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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結城光流 -【少年陰陽師‧玖】真紅之空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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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6 11:59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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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城光流 -【少年陰陽師第九卷】真紅之空《完》

預告:

——那個孩子,失去了除了性命之外最重要的東西……

時值平安時代,在身為搭檔的小怪回來之後,過了半個月。

晴明的小孫子,昌浩,現在依然在出雲國療傷。不僅由於上次戰鬥的後遺症被削減了靈力,甚至對陰陽師來說必不可少的“陰陽眼”也失去了的昌浩,正對小怪的言行感到苦惱和傷心,過著鬱悶的日子。這時候,在鄉裡連續出現了許多患上了心病和失蹤的人……少年陰陽師,進入了備受期待的新篇章!

他的身材真的很高大。
那正好背對著陽光的身影,比本人要高大得多。
“……小姑娘,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呢?”
由於逆著陽光而造成的陰影,無法看清楚那個人的臉面。最多也只能隱約地辨認出嘴唇的動作,完全看不清他的臉是怎麼樣的。

媽媽曾經叮囑過自己,不能隨便靠近不認識的人。所以本來的話,自己是不應該走近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那人的面前了。
“你說的幫忙……是什麼事呢?”
少女歪著腦袋這麼一問,那個人就伸手一指

“你看,就在那裏……”

少女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裏是一座古舊的石造的小祠堂。面前有一扇破爛的木門,鄉裡的長老一直都很嚴厲地訓誡自己絕對不能靠近那裏。

“你幫我……把那道門打開好嗎?”

少女繃緊了那稚氣的臉龐。
不僅因為被叮囑過絕對不能靠近那裏,還因為自己也本能地感覺到哪裡是個可怕的地方,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走近過那個地方。即使只是從遠處望去,也會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腳下爬上來,令人不寒而慄。

不……少女搖了搖頭。總感覺心情無法平靜下來,很想回家。明明是這樣,雙腳卻完全不聽使喚,一動也不動。

那個人又一次用溫柔的聲音重複道:
“你打開那道門,然後把裏面的——把裏面的某件東西……”

頭腦中頓時一陣眩暈,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現實感,就好像被一團溫水包裹在內一樣。
在水的外面,一個奇妙的聲音悄悄地鑽進了耳朵身深處。

‘把裏面的某件東西——’

“對……真是個好孩子。”
發出模糊的低吟聲的嘴角,扭曲成了奸笑的形狀。

眼瞳中完全失去了色彩,少女的臉上也失去了表情,默默地向祠堂邁出腳步。
在最後一刻,少女隱約看到的那個人的雙眼呈現出怪異的上桃形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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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7-7-26 12:1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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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周圍是一片寂靜。
他一邊屏著呼吸,一邊睜開眼睛。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很明顯,這裏既不是現世,也不是十二神將所置身的異界。
緩緩地環視了一下周圍,他歎了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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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6 12:18 PM|只看該作者
“如果我這樣說的話,也許你會生氣……”

面對眨了眨眼睛的晴明,她稍微有點兒高興的微笑道:
“能夠遇上本來絕對無法相見的這個孩子,能夠這樣子抱一抱他,我實在很高興……對不起,不過,我真的很高興。”
高興到即使身在黑暗中也能裝作若無其事的地步。

本來其實還想問他許多有關你的事,最後也還是忍住了。而且還因為用力過度,在把那孩子送回去之後,全身都沒有了力氣,幾乎動彈不得。
冰冷的火焰依然旺盛地燃燒著,他們所愛的孩子正慢慢地被烤炙。
那並不是幻影,而是預兆——晴明到了這個時候才察覺到這一點。

讀懂了晴明表情的若菜,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舒了一口氣。
她為了通知晴明有關昌浩的事,扭曲了死者的常理,懇求冥府的官吏讓她來找晴明。

“我也必須得回去了。”

“回到那又黑又安靜的地方去嗎?”

“嗯,夫君……晴明大人。”
很留戀似的呼喚了丈夫的名字,她閉上了眼睛。
“我只是自作主張的在等你罷了。雖然那裏是個又黑又靜又寂寞的地方,我也只是自作主張地在等你而已。所以……”

理解了她她話中的含義後,晴明淺淺一笑。
“自作主張地先去了,有自作主張地在那裏等著嗎?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變。”

同時,這一切又是那麼令人憐愛。
至少,如果能摸一摸她的頭髮就好了——晴明如此想道。可是這是不被允許的事,他們正分別處在境界線的兩側。如果侵入了對方的領域,就等於是背叛了允許這次兩人相逢的那個冥府官吏了。

緩緩地消失而去的白色火焰中橫躺著的、曾經一度絕命的孩子。還有全靠他才得以扭轉靈魂消失命運的神將。
火焰消失之後,周圍又恢復了一片黑暗。

在寂靜之中,晴明輕聲自語道:
“……抱歉。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我看來是沒法到你那邊去了……”

作為換取性命的代價,那孩子失去了僅次於性命最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對扭曲常理的懲罰。
即使要失去那樣的東西……

“你也還是堅持想要回來麼……”

雖然這種想法,跟晴明自己是一模一樣的。


第二章


倒在祠堂前面的少女,被一個住在同鄉的女性發現了。把8歲和6歲的孩子留在家裏,自己就到山上采那些已經長出芽來的野菜,現在正是回家的途中。
那個祠堂就在村子郊外的內海附近。雖然稱為海,但實際上也不是真正的海,只不過是一個跟海相連的內陸湖。

從小時候就一直被訓誡,絕對不可以靠近那個祠堂。因為那裏供奉著一個壞東西,所以絕對不能靠近那裏,更不能把門打開。
鄉裡的長老說的話雖然很可怕,但是對於小孩子來說卻會成為好奇的對象。
在還沒長到10歲的時候,曾經出於好奇心而趕朋友們走近過那裏,也觸摸過那道木門。

就在那時侯,傳出一個聲音。
——快開門……

開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是那個聲音的確是重複著同一句話。
——快開門……!

不顧一切地逃回鄉裏的她們,就這樣在床上躺了好幾天。雖然關於這段時間裏的事都記得不太清楚,不過聽說當時的自己面如土色、全身像冰一樣冷,然而卻不斷發出“好熱好熱”的呻吟聲。

那個祠堂裏供奉著壞東西。不,與其說是供奉,倒不如說是封印更恰當。
自那以來,她就儘量不走近那個祠堂了。
以後,鄉裡的孩子們偶爾也會違背長老的訓誡,說是為了練膽子什麼的走近祠堂,然而沒次都會因為原因不明的病倒在床上。
所以大人們夠對孩子們千叮萬囑,千萬不能靠近那裏。

“呼……”

把沒有採到多少的野菜放進背上的籃子裏後,她就沿著通往村子的路往回走。
從這條路,可以遠遠地望見那個祠堂。
幼年時的恐怖體驗在她的內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僅僅是映入視野,身體也會不由自主的繃緊起來。她儘量不看那邊而背過臉去,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在祠堂附近,有一個白色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呢?
戰戰兢兢地定神一看,只見一個鄉裡的孩子正倒在祠堂前面。那正是住在她家附近的、跟自己的小兒子同齡的少女。
她慌忙向著少女跑了過去。雖然她很不願意接近那個祠堂,但是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少女更讓她擔心。

“怎麼了,振作點……”
把少女抱起來之後,她不由得愣住了。
只見少女睜大了眼睛,身體變得像冰一樣冷。失去了光澤的眼瞳正茫然地注視著上空。

但是,畢竟還有呼吸。胸口真個緩緩地上起下伏。
“明明都說了那麼多次不可以靠近這裏的啊……”
恐怕跟自己小時侯一樣,被好奇心征服了吧。總之得趕快送回鄉。

抱起了少女的她,突然聽見了一個“咯嗒”的木版聲音。
反射性地往背後一看,“咯嗒”聲又再次響起。
在石砌的祠堂面前,那用木格子做成的兩邊打開的外門,已經打開了。

“咚隆”,傳出了一個沉重的聲音。
在祠堂中,還有一塊白色的石頭。平時被木格子的門擋住而看不見的那塊石頭,彷彿被什麼東西從下面托起似的動了起來。
咯嗒!

“……哇呀……”
她一邊抱著少女,一邊拼命地往後退。
一陣腥暖而乾燥的風從石頭下面吹了出來。

——打開了……!

一陣歡喜的叫聲響起,祠堂也同時被從裏面跳出來的東西破壞而崩潰。
黑色的影子填滿了她的視野。

一陣不成聲音的尖叫聲迴響在接近黃昏的天空中,然後消失了。
冷冷的風中,開始有一絲春天的味道。

“也是呢,現在已經是三月中了。這裏的春天要比城都來的早啊。所以對我們來說就最好不過了。野菜也會發芽,獵物也會多起來。不用辛苦還真是舒服。可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回去晴明那裏。畢竟我可不想留在這個地方嘛。”

這些話並不是在對誰說,只是自言自語而已。但卻是包含著相當沉重語調的話語。

+++++++++++++++++++++++++++++++++++++++++++++++++++++++

“太陰,你在哪裡?”

這時候,傳來一個呼喚自己的聲音。那是一個聽不出感情的聲音,來自那位明明充滿稚氣卻擺出一副大人口吻的同胞。
雖然聽見了呼喚聲,但是她卻故意裝做沒聽見。
她也明白一定要馬上回去。已經出來了這麼長時間,他一定在為自己擔心吧。一想到這裏心情就會沉下來,讓一個虛弱得經常臥床的小孩子為自己擔心,並不是出於她的本意。

但是,那個地方——

“太陰,你原來在這裏嗎?”
發現了自己的玄武,在語調中注入了一絲責難的成分。明明聽見,為什麼不回應呢?——這就是他的言外之意。

太陰不禁咂了一下嘴,早知道該躲到更難被發現的地方才對
“……什麼嘛?”
太陰無精打采地把視線投往下方。在自己身下七丈左右的地方,是個小個子的玄武那漆黑的頭髮。

雖然在這樣的距離下看不清細節,但是他似乎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在投向自己的視線中,似乎包含一種帶刺的感覺。
小聲地嘀咕聲,順著風勢傳進了玄武的耳中。

“昌浩一定會擔心的,還以為我們遇上什麼事了。”

“我們畢竟是十二神將啊,在這個無風無浪的深山中哪理會遇上什麼事!”

“如果什麼都沒有的話,就更應該馬上回去了吧。狩獵怎樣了?”

“早就幹完了,在那裏。”
她把臉別了過去,用手指著下方。
玄武順著坐在桂樹樹頂一條樹幹上的太陰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裏躺著一隻野豬,四肢都被樹枝捆住了。

玄武把視線轉回樹上,皺著眉頭說道:
“既然這樣,就回去吧。要是讓他過多擔心的話,身體狀況可能又會惡化了。雖然有勾陣在那裏應該沒問題,但是我們也應該早點回去才是。”

太陰皺起了眉頭。
“……也對呢,我當然知道。可是……”

她停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縱身跳下。
平平穩穩地著地後,她就把籐蔓卷在躺著的野豬脖子上。
面對手握籐蔓拖著野豬走的太陰,玄武在另一種意義上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我也明白你不想靠近他的心情,但是那樣的話就無法護衛了吧。”
自己幾個的職責,就是為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的昌浩當護衛。

“我也知道,這畢竟是晴明的命令。”
否則的話,自己早就遠遠地離開騰蛇所在的那個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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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自稱是智鋪宗主的男人。
他就是企圖解開連通黃泉之道道反封印的男人。
為了阻止他的野心,身為稀世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小孫子昌浩,從平安都來到了遙遠的出雲之地。


在那場激烈的戰鬥中,昌浩的生命力耗損得很厲害,幾乎有半個月都一直臥床不起,最近才終於能夠每天有半天的起床活動時間,不過還不可以就此放心。
太陰和玄武是安倍晴明手下的十二神將。擔負著昌浩的護衛和向身在都城的晴明傳達情況的職責。

除了昌浩,還有同為晴明孫子的安倍成親向這邊趕來,本來計畫是趕他會合之後再一起轉移地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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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眨了眨眼睛,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一見事。
“昌浩。”

“嗯……?”

面對抬頭看著天空的昌浩,玄武稍帶躊躇地問道:
“勾陣和六合我已經明白……騰蛇,他怎麼樣了?”

