三人一起出任務。尤其這次警方交付的委託帶有相當程度的危險性,因此雅帝歐才不得不跟他的契約主尤芬麗一起行動。

  聖於貝爾莎妮朵,她在尤芬麗的安排下將前往禾萊臻娛樂城支援佛隆的模範演奏準備工作。換句話說,再過半個小時之後,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將只剩下普利妮西卡一個人留守。

  「這不是很詭異嗎?」貝爾莎妮朵聽到雅帝歐的說法覺得不太能認同,「怎麼會有人想當神曲樂士卻又討厭精靈呢?」

  「不,先不論佛隆遇到的女生究竟是不是對精靈抱持強烈的厭惡,但事實上,對精靈沒有特別好感的神曲樂士,可不如你想像得那麼少。」雅帝歐說完忽然轉頭,伸手指向公司裡的另一名金髮青年藍伯特說:「我們公司不就有一個?」

  「咦?」這個結果讓貝爾莎妮朵感到十分意外。

  「噯,雅帝歐說得是沒有錯啦。」藍伯特聳聳肩說。

  「藍伯特學長,你討厭精靈嗎?」

  「這個……也不是啦。」藍伯特伸手搔著自己的臉頰,邊露出苦笑。「總之,我並不是因為喜歡或討厭精靈之類的原因,才想成為一名神曲樂士的。」

  「那你是為什麼走上神曲樂士這條路呢?」

  貝爾莎妮朵難以接受他的解釋,又丟出了一個問題。

  「我只是純粹想要挑戰不容易成功的事而已。」藍伯特說。「另一方面,我其實也不討厭音樂。只是就結果而言,在進入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時,我對精靈並沒有特別的感觸。」

  「是哦……」洩氣的貝爾莎妮朵,對於這個答案似乎仍然沒辦法完全認同。

  她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貝爾莎妮朵可是抱持著對於父親的幢憬,加上自己本身就喜歡精靈等因素,因而踏上神曲樂士這條路。對她而言,精靈跟神曲樂±全都是該有著深厚的信賴基礎和感情羈絆的互助夥伴才對。

  不過,像佛隆、尤芬麗還有藍伯特,這些擁有一定程度的技術與強韌意志的天才神曲樂上,其實都十分清楚,只要種種條件具備,即便不特別對精靈抱持好感也可以奏出神曲。畢竟,他們曾經歷過發生在梅尼斯帝國北境的那一場戰事。

  當時的那場戰役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案例。具有吸引力的領袖氣質與負面的性格,不見得不能同時並存於同一人身上。事實上,就有神曲樂士利用能夠強烈刺激精靈喜好的神曲來吸引精靈。就這方面而言,他的靈魂形制即便沒有表現出一絲對於精靈的善意,也能夠達到目的。除此之外,有些精靈也擁有如同人類的被虐傾向,因而特別喜歡人類身上散發出來的敵惡跟憎恨情緒。不過,這種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就是了。

  這種情緒倒錯的心理現象,在其他領域中其實也可以看到。

  有些音樂人越是對自己的樂迷擺出不層的態度、越是表現得不可一世,他就越能因此博得樂迷的青睞。有些舞台劇演員也是,他所有的行徑跟舞台表現都沒把買票進場的觀眾放在眼裡,卻讓所有客人對他的舉手投足為之癡狂。

  「所以,神曲樂士中大概也有些人對精靈懷有強烈的厭惡情緒吧。」藍伯特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果真如此,幹嘛還要當神曲樂士呢?有必要為了自己討厭的精靈去演奏神曲嗎?再說,如果這種人真的當上神曲樂士,他就必須長時間跟精靈相處呢……」

  既然如此,何不在就學時期選擇不需要跟精靈牽扯不清的人生呢——這是貝爾莎妮朵心裡無法解開的疑問。

  「是啦。」尤芬麗聽到貝爾莎妮朵天真的說法,不免露出苦笑,「可是,你可以試著反過來解釋呀上

  「……反過來解釋?」貝爾莎妮朵歪著頭問。

  「嗯。比方說,這些討厭精靈的人並不是『因為討厭精靈卻又選擇了神曲樂士這條路』,而是『正因為他們討厭精靈所以才選擇神曲樂士這條路』。」

  「這……我聽不懂……」貝爾莎妮朵一臉茫然地說。

  其實,在場的其他人也不太能理解尤芬麗的說法,全都愣愣地看著尤芬麗。

  「這麼說吧!一般來說,神曲樂士是為了討好精靈而演奏神曲的,學校也會這麼教導。所以學生們除了學到如何演奏神曲之外,也會學習如何不讓精靈產生反感的生活態度。」

  「是。」

  對於這點,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西卡都沒有異議地點頭表示認同。

  尤芬麗所說的情況再理所當然不過了。精靈喜歡神曲,不過即便是同樣的神曲,若是由他們討厭的人演奏,那麼他們聚集的可能性就會減低。好比將客人貶得一文不值的大廚,若是手藝超群也許還有客人上門。不過,若這名大廚的手藝只是平均水準,客人當然會敬而遠之。

  「所以說,既然知道『如何討精靈歡心』,那麼反過來也會瞭解『如何讓精靈覺得厭惡』。這麼一來,即便這些學生學得的都是一樣的東西,他也可以反過來推敲出『精靈的弱點』上

  尤芬麗暗指著琉妮雅之所以選擇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讀的可能原因。

  「怎麼可能——」貝爾莎妮朵驚叫出聲,卻也在同時噤口。想必讓她噤聲的原因,極可能和尤芬麗想得一樣——《奏始曲》。

  「不過話說回來……我想那東西大概也不會落到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手上吧。」尤芬麗隨後補上一句。

  「也是啦。」貝爾莎妮朵笑著答道,但這句話比較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這麼說來,比起《奏始曲》的問題,我覺得她對卡提的影響可能比較需要注意吧上

  「喔,你是說他對那個叫作陸野?琉妮雅的女生特別在意的問題嗎?這傢伙跟謝爾烏托這樣的美女,有了一段人人稱羨的羅曼史之後又同居在一起,竟然還會見異嗯遷……這傢伙實在是不得了呢。」藍伯特帶著苦笑插上1句。

  「卡提才不是那種花心的男人呢!」貝爾莎妮朵即刻出言駁斥。

  「這又不是花不花心的問題。」雅帝歐也湊進來插了一腳。

  「是吧?」藍伯特笑著和身邊的銀髮精靈對望一眼。「比方說,就有人是那種即便不花心也很優柔寡斷啦,或者對於女人的追求與調情不知道迴避拒絕啦,這是常有的事嘛!」

  「可不是嗎?」

  雅帝歐聽了也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點頭,然後一起轉頭望向貝爾莎妮朵。

  「……為什麼你們要看我?」

  對於兩人莫名其妙的視線,貝爾莎妮朵只是愣愣地眨著眼睛表示不解。

  「沒有啊~~」對此,藍伯特和雅帝歐連忙搖頭否認。

  「不過說正經的,我覺得卡提歐姆跟那個叫作琉妮雅的女生之間,應該是沒什麼才對。如果他們之間又約會又接吻的那倒另當別論,但我總覺得,卡提歐姆只是一個人在瞎忙而已。」藍伯特說。「但話又說回來,如果謝爾烏托知道自己的戀人如此在意這個討厭精靈的女生,還又聽到卡提歐姆要她不要去學校,當然會覺得不安了。」

  猜疑這種情緒一旦在心裡蔓延開來,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信賴有時候只是好聽的說法。只要其中有一個環節出錯,這種名為「信賴」的情感就成了不嗯考的「愚昧」。相較之下,懷疑反而才是一個嗯考能力健全的人該有的反應。只是人非聖賢,無法確實辨別事實的真偽。若什麼事都要懷疑,那可就沒完沒了了。

  因此,一個健全的人格,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信賴與懷疑之間取得平衡。然而,人們總是常傾向依賴其中一種,並讓這種偏頗的嗯考模式支配自己。

  「卡提是我們老主顧的兒子,也是我們的朋友。所以這部分就麻煩貝爾莎妮朵幫忙,也協助佛隆把手邊的工作好好處理掉吧。」

  「好的!」貝爾莎妮朵用活潑的語氣回應。

  接著,尤芬麗轉頭面向自己旗下的員工。

  「好了,那麼我們就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     ●●      ●●

  萊諾斯和他的夥伴一同穿上預先準備好的寶石土木工程公司作業用制服,潛入禾萊臻娛樂城之內。大家常說正在搬家的新宅最容易遭小偷——現在的禾萊臻,幾乎是就是這種情況的最佳寫照。因為許多建商和相關業者來來去去,根本沒辦法辨別到底誰是不是哪家公司的員工。而且,這座位在海上的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與馬那卡達市中間又隔了一座跨海大橋,因此管理部門在人員管理上更顯得格外鬆懈。

  「好了……」

  太陽才剛升起不久,禾萊臻娛樂城內的相關業者和工作人員都已經開始忙進忙出。所以,若是萊諾斯和自己的夥伴站在原地不動,反倒會引來不必要的注目。為此,他們將裝著自己開過來的汽艇船身、馬達和電池的箱子搬上手推車,佯裝成作業員搬運貨物,在禾萊臻娛樂城內移動。

  「很守時呢,真好。」萊諾斯看到一旁支撐著表層的大柱子後面浮出一個人影,喜出望外地朝人人影走去。「東西到你手上了嗎?」

  「嗯。」一個低沉的聲音夾雜香菸味,沉甸甸地飄了過來。

  萊諾斯對此感到滿意地點點頭說:「那好,我們一切按照計畫進行。」

  「……我先生跟兒子沒事吧?」

  「當然。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不是以殺人為閂的,只是要警惕一般市民,幫助他們啟蒙而已。可能的話,我們會把死傷人數降到最低。」

  萊諾斯的言下之意是,如不得已,他們對於殺戮行為亦不會有任何猶豫。對此,柱子後面的女性想必也很清楚。不然,她的先生和孩子即便成了人質也沒有任何意義。

  「你看,我們不是還特地避開遊客最多的慶典首日實行嗎?為的就是要減少個必要的傷亡啊。」

  「……總之,我這邊到目前為止部沒有特別的問題。」

  「這真是感激不盡了。」

  萊諾斯點頭,卻沒有表露出對於這名女性的信賴感。

  柱子後面的女性是一名神曲樂士。像這種在人類與精靈之中偏向精靈一方的職業,是萊諾靳他們在社會上最為唾棄的一種人。這名神曲樂士正是因為得不到完全的信賴,所以才會有萊諾斯等兩人前來擔任監督的角色。如果她有什麼不軌的行為,或是看起來有意叛變,那麼被捉的人質肯定會遭到殺害。

  「我要回去了。」女人說。「我再這麼擅自行動會引起懷疑。」

  「嗯。」萊諾斯說完跨出步伐的同時,柱子後的女性也—同轉身離去。

  萊諾斯留意著菸味稍稍褪去後,轉頭面向自己的夥伴,「你怎麼想?」

  「沒問題吧。」

  女子的臉上浮出冷笑。

  「就算人質不管用,我們也還有其他方法上

  她說完後,嘰咿咿咿咿——一陣宛如昆蟲哀號的聲音,從女子的手中傳出。

  這般彷彿欲將空氣撕裂的聲音持續一會後,只見推車上那一隻由強化橡膠製成的箱子,就好比熱過的奶油被刀子切下來一般,去掉了一塊小指般大小的部分。

  在摩擦聲中切斷這塊強化橡膠的,是一條細細長長的釣線。這可不是什麼凶器,只是普通的釣魚用具而已。然而,要是為它加上理想的速度和移動角度,那麼這又細又具有強大韌性的釣魚線,可就成為削鐵如泥的凶器了。

  「反正人啊,要是少掉一邊的耳朵就知道該如何聽話了,再少掉另一邊耳朵會變得更乖。真的需要切到手指的,我這輩子還沒碰過一個呢。」

  換言之,切到手指還不聽話的,她還從沒有碰過。

  「我希望不會動用到你這項特技呀。」萊諾斯說:「我們的目的可不是殺人嘛。」

  「我當然知道羅上

  女人笑了笑,隨後便把手中的釣線收進口袋之中。

    ●●     ●●      ●●

  「大家早~~」一個活潑的聲音喚醒整座尚在祝睡中的競技場。在場的學生和老師聞聲回過頭來,便看到一個活潑的金髮少女以大動作舉手向他們打招呼。也許每個人的性格真會受到他們的名字影響,她給人的印象,就好比取自古語「太陽」的名字一般,直教人聯想到向日葵花田里欣欣向榮的活潑景象。

  少女的名字叫尤吉莉?貝爾莎妮朵。她今天一早得到了禾萊臻管理辦事處的許可後,還沒放下行李便即刻趕到佛隆等人進行團練的中央競技場。

  平常總是跟她形影不離的雙胞胎妹妹尤吉莉?普利妮西卡,這次則一個人留守在事務所內。因此,面對她這般活潑的性格,這回可沒人幫她踩住煞車。

  不管方向對或不對,彷彿只要有她在的場合,所有事物運行的速度都會加快兩倍;—在場所有人當下不約而同地都得到了這個印象。

  「……」

  大家都愣住了。

  「咦?嗯~~我再打一次招呼好了,大家早~~我是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約聘樂士,尤吉莉?貝爾莎妮朵!我們所長派我來協助塔塔拉,佛隆處理這次的任務!」貝爾莎妮朵在大聲打招呼的同時,順便做了自我介紹。

  約聘樂士起初是指業界中初出茅廬、尚未具備實務經驗,因而在開設自己的事務所之前受雇於其他公司,一邊工作一邊累積實力的神曲樂士。現在則泛指所有還沒開設甚至不打算開設自己的事務所,因而受雇於其他公司的神曲樂士。

  「啊……早、早安,貝爾莎妮朵,你到得真早上

  佛隆看到自己同事的身影,在慌亂中回頭打了招呼。

  「啊,是貝爾莎妮朵呀。」

  「卡提是我們老主顧的兒子,也是我們的朋友。所以這部分就麻煩貝爾莎妮朵幫忙,也協助佛隆把手邊的工作好好處理掉吧。」

  「好的!」貝爾莎妮朵用活潑的語氣回應。

  接著,尤芬麗轉頭面向自己旗下的員工。

  「好了,那麼我們就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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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02:18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7-5 02:19 AM 編輯

  萊諾斯和他的夥伴一同穿上預先準備好的寶石土木工程公司作業用制服,潛入禾萊臻娛樂城之內。大家常說正在搬家的新宅最容易遭小偷——現在的禾萊臻,幾乎是就是這種情況的最佳寫照。因為許多建商和相關業者來來去去,根本沒辦法辨別到底誰是不是哪家公司的員工。而且,這座位在海上的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與馬那卡達市中間又隔了一座跨海大橋,因此管理部門在人員管理上更顯得格外鬆懈。

  「好了……」

  太陽才剛升起不久,禾萊臻娛樂城內的相關業者和工作人員都已經開始忙進忙出。所以,若是萊諾斯和自己的夥伴站在原地不動,反倒會引來不必要的注目。為此,他們將裝著自己開過來的汽艇船身、馬達和電池的箱子搬上手推車,佯裝成作業員搬運貨物,在禾萊臻娛樂城內移動。

  「很守時呢,真好。」萊諾斯看到一旁支撐著表層的大柱子後面浮出一個人影,喜出望外地朝人影處走去。「東西到你手上了嗎?」

  「嗯。」一個低沉的聲音夾雜香菸味,沉甸甸地飄了過來。

  萊諾斯對此感到滿意地點點頭說:「那好,我們一切按照計畫進行。」

  「……我先生跟兒子沒事吧?」

  「當然。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不是以殺人為目的,只是要警惕一般市民,幫助他們啟蒙而已。可能的話,我們會把死傷人數降到最低。」

  萊諾斯的言下之意是,如不得已,他們對於殺戮行為亦不會有任何猶豫。對此,柱子後面的女性想必也很清楚。不然,她的先生和孩子即便成了人質也沒有任何意義。

  「你看,我們不是還特地避開遊客最多的慶典首日實行嗎?為的就是要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啊上

  「……總之,我這邊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特別的問題。」

  「這真是感激不盡了。」

  萊諾斯點頭,卻沒有表露出對於這名女性的信賴感。

  柱子後面的女性是一名神曲樂士。像這種在人類與精靈之中偏向精靈一方的職業,是萊諾斯他們在社會上最為唾棄的一種人。這名神曲樂士正是因為得不到完全的信賴,所以才會有萊諾斯等兩人前來擔任監督的角色。如果她有什麼不軌的行為,或是看起來有意叛變,那麼被捉的人質肯定會遭到殺害。

  「我要回去了。」女人說。「我再這麼擅自行動會引起懷疑上

  「嗯上萊諾斯說完跨出步伐的同時,柱子後的女性也一同轉身離去。

  萊諾斯留意著菸味梢梢褪去後,轉頭面向自己的夥伴,「你怎麼想?」

  「沒問題吧。」

  「哇!是貝爾沙妮朵,好棒!」

  「尤、尤吉莉學姊!好久不見。」

  緊接著,卡提歐姆、蜜婕德莉特、特蕾絲三人也紛紛向這名金髮少女揮手。

  「……早安上

  「早、早安……」

  「……早……安上

  相對於這些人活潑的語氣,其他學生則呈現出極度渙散的情緒反應,就連納尼阿特和波克特也是難掩陰鬱的神情,敷衍地點了點頭。三名講師和學生之間的氣氛,顯然和貝爾莎妮朵身邊有著大幅的溫度差。

  這其實不是貝爾莎妮朵的問題,而是佛隆他們正籠罩在嚴重的低氣壓中。至於蜜婕德莉特和特蕾絲的反應之所以充滿朝氣,其實是受到貝爾莎妮朵的影響而反應出她們自己爽朗的性格。

  「嗯……」

  儘管貝爾莎妮朵永遠都表現出一副活潑開朗的模樣,不過她怎麼說也是個神曲樂士,對於掌握現場氣氛也頗有心得。她躡手躡腳地移動到和佛隆有一小段距離、獨自交叉雙臂站在一旁的克緹卡兒蒂身邊。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問我?」一旁的紅髮精靈用不悅的語氣回應。

  一般人若是站在像克緹卡兒蒂這麼一柱生性易怒又桀騖不遜的上級精靈面前,聽到她用不怎麼客氣的語氣說話,多半都會愣了一下後退避三舍。然而,貝爾莎妮朵卻絲毫沒有表現出半點懼色,又接著跟她搭話。

  「因為我覺得你可能就是那個禍端嘛上

  「我是為何非得讓你這麼看我不可啊!」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是那邊那個傢伙啦!」

  克緹卡兒蒂伸手指著樂隊中,一個背著KeYtar肩背式電子琴、面無表情的女生——這個女生當然是琉妮雅。

  「啊!她該不會就是那個叫陸野的女生吧?」

  「為什麼你會知道她的名字?」

  「因為今天早上出門前,所長有提過她的事嘛上貝爾莎妮朵說。

  貝爾莎妮朵之所以會被派來這裡,就是因為尤芬麗跟她交代說,佛隆這邊有一個棘手的學生不知該如何是好,要貝爾莎妮朵過來幫忙。

  這次的任務對於傾慕佛隆學長的貝爾莎妮朵來說,當然連高興都來不及了,聽到之後馬上就駕著愛車札卡爾飛奔而來。當她抵達現場後,才開始覺得奇怪。

  「這個女生真的這麼糟糕嗎?」

  「你自己看吧上克緹卡兒蒂沒好氣地說。

  就在這時候,佛隆等人的團練再度進行。他們的演奏模式以佛隆的單人樂隊為中心,周圍的學生則各自演奏自己負責的樂器。除此之外,其餘的兩位講師則負責操作合音器和效果器。至於克緹卡兒蒂和蜜婕德莉特則是站在梢遠的地方,以觀眾的身份在一旁聆聽。

  他們奏出的音樂響徹了整座競技場。然而仔細一聽便不難發現,同樣一張樂譜在他們的演奏中,分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形式。

  其一是佛隆獻給自己的契約精靈克緹卡兒蒂的神曲。這是因為蠻橫的克緹卡兒蒂就跟往常一樣,從沒打算要讓其他精靈分食佛隆的神曲。這點無須再加以說明。

  另外一部分則是由學生們拿著和佛隆同樣的樂譜,不問對像地欲獻給所有精靈的合奏。這是為了吸引周圍精靈所寫的。先不說在喜好方面比較挑剔的上級精靈或中級精靈,佛隆的編曲至少是針對下級精靈可能感興趣的方式而編寫。

  貝爾莎妮朵從佛隆編曲的理念中,讀出了他想在這次的模範演奏裡,描繪出一幅以克緹卡兒蒂為中心,並搭配成群的下級精靈一起飛舞的景象。

  佛隆的神曲多半都有一種潔白無暇的氣質,即便是非精靈的聽眾,也能感受到這種率直的魅力。然而——

  「嗚哇……」貝爾莎妮朵不禁咂舌。

  「懂了嗎?」克緹卡兒蒂問話的同時瞟了她一眼。

  「懂了……難怪佛隆學長會覺得棘手。」貝爾莎妮朵顯得頗為無奈。

  她也聽得十分清楚。在整首曲子裡就只有一個不協調的聲音,卻帶出了足以擾亂整個合奏成果的異樣感。那人的表現甚至撕裂了佛隆所設計的神曲——與其說是演奏技巧拙劣,不如說她的意識完全和其他演奏者背道而馳,並且拖累了所有人的表現。

  「可是……」貝爾莎妮朵歪著頭嗯索一會兒之後說:「有這種能力該說是她有某種過人的天賦嗎?l

  「是嗎?不就是她『討厭精靈』的情緒在整個團隊裡顯得特別突兀罷了。」

  克緹卡兒蒂不屑地說。

  琉妮雅討厭精靈的想法,在合奏中遠遠凌駕其他學生想討好精靈、想好好演奏一曲的心情。

  「所以說,這難道不是一種過人的天賦嗎?」貝爾莎妮朵說。「一般來說,包含我們神曲樂士在內的音樂人演奏音樂時,討厭的情緒都不會這麼明顯地表現在曲子裡。畢竟要表現厭惡這種情緒,若不是專注到一定的程度,也沒辦法這麼切實地傳達出來吧?這就需要相當程度的精神力跟集中力了。說目標也不對……該怎麼說好呢?總之,如果她沒有那種足以支撐這股厭惡情緒的強韌精神,她根本不可能在音樂中表現出這麼赤裸裸的感受上

