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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結城光流 -【少年陰陽師‧拾陸】玄妙之絆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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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3-3 04:57 PM 編輯

結城光流 -【少年陰陽師第十六卷】玄妙之絆《完》

當產生的波紋消失之後,本來透明的水面上浮現出一個人影。

一隻紅毛狼站在樹林邊,俯視著人影,靜靜得開口說道:
“……荒魂,你想要祭品嗎?”

狼抬起頭,豎起了耳朵轉身準備離去。
這時候,一直野獸從樹林中沖了出來。

“珂神……!”

“不要無禮!”

灰白狼嚇得連忙停住腳步,縮起了身子。

“看你的措辭,到底是怎麼回事?”

紅毛狼生氣地露出了牙齒。
“對、對不起,母親大人……”

沒想到母親也在這裏。
灰白狼茂由良把那巨大的身體縮得小得不能再小。
如果早知道母親也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會叫他“王”的。但是現在已經太遲了。

“你總是這副德行,無論我說多少次你都從來不會聽進去。”

“對不起……我也已經有在注意了……可是……”

“你的這種狡辯我已經聽厭了!”

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插進來打斷兩頭狼的對話——

“真赭!”

被叫到的紅毛狼抬起頭,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王,請不要再庇護他了。這孩子和哥哥多由良實在相差太遠了。再這樣下去的
話真的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壞了大事啊。”

“也不用說到這個地步吧……”

“不,我們的 血肉和靈魂都是為了王而存在的。這件事絕對不能忘記。”

茂由良一邊聽著母親那鏗鏘有力的話語,一邊偷偷地抬起視線。
確認過就在母親旁邊的祭祀王並沒有生氣之後,才好不容易放下了心頭大石。

“真赭對茂由良太嚴厲了。”

帶著苦笑的王的聲音透著一股溫暖。
茂由良真的很喜歡這把聲音。

“王實在對茂由良太嬌縱了。”

面對真赭的抗議,王聳了聳肩膀。
“這個希望你就不要計較了。”

“真是的……”
真赭放棄似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回頭看著水面。

平靜無波的睡眠靜靜地映出一個影子。
那是魑魅所看見的光景。

那潤澤的黑髮和白皙的面龐,在細小漣漪的摸浪中要拽小時。
王伸出手,手掌中產生了黑色的團快,瞬間變成了鳥兒的形狀,然後發出呀——呀——的聲音飛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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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3 05:12 PM|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比什麼都要讓自己害怕的是——
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天空中,剛才為止充滿四周的夜色已經在漸漸褪去。
黎明降臨了。以神足在山道上飛奔著的十二神將朱雀,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者都城。

“……還沒有晴明回來的氣息啊……”

即使自己身在外面,只要安倍府中有什麼事發生的話,有人會告訴自己的。
但是現在還沒有任何報告。

朱雀歎了一口氣轉身再次飛奔。
從接到貴船祭神高龍神的召請,安倍晴明啟程前往之後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而跟他一起同行的同伴也行蹤不明,連她身上的神氣也感覺不到。
也就是說太陰的所在之處已經遙遠得讓人感覺不到氣息了。
看到船形巖之後,朱雀停下了腳步,開始觀察高龍神的所在。

“……不過我都已經到這裏來了,應該不至於把我趕回去吧。”

應該不會。
小聲在口中安慰過自己之後,他走向深處的本宮跡地。
船形巖的周邊還殘留著龍神那濃厚的神氣。

“那麼,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

雖然已經來到這裏了,可是關鍵的高龍神不露面的話那麼朱雀來這裏的目的就無法達成。

朱雀抬頭看著天空,伸了伸腰深深吸了口氣。
“——靈峰貴船的祭神啊,請您出來吧——”

在充滿情景靈氣的山間,朱雀那朗朗的聲音在四周清楚地迴響。
發出的聲音響起了好幾重回聲,然後被靜寂所吞噬,消失了。
當數到第十下呼吸的時候,清冽的神氣降臨了。

一直空無一人的船形巖之上出現了一個纖瘦的身影,琉璃色的雙眼冷冷地望向神將。
以人身姿態出現的龍神胸前佩帶著的龍玉,反射著月影,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那顏色跟天後和玄武所操縱的水的波動十分相似。

朱雀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開口道:
“高龍神,有件事希望您能夠告知。”

“安倍晴明嗎?”
龍神一開口就正中核心。那看者朱雀的眼神之中帶著一絲嚴肅。

“既然您已經知道的話還就好說了。我們的主人把身體留在府邸之中,魂魄卻行蹤不明了。聽您的預期,好像知道他的所在,是嗎?”

貴船的祭神俐落地做了下來,視線看著西方。
“我有點事讓他遠行去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吧。”

“地點呢?”

“西邊。”

朱雀不禁緊張起來。
“……果然是道反那邊嗎?”

明明天命才剛剛得到延續,哪個男人卻完全不管這些,永遠都是那麼任意妄為,不顧後果。對於他的這種做法,有時候真是讓人生氣。
真希望他有時候也能考慮以下別人的心情啊。

因為對方是晴明,自己才會這麼生氣。
同時,也正因為對方是晴明,自己才會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火將朱雀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派晴明去?我希望您能告訴我理由。”

表面上他的語氣雖然恭敬,但是聽上去就像在暗暗責備“一點也不顧我們的感受,竟然指使我們的主人做這做那”一樣。
高龍神正確地理解了其中意思。

理解歸理解,高龍神畢竟是高龍神,依然保持高高在上的態度說道:
“因為他是第二個最聽使喚的人啊。”

“…………”

“第一個最聽使喚的人又不在,所以才要他去。就是這麼回事。”

“…………”
朱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高龍神看著他,表情卻是越來越得意了。

朱雀露出了不知道該怎麼說一號的疑惑表情,努力平靜地說道:
“派晴明去的理由我明白了。那麼,我可以問為什麼要派去道反那邊嗎?”

高龍神那琉璃色的眼睛掃了一眼西方的天空,回答道——
“在那片土地上有什麼是親正在發生。所以我希望他能夠去幫我看個究竟。”
火將朱雀那黯淡的金色眼眸中露出了緊張的神色,瞇了起來。

高龍神看著他,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
“我無法離開著片土地。我不希望再像五十年前那樣。等所有一切都成了定局之後才知道情況。”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緊張的朱雀預期有點慌亂。
以他的主人安倍晴明的後繼安倍昌浩為首,變化成小怪的十二神將騰蛇、勾陣、白虎、以及朱雀最愛的人天一,都在道反聖域那邊。

“道反聖域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高龍神!”

面對朱雀那怒吼似的質問,高龍神回答的預期卻是如此淡然。
“我派安倍晴明去就是為了確認這個。”

琉璃的雙目閃動著光芒。
“十二神將火將朱雀啊,身為神族末席的你應該知道吧。神決不是萬能的。”
為了補充那一點不足,所以必須要有能夠自由為自己行動的左右手。

“現在安倍晴明是我的眼睛、耳朵,同時也是替代我行動的手和腳。”

“但是我們的主人只不過是脆弱的人類而已啊!”

“但是他身上的血卻不是人類之物。”

朱雀無言了。低頭俯視著他的貴船祭神突然像是苦笑似的挑起了嘴角。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十二神將。或許表面上看不出來。可是我還是蠻喜歡那個人的。他說想一直作為人類生存下去。我不會無情到故意違背他的意願的。”

“就算說不上無情,也可是說是薄情了吧。”

沒錯,神都是這樣。
面對朱雀那毫不掩飾的怒氣,高龍神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只是挑起了嘴角,擺出了一副不予理會的樣子。
她那種不急不徐的樣子讓朱雀焦躁得很。

“……那時我的朋友犧牲性命換給他的命,我不會讓他隨便就丟了那條命的。”

“在道反那邊的不單只是安倍晴明,還有那個孩子吧。——能夠助道反一臂之力的人越多越好。”

龍神說到這裏,語氣變得有點微妙起來。朱雀發覺到這一點。
高龍神的聲音變得稍微有點僵硬,是否代表發生在道反的事態已經嚴重到讓她擔心的程度了呢?

朱雀挺直了腰桿,繃起了臉。
“貴船的祭神高龍神啊,您究竟知道些什麼?”

“就算是神,也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

“但是,還是知道一些的吧?”
看了一眼緊追著不放的朱雀,高龍神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祭祀王……”

她抬頭看著西方的天空,低聲道。
“那是古老的血統,真的,已經很古老了。可以追溯到神代。信奉並祭祀可怕的神祗,接受他們的加護,自由地操縱他們的力量。”

但是這血統已經失傳很久了。
“那時和我們絕對不能相容的血族。如果要借用人類的語言來形容的話,那就是不能祭祀的神。”

不,祭祀王所信仰的絕對神,不應該稱為神。
“出現在都城之中的妖獸,你們的主人說它們‘就像式一樣’。那和祭祀王所操縱的魑魅是一樣的。”

朱雀反射性地回頭看著都城。
接到主人命令的神將們都把都城中出現的那些猛獸一掃而空了。

“既然有魑魅出現的話,那就代表擁有祭祀王血統的人仍然在生,而且還有所行動。那些傢伙對我們一直懷恨在心。”

“您說的‘我們’是指?”

“天津神,還有,追隨我們的人——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默默地聽著的朱雀開始對龍神所說的話進行推敲假設。
放出那些出現在都城之中的魑魅的是世間認為已經滅絕了的被稱為祭祀王的人,那個種族對於天津神抱有恨意,於是高龍神就懷疑他們在對道反那邊圖謀不軌,所以派了安倍晴明過去觀察情況。

如果按照誕生順序來推算的話,納悶道反大神就是眼前這位龍神的弟弟。雖然不知道神的骨肉之情會深到什麼程度,但是關心對方安危這一點,還是會的吧。
雖然想指責一句,自己的家事就不要把別人捲進來。不過……

“……原來如此。”
看到朱雀再次歎氣,高龍神眨了一下眼睛。

“十二神將朱雀——”

被叫到的朱雀無言地轉過身來。
那琉璃色的雙眸發出了冷冷的光芒,神格上的差距帶來了難以言喻的重壓感。

“有什麼事嗎。”

朱雀努力裝出平靜。高龍神語氣嚴肅地說道:
“你覺得對你來說最為可怕的事情,是什麼?”

聽見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朱雀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高龍神毫不在意地用眼神催促他回答。
朱雀皺起眉頭眨了一下眼睛。
這也是神的一時心血來潮麼。不回答的話恐怕她不會放自己走吧。

自己覺得可怕的事情。
腦中浮現出天一為了挽救被黃泉屍鬼打成重傷、瀕臨死亡邊緣的昌浩,把他的所有的賞識轉移到自己身上,在生死邊緣不斷徘徊的身影。
還有很久很久以前,從自己面前消失的另一個人——

“……我覺得可怕的是……”

朱雀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用沉重的表情低聲道。
哪個時候一邊喊著對方名字以便伸出手去,可是就差那麼一點就錯過了。

“比什麼都要可怕的是,伸出去的手,永遠夠不著。”

安倍晴明開口確認道:
“道反巫女_”

“是.”

巫女把視線投向他,晴明繼續往下說道:
“希望能夠再讓我問一次.公主她……六音她的魂魄,現在在哪裡?”

那是現在在場的天一和勾陣也想知道的問題。
臉色蒼白的巫女調整了一下呼吸。


“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地方。”
晴明和他摩下不禁面面相覷。

“就在交給十二神將六合的、勾玉之中。”

眾人一聽頓時啞口無言。
想不到道反巫女交給六合保管的那塊勾玉之中,竟然有著風音的魂魄。

晴明一臉驚愕,好不容易才開口道:
“為……什麼……”

“那孩子的身體和心靈已經飽受創傷……必須要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沉眠才能恢復。”

“那為什麼要交給六合?”
聽見晴明這麼問,天一也點點頭。勾陣真是側著頭一臉不解。

“那是因為……”

“我來回答吧。”

打斷巫女的是一把凜然威嚴的聲音。
晴明等人回頭看著大門的方向,只見那裏正站著一人類姿態現身的大神。

“大神……”

巫女似乎鬆了口氣。道反大神走近她身邊,把手放在妻子肩上回頭看著晴明。
“之所以把那塊勾玉交給十二神將六合,是因為那時女兒的心願。

道反大神的女兒風音的魂魄,雖然是已死之身,但是依舊擁有強大的靈力,黃泉的軍勢對那力量十分想要。

就在離開身體的魂魄快要被拉進黃泉之國的時候,以為巫女的覺醒把握了一切的道反大神,勉強把她的魂魄救了回來。

道反大神一邊痛恨自己的無力,一邊把好不容易終於回到自己懷中的女兒的魂魄緊緊抱住,放下了心頭大石,命令守護妖們把遺體搬回來之後,花了很長時間利用大神的神氣和這片土地上的情景空氣消除身體上的污穢之物,同時只要把懷中的靈魂的創傷修復的話,總有一天可以復活過來吧。

如果用人類的時間觀念去想的話,那也許是十分遙遠的未來,但是對於大神來說卻是一眨眼之間的事情。
只要讓她慢慢地,靜靜地沉睡就好了。
當大神這麼想的時候,風音的魂魄,她的心卻說道——

——父親大人,我有個請求……
聲音十分微弱。比起大神所熟知的聲音要成熟得多的,氣若遊絲的聲音。

“怎麼了?”

——讓我到他身邊去吧。我想陪在那個人身邊。

“什麼?你究竟在說誰?”

風音的想法傳進了道反大神的心中。
眼前浮現出位與神族末席的十二神將其中一人的身影。
同時她所經歷過的所有事情也一下子在視野中掠過。

“十二神將……”

——他讓我留在他身邊。所以,我想陪著他……

女兒的思念之情通徹心扉。
道反大神被女兒的感情所動搖,於是把好不容易才搶回來的女兒,再次送了出去——

“——於是我們就把那孩子交托給他了。那都是風音自己的希望。”

“竟然有這種事……”

天一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站在她旁邊的勾陣凝視著道反大神。
大神的臉上一片平靜,那沒有表情的樣子甚至給人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然後她在看了一眼巫女,只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抬頭看著大神。

“……這個……”

勾陣不禁思索起來。
恐怕不管在哪個世界,那些不知道被哪裡冒出來的男人搶走心肝寶貝的女兒的父親的心情,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吧。

而且神這種存在雖然看起來像是超塵脫俗,但是其實感情的起伏卻異常激烈。
每次六合來這裏的時候都會被他們冷面相迎,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守護妖們也是一樣,六合的尷尬是可想而知的。

“六合他對於這種事情,是從來不會主動說出口的啊……”

勾陣想起他那沉默寡然的臉,不禁輕聲歎了口氣。注意到這一點的天一驚訝地把視線投向她。勾陣示意沒什麼之後,凝視著主人的背影。

“即使現在正處於沉眠狀態,可是魂魄所擁有的力量,還是不容忽視的吧。如果一旦落入壞人手中的話,那豈不是會引起無法挽回的事態嗎?”

面對晴明的指責,道反大神莊嚴地回答道:
“的確如此。不過,對方是神將六合,一旦知道風音的魂魄在裏面的話,就算丟掉姓名,他也一定會保護好勾玉吧。”

“原來如此……”
“不過,六合並不知道這件事。”

“啊?”