這時候,他感覺到身旁的太陰抽搐似的抖了一下肩膀。

昌浩的表情沒有改變。他環視望著逐漸讓成紅色的天空,以若無其事的口吻回答道:
“不知道呢……雖然我覺得他應該就在附近,而且勾陣他們也是這麼說。可是……說起來,從剛才開始就見不到他了……”
這完全是一種與己無關的口吻。

“……是嗎?”

“不過,我想應該是在附近的,早上我也隱約看到了白色的尾巴。”
昌浩微笑道:
“真不可思議。明明我看不到玄武你們,也看不見附近的妖怪。為什麼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那個白色的身影呢……”

他還記得,是六合讓自己察覺到這一點的。
那時他剛擺脫了不知道是夢醒的那種朦朧狀態的時候。
躺在床上茫然注視著屋樑的昌浩,突然皺起眉頭,視線開始往四處遊移。

“……六合,你就在附近……對吧?”
那時侯的六合,就正在昌浩的身邊。他很偶然地沒有隱形,也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畢竟他根本沒有那樣做的必要。

“我就在這裏啊……昌浩?”

當時守侯在昌浩身邊的是六合和勾陣。玄武為了尋找食物,太陰一大早就為了巡視周圍的情況,都順便到附近的鄉村去走一趟。勾陣也並沒有隱形,只是坐在稍遠的古舊外廊上,所以看不見勾陣是很正常的。可是,六合卻正坐在昌浩觸手可及的地方。

明明如此,昌浩的視線卻從六合的是身上透了過去。
感覺到不詳的預感,昌浩連忙為了坐起來而往手上注入力量。可是,衰弱的手肘卻完全使不上勁。對他那焦急的樣子看不過眼的六合向他伸出手來,昌浩不由得驚訝於這種突如其來的手的觸感,瞪大了眼睛。

“……你就在這裏……嗎。嗯,你的手就在這裏啊?”

“昌浩?”
看到兩人的樣子,勾陣也走了過來。彷彿在確認似的觸碰著六合手臂的昌浩,以沙啞的聲音嘀咕道:
“……看不見……”

仿佛凍結了似的雙眸正注視著虛空。
自己的手,穿在身上的衣服——這些理所當然地包圍著自己的東西本應該可以看見。

但是,他卻“看”不見。
正如小時侯那樣,失去了陰陽眼的力量。

十二神將們都馬上愕然了。昌浩與生俱來的陰陽眼力量,強大到幾乎能跟安倍晴明相匹配的程度,雖然比不上如今寄身於安倍府的籐原彰子,但是在都城的陰陽寮裏,也沒有人具備比他更優秀的陰陽眼才能。

可是,現在他卻說看不見。能感覺到氣息,也聽得到聲音,卻無法看見。
昌浩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小孫子,並被視為他的後繼者。越是優秀的陰陽師,陰陽眼的才能就顯得重要,看不見的話就可以說是一個致命弱點了。

面對著驚慌失措的神將們,身為當事者的昌浩卻顯得很平靜。受到衝擊也是最初那一瞬間的事,看到把神氣增強到能讓普通人看到其身姿的勾陣和六合的那吃驚模樣,他也只是搔了搔腦袋,嘀咕了一句“這會麻煩啦”而已。

也並不是眼睛看不到東西,自己卻還好好地活著。
本來自己是應該要失去性命的,可是現在卻還活著。這樣一點代價,恐怕是必要的吧……他如此想著。
跟以前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的三重障礙相比,現在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嘗試了一下結印吟誦真言,結果也感覺到風有了反應。看來靈力也並沒有消失。雖然跟體力成比例,靈力也顯得相當衰弱,但是只要身體健康的話,應該就能恢復到跟以前一樣的水平吧。

要考慮對策的話,等到那時侯再想也應該沒問題。
回到都城裏就要面對祖父。恐怕他知道了會大吃一驚吧,畢竟就連自己也嚇了一跳,也覺得很不方便……但願他不會怎麼斥責自己就好了。

太陰拉住了正在思索著這些事的昌浩的手。
終於從回想之中恢復過來的昌浩轉眼一看,只見兩位有著小孩子外表的神將,正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先不說表情變化多端的太陰,就連玄武也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昌浩在內心喊了一聲“糟糕”,然後開口道:
“也差不多肚子餓了吧。不過,吃的人也只是我一個……”

基本來說,十二神將是跟人類有著一線之隔的存在,是不用吃飯的。

玄武一邊邁開步子向著草庵走去,一邊把視線投向手裏捧著的野菜。
“雖然化作人型的話也可以吃飯,但是我覺得沒有必要做到那個地步。”

他口中所說的“人型”,就是正如字面上所說的“人類姿態”。那樣做的話,就會以現在的姿態為基礎,把頭髮和眼睛變化成跟人類一樣的暗色,帶有個人特徵的耳朵形態也會發生變化。

聽了玄武的話,昌浩就皺起了眉頭。
“啊~真冷淡。一個人寂寞地吃飯真是很空虛啊。”

“空虛也要吃飯,不然怎麼恢復精神。”
依然若無其事地拖著野豬的太陰,以食指指著昌浩說道。

“你要快點恢復精神,等成親到達之後就馬上向山代鄉出發。不然的話,在螢火蟲的季節到來前就趕不回去了嘛。”

“說得也是呢……”昌浩點了點頭,抬頭看向草庵的屋頂。並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隨便看看而已。

在廢棄的屋頂上,有著一隻白色的怪物。
就好像大一點的毛或者小型犬一樣的身軀。身手敏捷而富有柔軟性。全身覆蓋著一層白毛,四肢上各有五個尖銳的爪子。脖子周圍有一圈勾玉般突起,長長的耳朵垂在身後。

俯視著昌浩的大而圓的眼睛閃著紅色的光芒,額頭上有一個紅花版的圖案。
那是十二神將的騰蛇變化後的姿態。

那隻怪物用視線瞥了一眼昌浩,然後就背過臉走開,小時在昌浩的視野中。


先到這吧
晚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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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妻子仍下孩子們,沒有回來。
早上女兒出去玩之後,就一直不見蹤影。
接到這些報告的近鄰鄉民們立刻開始到鄉的附近進行搜索,時間已經是太陽下山後的昏暗十分了。


於是手執火把的鄉裏的男人們,就幾個人一組地向著海邊和山裏出發了。
少女算起來是六歲。說不定是掉進了海裏面去。
鄉裏的女人們和長老們,都在安慰因焦急而變的憔悴的母親,還有因為不安而莫名其妙地哭泣的年幼的兄弟。沒過多久,男人們就發現了兩人的所在。
兩人都倒在那個被叮囑過絕對不能靠近的祠堂邊。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最好是避免接近那個祠堂,可現在誰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接近她們的男人們,看見本來應該在那裏的祠堂塌了下來,都不禁倒吸了一大口涼氣。
“為、為什麼會這樣……?”
倒在地上的兩人一動不動。難道已經斷氣了?男人們慌忙把她們抱起,還發現有呼吸。兩人只不過是失去了意識而已。
男人們鬆了一口氣,一個抱起少女,一個背上女人。轉身邁出腳步的兩人,卻發現最後的那個人呆在祠堂的殘骸面前一動不動。


“喂,怎麼啦?”


男人以畏怯的表情環視了一下四周。
“……這裏本來供奉著東西,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他小時侯曾經違背過囑咐走近祠堂,結果患上了原因不明的疾病。
祠堂被破壞得失去了原形,只剩下一堆瓦礫。環視四周,只見木格子門扉裂開非了出來。——就好像從內部被破壞了一樣。
而且,明明以前覺得那麼可怕,可是現在卻沒有什麼恐懼感。難道是因為祠堂被破壞了嗎?


其中一人以焦急的口吻說道:
“趕快吧,不快點送回去的話,就有可能趕不及了啊!”
“啊,嗯……”
男人實在沒辦法,只好轉過身,追上去先走一步的同伴們。
在被破壞的祠堂殘骸之下,有一塊裂成兩段的白色石頭被埋在裏面。
在本該沒有人的這個地方,出現了一個人影。在他無聲無息地出現的瞬間,風一下子就聽了。
奇妙的靜寂包圍了四周。


“……哎呀哎呀,還真是費了一大番工夫。”
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影輕聲低語道。
“幸虧恰好有用得上的棋子。接下來只要等放出去的妖怪大鬧一場就行了。”
在黑暗中,湧現出一股嗤笑的氣息。
“那樣的話,消失了蹤影的傢夥,也一定不得不出現……”
黑暗在顫動。嗤笑聲輕輕響起,又馬上消失了。


對於夜晚,並不是那麼喜歡。
睡覺的話就會做夢。在醒來的時候如果能忘記了那個夢的話自然最好,但是很多時候都會依然留在腦海中。

因為不想做夢,所以晚上為了不讓十二神見發現而一直裝睡到早上,於是白天就經常打瞌睡。可是,僅僅是這樣的話就會睡眠不足,結果到晚上還是要睡。而一睡覺的話就會做夢。一直都重複著這個過程。


從點起火的地爐中,飄出了一點點暖意。那時因為火種的炭被埋進了灰下麵的緣故。
昌浩躺在席子上,蓋著掛衣。這件衣服是他自己的東西,聽說是太陰從家裏給他帶來的。因為晚上還是會變涼,所以昌浩把衣服蓋過肩膀,翻了個身。
即使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但在這時候也會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昌浩就想他們也許是回去異界了。


閉上眼睛後,耀眼的光芒就出現在腦海裏。火焰的鮮紅色,刺眼的白色,以及在黑暗之中遇到的那個人的容貌。
忽然間,風動了起來。


反射性地轉眼望去,只見白色的小怪正站在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由於到剛才為止都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恐怕他是無聲無息地從格子門的縫隙間鑽進來的吧。
察覺到昌浩的視線,小怪則回以險惡的眼神。
“有什麼事?”
那是一個冷冷的、生硬的聲音。


——嗯?怎麼了呢?
在耳朵深處,響起包含著不同感情的同一個聲音。昌浩不由得連眼瞼也顫抖了起來。
大概是對默然不語的昌浩那種別有深意的視線感到不耐煩吧,小怪冷冷地丟出了一句:“真讓人不快。”


咚咚!心臟激烈地跳動了起來。昌浩慌忙道歉道:
“對不起,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小怪立刻轉身,又走到外面去了。
小怪的本性是十二神將騰蛇,所以晚上的寒冷空氣對他沒什麼影響。
無論是怎樣的寒冬之夜,它依然若無其事地邁著輕快的步伐——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它的身影。


它偶爾會用後腳站起來抬頭看著昌浩,眨巴著那雙紅色的眼睛。
——嗯……要是太冷的話戶感冒的啊,我看還是穿厚點的衣服比較好呢。
昌浩閉上了眼睛,把衣服蓋過了頭。在衣服下麵的雙手抱著兩膝,把身子蜷縮成一團。
緊抿著嘴唇,蹦緊了全身,昌浩拼命地壓抑著湧上心頭的感覺。
這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那全身潔白的小怪就在身邊,即使變得跟自己幾乎沒有對話,但它畢竟還活著。
因為是晴明的命令,所以小怪留在這裏。昌浩每天晚上在對自己說,這樣就好了。看著只有在夜裏才會走近自己的小怪身姿,就會感覺到安心。


之所以只有夜裏才會靠近,是因為其他的神將們會離開自己身邊的緣故。嚴密來說,神將們也應該是守侯在近處的吧。畢竟他們是護衛,不可能完全離開,只不過隱藏起身姿而已。但是,當神將們在昌浩身邊的時候,自己也沒有必要守在身邊吧。


最近昌浩發現,十二神將的太陰,每當小怪在附近的時候就會變得渾身不自在,好像很害怕似的縮起身子。等小怪離開或者消失後,她才鬆了一口氣,放鬆了繃緊的神經。


“——睡不著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是一個平穩而低沉的聲音。


昌浩馬上回過神來,慢慢地探出臉來。
剛才小怪走出去的格子門,依然保持著半開的狀態。月光從縫隙間射進來,可以看到交叉著雙腳坐在格子門旁邊的勾陣的半邊臉。難道她一直都在那裏嗎?