  「……」

  想想也確實足如此,一般人若是沒有明確的意志,就算一時半刻感受到了某些喜怒哀樂的情緒,情況也不可能維持太久。比方說,一個不認識精靈的人不會無端憎恨精靈。會有這種情緒通常都是受到特定的精靈欺侮,或是因為精靈引發的事件而引咎去職。若沒有這類會直接、具體又強烈地刺激人們情緒反應的經驗,對於精靈的憎恨在人們心裡是找不到「骨幹」可以附著的。換句話說,若是沒有這種「骨幹」卻持續心裡喜歡或討厭的情緒,這絕對是一種才能。

  「其實所長有提到,這個叫作陸野?琉妮雅的女生,可能是某個知名反精靈人士的孫女。」

  「真的假的?」

  「嗯,她可能是一個叫作陸野?赫布羅斯的醫生的孫女。」

  「你是說……她這種討厭精靈的情緒是受到祖父的影響嗎?」

  「這只是所長的猜測啦。」貝爾莎妮朵頗有感慨地說。「不過,就算她有受到祖父的影響,能夠這麼露骨地在音樂中表現出對精靈的厭惡情緒,我覺得她應該真有什麼過人的天賦才對。」

  「的確……」克緹卡兒蒂也跟著附和。

  所謂的神曲樂上,擁有的不過也就是如何將自己情緒利用神曲表現出來的一種能力。從這個角度來看,儘管琉妮雅還沒有足以表現神曲的技術,不可能一個人奏出神曲,不過她能在演奏中表現出不同於一般神曲樂士灌注在神曲中的情緒,這確實也是一種特殊才能。

  「??」

  此時,克緹卡兒蒂忽然感覺到什麼,猛然回過頭去。

  「怎麼了嗎?」

  「沒有……」

  儘管克緹卡兒蒂答得曖昧,不過貝爾莎妮朵仍循著她的視線,捕捉到一匹黑馬出現在競技場頂端敞開的頂棚邊緣。

  出現在這種地方的當然不是一般馬匹,而是精靈。

  「真少見,是暹邐梅支族的精靈耶。」貝爾莎妮朵不禁發出感歎。

  「是啊,不過它似乎是衝著佛隆他們而來的上

  「啊?」

  「從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出發到這裡的路上,我已經看過它兩次了。這兩天在禾萊臻裡,我也一直可以感受到它的氣息。所以它不是出現,而是一直都在。」

  「嗯……是對『托爾巴斯,精靈?慶典』感興趣嗎?畢竟,這個慶典在精靈之問也是—:」

  「那它為什麼特地挑了我們跟過來這裡?托爾巴斯其他地方也有神曲樂士為了準備慶典而每天練習著吧?」

  確實,這幾個禮拜之間,整個托爾巴斯都處在慶典即將到來的歡愉氣氛中。因此不只禾萊臻,將都到處都可以看到神曲樂士在為慶典做練習準備的工作。

  「再說……」

  就在克緹卡兒蒂欲繼續開口的同時——

  「!」

  此時,整個樂團的演奏忽然完全潰散了。原本勉強還湊得出旋律的合奏形式,在成員們彼此之間的協調性瞬間崩潰的情況下,一個接一個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使得他們搭在樂器上的手紛紛停止動作。就好比一張稀疏的網中,一條條的繩線接續著脫落,最後什麼都不剩。

  一陣詭譎的靜默之後,「喂!陸野!」樂隊裡的其中一名男生,帶著難以壓抑的不滿率先發難。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琉妮雅的演奏方式不但擾亂整個樂隊,更導致合奏以崩潰收場。

  「你夠了沒啊?就因為你一個人……」

  「——囉唆!」

  沒等對方說完,琉妮雅低沉而銳利的聲音便強硬地將對方的話堵了回去。這聲音十足顯現出她的心理正處在一觸即發的某種情緒之中,隨時可能爆發。對方的氣勢瞬間被她壓過,愣了一下之後,才彷彿惱羞成怒一般大聲咆哮。

  「你、你開什麼玩笑啊!你以為你是誰呀!不過是個一年級的小鬼——」

  「……」

  面對男同學的怒罵,琉妮雅沒有多加理會,只是以令人膽寒的專注眼神,目不轉睛地瞪視著站在屋簷一角的黑馬精靈。

  「……柯邁茵……」

  這個咬牙切齒的呢喃也許沒有引起其他人注意,卻仍舊躲不過克緹卡兒蒂身為精靈的敏銳聽覺——這般小聲、含糊,卻充滿了憤恨的詛咒。

  「噯……大家不要激動,冷靜一點好嗎?」佛隆試圖安撫現場所有人的情緒。「陸野,你也冷靜下來吧。」

  聽到佛隆的勸告,琉妮雅卻連眼珠子也沒轉一下,絲毫末把在場的其他人放在眼裡。佛隆見她沒有反應,走上前又叫了她一聲:「陸野?」

  「別碰我!」

  啪的一聲,佛隆伸向她肩膀的右手被她狠狠撥開,清脆的聲音讓現場原本就低迷的空氣頓時凝結起來。

  「——你搞什麼東西啊!」

  克緹卡兒蒂見狀,反射性地叫了出來,除了卡提歐姆之外的所有學生,也都對琉妮雅投以苛責?的眼神。

  瞬間,所有壓力全都累積到她身上。大家心裡原本就很煩悶的情緒,這下在她惱人的行為中更是一口氣全部釋放。

  「……」

  琉妮雅跟前天一樣,扔下肩背式鍵盤又跑了出去。同時,競技場屋簷上的黑馬精靈也跟著一起消失了蹤影。

  「陸野,等一下!陸野同學——啊,抱歉,大家繼續練習吧。西葛老師、風丸老師、貝爾莎妮朵,接下來就拜託你們了!」

  佛隆說完,又一次跟著琉妮雅身後追了出去。

  「啊,佛隆學長!」

  就在她反射性地要跟著佛隆一起追出去時,卻因一個異常的現象而停下腳步。

  「……你沒有要把佛隆學長追回來嗎?」

  貝爾莎妮朵轉頭面對站在一旁的紅髮精靈開口問道。

  「隨他去啦!」克緹卡兒蒂卻別過頭,像個小孩子一般氣呼呼地嘟起嘴,「昨天我才提醒過他的!該做的事情不做,就這樣把自己的責任丟到一旁,這種人我才不想管呢!」

  「你在鬧什麼彆扭啊?」

  「我、我才沒有在彆扭什麼咧!」

  克緹卡兒蒂握著拳頭急忙轉過來撇清的模樣,仍舊像個稚氣未脫的小鬼。

  「唉……算了,學長都拜託我接手,我也不能丟下這些學弟學妹們不管……」

  貝爾莎妮朵想想,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乖乖走回克緹卡兒蒂身邊。

  「真的是前途多難呀。」

  「可不是嗎……」

  聽到貝爾莎妮朵的意見,克緹卡兒蒂也跟著露出一臉煩悶的表情附和。

    ●●     ●●      ●●

  對於一些不斷滋事的反精靈團體,警方早已經展開秘密的搜查行動,尤其是針對蒼炎和正道這兩個激進的恐怖組織。由於他們幾度展開了違法的攻擊行動,讓警方已經掌握到相當程度的線索,並且針對特定人物和私人建築布下嚴密的監視。一旦他們有什麼具體的行動,或者足以洩漏其圖謀不軌的可疑形跡,警方都可以強制介入搜查。

  這天,夏德亞尼帶了市警局加派的支援警力和尤芬麗等人一同出巡,並在第三個布線處嗅到了大魚落網的味道。

  他們早先采勘過兩個警方猜測為可能被正道拿來當作組織據點使用的公寓。這個舉動可能引起該組織成員的注意並且通報出去,因此,當夏德亞尼等人來到警方鎖定的第三個目標——開設在一棟住商混合大樓一樓的人頭公司時,前腳還沒踏進去便聽到屋內傳來玻璃被打破的聲音。

  夏德亞尼聞聲,直接踹門衝了進去。他發現被撞破的玻璃,正是鑲在辦公室內側牆上的一面大玻璃窗。這恐怕是正道的成員落荒而逃的證據。

  「哼,還在做垂死的掙扎啊。」夏德亞尼喃喃說,隨後縱身一躍追出了窗外。

  雖然警方早已在這棟住商混合式建築的外圍布下包圍的警力,不過這個地點位在鬧區,加上建築物周圍有幾條小路穿插其問,因而若是夏德亞尼抱著守株待兔的心理等嫌犯落網,可能會被歹徒利用警方意想不到的手法安全逃脫。

  「不過話說回來,看來這裡真的是包藏禍心呀上

  夏德亞尼見獵心喜地又嘟噥了兩句。

  既然看到警方上門就逃得如此倉皇,肯定是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那樣東西要不就是還留在原地,要不就是他們逃跑時一起帶走了。

  這間辦公室裡留下了許多證據,諸如引線、刻有精靈文字的鋼板等等東西都散落一地,擺明了就是在這裡製造炸彈,而且還沒時間收拾。這些看似欲「製造炸彈」的工具,大概就是正道最近常用於攻擊精靈的定點設置型陷阱。他們會將精靈引誘到封有精靈文字的房間內禁錮起來,然後用炸彈將精靈連房間一起炸毀。雖然這麼做也不見得真能致精靈於死地,但若單純只是要找精靈的麻煩,這絕對是過了頭的手段,因而引起警方重視。

  「嗯……」

  窗外的小路穿過大樓問的縫隙,直直通往外頭的大馬路。夏德亞尼邊跑邊豎耳細聽對方的腳步聲,馬上就看到了對方的背影。

  「站住!那個穿藍色工作服的傢伙!」

  夏德亞尼出聲叫喚的同時也從懷裡掏出手槍。

  夏德亞尼?伊茲?艾羅這名精靈刑警並非具有瘋狂射擊傾向的警官。雖然他開槍的次數遠比其他精靈刑警來得多,也因此容易遭致誤解,不過如果把精靈彈跟實彈綜合起來計算,開槍次數跟頻率比他更高的大有人在。

  而且,他之所以會如此頻緊地開槍射擊,是因為他的身體在擬態過程中,有相當程度是以精靈彈作為主要武力表現而特別調整過的。換句話說,精靈彈是他使用起來最為得心應手的攻擊手段。這跟雅帝歐比起精靈彈更喜歡以格鬥技的方式跟對手互毆,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夏德亞尼偏重使用精靈彈的情況,只是單純覺得順手罷了。

  「站住!你再繼續逃跑,我就要開槍攻擊了!」

  夏德亞尼祭出員警開槍前一貫得先聲明的警告。然而只有在極少數的情況下,歹徒聽到這句警告後真會乖乖停下來。

  就現實情況而言,人類刑警對人類開槍這種行為儘管也是不得已的辦法,不過對警界來說,他們對這種事的容忍度還是遠比精靈刑警對人類開槍來得高。

  精靈雷的威力強大,而精靈彈則是將精靈雷壓縮起來的攻擊武器,在具有高攻擊威力的同時,也比精靈雷更能讓使用者維持高度的精準。換句話說,兩相比較之下,以精靈彈為攻擊手段比使用精靈雷更能減少不必要的損害。就好比手槍是以精確地擊中目標來達成目的,火箭筒則是連同目標物一起進行大範圍徹底的破壞來達到清除障礙的效果。

  因此,精靈刑警之所以多選用精靈彈作為攻擊武器,其實也是因為精靈彈能控制欲壓縮的精靈雷威力,對於警察這種身份來說,用起來非常方便。

  但對於一般人類而言,他們根本不能理解精靈刑警為什麼選用精靈彈作為攻擊武器。只要看到精靈雷,不管是如何運用,人類都會認為那是一種極具殺傷力的武器,並且難以跳脫精靈彈對人就相當於火箭炮對人的印象,也因此讓精靈彈總成為精靈刑警「濫施暴力」的爭議焦點。

  事實上,若非在有把握能夠不危及到對方性命,或是面對集團式的歹徒包圍而再不開槍將有精靈因此喪命等情況,精靈刑警鮮少會對歹徒使用精靈彈。其實,就連實彈的使用時機都會顯得猶豫的精靈刑警也是大有人在。

  不過,人權團體跟輿論並不瞭解這點,而此時逃亡中的歹徒則對於這種情況相當清楚。

  「暖,這下子我又得聽人家囉唆了。」夏德亞尼嘟噥著扣下扳機。

  轟的一聲,他手中的versus—華瑟司P99槍管發出了與一般手槍相似卻不同的槍聲。槍管射出兩道強力的光束,打在歹徒的左右兩側。

  「……」

  對方回過頭來瞥了夏德亞尼一眼,臉上露出早預料到這名精靈刑警不敢直接開槍攻擊他的卑鄙笑容。

  身為刑警的夏德亞尼只要面對非重大槍擊要犯時,都不能直接以精靈彈攻擊對方的身體。對他而言,恫嚇射擊已經是此時精靈彈使用容忍度上的極限。

  然而這兩發子彈以恫嚇射擊來說,夏德亞尼的子彈卻遠遠落在沒辦法達到恫嚇效果的地方,既非在男子的腳下或頭頂,而是這條小巷的牆壁與地面交界處。

  「哇!」男子對此露出了嘲諷的態度。

  然而——

  「可惜,我這兩發子彈可沒打偏啊上夏德亞尼得意地喃喃說著。

  瞬間,只見構成小巷一邊牆壁的啤酒搬運箱,如雪崩一般倒向歹徒身上。

  「嗚哇啊啊啊啊啊!」被傾倒下來的啤酒箱埋沒之際,男子發出了哀號。

  這些啤酒箱是為了保護玻璃瓶而設計的塑膠箱,重量很輕,即便打在人身上也不會造成什麼太嚴重的皮肉傷。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一下子被二、三十個塑膠箱壓到身上,這名歹徒大概是插翅難飛了。

  「嗚……呃……」

  「喂,你還清醒嗎?」夏德亞尼伸手抓住被埋在啤酒箱堆下方,呻吟著欲求助的歹徒,「噯,像這種意外實在太可怕了。」

  「你……」

  「我真沒想到恫嚇射擊竟會引來這樣的後果呢。」

  「……」

  「不過還好倒下來的不是玻璃或高壓電線之類的東西,真是謝天謝地上

  此時,對方伸出顫抖的右手,緊緊揪住夏德亞尼的褲管,

  「你這個泡泡妖怪——」

  「我是警察,以私造火藥的現行犯罪名將你逮捕。」

  夏德亞尼取出手銬,邊說出例行性的宣言,邊將歹徒的手銬上手銬。

    ●●     ●●      ●●

  (我到底怎麼了……)

  佛隆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訝異。

  對於這個叫琉妮雅的女生,他始終放不下心的情緒其實再明顯不過了。不過這究竟是因為什麼樣的心理使然,佛隆自己也說不明白。

  他覺得這個女學生討厭精靈的情況極端到近乎偏執——!對,是該用偏執形容!—這種心埋讓她身上甚王表現出某種不為人知的悲愴。因此她討厭精靈的原因,絕不是因為什麼人類的優越感被精靈踐踏這等容易理解的不平衡心態。

  佛隆猜不透這份悲愴究竟是怎麼來的,不過這個女生對於精靈的憤恨不但堅定而且非常執著,這點佛隆只要聽過她演奏的神曲就非常清楚了。這種執著不受任何外在及內在因素干擾,始終盤據在琉妮雅的腦中。

  琉妮雅不像其他同年齡的少女會歡笑,或是會熱中於所有這個年紀的女生會喜歡的事物。對她來說,彷彿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怨恨精靈,而她也確實在生活中的每分每秒裡要求自己做到這點——這種行為甚至給人某種禁慾及苦行潛修的印象,就猶如一位僧侶。

  佛隆無法理解,為何有人可以像琉妮雅這般,用如此執著的方式憎恨精靈。

  也許,佛隆只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何在。

  「陸野……」

  佛隆這次沒有追丟,他跟著琉妮雅來到地下一層樓的角落——聯絡艇停泊之用的船塢。他看到琉妮雅孤獨地站在那裡,周圍沒有其他人影。

  琉妮雅的瀏海因髮夾在奔跑中脫落,此時被海風吹得紊亂,讓她看起來顯得憔悴而狼狽。琉妮雅聽到佛隆的叫喚而回過頭來,那一臉憔悴的模樣頓時因為扭曲的表情而變得猙獰。

  「……」

  她搗著臉低下頭去,彷彿極力壓抑著內心痛苦的掙扎,一會兒之後才又換上原本那張宛如玻璃娃娃般的冷漠臉龐,重新拾起頭來。

  (她……是身體不舒服嗎……)

  佛隆看著她那張蒼白的臉龐,腦中忽然浮出這樣的疑問。

  經過長時間奔跑的有氧運動後,應該會因為血潮澎湃地流動而顯得皮膚紅潤。然而,琉妮雅的臉頰卻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原本就給人纖細瘦弱印象的她,這時讓佛隆又想起了似乎在這次活動的學生名冊中,看過她身體病弱的記錄。

  「……有必要為了罵我而追到這裡來嗎?」

  琉妮雅的聲音打斷佛隆的嗯考,他稍微想了想之後說:「我不是為了罵你而追過來的,我只是關心你。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可以如此偏執上

  「偏執?你說我嗎?」

  對此琉妮雅自己似乎毫無所覺。

  「是啊。其實要喜歡精靈還是討厭精靈,都是個人自由。不過——你是真的討厭精靈嗎?」

  「我不懂你想表達什麼。」

  一雙冰冷甚至帶有輕蔑的眼神,隨著口中的話語一同刺向佛隆。

  然而,佛隆不顧琉妮雅的反感,逕自說下去:「我不覺得你說你討厭精靈的時候,那些言詞是順應自己的內心所說上

  「……」

  「該怎麼說呢?我覺得你好像把『討厭精靈』這種情緒當成是自己的義務。好像討厭精靈、討厭喜歡精靈的人,都是你不得不然的外在表現……」

  「真是不得了的觀察力啊。」聽到佛隆的說法,琉妮雅冷淡地說。「你以為誰都應該喜歡精靈嗎?因為你喜歡精靈,所以覺得每個人也都應該喜歡精靈嗎?這種心態會不會太傲慢了?精靈也好、神曲樂士也罷,你們好像都以為整個世界是以自己為中心在轉動上

  「那你有這種想法,難道就不覺得自己傲慢嗎?」佛隆說。

  「你因為自己個人的好惡而恣意帶給別人麻煩,而且把心裡所想的事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好像別人都是傻瓜一樣。這種態度難道不是一種傲慢嗎?」

  「我沒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到別人身上。」

  「你將心裡那些會帶給別人困擾的想法恣意吐露出來,就已經是一種強迫行為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到別人身上,那何必要進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呢?」

  「……」

  佛隆的一席話引來琉妮雅充滿敵意的視線。

  「陸野,你的表現讓我覺得非常不可嗯議……或者該說我難以理解。我想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

  「你從團練場地跑出來,是因為看到屋頂上那柱暹邐梅支族的精靈吧?」

  「……」

  佛隆言詞中的某一個關鍵字刺激了琉妮雅,讓她瞬間發出顫抖。

  「我在移訓過來的路上也曾經看到同一柱精靈。我在想,你之所以會如此憎恨精靈,會不會是跟它有什麼關係。」

  「——沒神經的傢伙……」

  彷彿被佛隆的言詞激怒一般,琉妮雅咬牙切齒地低吟之後,大聲吐出她對佛隆的不滿:「管別人的事管得這麼理所當然,像你這麼沒神經的人才叫傲慢!少雞婆了!我只是想繼續留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裡而已,我的私事不用你管!再說,我根本就不想參加什麼演奏會!拜託你去找那些會對你逢迎諂媚的學生,隨便練一練就上台去表演好嗎!」

  也許包含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講師還有其他同學在內,一般人面對琉妮雅時,在把她逼急了以前都會先一步丟下她,放著她不管。

  畢竟她跟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裡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只要在她身上貼個像是「怪人」、「討人厭的傢伙」之類的標籤,大家就不用理會她心中那些特立獨行的想法了。

  「……我知道了。」佛隆歎了一口氣說。三口奏的部分我就不再強求。如果你真的打從心裡不想參加,那我也不強迫你。」

  「真感謝你的諒解。」琉妮雅語帶諷刺地說。

  然後,隨後佛隆又補上一句:「那我們回去吧。我想你自己可能沒有發現,不過你現在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我說過拜託你不要這麼雞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這怎麼可以?」佛隆說著走向了琉妮雅。

  「不要管我!不要碰我!」

  面對佛隆伸過來的手,琉妮雅向後退一步並將他撥開。就在這時候——

  「啊……」

  「!」

  琉妮雅的膝蓋忽然癱軟,差點一下子跪到地上。看來她真的是在逞強,身體跟艙地搖晃兩下之後,就整個人倒了下去。

  「陸野——」

  佛隆欲伸手攙住她,卻慢了半步。

  琉妮雅身後是船塢外緣的海面,她撲通一聲栽人了海中,濺起一片水花。

  「糟糕,陸野!」

  佛隆見狀險些要跟著跳下去救人,然而,一道閃光卻先一步晃過他身邊。

  「讓我來!」

  一個活潑的聲音響起,蜜睫德莉特碰的一聲也躍進水裡。

  通常,精靈比起人類擁有更好的水中活動能力,他們不用呼吸也可以在水裡活動長達幾十分鐘之久,更不會因為水中的低溫而產生體能驟降的現象。因而比起佛隆,讓身為精靈的蜜婕德莉特下水救人,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蜜婕兒……」

  佛隆看到這柱精靈跳入水中,也跟著趕到岸邊屈膝跪地觀察海面下的狀況。海水藍得透明,然而即便擁有一、兩公尺的能見度,佛隆卻等不到蜜婕德莉特和琉妮雅浮出水面。一分鐘經過了,短短的六十秒間卻讓佛隆覺得自己彷彿已經等了一小時或兩小時這般漫長。