對與大神補充的這句話,晴明不禁驚訝地反問。這位鎮守花圈之路入口的大磐之神,依舊一臉冷靜地淡淡回答道:
“這件事我們並沒有告訴六合。”

“這個……”

如果不知道的話,那麼就算是六合,也不至於會為了一塊勾玉拼上自己的姓名吧?如果不知道實情的話,那塊勾玉就知識一塊用於紀念的物品。當然,即使知識紀念之物也十分重要,但是個中意義完全不一樣不是嗎。

晴明正沉默著思考的時候,大神開口了:
“即使他不知道,還是應該會死命保護的吧。”
語氣仍然是淡然。

“…………”
晴明的腦內一瞬間掠過六合的臉。

“……說得……也是。的確如此。”

眾人的心中同時掠過同一個想法

他們都正確地讀懂了道反大神那無表情的面龐底下隱藏著的想法。但是由於冒犯他需要冒的風險太大了,所以沒有人這麼不知死活把它說出來。著就是所謂“不碰的神不怕作祟”。

打破這微妙沉默的是擔心著女兒的道反巫女。
“可是,大神,即使魂魄能夠安然無恙,可是身體被多走這個事實還是不會改變的呀……”

“這個我知道。事情有點棘手。”

大神的眼角第一次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看了一眼巫女之後,這位大磐之神恨恨地繃緊了臉。

“那些賊人不單只搶走了那孩子的身體,還把自己的魂魄換了進去,自在地操縱她的力量。絕對不能讓他們把她的力量用在壞事上。”

絕對不能允許再出峽谷內那種踐踏善良的女兒的心靈的行為了。

“賊人的身體已經和風音的身體完全同化了。如果要把那根深蒂固的寄宿魂魄從身體之中扯出來的話……”

大神染上煩惱之色的眼睛突然睜大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砰的一聲打開了。

“晴明——”

被這個突然闖入者嚇了一跳的眾人連忙回頭,只見打開門沖近來的太陰正露出一副泫然欲哭的臉。眉毛上挑,嘴角歪抿著,臉上紅彤彤的,眼睛一片水光。

“太陰,怎麼了?”
天一連忙跑上去伸出手扶著她,太陰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青、青龍和天後……”

她好不容易擠出的這幾個字讓晴明不禁輕輕地抽搐起來。
太陰的臉色越來越沮喪了。

“他、他們很生氣,叫我無論如何、把晴明帶過去……”

勾陣和天一眨了眨眼睛,面面相覷。然後,一起回頭看著主人。

“晴明,難道你沒有跟青龍他們說你要來這裏嗎?”
勾陣一臉懷疑地問道。

晴明沒有回答,只是歎了一口氣。光是他的這種反應,勾陣和天一大概把握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

“太陰,冷靜點,來,深呼吸看看。現在是在道反大神的面前呀,不能太失禮了……”
天一拼命安慰低著頭抽抽嗒嗒的太陰,可是她卻完全冷靜不下來。

“都、都是晴明不好。我都說不要這樣做了,是晴明逼我的……!”

“好了,我知道了,好了,太陰——”

“青龍和天後都在那裏生氣,很凶地要我快點把晴明帶回去……”  

“…………”

晴明無言地按著額頭。勾陣拍了拍他的肩膀。
晴明抬頭,只見比他稍微高出一點的勾陣眼神中透著一股嚴肅,不禁無奈地棄守投降了。

“我知道了,我會想青龍他們解釋清楚的……”

就在這一刹那——

“怎麼可能……!”
一聲極不尋常的低吼讓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僵主了。

眾人反射性地轉過臉去,只見道反大神臉色突變。
道反巫女的臉色也一下子蒼白了許多,似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大神愕然地看者遠方,他視線的前方是連接人間的千引磐。

“道反大神,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晴明正開口要問個究竟,卻被道反大神的下一句話給嚇住了。

“風音她,竟然覺醒了……!?”

難以置信。這種事應該不可能發生才對。
按理應該在創傷完全治療妥當之前,她都不可能覺醒才對。沉眠的時間還不足夠,可是現在卻發生了這種情況,那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把她從沉眠的深淵裡拉了出來嗎?!

保管激素著風音魂魄的勾玉是六合。
而現在六合正為了奪回風音被搶走的身體,跟昌浩和紅蓮他們一起追賊人去了。
晴明按著胸前。看見他這個動作的天一嚇了一條。

“晴明大人,是不是已經到了時限了……”

“不,不是因為這個。”

晴明搖搖頭,轉過身去。
在一切資訊被遮罩的聖域之中,人間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在這裏都不可能感覺到。

“我要去追昌浩他們。太陰,過來。”
被叫到的太陰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跟著主人背後跑了出去。

向著即將消失在門的另一邊的兩人的背影,勾陣高聲叫道:
  “晴明!”

晴明和太陰站住了腳步,越過肩膀回頭看著勾陣。
勾陣也往前踏出一步。

“我也……”

“你留在這裏。”

“晴明!”
勾陣還打算反駁,可是晴明擺擺手阻止了她。

“你以為我是為什麼把你送過來這裏的?”

勾陣一下子呆主了。晴明知道她已經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微微露出了笑容。
“現在還用不著你跟著來。王牌總是等到最後才拿出來的吧——我們走。”

晴明帶著太陰沖了出去。勾陣目送他們的背影。低聲說道:
“你說誰是王牌了,胡說八道……”

所謂的王牌指的不是你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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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黎明已經來臨。
茂由良眺望著東方的天空,回過神來掃了身邊站著的人影一眼。

然後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泉水。
基本上沒有什麼漣漪的就是這個泉深不可測,而且還源源不絕的有泉水湧出。
而這就是橫跨出雲地區的簸川的源流。

“……好慢啊……”

這一聲感歎並不是茂由良發出的。
灰白狼猛地抬起頭,然後重重地點頭表示同意。

“恩,我也這麼覺得。雖然知道真鐵和多由良的話應該不用擔心,可是還是……”

“還是會覺得擔心啊……”

茂由良點了好幾下頭。溫暖的手掌放到他頭上,然後像是安慰他似的撫摩了幾下。
“就像你所說的,真鐵和多由良應該不至於這麼容易就被人逼入困境。但是……”

所話的時間比起預想的多太多了。
狼十分不安地側著頭。

“真的沒事嗎?難道道反的守護妖們的力量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強嗎……”
也許明白自己的話中帶有太多的不安,茂由良的視線不禁無意義地遊移起來。

“珂神……不,王,能不能在這裏映照出真鐵他們的樣子呢?”
王看到用前組示意著水面的茂由良那認真的眼神,笑著點了點頭。

“明白了。”
王本身也十分擔心真鐵他們的安全。

之間他伸出手去,睡眠上立刻產生了幾道波紋。
本來空無一物的睡眠開始浮現出一些模糊的影像。
茂由良集中精神看著那些影像,那裏正映照出兄弟們的身影。

“啊,多由良。紅色的……那是什麼……”

這個時候天空應該還沒有大亮,可是那影像之中卻有一股像是暮靄一般的紅光照耀著兄弟們。
似乎旁邊還有另外幾個人影,然而由於光線太強,除了借用了道反公主的真鐵和多由良的身影之外其他都看不真切。

茂由良的背上掠過一絲冰冷的感覺。
這股光線透著不祥的預感。裏面有著對於茂由良他們來說十分不利的因素。

“多由良……!”

茂由良用顫抖的聲音大叫起來。
睡眠對他的力量產生了反映,劇烈搖晃起來,

“真鐵……!”

王低聲喊道,然後咬著嘴唇,把視線投向遠方。
那時真鐵和多由良所在的方向,天空仍然還未開始發紫。
水開始劇烈湧動,茂由良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水底湧上來一股淩厲而猛烈的妖氣。

“——荒魂、你的力量……!”
紅色的光芒。

“…………”

朦朧的世界仿佛罩上了一層紗。
昌浩最後看見的是紅色的光芒,以及裏面浮現出來的人類的背影。
哪個該不會是……——

“昌浩!?昌浩、不要閉上眼睛!!”

發覺到昌浩的眼睛已經無力地閉上的玄武拼命呼喊著他。
失血太過嚴重了。傷口深得可怕,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一旦失去意識的話說不定就會直接被拉進黃泉之國再也回不來了。

“昌浩!”

終於恢復了自由的紅蓮不禁大驚失色,一下字沖到了昌浩面前,看到昌浩身上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之後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猛地轉身看者真鐵和多由良。
“你們……!!”

紅蓮全身迸發出的灼熱鬥氣邊成了蒼白的火眼。看見他這個樣子的玄武和白狐兩忙叫了起來。

“騰蛇!”

“那可是人類啊!”

“我知道!”

紅蓮怒吼道,身上放出的火焰徑直想著那灰黑色的狼沖過去。白焰之龍張開那血盆大口,向著真鐵身邊站著的巨大妖獸撲去。

“多由良!”

真鐵為了保護多由良,毫不猶豫地用身體作盾擋在前面,就在活龍的利齒快要咬上真鐵身體的前一秒,真鐵放出了靈力來抵擋。神通裏和靈氣的碰撞產生了劇烈的爆炸,四周形成了猶如龍卷一般的疾風。

“公主——……”

守護妖們紛紛大叫,但是叫聲很快被爆炸聲吞噬了。看到那一邊翅膀受了傷的烏鴉快要被吹跑,拼命低下頭的百組用一對前足死死地抓著細小的同胞。
已經無法動彈的蜥蜴瞇起了那仍然在滲血的眼睛搜尋著真鐵的身影。
不管裏面的靈魂是誰,那具身體都是屬於風音的。
絕對不能讓那身體受半點傷,一定要把它平安搶回來。

“嗚……!”

為了擋住那猛烈的暴風,白虎抱緊了身材細小的玄武以及昌浩。避開那揚起的土砂,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

“不行……!”

聽見風音的聲音,用手擋在前額上的六合連忙環視四周。
被衝擊打個正著的紅蓮也勉強撐著回過頭來。
白虎一手抓著快要被刮跑的玄武,然後向著已經失去意識的昌浩伸出手去。
就在快要夠著的時候,一個黑影閃了近來。

玄武瞪大了眼睛。
“狼……!”

迎著爆炸造成的衝擊疾風一般突進的灰黑狼把白虎和玄武一下子撞開了。然後用嘴巴叼著沒有被神將們抓住的昌浩的衣襟,把他甩到了背上。

“昌浩!”

白虎和玄武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六合一手揀起掉在地上的銀槍向著狼投擲過去,同一時間紅蓮為了封住狼的行動放出了活蛇。

“不要阻礙我們!”

真鐵大吼起來,同時使用靈氣產生了爆炸,神將們被破停下了腳步。
被彈開的銀搶翻了幾個圈,插到了遠處的地上。這個時候背著昌浩的灰黑色狼已經回到了真鐵的身邊。

“你這混帳……”

紅蓮低吼道。
真鐵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鋒利的鋼劍架到了昌浩的脖子上。

“不要動!只要你們一動我就馬上砍斷這個小孩的脖子!”

緊壓著脖子的劍尖嵌進了那白皙的脖子,紅色的液體開始慢慢滲了出來。
紅蓮的眼中閃動著淩厲的光芒。那無法抑制的情感把渾身的鬥氣變得更為淩冽。
真鐵掃視著神將們。然後凝視著紅光之中浮現出來的風音。

“你也是,道反公主,要是敢輕舉妄動的話,這個小孩就沒命了!”

風音那浮現在和勾玉同樣顏色的光芒之中的身影開始慢慢變得模糊。發覺到這一點的真鐵嘲笑似的吊起了嘴角。

“……原來如此,看來死亡已經給你加上了一把枷鎖了。”

六合驚愕地看者風音。
她那偶爾的輪廓會變得模糊不清的秀麗面容正寫滿了不甘。

“真鐵,這個時候我看我們還是儘早撤退吧。”

聽見多由良的話,真鐵不滿地哼了一聲。既然現在無法令到狀況出現明顯好轉的話,也就只有撤退著一條路了。

白虎和玄武正靜靜地觀察真鐵他們的行動,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破綻。
“玄武,能不能張開結界來防止他們逃走?”

聽見心中響起的同伴直接傳遞過來的聲音,玄武用眼色回應了。雖然因為剛才的戰鬥體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但是怎麼能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眼睜睜看著昌浩被敵人帶走!

先編織出網狀的屏障,拘束住敵人的行動之後有白虎用風把昌浩搶回來。

“即使要拼上這條命,我也一定要把昌浩搶回來!”

白虎的聲音,六合和紅蓮也聽到了。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儘量引開敵人的注意。

“快把昌浩搶回來!”

紅蓮身上環繞著的神氣變得更為激烈了。
六合看者光芒之中浮現出的風音的樣子。在勾玉放出的光中,風音偶爾露出痛苦的神情閉上眼睛。六合用直覺感覺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灰黑狼的雙眼凝視著正密切注視著著邊的白虎和玄武。

凝視著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的兩人,多由良在喉嚨之中低吼道:
“我要咬斷他的喉嚨了哦!”

狼伸出鮮紅的舌頭舔著牙齒,低聲笑了起來。
“要想捉住我們也可以,只要你們願意用這個小孩的命作為代價的話。”

狼的利齒擱在昌浩的脖子上。
不管神將們的動作如何迅速,都絕對比不上狼張口咬下去,切斷昌浩喉嚨來得快。

“…………!”

竟然被他看穿了!
寄宿在風音身體中的真鐵露出黯淡的眼神不屑地“切”了一下,把劍收了回來。

“不要動哦……”
呼吸越來越急促,血液的溫度下降得越來越快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多由良用神將們聽不見的聲音小聲道:
“真鐵,沒事吧?”

“恩……只是看來有點排斥而已……”

魂魄的出現讓身體產生了共鳴,因而對強行入侵在身體中植根的外來靈魂起了排斥反應。

“現在就算反抗,也已經太遲了。”

真鐵的靈魂現在已經完全和風音的身體同化了。不管身體單方面再怎麼排斥,都很難把他的靈魂從身體中趕出去。
只要不使用蠻力來強行拉出來的話。

“…………”

紅蓮恨恨地咬著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現在昌浩的性命明明就處與危險之中,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

“……可惡……!!”

如果勾陣在這裏的話說不定情況就會有所改變了。她是實力僅次於自己的鬥將,能夠成為同伴之中最強的戰力。

但是他馬上就打消了這種念頭,想起了自己一行人前來道反這裏的目的。不行,現在的勾陣還不能發揮全力。

紅蓮的全身因為激憤和不甘而不斷顫抖,那放射著耀眼光芒的紅色雙眸之中燃燒起熊熊烈火,仿佛要把真鐵和多由良他們燃燒殆盡似的。
被狼背在背上的昌浩完全沒有動彈。那自然吹落下來的腳和手上都滴滴答答地滴落著鮮血,在地上形成小小的血泊。

從冥府派來的使者,已經悄然而又明顯地降臨在他身上了。

真鐵冷笑著舉起了手。
“——這份禮物,就留著給你們享用吧。”

說到這裏,真鐵突然瞪大眼睛抬頭看著天上。
神將以及守護妖們也跟著反射性地追隨他的視線。
微微透著拂曉光線的天空之中,突然飄來一朵暗雲。
風中帶著陰冷的氣息,那陰雲越變越大,不消一刻已經把整個天空覆蓋住了。

紅蓮的背上爬上了一股陰冷的氣息。
不斷擴大的陰雲。風中混雜著的妖氣。

“……真是的——”

仰望著天空的真鐵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起來。
狼也露出了苦笑,瞇起了眼睛。

“真鐵,看來我們讓他們作了不必要的擔心了呢。”

“恩。”

真鐵回答道,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等下要被真赭罵了呢,多由良。”

“恐怕最生氣的人是珂神吧。”
多由良豎起一邊耳朵說道。真鐵聽後表示同意,瞇起了眼睛。

紅蓮皺起了眉頭。
珂神。那是某個人的名字嗎?
這個名字所帶來的恐懼,讓在場所有人的心地都不禁卷起一陣冰冷的風。
轉眼之間已經覆蓋了天空的黑雲之中迸發出銀白的閃光。

“把你的力量借給我用一下吧,荒魂……!”