一有整齊及肩的黑髮,在從縫隙間吹進來的夜風中輕輕飄拂著。明亮而清爽的眼眸直直地注視著昌浩,醞釀出一種有如夜晚的水面般的寧靜氣氛。
昌浩緩緩地坐起身子。


“嗯……因為……會做夢。”


她特意顯現出身姿來向自己說話。如果是理合的話恐怕只會保持沉默,如果是玄武和太陰的話,也會因為找不到話說,結果還是保持沉默吧。
雖然她是至今為止都沒怎麼見過面的神將,但是在這半個月裏卻已經變得相當熟悉,就連其性格也逐漸把握住了。


勾陣不會把自己置於漩渦中心,而是退後一步來冷靜地觀察大局。雖然會在戰鬥的時候是一個擁有強大神通力的鬥將,但是在其他的場合卻顯得非常冷靜,值得信賴。跟從來不怎麼表達自己想法的理合不一樣,有意見的時候她會很清楚地說出來。但是,她隊言辭的選擇非常巧妙,讓人容易接受。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過她畢竟是神將,用“人”來指代她也許會有點奇怪。
昌浩從只由席子和衣服鋪成的簡陋床鋪上站起來,然後走到了勾陣身邊坐下。


“著涼了的話可不行,快披上衣服吧。”
勾陣把當作被子用的褂衣拉過來,披在昌浩的肩膀上。


昌浩不禁想起了也曾經這樣照顧過自己的小怪。
胸口湧起一陣痛楚。
在映照在地板上的月光中,勾陣和昌浩沉默了還一會兒。
她正在等待著和自己說寫什麼。

感覺到這一點,昌浩就略帶猶豫地開口問道:“……太陰,她看起來好像在害怕。”


勾陣眨了眨眼,然後稍微眯起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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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打量般的眼神,向坐著的自己投以注視……晚霞色的眼眸蘊含著平靜的微笑。輕輕擺動的白色尾巴啪啪地打在自己背上,眼角更露出柔和的色彩……然後,它就會說出這樣的話:
——有什麼擔心的事嗎?來,就讓本大爺我來聽你訴訴苦吧……


握著褂衣的手指猛然增大了握力。
“……忘記吧……”
那樣的事已經不可能再發生了。畢竟如今在他身邊的騰蛇,已經不是昌浩所認識的騰蛇了。
那是不認識昌浩的騰蛇,是被抹消了昌浩這個孩子存在的騰蛇。
這不就是昌浩自己所期望的事嗎?

為了讓它回來的時候不會悲傷,為了讓它不會痛苦,所以最好還是讓它把這些原因通通忘掉。
那時侯的昌浩就是如此祈求著,吟誦出了忘卻的咒語——
閉著的眼瞼在發熱。昌浩裝作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輕聲低語道:
“……惡夢……縱使經理數度亦不負於身……”
就如水流不息那樣。
既像從手掌上滑落的水,也像從指間滑落的沙粒。

曾經祈求過‘希望它忘記’——因為我還記得你,所以你忘記了也不要緊。
然而,這一定是個很任性的請求,甚至是相當於把紅蓮內心的一部分剜出來的行為。
所以,現在自己會落到這種痛苦無助的下場,也一定是對固執己見的自己的懲罰。
以性命為代價,希望能挽回那位溫柔的神將。沒想到的是自己卻回來了。光是失去陰陽眼的話,一定不足以作為補償。
自己必須一輩子承受著這樣的痛苦。
但是,在無數個深夜裏的睡夢中,自己也一定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吧。
因為比起這樣的痛苦,自己更不願意失去它。

幾乎沒有入睡就迎來了清晨,就像照映長昌浩的內心一般,四周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
打開格子門的太陰正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要是沒有太陽照射的話,氣溫也不會升高吧。而且還會產生濕氣,真讓人討厭。”

回過頭來的太陰看了一下起床的昌浩,露出了更為險惡的表情。
“喂喂,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睡過啊?看你滿臉蒼白的樣子,就好像把精神和魄力都丟到哪裡去似的。如果野豬不行的話,那我就去獵鹿和熊回來吧?”

“熊肉也太那個了吧。至少是兔肉吧,雉雞或者鵪鶉也行。”

太陰一聽,就露出一臉咬碎了苦蟲的表情。感到很奇怪的玄武向她看了一眼,只見她以吞吐的口吻說道:
“兔子、雉雞和鵪鶉什麼的,作為目標也太小了嘛。很可能會落空的。”

怪不得她會把附近的秫米都摞倒了.
可是聰明的玄武卻不會對那方面作進一步的深究,只說了一句“那就獵鹿好了。”
由於太陰的技能基本上都是以強大的威力為特徵,所以並不適合用在需要細緻處理的場合上。對於這方面,身材堅實高大的白虎會更為擅長。他們兩人的卻是一種很完美的互補。
回想起跟太陰站在一起就像一對父女似的白虎的樣子,玄武不由得暗自點起頭來。
玄武雖然置身事外地想著這些事,不過其實他自己要是跟白虎站在一起的話,也很像一對父子。看來如果不是站在第三者立場上看的話,是沒有什麼實感的。
而昌浩則繃緊了臉聽著兩人的對話。

野豬雖然也不錯,但是如果連鹿和熊也弄來的話,怎麼辦好呢?
絲毫沒有察覺到沉默不語的昌浩的表情,太陰環抱著雙臂說道:

“晴明那時侯是隆冬季節,我們可辛苦了。也不能讓他馬上動起來。周圍也沒有多少獵物,野草什麼的都被雪覆蓋住了。後來沒辦法,只有追趕著雪地上跑來跑去的野兔,還有隨便打一些鳥下來。”

“啊,是嗎……”
昌浩不管如何,總之先應了她一聲。

“如果是秋天的話還可以輕鬆地採一些樹果回來……啊,乾脆到河裏抓些魚回來吧。反正築陽川那裏應該會有很多的。”

仿佛在說這是個好主意似的,太陰一拍手掌,然後向玄武徵求同意。
“我說玄武,你不覺得這個主意很好嗎?而且就算跑到海邊去也行,反正風的話一下子就到了。”

“嗯,這是個好想法。偶爾弄些其他事物也不錯吧。”

太陰抓住了點頭同意的玄武的手臂,轉身向昌浩說道:
“那我們去去就會。昌浩你就在這裏乖乖地等著吧。可別像昨天那樣又跑到外面去了,看你現在臉色那麼差。”

被她用手指著這麼一說,昌浩就只有露出了半帶苦笑的笑容。
“嗯,知道了。”

太陰聽了他的回答後,就拉著玄武從外廊上跳了下去。跑了沒幾步就卷起一陣風,在包裹了兩人之後就化作了龍捲風。
一陣強風向草庵吹來。昌浩不禁閉上眼睛。他從指縫中窺望了一下,發現兩人的身影已經小時得無影無蹤了。
昌浩呼地舒了一口氣。

剛才的熱鬧和喧嚷聲,在兩人消失後就靜了下來讓人倍感寂寞。
其實,太陰和玄武也是在以他們的方式來激勵昌浩。要不是這種狀況的話,太陰也不會說出要獵鹿獵熊之類的話來,更不會那樣做吧……也許。
昌浩把格子門完全打開,然後坐在外廊上,隨意地把腳伸到下面的地面上。
因為是陰天,周圍顯得一片灰暗。沉重地凝聚在上空的雲朵,看上去就好像馬上要哭出來似的。

正當他茫然地抬頭仰望著天空的時候,卻聽見背後傳來衣服的摩擦聲。他轉頭一看,現身的六合馬上就映入了他的視野。
突然,在他身上的長布下面,昌浩看見胸口位置上似乎掛著一個紅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六合。”

昌浩馬上轉過身子正視著他。仿佛作出回應似的,黃褐色的眼瞳也動了一下。勾陣則站在另一側的牆邊,正默默地看著他們兩人。

“那個……掛在胸前的紅色東西,是什麼呢?”

“——人家替我保管的東西。”
那是一如往常的不帶起伏的語調。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可是,卻在一瞬間裏出現了某種異樣感。

保管的東西……昌浩在內心重複了一遍,然後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是嗎。”
然後,他就回想起來了。仔細想一想的話,自己其實還沒有問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跟祖父分開,跟黃泉的屍鬼對峙,在那之後……
祖父和神將們到底是怎麼樣跟智鋪宗主作出了了斷呢。
被妖怪追趕而受了傷的風音。那時只留下六合一個,自己和眾人就趕往宗主那裏了。因為那時侯必須爭分奪秒。

以後再好好問一下吧,自己也不能老是什麼都不知道。而且——
“————”
突然,昌浩睜開了眼睛。一股強烈的衝擊貫穿了心窩。
必須要向爺爺道歉才行。
自己拜託他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完全沒有考慮到祖父在聽了之後的感受。不,不對。自己是知道的。明明知道,卻故意忽視了,就因為希望實現自己的願望。

在視野的一角,掠過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只見小怪正凝視著昌浩。紅色的眼眸毫無感情地注視著這邊,不過沒過多久就離開了。
就好像在接受著無言的責備似的,昌浩感到胃部有一種被緊緊抓住的感覺。

“昌浩?”察覺到他的肩膀突然顫抖了一下,勾陣面帶疑惑地問道。昌浩拼命裝出平靜的樣子。

“……沒有……什麼……”
氣息在逐漸接近。在昌浩的身邊停住了腳步的勾陣,確認到轉身離開的小怪後,不禁歎了一口氣。

“……就好像月亮一樣呢。即使能看見,也絕對無法靠近。”
那是一種近乎無奈的口吻。昌浩抬頭看著比自己高的勾陣,說道:“看著他這樣的態度,還真是讓人來氣呢……”

勾陣皺著眉頭,屈膝在昌浩身邊蹲下。她先是打量了一下昌浩的臉,然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困惑地說:
“雖然好像沒有發燒,但臉色太差了。要躺一下嗎?”

“不……我沒事,真的。”
勾陣以深邃的眼眸注視著他那勉強擠出來的笑容。昌浩害怕被她看穿了自己在逞強,慌忙改變了話題:

“那個,道反的封印……聖域在那之後怎麼樣了呢?”

勾陣雖然露出稍帶不滿的神色,不過似乎還是決定陪一下昌浩。她擺正姿勢坐了下來,跟昌浩一樣望著外面。六合雖然身在兩人背後,可是因為他完全抑制了自己的氣息,所以兩人都似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勾陣把視線從昌浩身上移開,轉向了生長在草庵周圍的那些茶樹。山茶花開得正盛。那紅色的小花瓣在深綠的樹葉中傲然開放。
“已經恢復到某種程度了啊……雖然也有犧牲性。”

“犧牲……”
昌浩重複念出來的聲音很低沉。

“因為我一直跟你同行,所以詳細的事情都是聽晴明說的。如果你想馬上知道的話,也可以等玄武回來,讓他用水鏡來傳遞聲音和影像的啊!”

昌浩的眉頭突然跳了一下。跟爺爺直接對話,這一點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既然我們還要在這裏過好一段時間,那樣做也應該不會有問題吧。怎麼樣?”
昌浩咽了一口唾沫,視線開始慌張地四處遊移。心臟配合著感情開始了全力的跳動。
當昌浩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的瞬間,他的脊背上就仿佛滑過了一層冰似的。

第四章


明明睜開了眼,可是少女的眼睛卻沒有在看任何地方。
“怎麼了呢?喂,快回答啊?”
看到女兒一直都沒有反應,感到不安的母親慌忙搖動著她那小小的肩膀。
但是,少女就只是像人偶一樣僵硬地挪動著腦袋,以對不上焦點的視線遊移以四周的虛空。

面隊半狂亂地呼喊著“早知道就不該丟下她一個”的妻子,男人握緊了顫抖的拳頭。
明明早就警告過不要走近那個祠堂了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當他祖父的祖父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隻從西方乘風而致的妖怪曾經在這裏大鬧過一場。當時犧牲者的數量非常可怕,這樣下去的話有可能整個鄉就要全滅了。

無力的鄉民們根本無法對抗,只能默默地等待著成為妖怪的盤中餐。就在那時侯——
從某一個晚上開始,妖怪就忽然消失無蹤了。
取而代之的,是離鄉稍遠的地方,建成了那座小小的祠堂。
自從那以後,人們就互相傳述著“不要接近那個祠堂,那裏被供奉著可怕的東西”,而且實際上,曾經接近過那裏的人都出現了某種災禍。

另一方面,在祠堂前被發現的另一個女人,在一天之後就醒了過來。
在用席子和古舊的衣服鋪成的床鋪上躺著的她,正茫然的環視了一下家裏的狀況。
身旁的兩個小孩子夠露出了欣喜和安心的神色,注視著母親的眼睛。
“媽媽……太好了……”

女人很不可思議似的望著小兒子,說道:
“……媽媽……?”
聽了它這句嘀咕聲,大兒子馬上感到有點不對勁。
總覺得有點怪。

“媽媽?”
女人坐起身子,皺起了眉頭。
“怎麼回事?”