  「——我回來了!」

  蜜婕德莉特像飛一般躍出水面。即便只有兩枚羽翼,但蜜婕德莉特終究是個弗馬奴比克精靈,嬌小的身軀抱著琉妮雅衝出水面之後,乘著原本的慣性而飄浮在半空中。

  「你、你們沒事吧?」佛隆看到蜜婕德莉特的身影趕緊問道。

  「人家當然沒事啦!」

  蜜婕德莉特輕輕落到地上,邊說邊讓琉妮雅躺下。

  「不過她就不知道了。我跳到水裡的時侯,看到她好像鉛塊一樣往海底沉下去。我猜她應該喝了不少水吧。」

  「……」

  佛隆他們沒有這樣的知識——大海中央的洋流跟海浪本來就會使海面下的水流比起岸邊的水流來得強勁,再加上強勢的海流撞上人工島複雜的表層結構後,更會在禾萊臻周邊產生多重的扭力,讓水勢變得異常洶湧。很不幸的,琉妮雅就是被捲入這股複雜而強勁的海流之中,一口氣被拉向海洋的深處。

  佛隆將耳朵貼到琉妮雅的嘴邊。

  「糟糕!」

  他發現琉妮雅沒有呼吸,最糟糕的情況可能是肺部大量進水。

  此時琉妮雅的身體彷彿受到佛隆的危機意識牽動,身體像條上岸的魚兒般,嚴重地發出痙攣。

  「——人工呼吸!」

  但是,即便這麼做也不見得有用,佛隆腦子裡盤算著得先把琉妮雅肺部的積水清出來。

  「蜜婕兒,快幫忙!」

  「咪嗚?要幫忙做什麼呢?」

  「幫我把她整個人倒吊過來!」

  「拷問,是要拷問她嗎~~」

  相對於佛隆緊張的態度,蜜婕德莉特面對眼前這個緊急情況,卻仍舊表現出興奮的模樣——想想她咋天畢竟是被琉妮雅的言詞給狠狠傷害了,會有這種反應還真不知該不該說是理所當然。

  「不是啦!」佛隆此時說話的語氣已經有些急躁,「我們要把她肺裡的積水給清出來!她現在肺部裡都是積水,這樣就算做人工呼吸也救不活!」

  琉妮雅的呼吸已經停止。佛隆不記得急救的黃金時間究竟是五分鐘還是十分鐘,然而他知道此時琉妮雅處在呼吸停止的狀況下,即便其他器官還在運作,腦部也會因為缺氧而死亡。就算運氣好一點而沒死,缺氧的狀況持續也可能造成腦部的永久性傷害。腦部若是因為沒有呼吸而缺氧,一切就完蛋了。

  「水?只要把水清出來就好了嗎?要從哪裡清出來?」

  「肺部!肺部可能有積水!」

  除了將琉妮雅倒吊起來,佛隆一時之間想不出其他可行的辦法。

  也許按壓琉妮雅的肺部也可以達到一定程度的效果,但受限於肋骨可以活動的幅度,他不確定這麼做究竟是不是能夠完全清除積水。

  「嗯……拿你幫我壓住她。」

  「咦?」

  「肺的位置是在胸部嗎?」

  她邊說邊伸手穿進了琉妮雅的右胸。

  在淡紅色的磷光下,蜜婕德莉特的手掌緩緩沉人琉妮雅的胸口。

  「蜜婕——」

  佛隆叫出來的同時,方才領略到蜜婕德莉特這個動作代表的意義。

  物質穿透——先不論克緹卡兒蒂因為莫名的原因而不能解除其具象化出來的肉身,精靈其實都擁有將肉身還原成能量的能力。

  因此,精靈可以藉由這項能力而在接觸到目標物之前解除物質化的肉身,並以能量形式潛入目標物中。即便這個目標物是城牆或裝甲,他們都可以毫無窒礙地潛進去。因而像蜜婕德莉特這樣讓一隻手潛入琉妮雅體內,也不是什麼難事。

  「恩……是這個嗎?」

  無論氣氛如何緊張,蜜婕德莉特仍舊是那副從容的態度。就在這時候——

  「咳!」

  大量的海水從琉妮雅口中湧出,以氣泡狀的形式被琉妮雅咳了出來,然後在空中進開四敞。會有這些水大概是因蜜婕德莉特在琉妮雅體內張開了磁場,因而將其逼出琉妮雅體外。

  琉妮雅在暈厥的狀態下,因為身體的反應而劇烈咳嗽。佛隆見狀,試著將琉妮雅壓住——儘管這柱精靈女孩始終表現出一派輕鬆的模樣,但這項任務並非真的這麼容易可以辦到。

  簡單來說,蜜婕德莉特是將身體化為能量,在人體內張開磁場,不過一旦出了什麼差池,恐會對血管或神經造成嚴重的損傷。

  琉妮雅此時又再吐出一口海水,佛隆接著聽到她口中傳出急促的呼吸聲。

  「太好了……」佛隆寬心地癱坐在地上。「蜜婕兒,謝謝你上

  「哪裡~」

  「她昨天那樣傷害你,今天還多虧你救了她呢。」

  「昨天?」

  精靈女孩歪著頭似乎聽不懂佛隆在說什麼。

  「哦,你說昨天啊……」

  她雙手交抱,難掩焦慮地點頭搪塞。

  「蜜婕兒……」看到她這副模樣,佛隆有氣無力地開口。

  「恩?」

  「今天是哪一個?」

  「嗚~你猜羅?」

  「噯……算了上佛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先把蜜婕德莉特的問題擺一邊,眼前琉妮雅已經得救,對佛隆而言已是件該高興的事。

  「唉……到底是為什麼呢?」

  但是,佛隆對於自己如此在乎這個女學生的心理仍感到不解,而這個疑問也同時指向她為何會如此討厭精靈。

  「糟糕,我得先找醫生看看琉妮雅的狀況才行。」

  佛隆回過神來,將此時仍然沒有意識的琉妮雅從地上一把抱了起來。

    ●●     ●●      ●●

  歹徒逃得慌張,整問辦公室裡一片狼籍,好比曾被小偷將整個屋子給翻過來。

  裡頭的人大概只挑出了重要的東西,如現金還有絕不能被警方找到的資料——像是通訊錄之類的,除此之外的其他東西便已無暇他顧。

  一方面歹徒肯定沒時間把不能見光的資料燒掉,另一方面若是燒得不完全,在警方趕來時還留有可以幫助他們查案的資訊就糟了。不然,若要保護手中的資料,完全銷毀是最安全的辦法。否則,帶著重要資料逃跑的人一旦被抓,一切辛苦都將白費。

  「光是看一眼就可以知道這裡在搞什麼名堂呢上

  藍伯待站在正道挪做據點之用的人頭公司辦公室內。

  房內其中的一面牆前擺了一個書櫃,櫃子上排滿各式各樣的書籍,其中有哲學書、學術書、法學書、技術書,還有雜誌跟搜集新聞簡報的剪貼簿。

  這些分門別類的書籍都有一個共通的主題——「精靈」,每本書都在某些方面跟精靈扯上關係。

  看到眼前這些跟精靈有關的法律典籍、跟精靈有關的技術書、跟精靈有關的哲學書,還有跟精靈有關的……等等。若是不諳內情的人,也許會以為這問辦公室的主人有多麼喜歡精靈。

  然而——

  「看這些書是為了『瞭解敵人』嗎?」

  尤芬麗定到藍伯特身邊,將書架上的書籍名稱大略掃過一遍之後做出評判。

  幾名員警此時正在他們身後搜集所有可疑的證物。這裡還沒有拉上封條,因此身為一般百姓的藍伯特和尤芬麗站在裡頭並不會成為警方驅趕的對象。而且,他們更是為了在警方搜出《奏始曲》時,可以協助判別其真偽而加入搜查工作中。但其實他們聽過的《奏始曲》,就只有《天國變》和《地獄變》兩種變體,因而若是有第三種變體出現,他們也無從判別。

  「所長,這個是——」

  藍伯特忽然被一本精裝書奪去廠注意力。

  這本書不是書架上的其中任何一本,藍伯特手指著放在辦公桌上的那本書,桌前的抽屜大剌刺地敞開著,所以書可能是從抽屜裡拿出來的。

  這本書相當特別,好比它的主人隨時想到都會順手拿起來翻閱一般。

  「這本書……破得太異常了吧上

  藍伯特將書拿起來翻了翻。破損嚴重的精裝書中,每一頁的書角都已磨得爛爛的,彷彿它曾被翻閱不下數百、數干遍了。

  「……陸野?赫布羅斯,『人類進化之路上的難點』」

  尤芬麗看著精裝書的書名跟作者,喃喃地跟著複述一遍。

  「第一章……」

  藍伯特翻開到目錄頁,順便念出其中內容:

  「『關於精靈這種怪物』——這標題下得真挑釁啊!」

  「這是……」

  這是陸野?赫布羅斯作為反精靈主義者所寫的著作。

  在霍佐納理論遭到學會抹煞後,繼承霍佐納嗯想的這本書應該也不容易找到。然而,它此時出現在這間辦公室裡絕非偶然。看它被翻閱得如此頻繁——

  「這裡是正道領導人的根據地嗎?」

  「搞不好是。」

  對於尤芬麗的判斷,藍伯特闔上書本的同時也跟著附和。

  「我原以為陸野,赫布羅斯行蹤不明以後,會像個年老力衰的嗯想家一樣遠離塵囂,在與世無爭的情況下度過餘生……不過話說回來,搞不好他其實就委身在這個叫正道的反精靈組織裡呢。」

  「我倒是覺得現在就論斷這點也許還嫌太早。」

  藍伯特說完將書本放回到抽屜裡。

  就在這個時候——

  「拓植小姐!佐伯先生!」夏德亞尼的驚叫聲從隔壁房裡傳了出來。「是樂譜!我們找到了!麻煩你們過來看一下!」

  「……」

  聽到叫喚聲後,尤芬麗跟藍伯特隨即對看了一眼。

  看來他們主要的目標很快就找到了。

  夏德亞尼找到的樂譜有可能只是辦公室裡的人因為私人興趣而收藏的普通樂譜,不過從現場的狀況來看,這種可能性極低。再說,這極有可能是正道總根據地的辦公室裡,就連一架樂器也沒有。

  「我們該高興嗎?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

  「其實,我覺得最好的狀況是我們翻遍了整個組織都沒有找到,或者即便找到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我覺得這樣的結果可能還好些吧?」

  「是啊,若是真如你所說的那樣也許最好吧。」

  說完後兩人各自歎了一口氣,對彼此點點頭便一起朝隔壁房間走去。

    ●●     ●●      ●●

  琉妮雅沒等到醫生過來就已經恢復意識。

  由於禾萊臻目前還沒有擁有醫師執照的人駐點,所以佛隆等人都勸她先回馬那卡達市看醫生,並仔細接受檢查。然而琉妮雅回絕了。她的態度看來有些固執,彷彿只要是佛隆等人的意見她一概不接受。

  回絕佛隆等人的建議後,她便一個人回到房裡,關上房門後就沒有再出來過。

  「……這會不會真是受到她爺爺的教育影響呀?」貝爾莎妮朵蹙著眉說。

  午休時間裡,佛隆等人齊眾在禾萊臻娛樂城內的員工餐廳邊吃飯邊談論著。現場除了佛隆之外,還有克緹卡兒蒂、貝爾莎妮朵、卡提歐姆、謝爾烏托和蜜婕德莉特等等。

  「受爺爺的教育影響?」

  「那傢伙呀,她的祖父好像是個大名鼎鼎的反精靈主義者呢。」

  克緹卡兒蒂現學現賣地將方纔從貝爾莎妮朵那裡聽來的事告訴其他人。

  「沒有啦……其實關於這點還沒有確認,只是這個叫陸野?赫布羅斯的反精靈主義者,好像有一個孫子輩的親人,而且是個孫女。」

  貝爾莎妮朵歪著頭,想了想後說。這當然不是她自己調查出來的情報,而是從尤芬麗那裡聽來的消息。

  「既然有孫女,其他的親人呢?比方說太太,還有那個孫女的父母親?」

  佛隆聽了反射性地丟出這個疑問。

  既然有孫女,陸野?赫布羅斯理應也有個兒子或女兒才對。

  「是沒有聽說啦,不過實際上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

  如果陸野?赫布羅斯真是琉妮雅的祖父,那麼她討厭精靈的性格,也許真是來C爺爺的影響。

  「可是,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單純……」佛隆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什麼東西不單純?」克緹卡兒蒂聽了,露出不太高興的表情問。

  「該怎麼說呢……我總覺得她的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所以說哪裡沒那麼簡單嘛!」

  「這個……總之她討厭精靈的性格,應該不全來自祖父的教育或在日常生活中受到祖父的觀念影響……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她身上一定有什麼……」

  佛隆歪著頭,無法說出個所以然。

  「又是這件事!」克緹卡兒蒂砰的一聲拍桌發出怒吼。「你不管說什麼就是想袒護那個小鬼頭,但問你為什麼你又答不出來!這到底是怎樣啊!是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嗎?」

  「沒、沒有啦——」

  「其實,我也可以理解塔塔拉老師的想法。」

  「卡提!」

  卡提的話讓一旁的謝爾烏托揚起一聲宛如哀號般的叫聲。

  「卡提,你……那個……果然……還是比較一暑歡……眼鏡娘嗎?」

  「——啥?」

  面對謝爾烏托不著邊際的推測,卡提歐姆眨了眨眼睛,整個人愣住了。

  「眼鏡娘?什麼眼鏡娘?為什麼會提到這個?」

  「所以說!」這個情況看得克緹卡兒蒂也焦急地把頭湊過去。「就是說卡提歐姆是不是有栘情別戀啦!」

  「克、克緹卡兒蒂!」

  克緹卡兒蒂的加入,讓謝爾烏托驚叫著趕忙制止。

  然而克緹卻不顧謝爾烏托的意願,逕自說下去。

  「像你這樣毫無道理地這麼在意一個女人,我們當然會懷疑啦!」

  「咦、咦——不是這麼回事啦!」卡提歐姆連忙搖頭否認。

  「像你這樣嘴裡說著『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才是最可疑的說法!」

  克緹卡兒蒂沒頭沒腦地將話題帶到莫名其妙的方向,讓佛隆覺得實在有些難以理解,不過他終究還是放棄將這個想法說出口。

  「佛隆也是!比起其他學生,你也太偏袒那個小女生了吧!」

  「不……這個……我就說——」

  「咦!真有這回事嗎?」

  但佛隆還來不及辯解,一旁的貝爾莎妮朵就先一步發出宛如哀號般的叫聲。

  「對呀~而且他剛才還緊緊抱著被海水濡濕的琉妮雅呢!」

  此時,蜜婕德莉特更插進來火上加油。

  「等等,蜜婕兒!是你叫我幫你壓住她——」

  「這是怎麼回事!」

  佛隆的話又一次被克緹卡兒蒂的過度反應給壓了下去。

  「該不會是那個——因為那個小女生溺水,所以你就為她做了那種口對口的人工呼吸吧!」

  「咦咦!這是真的嗎?」

  「我沒有!我沒有啦!蜜婕兒,拜託你幫我澄清一下嘛!」

  「咪嗚?我可視為有義務要這麼做呀……」

  「那個該死的四眼田雞小女生竟然碰到這種好事——不對,是這麼不要臉!」克緹卡兒蒂越想越氣,怒髮衝冠地一把揪住佛隆大罵:「佛隆!那個木頭四眼田雞到底有什麼好啊!是眼鏡嗎?是眼鏡吧!你這個該死的眼鏡控!」

  「什麼?真的是這樣嗎……那我離席一下,去買個眼鏡就回來!」

  「不行啦,貝爾沙,對於有眼鏡情節的人來說,那種沒度數的眼鏡可是歪門邪道啊。」

  相較於克緹卡兒蒂的大發雷霆、貝爾莎妮朵的莫名亢奮,蜜婕德莉特則是擺出好整以暇的模樣,冷冷丟出這句反論。

  「……情況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混亂啊?」佛隆被克緹卡兒蒂揪著衣領搖晃,吐出無奈的呻吟。「我就說不是了呀……」

  「那就是麻花辮羅!」

  「不是啦!」佛隆終於按捺不住叫了出來。不然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被貼上眼鏡情結跟麻花辮情結的標籤了。

  「那你到底是萌上那個小女生哪一點嘛!你說呀!」

  「就跟你說個足了!克緹,你最近看太多漫畫啦!」

  「——嗚!」

  佛隆說得是這陣子克緹卡兒蒂迷上了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西卡帶到辦公室的漫畫,使得她各方面的價值觀都嚴重受到影響,常常說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詞彙。

  「好啦!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是清白的,現在就在我面前發誓!」

  「咦?」

  克緹卡兒蒂不顧佛隆被她不著邊際的言詞弄得愣愣地眨著眼睛,自顧自地繼續說:rP我跟貝爾莎妮朵只是普通朋友,絕對沒有任何超出朋友關係的情誼』——快說!」

  「等一下!為什麼學長非這麼說不可!」貝爾莎妮朵聽了氣呼呼地插嘴。「現在不是在說琉妮雅的事嗎?」

  「嘖,被發現了……不過就是個呆頭金髮妞,聽人家說話竟然聽得這麼仔細。」克緹卡兒蒂不甘心計謀被揭穿,一個人小聲地嘟噥著。

  「金髮妞和聽人家說話聽得仔細有什麼關係啊!」貝爾莎妮朵氣得大叫。

  然而,就在佛隆等人持續騷動的同時,一旁有對情侶似乎完全置身事外。

  「謝兒上

  「卡提,那個……我……」

  卡提歐姆靜靜看著自己的戀人,而謝爾烏托面對這般深情的視線,則表現得彷彿自己才是見異嗯遷的一方,游栘的眼神顯得有些怯懦。

  「我其實、其實沒有懷疑你的忠誠啦……」

  一不上卡提歐姆搖搖頭說:「讓你覺得不安是我不對,我忘了你是柱精靈上

  「卡提……」

  精靈儘管化為肉身,卻仍屬於一種近乎絕對的精神生命。肉體只是他們創造出來收容精神的容器,並由精神維繫肉體的完整性。因此,精靈儘管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可能僅僅因為絕望就陷入死亡。換句話說,讓精靈懷抱不安的情緒,其實等同於對他們施暴。因為對他們而言,深刻的不安就等於強烈的痛楚。一旦走錯一步,讓精靈陷入絕望的情緒,就可能會為他們帶來致命的危險。

  「可是,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對她完全沒有懷抱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愫——不對,老實說她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一

  「對呀!」

  此時,貝爾莎妮朵忽然插了話,

  「卡提喜歡的是像謝爾烏托這樣的女生嘛!」

  一……是啊。」卡提歐姆紅著臉點頭表示肯定。

  卡提歐姆能夠坦率地面對自己,其實正是他氣度超乎常人的表現。不然處在他這個年紀的男生,一旦站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多半會因為羞於表達而辭不達意。可是話說回來,雖說這種表現足以顯示他的氣度,但或許也含有相當程度的遲鈍吧。

  「比方說你喜歡謝爾烏托什麼地方呢?」貝爾莎妮朵繼續追問。

  「這個嘛……我喜歡她恬靜的氣質,和楚楚可人的外表下那種堅毅的性格。我跟她在一起t卅水遠都會有一種幸福洋溢的感覺。,」

  「那是性格方面吧?」

  「她的外表也是我喜歡的類型啊!一頭烏黑的秀髮非常迷人,而凡我更喜歡那雙門皙細嫩的雙手:—你怎麼問這個啦!」

  說到一半,卡提歐姆這才驚覺自己彷彿是審問桌前被誘導說出實情的嫌犯,慌張地轉頭瞪向貝爾莎妮朵。而謝爾烏托則是聽到一半,就臉紅地低下頭了。

  「總之,即便不是如此也跟外表沒有關係啦。」卡提歐姆刻意咳了一聲接著說:「陸野,琉妮雅對我來說一點都沒有身為異性的吸引力,這點我敢發誓!」

  「那是怎麼回事?」克緹卡兒蒂問道。

  「我只是純粹覺得,這個人讓我放心不下……該怎麼說呢?有句成語說『似是而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有種很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感覺……如果她再更特別一點,也許我就不會在意了……唉呀!可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對了,這種比喻也許很難讓人理解,不過我總覺得看到她時,我就好像看到另一個自己一樣,有種非常強烈的異樣感。」

  「另一個自己?卡提你這麼想嗎?」貝爾莎妮朵聽了,愣愣地不斷眨著眼睛。她帶著不明所以的語氣說:「你跟她一點都不像啊!對方可是個女生呢!」

  「我……這、這個我知道呀。」卡提歐姆邊說邊嗯索著,「說討厭嗎……也不至於:說看到她會讓我覺得急躁嗎……也不對。嗯,這麼說好了!我覺得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一面鏡子,可是鏡子裡的自己卻背對著我——唉呀!可惡,怎麼說都不對!總之,她的存在會讓我覺得有股非常不安的焦慮感……」

  「……」

  眾人聽了也開始嗯索著。

  在卡提歐姆拚命從腦中摸索出來的詞彙層層堆疊起來的解釋中,即便沒辦法導出結論,卻也梢稍勾勒出些許的輪廓。

  「……佛隆?