雷鳴震耳欲聾,真鐵的聲音很快被遮蓋了。
一瞬間猶如千軍萬馬洶湧而至似地重重擊在地上的,是連正楷眼睛都成問題的傾盤大雨。雨粒襲擊地面的同時,神將們的全身也被真鐵所釋放的靈壓所拘束住了。

“……可惡……嗚……!”

本來就已經受了重傷的守護妖們連反抗也做不到,一下子倒了下去。骨骼傾軋的聲音變成了吱呀吱呀這種令人恐懼的聲響。

“嗚……嗚哇啊啊……!”

因為重壓而幾乎要失去意識的烏鴉在這一瞬間確切地聽見了一把聲音——
“嵬……振作一點……!”

烏鴉拼命睜開眼睛遊移著視線。
浮現在紅色光芒之中的親愛公主。本來應該在完全治癒之前絕對不會從療傷的沉眠中甦醒過來的。這樣才能把污染了身體和靈魂的污穢徹底除去。
可是在完全治癒之前,風音卻自行甦醒了。這次甦醒,讓情況變得無法挽回了——

“公主……!”
守護妖們的呻吟之中充滿了歎息。

“嗚……”

勉強保持著戰慄的紅蓮雙腿因為不堪忍受重壓而開始慢慢沉入泥土之中。承受著重壓的骨骼發出了悲鳴,他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一陣清脆的聲音。
六合也同樣因為重壓而身體下沉,他不發一聲地瞪視著真鐵。這時候紅色的光芒慢慢包圍了他。

白虎和玄武也是一樣,尤其是玄武,剛才為止受到的創傷本來就不輕,他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呻吟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了。

“玄武……!”

白虎伸手抓著他,然後呼喚他的名字,可是玄武卻沒有回答。
真鐵看著漸漸邊弱的紅光,真鐵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道反公主,你的身體就讓我來好好利用吧!”

光芒之中浮現出來的風音的面容一下字僵硬了。
劈裂天空的白光伴著雷鳴。

“這個身體已經死了,不管變成什麼樣子,你都已經無能為力了。”
炫耀著搶到手的身體的真鐵一躍跳上了多由良的背。狼像疾風般飛奔起來。

“等等……!”

被靈壓封住了行動的紅蓮拼命伸著手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
“昌浩——!”

但是,手卻搆不著。
不成音調的慘叫從紅蓮的喉嚨中迸發出來。骨骼被靈壓傾紮得咯咯作響,劇痛貫穿了承受著壓迫的整個身體。
明明想追上去,明明想要把他搶回來,可是真鐵的力量卻阻止了身體的行動。
電光在眼前閃過。紅蓮的皮膚頓時燙出了水皰。

他無意識地抬頭看著天空。
穿越陰雲的閃光,混雜在風和雨之中的強大妖氣,以及——
徐徐移動著的,兩點螢火。

“螢……!?”
六合和白虎也跟著紅蓮把頭抬起來,然後也都看見了那兩點螢火。
在徐徐減弱的紅光之中,風音也看到了和神將們眼中同樣的東西。

“……危險……!”

突然,紅光一下子膨脹起來。官銜的飛沫向周費迅速擴散,把神將們包圍起來。
轟然響起的雷鳴直刺鼓膜。風音所放出的紅光把那沖著神將們直線劈下來的充滿妖氣的閃電擋了回去。

“——……!”

雖然勉強算是避免了雷電的直擊,可是衝擊卻沒能完全抵擋住。雷電之中夾雜著的妖氣的旋渦乖舛了紅光的保護盾,直沖向神將們以及倒在地上的守護妖。
震撼大地的巨響回蕩了好幾重,奪走了聽覺,閃光灼燒著視野。

在雷電劈下來的前一秒,六合被風音抱在懷中。她用全身作為護盾保護著他。而他也的確由於她的保護而安然無恙。

六合感覺到紅色的手指觸摸上自己的臉頰。那瞪大著的眼睛之中輝映出的是低頭看著自己、有著模糊輪廓的眼神。

“彩輝……”

六合反射性地伸出手指,可是卻摸了個空。面前的風音並不是實體,所以沒能觸碰得到。面前有著的只是一片觸不到的虛空。勾玉所放出的光芒正在慢慢減弱,而風音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稀薄。

“讓我留在你身邊吧。就在這裏……”

風音小聲地說著,閉上了眼睛。六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者她。當她那徐徐靠上來,兩人的嘴唇仿佛就要碰著的時候,紅光一及風音的身影都同時消失了。

六合緊握著完全沉默了的勾玉,茫然地低聲呼喚道:
“……風音……”

你一直都在這裏嗎……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一直待在我的身邊了是嗎……
我曾經說過要你留在身邊,而你也相信了我著句話。

冰冷的勾玉,漸漸因為吸收了他手掌中的熱度而開始變得暖和。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剛才從勾玉中發出的光芒了,甚至連一絲微弱的波動也感覺不到。
不過,她的靈魂的確就在這裏。原本以為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的她,沒想到一直就在離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

頭頂上的傾盤大雨仍然沒有停止。
剛才的雷擊因為風音的保護而勉強避過了,但是真鐵留下的“禮物”卻讓神將們受到了難以估計的創傷。

紅蓮一邊歪歪扭扭地掙扎著一邊站了起來,打算追蹤蘭的氣息和真鐵的靈氣,但是膝蓋卻完全不聽使喚,身體直往下沉。雖然勉強停止身子,儘量不用手去支撐,可是那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卻分明在告訴自己現在正身處什麼狀態。

本來已經麻痺的感覺因為心中激動的感情而一起覺醒,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襲了上來。同時喉嚨之中湧上來一陣鐵銹的味道,噁心的感覺讓他不住咳嗽,每次咳嗽都會伴隨著鮮紅的血從嘴唇中溢出。

“……嗚……唔……啊……”

同時每一次咳嗽都會產生一陣劇烈的痛楚,胸中像被火焰灼燒一般熾熱。
骨骼發出支呀支呀的悲鳴,之後紅蓮想起了剛才聽見的清脆聲響,也許是因為衝擊而折斷的肋骨插到內臟了吧。

“騰蛇……!”

抱著玄武的白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可是馬上又因為強大的靈壓跪了下去。就在快要倒地的一刹那,六合伸手扶住了他。

“六合,玄武他……”

被白虎橫抱著的玄武面如土色,眼瞼無力地禁閉著。
被雨水淋濕的身體迅速被奪去體溫,一下子變得冰冷。
六合解下肩膀上的黑色靈布把玄武包裹起來,然後回頭看著紅蓮。

紅蓮咳嗽了一會,緊緊握著那因為自己所吐出的鮮血而染紅了的手掌,按著胸口站了起來。那染滿鮮血的手瞬間便被傾盤大雨沖洗得乾乾淨淨。

“……昌……浩……!”

得快點追上去才行。傷勢那麼嚴重,而體味也會因為這場雨被馬上奪走。
六合跑了起來,一手拉住了搖晃著身子要追出去的紅蓮。

“等等,你這樣的傷勢……!”

“放開我!我要追真鐵……!”

砰、砰——不自然的脈動貫穿了全身。本來一直強忍著的痛楚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消失無蹤,但是心胸中依舊感覺到熾熱。

金色的雙眸望向遠方。
在著場一丈開外的地方也看不真切的滂沱大雨之中,神將們渾身濕透,全身冰冷。
大雨消除了狼的氣息。周圍吹刮著的風,充滿了妖氣的風,讓真鐵的力量如霧氣般擴散。

紅色的螢火,正把昌浩帶往通往黃泉的路上。
“放手……!唔……!”

紅蓮捂住口角的手上不停有鮮血滴下。灼熱的痛楚讓思維無法運轉,紅蓮整個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騰蛇……!”

無數水花被濺起,冰冷的雨打著紅蓮的全身。
六合正準備抱住跪倒了的同伴,突然感覺到一股和充滿妖氣的風不一樣的氣流。
同樣發覺到這一點的白虎也跟著移動視線。
正被風包圍著一邊彈開著滂沱大雨一邊劃過天空的同伴,看到地上的六合他們之後馬上降落下來。

白虎茫然地低聲道:
“……太陰……?”

同時降落在面前的,不止風將太陰一個。

“怎麼會……在這裏……”

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的白虎的耳中,傳來了缺乏抑揚頓挫的六合的聲音。
“可是,現在我們最需要的,就是他的力量。”

在雨中匍匐著的守護妖們心中湧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感情。
漆黑的烏鴉拖拉著翅膀張開了嘴巴——

“安倍……晴明……”

多由良一邊在雨中像疾風一般飛奔,一邊想背上的真鐵問道:
“我們就這樣回去吧?”

真鐵把手架在面前擋著雨水,青白著臉慢慢搖了搖頭。
“不……很難保證那些人不會跟蹤我們……”

看到真鐵的呼吸已經急促到了不自然的地步,多由良擔心地放慢了腳步。但是,真鐵卻責備他道:
“不用在意我!”

多由良默默地加快了速度。真鐵像是示意他放心似的拍了拍默不做聲地跑著的狼的脖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沒有半點贅肉的纖細白皙的手臂,長及腰際烏黑亮澤的黑髮。
繼承了道反大神力量的唯一存在。沒有會比這個女人更適合當祭品的了。

“……真鐵——”

輕聲說著的多由良掃了失去意識的小孩子一樣。
“那麼這個要怎麼辦?”

背上和腳上的傷口如果不進行處理的話應該還會繼續流吧。
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絕對會因為出血過多而回天乏術。
這個小孩是水鏡顯示出來的他們面前的障礙,絕對不能留他性命。

“乾脆收拾他算了吧?”

狼的雙眸閃過一道寒光。那張開的大口中露出來的尖銳牙齒,言外之意仿佛在說只要真鐵一下令的話就會馬上咬斷小孩的脖子讓他一命嗚呼。

真鐵凝視著昌浩。
那失去血色的蒼白肌膚,就像冬天銀裝素裹的這片大地一般蒼白。
被雨水沖刷過的面龐上飄蕩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風音那美麗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殘忍的冷笑——

“……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啊。”

即使不用自己動手,這個小孩子也已經開始踏上通往黃泉之國的旅途了。
幾近流乾的血。被雨水奪走的體溫。
雖然不知道哪一邊比較致命,但是不管哪一邊,都會讓這個小孩必死無疑。

“他們應該會到處找這個小孩子吧。但是找到的時候,他也肯定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了。”

“說得也是。”

多由良點點頭,然後口中輕聲說道:
“本來應該向茂由良說一聲,告訴他我們會晚點回去的……”

跨在多由良背上,真鐵正默默地和風音身體所引起的排斥反映戰鬥著。
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是多由良還是知道這種戰鬥要花費大量的精力。
這個也難怪。真鐵所擁有的血統和道反大神的力量,本來是絕對不能相容的。
在雨聲和多由良的腳步聲之中,真鐵的耳中聽見了另外的水聲。
多由良豎起了耳朵。

真鐵看著昌浩,秀麗的臉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容,然後用柔和的語氣說道:
“就把他扔在這裏吧。”

四周仍然一片灰暗的色調,看上去完全不像黎明已經降臨的樣子。多由良穿過茂密的樹叢高高地躍起,接著停下了腳步。
因為這場雨而水量大增的河流正發出巨大的轟鳴。那夾帶著泥沙的水流氣勢十分驚人,完全沒有半點平時那種涓涓細流的影子。

多由良回答了一聲——
“說得也是,帶著他只會礙事。”

真鐵伸出手抓住了昌浩的衣襟,同一時間多由良飛身躍起。
巨大的狼飛過河川,狼背上的小孩子被扔進了奔騰不息的河流之中。
狼,以及跨在狼背上的真鐵,對於那沉入灰色污濁的洪流之中的小孩子,甚至沒有回過頭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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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3 05:2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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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螢火在飛舞。
在雨中,在黑雲之中,無數的流螢劃過。
黑暗中浮現出一條燃燒的河流。因為雨水而水量大增的河流。
一點點的,一點點的,澄清的河水被某中恐怖的物質所侵染,然後呈現出一片赤色,熊熊燃燒起來。

那時火焰之川。
奔騰不息的河流染成一片赤紅,仿佛是——

清晨明媚的陽光鋪灑進來,彰子坐起身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下腰。

“今天看來天氣也會很好呢。”

天氣晴朗的話心情也會開朗一點。雖然現在的自己還不能隨便亂動,但是陽光明媚的時候活動起來也比較輕鬆。

“昌浩不知道已經平安到達道反那邊沒有呢……”  

他們是在剛過傍晚的時候出發的,晴明說過如果快的話大概演時就能抵達了。
由於平時陪在彰子身邊的天一和玄武也已經跟著昌浩一起出發了,所以現在彰子身邊空無一人。

梳洗好了之後邁步出了走廊,夏天強烈的洋國讓人覺得有點耀眼,彰子不禁用手擋在額前,瞇起了眼睛。

“我覺得現在的話應該出去外也不要緊了吧……”

也許他們還是不會讓自己隨便出去吧。不過,在昌浩回來的時候,要是能為他準備好美味的菜肴的話那就好了。畢竟這次他要去跟那個神明以及據說是他妻子的巫女見面,肯定會吃不少苦頭吧。

希望能作好準備,等他回來之後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彰子想著撫摩著左手手腕上戴著的首飾,微微一笑。

——彰子……
突然,彰子覺得好像有人在叫自己,連忙環視四周。

“誰……?”

他眨了眨眼睛,困惑地側著頭,抬眼看著西邊的天空。
“……昌浩……?”

難道是多心嗎。
昌浩現在正前往出雲的道反聖域,他的聲音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
但是,卻總有一絲類似預感的感覺浮在腦海之中。

“……對了,我去問問晴明大人吧……”
想到這裏,彰子便想著旁邊晴明的房間走去。

把手放到門上,開口問道:
“那個,我是彰子,請問晴明大人醒來了嗎?”

彰子等了一會,卻沒有人回答。現在這個時間的話往常晴明早就已經起來了,今天看來還在睡。

彰子偷偷地探頭打量房間之中,感覺到裏面有好幾股神氣。
正當彰子煩惱要不要再開口問一次的時候,門被打開了,十二神將的朱雀探出頭來。

“啊啊,彰子公主,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嘛。”

看到朱雀一臉笑容,彰子不禁舒了一口氣,點點頭。
“是的,身體感覺也好多了。那個,晴明大人現在還在休息嗎?”