這時候,孩子們的父親——女人的丈夫從長老那裏回來了。看到坐起身子的妻子,

男人也同樣松了口氣似的說道:
“啊啊,太好了。我還在想如果你不醒的話該怎麼辦呢……”
說著,他就在席子旁蹲下,向女人伸出了粗糙的大手。女人馬上拍開了他的手。
“怎麼了?這裏是哪裡?”

女人以緊張的口吻和充滿了警戒心的眼神盯著男人和孩子們,同時像要逃開似的開始後退。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這不是你的家嗎?”

聽了男人的話,女人馬上搖頭否定:
“騙人,騙人的!我的家不在這裏。你們打算怎麼樣?把我帶到這樣的地方來,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女人發出了緊張的叫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快讓我回家裏去!他們一定在擔心我,母親心臟不好幹不了活啊,要是我不在的話……”
看到母親光著腳踩著虛浮的步伐想要離家而去,幼小的孩子們馬上拉住她:

“媽媽,你要到哪裡去?不要走啊……!”
女人用力甩開了孩子們被一下子推開而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孩子們只能茫然地抬頭看著母親,跪在地上的小兒子忍不住哭了出來。受了他的影響,大兒子也開始嘩啦嘩啦地流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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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妻子的態度有異的男人,慢慢地走近女人,拼命勸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你的父親和母親,不早就因為流行病去世了嗎?”

女人緩緩地搖了搖頭。大大睜開的眼睛中充滿了類似恐怖的色彩。
“騙人的,那麼有精神的父親病死了?……難道是你把我拐騙到這裏來的?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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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以稍微緊張的表情觀察了一下四周。
“……剛才出現的,是一只有著人面的黑色妖獸嗎?”

“嗯。”
作出回應的是勾陣,騰蛇聽了玄武的問題後也依然沉默不語。
周圍的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僅僅是騰蛇在這裏,就會讓氣氛變得如此充滿火藥味嗎?

至今為止一直呆站著的昌浩,在無意間動起了嘴唇。
“……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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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太陽快要下山了,室內一片昏暗。
彰子在沒有了主人的昌浩房間裏點起燈,把狩衣舉到光亮處,側著頭說道:
“嗯,這樣應該就向了吧。
仔細檢查了衣服的外面和裏面,然後稍微用力向各個方向拉扯了一下。
好,沒問題了。線也沒有鬆開來,裂縫也變得不那麼顯眼了。
“呼……”
正當她感覺到終於完成任務、要松一口氣的時候,卻被人從後面叫了一聲。
“哎呀,彰子小姐。”
彰子馬上整個人蹦跳了起來。
“呀啊!”
她嚇得心臟也快跳出來,慌忙回頭一看,只見安倍晴明正從打開的側門裏探出臉來。
彰子這才放下心來。
“晴明大人,請不要嚇唬我啊。”
聽她以稍帶責備的口吻作出抗議,老人眨了眨眼,笑道:
“哎喲哎喲,這還真是失禮了。”
晴明似乎很高興地走進來,在彰子身邊停下了腳步。在徵求同意了之後,他就拿起了那件狩衣。
“噢……還真是心靈手巧啊。”
“不,我還差得遠呢。”
彰子聳了聳肩膀,抬頭看著天花板,皺起了眉頭。
“母親大人的活幹得又快又准,一天可以給父親大人縫好三套衣服呢。露樹夫人也縫得那麼漂亮……我雖然想做得更好一點,但也不是那麼順利。”
彰子歎了口氣,把嘴巴扭成了へ字行。晴明坐在她的身邊很有趣似地笑道:
“啊,每一個女性都會這麼說呢。我的妻子也是這樣。不過,她 因為手指不太靈巧,縫一件衣服也要花很大的工夫啊。”
因為這是第一次從晴明口中聽說這件事,彰子不由得瞪圓了眼睛。
“是這樣的嗎?晴明大人的夫人,好像是若菜夫人……”
“嗯。”
老人仿佛在懷念過去似的,眼角透露出一絲笑意。
“她無論做什麼事都那麼拼命,用努力來彌補天賦的不足。當然,我也經常勸她不要太執著啦。”
無論勸她多少次不要那麼拼命,她總是不肯聽。
這是我夫君重要的衣裳,要是不做得體體面面,無論是誰看了也不會有問題的話,我就不安心。  
在若菜的手指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針紮之後才好不容易縫好的那件衣服,如今也依然躺在晴明房間的舊衣櫃裏面。
把衣服交給彰子後,晴明環視了一下房間內。昌浩離開這裏已經有十多天了,可是這裏卻並沒有積上一粒塵埃,這都是歸功於彰子每天的打掃。為的是讓他什麼時候回來都能住得舒舒服服。
昌浩回來的日子,最快也要等到陰曆五月末。那段時間正好是剛進入梅雨季節,所以他應該要在雨中徒步走回都城裏來。
借助太陰的風迅速趕回來也當然可以,但是如果太快的話就會很難向陰陽寮交代,也有可能引起左大臣的懷疑。昌浩雖然是受到陰陽寮的直接指示,但是從間接上來說是在左大臣的命令而前往出雲國的。對外間來說是這樣。
雖然,在這件事的背後還有一個無人知曉的重大理由。
晴明隨手拿起堆在手邊的一本書,看了一下封面,發現那是自己以前抄錄下來的山海經。去年夏天昌浩把它拿到了自己房間,現在似乎已經當成是自己的了。
“真哪他沒辦法……”晴明聳了聳肩膀苦笑道。在他身旁的彰子則一邊把手上的狩衣疊起來,一邊皺起了眉頭。
“……晴明大人。”
“嗯?”
彰子停住了手,低著頭小聲地呢喃道:
“昌浩他正在向著出雲國去吧?”
“這是……?”
她抬起頭來,在端正的容貌中蘊含著一絲的不安。
“作晚,我做了一個夢。當然只是一個夢而已。不過,雖然只是一個夢……”
昌浩露出了一臉沉鬱的表情。就好箱走投無路似的、就好像在拼命地忍耐著什麼似的,眼神顯得非常悲傷。
彰子似乎被什麼東西擋著,無法走近他,也無法和他說話。
然後,她就隔著衣服捂住在脖子上的香囊。這是昌浩出發時交給她保管的東西。最低限度,如果能把這見東西交給他的話……
香囊具有辟邪的力量。至少也希望他在睡夢中不會遭到惡夢的襲擊。
還有另外一個要考慮的問題。
小怪……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
會不會跟上好一起回來呢?現在,到底在做些什麼呢?因為沒有人提起過,彰子到現在還不知道。
希望看到他有精神的樣子。希望能見到昌浩。
因為從去年的十一月開始每天都能跟他見著面,所以現在覺得非常寂寞。
在安倍府裏,有如今就在身邊的晴明,也有吉昌和露樹,十二神將也偶爾會出現。但是,昌浩卻不在。小怪也不在。僅僅是這樣,讓她感到萬分寂寞。
晴明為了鼓勵一下意志消沉的彰子,就從身邊的書堆中拿出一本咒語的書來。
“彰子小姐,就讓我教你一個咒語吧。”
“是咒語……嗎?”
“嗯。”
晴明點頭笑道。
“是可以讓不安消失的咒語啊。”
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呢?
猛然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異常寬闊的空間裏。
手腳伸成大字行、茫然眼望著天空的昌浩,在心裏想道:不管怎麼想,這都應該是夢境吧……
展開在視野裏的,是一個跟草庵的天花板完全不同的、無邊無際的深藍色天空。如果再添上星星和月亮做伴的話,就真的沒話說了。不過這種任性的要求似乎並沒有得到實現。
昌浩用力站了起來,然後把雙手按在分開的雙腿中間,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胸口很痛,沉重的東西一直都凝固在那裏,就連呼吸也覺得很困難。
在他耳朵的深處,正反復迴響著騰蛇那一句冷漠的臺詞。
——像你這種小子,沒資格叫這個名字。
明明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準備,然而在一瞬間內,所有的一切都被擊得粉碎。
“…………哈哈,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正當他無力地自言自語的時候,不知是誰的溫暖的手突然按在他的肩膀上。
昌浩猛然抬起頭來。空氣在流動,把一種令人懷念的香味送進了鼻孔。
昌浩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騙人的吧……嘴唇雖然這樣動了起來,但卻沒能發出聲音。
然後,他聽到了衣服摩擦的聲音,接著又傳來了清脆的話語聲:
“……你沒事吧?”
昌浩反射性地低下了頭。
不行,不能讓她看到這樣的表情。很想見她,很想見她,真的很想見她。
但即使如此,也不可以讓她看到這麼沒出息的自己。
雖然自己曾經痛切地祈求過,即使在夢中相見也好。
放在肩膀上的手離開了身體,昌浩不禁松了一口氣。但是,脊背馬上就傳來了重量感。
跟昌浩背靠背地坐了下來的彰子,輕輕地抬頭望去——那是一片深藍色的天空。
感覺到後腦碰上了什麼東西的昌浩,緩緩地把視線轉往身後。
映入眼簾的是一頭比黑夜更深的烏黑秀髮。
內心自然而然的湧起了某種感情。昌浩用力地吞了一口氣,勉強把這種感情壓了下去。為了儘量不讓她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昌浩放輕呼吸的聲音,用力地合著雙手。
從背後傳來了一個包含笑意的聲音。
“……咒語,看來起作用了呢。”
她似乎很高興似的說著,然後把整個身體都靠了過來。昌浩用手按著地面,支撐著她。
“……咒語?”
“是呀,這是晴明大人交我的,能在夢中見到想見的人的咒語。”
是為了見到現實中無法相見的人而準備的咒語。
靠在背上的身體真的很溫暖。昌浩不知為何說不出話來,只是不住地呼吸。
“我說,你到底有什麼煩惱呢?我是不是不應該問呢?”
“…………”
昌浩緊緊地抿起了嘴唇。現在如果自己說些什麼的話,就會演變成很糟糕的結果——他如此想著。
因為一直沒有回答,彰子就像是放棄了似的歎了一口氣。
“……既然這樣,就算了。我只是想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而已……”
依然保持沉默的昌浩猛地搖了搖頭,轉眼看向背後。
她能做的事情很多。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有很多很多。
比如……默默地守侯在自己身邊。
比如……露出能治癒自己冰凍內心的微笑。
很想見她。自己的確是打從心底裏渴望能見到她。
很想把冷凝在心中的一切思念全部吐露出來,很想把所有的心理話都告訴她——包括語到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還有自己懷著什麼想法,做了什麼樣的事情。
她聽了他的話恐怕會生氣吧。即使如此,也還是希望她最後能體諒自己……這是不是自己的任性要求呢?
她站了起來。靠在背上的重量和溫暖都一下子消失了。
“……我,會等你的。”
昌浩的肩膀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從後面伸過來的溫暖手掌,帖在他的臉上。
彰子把額頭靠在昌浩的餓頭上,閉上了眼睛。
“只要你沒事就足夠了,只要你沒有語上痛苦的室就行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受傷……只要你不忘記我,我就很高興了。“
只要……不忘記……
昌浩默默地點了點頭。
不會忘記,不可能忘記,也不想忘記。
昌浩把雙手按在她貼著自己臉頰的手上,好不容易才說了出口。
”……我……會好好回去的。“
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心中既有迸發而出的激情,也有稍縱即世的思念。可是,能傳達的就只有這句話而已。
白色的手指穿了過去,從視野中消失了。
感覺到她的氣息越去越遠,昌浩又再次低聲自語道:
“……絕對……會回去的……”
****************************************************

現在還沒有到黎明。
彰子睜開眼睛,眨了幾下眼。
“…………”
從褂衣裏面伸出雙手,舉在自己的眼前。在朦朧中看見自己那白皙的手指,她不由得緊緊地將其握住。
即使只是一個夢,自己大概也應該為他這樣做的吧。
然後,她有舒了一口氣。
明明是夢,只不過是夢而已啊。
但是,小怪依然不在昌浩身邊。
***************************************************************