  克緹卡兒蒂小小聲呼喚自己身旁的親密夥伴。然而,佛隆抬頭咬著嘴唇,視線茫然地停在天花板上,完全沒有聽到自己契約精靈的聲音。

  為此,克緹卡兒蒂稍微加大了一點音量,又再叫他一次。

  「佛隆!」

  「啊?啊,抱歉,什麼事嗎?」

  「你怎麼啦?自己一個人在想什麼?」

  「啊……嗯……」佛隆曖昧地點點頭。

  剛才卡提歐姆在提到自己的感受時,佛隆也露出了頗有同感的表情。

  似是而非——確實,他們正是因為這種似是而非的印象,才特別在意琉妮雅。因為他們三人都有共通點,才會讓卡提歐姆和佛隆如此掛心琉妮雅的一舉一動。如果他們在各方面的表現都一樣,抑或他們三者之間完全沒有共通點,那麼卡提歐姆和佛隆甚至不會注意到琉妮雅這個人的存在。

  不過問題就在於,他們彼此之間的共通點好像很清楚,卻又好像有些噯昧,因此卡提歐姆和佛隆看到琉妮雅時,就會覺得好像看著不是自己的自己,讓他們心裡因此產生一股莫名的焦慮。

  「總而言之。」卡提歐姆轉頭面向謝爾烏托,「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心裡唯一的伴侶。但卻也因為這個緣故……匆略了你的感受……真的很抱歉……」



  「卡提……」

  「畢竟有些事情,光憑擁抱、親吻之類的身體接觸,是沒辦法傳達出去的。」

  「……嗯上

  「所以……」

  就在這個時候,卡提歐姆和謝爾烏托的言語和動作忽然唐突地停下來—:大概是他們感受到周圍幾名觀眾垂涎的眼神,一下子僵住了。這群觀眾包含兩柱精靈和一名人類女性。除了佛隆因為不好意嗯而轉頭之外,其他三人均表現出喜孜孜的模樣,將銳利的眼神放在眼前的這對情侶身上。

  「嗚……那個……」

  「……」

  「我、我們出去走走上

  謝爾烏托丟下這句話之後,便慌張地和卡提歐姆手牽著手逃走了。

  「去,真是太可惜了」蜜婕德莉特咂舌道。

  「算啦上佛隆看著兩人的背影,用安心的口氣說:「總算解決一個問題了。」

  「是啊,他們的問題是解決啦。」克緹卡兒蒂仍然嘟著嘴露出不悅的表情。

  「克緹?」

  「卡提說了他為什麼會在意那個小女生的理由了,但你還沒有啊!」

  「……」

  佛隆啞口無言。

  他如果跟自己的契約精靈說他的理由跟卡提歐姆一樣,那聽來只像是沒創意的抄襲,根本沒有說服力,他再怎麼遲鈍也知道這麼說不可行。

  不過話說回來,目前解決的問題也只有卡提歐姆和謝爾烏托之問的問題而已。佛隆和卡提歐姆對琉妮雅威同身受的那一份異樣感究竟是什麼,現在也還沒找出個所以然。

  除此之外——

  (那柱遲邐梅支族的精靈肯定跟琉妮雅有什麼關係……)

  關於這件事佛隆也還沒理出頭緒。

  「對不起,我想我應該快找出答案了……」

  「……」

  對此,克緹卡兒蒂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隨便你好了。」

    ●●     ●●      ●●

  尤芬麗等人離開正道作為根據地的辦公室,來到這棟住商混合式大樓的頂樓。

  事實上,這次加入搜查的員警之中,多數人都還不知道《奏始曲》的存在——至少不清楚這類型的樂譜究競擁有何等程度的影響力。由於這類型的樂譜擁有過高的危險性,因而就連警方也將其列入最高機密,絕不在可能讓其他人聽見的場合談論《奏始曲》。

  「就是這個上夏德亞尼將攤開的一份資料夾交給尤芬麗說。

  「就是這個嗎?」

  「大概是上

  夏德亞尼回話的同時,尤芬麗也攤開手中的資料夾。她一翻開就看到畫滿了整個頁面的五線譜,上面並標記著音符及各種音樂記號。這份樂譜沒寫上標題,連註腳也沒有。它很明顯是手寫譜的複印版本,就連原本紙上的髒污都跟著譜中的字跡一同複印到紙上。那就是夏德亞尼在辦公室裡搜到疑似《奏始曲》的樂譜。

  「……」

  尤芬麗看著看著臉色凝重了起來。她快速地掃過兩頁,並在看完第三頁後便把資料夾遞給藍伯特說:「你看看吧。」

  「嗯。」藍伯特接過資料夾,攤開之後也大略瀏覽一下,但沒看完兩頁就已經得出結論。「是《地獄變》。」

  「足吧。」聽到藍伯特的結論,尤芬麗也對著藍伯特點頭附和。

  「果然如此。」夏德亞尼若有所嗯地答道。

  「可是,這張譜在編曲上做了不少變化性的修改,所以其實我不是很肯定。」尤芬麗對於最後的結論,仍然顯得不太確定。

  「換句話說,它有可能是不同版本的同一首曲子嗎?」夏德亞尼問。

  「應該是。這張譜跟我們當初聽到的《地獄變》不太一樣,在細部做了許多修改。不過,我不知道究竟我們聽過的才是原曲,還是這張譜寫得是原曲。畢競克拉特?羅比阿特手中的《奏始曲》,可能都有經過他所雇來的研究者和演奏者所改編,而且我們也從未聽過但丁寫的原曲……」

  「等一下,那這首曲子真是《奏始曲》嗎?」

  「嗯,八九不離十。」

  「不然,我們就只有試著演奏看看才能知道了……」

  藍伯特重新看了一次樂譜之後說。

  「拜託你饒了我吧。」夏德亞尼無奈地聳聳肩說。

  「總而言之,這東西是以對精靈武器的名目被輸出的嘛。既然如此,那麼聖少買方和賣方都把它當成是真正的《奏始曲》在使用。」

  「嗯,這點大概不會錯上

  「不過問題是,既然這東西是拷貝版,那麼很可能有其他的拷貝或是原版已經交到某個神曲樂手上了。」

  「再不然的話……」藍伯特接過尤芬麗的推測繼續說:「也有可能是正道將它連同一篇煽動性的文章,一起交給各種傳播媒體。」

  「果真如此,那就更可怕了上

  尤芬麗說話時的語氣,顯露出些許內心的不安。

  《奏始曲》真正恐怖的地方,並非單純在於它能夠無條件讓精靈臣服於演奏它的神曲樂士,這不過只是表面上可能帶來的威脅。畢竟,如果只是馴服了一、兩柱精靈,根本無法撼動整個社會結構。不管其所操弄的精靈擁有何等強悍的力量,在質或量上面終究還是能用更強大的力量加以壓制。

  這就好比戰車和戰鬥機雖然擁有強大的火力和壓制力,但若只有一、兩台戰車或戰鬥機,對整個社會來說怎麼也無法構成威脅。因此,若《奏始曲》被用來逼使精靈作亂,其實還不是什麼難以應付的狀況。

  真正的問題在於,《奏始曲》的存在對整個社會可能帶來何種程度的影響。

  《奏始曲》對社會可能造成的恐慌,甚王不需要經由實際演奏即可達到效果。如果整個社會的人類和精靈都知道它的存在及功用,絕對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精靈以往身為「人類的好鄰居」的形象將會完全遭到顛覆,並且在人類心中留下難以抹除的恐懼——畢竟,昨天的朋友今天可能會無關乎其意志,反過來襲擊自己。不管人類對於身邊的精靈信任與否,他們將隨時因為一首《奏始曲》而完全改變。

  至於精靈,他們則會因為人類擁有無條件馴服精靈的神曲,進而對人類產生敵意。他們將不再信賴人類,並且想盡辦法銷毀所有《奏始曲》的相關力量。

  在世界上,不論哪個時代都二正會有「卑鄙卻非常便利的手段」。這些手段儘管會被人譏為低賤、被批評殘忍,卻永遠是某些人追尋的目標。這是絕不可能消弭的現象。

  像那種不用流一滴汗就能讓礙事之人流血的魔幻旋律,可以單方面奴役精靈的無形項圈,要是真讓這些卑鄙之人弄到手,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將其當成自己手中便利的工具。

  接著,這些人的行為將造成精靈對於人類的信賴崩潰、人類對於精靈產生猜忌甚至侮蔑,進而將精靈當成畜類看待。

  果真如此,那麼人類和精靈之問的蜜月期,將隨著《奏始曲》的存在公諸於世而步人終點。人類和精靈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均衡社會,也將就此面臨分歧的命運。而神曲樂上將失去生存之道,人數大幅銳減。戰爭可能因此爆發,各國社會也恐將因此掀起暴動。

  在現今這個社會中,精靈是無所不在的,舉凡發電系統、工業、各種通路等等,他們部是人類莊這些現場最寸靠的夥伴,他們更利——門己的特質,達成諸多人類無法完成的任務。這種情況下分領域大小而存在各行各業之中。那麼,一旦他們從人類社會中消失,會在瞬間潰決的產業可不單只有一、兩個。

  另外,社會大眾將掀起一陣恐慌。一旦失去生活中那些曾經擁有且理所當然的一切,人們將無法適應。

  要造成這種現象,不需要大炮也不需要飛彈,只需要一份樂譜。它的存在事實,便會使這個世界在轉眼間完全崩潰。

  「不管事情是不是真有這麼嚴重,總之,我們得盡早掌握這份樂譜拷貝版的流向,還有這個反精靈團體的組織結構才行。」夏德亞尼皺著眉頭喃喃說道。

  樂譜到底落入誰的手中?又是誰交出去的?

  在這個樂譜不論複製成多少份都不損其影響力的情況下,夏德亞尼他們必須在事態嚴重到無法收拾以前,確實把這場災難給撲滅。

  然而,這份樂譜……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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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02:22 A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琉妮雅悄悄溜出自己的房間。

  其實她的身體多少還有些不舒服,然而要是繼續躺在床上,肯定會有塔塔拉,佛隆這個講師和卡提歐姆之類的麻煩人物找上門來。

  此時,即便她不用再參加模範演奏的團練,不過她的身體虛弱,只靠自己走路還是無法跨越全長六公里的禾萊臻跨海大橋,回到馬那卡達市區,所以她也沒辦法離開這裡。因為路上要是貧血而昏倒,事情反倒會變得更加難以收拾。

  「那兩個人……到底是怎樣……」

  琉妮雅邊虛弱地嘟噥著邊在禾萊臻內徘徊遊蕩。

  此時她的心情非常焦躁。她口中的「那兩個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對精靈抱持肯定的態度,樂天的價值觀讓她覺得難以忍受。儘管其他學生也好不到哪去,不過其中尤以「那兩個人」最為嚴重。

  有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和謝爾烏托?梅基納?艾朋兩柱精靈長期伴在身邊,會養成這種個性也許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究竟什麼是理所當然且令她感到厭煩的性格表現,琉妮雅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無論如何,那兩人的一舉一動就是會讓她覺得非常礙眼。

  當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迷失在一個類似倉庫的空間裡,而且感覺不到其他人活動的氣息。她打從一開始就是朝著沒有人的方向走,但走著定著就來到這麼一個堆滿貨櫃、周圍景物再單調不過的地方。這裡只有她一個人,獨處在這個寂寥的空間中。

  日光燈從天花板上發出不帶感情的冷硬白色光線,照射在這個寬廣的空間中,顯得死氣沉沉而沒有一絲生氣。幾幢高高堆起的貨櫃更讓這裡顯得像座迷宮,讓人完全無法掌握這空間的輪廓。只要稍微換個角度看,這座倉庫的結構似乎又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面貌——然而,也許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和對方才更能察覺到彼此的存在。

  「—?」

  「啊……」

  琉妮雅和一對男女撞個正著。這對男女身著工作服,從貨櫃的另一頭忽然竄出來。此時,對方和她正處在任何一方隨便伸手,便可觸及對方的相對位置上。

  這種情況如果發生在城市街角,也不過就是個偶然的邂逅。即便發生在貨櫃轉角處,也理應如此。彼此素末謀面的人,儘管這時候因為對方的出現而受到驚嚇,不過兩邊稍微點個頭並擦身而過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這其實應該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情況。

  「……」

  這對男女似乎懂得這樣的道理,也打算就這麼點個頭後離去。其中的女子先是點了頭,然後若無其事地經過琉妮雅身邊。差了半步的距離後,另外那個男人也跟著重複同樣的動作。然而,琉妮雅卻從男子臉上讀出某種拚了命想要掩飾、某種亟欲隱藏的情緒。

  她看穿了——看穿某種驚愕、不安抑或其他不能顯露在外的秘密。

  這些秘密在男子藏在粉飾太平的面具底下之前,早一步被琉妮雅看到了。她平時也總是這麼做,因此可以輕易看穿男子同樣虛假的表情。

  (……我在哪裡看過他嗎?)

  琉妮雅的腦海在此時泛起了漣漪,其中映出一張藏在陰影底下的面容,還有暖爐的火光在記憶中搖曳,交錯的艱澀語彙織出早已石沉大海的兒時影像。

  「——萊諾斯?」

  聽到這個名字,男子身旁的那名女性率先做出反應。她即刻回頭,同時伸手從口袋裡取出慣用的工具,快速地甩了出去。

  咻的一聲,女子手中的道具劃破空氣,在琉妮雅的頸子上留下某種異樣感。

  「住手!」男子驚叫道。

  女方的動作儘管在瞬間停止,不過一條髮絲般的細線卻仍握在她手中,隨時準備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此時琉妮雅才終於察覺到,男子身旁女性手中的細線,就纏在自己的脖子上,紮實地繞了一圈。這條細線宛如釣魚繩般,前端纏了一根如浮標的垂掛物,就落在自己胸前晃呀晃的,一股戰慄感猛然襲上了心頭。

  男人身旁的女性在回過頭的同時拋出釣線,同時在琉妮雅的脖子上纏了一圈。若非那男人阻止,琉妮雅現在可能已經處在缺氧的情況下,甚至連整顆頭都有可能被切下來。

  「等等!解開釣線!這個女孩子是——」

  「——她知道你的名字。」

  女子瞇起了眼睛,視線化為銳利的刀刃,出鞘之後豐牢架在琉妮雅身上,

  「你認識她嗎?不管你認不認識,既然已被她看到……」

  「——她是陸野大師的孫女啊!」男子大聲叫道。

  「你說什麼?」

  女子瞇起眼睛再次祭出如刀光般銳利的視線,仔細掃瞄了琉妮雅一遍。

  即便和同伴對話,那名女子也絲毫沒有將釘死在獵物身上的注意力栘開。從這點,琉妮雅就更

  加相信自己的猜測——對方肯定是個不受法律管束的黑幫之人,同時也確信了男子的身份。

  一雖然那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不過我不會認錯的!一

  「你果然是萊諾斯大哥……」

  伍堂?萊諾斯——這是琉妮雅坐在爺爺膝上多次見過的青年。儘管他現在已經不如往日般年輕,不過因為當時他經常造訪陸野家,他懷抱著一片熱誠和祖父長談的模樣始終烙印在她腦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

  琉妮雅看了看萊諾斯,再看看他身旁的女性,開口問道。

  一……我才想問你呢。」那名女性也跟著轉頭對萊諾斯問了同樣的問題。

  琉妮雅看著他,這個曾是爺爺學生的的男子,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地說:

  「等一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話說完吧。」

    ●●     ●●      ●●

  陸野?赫布羅斯——前尼肯市市立大學的專任教授,同時也身為一位醫師,並以其首屈一指的外科技術聞名遐邇。由於長年站在手術現場第一線所擁有的豐富臨床經驗,他提供的獨到見解對於醫療機器相關的研究開發上,有著為人稱道的卓越貢獻。

  即便他的名字已經從教授名錄中被註銷許久,但在尼肯市立大學附設醫院院內,以及其他諸如藥廠、醫療機器開發公司等地,仍然常常可以聽見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其中更有許多人為了表示敬意,還加上了教授的尊稱。

  即便此時此刻的他,早已換上另一個新的頭銜——反精靈主義者。

  赫布羅斯將霍佐納?墨資亞所提出的理論,以更激進的論調重新更修整理,成為他所倡導的新論述?這個新論述的要旨,在於主張精靈的存在會導致人類晅涪的結果。

  事實上,身為一名站在手術台前的第一線外科醫師,他從未仰仗過精靈一絲二是的幫助,始終執著地以人類本身的技術作為醫療手段。

  「似是而非的存在會使人心變得墮落。」——他總是以此教導學生們。

  在霍佐納?墨資亞的理論遭到學會封殺後,他的主張也顯得岌岌可危。然而,赫布羅斯在醫學界留下的功績,最終還是讓他保有站在醫療第一現場的權利。

  而且,他對於精靈的觀點始終只停留在口頭上的論述和小規模的自費出版品上。由於他並非精靈研究領域的專家,因而這樣的精靈論述,最終只是被當成一些天才常有、在本行之外的偏執興趣。

  可是,他的主張就好比霍佐納的理論在他手中遭到扭曲原意的更修,這些論述最終也脫離了他的理念,逕自蛻變成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面貌。

  打從人類和精靈交流之初,對於精靈感到厭惡的人,就始終以一定程度的比例存在。也許這種

  抵抗時代潮流的本能,可以說是人類這種生物的原罪。

  一旦人類開始倚賴某些事物,則必會有人提出對於這些事物的反動。舉凡所有受人尊敬的事

  物,總免不了迎來少部分群眾的譏諷和咒罵。其對像不只限於精靈,小工料理和服裝品味,大到宗

  廟社稷,所有讚美均引來或多或少的負面批評。

  儘管是非善惡無法用;貝的道理論斷,不過這類彷彿為了維持一個均勢般的反動聲浪,絕不只

  是衝著精靈來,而是整個人類社會中普遍存在的現象。

  既有人稱精靈為「人類的好鄰居」並且大聲讚揚,相對的就會產生將精靈視為「人類生態小的

  病毒一、「社會的寄生蟲」等反動。這些人對精靈感到厭惡,對精靈的存在心懷怨懟。儘管人數不

  多,卻也永遠不會消失。

  對那些反精靈人士而言,陸野,赫布羅斯的著作便成為肯定其行為正當性而不可或缺的主

  義,極具利用價值。他的論述為這些以生物本能對世間潮流產生反動——即所謂討厭精靈的行為,

  加上理性的解釋和知性的種種例證。

  因此,陸野?赫布羅斯的著作在作者本人毫無所覺的情況下不斷複製流傳,進而成為正道和

  蒼炎這類反精靈組織必讀的聖經。

  陸野,赫布羅斯本人對精靈的厭惡究竟是何等嚴重,這點尚無法證實。至於他的著作終究不

  過是他的個人主張。當他被問及相關議題時會主動說明,而對那些聽了他的說明後卻仍難以理解的

  人,他才會將整理過的自撰書籍交給他們。

  赫布羅斯從沒有出現任何具煽動性的行為表現。即便如此,那本集他主張之大成的著作,卻因

  頗富爭議性的內容而成為代表赫布羅斯這個人的「象徵物」。

  霍佐納?墨資亞在藍皇冠號事件發生之後適時從學界抽身,巧妙地避開了讓自己成為人類反

  社會性這等「原罪」的犧牲品。

  然而,陸野?赫布羅斯卻受到自己的著作牽連,完全沒有逃脫的機會。

  最諷刺的是,他的著作被那些反體制人士加上了諸多註釋後,在保留他原文的情況下,似是而

  非地扭曲成截然不同的嗯想典籍。如此這般,他的著作就在與作者本人有著微妙嗯想差異的情況

  下,任由立場回異、價值觀彼此相左的宗教家和史學家擅自解釋成為屬於他們的經典。至此,陸野,赫布羅斯不但成了這些異教徒的教祖,更成為他們將自己行為正當化的藉口。

  「—:結果,到頭來這個人竟然落得這種下場嗎?」

  藍伯特帶著些許哀憐的語氣說。此時,他和尤芬麗、夏德亞尼等三人一起站在一張病床前。床上躺著一名瘦骨嶙峋的老人——陸野,赫布羅斯。

  他的行蹤很快就被夏德亞尼找到了。陸野?赫布羅斯並非因為犯下什麼非法行徑而欲掩人耳目,將自己藏匿起來。他只是唐突地從人前消失,同時也斷絕跟所有人的聯繫,就這麼自己一個人孤獨地離群索居。

  然而上了年紀的赫布羅斯,畢竟不可能完全不和醫院之類的醫療機構接觸,而接受醫療行為就需要消費金錢。

  即便他此時已經不能說是活人,不過只要他仍有生命跡象,這些醫療消費的紀錄都會留在醫療體系的電腦資料中。循著這條線索,夏德亞尼藉助政府的資源後很快就找到他的居所。

  「這真是太諷刺了。」夏德亞尼說。

  確實如此,陸野,赫布羅斯曾經是站在醫療第一現場的人,並且救過無數人的性命。然而,他今天卻得躺在一問小小的醫院裡,身上接了多條維繫生命的管線,辛苦地靠著人工臟器勉強維持生命。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意識。就他的主治醫師判斷,陸野?赫布羅斯這名病患已經呈現腦死狀態。

  時常有人會對腦死和意識昏厥兩種狀態產生混淆。

  腦死是在自主呼吸停止情況下的一種不可逆性昏迷狀況。這並非純粹表—不意識暈厥,而是腦幹神經反應消失的腦機能停止。處在腦死情況的病患儘管心肺功能仍然健全,卻因為腦幹反應停止而無法門韭呼吸。就算住藉助呼吸器的情況廠仍可替患者維持土命跡象,卻無法救Z腦部組織停止運仟的情形。兌至過去曾有解剖案例顯示,腦死狀態的人腦幾乎已經呈現半液化的狀態了。

  但對於腦死病患的至親來說,基於深刻的情感牽絆,他們多半無法接受處在這種狀態下的親人被判定死亡的事實。因此,在他們的強烈要求下,院方只能為這些腦死病患插管,以生命維持裝置勉強保有病患這等「令人難以接受的死亡」狀態。

  聖於對陸野?赫布羅斯來說,另有一個諷刺的現象是,他過去為醫界所做的貢獻攬得的錢,卻住他腦死之後成了讓他長久維持在這種狀態下的原動力。對於院方來說,他們只要繼續保持機器運作,那麼每個月就會有定額收入進帳,這並非什麼不劃算的事。事實上,這整套的生命維持裝置中,還有幾樣零件是陸野?赫布羅斯自己開發出來的產品。

  他過去的成就不讓他就此離開人世。儘管其意識已死,那些他曾建立起來的醫療技術卻不允許他丟下自己的孩子死去。

  「其實他所提倡的反精靈主義也是。」尤芬麗說。「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嗯考了,然而,他的主張卻在被扭曲原意的情況下脫離他的掌控,經由別人的口中一再傳頌著,好比他人還活著一樣。」