她這麼一問,朱雀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彰子把視線投向他背後,只見裏面坐著跟平常一樣一臉不爽的十二神將青龍,以及表情僵硬的十二神將天後。
室內的空氣十分沉重,帶著窒息的感覺,讓人不敢貿然踏入。

朱雀看到彰子猶豫的神色,便壓低聲音道:
“現在有點事正忙著。不好意思,有事的話能不能遲點再過來?”

從朱雀的身體和門的縫隙中可以看見室內。
青龍和天後坐著的地方就在晴明睡著的被褥的旁邊。
兩人正露出可怕的延伸俯視著晴明。
旁邊有一個發光的圓環浮在半空中,裏面正浮現著彰子從來沒有見過的景色。

“啊,那個是天後的水鏡。”

“水鏡?”

彰子反問道。朱雀點了點頭。
“能夠利用它和遠方的人對話,現在正和道反那邊聯繫呢……”

跑去叫晴明的太陰等了好久都沒有回來,青龍和天後現在胸中的怒火在沉默之中越燒越旺了。

一直在那邊默不做聲的青龍向這邊投過來銳利的視線。
彰子反射相地退了回去。雖然明知道他並沒有對自己生氣或是怎麼樣,可是視線之中那種勃然大怒的氣勢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這麼做。
朱雀移了一下身體,像是要擋住青龍的視線似的,然後伸出手撫摸彰子的頭。

“對不起,等現在這件事結束了之後,我會跟晴明說你的事的。”
彰子撥著被朱雀弄得有點零亂的頭髮,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那就麻煩你了。”

“恩。”

門被靜靜地關上了。
彰子歎了口氣轉過身去。

“怎麼會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呢……”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彰子停下腳步,定定地凝視著手腕上的首飾。
剛才看見的晴明,雖然看起來像是躺在被褥上睡著了,但是總覺得哪裡有著一點違和感。

彰子是擁有當代第一位見鬼能力的人。這種能力甚至還在陰陽師之上。
神將們看起來都比較平靜,所以應該沒有什麼性命危險,但是也許發生了一些比較棘手的事態了。

雖然平時不管遇到什麼麻煩,自己都會找晴明幫忙,可是畢竟晴明也已經老邁了。或許自己不應該再這樣子依賴他了。
彰子握著左手腕,埋下了頭。

“……昌浩……應該沒事吧……?”

晴明和太陰出了連接道反聖域的隧道,靠著風找尋神將們的神氣。
在朝霞鋪滿天空之前突然下起了傾盤大雨,而且仿佛還有著遺志一般越下越大。

“這場雨究竟是什麼東西嘛,好像不是自然的雨呢……”

由於雨勢實在太過猛烈,不刻意提高聲音的話根本聽不見。
“奇怪,剛才吹過的風中明明沒有下於的氣息呀……”

利用太陰的風在天空飛著的晴明,由於身體周圍包圍著的氣流把雨粒都彈開了,所以連一片衣角也眉宇淋濕。但是只要把手伸到氣流之外的話,那猛烈的雨點轉眼之間就把手掌打濕了。

這不是自然的雨。
總覺得吹過來的風中混雜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
晴明集中精神凝視著眼前的雨。這究竟是什麼?

“——啊……”

正在找尋同伴們氣息的太陰突然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叫,不只是不是已經有所發現了。

“找到了嗎?”

聽見主人的問話之後,太陰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我要加速了哦!”


話音剛落,太陰就馬上增大了風的威力。
這樣一來那加在身上的衝擊讓晴明幾乎窒息,皺起眉頭強忍著。

由於這場滂沱大雨,視野完全看不真切。
一邊彈開雨粒一邊前進的太陰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一角。

“在那裏!”

晴明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感覺到那邊傳來的沉重靈氣以及神氣的殘留痕跡之後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降落地面之後,那慘狀便立刻映入眼簾。
傷痕累累的守護妖,以及一眼便看出那滿身創傷的神將們。
周圍的樹木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被巨大的力量炸開的地表殘留著好幾道深深的痕跡,被滂沱大雨沖刷後形成一個個水窪。

晴明在看到自己的式神之後驚愕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玄武被白虎抱在手中,紅蓮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六合和白虎則身負重傷,疲憊到了極限。

黑雲低垂在半天之中,雨勢完全沒有減弱的意思。
大驚失色的太陰啪嗒啪嗒地飛濺著水花跑向白虎。

“白虎,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白虎那魁梧的身軀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由此可以看出那慘白的臉色並不單

純是因為仿佛黃昏暮暗一般的天色的關係。
伸手摸了摸無力地垂著的玄武的手,冰冷的觸感立刻傳遍了全身。

“怎麼了……玄武,發生了什麼事了……”

看著驚慌失措地抬頭看著自己的太陰,白虎簡短地回答道:
“我們被侵入道反聖域的賊人打傷了……”
太陰的眼睛瞪得極大。

“雖然很不甘心,可是我們根本不是對手。就連騰蛇,也已經被打成那樣了……”

“啊……”

太陰順著白虎的視線望過去,只見跪在倒下了的紅來年身邊的晴明臉色慘白。
“紅蓮!紅蓮、振作點、紅蓮!”

“他吐了血,現在昏過去了。恐怕已經傷及內臟了。”

“怎麼會……”

晴明茫然地低聲嘀咕著,然後回頭望向身後。
身負重傷的守護妖們正在慢慢爬近。

“安倍……晴明……”

白足的外骨骼已經破破爛爛了。傷勢一看就知道不是外界的衝擊能夠造成的。
奄奄一息地爬過來的蜥蜴勉強轉動著脖子抬頭看著天空中的黑雲。

“要把……我們的……公主……”

突然,兩隻巨大的守護妖的身體一傾斜,倒了下來,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濺起無數水花。巨大的軀體被水浸泡著慢慢沉到泥漿下去。

“百足!蜥蜴!”

晴明跑了過去,當他看見守護妖們身上的慘狀只會不禁啞口無言。眼前的這種傷勢甚至讓人覺得他們竟然可以撐到現在,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晴明!”

突然聽見太陰顫抖的尖叫,晴明連忙回頭,只見抱著玄武的白虎單膝跪倒在地上。
“白虎,你振作點啊……!”

太陰幾乎哭了出來。平時每當她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都是白虎來安慰她。
可是現在的白虎已經沒有這種多餘的精力了。

沒有絲毫減弱的雨勢像是在嘲笑他們似地不住打在地上。每一粒雨點落地的
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哄笑。

當晴明交替著看著式神們和守護妖的時候,一隻小小的黑影掙扎著爬到他的腳邊。

“安倍……晴明……”

晴明低下頭,只見一直拖著一邊翅膀的烏鴉正直直地看著自己。
“烏鴉……”

烏鴉像是發洩怒氣似地拍打著那邊還能動的翅膀,斷斷續續地說道:
“快把……我們……帶回……聖域去……”

“聖域?”

烏鴉看著已經有一半身體浸泡在泥漿中的同伴們,然後不甘地低聲說道:
“……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們就沒有臉再去大神了……!快把我們送回聖域, 等我們保住性命,治好傷勢,再……!”

道反的聖域之中充滿了道反大神的神氣。
大神乃大地呼吸的化身。而大地是孕育和保護生命的存在。
在那個聖域之中,即使有類似的象徵之物也不奇怪。

晴明回過頭看著仍然一臉驚慌的太陰一眼,然後果斷地命令道:
“太陰,用你的風把在這裏的所有人送回去。”

“夷?”

在這裏的所有人,也就是——
“夷……騰蛇、六合、玄武、白虎?”

“還有百足、蜥蜴、和烏鴉。”

“啊啊啊啊啊啊?!這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太陰不禁瞪大了眼睛。
單憑自己的風的話怎麼可能把這裏這麼多同伴,還有著兩個大快頭的守護妖一下子運回去?

“如果分成幾次的話……”

“一次。”

“怎麼可能!你看百足和蜥蜴有這麼大啊!要不是那種能夠撼倒大叔的龍卷風的話,根本不可能做到啦!”

面對拼命說著的太陰,晴明完全沒有屈服的意思。
“那麼,就用那種龍卷吧。”

“晴明!”

太陰發出了類似悲鳴的抗議,可是晴明卻用異常鎮靜的生意回應道:
“——太陰。”

他的表情中充滿了嚴肅。
統領十二神將的這為絕代大陰陽師的眼中,放射出猶如刀鋒一般銳利的眼神。
太陰呆住了。自己無法違抗主人的命令。那是成為式神的神將們必須遵守的規則。

凝視著有著小孩子姿態的太陰的腮幫子鼓得越來越大,晴明垂下了肩膀。
然後,終於發覺了另一件事。
他慌忙環視四周後回頭看著白虎和六合。

“怎麼只有你們?昌浩在哪裡?”

現場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難道是追賊人去了嗎?但是,不管怎麼樣,昌浩應該不會丟下一紅蓮為首的神將們不管自己一個追出去的。

那麼,為什麼他會不在這裏?
聽見晴明的問話,六合和白虎的表情馬上僵硬起來。
一瞬間,晴明的胸口似乎被冰封住了一般寒冷。心臟開始被某種預感撞擊著狂跳起來,全身的血液開始往下倒流。

“……昌浩他……發生什麼事了?”

再次問出口的這句話冷靜得連他自己也覺得驚訝。不,不是冷靜,只是類似重壓的感覺讓喉嚨僵硬了,連改變語氣的力氣也失去了。
六合和白虎無言地看了看彼此的臉。他們那緊張的眼神告訴晴明,昌浩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
倒在地上的紅蓮的手無力地抓著因為雨水的沖刷而變得柔軟的泥土。

“……昌……浩……!”
他那嘶啞的聲音清楚地喊叫著昌浩的名字。

晴明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六合、白虎——”

他的聲音中仍然沒有絲毫抑揚頓挫,可是聽在耳中卻像是悶雷炸開似的。
渾身是傷痕的神將們一邊傾聽著身體漸漸變得僵硬的聲響,一邊回頭看著主人。

“回答我!”

白虎像是終於死心似地開口了。
“……被敵人作為人質帶走了……”

聽見這句話後太陰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為、為什麼啊?!為什麼這麼簡單地讓人把他帶走……!”

“他受了很重的傷,已經失去意識了。”

回答這句話的是六合,晴明聽見之後不禁踉蹌了一下,好不容易在身體倒下去之前站穩了腳。一陣頭暈襲來,晴明捂住了額頭,拼命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

實體明明不在這裏,卻感覺到剛才的衝擊幾乎要讓自己心跳停止。使用了離魂術反而在這種情況下反而值得慶倖也說不定——他也知道自己只不過是靠想這種毫無關係的事情來勉強保持平靜罷了。但是現在頭腦中一片空白,已經無法再進行任何思考了。

白虎用盡渾身的力氣站了起來。
“晴明,你快去追蹤賊人吧。我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不管怎樣,現在得先回到道反聖域去。
“我的傷算是比較輕的,應該能把大家送回去。”

“白虎!”

太陰的聲音也似乎變得蒼白了,一個勁地搖著頭。
“不行的!白虎你現在的情況也已經夠糟糕了!否則的話你剛才怎麼會跪在地上!”

“我沒事。”

白虎故意努力裝出和平常一樣的聲音回答。太陰突然壓低語氣說道:
“——你說謊白虎,你現在的表情簡直就是整一張說謊的臉。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

被太陰握緊了雙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會試一試。然後的等把大家都送回聖域之後,我就會去追賊人。”

太陰回頭看著晴明,臉色仍然一片蒼白。
“回到聖域的話,勾陣他們也在那裏呢,晴明。”

就算現在的她力量有所減弱,可是比起自己和白虎來,還是她比較強一點。
但是晴明沒有任何反應。那目光就像剛從夢裏醒過來一般。

太陰拼命壓抑著顫抖著說道:
“沒事的,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孫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所以你絕對不能一個人隨便亂來啊!”

“太陰……”

晴明沒有再說下去。太陰跑到他的身邊,握起了他的手。雖然不是實體,但是用靈力製造出質感的手仍然能感覺到一片冰冷。

“求求你,你不能用離魂術脫離身體這麼久的啊,青龍和天後也已經擔心得不行了,所以……”

太陰說道這裏就哽住了。
只見她的眼眶之中已經出現了淚花,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離魂術會給實際的身體帶來巨大負擔,這一點晴明自己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話,現在這個時間早已經回到了都城之中了。
晴明閉上了眼睛。

昌浩,昌浩。爺爺我對與自己的這個身體,其實真的不管變成怎麼樣都不所謂。不管使用什麼樣的手段,我也會把你找出來,即使陪上這條命,也要把你救出來。
但是這些話卻無法對神將們說。

自己的命是前幾天才揀回來的。
也才剛答應了神將們,說會一直活到天命既盡的那一刻。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晴明靜靜地睜開了眼睛。

只見拼命忍著不哭的太陰的雙眼就在面前。
她緊緊咬著嘴唇,壓抑著心中洶湧出來的情感。

晴明不禁自問。你究竟是誰?
然後又自答。我是安倍晴明。
那麼,你能夠做什麼?

快想想,快想想。
只要不迷失自己的話,可以做的事情一定會多得數不清。
現在離開身體已經很長時間了。自己能夠用治癒之術治療的人只有那麼一個。不管怎樣都得先回一次都城解除離魂之術才行。否則壽命一定會受到影響。

“……白虎,至少要讓你恢復過來。”

白虎的眼睛驚訝地瞇了起來。晴明環視眾神將,嚴肅地說道:
“把大家送回聖域,然後把情況跟勾陣和天一交代一下,跟他們一起去追蹤賊人。”


“晴明?”

接著晴明低頭看了看一臉驚訝的太陰,然後望向東方的天空。
“我們先回去都城中一趟。然後再用實際的身體回到這裏。”

聽見他這完全出乎意料的話,太陰不禁瞪大了眼睛。
的確,使用離魂術的時間太長的話會對身體和靈魂構成負擔。想到這裏的話他的想法是完全正確的,並沒有什麼疑問。

晴明拍了拍因為太過驚訝而說不出話來的太陰的肩膀後,轉身看著白虎。
“明白了嗎,白虎?”

十二神將風將白虎默默地點了點頭。
水底閃爍著青色光芒的湖,在聖殿的最深處。
即便是入侵到聖殿之中的真鐵,也沒有發現這個湖的存在。
清澈的湖水沒有一絲波瀾,覆蓋著整個湖底的碧綠色直接映照在水面之上。

就在那湖面的中心,漸漸泛起一絲波紋。
波紋逐漸變得劇烈,使原本平靜的湖水翻騰起來。
無數的氣泡帶著聲音翻了上來。一個漆黑的影子從湖中一躍而出。

--------------

兩股強風分別在不同的方位吹起。
太陰釋放出全部力量卷起的氣流,以異常迅速的速度飛翔在天空之中。望著轉眼間便消失在視線之外的太陰,憑藉著晴明的法術恢復了一定體力的白虎也向聖域進發。

蜥蜴和大百足一動不動。被真鐵傷到如此嚴重的程度,究竟要怎樣才能痊癒呢?白虎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

“……到了。”

降落到連接道反聖域的隧道入口之後,白虎為了以防萬一環顧了一下四周。
雖然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奇怪的氣息,但是也許那些傢伙正隱身躲藏在附近某處。
  
“……沒問題嗎?”