“——……”
昌浩猛然睜開眼睛,發現已經差不多大黎明時分了。
霎時間,他突然聞到一股本來不可能存在的香囊的味道。
當他反射性地坐起身子來的時候,那淡淡的香味馬上就消失無蹤了。
昌浩歪著臉,低下了頭,他察覺到自己那冰冷的指尖,似乎開始逐漸恢復了血氣。
淩亂的前發微微晃動,耳邊感覺到一陣風吹過。昌浩緩緩地抬起頭,只見格子門被打開了一點。
昌浩站了起來,向格子門的外面望去。
“……怎麼啦,可以再睡一會兒啊?”
挨著格子門坐在竹葦子上的勾陣沒有轉頭,只把視線投向昌浩,眯細了眼睛。
昌浩也走出外廊,關上格子門,坐到了勾陣身旁。
“怎麼了?”
在她的平穩聲音的鼓勵下,昌浩抬起了頭。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感覺到勾陣那烏黑的眼眸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我,一直都想問一個問題。”
“嗯?”
勾陣歪著腦袋,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我所不知道的、被大家所避忌的騰蛇……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不同呢?”
昌浩所認識的騰蛇——紅蓮。
紅蓮從來不會擺出那麼冷漠的眼神。也不會用那種帶刺的口吻說話,更不會吧出那麼冷酷的態度。
還是說,那只不過是昌浩不知道而已呢?
所乙太陰才會這麼畏懼騰蛇嗎?所以青龍才會對他抱有強烈的敵意嗎?
勾陣輕輕地晃了一下互相搭著的雙腳。她側著頭陷入了沉思,仿佛在記憶中搜索似的眯細了眼睛。
“……我呢……”
她平靜地開口說道,臉上露出了淺笑。
“在某個時候,我才知道騰蛇是個值得信賴的傢夥。在那之前,我覺得他光是力量強大,卻是個比青龍還頑固、比六合還冷漠、比天後還固執的傢夥,實際上也的確是那樣。”
在屋頂上,似乎有某個氣息動了一下。察覺到這一點的勾陣雖然向那邊瞥了一眼,但也並沒有怎麼在意
昌浩沒有察覺,只是默默地坐著,等勾陣接著說下去。
“騰蛇已經變了。否則即使他變為普通妖怪封住神氣,太陰也不可能呆在他身邊的。”
風突然變強了。勾陣的黑髮,以及昌浩未曾束起的長髮,都被風吹亂了。
“在到了晴明手下之後,騰蛇的個性也沒怎麼變過。雖說在晴明面前他還有所緩和,但他根本的性格卻還是老樣子。在異界中他也一直都是獨自一人,人們也都習慣了。”
雖身為炎之鬥將,心卻像萬年寒冰一樣無法融化。他拒絕一切,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
十二神將的誕生早於這個世界的形成,這應該是真實的。
勾陣將手臂支在腿上,用手托株連。她凝視著昌浩的眼睛。似乎判斷那裏面究竟藏著什麼。
“昌浩,你剛說你不認識那樣的騰蛇。這是當然的。”
隨後,她溫柔的笑了起來。
“騰蛇變了,不是因為晴明給了他名字。十三年前,一個嬰兒誕生了。因為這個嬰兒,騰蛇才變了。”
“十三年?”
勾陣點了點頭,伸出手指著昌浩。
“改變了他的,昌浩,是你。”
屋頂上的氣息又動了動,很謹慎的鄉腰部被察覺。昌浩是肯定發現不了的,而勾陣又不可能不發現。
昌浩看著勾陣夾雜著苦笑的表情,重複著那幾個字。
“十……三年……”
那時,自己出生了。自己做了什麼?為什麼冷漠的騰蛇會變為昌浩所認識的紅蓮?他搞不懂。
即使如此。昌浩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腳邊。
那個聲音總是迴響在自己耳邊。
——加——油!不要署!晴明的孫——子——!
不許說孫子!自己總是這樣一遍一遍的對它吼著。而每當那時,那個白色的身影總會回他一句,不許說小怪。
曾作了個夢,夢裏的小怪越走越遠,無論自己怎麼呼喊,它還是連頭都不回。
夢醒之後,他把身邊那個白色的身影緊緊地抱在懷裏,再也不願放開。
心好痛。
“……那……十三年之後呢……”
昌浩壓住聲音中的顫抖,低聲問道。
是不是只要花上同樣的時間,小怪,騰蛇就會像以前一樣叫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他就會和以前一樣,能正對著自己,認真地看自己一眼。
是不是只要用心祈禱,這個願望終究會實現……
即使強忍著低下頭,昌浩也不會流淚了。否則的話,那根僅剩的連接著兩人的線,也會被自己割斷了。
不能這樣。這是自己選的路,自己埋下的種子。
見昌浩深深的埋著頭,勾陣伸出手輕撫著他的頭髮。
這個動作,讓他想起了那個再也不會回來的溫和的神將,心裏很難過。
6.
昨天去地裏的兒子到現在都沒回來。
面色蒼白的老婦人請求鄉民們幫忙尋找她的兒子。
大家很快地答應了,於是他們利用農活的間隙展開了搜索。但連他的影子都沒有找到。
家人早上出門,現在還沒回來。
我哥哥進山已經兩天了……
失蹤者越來越多,到了二月末時已經超過了十五名。
除此之外,還出現了一些失憶後性情大變的病人。
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家人,執意要搬出去一個人住。
那裏是當代第一貴族,籐原氏左大臣家為領家的莊園。作為莊園的莊官,野代重賴認為事態嚴重,於是立刻報告了領家。
那時是二月下旬。而領家卻沒有給京都任何通報。
京都太遠了。領家認為這只是件不算嚴重的騷亂,就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但鄉民們卻陷入了惶惶不安的生活中,人們都在擔心不知何時自己也會失蹤。
或許那些失蹤的人,只是碰上了什麼事情一時回不來而已。
也有人這麼說。但幾天後入海口處浮出的數具屍體,徹底擊碎了人們的想法。
他們的腳似乎都被什麼東西綁過,他們的表情都在被恐怖和痛苦扭曲後定格。打撈屍體的人們看到這些屍骸,無一不感到還怕。
一名男子歎了口氣,在強忍住恐懼後他走到水邊,想要把浮屍托上岸來。
撲通一聲。是魚跳起來的聲音麼。
最初誰都沒有注意,但立刻,一個充滿恐懼的呼救聲響了起來。
“救,救命!腳上被什麼給……”
屍體和男子被一同拉入了水中。男子拼命想要逃跑,但從他身後躍出了一隻四足黑獸。黑獸張開巨口,將男子的頭吞了進去。
它將男子連同屍體一起拖入了水底。
人們驚呆了。
水面忽而湧起了波浪,水中映出了幾個黑色的身影。
而在更深處,一個比黑獸更為巨大的黑影,正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岸邊的人們。
“哇!”
不知是誰慘叫了一聲。男人們這才恍然大悟,急忙轉身逃命去了。
黑獸浮出水面,它的周圍泛起一陣水花。
“……帶回來。”
它的聲音震撼著大海。五隻黑獸竄出水面,向男人們逃跑的方向追去.
門啪的被光上了。
勾陣催著昌浩回去休息,於是他聽話地回到了屋內。
直到剛才都隱藏著氣息的太陰和玄武,這才大大地透了口氣。
原來沒有想偷聽他們談話,可還是偷聽了。
雖然勾陣比籐蛇好多了,但她生氣起來也是很可怕地。但她相當有分寸,一般不會爆發出來。與脾氣暴躁地青龍相比,勾陣算是相當理智的……可一旦她認真起來,那可就沒法說了。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天快亮了。
坐在房頂上的太陰焦急地撓著頭。
“怎麼了?”
瞟了玄武一眼,太陰站起了身。
“那麼,那樣子下去,昌浩地心會壞掉的!”
竭力的忍著,壓抑著,無論情感上多麼無法接受,他還是努力地戰鬥著。
她知道他睡的很淺,也知道他裝著開心地樣子逼自己咽下每一口食物。
因為他必須這樣做。
“可我們,什麼都幫不了他……”
自己沒有那麼的能力,玄武也是。六合能夠支持著昌浩,卻無法緩和他的傷痛。勾陣也是同樣。
而且即使現在晴明和彰子都在場,昌浩也不會吐露出心聲吧。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於是他總是逼著自己獨自承擔後果。
“我怕騰蛇,這我也沒辦法。不是討厭,只是覺得他很可怕。”
太陰越來越搞不懂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麼。
玄武皺起眉頭,試著退一步分析。不會委婉言詞,這點他自己也一樣。太陰激動的感情卷起了一陣旋風。風舞動著太陰的頭髮,玄武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睛。
“但是,但是!如果我們不去做些什麼,昌浩恐怕真的要崩潰了!”
“我同意。”
失去了靈視力,最痛苦的人明明是昌浩。而他卻一臉歉意地說道。
對不起,能不能儘量加強些神氣,讓我看到你們……
“什麼最強的十二神將,什麼當今第一的大陰陽師。還不是什麼都幹不了,什麼用都沒有……”
太陰哭著叫了起來。忽然,她停了下來,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
風驟然停了,被刮得東搖西晃的樹林終於平靜了下來。
“……對啊……還有陰陽師啊……”
“太陰?”
沒有理會玄武的訝異,太陰猛地朝天空抬起頭。
昨天就積起的雲層終於降下了雨滴。
“我去去就來。”
話音未落,太陰就掀起了龍捲風。被風刮得失去重心的玄武,從屋頂滾了下來。
好在及時調整了姿勢,玄武才安全著陸。他皺起眉頭抬頭望著天空。
但,已經遲了。太陰早就沒影了。
“這……這個……傢夥……把我……”
無處洩憤的玄武環顧著四周,附近只有樹林,又不能砍樹,這樣會把小屋暴露出來。他只得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
十二神將究竟誕生了多久,早就已經記不清了,但能確定地是,玄武總是被太陰耍的團團轉。
等回到京都,一定要向白虎告狀,只有他才能制住太陰,要讓他叫太陰好好反省反省.
時近中午,昌浩呆呆地望著被雲層覆蓋的天空。
沒什麼風,山中初春的景色也能盡收眼底。那麼黎明時,那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又是從何而起?
腦子隱隱作痛。由於疲勞和心上的傷痛,身心已是脆弱不堪了。
昌浩閉上眼睛開始假想。他回憶起夢中和彰子相會時,那些許的快樂心情。
他將手按在胸口深呼了幾次。否則,持續跳動的心臟會不堪重負。
昌浩起身打開門想要呼吸些新鮮空氣,卻偶然看見小怪出現在自己面前。
看來它正巧路過,見門打開了便停下腳步望了一眼。
昌浩和小怪的目光對在了一起。那雙紅色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感情,一絲不快從它眼中一閃而過。
昌浩的身體不覺繃得緊緊的,只覺得胸口被什麼重物壓著一般難受。
他見過那雙眼睛,在夢裏,夢到過無數次。他拼命呼喊著,用手不停地拍打著那面無形的牆壁,而後,小怪終於回過了頭。
那雙沒有任何感情的、鮮紅的眼睛……
小怪的身影消失了。昌浩只覺得五臟六腑似乎都擠到了喉嚨口,額頭上不停地冒著冷汗。他強壓下這難過地感覺,狠狠地甩了甩頭。
就在此時。
一陣疾風襲來。椿花被卷起落,花瓣隨風鑽入了小屋中。屋裏地褂衣和草席都被吹得翻了起來,於是昌浩踉蹌著扶住門板。
“怎麼回事?”
他茫然的自語和一聲慘叫同時響起。
“哇!”
而後,聽見什麼東西掉下來的聲音,似乎是很重的東西,而且正掉在小屋的門口。
正護著火堆的玄武聞聲抬起頭,勾陣和六合也站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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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浩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

他赤腳逃到地面,在小屋邊的椿樹下停下了腳步。
草地裏,一名青年正呲牙咧嘴地捂著後腦勺癱坐在地上。

“痛痛痛……祖父地式神怎麼這樣……”
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地青年,正注意到面前的昌浩時眨了眨眼。他站起來撣了撣塵土,一臉平靜地看著昌浩。

“怎麼啦,弟弟。臉色怎麼那麼白,至於吃驚成這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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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5 陳珮君 的帖子

好多好多
標題看起來很不錯
我在書局有看到在賣此書...
可是太多了
說真的有點看不太下去
現在眼睛有點痛><
先去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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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披著草席的兩個孩子站在一間古舊的小屋邊。