  「我倒覺得一個嗯想家應該會以自己的主張能被後人傳頌為榮吧。」

  夏德亞尼提出另一種不同的意見。

  「是嗎?但我聽公社裡的一個朋友說,陸野?赫布羅斯在經歷某個時期之後,就再也沒有提倡反對精靈融人人類社會的說法了。然而,儘管他現在想要拋棄自己過去曾經提出的嗯想,這些理念卻在他無法掌控的情況下大肆散播開來……也許他就是因為無法阻止這種情況,所以才不得不斬斷所有的人際關係,一個人隱世而居吧。」

  「嗯……」夏德亞尼雙手交抱,環顧了病房一圈。

  根據主治醫師的說法,赫布羅斯因為腦癌而被送進醫院。之後因症狀惡化而意識昏迷則是在住院半年之後的事。這期間赫布羅斯一步也沒踏出病房,只有她的孫女陸野,琉妮雅前來探視。

  他人院時幾乎已經是半身不遂的狀況,連下床接電話的力氣都沒有。不過在他還有意識的期問,他總是努力用他那只還勉強能動的右手翻著書、寫文章。為此,琉妮雅還特地從家裡把書本、花瓶、檯燈等等東西搬到他床邊,讓這問單人病房脫離了醫院死氣沉沉的氣息。因為陸野,赫布羅斯的存在,使這問病房獨立在醫院之外,成為他專屬的私有空間。

  「看來陸野?赫布羅斯跟這次的事件應該沒有任何瓜葛了。」

  「是啊。」尤芬麗一邊附和夏德亞尼的說法,一邊自顧自地陷入長考。

  此時盤據在她腦中的其實是來到這裡之前,偶然得知琉妮雅和赫布羅斯實為祖孫的情報。琉妮雅此時正以佛隆的學生身份,跟佛隆一起前往禾萊臻娛樂城。佛隆跟陸野?赫布羅靳的孫女扯上關係,而尤芬麗更是在協助警方辦案的過程中見到陸野?赫布羅斯本人,這究竟是偶然或是必然?還是某種計畫性的關聯……尤芬麗想著卻找不出確切的答案。

  「夏德亞尼警官。」

  「怎麼了嗎?」

  「抱歉,可以請你暫時把眼睛閉上嗎?」

  「……」

  聽到這個莫名其妙的請求,夏德亞尼蹙起眉頭看著尤芬麗。而尤芬麗則把佛隆遇到陸野?琉妮雅的事詳述一遍,然後對著一旁的藍伯特點頭—不意。

  藍伯特似乎早有準備,看到十司的指示就將自己攜帶在側的單人樂隊展開,將簧片裝卜廠由機械推到自己胸前的薩克斯風上頭。

  「我是不打算閉眼睛啦。我想有必要把這件事當成搜查行動的其中一部分處理。」夏德亞尼聳聳肩說。

  接著——叭啦啦啦叭叭;

  一曲悅耳的短調從藍伯特的薩克斯風中流洩而出。

  就這麼簡短的幾個音符,便讓他周圍聚集了數十柱兩枚羽翼的精靈,其中以勃來和漢廉佔了多數。不過也許是因醫院這個環境比較特殊,裡面還雜著裘杞和希比歐這類平時不太常見的精靈。

  「可能要請你們幫我們一點小忙喔。」

  尤芬麗代替持續演奏神曲的藍伯特,對這群小小的精靈提出請求。

    ●●     ●●      ●●

  羽」日。

  「那我們開始吧上

  佛隆操作著身後的單人樂隊,利用它的仿鼓節拍器開始倒數。

  乒,乒,乒乒乒乒。

  一開始便是分秒不差的管絃樂團齊奏,高亢的聲音在整座競技場中迴盪。令人身心舒暢的聲波挑動了空氣分子輕輕舞動,彷彿水面的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

  其實單人樂隊只是一種將多重樂器的聲音以電子設備重現的調音器,然而,許多音樂愛好者對於現場演奏的音樂情有獨鍾,是因為樂器所發出的聲波能直接撼動空氣分子產生律動,因而體現出一種現場演奏獨有的臨場感::不單單是用耳朵聽,而是可以用身體肌膚、用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去感受音樂。這樣的音樂表現方式,確實是調音器和封音盤之類的媒體無法重現的。

  同樣的,即便是現場演奏的電子樂器,也能奏出無法用機器播放取代的音樂,這是由於它能傳達出純粹旋律之外的感受。除此之外,現場演奏時的溫度、空氣的質感及流向和回音等等,這些也郡個是單純的音樂記錄器材可以重現的要素。

  王於精準的管絃樂隊齊奏——即由多種樂器在分秒不差的情況下同時發聲的「Orchestral三二,若在演奏人數越多的情況下則越能展現魄力。從這個角度而言,此時的管絃樂隊合奏其實比佛隆平時演奏的神曲更活潑而富有震撼力。

  佛隆的位置排在這個管絃樂隊的中心,其他學生則是在他的安排下,以同心圓方式面向外側排列。此時他們所演奏出來的樂音,即便音色和佛隆非常接近,旋律也頗為相似,卻有著微妙的不同。這種連綿的相近音帶出了豐富而渾厚的音律。不只要讓樂團前方、近在咫尺的克緹卡兒蒂聽得見,更要傳播給那些遠處的精靈們。

  其實在效果器中,有兩種分別叫作和聲效果器和延遲效果器的裝置,其用途是刻意讓演奏者彈奏出來的音樂產生重疊和延遲的現象,藉此讓聲音顯得更為渾厚。而依照佛隆的編曲所演奏出的效果,實際上就有同樣的意義。

  「——嗯!」

  克緹卡兒蒂雙手交抱,在樂團前面聽著佛隆等人的演奏覺得非常滿意,身旁的謝爾烏托同樣也感動得閉上眼睛露出微笑。至於坐在一旁的蜜婕德莉特,聽到這般充滿躍動感的曲式,更像只聽到貓罐頭拉開拉環的貓兒般,禁不住喜悅而從地上跳了起來。除此之外,雖然這個樂團目前還需要貝爾莎妮朵的演奏從旁協助,不過在這次正式演奏前的練習中,已有幾柱勃來和漢廉被他們的音樂吸引了過來。

  學生們見狀,紛紛露出得意的表情,彼此相互瞄了瞄對方。想必就連他們也明顯感受到,這次演奏中自己的表現和以往有著顯著的差異。

  儘管他們每個人的演奏技巧仍顯得生澀,還無法獨立演奏出神曲。不過此時他們擁有佛隆和貝爾莎妮朵兩名現役神曲樂士的協助,在他們的引領之下,每個人的程度都被大幅地提升了。好比某些運動競技項目中,在對手實力比自己來得強悍的情況下,選手也多會有水準以上的演出。

  這些學生們在此刻肯定非常享受這種感覺—:將自己的靈魂化做音樂,獻給那些被他們吸引過來的精靈的這種感覺。甚至覺得自己只要手拿一對沙鈴、一把三角鐵,也能表現出十足的自我。

  「啊哈!」

  蜜婕德莉特聽得高興地叫出聲來。這柱精靈平時就是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總是想用言語調侃對方,但此時競也像個初逢感動情緒的兒童,雙眼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喜悅。

  「大姐頭,你平常都是聽佛隆哥哥這麼演奏的嗎?真是太狡猾了~~~」

  蜜婕德莉特不由得露出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

  「你開什麼玩笑!不然我幹嘛跟佛隆訂契約?」

  「嗚……真好~~」

  這種說法讓蜜婕德莉特更是像個要賴的小女孩般,激動地揮舞著手腳,背上那一對淺粉紅色的翅膀也亢奮地發出耀眼的光芒。

  「真討厭,我怎麼就沒辦法跟人訂定契約~~」

  基本上,神曲樂士不會跟僅有一對翅膀的下級精靈訂契約——其實就算他們想這麼做也不可能辦到,這是神曲樂士和精靈學者都有的常識。

  「那你變回原形就好啦。」

  「這個嘛……」

  對此,蜜婕德莉特雙手環抱在胸前歪著頭,似乎顯得頗為困擾。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是佛隆一個人所能表現出來的成果。你聽得出來吧?」

  「大概知道啦。」

  確實如此。對於精靈來說,這次的練習之所以能展現出這般豐富的魅力,其實是因為合奏的緣故。好比多樣單品搭配成一套兼具份量和協調感的美味套餐,就比起單一品項的料理更能滿足人類的感宮。如此即便前菜、湯品或主菜梢梢有些不足,仍能成就一頓美食的饗宴。

  佛隆的演奏其實只為了獻給和他訂定契約的精靈克緹卡兒蒂,而克緹也不准其他精靈跟她分享佛隆的神曲。然而,這次合奏不只有佛隆,還加上貝爾莎妮朵跟參與這次活動的學生,因此即便蜜婕德莉特和其他精靈全都湊過來聆聽,克緹卡兒蒂也不會阻止。

  「嗯,雖然卡提歐姆的演奏非常出色,不過這還不能說是他的神曲吧。」

  「是的,不過我也確實從他們的合奏中,感受到卡提歐姆的靈魂呢。雖然他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可是非常深刻。」

  謝爾烏托答話的同時,帶著幸福洋溢的笑容。

  儘管卡提歐姆過去曾和佛隆一起合奏過神曲,並以此解救受到《奏始曲》控制的謝爾烏托。但自從那次以後,卡提歐姆所演奏的音樂再也無法成為能夠滿足謝爾烏托的神曲。因為即便他的心意再怎麼誠懇,他的技術仍遠不及他內涵的深度。因此這對謝爾烏托來說,可是許久未曾聽見,卡提歐姆的靈魂形制。

  「真是太棒了!」

  結束這首曲式的同時,佛隆也滿意地喃喃道出讚歎。一同參與演奏的貝爾莎妮朵和在場的學生們也配合得恰到好處,在同一個節拍中完美地收聲。

  「真好,這次的演奏棒極了!」

  「是啊。」

  佛隆與貝爾莎妮朵彼此點頭微笑後,由佛隆轉頭環顧在場的學生們問:

  「那麼,針對這次的演奏,大家有沒有什麼問題呢?」

  「有;」南部?特蕾絲率先舉起手,彷彿已經成為一種慣例。然而——

  「你不准問!把手放下!」克緹卡兒蒂毫不猶豫地予以駁回。

  「咦;為什麼;」

  「你一開口就是要問佛隆的女性關係!你給我少提那些沒建設性的話題!」

  「討厭;人家很在意耶;」特蕾絲聽了不禁嘟起嘴,「特別是今天尤吉莉學姊也在,不問實在太可惜了;」

  「少囉唆!」克緹卡兒蒂強硬地回絕道:「要問就問跟神曲和精靈有關的話題啦!你是哪裡來的

  這些例子綜觀各領域來說都是少數,但也並非可以用「特例」這般極其稀有的方式形容。畢竟魅力這種東西,有時是可以超越個人的好惡觀感而成立。狗仔記者呀!」

  這話當然是再中肯不過了。

  「——我有問題要問。」

  就在這時候,一個唐突的聲音插了進來。

  說話的人不是來自學生們聚集的舞台中央,而是位於稍遠處,站在操作合音器的西葛?波克特老師身邊:—是琉妮雅發出的聲音。

  琉妮雅在佛隆不強求她參與這次的合奏之後,就形同退出樂隊,沒有再參加練習。即便如此,身為講師的佛隆也不能放任一個末成年學生,在這個還沒有對外公開營業的禾萊臻娛樂城內到處閒晃。因此眾人練習時,琉妮雅就待在波克特身邊觀摩大家的練習。

  這次佛隆等人的合奏之所以這麼成功,事實上也是因為少了琉妮雅的緣故。佛隆對此仍顯得有些難以釋懷,不過他說什麼也不能讓進度再繼續落後下去了。

  何況在琉妮雅退出後,整個樂隊只練習了幾次就成功召喚出精靈。這樣的結果,顯示出琉妮雅究竟對整個樂隊造成了何等程度的拖累,使得琉妮雅在學生群中所承受的目光也越來越嚴苛。雖然卡提歐姆還勉強維持著中立態度,然而,也許是因為日前察覺到謝爾烏托的想法,連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樣積極地袒護琉妮雅。

  然而——

  「我想跟你確認一下某個傳聞是否屬實。」

  「……傳聞?」佛隆愣了一下。

  無論如何,任誰都不覺得琉妮雅會丟出跟特蕾絲一樣的八卦問題。不過下個瞬問,佛隆、克緹卡兒蒂還有貝爾莎妮朵二人臉上的表情,全都因琉妮雅口中提到的詞彙而僵化了。

  「——就是關於但丁的《奏始曲》是否存在一事。」

  「……」

  佛隆等人在驚訝之餘彼此對看了一眼。對此,琉妮雅似乎不願放過佛隆臉上一絲絲細微的反應,銳利的視線緊緊扣在佛隆身上。

  「這個……」佛隆連忙在腦中搜尋較為模稜兩可的答案意圖混淆。「應該是有吧?畢竟根據較為詳實的歷史記載,但丁這個人確實存在。那麼作為第一個神曲樂士的他,跟精靈交流的曲子就是所謂的——」

  「不,我不是說這個。」琉妮雅搖搖頭,「我要的不是歷史傳說之類的答案上

  「……這、這樣啊?」

  「我聽說已有《奏始曲》的樂譜被挖掘出來且實際演奏過了,這是真的嗎?」

  「……」

  琉妮雅提出的疑問讓佛隆得拚命壓抑險些脫口而出的驚呼。

  這下子,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但廠的《奏始曲》,其曲式不問演奏者的技術水準,下至下級精靈、上聖上級精靈在聽到《奏始曲》之後,均會成為演奏者的奴隸。換言之,它也代表了可能促使人類和精靈問的關係就此崩毀的危險。

  事實上,《奏始曲》對精靈來說,就好比作用力強大的催眠術。

  人類藉由某些具有暗示性的音樂、詞句、表情、語氣等種種表現,可以潛入其他人的深層意識,並且藉此控制對方的行為。例如某些優秀的藝術家就會利用這些具有暗示性的元素讓人們獲得感動,藉此豐富人們的心靈。然而,這些元素終究不過只是些單純的音符、片段的詞彙,或某些簡單的動作。

  神曲也是一樣。好比具有暗示性的符號能以藝術的形式帶給人們感動,神曲也是精靈的精神食糧。如此一來,精靈在接受神曲時幾乎是處於毫無防備的狀態。

  但所有事情都有正反兩面,道理就跟用藥一樣。若用藥方法不正確,良藥有可能成為毒藥;若用藥方法正確,具有麻醉效果的毒品也能對人類產生正面助益。

  諸如此類的情況也可以套用在神曲上。照這種情況推論,即便對精靈有益的神曲,若是利用某些特定的曲式演奏,也有可能對精靈產生負面效果。

  不過,這等技術以常人來說是幾乎不可能辦到。至少佛隆等人在實際見識到《奏始曲》的威力之前,他們也都以為這種技術只是紙上空談而已。

  「你、你是從哪裡聽到這個謠言的呢?」

  「我想我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吧。」琉妮雅面無表情地開口答道。

  眼前的情況讓佛隆不知所措,不自覺地咬著嘴唇::這個情況相當不妙。

  儘管佛隆心裡也有一小部分聲音樂觀地說,即便他承認了這件事,《奏始曲》的存在也不見得會讓全世界都知道。何況,挖掘出《奏始曲》且欲將其調整作為武器使用大賺一票的克拉特?羅比阿特,早已經不在。

  然而——

  「這個傳聞還有後續。」琉妮雅接著又給了佛隆一記重擊。

  「什、什麼後續?」

  「傳說《奏始曲》不問演奏者的能力,均可以帶給精靈相當可怕的效果。」

  可怕——確實如此。然而,琉妮雅的言詞卻沒有在這裡打住。

  「它可以不問精靈的意志而將其收為奴隸使喚。」

  「!」

  這句話即刻在學生問掀起一陣驚恐的反應,不過他們慌亂的模樣,卻沒有讓琉妮雅收起她早已想好要說的話。

  「如果這種神曲真的存在,那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教給學生的東西,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奏始曲丫—不問個人才華及能力便能發揮其效能的神曲。如果這種東西真的存在,那麼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大概超過半數以上的人會拚了命想把它給弄到手吧。因為如果真能弄到這樣一張樂譜,那麼不論在神曲演奏方面表現得多麼駑鈍的學生,也可以在轉眼問就超越努力練習的資優生。

  事實上,無論擁有多麼精湛的演奏技巧,最終決定此人能不能奏出神曲的關鍵,都是由精靈們的喜好判斷。即便擁有超人的快彈技巧,卻也有人怎麼也召喚不出精靈:但也有人就算在演奏中出了紕漏,依舊能夠吸引精靈過來聆聽。這個事實總是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們心裡懷有一股難以抹去的不確定感,進而懷疑自己的努力是不是全然白費功夫。

  「……」

  琉妮雅的發言再次使得學生們議論紛紛。

  當然,卡提歐姆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即便這麼說可能使人產生誤解,不過他和謝爾烏托正是因為傳聞中的《奏始曲》而有機會結為一對戀人。

  然而,對於其他學生來說,他們恐怕從沒想過自己過去所知道的《奏始曲》,事實上竟有這般令人為之膽寒的強大影響力。在他們的認知中,但丁?伊布凡布拉是最初的神曲樂士。是他建立了人類和精靈之問的橋樑,更是為雙方帶來和睦的偉大使者。換句話說,對於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們而言,創造出《奏始曲》的但丁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前輩。因此,由這位英雄般的聖人所創造出來、人類和精靈間最初的神曲,在一般人眼中就和它的名稱一般,是創造、是開拓,絕非如琉妮雅所說的,是種泯滅良知的曲子。

  就《:這個時候——

  「小鬼,讓我來軟你一件事。」

  克緹卡兒蒂帶著不悅的表情站出來說話。

  「那邊那個女生,你叫南部是嗎?」

  她忽然轉頭面向坐在學生群中的特蕾絲說。

  「咦?我嗎?是!」特蕾絲被點到名字後反射性地點頭。

  聽到她應聲之後,克緹卡兒蒂雙眼直視她開口問道:「你的志向是什麼?」

  「志向?」唐突的問題讓特蕾絲眨了眨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我、我嗎?」

  「對。你來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學的目的是什麼?目前你覺得最重要,為了往後的人生第一個必須先達成的目標是什麼?」

  「我要成為神曲樂士……」特蕾絲答得吞吞吐吐。

  事實上,儘管這個答案對每個學生來說都再明確不過,然而,任誰在猛然被問到這麼理所當然的問題時,總會仃些驚慌而問答得欠缺一占。

  一你確定嗎?你是為了想要成為神曲樂士才來到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嗎?一

  一咦?是……」儘管特蕾絲答得肯定,語氣卻仍顯得有些畏縮。

  「那你成了神曲樂士之後想幹什麼?」

  「……」

  這次的問題轉了一個方向,卻讓特蕾絲一時之問啞口無言,不過想了一下之後,她給出明確的答案:「我想開設一問事務所,然後讓它壯大成為能夠在神曲樂上業界佔有一席之地的公司,就好像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一樣。」

  「還有呢?」

  「咦?還有……還有……」特蕾絲不知道這柱紅髮精靈究竟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因此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克緹卡兒蒂看著她狼狽的模樣一會兒,「答不出來嗎?那你不行了。」

  「咦?」聽到這樣的評判,特蕾絲驚訝地瞪大眼睛。「不行是指……」

  「你搞錯方向了,不可能成為神曲樂士。即便僥倖讓你成功,也不可能成就什麼大事上

  「為……」如此冷酷的評判讓一向個性樂觀的特蕾絲也難掩震驚的表情。「為什麼我……」從她的反應可以看出來,她因此大受打擊。

  「克緹,你說得太過分啦!」

  佛隆見狀,慌張地介入克緹卡兒蒂和特蕾絲之間的問答。

  儘管他短暫地覺得這可能是特蕾絲從沒有停止過的八卦問題惹惱了克緹卡兒蒂,不過他隨即又想起克緹根本不是那種會挾怨報復的人。克緹卡兒蒂不論碰到什麼事都會直接反應。因此,特蕾絲調侃佛隆的舉動,並非會讓克緹卡兒蒂一直掛在心上記恨的事。

  「佛隆,那我問你」

  這柱紅髮精靈這次回過頭欲把詢問的對象轉到佛隆身上,但想了想又改變主意,帶著些許壞心眼的表情面向貝爾莎妮朵說:「不,來問貝爾莎妮朵好了——貝爾莎妮朵上

  「是、是!」焦點唐突地轉到自己身上,使得貝爾莎妮朵反射性地立正且提高音量回話。「要、要問我嗎?」

  克緹卡兒蒂平常鮮少會叫出貝爾莎妮朵的名字,多半是非常不客氣地直呼她「金髮小妞」。因此,當她真的叫貝爾莎妮朵的名字時,那都是非常正經的場合,再不然就是有些什麼特別的情況。

  「你的答案可能比較有趣上克緹卡兒蒂說。

  貝爾莎妮朵眨了眨眼睛,「……有、有趣?」

  「我問你,你為什麼會走上神曲樂士這條路?」

  這個問題先是讓金髮少女愣了一下,然後她給出一個果斷的答案。

  「我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神曲樂士上

  她答得鏗鏘有力,一聽就讓人覺得這個理由有著與特蕾絲截然不同的說服力。然而,克緹卡兒蒂揚起了邪惡的嘴角繼續追問:

  「你說想成為像父親那樣的神曲樂士,那究竟是怎麼樣的神曲樂士?」

  「這個……」貝爾莎妮朵歪著頭又想了一下,稍微把腦中的答案整理過之後說:「雖然父親有多

  莉斯萊這麼一柱契約精靈跟在他身邊,但除了鄉莉斯萊之外,還有勃來、吉姆提爾、漢廉等好多精

  靈眾集在父親身旁,我覺得這樣好好哦。」

  「嗯。」這個答案終於讓克緹卡兒蒂覺得滿意,點點頭後轉過身來又將視線拉回到特蕾絲身卜。「這樣你懂了嗎?」

  「……」

  特蕾絲眨廠眨眼睛,似乎還是猜不透箇中原因。

  (克緹……你、你這種問話方式太嚴苛了啦……)

  佛隆皺著眉頭對於眼前的狀況感到有些不忍。

  貝爾莎妮朵秈佛隆兩人與特蕾絲之間的差異,其實定「神曲樂士」究竟是目的還是手段的分別。說得更白一點,他們之間的不同其實是當他們在學會演奏神曲之後,眼裡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以佛隆來說,他絕不是為了演奏神曲而成為神曲樂上的。他的神曲是為了獻給初次認同他、初次希望有他陪伴的美麗精靈而演奏,並且希望能藉由神曲而再次見到那柱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紅髮精靈。因此,對佛隆而言不論是神曲樂士也好、演奏神曲也罷,都只是他想再次兒到克緹卡兒蒂的手段。

  若是將同樣的問題搬到貝爾莎妮朵身上。她想成為神曲樂士的原因儘管是幢憬自己父親的形象,然而,這個理想的形象並非是父親賺廠多少錢,也不是父親有實力強悍的精靈隨詩在側,更非父親和恐怖分子奮戰的英勇事跡;而是父親帕爾提修在面對精靈這些異於人類的生命時,能夠懷抱親切的態度,讓精靈們也把父親當成朋友的這般溫柔形象。從這個角度來看,身為神曲樂士對她而言,距離父親的形象似乎才只是個開始而已。

  貝爾莎妮朵和佛隆都只是將神曲樂上當成追求自己理想的一種方法。儘管他們的理想不盡相同,卻也都和他們過去與精靈相關的體驗有直接關係。相較之下,特蕾絲則是將「成為神曲樂士」當成是自己的目的,而這個目的根本上與精靈的交流無關。在她成為神曲樂士之後的世界觀裡,並沒有精靈的存在。

  換句話說,特蕾絲所著眼的終究只是神曲樂士的頭銜與社會賦子這種職業的地位,而精靈只是附帶的。通常,像這種人就會對《奏始曲》心生嚮往。因為有了《奏始曲》他們便可以達到目的,成為一名神曲樂士。

  有這種心理的不單單只有特蕾絲一人而已,那些聽到《奏始曲》而驚呼著彼此交頭接耳的學生,大概都跟她一樣。他們都只是被神曲樂士這種光鮮亮麗的形象所吸引,從沒想過在成為神曲樂七之後,自己又該把目標放在哪裡、該往何處追尋。

  那麼佛隆和貝爾莎妮朵呢?像他們這種只是把神曲樂士當成一個短程目標的人,會對《奏始曲》的存在感到渴望嗎?