即便如此仍然沒有掉以輕心的白虎,慢慢向隧道裏面走去。
穿過由強大的結界守護著的千引磐,進入道反聖域裏面之後,終於可以松一口氣。
雖然不久前剛被敵人入侵過,但是這裏仍然充滿了道反大神的守護神氣。

“你們……”

聽到如轟鳴一般響起的聲音而回頭望去的白虎,發現一隻和大百足及蜥蜴幾乎一樣大的蜘蛛正迅速接近過來。
不假思索做出戰鬥準備的白虎,被停留在大百足頭上的烏鴉制止了。

“等等!那時我們的同伴。”

烏鴉拍打著受傷的翅膀,慢慢地趕到蜘蛛的面前。
蜘蛛用一對前足將烏鴉抱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我憑藉大神的力量終於甦醒過來,感覺到在水中有種不穩定的靈力。”

烏鴉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看到烏鴉這個樣子的大蜘蛛感覺到很驚訝地繼續說道:
“哦哦,對了。公主在哪裡?雖然還在長眠著,但是能夠去看一眼她那美麗的容顏也好啊。”

說著說著,大蜘蛛忽然感覺到眼前的神將們都在茫然地回望著自己。
扶著紅蓮的六合記得這個蜘蛛。如果紅蓮和玄武現在沒有失去意識的話應該也會有同樣的映射吧。

“那個時候的……”

拼命堵住風音打穿的黃泉瘴穴的,正是這個大蜘蛛。
皺起眉頭的六合,忽然想起以前來到這裏的時候大百足曾經說過的話。

——向大神申請新的守護妖……
道反大神,是分隔冥土與人界的神靈。那麼自然也有能力將墜入黃泉的靈魂招回,並給予新的宿體。

大蜘蛛和烏鴉都沉默地望著六合。
它們的視線,都注釋著六合胸前的紅色勾玉。
勾玉依然靜靜地懸掛在六合胸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話,六合絕對不會相信這裏真的寄宿著風音的靈魂。

“……十二神將,六合。”
一陣低沉的聲音響起。

烏鴉帶著嚴厲的目光盯著六合道:
“如果那塊勾玉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一定會將你撕成八段。”

六合微微皺了皺眉頭。
那隻烏鴉,名字應該叫……

“嵬……”

六合嘗試著叫出風音曾經呼喚過烏鴉的名字之後,烏鴉忽然激動地大叫起來。 “我的名字不是你隨便就能夠稱呼的!”

嚴厲地說完這句話後,嵬轉向大蜘蛛說道。
“蜘蛛,出大事了。拜託你,先把同伴們帶到瑞碧之海去。”

看到烏鴉身上受的傷勢並不太嚴重,大蜘蛛回過頭去吐出絲將百足纏繞起來。
“又胡來了嗎……真拿你沒辦法。”

把烏鴉放在一邊的大蜘蛛,用吐出的絲拉著百足向裏面走去。
拖著受了傷而無法疊起翅膀的烏鴉,跟在大蜘蛛的後面慢慢走著。忽然被六合用手抓了起來。

發現被六合抓住之後的烏鴉嘎嘎叫著掙扎起來。
“幹什麼?”

“你那個同伴不也一起帶去嗎?”

六合用靜靜的語氣說道,似乎催促著白虎一樣瞥了一眼蜥蜴。
“……對了。”

白虎的風將蜥蜴卷起,蜥蜴那巨大的身體被氣流包裹著浮了起來。
烏鴉望瞭望在白虎懷中的玄武和靠在六合身上的紅蓮,似乎很無奈地開口說道。

“……你們神將們的傷勢也一起治療一下比較好吧。”

走吧,烏鴉拍了拍翅膀說道。六合望著它道。
“……嵬”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隨便稱呼我的名字嗎?”

氣憤地吵鬧著的烏鴉,在看到六合胸前的勾玉時忽然沉默起來。
這個小小的守護妖到底在想些什麼,六合一點也搞不明白。
默默望著烏鴉的六合感覺到同伴的神氣接近而抬起頭來。

“六合,白虎!”
快速飛奔過來的勾陣和天一,在看到玄武和紅蓮的樣子時驚訝得啞口無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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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玄武!這是……!”

天一悲鳴著從白虎的手中將玄武抱過來,用顫抖著的手撫摩著玄武幼小的面頰。
玄武面如土灰毫無生氣,全身都好似冰塊一樣寒冷。
感覺到同伴回到聖域的勾陣、天一,從他們的氣息中便察覺到他們身負重傷,於是飛速從本宮中趕了過來。

驚訝的勾陣茫然地嘀咕道:
“……騰蛇?”

從未見過。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樣子的騰蛇。
被稱為十二神將中最強的凶將,煉獄之將。
但是現在卻全身無力地依靠在六合的肩上。

“…………”

紅蓮那一直閉著的眼睛微微一震,金色的雙眸慢慢顯露出來。紅蓮那好似調整著視線的眼神先是迷茫了一會之後,忽然大大地張開。

“昌浩……!”

一直依靠在六合身邊的紅蓮忽然自己站了起來,跌跌撞撞轉身向外面走去。六合立刻驚訝地叫道:
“騰蛇,你去哪裡!”

“把昌浩……搶回來……”

紅蓮用微弱的聲音只回答了這一句,然後便徑直向千引磐走去。忽然,他的手腕被勾陣一把抓住。

“騰蛇!等等!”

“放手……”

“我告訴你等等。你現在這個樣子,如何能把昌浩搶回來……”

“勾,放手……!”
紅蓮金色的瞳孔劇烈地燃燒著。抑制不住的感情化為鬥氣從他全身釋放出來。

望著掙扎著前進的紅蓮,勾陣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回頭望瞭望六合與白虎說道:
“——這傢伙,讓他老老實實的呆一會比較好吧?”

二人默默地點了點頭。

“好的,我瞭解了。”
勾陣點了點頭,迅速感到紅蓮面前,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向紅蓮的心窩下擊去。

“……厄……”

忽然間受到意外強烈一擊的紅蓮,不由得彎下腰去不停地喘息著。勾陣接著又順勢揮起手刀向紅蓮後頸處一砍,然後用肩膀架起倒下的紅蓮。

確認紅蓮完全失去意識之後,勾陣回頭對六合他們說道:
“安靜了,之後怎麼辦?”

“…………”
周圍一片沉默。

十二神將勾陣。身為凶將的她,擁有四鬥將之中僅次於騰蛇的神力。但是,如果從性格和各方面綜合起來考慮的話,實際上更厲害的還是勾陣。

“……勾陣,我可以說句話麼。”

“什麼?白虎。”

白虎面部肌肉抽搐著,指了指紅蓮說道:
“騰蛇現在內臟被折斷的肋骨刺傷的可能性非常大,正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

但是勾陣卻用一點沒有驚訝的表情回答道:
“別小看他喲,白虎。被譽為十二神將之中最強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要是這種程度的小傷都堅持不住的話,那就讓他死掉好了。”

勾陣的目光一閃。
“他說要把昌浩搶回來,是怎麼回事?把情況給我們講一下。”
天一也一副想詢問的樣子。

白虎歎了一口氣,然後指著蜘蛛千斤頂方向說道:
“邊走邊說,現在先要把騰蛇和玄武的傷勢治療好。”

大蜘蛛把同伴們帶去的地方,是在聖殿深處靜靜地蕩漾著的“瑞碧之海”的岸邊。蜘蛛毫不猶豫地走入了那澄清碧綠的湖水之中,直到白足的全身都給湖水浸泡著之後,把同伴留在湖中的他轉身遊回來。

“把蜥蜴也放入湖裏吧。”

嵬用剩下的那一片能夠自由活動的翅膀指了指湖泊中央說道。白虎於是操縱風把蜥蜴的巨大身體浸到了湖水之中。
看來湖水的深度比起神將們預計的還要深。失去了氣流浮力的蜥蜴靜靜地讓水面產生了波紋,不一會兒,很快,他上了岸,然後抖落了身上的水珠。勾陣瞇起眼睛避免那些飛濺的水

滴飛進自己的眼中,向嵬確認道:
“是不是只要把這個還有玄武也放到湖水中就行了?”

六合和勾陣從兩側支撐著的紅蓮完全沒有醒過來的徵兆。
被勾陣那樣子打法,這也實在難怪。

“沒錯。”

嵬點點頭,然後感慨良多地掃視著整個湖面。
“這裏的水都是經由接受過道反大神加護的石頭所淨化的,大神的力量能夠賜予一切生命生存的氣息。”

聽嵬這麼一說,這漫溢的湖水的確充滿了清冽的神氣。
這湖水能夠使失去的宿體復活,讓靈魂重新找到棲宿之所,還能完全治好身體所受的損傷。但是能夠修補的只是身體組織的部分,可是對於消耗的體力和靈力卻沒有任何效果。

聽說過這一點的天一若有所思地說道:
“騰蛇和玄武的話,也許還是由我把他們的傷勢轉過來要好一點吧……”

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已經聽說過了,如果要跟搶走昌浩當作人質逃走了的真鐵他們再次對決的話,維持戰力這一點是必須的。

但是白虎卻提出了反對意見:
“即使騰蛇能夠恢復過來,如果對於是風音的宿體的話,也根本做不了什麼。現在我們還是暫時借用這湖水的力量吧。”

天一有點猶豫地低下了頭,但是最後還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架著紅蓮的勾陣和六合也來不及顧及會不會被湖水淹到,徑直走進了湖中。
之後天一抱起玄武,也跟著走了進去,直到湖水已經浸到了兩人的全身。
站在六合肩膀前的嵬不爽地瞇起了眼睛。

“一旦進入了治療階段的話那麼在傷勢完全治好之前都不會醒來。傷勢越重所花的時間也越長。”

“正合我心意。”

勾陣看了一眼失去意識的紅蓮的側臉。
“要是他醒過來的話,一定會想盡辦法跑出來的。”

把紅蓮和玄武放到了水中之後,就把這裏交給了守護妖們,一起回到人間界去了。
十二神將風將太陰從京都送來風信的時候,已經是未時過半了。

一動不動坐在躺著的晴明邊上的青龍緩緩地抬起頭來。
在他身邊的天後也隨著他的視線望去,被清風微微吹動的竹簾之外,晴明與太陰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二人挑起竹簾走進屋內,天後與青龍的視線馬上迎了上去。
若是平時的晴明,在這種時候一般都會說一兩句安慰的話調解一下神將們的心情。但是現在的晴明卻沒有一點那樣的情緒。

快步趕到自己肉體前,年輕樣子的晴明閉上眼睛結起術印。隨著他口中解咒的真言,靈體一下子不見了。

接著,到剛才為止一直都一動不動的老年晴明,終於慢慢張開了眼睛。
連續眨了幾下眼睛,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後,晴明一下子坐起身,穿好衣服。

“出發,太陰。”

站在竹簾前面的太陰無言地轉過身去。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青龍,臉色更加嚴肅了。

“晴明,你打算去哪裡?”

青龍的聲音裏充滿了嚴厲的語氣,但是晴明連看也沒向他那邊看一眼便回答道。
“去道反的聖域。”

“夢話要在睡覺的時候才說吧。”

青龍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主人的背影。
“難道連解釋都不打算解釋嗎?你這傢伙。”

一直在青龍身邊沉默著的天後,應該也和他是一樣的感覺吧。
背向著神將二人的晴明,微微沉默了一會。旁邊撩著竹簾的太陰,也用不安的目光望著他。

回頭望了膃肭感青龍之後,晴明用堅毅的聲音說道:
“現在時間緊迫。等我回來之後,再好好給你們解釋吧。”

青龍的雙眸中閃出激動的光芒。
“晴明!”

真的憤怒起來的青龍全身都散發出陽炎一樣怒氣。看到青龍如此憤怒的太陰,不由得把肩膀縮了起來。

天後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太陰說道:
“你也是,太陰,一句話都不說,難道還想把晴明帶到道反去嗎?”

天後的語氣雖然非常平靜,但是她的表情卻異常嚴厲。
太陰默默地低下頭去,然後好似尋求幫助一樣抬起眼睛望瞭望晴明。但是現在的晴明也沒有辦法回答天後的問題。

青龍和天後的心情晴明完全明白,如果有時間的話自己一定會把事情的經過和原因都仔細地跟他們解釋清楚。
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心有餘而力不足。
晴明的雙手緊緊地握了起來。太陰看到他的拳頭微微地顫抖起來。

“晴明。”

聽到太陰的叫聲,晴明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如果我回來的話,一定會給你們解釋的。但是……”

晴明回過頭去望著兩名神將說道。
“現在,實在是沒有給你們解釋的時間。”

這實在是和平時非常不同的表現,,青龍和天後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等等,到底出了什麼事?晴明。”

二人的語氣和剛才相比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天後也似乎要跟過去一樣站起了身。

“晴明,請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沒有時間了,你們兩個留在這裏,守護府邸和彰子。”

“晴明。”

青龍也站起身追問道。
“我邊走邊讓太陰給你們送風信吧。”

留下這句話後,晴明和太陰便走惡劣出去。
神氣生成的氣流將二人保衛起來,瞬間便飛了出去。
追出去的青龍看到主人飛速的離開,不禁憤然地咂了咂嘴。
高高飛上天空的神氣,瞬間便遠遠地消失了。看風的去向應該是西方的某處。

在呼吸都困難的氣流之中,晴明緊緊地咬住嘴唇。
“昌浩……!”

但周圍吹過的烈風卻將他的聲音完全吞噬掉了。
如疾風一樣飛翔天空之中的太陰高聲叫道:
“加速了喲,晴明!沒問題吧!?”

害怕晴明的身體承受不住的太陰問道,晴明為了不讓自己的聲音再次被烈風吞噬而大聲回答道:
“沒問題,儘量加速!”

向出雲。向道反聖域進發。

“可惡……!”

青龍抬頭看著天後,怒氣衝衝地吐出了這句話。天後用僵硬的聲音問道:
“我們要去追晴明大人嗎?”

青龍回過頭來,只見天後舉起手,手掌向上,上面浮現出一個青白色的水球。
“雖然速度比不上太陰的風,但是比起跑來,肯定要早很多到達道反那邊。”

天後是在暗示要不要到道反聖域那邊硬把晴明拉回來。
青龍沉著臉皺起了眉頭。短短地咋了一下舌之後搖了搖頭。

“晴明命令我們保護宅邸和彰子公主的安全。我們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我明白了。”

天後有點鬆了一口氣似的點了點頭。青龍看了她一眼,然後就隱身不見了。
房間裏只剩下天後一個,環視了被疾風處亂的房間之後,露出了疲倦的神色歎了一口氣。

道反的聖域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前去那裏靜養的勾陣沒事吧?要是同胞的性命受到危險的話,神將們是能夠察知的。

既然現在還沒有那種感覺,那麼應該同伴們都應該不要緊才對。
以前曾經聽天空說過所謂的道反聖域究竟是怎樣一片土地。
那裏不但只有連接黃泉之國和人間界的千引磬,還擔當著另外一個作用。
就是因為那個原因,道反的土地才會保持如此的清淨。

天後一邊整理著被風吹亂的被褥,一邊若有所思地埋下了臉。
在十二神將之中,有四名是沒有攻擊力的,除此之外的八名,雖然力量有強弱之差,但是都能夠進行攻擊。但是他在這八名之中力量是最弱的。

所以理所當然在有危險發生的時候她充當的通常都是後衛的角色。雖然說不至於不能戰鬥,但是基本上都沒有試過一個人獨自在最前線上戰鬥。

“我實在太沒有用了……”

天後歎了一口氣,腦內開始浮現十二神將之中擁有第二強大神通力的好友的側臉。性命應該沒有受到威脅才對,但是要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事態的話,他一定會第一個沖在前面吧。

“……即使是偶爾一次也好……”

天後低聲說道,用手捂住了臉。
“真希望你們能夠顧慮一下那些在身後等著你們的人的感受啊……”

有些時候什麼都幹不了,只能在這裏等著的人,會比那些衝鋒陷陣負傷而歸的人更痛苦。

被太陰的風一吹,幾帳轟然倒下,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聽見聲音的彰子擔心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跑了過來。

“晴明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嗎?”