“哥哥,走吧。”
年幼的弟弟拉著哥哥的衣角,但哥哥仍一動不動。

他看著這座孤零零地立在雨中的小屋,屋裏住著他們的母親。
他們的母親說,不認識這兩個孩子。
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他連忙擦了擦眼睛。如果自己哭了,弟弟也會哭的。

“哥哥……”
看著弟弟就要哭出來的臉,他逼自己擠出一個笑容。

“啊,對了。我們要在爸爸回來之前做好飯等他。”

他忽而發現弟弟的衣服上已經破了個大口子。他伸手摸了模那裏,只見弟弟難為情地抓著頭。
“在玩的時候,被樹枝勾住了……媽媽說過會幫我縫的……”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裂開了嘴大哭起來。雨水混著淚水從他的臉頰落下。
他抱著弟弟的頭,終於邁開了腳步。
像他們母親這樣,忘記自己親人的人一天天在增加。他們總被發現暈倒在某處。
醒來時,他們已經忘記了親人們,仿佛時間倒退了。

但也有人覺得,只要他們還活著就夠了。因為還有人突然失蹤之後,被發現浮在海面上,再也回不來了。
他緊緊地握著拳頭。
那座祠堂。

他曾聽鄉裏的長老說過,那座祠堂裏封印著可怕的東西。
很久很久以前,一隻乘風而來的怪物四處作亂,最後被一位白色的神仙封印了起來。出雲有許多神仙,所以肯定是哪位心善的神仙見人們生活的太過悲慘而出手相助。

但他也想,為什麼神仙那是沒有乾脆殺了它呢,否則母親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那個那個女孩也不會整天呆呆地一動不動了。
我不會再相信神了。如果真的有神,為什麼現在不來幫我們。

到傍晚時分,雨終於小了下來。
都說山陰是個多雨的地方。這麼說來,從昌浩踏上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他就沒遇到過一個晴天。
因為太冷,昌浩和成親整體圍著火爐烤火。火上架著的鍋裏,煮著用太陰帶回來的野豬肉和野菜燉成的湯,屋裏充滿了香味。

成親放下筷子和空空的碗,佩服地說道。
“你每天都吃這些好東西啊。我每天只有乾飯團吃。”

他攪動著鍋內的食物,再次環顧著小屋。
“雖然舊了,但好在有鍋有爐子,牆壁也不透風。應該是附近的鄉裏有誰會定期來這裏住一段時間吧,真要好好感謝他,走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打掃打掃才行。”

感覺到昌浩疑惑的目光,成親蓋上了鍋蓋說道。
“沒從祖父那兒聽說嗎?他叫我去山代。那個宗教的事說是交給你處理了。”

“山代鄉……”
昌浩想要確定什麼似的重複著這個名字。

成親在衣服裏摸索著,最後拿出了一張紙。
“幸好還帶著地圖。看,就是這兒,入海口西邊。”

被火光照亮的紙上,標示著出雲的地圖。昌浩現在的位置在入海口東邊。去山代鄉大約需要徒步兩三天。
神將們大約只要兩個時辰就能到,要是太陰的話,大約半個時辰都不用。不過這是最後的辦法,能不用儘量不用。

“據說那裏持續發生鄉民失憶或是失蹤之類的事件。反正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趕到左大臣的莊園,先住下,把事情摸清楚之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成親邊說邊變了臉色。
“糟了……”

“哥哥?”

成親眨了眨眼垂下了頭。
“行李裏,還有左大臣的親筆書信……”

“啊?!”
這次輪到昌浩大吃一驚了。
“也,也就是說,出大事了?”

見昌浩驚慌的樣子,成親的表情突然緩和了下來。
“既然你這麼覺得了,昌浩啊。”

嘴邊浮出淡淡的笑容,安倍家的長子斬釘截鐵地斷言道。
“那就是了,非常之糟。”

“……”
昌浩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成親抱起胳膊,時不時地嘟囔著什麼,到了這一步改怎麼辦之類地不明不白地話。看來他正在考慮對策。
看著哥哥的言行,昌浩不禁覺得,這個人絕對是爺爺的孫子。和爺爺最不像的要數二哥昌親了,但他那出人意料的大膽,怎麼看都是繼承自安倍晴明。
一陣陣風突然撞上了牆壁。小屋動搖著,門板也顫抖著。隨後,太陰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出事了!”
成親在認出太陰和她身後的玄武後,一下子站了起來。只見太陰連臉色都變了。

“成親,山代鄉……你聽我說啊!”
只見成親毫不理會太陰,而是徑直走到一邊,從玄武手中接過行李後打開。
玄武仔細地觀察他的動作,不禁歪著頭問道。

“沒有缺失吧。”

“……嗯,全找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就能安心執行任務了。”

見他開懷大笑,太陰戳了戳他的背,讓他看著自己。
“痛啊。”

“我讓你聽我說!山代鄉出大事了!”

“早知道了。”
成親轉身從行李裏取出一個油紙包。看來這是個相當重要的東西,如果是咒符的話,不用怕雨淋,重新畫就是了。

成親看了看行李,回頭對昌浩說道。
“看來不必擔心了,不過我也要趕緊上路了。你怎麼說?留在這裏安心養病嗎?”

昌浩瞪圓了眼睛。他的意思就是告訴自己,如果你身體還沒有好,那麼這些事就交給他一個人了。

“沒,沒問題!我已經好了!”
昌浩吸了口氣大聲說道。最重的是心裏的傷。正因為心無法平靜,所以睡不好吃不下。

見昌浩的眼神恢復以往的光彩,成親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嗎。那麼立刻出發。”

一對年幼地兄弟,正向鄉中的某個村子走著。
他們的家在入海口附近,是間小草屋。因為只有那樣簡陋的一間屋子,冬天非常冷,但一家人過的很幸福。

只要多走幾步就能到達海邊,能清楚地看到海上的小島。夏天他們經常在海水中嬉戲,運氣好時抓幾條魚回家,母親就會很開心。
雨越來越小了,看來就要停了。

少年停下了腳步,和他並排站著的弟弟疑惑地回頭看著他。草席上的雨聲也越來越小,滴下的雨水在腳邊跳動著。

“哥哥?”

他的哥哥正凝視著大海,隨後,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一般扭頭看著他。
“彌助,你先回去。”

“啊?為什麼?一起回去嘛。”

“哥哥有事要辦,所以你現回去。家裏沒人的話,爸爸會擔心的。”

“怎麼這樣……”
最終,弟弟彌助一個人披著草席往家裏走去。少年目送著他小小的背影離去後,一頭紮進了雨中向海邊跑去。

“哥哥不會出事吧。”
哥哥把用來擋雨的草席讓給了自己。他想起媽媽總是為他們擔心,怕兄弟兩人淋濕了感冒。現在還來得及,他轉過身剛想去追哥哥,又怕被他責駡,於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們的家在靠近村子的盡頭。再往前走有一間很大的房子,媽媽經常會去裏面做工。
媽媽很擅長縫衣服,做的飯也很好吃,而且她一直溫柔地笑著。和彌助同歲地代佳也是。以前她不會只呆呆地坐著,而是和媽媽一樣微笑地陪自己玩。

不知不覺,眼眶裏又浸滿了淚水。
彌助抹了抹眼睛。
突然間,一陣疾風襲來。彌助身上地草席被吹跑了,他連忙伸手想要抓住它,只見兩個人影撲通掉了下來。

“哇!”

“又來了!”

人影落在一個水搪裏,水花伴隨著慘叫聲濺了出來。彌助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

“哎……”

成親和昌浩因為太陰的風突然轉向而失去了重心,以至於落到了水塘裏。
神將們倒是一個個安全著陸了,只是小個子的玄武似乎有些步履不穩。

和成親一樣沾了滿身泥巴的昌浩走出了水窪,歎了一口氣。
現在身上穿的雖然是離開都城時的那件墨黑色衣,但這樣一來也就非洗不可了。
不經意間,視線和小怪對上了。小怪擺出一副莫不關心的態度挪開了視線。可是昌浩卻一直在注視著它。

為什麼它還保持著這樣的外形呢?對騰蛇來說,這應該並不是出於他的本意。就算他認為這是晴明的命令,實際上也並沒有任何絕對性的約束力。
如果自己問它的話,它會向自己開口嗎?

剛想開口說話的昌浩,感覺到跟雨水不一樣的氣息,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據說內海就在這附近,由於海水和潮水混為一體,是一個天然的魚貝類寶庫。

內海是水深不足二丈的淺海。水中棲息著各種各樣的魚類,水底的沙子下海藏著許多蜆貝類生物。

昭吉就在岸邊拖掉了草鞋,慢慢地走進了海裏。冷冷的海水剛浸到膝蓋,他就在這股金挪動著雙腳,依靠腳掌的觸感來找蜆貝。

“……有了。”

為了不弄濕衣服,他挽起袖子,把手伸進水了,撥開沙子,把蜆貝抓了起來。沒有花多長時間,他就抓到了滿手的蜆貝。

母親非常喜歡吃蜆貝。她把昭吉抓回來的蜆貝熬成湯,喝起來真的很美味。所以,如果把蜆貝抓回去,說不定她就會記起些什麼了。
他是這樣想的。
他毫不介意弄濕的衣服,用手捧著那堆蜆貝,然後繼續動手去抓。還差一點。

就在這時候,浸在水裏的腳突然碰到了什麼東西。他反射性地轉眼一看,只見一個漆黑的人臉正跟自己兩眼相對。

“……嗚、嗚哇啊啊啊!”
好不容易抓到的蜆貝都從手上滑落了。嘩啦嘩啦……一個個都掉落在水面上,濺起了一陣陣小小的水花。昭吉嚇得雙腳一軟,不由得一屁股摔了下去。

伴隨著嘩啦嘩啦的水聲,妖怪從水利鑽了出來。那是一頭全身覆蓋著黑色長毛的四足妖怪。
它正慢慢地向自己逼近。

昭吉拼命地動起手腳,掙紮著向岸邊爬去。身後的水聲逐漸監禁,仿佛是要把獵物逼入絕境似的,一步一步地靠近。

就是它。它就是被封印在祠堂裏的東西,就是他把媽媽給——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唐突地湧上心頭。昭吉一邊流著眼淚,一把抓起手邊的石頭,轉身就向妖怪扔去。

那塊石頭準確的命中了完全沒有料到會遭到反擊的妖怪的臉面。隨著嘩啦的水聲和濺起的一陣水花,石頭投入了水中。妖怪的臉面凹陷了下去。
然而,妖怪卻猙獰地笑了起來。

海面隨即發生扭曲,形成了大浪。以往的平靜的內海,現在卻變得波濤洶湧。
昭吉好不容易爬到了岸邊,可是腳踝卻被什麼粗糙的東西抓住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轉眼望去——原來從妖怪的大嘴巴裏伸出來的大舌頭,正纏在自己的腳上。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水面揚起一陣水花,他的下半身已經被拖進了海中。雖然他拼命掙紮著用手指去抓底墒的泥土,可是那根本就毫無意義.

“救、救命……!”

他一邊拼命掙紮,一邊胡亂地打著周圍的水——他的上半身已經被拖進水裏去了。

“媽媽,媽媽!”

我只不過是來抓蜆貝而已啊。我知識想看到媽媽開心的樣子,所以才……

“我不要啊……!”

他的臉也快要沒入水中裏。就在這一刹那——
“【咒語】”(昌浩在念咒語)

一個不可思議的陌生聲音傳進了他耳朵的鼓膜。昭吉周圍的水都被濺了起來,纏著昭吉腳的力量突然小時了。在反作用力下,昭吉猛地向岸邊滾去。這時候,有人跑近了他的身邊。

“你沒事吧!”

昭吉一邊咳嗽一邊抬頭看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沾滿泥巴的臉。那是一個比昭吉年長幾歲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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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9 02:31 AM|只看該作者

背後的水被卷了起來。轉身一看,只見那黑色的妖怪已經浮上了水面。從水中跳了出來的妖怪,正朝著昭吉他們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少年滿把臉懼色的昭吉庇護在自己背後,叫嚷道:
“【咒語】”


妖怪立刻被彈了出去。它在空中劃出一條大大的圓弧,掉進了海面,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爬上來。濺出的水花飛得老高,昭吉一邊顫抖著身體一邊注視著海面。


海面緩緩地向上隆起,一陣水花飛散開來。可是不知為什麼,這次卻看不見跳出來的那只妖怪的身影。


耳邊的風在鳴響,確實有一股如疾風般襲擊而來的氣息。
昌浩瞪大了眼睛。

不對,那只沒有出現在昌浩的視野內而已。昭吉滿臉畏懼地環視著四周,可是卻找不到妖怪的身姿


(昌浩,在右邊!)