  不,他們絕不會如此,因為他們是為了與精靈交流而學習演奏神曲。像那種藉由《奏始曲》的影響而無條件將精靈收為奴隸的結果,對他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奏始曲》儘管可以收得上百柱精靈作為奴隸,卻沒有一柱精靈會成為他們的朋友。

  因此,《奏始曲》的存在根本就是一種錯誤。它所表現出來的旋律並非與精靈交流而生——何況以成為神曲樂上為目的的想法,本身就已經出問題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上並非沒有在踏錯第一步後,卻還憑著本身超乎常人的天賦而當上神曲樂士的案例。儘管這只是少數中的少數,但至少佛隆等人在第二次「歎息的異邦人」動亂中,該事件的韭謀聖德托?波爾森就是屬於這種典型。

  「特蕾絲。」佛隆語帶安慰地對他的學生開口問:「你喜歡精靈嗎?」

  「咦?當然喜歡呀。」特蕾絲被問到之後點點頭說:「如果討厭精靈的話,怎麼會想當神曲樂士呢?」

  「是啊上佛隆面帶微笑地接著問:「那如果你真的當上神曲樂士,你會想做什麼事呢?」

  「咦?」特蕾絲聽到後又愣了一下,「就是……啊!」話還沒出口,她便驚覺到克緹卡兒蒂想表達的到底是什麼,在場的幾名學生此時也跟著會心地點頭。

  「你明白了嗎?」

  「啊……是。」特蕾絲紅著臉點點頭。

  「這樣的話,也許你就有機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神曲樂上呢。」

  克緹卡兒蒂望著她,臉上露出苦笑。

  「是、是嗎?可以看得出來嗎?」

  「沒有那種自己察覺到就比較偉大、被人家點醒的就比較駑鈍的差別啦。」紅髮精靈聳聳肩說:「你們的目標究竟是誰給的其實根本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你們必須認同這個目標,並且自己去想怎麼達成目標,然後努力去做。」

  「……」

  學生們一臉茫然地彼此互望,似乎有些人聽懂了,有些人則沒有。然而:—

  (這下子大概沒問題了吧……)

  佛隆心裡暗自這麼想著。

  畢竟,這些學生們前一刻才藉由自己雙手演奏出能夠吸引精靈的神曲。儘管沒那麼紮實,卻也算是讓他們相當愉悅的感受才對。有這般美好的體驗作為後盾,只要他們努力一點,應該就有機會成為神曲樂士才對,就好比佛隆和貝爾莎妮朵一樣。

  (等等!該不會—:)

  想到這裡,佛隆忽然轉頭望向已經被大夥遺忘好一陣子的琉妮雅。

  (如果說那些學生有這次令他們印象深刻的體驗,再加上充分的努力後,就可以成就他們的未來。那換句話說——)

  —:如果有了同等令人印象深刻的體驗,即便是負面的案例同樣也是可以成立的。就好像一面鏡子一樣,外頭是佛隆周圍的這些學生,而鏡子裡完全相反的成果則是……

  琉妮雅依舊帶著那一張有如玻璃娃娃般冰冷的面容直視佛隆。

  一—:你們現在所做的事沒有一樣是白費的。一

  克緹卡兒蒂的一席話這才又讓佛隆回過神來。此時她的契約精靈已經站上舞台,就在他身邊環顧底下的學生們。

  「神曲樂士如果非得仰仗《奏始曲》這種舊時代的遺物才能成事,憑著自己的實力卻無法與精靈交流,那麼成為神曲樂士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你們該不會已經忘記,神曲樂士吸引精靈的條件,其實是他們每個人的靈魂吧?一

  這句話讓幾名學生面紅耳赤地低下頭,想必他們這才想起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紀念碑上的碑文。那席話早巳讓他們看到麻木了,也因此好一陣子再也沒有仔細深入嗯考其中的含意。然而,沒有意義的文字不會特地刻成代表學校的紀念碑。此時他們大概是明白這點,並且發現自己忽略了多麼重要的事而感到羞愧。

  「那個……」

  這時換成貝爾莎妮朵表現出梢顯低調的態度舉起手,彷彿欲補足克緹沒提到的事說:「假設真有一種神曲可以不問個人的實力跟靈魂形制,讓演奏者無條件馴服精靈,那你們會怎麼用呢?或者,你們覺得其他人會怎麼用?」

  「……」

  這個問題又在學生問掀起一波討論,然而這次的討論卻和早先琉妮雅引起的議論截然不同。他們在貝爾莎妮朵的提問中大概也察覺到了,肯定會有想要奴役精靈的人出現,而精靈大概也會表現出反抗的行動。搞不好,人類秈精靈之間甚聖可能爆發全面性的戰爭。

  「話說回來。」克緹卡兒蒂這次轉而將視線栘向琉妮雅,「對你這種討厭精靈卻又想當上神曲樂士的人來說,這種下流低賤的神曲反而正巧適合你吧。」

  「這……等一下,克緹!」

  佛隆慌慌張張地出聲制止,然而已經太晚了。

  「……」

  聽到克緹卡兒蒂針對性的言論,學生們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栘到琉妮雅身上。

  琉妮雅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她對現場的反應,沒有表露出任何焦慮或驚訝的表情,而是大方接受了所有人的視線。

  「我不想在這裡討論什麼是理想的神曲樂士。」琉妮雅帶著有些挑釁的口吻說:「我只想問《奏始曲》是否真的存在罷了,而且這個問題不用沒家教的精靈回答。塔塔拉,佛隆老師,請你回答我這個問題上她說話的口氣彷彿就是對佛隆逼問她已經知道的事,只是要佛隆親口確認而已。

  「你說誰沒教養啦!」

  「等、等一下!克緹卡兒蒂!」

  貝爾莎妮朵看到身邊的紅髮精靈氣得發瘋的模樣,一把從身後將她架住。

  「這……」

  比起克緹卡兒蒂,必須直接面對問題的佛隆倒是顯得不知所措。

  儘管給個「沒有」的答案其實相當容易,然而先不說發生在都市郊區的雅瓦拉部發電廠事件和謝爾烏托的事,在核心搶奪事件中轉栘到高速公路上進行的追擊戰中,其實已經有不少人目擊了《奏始曲》的效果。佛隆雖然不知道琉妮雅是從哪裡聽到這個消息,不過他認為這件事絕不是撒個謊否認《奏始曲》存在就可以了事。

  「——是有所謂的《奏始曲》。」

  克緹卡兒蒂斷然丟出了這麼一句話。

  「!」

  這樣的事實讓周圍掀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放開我,我不會亂來。」克緹卡兒蒂轉頭要貝爾莎妮朵鬆手,接著又瞪向琉妮雅,「怎麼樣?你打算怎麼做?」

  「……你說我嗎?」這個問題倒是讓琉妮雅也愣了下。

  她微微傾斜的頸子,在佛隆眼裡看來依舊像個玻璃娃娃一般。

  「假設你真能弄到《奏始曲》,想必像你這種討厭精靈的傢伙,早已經想好可以讓你愉快地發洩心中憤恨的用途了吧?」

  「克緹!」

  眼見形勢轉惡,佛隆即刻出面阻止。然而,克緹卡兒蒂卻始終沒有收起臉上挑釁的笑容,一直輕蔑地看著琉妮雅。

  一股一觸即發的險惡氣氛在克緹卡兒蒂和琉妮雅之間蔓延,除了幾名學生仍不時交頭接耳之外,周圍的學生全部屏息以對。

  琉妮雅沒有回話。

  她也直視著克緹卡兒蒂,但正面跟這柱紅髮精靈對峙一會兒之後,便轉身離開競技場。看來當下的情況,也讓她覺得自己的挑釁行為似乎有些過頭。

  「陸野!」

  「——等—下,我來處理就好。」

  今天波克特倒是稀奇地出手幫忙。他小跑步地從琉妮雅身後追了上去,和琉妮雅一起離開競技場。

  雖然佛隆還足沒辦法放下琉妮雅不管,然而,他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裡。

  「嗯……」佛隆試著開口緩和現場的氣氛。「我們因為某些緣故,所以不能對這件事透露太多,總之我們是有聽說過這件事。嗯……關於我們這次的練習,還有沒有其他人有什麼疑問呢?」

  他試著硬把話題轉開,但台下的學生們還是對此久久不能釋懷,低頭竊竊私語的情況仍舊持續了好一陣子。

    ●●     ●●      ●●

  琉妮雅看了看錶,距離正午十二點還有兩分鐘。

  此時,琉妮雅正欲移動到可以清楚看見禾萊臻跨海大橋的地方。

  她昨天已經查過資料——禾萊臻跨海大橋這座巨型浮橋,連接了漂浮在海上的禾萊臻綜合休閒娛樂城,與馬那卡達市的亞洛尼亞海岸。它的橋面其中一端架在禾萊臻表層的北端,其修長的本體彷彿一條白色緞帶般,橫亙了前方整片的亞洛尼亞海面。

  這裡到昨天為止部還呈現萬里無雲、海天一色的風景,然而,同樣的景色在今天受到厚厚的雲層影響,看來顯得有些陰沉。

  這樣的天候真是再合適不過了——琉妮雅茫然地想著。

  只要一想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她便覺得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不過話說回來,三年前的那天似乎也是同樣的天氣。

  「……陸野。」

  一個聲音從琉妮雅的背後傳來,但她並沒有回頭,因為接下來將有大事發生——距離確切的時刻只剩下一分鐘,她打算用自己的眼睛好好欣賞眼前一切。

  「你呀,真是讓每個老師都為你搞得焦頭爛額的。」

  琉妮雅光從聲音就聽出身後的人是誰了。

  西葛?波克特——這個人對琉妮雅來說根本無關緊要。這人不壞,不過琉妮雅對他也就只有這等評價而已。

  西葛老師無論是容貌、言行舉止都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即便是以神曲樂士的表現來說,琉妮雅聽說他的才能也相當平庸。總之,如果要形容的話,琉妮雅只會勉強給他「好人」兩個字。在琉妮雅眼中,他就是這麼一個個性溫吞、人生無趣的男人。也許這個人從沒有為任何事情感到焦急而激動吧?也正是因為他性格上缺少這般積極的部分,他才能如此蠻不在乎地過活,浪費自己的人生。這種人是琉妮雅這輩子最不可能會有交集的人——至少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你就這麼討厭精靈呀?」波克特語帶歎息地說。

  「……」

  琉妮雅沒有回話,她不認為有跟這名講師交談的必要。與其跟人生如此無趣的人交談,她更渴望仔細看清楚再過數十秒之後即將發生的事。

  然而——

  「我能夠體會呢上

  一個異樣的聲音唐突地從波克特口中傳了出來。

  「我非常瞭解你那種想法。」

  這聲音與往常的他有著截然不同的極大落差。

  「!」

  這般戲劇化的轉變讓琉妮雅忍不住回過頭來。

  這名說話的人,琉妮雅再熟悉不過了。怎麼看都是西葛?波克特這個負責數精靈社會學,各方面部顯得相當笨拙的講師。他的外表沒有特別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性格更是再無趣不過——琉妮雅在這樣的認定下,從沒有把這個人放在心上,始終忽視他的重要性。但是……

  「精靈是一群跟人類相似卻什麼也不是的傢伙,明明跟人類不一樣,卻硬要湊過來擾亂我們的生活。你之所以討厭他們的原因,我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這名個性無趣的講師隨著變調的語氣,臉上更同時浮出一抹輕佻的笑容。那張外表從不引人注目、性格上沒有任何特色的好人臉龐,忽然顯露出令人難以捉摸的黑暗面,並帶著從容的表情,神態自若地注視著琉妮雅。

    ●●     ●●      ●●


  身體不適只是個藉口。風丸.納尼阿特為了有一個人行動的機會,因而撒謊蹺掉了上午指導學生練習的工作。

  「嘿咻……」

  她左手提著自己愛用的單人樂隊,站在禾萊臻娛樂城地下一樓平面北側的外緣。這裡靠近另一邊的船塢。和琉妮雅當時溺水的那一頭不同的是,這裡的任何一處都沒有建造防止落水的圍欄。

  「……」

  納尼阿特低頭看了看自己放置在手邊的銀色金屬箱。這款十五年來用慣了的產品,和近年小型化的設計比起來實在是大上許多。如果箱子是中空的話,大概可以讓一個小孩子躲進去吧。

  由於她總是帶著這個箱子到處跑,兩隻手臂因此被訓練得相當結實。這也讓她始終對於自己的身材有相當不滿,覺得自己滿身肌肉的實在不像是女人,大概只有男性運動員的身材才有辦法跟她相比吧?然而,大概沒有人知道,這個總是努力讓自己不輸給任何男人的她,競也會有這般像個年輕女孩一樣的煩惱。

  她平時總是叼根菸外出接受委託,曲風豪放的神曲也總能吸引大批精靈前來幫忙,讓她得以快刀斬亂麻地處理眼前的工作。不過,她卻仍有嫌自己手臂太粗這種小女孩般不為人知的一面。

  『這可是勤奮工作的好媽媽才會擁有的偉大雙手呢。』

  這個世上只有她先生會帶著有些心虛的笑容安慰她,稱讚她那雙手能支撐著家庭、能撐起其他需要幫助的生命,因此沒什麼好覺得自卑的。因此……

  「老公,對不起……」

  納尼阿特知道自己將要做出一件難以挽回的錯事。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因為受到脅迫,便乖乖聽從對方的指示演奏神曲。

  如果今天她不是身為一名神曲樂士,也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一想到這裡,她就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雙手給折斷,同時也將那只陪伴她十五年的金屬箱—:一架舊式單人樂隊,一腳踹進海裡。

  然而,那雙手和她的單人樂隊此時卻也是唯一能解救她丈夫與孩子的關鍵,這讓她梢稍為自己感到驕傲——以一個好妻子、好母親的身份,為她那雙保護丈夫和兒子的雙手,以及她雙手所彈奏的單人樂隊,感到驕傲。

  「……對不起。」

  納尼阿特又喃喃說了一句抱歉之後,砰的一聲用腳尖輕輕踹了一下腳邊那隻金屬箱。箱子就和預先設定好的一樣,如噴水池中的噴嘴一般,將箱子裡的內容物全吐了出來。這些機具一件一件展開,好比蟒蛇纏住獵物一般,緊緊貼到了納尼阿特身上。

  舊型的單人樂隊即便已經考慮到了可搬運性,有些卻沒有在演奏中移動的設計,而納尼阿特所用的就是這種款式。

  展開後的機具和幾隻機械手臂圍繞著納尼阿特擺開陣勢,隨後一把小號伸展到她的胸前,同時,一隻前端沒有抓住任何東西的機械手臂,彎進了納尼阿特的肩頭處。

  接著,只見她從口袋內取出一隻菸盒,並將一張摺了幾折塞進去的紙張攤開。那張紙上寫了許多音樂記號——是張樂譜。

  她將樂譜插在機械手臂前端固定,然後稍微瞄一下樂譜,大略記下演奏中必須注意的要點。

  視奏;—這是一種看著樂譜即時演奏的技巧,即便初次看譜也必須能夠不出錯地演奏完整首曲子,這是神曲樂士最基本的必備技巧。畢竟,如果不能隨著現場的環境而適度調節音階和旋律,根本當不了神曲樂上。

  「《地獄變》呀……」

  納尼阿特看著樂譜,喃喃念出曲名之後,便將樂器吹嘴貼到了唇邊。

    ●●     ●●      ●●

  白色的絲帶彷彿被風給吹成了不規則的曲線。

  這座架在海面上的跨海大橋,不該是如蛇般扭曲的模樣。然而此時它卻呈現出宛如痛苦掙扎般的大幅度扭曲,中央幾處更出現大幅度的隆起和凹陷。

  禾萊臻跨海大橋的路面忽然出現上廠左右的大幅度波動,程度非常劇烈。所幸當時橋上並沒有人車通行,被捲入海中的幾輛車子都是行駛在岸邊的車子,而駕駛看到海邊的巨浪後,都趕緊停車逃命去了。這些駕駛逃到距離岸邊百餘公尺的安全處,才安心地回過頭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禾萊臻跨海大橋是設計作為浮橋之用的巨型海上設施。換言之,這座橋沒有堅固的橋墩支撐平衡。行駛在橋上的車子,就好比通過一個由幾百艘並排相連的船隻所架起的通道。

  它既然是這般漂浮在海上、隨時可以搭起或收納的便道,在設計上當然會考慮到海面上的各種氣候,橋的結構也有承受相當程度扭力和震動的能力。換句話說,這座橋其實是相當具有韌性的。

  然而,這種說法只是和陸地上的道路比較之後所得出的結論。不管禾萊臻跨海大橋的建築結構再怎麼具有韌性,這座橋終究不是以橡膠或尼龍等柔軟的素材構成,這種韌性只是說明它擁有足以承受某種程度的扭力和衝擊、不使橋面斷裂的彈性。事實上,它所能容忍的扭曲係數和衝擊力道反應在外觀上的變化,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肉眼能注意到的程度。畢竟全長一公里的浮橋中間若有數十公分的歪斜扭曲,以人類的視力實在太難辨別出來了。

  然而,此時這座巨型的浮橋卻呈現出非常明顯的外力反應。它就好比一條全長一公里的巨蟒拚命地掙扎扭動,在海面上一下子跳起來又跌下去,其所造成的衝擊力道,大大地掀起了周圍一波波數公尺高的水花。這絕不是正常天候下可能出現的光景。若是能夠對這種規模的人工建築造成如此嚴重的扭曲情況,那其實相當於高層建築在地震中搖晃、山崩地裂等等遠遠超乎尋常自然災害所能引發的現象。

  現在,這樣的災害卻出現在許多目擊者的面前。

  「你看那個!」

  「這怎麼回事呀!」

  站在岸邊的群眾瞪大眼睛看著禾萊臻跨海大橋,同時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這座巨型浮橋的左側有一個遠超出禾萊臻跨海大橋規模的巨型物(儘管這個詞彙不足以形容,卻也找不到其他更適合的詞彙),從海底下慢慢浮出水面。

  「鯨備一……」

  「在這種淺灘地區會有鯨魚嗎?」

  「可是這……」

  禾萊臻跨海大橋銜接在海岸線上的那一端,陸地上周圍擠滿了人群。有人一臉茫然、有人一臉驚愕,也有人抓起相機拚命猛拍。

  儘管每個人對這般異常的景像有不同的反應,不過眾集的人數卻隨著時間倍數增加。周圍市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起發生在海上的意外狀況給奪去了注意力。

  浮出水面的是一個大得誇張而詭異的物體。這個龐然大物的外型,就和眾人口中驚呼出來的形容一樣——是一隻鯨魚。

  然而,它絕對不是鯨魚::不可能是鯨魚。因為即便是大型鯨,也不可能擁有數百公尺長的巨型軀體,更不會像此時的這只怪魚一樣,全身射出一道道放射狀的強光,肆無忌憚地在海上作亂。它彷彿體內蓄積了某種難以忍受的壓力,隨時都會爆炸一般,黑色的軀體上四處進出裂痕,並且發出刺眼的強光。

  「——精靈?」

  受到光的刺激,忽然有人提出了這樣的可能性——對,這道光的確和精靈羽翼所散發出來的光芒類似。

  「……所以說,那真的是精靈嗎?」

  這只怪魚並沒有張開翅膀,然而它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光芒,確實和精靈展開羽翼時所發出的光芒相似。尤其這道光如呼吸節奏般匆明匆暗的明顯特徵,更是讓人難以提出其他可能的答案。

  「你們看!」

  就在這時,匆然有人驚叫出聲。

  那只巨大的黑色怪魚光憑它浮出水面的氣勢,便足以撼動大氣、捲起強風、掀起高高的浪花,而使鹹鹹的海水化成細雨綿密地打在岸邊的群眾身上。此時,他們每個人也部察覺到了,禾萊臻跨海大橋的異常扭曲其實就是這頭龐然怪物所引起的。而且每個人也都發現,這不過只是一場大災難的序曲而已。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頭大得嚇人的怪魚彷彿欲與重力作對一般,從海面上躍起,轟地一聲宛如雪崩似地重重落在禾萊臻跨海大橋的橋面上。橋的中央頓時有大量碎片四散,橋身劇烈扭動。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一座巨大的人工浮游設施,發出強烈的爆炸聲後整體炸成了碎塊。