裏面沒有人回答。覺得驚訝的彰子慢慢打開了門,探頭打量裏面的情況。
環視完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室內之後,彰子發覺被褥已經變得空蕩蕩了。

“晴明大人呢……”

端坐在被褥前面的天後默然地回過頭來。
看她的表情,現在似乎不是自己應該多管閒事的時候,於是彰子重新關上了門。
她徑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在禦簾前面坐了下來,深深歎了一口氣。

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雖然覺得那是因為那些事情不知道也無關緊要,所以才會沒有人告訴自己。但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如果發生了什麼事的話,那麼自己還能保持平靜嗎?

胸中凝聚著一小團類似不安的感覺。
仿佛聽見了昌浩的聲音。他呼喚自己的名字的聲音。
雖然心裏明白這只是自己的多心。可是那種“該不會……”的想法總是留在頭腦之中揮之不去。

“如果能和晴明大人說說話就好了……”

晴明究竟去哪裡了呢?似乎他是在自己沒有覺察的情況下出去的。要是去問神將們的話,他們會告訴自己晴明什麼時候會回來嗎?

就在彰子陷入沉思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十分活潑的聲音——
“——公——主——”

“——公——主——”
聽見這似曾相識的聲音,彰子連忙打開了禦簾。

定眼一看,只見現在雖然是大白天,可是牆頭的另一邊卻分明出現了雜鬼們不斷跳躍的身影。

“——公——主——,喂、公主——~!”
猿鬼高高地跳了起來,緊跟著跳起的是獨角鬼。

“能不能——”
獨角鬼落下去之後,龍鬼又跳了上來。
“放我們進去嘛——”

彰子瞪大了眼睛——
“咦……”

她連忙看了看周圍。平時的話總會有人在自己的身邊顯現出來,但是這次周圍卻空無一人。由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擅自己決定,所以彰子開始煩惱了。

“啊,那個……這該怎麼辦呢……”

雜鬼們發覺到彰子真的煩惱起來,於是停止了跳躍,集中到一起。
“怎麼辦?”

“要是她擅自放我們進去之後被人罵的話,那公主就太可憐了。”

“嗯——嗯——……啊,那讓公主出來不就好了?”
聽見龍鬼的建議,猿鬼和獨角鬼拍手稱是。

“沒錯!”

“你真聰明啊!”

既然大家都一致贊同,猿鬼便一下子跳了起來。

“那麼——”

“一會兒就好——”

“到門口這裏來吧——”

彰子看過去,只見三隻跳起來的雜鬼正向著自己招手。到們那裏去。
“那樣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安倍府的週邊有著不可視的結界。昨天都城中曾經出現過來歷不明的妖獸。昌浩曾經跟他說過在沒有神將的陪同之下絕對不能踏出安倍府半步。不過如果是在結界裏面的話,應該就不至於會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正當彰子煩惱的時候,一名神將在她身邊顯現了。

“怎麼了,彰子公主?”
那從高處望下來的金色眼眸正平靜地注視著彰子。

“啊,朱雀……那個……”

彰子向朱雀說了雜鬼們的意思之後,朱雀雙手環胸考慮了一下。
“嗯,既然是結界裏面的話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會隱身在身邊跟著您的。”

彰子送了一口氣似的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

不能讓雜鬼們等太久了。彰子走出走廊,下了庭院,然後沿著牆壁急忙走向門口。雖然也可以走屋內過去,可是那樣的話說不定會讓露樹看到。
雖然被她看到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露樹雖然是陰陽師的妻子,卻是個和妖魔鬼怪無緣的人,所以能不能直接跟她說自己被雜鬼們叫出去也是一個問題。
沿著南邊庭院的籬笆往外走,很快就到了門口。彰子停下了腳步,找尋著隱了身的朱雀。

“朱雀,那個……”

“怎麼了?”

“既然朱雀現在在這裏的話,那麼我可以出去門外面嗎?既然都來到了這裏了,我還想順便去看看車之輔……”

因為最近發生了太多事,自己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到過市集上面去了,所以也已經很久沒有跟車之輔打過招呼。這一段時間只要稍微活動就會立刻發燒倒下,所以不用說到外面了,
連到庭院中去的機會也很少。

朱雀沉默了一會兒,但是也許是給彰子的感情折服了吧,最後還是說了一句“可以。”

彰子的眼中露出了喜悅的光芒,連忙謝了他,然後用手推開了門。

“啊,公主!”

“來了來了——”

“讓你特意前來,還真是不好意思啊,公主——”
站在門前的三隻雜鬼一個接一個開口說道。

“嗯,沒事的。那麼究竟有什麼事呢?”
彰子關上了門之後,在雜鬼們面前蹲了下來。雜鬼們不禁瞪大了眼睛。

“咦,公主,你出來這裏也沒有關係嗎?”

“我們聽孫子說公主你的身體還是不太好,所以不能亂動的說……”

“還有就是,不披著夾衣沒有關係嗎?”


被雜鬼們這麼一說,彰子才終於注意到這一點。
“啊……嗯……嗯。只是一會兒的話,我想……應該不要緊……”

低頭這麼說著的彰子的頭髮拖到了地上。發覺到這一點的猿鬼伸手握著彰子的頭髮捧了起來。

“謝謝你,猿鬼。”

“沒什麼,這點小事用不著道謝啦。”

猿鬼一臉自豪地拍著胸脯。看著他那古怪的動作,彰子不禁笑了起來。
看到彰子那久違的笑容,獨角鬼和龍鬼高興起來了。

“昨天晚上,在我們差點丟掉性命的時候,被晴明救了呢。”

“所以就想,平時受了他那麼多照顧,應該好歹來道謝一下啦。”

“但是我們只是一般的善良妖怪,像是晴明這種有一半可以算作妖怪的人,真不知道要送些什麼謝禮他才會高興的說……”

彰子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對於“一般的善良妖怪”這句,不知道應不應該頂撞。不過,看起來他們說這一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認真,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所以彰子也就沒有開口了。

給彰子捧著頭髮的猿鬼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我們雖然說話不客氣,不過其實還是蠻喜歡晴明和昌浩的啊,所以呢,如果要送的話,當然是送一些他們會喜歡的東西比較對了。”

發覺彰子凝視著自己的視線之後,猿鬼慌忙加了一句——
“啊,不過,你可不要跟晴明或者昌浩說,我們說過這些話哦……”

“咦?不能說嗎?”
他們有沒有說什麼壞話。就算跟晴明他們說了,應該也不至於生氣或者不高興才對。

不過雜鬼們卻相當慌張的擺了擺手。

“不行!”

“不、不能說的啊,公主!”

“絕對不能說哦!”

聽見雜鬼們不斷地強調這一點,彰子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你們這麼說的話……那麼我答應你們,我絕對不會跟他們說就是了。”
“嗯。不過哦——公主你也算是這家裏的一分子啊……”

要是被昌浩或者晴明追究起來的話,說不定還是會說出來。
雜鬼們開始疑神疑鬼的湊在一起商量起來,彰子不厭其煩地用十分感興趣的目光看著他們。

在她身邊隱了身的朱雀看著彰子,不禁露出了微笑想到——
晴明的妻子若菜不管是對雜鬼還是妖怪,又或者是神將,只要是非人類的東西,都十分害怕。在這方面可以說是十分徹底。

吉昌的妻子露樹則完全沒有見鬼之才,但是應該說畢竟是這個幾乎可以稱之為人外魔境的安倍家的媳婦吧,膽量還是很大的。雖然對於那些從沒有見過的妖怪並沒有特殊感情,不過由於已經對於晴明麾下的式或者神將有所認識,所以似乎已經自然地接受了他們的存在了。

然後是彰子。朱雀知道成親在這方面想過不少辦法。這個對於雜鬼們不單只不覺得害怕,甚至還能露出平靜微笑的少女,今後將會以什麼樣的身份,留在昌浩身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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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從都城再次向出雲進發的晴明他們到達道反聖域是在漆黑的夜暗覆蓋著整個世界的午夜時分。

進入了出雲之後突然下起了雨,雨水就像是有意阻止他們一般越下越大。
太陰全力操縱著風繼續前進。
神通力一直使用的話就會不斷消耗。

到達道反的時候,太陰已經全身無力,幾乎連站也站不穩了。
到了進入通往千引磬的隧道之後,太陰實在撐不下去,風勢一下子打住了。

“對、對不起,晴明。”

太陰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呼吸十分急促。
“我已經到了極限了……我等下過去,你先走吧……”

“傻瓜。”

晴明罵了一句,可是語氣卻和字面的意義完全相反。他抱起了身材嬌小的太陰。
“晴明?”

“你的話我很簡單就能抱著過去了。我以前也是經常這樣子抱著昌浩走的啊。”

太陰有點害羞地低下了頭,任他抱著了。
年邁的晴明要想跑起來的話還是有些困難,就算想再發動離魂術,也得先到了道反聖域之中再說。
腳步越往前走,晴明的目光變得越加陰沉。注意到這一點的太陰拼命想要安慰他。

“可是,可是,晴明,已經過了這麼多時間,說不定勾陣他們早就已經找到了昌浩了呢……”

“嗯。”

“而且,說不定道反聖域之中被搶走的咒具也已經拿回來了呢。”

“嗯。”

“那個操縱魑魅的傢伙也已經查出來了,然後一切都解決了……”

“……嗯。”

晴明點點頭,露出了黯淡的笑容。
“嗯……說得也是……”

“……所以……”
太陰看著自己每說一句就點一下頭的晴明的側臉,眼角突然發熱了。

這種話,根本成不了安慰。可是,比起自己來更為在意現在
情況的晴明,卻為了照顧自己的感受,一一給予回應。
太陰拼命地忍受著快要湧出眼眶的淚水。即使外表是小孩子,自己畢竟也是十二神將。

他伸手緊緊抓住了晴明的肩膀,然後閉上了眼睛,忍不住祈禱起來。
“沒事的……因為,昌浩畢竟是你的孫子啊。”

那是安倍晴明,十二神將唯一的主人所認定的唯一一名後繼之人。
他的星宿只要有著無人能夠侵犯的光芒的話,那就決不會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隕落。

願望和祈禱,是不會輸給任何事物的力量。
很快他們到了那屹立著的巨大千引磬前面,晴明把手放到巖石上。跨越空間的感覺驟然而至,回過神來兩人已經身在道反聖域之中。

看來是由於已經得到了大神的許可,所以他們能夠自由出入這裏了。
從人間界絕對無法窺見的聖域內部,散落著好幾處神將們的神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熟悉的神氣有兩處,正停留在聖殿的深處,但是感覺卻非常弱,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不會發現。

太陰似乎也對這件事相當驚訝。
她皺起眉頭,認真地集中精神確認,發覺那的確是同胞們的神氣。
神將的氣息還出現在巫女住處的本宮之中。這邊的氣息卻很強。

“是天一嘛。”

晴明低聲說道,然後邁步向著本宮方向走去。
走了沒多久,就看見天一迎面跑了過來。

“晴明,我已經沒事了,快點把我放下來吧。”

天一在晴明和太陰面前停下了腳步,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似的欲言又止,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光憑這一點,晴明就已經明白了大概情況了。

“晴明大人……”

天一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終於開口了。可是晴明擺了擺手,制止了她,然後視線環視四周。

“……紅蓮和騰蛇的神氣,已經變得很弱了。看來他們的身體已經……”

“不,不是這樣的。騰蛇他們現在正在道反大神的加護之下沉眠療傷。”

於是天一告訴他他們只是和道反的守護妖一起沉入了瑞碧之海而已。
晴明聽了不禁整個人鬆了下來。

這樣的話,現在就能夠放心一點了。如果在傷勢完全治好之前都不能亂動的話,那麼至少紅蓮會再亂來的可能性就很低。
只要一遇到跟昌浩有關的事,紅蓮就會變得不顧自己死活。

“天一,六合呢?”

白虎的身體已經讓晴明治療過了,所以沒有什麼大礙。可是現在那個治癒之海之中卻完全感覺不到六合的神氣。六合自己受的傷也不輕,要是繼續行動的話一定會變得更嚴重。

聽見太陰這麼一問,天一不禁為難地歎了口氣。
“我已經阻止過他了……不過他為了找尋昌浩大人,到山中去了……”

從早上開始下的這場雨完全沒有變弱,雨腳變得越來越猛烈了。
時間過得越久,線索就會越少,就更難找到了。

勾陣和白虎以及六合為了追蹤真鐵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出雲的山中奔走了。但是由於在聖域之內無法感知人間界的動向,所以天一現在也不清楚同伴們究竟身在何方。

晴明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天一擔心地看著他。他努力地裝作平靜。
“我先去拜會一下巫女,然後我也要出去找。”

現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人能夠阻止晴明的行動了吧。
天一體會著自己心中的無力感覺,默然地點了點頭。

茂由良看著完全沒有減弱的雨中那低垂的黑雲,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說道:
“要是再下久一點就好了。”

這場雨對於他們來說,是福音。
黑雲之中,偶爾會有紅色的流螢劃過。

“啊……”

茂由良搖了一下耳朵和尾巴,然後轉過身來。
“母親……”

看到映入眼簾的母親那充滿了嚴厲的目光,讓茂由良不由得把已經送到喉嚨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赤色巨狼瞪著僵直的兒子,故意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茂由良,在那裏坐好。”

面對一邊全身顫抖、冷汗直冒,一邊筆直坐好的茂由良,真赭開始鄭重地說教。
“……茂由良。你是王的隨從。以後不准用拿那種無理的口氣對王說話。”

茂由良夾著尾巴緊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
“但、但是……王說沒關係……”

“我說了要區別清楚。不管王怎麼說,我們和真鐵都只是臣下。”
茂由良仰視著口氣嚴厲的真赭,將反駁的話語吞回了肚子裏。

那樣稱呼的話,王——珂神就會稍微露出一絲寂寞的眼神。
真鐵和多由良應該也知道的,可是卻仍然堅持行君臣之禮。
王大概是個很寂寞的存在吧。如果王必須那樣的話,那還不如不要當王,把祭祀荒魂的職責也拋到一邊,大家像以前一樣該多好。

可是,要是那麼說的話,真鐵、多由良和真赭,還有珂神也一定會困惑吧。
所以茂由良才什麼也沒說。可是,因為感到他太寂寞了,所以無論被叱責、發火多少次,茂由良總是悄悄地喊著珂神的名字。

一邊聽著雨聲一邊接受母親叱責的茂由良突然抬起頭,很驚訝地找尋著氣息。
“……母親大人,王在什麼地方?”

“哎?”