一個銳利的聲音傳進耳邊。遲了一瞬間,昌浩馬上打出了刀印
“斬!”


然而,釋放出去的力量似乎打偏了。雖然岸邊的沙粒被打得飛了起來,出現了一條裂縫,可是並沒有命中的跡象.


昌浩不禁咬緊了嘴唇。光憑聲音和氣息果然還是無法追上敵人。由於反應的延遲,自己無法做出決定性的攻擊。


六合和勾陣擋在了昌浩他們的面前。昭吉並不能看到他們的身姿,就連昌浩也知識憑氣息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他感覺到他們的神氣正迸湧而出。六合的身姿一下子出現在視野內,增強的神通力形成一陣風,吹拂著他那茶褐色的頭髮和漆黑的長布。

勾陣就站在他的左邊,騰騰生起的神氣就如火焰般晃動,右手筆架叉上的利刃正在閃閃發光。


閃耀著白銀光芒的一擊切裂了海面。在神氣的影響下,妖怪的姿態也在一瞬間現出原形。

妖怪的腳隨著飛沫一起飛了起來。在昌浩看來的確是這樣的。但是,使出攻擊的勾陣卻沉聲低語道:
“……被逃掉了嗎……”


“在水中也能行動自如嗎,稍微有點麻煩。”
飄蕩在周圍的妖氣逐漸遠去。洶湧的水面逐漸恢復了平靜,周圍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昌浩!”
松了一口氣的昌浩,向著跑過來的成親點了點頭。


“被逃走了……在海叉一步的時候……”


“不要喪氣。只要這孩子沒事,就已經做得很好了。”


成親一邊拍著昌浩的腦袋,一邊看著癱倒在地上的昭吉,以嚴肅的表情問道:
“沒受傷吧。”


面對身體已經進入了茫然自失狀態的昭吉,跟隨眾人而來的彌助一邊哭一邊叫道:


“哥哥,哥哥……”
仿佛被放聲哭出來的彌助帶動了似的,昭吉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用力地點了點頭。


有很多鄉民都失蹤了。而且聽說其中還有好幾人都浮上了內海的海面。
換掉了沾滿泥巴的衣服、順便也把臉和身體擦乾淨的昌浩,吐出了一口氣。


“情況看來比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把昭吉和彌助兄弟送回住處後,太陽已經下山了。成親和昌浩就是在這時候敲響了莊官野代重賴家的家門。


出來開門的家丁看見滿身是泥的兩人,最初是一言不發地關上了家門。
成親面對眼前官商的大門注視了一會兒,然後皺著眉頭,低聲沉吟道:

“……喂,十二神將,想辦法把這道門打破吧。”

“哥哥!”

俯視著慌了手腳的弟弟,成親眯細了眼睛笑道:
“開玩笑的。”

一聽他這麼說,太陰等人心裏想:不,你剛才是認真的吧。可是昌浩卻好像松了口氣似的拍了拍胸口。

眾人再次敲想了門,說出自己手裏有左大臣的親筆書函後,對方的態度才稍稍有所軟化。他們把油紙包裹從門縫裏塞了進去,然後又等了四分之一個時辰。

等了那麼久,太陰終於認不住,想要實行剛才成親所說的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滿被打開了,眾人被迎了進去。

莊官的家宅非常寬闊。在包圍四周的圍牆內,排列著倉庫、主屋和附屬屋等等的建築物,可是並沒有像都城的府邸那樣用渡殿連起來。另外還有馬廄、大炊殿的建築物。看來生活也過得頗為奢侈。


由於他們的打扮實在太過於糟糕,所以最初他們並沒有得到進入主屋的允許。在雨後卻依然厚雲密佈的天空下,他們被安排在外廊旁邊等候回音。

過了一會兒,一個比家丁還要氣派得多的壯年男人慌張地跑了出來,說道:
“實在抱歉,下人們竟然對兩位如此無禮……”


此人正式掌管這一帶莊園的莊官野代重賴。跟隨在他身邊的婦人麻利地指點著傭人們迅速準備更換的衣服和浴堂,兩人就直接被招待進主屋了。

在屏障後迅速換好衣服借來的衣服後,成親就和重賴轉移到了別的房間,剩下的昌浩則被領到了浴堂。


“請隨便用吧。”
雖然僕人們這麼對他說,但是他卻致意不肯比哥哥先用,所以僕人就先為他準備了更換的衣服和一桶水。他就用那桶水來洗淨污垢,換上了衣服。


侍女們把那些髒衣服帶走了,似乎是要幫他洗乾淨。
接著她們還帶來了茶水和點心之類的東西。正當昌浩感到渾身不自在而四處走動的時候,成親終於來了。


成親向著松了一口氣的昌浩招了招手,然後在外廊上坐了下來。僕人們為他們兩人準備的是位於長方形主屋一端的房間,南北都有外廊。

但是因為並沒有竹葦子包圍著外廊,所以可以直接從外廊走下庭院,外廊和主屋之間以格子門隔開,而並非用擋板。夏天也許會把這些撤掉,換成簾子。


“莊官大人怎麼說?”


聽昌浩這麼一問,成親就用手指著下巴,說道:
“看來事態比想像中的更嚴重。難怪十二神將的太陰也變了臉色。”


這時候的太陰當然也守侯在旁,不過她已經隱形了,所以看不見她的身影,感覺佈道她的氣息,大概是稍微走遠了一點吧。


“剛才偶然救下來的孩子們,他們的母親聽說也犯了失憶的毛病。另外,據說還有個奇怪的祠堂,不過現在已經倒塌了。我們就從這方面著手吧。”


成親露出思考的神情,眼睛注視著昌浩。
“昌浩,你真的完全看不見嗎?”


“啊……嗯,完全看不見。”


成親輕輕地拍了一下喪氣的垂下肩膀的昌浩,笑著說道:
“我並不是在責備你,知識想確認一下而已。”


把帶來的包袱打開,從裏面取出獨鑽杵(注:一種佛教法器)和念珠後,成親就換上了一副“陰陽師”的表情。


“說真的,只靠我一個人恐怕會很吃力。要是沒人幫忙的話還真是應付不來。如果你只是看不見的話,還可以用我的力量補救一下。畢竟你也是戰鬥力,可別放鬆警惕啊。”


“是的。”


成親擔任的是陰陽寮的曆博士。雖然是一個牽涉到許多人際關係的職位,不過因為成親的實力和誠實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所以似乎並沒有人對他抱有不滿。

雖然他是因為喜歡曆法才走上這條路的,但既然是安倍家的人,自然就會擁有相當的力量。

雖然很少外出,但是退魔降伏方面的勢力卻是不容置疑的。
那樣的哥哥,作出了 “光靠自己也許應付不來”的判斷。大概這次的對手是擁有相當妖力的傢夥吧。


在重新振作起精神的昌浩的視野中,掠過了一個白色身影。仔細一看,正要跳下外廊的小怪察覺到他的視線,於是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這邊。


那雙紅色的眼眸正注視著昌浩。現在也依然無法平靜地承受它的視線,看到那不包含任何感情的眼神實在太難受,而且胸口也會隱隱做痛。

可是,如果因為這樣就抱著膝蓋縮起身子的話,就只會成為哥哥的累贅而已。
昌浩把視線從小怪身上挪開,轉向了成親。
“那麼,我要做什麼好呢?”


“這個嘛,首先是……”
成親想了一會兒,然後以非常認真的表情說道:
“先借用一下浴堂吧。然後,今天就好好睡一覺,為了明天的降伏任務養精蓄銳吧。”


過了半夜,周圍已經沒有電燈的人家,整個村落都已經被黑暗所籠罩。
在茅草搭成的屋頂上,小怪皺起了眉頭。


飄進鼻孔的風中,混入了一陣令人厭惡的妖氣。那股妖氣包裹著整個村落,仿佛在主張這裏是自己的底盤似的。

一般來說這裏也應該會有小妖出沒,可是現在卻完全不見蹤影。本來出雲國是最接近神的地方,可是卻完全沒有神靈的氣息。


昨天傍晚語到的妖怪……雖然它也動作敏捷、散發出強大的妖力,可是也不可能擁有對如此大範圍的區域造成影響的力量。


“……既然如此……”


前幾天,被騰蛇的火焰燒成灰燼的人面獸——不斷散發出包含水氣的妖氣的那種妖怪,似乎並不止一隻。除了做晚逃脫的另一隻之外,應該還有好幾隻才對。它有這樣的直覺。


陷入沉思的小怪,想起了正睡在自己如今所在的屋頂下的那個孩子。
本來還以為雖然是晴明的孫子,卻是個毫無用處的廢物,可是昨天傍晚卻好象換了個人似的。

雖然在對準目標方面有點偏差,但似乎有著退魔降伏的力量,而且,那並不是一般的力量。


不過,好像沒有陰陽眼的能力。只有這一點是令人惋惜的。如果只看力量的話,他已經遠遠超越了成親了。


想到這裏,小怪眨了眨眼睛。
在他記憶中的成親,應該更小一點才對。那是他剛完成元服禮,還沒有洗脫稚氣的容貌。

成親,還有他的弟弟昌親,也一直對騰蛇心存畏懼,從來沒有走近過他。騰蛇走近也不是想嚇唬他們或者弄哭他們,所以也只是停留在偶爾現身的程度上。

晴明很少會把騰蛇召喚到人界,他自身的性格也不像其他神將那樣會隨便現身。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對時間的感覺才會變得模糊吧。


對身為神將的他來說,十年只不過是眨眼間的時光.跟自誕生以來的歲月相比的話,那實在是微不足道的時間.
欠缺了這段微不足道的時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就等回京城後再問清楚晴明好了.
作出如此結論以後,騰蛇抬頭仰望著天空.
不滿陰雲的夜空呈現出接近漆黑的灰色,讓人心情也很不好受.如果想看晴朗的天空,就只有儘快回到身在都城的晴明身邊了.


成親的工作完成後,他們就會回都城,既然如此,那就算為了自己,也應該助他們一臂之力吧.
騰蛇的腦海裏,羅過了那個在自己不知不覺間出世的孩子的面容.
每當跟騰蛇視線相對,他都會全身僵硬,滿戀緊張.面對那忘記眨了眨眼的眼眸,每次都是騰蛇先挪開視線的.


他很討厭孩子.要是害怕的話就別那麼在意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感覺很敏銳,就算騰蛇藏在影子下,也會馬上被發現.
小怪漠然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白色的,小小的,就好象普通的動物一樣的身姿.


這種偽裝的身姿,並不是處於騰蛇的本意.但是,他卻心想:
跟出現本性相比,這樣小的身體也許可以避免給人以威壓感和恐懼感.
騰蛇非常討厭小孩子.


同樣,小孩子也會對騰蛇心存避忌,就像一部分神將那樣.所以,他也不會盼望跟他們有所接觸.


同時,他對自己這身毫無意義地被人厭惡的神氣也敢到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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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迎來了三月中旬的都城,開始逐漸變得暖和起來。
在外廊上悠哉悠哉地一邊曬太陽一邊翻著書卷的晴明,察覺到出現在背後的神氣,不由得停下了翻書的手。


他沒有回頭,直接問道:
“白虎嗎……怎麼了?”


在沒有任何東西的空間,出現了一個有著魁梧身材的神將。那正是十二神將的金將白虎。跟太陰一樣,是操縱風的神將。

“太陰那邊送來風報。”

“嗯。”

“據說他們已經到了出雲國的山代鄉,很快就要跟妖怪交手。聽說原因似乎就是這些妖怪在作怪,成親和昌浩今天就要開始行動了。”

“一到那裏就開始行動嗎?還真是一個麻煩多多的鄉啊。”
晴明啪的一聲合上書卷,深有感觸似的點了點頭。

白虎的報告繼續說道:
“還有,據說昌浩失去了‘陰陽眼’。”

晴明的肩膀猛著抽搐了一下。

“雖然他一直裝出很堅強的樣子,但是在成親到了之後就開始放鬆了下來。體力也幾乎完全恢復了,接下來就要看本人的意志了。”

晴明吩咐作完報告的白虎暫時先留在自己身邊,然後仔細考慮了起來。
若菜所說的,就是陰陽眼的才能嗎?原來如此,那對昌浩來說的確是難以替代的重要東西。

但是,就算他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也還是會選擇同樣的道路吧。他的孫子從來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的道路。

“……白虎。”

晴明擁有比普通人使用的信函更迅速地傳遞給自己話語的手段。

他轉身向著守侯在身邊的神將說道:
“向太陰送一陣風。看來必須派使者前往聖域才行。”

時間已經接近中午,成親和昌浩來到了昭吉他們的家。
經過一晚的休息,再加上成親為了讓他安心而留下咒符,兄弟倆看來睡得很好。兩人都飽滿地出來迎接成親他們。

“啊,叔叔!”