  無數的斷瓦殘片高高飛起之後重重地跌入水中,濺起數百、數千條水柱。

  水煙瀰漫,白色的細雨綿密地織成能見度不及數公尺的大霧,瞬間將海平面彼方的禾萊臻娛樂城給隱蔽住。

  「快跑呀!」

  圍觀的群眾中忽然有人揚起一陣尖叫。

  龐然的怪魚落水加上禾萊臻跨海大橋爆炸,一波猛烈的海嘯旋即湧向岸邊。這區區三公尺高的海嘯儘管不及大規模地震那般具有破壞力,卻也足以將岸邊的群眾全部捲入海中。

  海嘯的破壞力不僅在於被捲入之後恐有溺死的危險,而是在海嘯猛烈的撞擊之下,強大的衝擊力極有可能將人體內的骨頭壓得粉碎,使人皮開肉綻。即便得以倖免,若是被推擠撞上了建築物、車輛、樹木之類的硬物,照樣可能引發骨折或內臟破裂等等足以致命的傷害。

  岸邊的群眾拚了命地朝海嘯襲來的反方向奔去。海嘯吞噬了躲到車上的人、趴在地上欲減少受力面積的人、爬到樹上欲躲過災難的人、抱頭蹲在逃生階梯內的人。其破壞力籠罩了海岸上的一切,無一倖免。而且瞬間,一輛被浪花捲起的聯結車在推擠中撞上一棟建築。只見躲在建築物裡避難的人們驚慌的哀號和救命聲此起彼落,隨後便全都隱沒在海嘯之中。

  這場災難沒有火花也沒有爆炸聲,然而釀成的災害卻無比慘烈。

  …坦怎麼回事!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一名男子緊緊抱住逃生梯的扶手驚叫著,同時拚命抵抗水流。

  「到底發生什麼事!那是精靈吧?那是精靈啊!」

  周圍沒有人回話,然而遭遇這場災害的人,任誰都有同樣的想法——能夠引發這種災害的,除廠精靈之外沒有其他可能了。

  「可惡!什麼人類的好鄰居!全都是騙人的!」

  這起由精靈引起的大規模破壞,其實是正道這個反精靈組織所策劃,盼能引起輿論關注的一禾萊臻慘案」。

  然而,這還只是序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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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5 02:26 A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這起異變同時也驚動了人在禾萊臻娛樂城中的佛隆等人。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特蕾絲站在舞台上,掩著耳揚起一陣驚叫。

  「是地震嗎?」

  對身處海上的他們來說,這起災害就像是地震時會有的狀況。

  此時禾萊臻島上的一切全都大力搖晃著,就連學生們腳底下的舞台、舞台上面的機具,也部陷入難以平衡的撼動中。也許該說,這根本就是整個路面、天空全都上下左右劇烈搖晃後,才可能造成的結果。

  競技場的地面出現建材結構受力摩擦而產生的哀號,接著人工草皮也跟著出現裂痕。剎那問,這座人工建築彷彿在此刻完全背棄了創造它的人們,並且在劇烈的搖晃中惡狠狠地大聲嘲笑這些只能依附地表生存的笨拙生物。

  這起災害看來像大規模的地震。然而他們此時正處在海上,不可能有這種事。因而換句話說,這是承載著佛隆等人的禾萊臻,本身大幅震動所造成的結果。

  然而,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禾萊臻是一座大型的人工島,以機能來說,它其實也是一艘遠遠超過一般船隻的大型海上移動設施。對於擁有這般規模的大型人工建築來說,即便受到天候影響而海面出現波動,但對於站在上面的人來說,應該不會感受到任何輕微的搖晃才對。

  「大家快點離開舞台上方,遠離所有大型機具!」佛隆邊展開單人樂隊,邊對著學生叫道。「要是被砸到可就不得了了!」

  「是、是!」

  學生們驚恐地應聲,旋即一齊奔下了舞台。

  周圍的麥克風架、兩公尺高的監控喇叭,全都在巨大的撞擊聲中倒塌。

  「……』

  然而,異象並非只有這點程度,甚至這只能算是災害的餘波而已。

  「,?」

  蜜婕德莉特和謝雨烏托兩柱弗馬奴比克精靈,受到了直接而顯著的影響。她們臉上的表情在轉眼間全都垮下來,像個活動受限的人偶般,生硬地向前倒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在倒地前這兩柱精靈忽然又仰起頭來大聲咆哮。

  眼見這般唐突的反應,所有學生都以為她們瘋了。

  因為人類的聽覺敏銳程度不比精靈,因此,這兩柱精靈為何會有這般異樣的反應,對學生們來說絕對是難以理解。

  「謝兒!」

  卡提歐姆扔下了手中的肩背式電子琴,直奔戀人面前,並將身體頻頻發出痙攣的謝爾烏托一把抱住。

  一謝兒!謝兒!你振作一點!」

  但是,他拚了命的呼喚卻沒有得到懷裡一身白的上級精靈其回應。

  謝爾烏托翻起白眼,仍舊不斷發出異樣的吼聲。

  不只如此,她的右手中更浮出一顆球型的精靈雷——

  「!」

  瞬間,紅色的閃光炸裂。這道深紅色的光芒直擊謝爾烏托身邊的蜜婕德莉特。這個精靈女孩在衝力中翻滾了幾圈,最後倒在競技場的角落。

  「克緹卡兒蒂?」

  「卡提歐姆!讓開!」

  紅髮精靈粗魯地將卡提歐姆從謝爾烏托身旁拉開,接著,她隨即將握緊精靈雷的拳頭毫不猶豫地打在白色精靈身上。

  謝爾烏托儘管沒有飛得像蜜婕德莉特那般遠,卻也在衝力下向後彈開了數公尺,然後如同斷了線的傀儡一般倒地。而她手中的精靈雷則在她受到攻擊的同時跟著彈飛到空中,並彷彿融化在空氣中一般整個擴散消逝。

  「你幹什麼呀!」卡提歐姆一把揪住克緹卡兒蒂怒罵道。

  「你才在發什麼愣呢!」紅髮精靈毫不客氣地駁斥他。「你剛才差點就要被謝爾烏托殺掉了!」

  「——咦?」

  「她可是沒有契約樂士的精靈,當然會被操作了!」

  「……」

  這句話讓卡提歐姆恍然大悟,他這才察覺到此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謝爾烏托還沒有完全脫離《天國變》的影響。像她這種狀態,受到樂曲牽動的程度就更嚴重!碰到這種情況,就算是我也沒轍!」

  「……《奏始曲》!」

  克緹卡兒蒂隨後補上的那句話,讓卡提歐姆更肯定自己的臆測,旋即驚恐地抬頭望去。此時競技場的頂端已經佈滿數十柱全身染成黑色的下級精靈,帶著蛻變成各種奇形怪狀的身體,像烏鴉一般迴旋飛舞,但看來還沒有攻擊人的打算。

  「佛隆!貝爾莎妮朵!」紅髮精靈轉頭呼喚兩名夥伴。

  「我知道!」

  「嗯!」

  佛隆在被點名以前,早已經開始演奏。貝爾莎妮朵則是同時趕往蜜婕德莉特的身邊,彈奏起一首具有安神作用的神曲。

  蜜婕德莉特是柱下級精靈,而貝爾莎妮朵還是初出茅廬的神曲樂士,加上兩人之間還沒有契約關係,因此貝爾莎妮朵的曲子不可能完全抵銷《奏始曲》的作用。不過,理論上應該能減輕一些《奏始曲》帶來的影響。

  「在謝爾烏托取回意識以前,盡量減少讓她聽到周圍其他聲音的可能性!把衣服多蓋幾層在她身上也好,做什麼都好。把演奏的距離拉近一點!」

  克緹卡兒蒂對著貝爾莎妮朵下達指示後,轉頭望向那群尚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臉上全都呈現出茫然模樣的學生們。

  「喂,小鬼們!」

  「啊……是!」

  答話的是特蕾絲,此時她瞪大了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現場的狀況。

  「這就是你們之前問到的《奏始曲》!有人在禾萊臻島上演奏《奏始曲》!」

  「你們聽到外頭的噪音了吧!這首《奏始曲》被改編了,聽到音樂的精靈全都會被操作,並且開始大肆破壞。現在這個狀況大概是海棲類精靈成了《奏始曲》操弄的對象,他們要從禾萊臻外部把這整座人工島給毀掉!」

  「……」

  克緹卡兒蒂的說明讓學生們全都瞠目結舌,一下子全愣住了。

  儘管他們已經知道有《奏始曲》這回事,不過大概沒有任何人預期到,他們競可以在知道其存在的同一天內就見識到它的威力。

  「懂了沒!所謂的《奏始曲》就是這種東西!」克緹卡兒蒂繼續說,「就算是我,如果沒有佛隆的神曲,意識恐怕也會被控制,然後開始到處破壞了!這就是《奏始曲》!你們會想要成為演奏這種神曲的神曲樂士嗎?」

  「……」

  學生們聽到這個唐突的提問,彼此對望了一眼。

  「不!我不會!」特蕾絲率先搖頭否認。「我、我才不要演奏這種東西!」

  在她叫出來之後,周圍的同學也都紛紛出聲表示同意。

  他們會有這種反應,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他們才剛體驗利用自己的音樂和精靈交流的喜悅。他們知道了自己的音樂可以取悅精靈,而且是精靈所需要的。這種體驗對希望成為神曲樂士的學生而言,是非常愉悅的事。這麼一來,他們也沒有理由渴求《奏始曲》。畢竟真正的神曲已經快要在他們手裡成形了,所以沒必要去追求那種「似是而非」的樂譜。

  「對!你們不需要這種東西!現在你們就好好證明一下,你們不需要它!」

  「……咦?」

  「現在就由你們來抵銷《奏始曲》在精靈身上帶來的影響!快點!這座禾萊臻島上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擔任警衛等工作的精靈也在!這首《奏始曲》雖然沒有針對攻擊人類這道命令進行編曲,不過他們若是發起瘋來破壞周圍的設施,同樣有可能把周圍的人類也一起捲入災難中!」

  克緹卡兒蒂說完環顧四周,只見競技場屋頂處的黑色下級精靈們,確實已經開始邊飛邊破壞周圍的建築。儘管這些碎片沒有砸到競技場中的佛隆等人,不過地下一樓以下的樓層若是出現嚴重的破壞情況,極有可能造成大量人員死傷。甚聖在他們被樑柱或機具壓垮之前,就會先被精靈施放出來的精靈雷給波及。畢竟受到《奏始曲》操弄的精靈是完全沒有理性的,在破壞時根本不可能區分人類和周圍建築物的差別。好比方纔的例子中,謝爾烏托差點就要對緊抱著自己、讓她沒辦法行動的卡提歐姆痛下殺手。

  「這……我們還辦不到—:」

  二個人不行就全部人一起上!」沒等特蕾絲說完,克緹《i兒蒂聽到這句牢騷便予以反駁。「再說你們要做的只是中和《奏始曲》的餘音而已,真正被操控的對象是在其他地方,只是其旋律所帶來的影響也波及到這裡。」

  「余立甲…:」

  《奏始曲》的餘音—:即便只是餘音,佛隆他們身處的這個地方卻仍有如此大量的精靈受到《奏始曲》影響。

  然而——

  「所以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克緹卡兒蒂斷然說道:「這只是《奏始曲》的餘音,我沒有要你們跟《奏始曲》正面對峙!而你們也不用達到什麼嚴苛的要求,只要能壓抑住眼前這些精靈的破壞衝動就夠了——用你們活潑又可愛的神曲告訴這些精靈們,所謂的神曲才不是那種邪惡的假音樂!」

  「啊……」

  有些學生反應過來了。就如克緹卡兒蒂所說的一樣,如果《奏始曲》是神曲,那麼他們方才和佛隆一起奏出的音樂也是神曲。

  「我跟佛隆要去阻止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士,還有……」

  這時,遠方傳來的轟然巨響和搖撼著整座禾萊臻娛樂城的破壞行動,仍正在持續著。此時肯定正有某柱巨型精靈受到《奏始曲》的控制而發狂,欲掀翻整座人工島。

  「我們要直接去阻止被《奏始曲》操弄的精靈::雖然我覺得不甘心,不過我想我們最多:(能做到這種程度了。所以,這邊要交給你們處理!就用你們的實力鎮住惱人的《奏始曲》餘音,讓這裡的精靈們神智恢復正常!」

  「……是……是!」

  「貝爾莎妮朵!」

  在學生們瞭解到自己的責任後,克緹卡兒蒂又回過頭叫了自己同僚的名字。

  「我知道!」

  被指名的金髮少女高分貝地答了話,旋即抱起此時已經暈厥的蜜婕德莉特,一起跑到舞台上方。她將蜜婕德莉特安放在身旁的地上,轉頭對著學生們大喊:「跟著我的節奏!」

  貝雨莎妮朵出聲叫喚時,啪的一聲又重新定位了自己的單人樂隊。她所使用的是打擊樂器,因此她的演奏動作不僅誇張,灌注在聲音中的力道也非常強勁。

  「別擔心,你們可以辦得到的!」

  「曰正,?」

  貝爾莎妮朵的激勵獲得學生們充滿氣勢的岡應。

  接著,一陣清新的鼓聲從她的掌中流洩而出,學生們也跟著以她的鼓聲為中心,奏出了旋律。

  這首曲子基本上和練習時的曲式一樣,不過此時加上了貝爾莎妮朵自己的改編。而學生們則是以貝爾莎妮朵所奏出的主樂為中心,另外再添上豐富的旋律作為外衣,一起交織出嶄新的旋律。

  悅耳的旋律中,一旁的克緹卡兒蒂彷彿得到強力的後盾,放心地面對自己的夥伴說:「我們瘧,這邊就交給他們處理吧!」

  「好!」

  佛隆對著自己的契約精靈點頭,果斷地轉身離開這座讓他們不需再有任何牽掛的競技場。

    ●●     ●●      ●●

  那頭大得超出所有人想像的怪魚,其實是成群精靈聚集之後所形成的假象。

  因為人類至今仍無法一一盡覽海洋裡豐富生態的多樣化風貌,所以通常會擬態出其他生物外型作為肉身的精靈,自然也會有許多人類未曾見過的種類。因此目擊這起災害的人們,順理成章地有了這樣的誤解——「即便我們不認得這種生物,不過像精靈模擬成的那般龐然大物,肯定也活在深海中的某處。」

  那是一頭全長百公尺以上的巨型精靈怪獸,但事實上擁有這種外型的精靈或生物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它只是由無數精靈眾集所呈現的形象。

  所謂精靈:—特別是兩片翼的下級精靈::比起人類和其他動物,除了沒有肉身之外,每個個體的自我意識其實並不強烈。因此在必要的情況F,他們會群聚起來、融合為一體,成為另一種生物來行動。尤其若是再加上神曲的誘導和種種條件,也是可能由神曲樂士來主導這種情況發生。

  事實上,佛隆的同僚藍伯特,就曾用過類似的手法呼叫出由勃來群所形成的巨大人型——「勃來巨人」。

  所以說,這頭襲擊並破壞禾萊臻跨海大橋的巨型生物,其實是由數百隻最多三公尺長的海豚精靈所聚集而成。也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這頭怪魚沒有象徵著精靈這種生命的翅膀。但它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每一道光芒,其實就是每一柱精靈擁有的翅膀。

  「這幾乎就是雅瓦拉部發電廠事件的翻版嘛!」

  佛隆自言自語地跑向停在聯結車貨櫃上的哈美倫。

  「這是能夠同時操作大批精靈並使他們變形的《奏始曲》:;《地獄變》。」

  「不過,看來這個神曲樂士並沒有如克達拉?蔣德羅那般超群的神曲演奏能力。」克緹卡兒蒂也跟著佛隆跳上哈美倫,不過她並沒有坐下,而是悠然地站在後座。

  哈美倫一旦從貨櫃門口的升降梯下來之後,便可以立刻將車尾的擴大器和演奏裝置完全展開,同時高速奔馳::這是一輛可以邊行駛邊演奏的高機動型單人樂隊。在演奏過程中,佛隆必須使用雙腿控制哈美倫行駛,雙手則用以專心演奏手中的樂器。

  對於一般人來說,要同時集中精神專注地做好兩件事,實在不容易。結果往往車開不好,樂器也彈奏得亂七八糟。然而,此時駕著哈美倫行駛在禾萊臻娛樂城地下室內的佛隆,儘管車速並不快,卻能在專注的演奏中平穩地行駛著。

  「該不會是之前那個『空集合』的手下搞得鬼吧?」

  「這就不知道了,畢竟《奏始曲》似乎是所有神曲樂七都可以彈奏出效果的曲子。」克緹卡兒蒂邊回話邊揮動她的右手。紅色精靈雷發出強光,畫出漂亮的弧線擊中另一道從別處飛來的精靈雷,兩道強光抵銷之後隨即四散。這些精靈恐怕是受到《奏始曲》的餘音影響,在失去神智的情況卜,已經不分對像地進行無差別攻擊了。

  在擋下這一記攻擊之後,迎面襲來的不再是精靈雷,而是周圍的精靈攻擊商店街店舖和看板、照明器具等等所產生的碎片。對此,克緹卡兒蒂布下了精靈雷陣,一一將之化解。佛隆專心演奏和騎車,克緹卡兒蒂則站在後座保護她的契約樂士。

  「佛隆,我們得先給那群精靈狠狠地來個迎頭痛擊,讓他們恢復神智。你就專心演奏,同時一邊判斷下一個聲音的來處,找出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士所在位置!」克緹卡兒蒂一面說,一面將視線緊扣在海平面的另一端。此時她的眼中映出了那頭由精靈群所組成的龐然怪魚,在浪花間瘋狂舞動身體的模樣。

  「嗯。」

  ;晅有,你只要負責找到他就好了,打倒他是我的工作上

  「咦?可是——」

  「你想想,禾萊臻的出入口不是有設下警衛嗎?除了工作人員之外,所有攜行的物品也會經過某種程度的檢查。如此一來,那個神曲樂士到底是怎麼把單人樂隊搬進這裡的?那可是精密機械呀,就算用拆解的方式帶進來,組合回去後可是得要經過專家調整才能使用。」

  的確,禾萊臻的警備人員會在所有人出入島上的同時,檢查人員的身份跟隨行的機具。若是在沒有申請的情況下攜入單人樂隊,肯定會引起警衛注意。

  「這……」

  「不過,如果他是堂堂正正地帶進來呢?」

  「你的意嗯是……」這個假設讓佛隆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來。「可是,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

  「這可就難猜了,再說我的想法也不一定正確。不過,如果演奏者是我們所熟識的人,你真有辦法阻止對方嗎?何況,你有沒有想過對方可能還攜帶武器?一

  「……」

  克緹卡兒蒂的詰問讓佛隆啞口無言。他們所想到的人,其實就是以身體不適為由而沒有出面協助團練的風丸?納尼阿特老師。如果她真是此時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上……

  「克緹,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

  一我是你的矛,也是你的盾。我讓你沒有機會成為一名普通的、能夠召喚其他精靈的神曲樂士,相對的,我就必須肩負起你對精靈的所有需求。所以,你無法下手的對象,就由我來打倒他。我會為你披荊斬棘、赴湯蹈火,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這樣的事。一

  接著,克緹更沒給佛隆回話的時間,「我要上了,你的神曲可別中斷哦!一

  說完後,她一腳在哈美倫的椅背上輕輕蹬了一下,於是那一頭顏色鮮明的紅髮便隨著輕盈的身段在空中畫出一圈美麗的弧線,流暢地翻身飛到了半空中。頓時,紅色的光芒四射,三對美麗的精靈羽翼張開在這柱紅髮精靈身上。

  「來吧!」

  她確認了佛隆沒有停下機車,於是便放心地嘟噥一句。

  雖然禾萊臻娛樂城的建築設計采開放式構造,總樓層面積又非常寬廣,不過佛隆的神曲有哈美倫的出力加持,搭配擴大機輸出之後能夠傳達的範圍絕對不容小覷。果真如此,那麼這柱紅髮精靈便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全力施展了。

  「先來個牛刀小試吧……」

  克緹卡兒蒂自言自語的同時側身將左手掌伸向前方,然後右手張開舉到胸前。接著指尖微彎,一把無形的弓箭彷彿就放在她手上。

  之後,一顆紅色的光球在她右手掌中浮現,隨後高速迴旋——並使勁一推。

  瞬間,克緹卡兒蒂右手掌中的光球,在強大的加速度中化成帶有紅色電光的子彈,砰的一聲衝出去,不一會兒便不偏不倚地打在一身黑的怪魚身上。

  一陣水花四濺,海水在轟然巨響中被高熱蒸發,四處煙霧瀰漫。那頭黑色的巨大怪魚好比吃了一顆炮彈,身體開出一個大洞之後,動作完全停頓下來。但由於是精靈的集合體,因而這頭怪魚儘管受傷,卻不會流血。

  「你們這些蠢蛋!聽了這種來路不明、連樂譜都舊得發霉的曲子,會變成這副醜樣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啦!」克緹卡兒蒂大聲怒罵道。

  也許對方是聽見了,這頭海上的巨獸彷彿電影中常有的畫面般,傷口自行癒合,一副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朝克緹卡兒蒂移動。

  「這就對了!來吧!」達到目的的紅髮精靈,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點點頭。

  即便任何人聽了可能都會覺得驚訝,不過事實上,這一記宛如戰艦主炮咆哮一般的攻擊,只是為了吸引這頭海上巨獸的注意而而已。

  所謂的上級精靈,就是擁有如此驚人的實力。他們儘管外表看起來像人,卻擁有戰略兵器等級的強大力量。

  不過她的對手——那頭由無數精靈聚集而成的巨獸,卻是更為強大的存在。

  「我才是你們的對手!」

  克緹卡兒蒂毫不畏懼地飛往更高處的天空,同時出言挑釁那頭朝她直撲而來的巨大怪魚。

  「——汝之神曲,加諸我身!」

  「~~~~~~~~~~~~~~~~~~~~~~~~~~~~~~~~~~~~~~!』

  在克緹卡兒蒂呼喊的同時,某處傳來的悅耳旋律彷彿早巳得到暗示,分秒不差地在此刻忽然拉高了曲式,演奏出鮮活而靈動的音律。

  瞬間,克緹卡兒蒂的身形化成無數的殘影向外擴散。耀眼的徘色光芒四射,強光之中隱約透出一個纖細的裸身少女輪廓,並在飛舞的髮絲遮掩之下,飛快地蛻變為成熟的女性體態。緊接著,白光中顯現出衣裝。宛如生物的自主行為一般,裹住了白光中豐腴的女性體態。

  刺眼的光芒變得和緩,這柱女性精靈的外表上儘管還可以見到克緹卡兒蒂少女型態的某些特徵,現在卻彷彿變成了另一柱不同的精靈。其從容的身段中,同時顯露傲視世間萬物的威儀。不需要任何行動證明,她所擁有的力量已經使得周圍的光線扭曲、空間出現歪斜。她那無與倫比的美貌與睥睨百靈的女王氣質,堪稱王中之王。其強勢、其威容、其壓倒性的力量,在這一刻均展現出一種無法超越的極致。

  「吾乃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協吾等之全靈予以鎮壓!」

  她高喊的語音威嚴優雅,她備戰的姿態俊敏凌厲。

  這個過去擁有「紅之殲滅姬」、「血之女王」、「染血的公爵夫人」等種種稱號的高貴精靈,此時一口氣展開她那刻畫著複雜紋樣的六片羽翼,峨然與黑色的海上巨獸正面對峙。

  ——轟!