雨會隱藏人的氣息。而且這場雨很特別。其中混入了荒魂的力量。
雖然它們急忙尋找那身影,但到處都沒有找到。
他似乎進行過水占卜,透明的水留在了水盤裏。
那裏殘留有王微弱的靈氣,映出了一個人影。

“母親大人,這個女孩是?”

茂由良不解地望著水面上,映出了和三個小雜妖在一起的少女。
她還是個孩子。漆黑的頭髮非常修長,白皙的面孔似乎顯得很溫柔。

“這是荒魂的祭品。為了將喚醒的荒魂切實地與這世界相連的楔子。”

是通過魑魅的眼睛看過的映象。水面似乎搖晃了一下,一瞬浮現出道反的公主和灰黑之狼。不過,那身影又轉眼就消失了。
只見真鐵痛苦地扭曲了面孔。

“難道……”

一臉不安的茂由良從真赭僵硬的側臉上感到了莫名的焦躁。
赤毛之狼在滂沱的大雨中遙望著朦朧的山野。

“因為擔心未歸的真鐵,一個人在這雨中……”

茂由良顫抖著灰白的毛,茫然地望著黑雲覆蓋的天空。
在出雲的山裏,有和他們無法相容的山之比古、道反的守護妖們在徘徊著。
要是和他們遭遇的話。
和戰戰兢兢地彷徨著視線的茂由良相反,真赭馬上恢復了冷靜。
她用前足刨開土,堆出一個小土堆。用前足將水盤的水倒入土堆,吹了一口氣。

“——魑魅!”

泥土呼應狼的言靈開始激烈地運動,形成像是從黑暗中分離出來的黑色猛禽。
真赭向伸展著巨大雙翼起飛的魑魅命令道:
“去找真鐵和多由良,告訴他們這件事!”

猛禽發出撕裂風聲的尖叫,消失在雨中。
“母親大人,那個,我也……”

茂由良等不及回頭的真赭回答便沖了出去。

“去找!”


------------------------
道反巫女微微張開了眼睛,看了來訪本宮的晴明一眼。

“怎麼了,巫女大人。”

她猛地回過神來,對驚訝的晴明道歉道:
“真抱歉——因為在聖域裏,所以沒什麼實感。”

巫女露出苦笑,靜靜地說道。
“人界的時間比我想像的還要快呢……”

“是這樣啊。”

晴明附和著苦笑起來。
“這邊才是,驚動到你真是抱歉。”

“不。”

巫女搖了搖頭,看著站在床鋪旁邊椅子上的烏鴉。
“嵬,把那個……”

烏鴉低吟著扇動翅膀,從打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不一會,烏鴉嘴裏銜著什麼回來了。

烏鴉落在坐在床上的巫女身旁,恭恭敬敬地遞出銜著的東西。
巫女伸出的手掌上,是綠色的碧石。那和以前昌浩喪失見鬼之才時,道反巫女所準備的丸玉是不同形狀的東西。

“這是擁有恢復體力的效果、沉於瑞碧之海底部的石頭。”

是道反大神之力現實化的東西。
巫女將碧石遞給晴明,接著瞇起眼睛說。

“要恢復那年輕的姿態,身體的負擔很大吧?雖然只能算是安慰,請帶著這個。”

“巫女大人……!”

晴明因為始料不及的請求愣住了。
面對無法掩飾驚訝的晴明,道反巫女突然扭曲表情俯下了身子。

“巫女?!怎麼了,巫女!”

驚慌失措的嵬顯得手忙腳亂,連話都說不清了。
俯下身子的巫女肩膀顫抖著,拼命在忍耐著什麼。
看不下去的天一在床前蹲下身子,握住了巫女的手。

“巫女,怎麼了。如果我們做錯了什麼,請你儘管直言。”

可是道反巫女搖著頭,否定了神將溫柔的話語。
“不……決不是那種事。”

“那是……”

道反巫女看著困惑的晴明,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因為我們……使昌浩大人遭受了無法挽回的事情……”

眾人終於明白巫女到底在懊悔什麼了。
為了驅除降臨到道反聖域的災禍,道反大神請求人類孩子的幫助。因為那個原因使得神將們負傷,被虜走的昌浩也杳無音信。

巫女從嵬那裏得知了昌浩傷勢非常嚴重。身為普通人類的孩子受到那樣的重傷,並落入了敵人手中。
襲擊這裏的人們能夠自由地操縱魑魅。

“搶走咒物、帶走昌浩大人的入侵者,深深地憎恨著天津神和侍奉天津神的人們。要是昌浩大人有什麼萬一的話,我……”

嵬拼命地向就此沉默不語的巫女說道。
“不、不。巫女,那孩子拿著大神的丸玉。應該有受到大神的加護,決不會發生最糟糕的事態。”

“而且……”

嵬為了安慰巫女,用開朗的聲音繼續說道。
“在這出雲的山中,有不服從任何人自由的山之比古存在。就算是那些人也無法對他們出手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太陰拉了拉晴明的衣角。
太陰看著晴明示意她有話就說的視線,壓低聲音問道。

“山之比古是……什麼?晴明知道嗎?”

“我也知道得不是很詳細……”

比古是比古神的簡稱。比古神就是指男神。
可是,在出雲那個意思卻不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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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應該是指偶爾出現在出雲山中的無名之神,和其祭祀者們。
這個國家有八百萬神明。那時和天津神系統完全不同的國津神。
有許多神被埋沒在了時間洪流裏,沒有出現在流傳至今的神話中。
祭祀那些神的人們也從表面的舞臺上消失,悄悄的隱存下來。
他們隱藏了真正的名字。比古既是神之名,同時也是種族的稱呼,還是單獨的名字。

雖然道反大神是天津神,但因為擔負封住黃泉和人界之間界限的重要任務,所以對比古還是比較善意的。

“要是知道他拿著大神的丸玉的話,比古們也不會坐視不管的。如果他被拘禁的話,比古不但會詢問,就是發生衝突也……”
嵬用緊迫的語氣對驚訝地注視著自己的道反巫女說道。

“奪走咒物的,絕對是出雲死寂王的追隨者。叫做真鐵的那個……”
停了一會,嵬顫抖著翅膀說道。

“……奪走公主身體的邪惡之人,宣言說自己所追隨的才是此地的正統之王。”
巫女感到目眩幾乎昏倒。天一連忙扶住了她。

巫女向擔心的天一無力地點點頭,按著額頭說道:
“……讓你們捲入了這片土地的紛爭中……我該怎麼表達歉意……”

巫女似乎因為打擊變得無法言語。晴明走近巫女,接過了她手上的碧石。
“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巫女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注視著晴明那毫無責備之色的平靜眼眸。

晴明微微笑著說道:
“人擁有星宿,我和昌浩的命運大概會比其他人更加跌拓起伏、波瀾萬仗一些吧。決定拜訪這裏、決定接受大神委託的都是他本人。為什麼要怎麼巫女大人呢?”

晴明握緊碧石,一邊用手掌感受著那波動一邊接著說。
“昌浩的星宿和天命都沒有顯示會在此處終止。就算是行蹤不明,我也確信他還平安活著。”

道反巫女所認識的晴明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但是,在她落入智鋪宮司之手,長眠與寒冰之中時,青年已經在歲月中克服重重險境變得圓滑,成為了老人。
的確,力量和年輕時比起來應該下降了很多。就算使用離魂之術變為只有靈體的姿態,也無法達到二十歲時那卓絕的力量。

可是,隨著時光流逝——安倍晴明獲得了遠遠超過身體衰老的其他東西。

“不要緊。因為昌浩是我晴明獨一無二的後繼者……”

天一和太陰默默地聽著那平靜的話語。
那話其實不是對巫女所說,而是為了自己相信那祈禱的言靈。這點只有跟隨他的十二神將們才能夠看穿。

在夜暗之中,只有雨聲在靜靜迴響。
此時正在離出雲和伯耆國境附近的山中奔走著的勾陣,感覺到上空掠過一陣同伴的神氣,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乘著風飛行的白虎發現了勾陣,於是降落下來。雙方都已經成了落湯雞了。

“白虎。”

即使在黑暗之中,十二神將的眼睛還是能夠和白天一樣看得清清楚楚。
白虎把被雨淋濕的頭髮不耐煩地撥到一邊去,然後憂鬱地皺起了眉頭。

“這場雨難道就沒有要停的意思嗎?”

“用你的風把雲吹開如何?”

聽見勾陣這麼一說,白虎露出像是咬到了黃蓮一般的表情。
“根本不起作用啊。”

本來是打算說來開開玩笑的勾陣聽見了這句完全出乎自己
意料的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來他已經實踐過了啊。
抬頭看著黑雲的勾陣眼中露出了陰沉的神色。

“……因為雨的關係,腳程慢了不少,要是能夠讓雨勢稍微小一點的話,應該就會有所不同了……”

白虎聽見她那帶著歎息的話,吊起了一邊眉頭。
“喂,你沒事吧?本來你的身體情況就不算好……”

勾陣露出了一副仿佛在說“我知道”的表情,伸手阻止了白虎說下去,然後把粘在臉頰上的頭髮撥到了肩膀上。

“不要擔心……真是的,怎麼不管哪個都這麼愛操心啊。”

“勾陣,偶爾回想一下你差點丟掉性命這件事吧。那個時候天後和太陰因為擔心你,臉色慘白得很呢。”

“我知道。”

“我可不覺得你真的知道啊。”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不信任我?”

勾陣不爽地低聲道,然後想起了另一個囉嗦的傢伙,不禁歎了一口氣,在他身在道反聖域的海中沉眠的時候,起碼希望能夠找到一點什麼線索。
勾陣轉過頭去。

“白虎——”

“什麼事?”

感覺到勾陣的語氣似乎有點緊張,白虎定定地看著她。
“你覺得現在真鐵和狼身邊,還帶著昌浩嗎?”

“…………”

白虎沉默了。勾陣繼續說道:
“要是換我來想的話……只要已經取得了一定距離的話,就會把他放了。受了重傷無法自己行動的人質,即使帶著也只是個累贅。”

白虎的臉上露出了艱澀的神色。勾陣說的話十分正確。既然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天,很難想像真鐵他們身邊還帶著昌浩。雖然勾陣用的是“放了”這個詞,可是實際上一定會用更加淒慘的手段吧。

四周只聽得見雨聲。
無情地撞擊著大地的雨迅速奪取了神將們的體溫,全身開始泛起一股倦怠感,那是因為這場雨的關係,即使什麼也不幹,體力也會損耗。

“……我想聽真話。”

聽見這壓低的聲音,白虎屏住了呼吸。黑曜石的雙眸帶上了極為陰沉的色彩。
“昌浩的傷勢,即使被這場雨這樣沖打,還能挺得住嗎?”

沒有回答。沉默。那就是白虎對於勾陣這個問題的回答。
願望和事實往往是不對等的。而勾陣想要的,不是願望,而是事實。
雨聲之中夾雜著沉重而悠長的歎息聲。勾陣甩了甩頭上的水珠,抬頭仰望天空。

現在沒有絲毫線索。真鐵和多由良向著道反的南邊逃走了,
知道的就只有這麼一點。

他們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他們的目的,是搶奪在道反聖域之中封印住的咒具。
那麼這又是為了什麼?

勾陣覺得風音的身體被搶走,這其實只是突發的事態。
恐怕他們只是覺得撿到了意外的東西而已吧。
所謂這片土地上的真正王者,究竟是誰?
真鐵他們的藏身之地,又在哪裡?
他們從哪裡來,又回哪裡去了?對於連這一點都不知道的勾陣他們來說,情況是壓倒性的不利。

“全都是搞不清楚的東西。從道反聖域裏搶來的那個咒具究竟又是什麼?至少應該向巫女問明白這個啊……唔?”

勾陣豎起了耳朵,在雨聲之中還傳來了另一種水聲。
“……河流嗎……?”

應該是因為這場雨的關係水量大增了吧。那轟鳴連在這滂沱大雨中都能聽到了。

“啊啊,那是箕川的源流之河。我剛才是從上面看過了,污濁得很呢。”

聽見勾陣的低吟後白虎回答道。是嗎。勾陣點點頭,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發覺她的異樣,白虎疑惑地瞇起了眼睛,下一秒,他頓時目瞪口呆了。

兩人無言地沖了出去。
氣息,道反的氣息。風音的力量的氣息,終於感覺到了。

轟鳴的水聲變得越來越大。
以神足飛奔的勾陣,從茂密的樹叢中飛身跳了出來。眼前出現了一片光禿禿的石頭。已經化作濁流的河水正推開岸邊的石頭和樹枝向前奔突。

在其中一塊巖石上,只見跨在狼背上的真鐵就在那裏。
在完全漆黑之中,真鐵承受著這傾盤大雨的衝擊,露出了冷徹的笑容,手中握著一把鋼制的太刀。

真鐵和狼已經發現了突然出現的這兩位神將。
狼也就算了,真鐵的話要麼是本身具有夜視能力,要麼就是風音所擁有的靈力讓他得到了這種能力吧。

勾陣站住了腳步,瞪視著久違了的風音的臉。
勾陣並沒有正面和風音交鋒過。第一次看見的就是被怪物們襲擊,受了重傷,接近死亡邊緣的她,被六合抱在懷中。
可是那時候他們卻不得不丟下她繼續趕自己的路。

不過,這下勾陣終於見識到了原來內在的魂魄不同,會讓一個人給人的印象產生如此之大的變化。

勾陣從腰間拔出了一把筆架叉,小聲跟白虎說道:
“我來對付他。你來應付那隻狼。”

十二神將不能傷害人類,只要不違背這個規則的話,應該就無法抓住真鐵了吧。
“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要讓他說出昌浩的所在!”

另一方面真鐵聽到了風中傳來的勾陣的話之後不禁皺緊了眉頭。
“不要說得這麼大口氣了。”

“那麼我們就用行動來封住她的嘴巴吧。”

“說得也是。”

真鐵回應著狼所說的話,吊起了嘴角。瞬間,利用神足一下子拉近了距離的勾陣直撲往真鐵懷中,反手握著的筆架叉斜斜舉起。

真鐵和多由良沖過雨幕退後,早就看出他們後退位置的白虎放出了風刀。大塊的巖石發出巨大響聲被砍為兩半,真鐵和多由良向著巖石傾斜方向的相反方向跳去。勾陣正準備追那頭狼,真鐵突然無聲地落在他面前,鋼刀直刺過來。勾陣連忙舉起筆架叉相迎。

“就憑你這身手就打算抓住我們嗎?”

真鐵嘲弄道。勾陣沒有回答,提起腳橫掃過去,真鐵發覺到了,卻一時閃避不及,被著實撞了一下之後向著旁邊跳去。
勾陣屏住了呼吸,臉上露出了咬到黃蓮似的神色。

“糟糕……”

雖然自己是無意識地對他發動襲擊的,可是這畢竟是風音地身體,不能讓她有半點損傷,風音,以及現在在風音的身體之中的真鐵,都屬於人類。十二神將們對於他們是不能全力攻擊的。

如果是像那個怪僧那樣,雖然本來是人類,可是最後已經變成了怪物的話,那就簡單了。真鐵重新站了起來,用陰沉的目光狠狠瞪著勾陣。

“你是那些傢伙的同類麼。和那些袒護守護妖們的礙眼傢伙是一道嗎?”

黑曜石的雙瞳閃動著黑暗的光芒。
“凡是阻礙我們的障礙……如果不識好歹的話,格殺勿論!”