一看見成親,彌助就高興地叫了出來。聽他這樣一叫,昌浩就莫名其妙地在心裏發表了感慨:是嗎,是叔叔啊……

成親本來就是三個孩子的父親,所以也沒怎麼在意,只是笑著摸了摸彌助的腦袋。
他一直都十分喜歡小孩子。

接著走出來的昭吉“啊”到張開了嘴巴,然後馬上低頭向兩個行了一禮。尤其是昌浩在危機中救了自己一命,他的態度就顯得更為恭敬了。

他們的父親聽說是到田裏幹活去了。本來還打算跟他打一聲招呼,然後再瞭解一些具體事情,這樣的話也只有推遲了。

“打擾他幹活也不太好吧。”

成親在短時間內做出了決定,回頭看向昌浩。
“我先去見鄉的長老。你就在這裏陪陪他們倆吧。”

然後,他扔下一句“十二神將我就借走一個咯”,就帶著玄武離開了。
大概是認為玄武是最容易使喚的一個吧,而且在同行的過程中,他也是最容易相處的一個。

腦海中浮現出應該隱形陪伴在身邊的六合和太陰的面容,昌浩思考了起來。勾陣和騰蛇都在野代大人的家裏待著。

“你去過野代大人的家吧?聽說面積很寬闊,裏面是怎麼樣的?”

對昭吉他們來說,野代重賴簡直是住在不同世界的人。在高高的圍牆裏面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呢?他們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那裏有屋頂鋪蓋著茅草的主屋,附屬屋之類的建築物啦,還有馬廄呢,好像還有一個類似縫衣所的地方,鄉裏的女性也在那裏工作啊。”

昌浩這麼一回答,昭吉的臉上馬上就蒙上了一陣陰影。在垂下視線也垂下了肩膀的昭吉身旁,弟弟彌助也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看到兩人的神情突然變了樣,昌浩逼近慌了手腳,自己難道說錯了什麼嗎?
“那個,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話呢?”

昭吉反射性到抬起了臉,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是的!只是,因為媽媽經常到那裏幹活……”

他越說越小聲了。看著露出受傷眼神的昭吉,昌浩就想起昨天他差點被妖怪拖入水底的時候,也好幾次用嘶啞的呻吟叫喚著母親。

他們居住的是一個單間小房,從掛在門口的席子縫隙間就可以窺見房內的樣子。裏面當然沒有出去田裏幹活的父親,也沒有看樣子像是母親的人。

“你們的母親呢……?”

被他這麼一問,兄弟倆都換上了一副苦澀的表情。

發現抓住哥哥衣袖的彌助身上的衣服裂開了一道大口子,昌浩伸出手來,指著衣服說道:
“這裡弄破了啊。”

他彎下腰來摸了摸彌助的衣擺,經過多次水洗的衣服纖維都變得硬邦邦的。仔細一看,整件衣服都佈滿了各種破口,不過全都被很仔細地縫好了。

“媽媽說她會幫我縫好的……”
彌助沉默不語,昭吉開口說道:
“媽媽住在鄉的郊外……可是,她已經忘記了我們……”

“啊……”
昌浩不禁瞪大了眼睛,昭吉我著他的手,走了起來。

“哥哥,昨天你救了我啊。哥哥你是從都城來的吧?大人說過,都城裏面有一些很了不起的、什麼都能做的官員哦。那就是像哥哥你這樣的人嗎?”

面對一來年認真地抬頭看著昭吉的昭吉,昌浩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說道:
“也許是吧。”

兩人一聽,臉上馬上露出了高興的神色。
“那麼,可以治好母親嗎?”

“佳代、太一、還有小鈴姐姐……都能治好嗎?”

被兄弟倆握住了雙手,昌浩就好像被拖著似的帶完往什麼地方去。

因為兩人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期待,昌浩根本說不出“不知道”這句話。
恐怕兄弟倆說的是那些記憶回到過去的人吧。還是說,是那些變了活人偶一樣的人呢?

三人來到了鄉的郊外,在一間小屋前停下了腳步。那是一間屋頂鋪著茅草的小屋,沒過多久,一位身材苗條的女性從裏面走了出來。
兄弟倆慌忙地拉著昌浩躲進了樹叢中,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舉動。只見那位女性拿著水桶,向著森林裏面走去。

“那裏有泉水。”

聽了昭吉的話,昌浩才明白過來。過了一會兒,那位女性用雙手抱著水桶回來了。

看著她就這樣走進小屋裏的背影,彌助小聲地嘀咕道:
“……那就是我們的媽媽。可是,她已經不記得我們了……”

“一定是祠堂的妖怪把媽媽變成這樣的。”

聽見很不甘心似的顫抖著肩膀的昭吉這麼一說,昌浩就反問道:
“祠堂的……妖怪?”

兩人都用力地點了點頭。
在鄉的郊外有一個石砌的祠堂。人們一直認為“絕對不可以靠近”的那個祠堂,在前幾天突然崩塌了。

“長老說過,在很久以前有一個白色的天神把惡作劇的妖怪封印在那裏了。所以我們絕對不可以靠近。”

母親和佳代倒在了壞掉的祠堂前,兩人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變得不正常的。
而且,從那時候開始,犯了失憶症的人,和失去心智變得不會走動的人也開始陸續出現——

走在回去村落的路上,昭吉慢慢地說道:
“爸爸也乘警到過別的鄉去拜託那裏的大人來幫忙,可是又找不到那個人。人們都說他不知到哪兒去了。”

“是一個叫智鋪宗主的人。”

聽了兩兄弟的話,昌浩一時間無話可說。說起智鋪宗主,那不就是前段時間被自己打敗的那個對手嗎?

對昌浩他們來說,智鋪宗主雖然是個十惡不赦之徒,但是他作為一個引發奇跡的絕對性存在,在這個地方卻得到了眾多人的信奉和追隨。

宗族的所作所為知道現在也是不可饒恕的事,即使知道有人把他視為精神支柱,自己最終也還是套跟他作出了斷吧。可是,奪走了他們希望的人,卻毫無疑問是自己。

(……聽了這些話,還真是心境複雜呢。)

昌浩默默地點了點頭,對太陰的話表示同意,然後輕輕吐了一口氣。
究竟我們有沒有辦法救得了他們的母親和鄉民呢?就算有成親在,那樣的心病畢竟是屬於專業外,像狐狸或者犬神附身之類的只要去除根本原因就行了,但是這種情況卻不一樣。

“如果消滅那隻妖怪的話,就應該會恢復過來吧?”

面對滿臉希望地注視著昌浩的昭吉,昌浩困惑到回以苦笑:
“嗯,我盡力去幹吧。”

他無法作出斷言。即使打敗妖怪,也不保證一定就能恢復原狀。
但是,被重要的人忘記的滋味,昌浩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於是他決定做一些自己能做到的事。

“消滅妖怪之後,就會記起來了吧?”

聽彌助確認似的如此追問道,昌浩只有無言地笑了笑。他甚至想哭出來了。
希望你能記起來。希望你不要忘記我。昌浩也很想嫌他們那樣把內心的願望說出來。

就像被奪走了母親的小孩子正在尋求溫暖一般,就像拼命到伸出小手來求助一般。
如果能那樣的話,是不是心情就會變得跟個輕鬆一些呢?

你就忘記吧——那的確是自己說出來的話。從心底裏盼望著他把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全都忘掉,這是事實。

但是,內心深處卻在祈求著“不要忘記我”——這同樣也是事實.

成親一來訪,鄉裏的長老就以一臉懷疑的延伸仔細到打量了他一會兒,接著說了一句“進來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成親輕鬆地跟隨在長老的社後穿過門簾,然後在地面上坐了下來。

狹窄的家中只有一些傢俱和木箱,恐怕裏面裝的是一些日用品之類的東西吧。還有牆邊也堆著幾張卷起來的席子,這應該是睡覺用的。看來地方的老百姓到現在也還是沒有鋪地板的房子裏生活。

冬天恐怕會很冷啊……正當成親在心理自言自語的時候,長老就從水瓶裏倒出冷水,接著隨手把木碗想他遞了過來。

“啊,謝謝。”
成親一邊道謝一邊接了過來,然後喝了一口。那種冰涼的感覺滲透了五臟六腑,非常舒服。

“你想問什麼?”

白頭髮和白鬍子,看起來是個相當高齡的老人。成親試著問了問他的年齡,卻沒想到竟然比自己的祖父還年輕。
想起那明明已經年近八旬卻還是生龍活虎的祖父,成親逼近露出了乾澀的笑容。那種妖怪似的生命力果然是來自於母親的狐狸血統嗎?

這麼說的話,自己身上也應該流著這樣的血才對。但是成親沒有繼續想這樣這些事,而是開門見山到進入了正題。

“最近,聽說連續出現了一些喪失心智和失去記憶的人,請問您知道一點線索嗎?”

長老皺起了眉頭。
“還有什麼線索不線索的,不管是誰看了也知道是什麼原因啦。”

長老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以沉重的口吻斷言道:
“是因為祠堂倒塌,封印在裏面的妖怪逃了出來。真是的,我明明早就吩咐過不可以接近那裏了啊……!”

這已經是正中核心的回答了。根本沒想到會這麼快得出結論的成親不禁啞然。他繼續說道:
“關於那座祠堂,我希望您能詳細地說明一下,以便我們接下來考慮對策。”

“你是什麼人?”

“我是奉了作為這一帶所有者的領家之命,被派遣來這裏處理這件事的陰陽師。”

“是和尚嗎?”

“不,是陰陽師。”

“跟神主也不一樣?”

“是的,我們是陰陽師。”

“跟智鋪宗主什麼的也不同?”

“不一樣,完全不同。根本沒有關係。”

在一番對話之後,長老側眼看著成親,說道:
“那所謂的陰陽師,到底能做什麼?”

“嗯……——概括來說,就只占星、作曆、天氣預報、驅逐病魔、病癒祈願……從締結良緣到立身處世的祝頌,忌物和觸穢的祈禱,還負責其他許多方面的事情,這一次大概算是懲治妖怪吧。”

“……是嗎。不管是大概也好算是也好,只要能把問題解決就行了。你就想個辦法解決它吧。”
長老似乎對成親剛才一口氣列出來的答案感到很滿意,不住地點頭說道。

“嗯,如果可以的話我是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所以那個……是祠堂對吧?還有妖怪被封印的經過,如果您知道的話,就請詳細告訴我好嗎?”

長老交叉著雙手,稍微沉思了一會兒。仿佛在遙遠的記憶中搜索著社麼似的閉上了眼睛。
然後,老人緩緩地張開眼睛,開始講述了起來。

“我其實也不是知道得很詳細。知識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就聽爺爺說‘那座祠堂裏被封印了妖怪和它的手下,絕對不可以走近那裏’而已。”
祠堂是誰建起來的?到底是誰封印了妖怪?對於這件事都從來沒有考慮過。

成親皺著眉頭說道:
“妖怪和它的手下?就是說不止一隻了?”

“具體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總之當時爺爺就是這麼說的。還說要是妖怪逃出來的話會變得很糟糕。實際上,自從那座祠堂崩塌以後,又是死人又是病發的,真的是災難重重。”

漂浮在內海上的是失蹤了的男人們。而女孩子的心智就變得不正常。

“真是的……”老人沉痛地吐了一口氣。
“沒想到碰上這種事的不是我這樣的老傢夥,而是那些小孩子,以及養育孩子的母親啊。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

出雲是神域,如果真的有神的話,怎麼看見這種慘狀還無動於衷?難道人類根本就是無關重要的存在?

聽了老人的話,成親也從心底表示同意。
真是的,如果真的有神,怎麼老是對這種視而不見?

風勢開始變得越來越強。這並不是太陰做了什麼,而是空氣自然而燃地流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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