  這頭由精靈群組成的怪魚,彷彿欲出聲反擊一般,也跟著發出咆哮。

    ●●     ●●      ●●

  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很快就被佛隆找到了。而且事情一如他們所預想的,來到了最糟糕的情況。

  「……風丸老師?」

  佛隆將哈美倫駛進船塢中停下來。

  納尼阿特應該不會不知道他已經靠過來了,然而她卻始終背對著佛隆,表現出頑固的態度,持續以她手中的舊型單人樂隊演奏著《奏始曲》。

  「請住手!風丸老師!」

  「……」

  對方沒有回話。其實她正吹奏著小號,根本也不可能應答。換言之,她的答案就在這般執拗的態度中完全顯現。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佛隆試圖用言語感化對方,不過他的雙手也沒有閒下來,仍繼續以鍵盤演奏神曲支援著克緹卡兒蒂。還好在他開口說服對方的同時,這雙支撐著克緹卡兒蒂施展力量的雙手,不需要為此停下來。

  「可以告訴我嗎?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納尼阿特的態度始終沒有改變,恐怖的《奏始曲》也持續迴盪在禾萊臻所在的海域之中。她沒有回頭,事實上也不能回頭。

  「風丸老師……難道你是空集合的手下嗎?」

  就在這個時候——

  「「空集合』是什麼東西?」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佛隆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

  佛隆即刻回頭——為了望向聲音源頭,他的視線必須穿過哈美倫周圍的單人樂團機械手臂,以及標示演奏環境等等情報的投影,因而頭部大幅地晃動一下。

  ——這個動作讓他撿回一條命。

  「卒!」

  由風壓產生的撕裂聲聽來彷彿哀鳴。佛隆感受到某種東西從他左耳邊削過,且下個瞬間,他眼前的鋼鐵機械手臂忽然冒出火花。

  過去幾度奔馳在戰場上的經驗反射性地告訴佛隆——他受到攻擊了。

  所謂的攻擊不見得全是肉眼看得到的。其他的不說,光是子彈高速射出的動線就非人眼所能捕捉。然而它就跟這次出現在佛隆眼前的攻擊一樣,總會留下充滿殺氣的痕跡。

  佛隆在危機意識下很快地將注意力集中到視線上,隨後便看見一個小東西發出竄地一聲飛過哈美倫一旁。

  「……魚餌?」

  對,那東西正是釣魚時常會用到的假魚餌。這東西使用的材料相當多樣化,而佛隆看到的是一隻金屬製的假魚餌。這東西重量梢重,扔出去的同時也較為容易控制金屬細線的方向跟路徑。

  咻咻咻咻的聲音中,被收回的金屬釣線在主人手中盤捲成束::是個女人。這名手持釣線的女人容貌普通,但細長的眼眸中卻透露一股冷酷無情的殺意。

  這名陌生女子的年齡大概三十歲左右。身十穿的夾服是沒有任何特色的工作服。然而這身打扮,卻更突顯出手中釣線出現在她身上的異樣感。

  「你是誰?」

  「——空集合是誰?」

  女子沒回答佛隆的問話,帶著輕蔑的微笑反問佛隆。

  「……」

  「算了,那些瑣碎的事情怎樣都無所謂。我不知道像你這樣一個神曲樂七沒帶精靈來是想幹什麼,不過,我可不會輕易讓你阻止她的演奏。」

  女子說完便猛力地揮手——咻咻咻,耳際再次傳來釣線劃破空氣的聲音。

  在前端金屬假魚餌的牽動下,釣線化成銳利的凶器,朝著佛隆撲了過去。

  佛隆反射性地猛催起油門,瞬間讓哈美倫向前狂奔了數公尺,好不容易才避過這一擊。旋即,他看到船塢地板上鋪設的鐵板猛然進出火花,這肯定是釣線撲空之後擊中鐵板所產生的結果。

  「呵,你的反應還挺快的嘛。不過坐在那輛笨重的機車上,我看你很難做出小幅度的迴避動作吧?」

  女子說完,笑著從左邊口袋裡取出另一副小型的釣線集線器。看來只要有兩副釣線,她是可以左右手同時攻擊的。

  然而,持續演奏著神曲的佛隆若是受到左右兩方的同時攻擊,那肯定是閃不掉。

  「你要不要放下手中的樂器呀?」

  「……」

  佛隆沒有回話,當然也不可能停止演奏。現在克緹卡兒蒂還需要他的支援,要是他放下手中的鍵盤,那麼可是會扯到克緹卡兒蒂的後腿:—受神曲支援的精靈若是毫無預警地失去神曲,肯定會露出破綻。

  「若是兩手離開鍵盤,你就無法演奏了吧?還是說能用雙腳演奏呢?」

  女子臉上露出壞心眼的笑容,同時用力地揮動雙手。

  兩條高速甩出去的鋼絲在佛隆的周圍擦出恫嚇性的火花,下一刻,女子手中的兩條鋼絲同時對佛隆展開夾殺::這一記攻擊太具威脅性,坐在哈美倫身上的佛隆恐怕來不及閃避。

  「怎麼樣?要不要試著用你的神曲來幫你解圍?」

  女子說話的聲音中充滿惡意。她在宛如舞蹈般充滿韻律的動作中數度揮動了釣線,「抱歉啦,這也是工作嘛!我也不要你的命,就拿你的雙手交差好了上

  咻咻咻,兩條奪命的鋼絲在空中舞動。就在這時候:—

  ——轟隆隆。

  一個唐突的重低音利用強力的音波抵銷鋼絲揮動的力道,讓兩條來勢洶洶的鋼絲偏離軌道。

  「!」

  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讓對手短暫地愣了一下。

  這是佛隆使出的防禦方式。他在演奏中刻意將一個音符拉高到擴大器音量的上限,讓一聲如爆炸般的重低音摧毀對手的攻勢。

  女子手中的鋼絲唯有在極細緻且精確的動作中,才能發揮足以致命的殺傷力。然而,這也使得高速飛行的鋼絲在穩定性上變得非常脆弱,甚至連強力的聲波也能打亂它的行進路線。

  接著,佛隆再次做出另一個讓對手吃驚的舉動。他在奏出那一個強力的重低音同時,腳下也用力地踩著油門,於是哈美倫在引擎咆哮聲中朝對手衝了出去。

  攻擊範圍較大的武器在發揮到射程極限的同時,若要再恢復攻擊態勢,多半需要花上一些時間。因此,對方手中的鋼絲在攻擊軌道被破壞之後要再重新收回到手上時,已經讓她無暇他顧,無法對佛隆使出反擊。

  哈美倫在猛力撞上陌生女子之前緊急煞車。輪胎和地面在高速摩擦之中,發出宛如哀號一般的尖銳聲響。

  然而,哈美倫奔馳的慣性加上被浪花濺濕的地板,讓佛隆無法即時在機車撞上對手之前完全停下來。

  「可惡!」

  女子受哈美倫翹起的前輪衝撞,被推向海邊。

  這不是足以致命的攻擊,然而若是考量到哈美倫的重量,撞擊的力道卻也讓女子完全無法招架。她試圖用腳步抵銷衝擊力道,後退了兩步、三步。可是,在後退到第四步時,女子的左腳踩空。她的右手意圖維持平衡地大動作繞了兩圈,但仍砰的一聲落人海中。

  「——嘖!」

  在落海的一剎那,女子憑著瞬間判斷做出了自救行動。她反射性甩出的鋼絲鉤住船塢中一面牆邊的鋼管。因為鋼管與鋼絲擁有同樣的硬度,所以即便鋼絲加上些許速度也不足以切斷鋼管。只見金屬假魚餌在鋼管上繞了兩圈,最後鏘的一聲敲在鋼管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但佛隆見狀,將哈美倫駛向岸邊。

  海面上在微微起伏的波浪間啪的一聲冒出了女子的面容。她靠著鋼絲撐住自己的身子,一個扭身便讓頭部探出水面。然而,她卻在自己攀著船塢岸邊的前方十多公分處看到了哈美倫黑色的輪胎,並且感受到強烈的恫嚇意味。

  「……你不切斷我的鋼絲嗎?」

  女子沉默片刻之後對佛隆開口問道。

  她所使用的鋼絲儘管堅硬,不過若是佛隆傾注哈美倫的重量去碾壓,肯定會承受不住。它若要逞兇,則必須得加上相當的高速和精準的切入角度才能辦到。

  當然,即便她在這種狀況下也能出手攻擊。不過在衣服被海水濡濕的情況下,動作肯定無法如方纔那般具有殺傷力,尤其作為攻擊手段的鋼絲,此時更肩負著救命繩索的作用。因此,一旦解開鋼絲,她恐將被禾萊臻底下複雜的渦流給捲進去,能獲救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換句話說,此時她根本無計可施,性命已然完全掌握在佛隆手中。

  「如果我切斷鋼絲,你肯定會溺死吧。」

  「這附近的水流非常強勁。」這句話是來自佛隆昨天親眼目睹的情況。「除此之外,如果再加上沿海地區那群失控精靈所造成的混亂,海底下的水流肯定更加兇猛了上

  他說這番話沒有任何譏諷的意味,而是非常認真的。也許有些人會想到,如果在這種狀況下殺掉這名恐怖分子,事情不但變得簡單,同時也會削弱敵人的戰力。然而以佛隆的個性來說,他就是不會有這種想法。

  「你不是沒有殺我的意圖嗎?既然如此,我也不該取你的性命。」佛隆說。

  「你……」女子聽完愣了一下,雨眼呆滯地注視著佛隆。

  她想起自己確實說過只會取下對方雙臂那句話。然而她不禁懷疑,一旦聽到對方想要自己的手臂,是否真有人能反過來表現出如此寬容的態度。

  「……好吧,我認輸。」

  女子在長長的歎息之後,吐出這麼一句話。

    ●●     ●●      ●●

  黑色的海上巨獸發出無數的精靈雷,彷彿一艘戰艦所有炮口齊射的情景。在五顏六色的精靈雷光芒之下,空氣中浮著危險的氣息,卻又隱約散發出異樣的美感。這些七彩光球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飄浮在遠處天空中的紅髮精靈。

  克緹卡兒蒂張開屏障,迎向如雨灑下的精靈雷,一一化解所有的攻擊。

  絢爛的煙火在半空中綻放開來,五光十色的精靈雷一齊勾勒出彷彿春天百花齊放般的景象。

  可是,在相當於花蕊的地方:—

  「可惡,真是麻煩死人了!」

  正全速飛行的克緹卡兒蒂,面對這般惱人的攻勢忍不住嘟噥。

  若是構成這頭龐然怪魚的精靈一一攻上來,克緹卡兒蒂理應是能來多少便殺多少。那些不過就是水棲類的瑪蓋支族的下級精靈罷了,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克緹卡兒蒂不可能敵不過對手。而且精靈若是聚集起來後,行動就更顯得遲緩,對她來說只需要針對其中的個體進行攻擊,一點一滴削去這頭怪魚的力量即可。

  然而,克緹卡兒蒂此時面對的是一群被操縱的精靈集團,這讓她無法濫殺無辜。

  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克緹卡兒蒂是將自己的的攻擊力道壓抑在致死程度的七成。但這些受到重創的精靈,卻得以潛人群體內部或者移動到其他地方,待接受神曲治療、體力恢復和外傷痊癒之後,又再挺進到前線。換句話說,這些精靈將自己當成了群體中的細胞,進行一種類似新陳代謝的活動。在這種情況下,不論克緹卡兒蒂如何攻擊,這些精靈在單一個體的疼痛消失之後,便可以又若嫵其事地出現在她面前。

  當然,若是將力道控制在不會致命卻能夠癱瘓對方行動的情況下,是有可能制止這種無盡的循環模式,然而這卻是克緹卡兒蒂最不擅長的項目。

  如此一來,雙方之間變成了一場消耗戰。在彼此持續獲得神曲支援的情況下,這種局面根本沒完沒了。

  「我得早點把這邊解決,趕回佛隆身邊!」克緹卡兒蒂低聲嘟噥著。

  忽然問,她一改之前的迎戰方式,傾注全力加速施展出一記突擊。

  她將門己化成子彈,高速朝黑色的龐然怪魚俯衝過去。即便對方也發出了無數個精靈雷迎擊,然而大多數都偏離了彈道,其餘的也被她張開的屏障給化解。

  想當然爾,以對手這般的巨型怪獸,面對克緹卡兒蒂這般嬌小的攻擊目標時,在精準度上肯定是位居劣勢。對此,這頭海上巨獸只能以綿密的精靈雷火網加以彌補。然而這種以大範圍彈幕取代精準度的攻擊方式,若是被對方鑽進懷裡便無從施展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克緹卡兒蒂使出渾身解數加快衝刺的速度。即便此時她的視線已經完全被這頭黑色的龐然怪魚佔據,卻仍絲毫沒有減速的意圖。緊接著,她又為自己的突擊加上迴旋的力道。捲起的螺旋氣流,讓她彷彿子彈般筆直貫入對方體內。

  如果對方是單一個體倒還另當別論,但此時她是衝進了對方的群體中,這絕不是個正常情況下該有的舉動。

  貫穿式的攻擊對於單一個體理應能有強大的殺傷力,可是對於群體來說,她不過是讓自己身陷於對手的團團包圍中而已。如此,她將得面對敵人來自四面八方的集中攻擊。

  然而—:

  「來吧!放馬過來呀!」克緹卡兒蒂在海上巨獸的體內大聲叫道。

  在她的挑釁之下,這群瑪蓋支族的精靈群毫不客氣地齊發精靈雷,同時朝身處於他們中央的克緹卡兒蒂集中攻擊。於是,這頭由精靈聚集而成的海上巨獸「細胞問;邊出的光芒瞬問激增::

  「!」

  光芒的強度忽然又增加一倍——是克緹卡兒蒂施放的全方位精靈雷。

  她不善於調整細微的攻擊力道,對於精準度要求較高的精密射擊也不拿手,因而在這個包圍網中顯得無計可施的她,只能做出這般硬碰硬的抵抗方式。

  雙方的攻擊能量在龐然怪魚的體內產生撞擊而爆發。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只見這頭由精靈集合而成的龐然怪魚,身體忽然像氣球一樣不斷膨脹。在克緹卡兒蒂的精靈雷和海上巨獸朝著體內施放的集中攻擊不斷交互撞擊之下,雙方的攻擊力道對沖而產生的爆發性高壓,持續造成這頭巨型海獸體內的壓力。

  於是,體內壓力和精靈群問的結合力產生拉鋸,隨後……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壓力超過了精靈群的結合力,龐然怪魚在嘶吼聲中一U氣爆發四散,成群的瑪蓋支族精靈彷彿血肉模糊的屍塊一般,落在海面上濺起了水花,隨後沒人海中。但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這些外型可愛的海豚精靈此時已經不再凶殘,然而卻不幸地轉著眼珠、失去意識……

  「哼。」

  高傲的紅髮精靈在巨型海獸潰散後騰出的空問中,露出不疾不徐的從容。

  「——好!」

  事實上,那些沒有暈厥過去的瑪蓋精靈此時仍舊試圖集結舊部,恢復成原本的巨型海獸模樣。然而,此時集合起來的大小卻遠遠不及最初那般來得有威脅性。除此之外,也許是受到方纔那般強烈衝擊而一度被打回原形的緣故,此時這頭黑色怪魚的動作不僅遲緩不協調,甚至沒動兩下便又散開成單一個體——看來,這頭巨型海獸暫時是不會恢復成原來的模樣了。

  「趁這個機會,好好修理那個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士吧!」

  克緹卡兒蒂嘟噥著飛往佛隆神曲傳來的方向。

    ●●     ●●      ●●

  「……輸了?」

  琉妮雅站在瞭望台上目睹了這場戰鬥的其中一幕結束,愕然地吐出呢喃。

  那頭得到《奏始曲》強化而集合成巨型海獸的精靈,竟在和塔塔拉?佛隆這個神曲樂上的契約精靈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交鋒之後敗陣下來,留下被解體的慘狀且難以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儘管那些精靈沒死,但擁有全長超過百公尺的龐大身軀,卻在面對一個身高不到兩公尺的精靈時被打得潰不成形,看在琉妮雅眼裡,勝負已經非常明顯了。

  然而::

  「原來如此,這東西可真不得了呢。」

  相較於琉妮雅的反應,站在她身邊一同看著剛才那場戰鬥的西葛?波克持老師,反而露出嘻皮笑臉的表情。

  「《奏始曲》想不到它竟然可以壓抑住大批瑪蓋支族精靈的個體意識,將其融合成一個生物並加以控制,真不愧是史上第一位神曲樂士但丁所創造出來的曲子。」

  「……」

  琉妮雅斜睨著他。

  然而,這個數小時前都還戴著好人老師面具的男子,卻絲毫不以為意地笑著說:…逗下子我可省了自己演奏測試其功效的麻煩了。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我該好好感謝他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嗯?」琉妮雅轉頭望向波克特問道。

  「什麼什麼意嗯?」波克特笑著反問她所提出的問題。「你問我方纔所說的話是什麼意嗯嗎?哈哈哈,你不知道啊?也是啦,你不會知道的嘛。」

  「……」

  琉妮雅蹙起眉頭,露出充滿敵意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著此時洋洋得意的波克特——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我呀……」

  波克特說話的同時張開雙手,彷彿自己是萬能的天神,有權睥睨萬物一般。

  「——我也有這首《奏始曲》哦!」

  ☆★☆★☆★☆★☆★☆★

  後    記

  各位好,我是輕小說屋榊一郎,好久不見。

  在這裡必須誠懇地跟各位讀者們道歉。紅系列的第五集是從電子小說改編的作品,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本書竟是原創小說系列中相隔了一年以上(咦?有兩年嗎?),才得以問世的新作。對於期待著小說系列作品的讀者,我除了抱歉,真的不曉得該說什麼。真的很不好意思!

  話說,這本書其實早在出書前的一段時間就已經寫好前一個版本了。

  「是不是很怪呀?」

  「很怪呢。」

  「嗯……應該是結構方面吧?我回去再把角色的行為動機重新審視一遍好了。」

  我在交出小說後,跟GA編輯長討論著自己的作品。

  在簡短的討論之後我便將原稿攜回,重新改寫過。

  然而,期間因為我的身體出了問題,結果一下子花費不少時間。

  接著,改完後我又帶著稿子跑了一趟編輯部。

  「抱歉,改稿之後篇幅將近六百頁。」

  「那你要不要考慮乾脆分成上下兩集出?」

  「可以的話那當然好了,我就回去把稿子再改寫成上下兩集吧。」

  「嗯,麻煩你囉。」

  如此這般,一段時間之後,我又把稿子攜回編輯部。

  「編輯長,我最後把它修成五百頁了。」

  「唉呀?以你的寫作習慣來說還真是稀奇,竟然改稿之後頁數還會減少呢!」

  「呃……不是啦,是改稿之後就變成五百頁了。」

  「不就是五百頁嗎?」

  「是前篇五百頁。」

  「……」

  於是乎,在稿子來來去去之間就釀出了這麼一段對話……

  加上其他諸多原因——比方說第一女配角的名字就改了兩次,因為其他角色也用了同樣的名字,結果我完全忘記這回事。

  最後,這本前篇總算是千呼萬喚始出來。雖然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問題,不過請各位讀者放心,

  這本前篇至少在閱讀上理應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

  諸如前述內容,這本書在創作的過程中雖花了不少時間,不過在寫作中總是讓我有某種似曾相識的感受,寫起來覺得莫名舒暢,我想這應該是因為我在寫的是紅系列的原點之故吧。

  這次故事中帶有些微的校園氣息。雖然主角已經不是學生,而本書的故事背景也不是擺在校園裡,不過我仍再次體認到「氛圍」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元素。

  另外,由於電子小說中的蜜婕德莉符在讀者間的人氣意外地高,於是我也讓她在本書中登場了,同時順便也為一些之前懸而未決的設定做了定調。

  除此之外,關於謝爾烏托這個角色,因為不只是我會寫到她,因此在各個系列間的設定上也容易出現落差。但隨著這些問題一一化解,其中隱藏的秘密也變得更多了,這是一次相當有意思的體驗呢。

  基本上,這本書如果抽掉白系列和藍系列是不可能誕生的。

  不過話說回來,紅系列因為故事舞台的地理位置跟年代都和黑系列相近,因此早就有一些黑系列中的故事設定和角色出差到紅系列登場……

  好了,既然本書最終以前後篇的形式出版,那麼我得盡早完成後篇的改稿動作。我會加油的,麻煩各位讀者梢候。

  那麼,我們後篇見吧!

  二OO八卅六卅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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