真鐵的鋼刀從旁邊橫掃過來。勾陣舉起筆架叉招架,刀劍的交錯持續了好一陣子。勾陣和真鐵互不相讓,雙方都不肯後退一步。

“真鐵!”

多由良打算上前幫忙,可是白虎的風刀不斷攻擊他的腳下,
讓他不禁連連後退幾步。在身體機能方面比起一般的狼要靈敏得多的灰黑色猛獸在一個翻身著地的同時向著白虎直沖過來。

白虎用那厚實肌肉覆蓋著的手臂把直撲過來的利齒一擋,這個在十二神將之中擁有最為龐大身形的男子用盡全力向著狼的小腹一腳踢了過去。
多由良發出嗚的一聲悲鳴,直直飛了出去。真鐵的眼角瞄到了這個情景,不由得大驚失色地叫了起來——

“多由良!”

狼撞在巖石上,然後被轟鳴的濁流吞噬了。
“多由良!你這傢伙!竟然……!”

熊熊燃燒著怒氣的真鐵的雙眸狠狠地瞪著把狼踢到河裏的白虎。
強烈的怒氣從他那纖細的身體中湧現出來,靈氣產生激烈的爆炸,向著白虎和勾陣直沖過來。

由於勾陣離他最近,所以回避不及,雖然她已經立刻交叉雙手來防護,可是真鐵的攻擊單靠那樣的防護當然不可能擋得住。猛烈的爆炸衝擊,以及緊跟其後襲擊全身的靈壓

讓神將們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嗚……”

勾陣拼命抵抗著這幾乎要把全身骨骼壓碎的重壓,眼睛狠狠地瞪視著真鐵。
骨骼傾紮的吱呀吱呀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能夠把十二神將中最強的騰蛇傷到那個地步的,就是這種力量嗎。

用靈壓封住了白虎和勾陣的行動之後,真鐵連忙一面狼狽的表情從巖石上探出身子去。

“多由良、多由良……!”

狼的咆哮穿透雨聲傳了過來。真鐵連忙抬起臉,只見一頭灰黑色的狼正在二十丈開外的下流中趴在一塊突出來的石頭上,一邊滴著渾身的泥水一邊往上爬。
真鐵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氣,鬆開了肩膀,雙眼露出冰冷的眼神看著神將們。
真鐵和勾陣的目光碰上了。完全沒有失去強烈鬥志的她的眼睛讓真鐵不禁焦躁起來。凡是跟道反有關的人,都讓自己覺得礙眼。

勾陣拼命往膝蓋注入力量掙扎著,然後努力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你把昌浩怎麼了!?”

面對這充滿怒氣的質問,真鐵沉默著皺起了眉頭。
“就是那個你們抓去的孩子!”

真鐵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如果對他所作所為一無所知的話,這可以說是十分嫺靜美麗的笑容。

“啊啊,你說的是那個啊……”

真鐵的視線一瞬間投向那污濁的洪流。
勾陣和白虎的背上迅速竄上了一陣陰冷的感覺。

“難道……你把他……扔進了河裏……?!”
把昌浩扔進了這條因為下雨而水位大漲的河裏……

“丟進去了。因為很礙事。”

勾陣和白虎的眼睛充滿了震驚。他受了重傷。出血也很嚴重。被這激流所吞噬,究竟能不能生還呢。人類的話——是不可能的。

“你們在找那個嗎?真是白費工夫。”

多由良回到了一臉無所謂的真鐵身邊。
泥水被雨水沖刷掉,皮毛上沾著的水珠變得透明。
真鐵一邊默默地撫摩著它,一邊揮舞起右手的劍。帶著靈力的劍刃一閃,產生的真空劍氣便擊中了神將們。

血沫飛舞。從傷口噴出的鮮血瞬間就被暴雨沖刷得無影無蹤。但是傷口比想像的要深,因為不停流出的鮮血使勾陣的肌膚被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勾陣屏住了呼吸。攻擊的機會大概只有一次。對現在的自己來說,那就是極限。

自己是不可能戰勝打倒騰蛇的對手的。
她窺探了一下背後的氣息。雖然負了傷,不過應該不是無法動彈的傷勢。
剛才的劍氣,應該是朝著勾陣放出的。
這樣下去脫鉤陣和白虎都會被幹掉的。但是,如果有一方能夠稍微吸引敵人攻擊的話,另一方是應該可以逃走的。在速度這點上,風將白虎要勝過勾陣。

“白虎,快走。去通知晴明。”

“但是……”

“就算是身處絕境,昌浩身上也是繼承了天狐之血的。”

現在只能賭在這上面了。天狐之血曾經多次危及昌浩的生命。但是在陷入絕境的時候,那血一定會保護他的生命。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昌浩早已丟掉性命了。

“我來拖延時間——快走!”

勾陣用只有同胞能夠聽到的念話命令道,同時將自己的神氣進行最大程度的解放。真鐵的靈壓被頂了回去。反作用伴隨著爆裂、波動發出爆炸聲卷起了旋渦。
白虎的神氣夾在風中飛向天空。勾陣則一口氣沖向抬頭望去的真鐵懷裏。

但是,發覺了勾陣行動的多由良咬住了她的左臂,使勁將其拽了回來。胳膊傳來被撕裂的疼痛,關節被強行扭曲。勾陣咬緊牙關沒有發出聲音。

“……”

趴在地上的勾陣,聽到踩在自己背上的狼在自己耳旁低語道:
“你也是很適合的祭品呢。”

多由良抬起頭看了看真鐵,瞥了一眼河水說道。
“為了將荒魂與這世界相連接,只有道反的公主大概不夠。把這首級帶回去的話,應該會對祭祀王有點用吧?”

荒魂、祭品。還有祭祀王。
勾陣一邊在心中重複著,一邊死死瞪著巨狼。

“我才不會對你們言聽計從呢。”

“哦?”

毫不留情嘲諷的多由良故意減輕了爪下的力量。
趁機掀開多由良跳起的勾陣,看到了逼近眼前的劍尖。

“那麼,你就沒用了。”

真鐵的劍尖深深地刺入了勾陣右肩的骨頭下。真鐵從想要後退躲開的勾陣身上拔出劍尖,變換方向準備從胸口斜切下去。但是,閃開的勾真順勢揚起活動困難的右手,緊握的筆架叉彈開了真鐵的劍。

搖搖晃晃的勾陣呼吸顯得異常急促。她雖然傷勢已好,但是身體並沒有完全康復。她原本是為了靜養才來到出雲的。

那個比誰都要關心自己的傷勢——
勾陣朝激流瞥了一眼,朝山下疾弛而去。

“休想逃跑!”

真鐵怒吼著放出了靈爆。勾陣反射性地用通力築起屏障。雖然總算是躲過了直擊,但靈爆產生的風壓還是吹飛了她的身體。
沾在四肢上的餘地感覺好重,就好像束縛著她的行動、阻止她的反擊。

“這、雨……”

有些微恐怖的妖氣隱藏在雨滴中。雨下得越大,籠罩全身的疲倦感就逐漸變得越難受。

雨聲中傳出某種爆炸聲。
在勾陣倒轉的視野中,映出了真鐵散發著火花的手指。
已經耗盡力量的自己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躲過的。
真鐵瞄準這絕好的靶子,放出指間的光芒。
一眨眼,勾陣的腹部就被橢圓的細長光芒貫穿了。
衝擊停留在體內,腰部發出聲音爆炸開來。

“……!”
她的肢體飛散出肉片和血沫,就那樣被激流所吞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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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了給墜入激流中的勾陣以最後一擊,真鐵和多由良沿河順流而下。
但是,狼突然停住了腳步。真鐵也同時望向漆黑的天空。
猛禽銳利的鳴叫聲撕裂了雨聲。
飛入昏暗視野的暗色猛禽帶著真赭的妖力。

“魑魅,為什麼……?”

魑魅落在了驚訝的真鐵肩上,將頭靠了過去。真赭的聲音流入了閉上眼睛的真鐵腦海裏。

“——什麼……!”
真鐵臉色大變。

“多由良,回山裏去。”

“怎麼了?”
真鐵很少有露出焦慮的表情,對感到不解的巨狼說道。

“王為了找我們下山了。”

“你說什麼!?”

多由良立刻調轉方向,等真鐵一坐上來便飛弛而去。
真鐵坐在如疾風般飛弛的狼背上,咬緊了嘴唇。

“那個大笨蛋……!”

真鐵嘀咕著,突然按住了胸口。風音的身體對真鐵的魂魄表示出的抗拒反應開始漸漸變強。在自己還能夠控制的情況下,必須抓緊時間了。
真鐵回嘔吐朝後方望去。和放出的靈氣相呼應,暗色妖獸們從土中出現。

真鐵向追隨灰黑之狼的妖獸們命令道:
“去尋找王!找到我們所擁戴的王。”

這片土地正統的王。
“去找得到荒魂之力,能夠隨意操縱那力量的祭祀王!”

妖獸們一起散開。看著它們的真鐵屏住呼吸,拍了拍多由良的背。

“真鐵?”

多由良看到真鐵蒼白的臉孔倒吸了一口冷氣。
“真鐵,怎麼了!”

真鐵一邊按著胸口急促地呼吸著,一邊望著河面,對臉色大變停下腳步的多由良說道:
“我們繼續去追那女人。”

多由良察覺到他指的是剛才沉入河裏的勾陣,不解地注視著真鐵說。
“但是,王……一定在尋找我們。要是遭遇到道反的守護妖們,或者那異形的同伴的話……”

秀麗的面孔儘管因為痛苦而扭曲,真鐵還是對躊躇的多由良重複道。
“去追蹤那女人,多由良……必須盡可能削弱道反的戰力。在我還能使用這身體的時候。”

灰黑巨狼瞪大了眼睛。
“她的力量在抗拒我的意志。現在還是我比較強,但是那也是時間的問題了。”

風音的身體開始拒絕將力量交給他。
如果自己無法控制了,就把她作為獻給荒魂的祭品。但是,他還是想做最大限度的有效利用。以真鐵和多由良本來的力量,就算能夠和追隨著道反的異形們對峙也會陷入苦戰。

“剛才的女人受了傷。但是,那可不是人類。不僅死不了,就連封住她的行動都未必足夠吧。必須完全收拾掉她。”

真鐵說得沒錯。但是,就算如此多由良也仍然猶豫不決。
它的視線四處徘徊,臉上因為擔心滿是陰雲。

“你說的沒錯……但是,珂神……”

真鐵摸了摸正要開口的灰黑巨狼的腦袋,微微笑了起來。他會說出那個名字應該是無意識的吧。因為一直都是那樣叫的,所以改變稱呼之後也偶爾會說漏嘴。因為十分注意,所以在真赭的面前決不會說出的稱呼。會說出那個名字,是多由良對真鐵不抱戒心的證據。

“啊啊,我也和你是一樣的心情……而且,真赭和茂由良也是。”

多由良睜大眼睛,朝兄弟所在的山看去。應該聳立在黑雲和大雨對面的山,現在正隱藏著姿態。

“不用擔心,魑魅一定會找到王、找到珂神的。所以我們也要完成賦予我們的使命。”

“……我明白了。”

巨狼點點頭,然後使勁搖搖頭讓自己不再思考此事。真鐵像是安慰他似的,輕輕拍了拍多由良的頭。多由良則用關切的視線朝真鐵望去。
察覺到的真鐵露出了微笑。那眼睛說著“不用擔心。”
多由良載著真鐵返回河岸。

被激流所吞沒的勾陣拼命想要浮出水面。
但是,身體卻出奇的沉重。不僅僅是因為出血和傷勢的原因,其他的因素正奪走她的自由。

那時什麼。
是沾在身上的水。從烏雲傾瀉而下的雨水,和積聚在這河裏形成的激流。有東西隱藏在那其中。

一點一點地糾纏上去,從根本上將力量徹底奪走。自己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真是可怕的力量。在一滴滴雨點裏只包含有微乎其微的那種力量,落到地上聚集在河裏,在怒濤的激流中不斷壯大。
戰慄感傳遍全身。她明白那個感覺,以前也曾體驗過一次同樣的感覺。

未知的、可怕的妖氣。潛入皮膚,仿佛在一點一點逼迫她——
睜開眼睛的她看到了在波濤中翻滾的影子。還有紅色的螢火蟲。
勾陣的心臟一下“咚”地跳起。那感覺和恐懼很相似。
紅色的水流飛入被濁流吞沒的她的眼睛裏。

在水流中有紅色的細流。像繩子一樣細的那個,隨著她在水中的流動開始變粗。
本應被泥土染黑的河水顯出紅色。像陽炎一樣搖拽,就好像燃燒的火眼似的。
惡寒竄上了脊背。

——在黑暗中流淌的河。現在正像撕裂黑暗般火紅地燃燒著……——
燃燒的河。簸河、簸河的水正火紅地燃燒著——

勾陣的腦海裏敲響了警鐘。不能接觸那紅水。那時邪惡之物。
她拼命掙扎著想要逆流而上,卻使得水流更緊地捉住了她。

在紅色水流中,她覺得好像看到了紅色的螢火蟲。
那一瞬間,她感到自己的胸口似乎被利刃似的東西所貫穿。兩隻螢火蟲將她捉住,正拖動著她。

  “……”

為了逃脫,她解放了所有的靈力。濁流中卷起了水龍卷。紅色水流和紅色的螢火蟲被擊碎,束縛她四肢的可怕氣息瞬間變弱了。
她只覺得背脊的下部一陣熾熱。這樣下去會沒法呼吸的。
她拼命地撥開河水,總算浮出了水面。但是,一旦鬆弛下來就會馬上被水卷走。

水奪走了體溫,四肢無法自由活動。因為失血動作大概也變得遲緩了。
她總算抓住了岸上伸出的樹枝,使出渾身的力氣爬了上來。
雨勢仍未減弱,毫不留情地擊打著呼吸急促的勾陣。
雖然傷口感覺很熱,但是重要的內臟看來沒有受傷。她察覺到大百足大概就是因為同樣法術而受的傷。

用肘部拼命支撐起身體的勾陣,仔細探察著真鐵他們是否追了過來。
現在暫時沒有發現對方的氣息。
但是,那也只是時間問題吧。他們宣佈過會殺光追隨道反之人的。
白虎應該平安回到聖域了吧。晴明應該已經抵達聖域了吧。
分開行動的六合沒有和真鐵交手吧。

“總之……不回聖域的話……”
可是話剛出口,勾陣便搖了搖頭。
不行。就這樣回去的話,真鐵他們會追上來。必須讓他們盡可能遠離道反的聖域。
她一邊向傷口注入通力止血,一邊沿河岸走著。

“那個……妖氣是……”

在水流中蠢蠢欲動的妖氣。
勾陣突然停下腳步,無意識地朝聖域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和在化為廢墟的風音殯宮感到的一樣。

勾陣仰望著降下混入妖氣之雨的烏雲,茫然地低聲說道:
“荒魂到底是……”

還有,真鐵他們追隨的祭祀王到底是什麼人。
雨中的妖氣籠罩住她的身體。勾陣因為皮膚傳來的惡寒皺起了眉頭,她感覺到真鐵和多由良的氣息正在不斷接近。

“可惡……”

她對真鐵從上流逼近的靈力咂了下舌,開始朝著下流跑去。
十二神將六合雖然被真鐵所傷,仍然在出雲的山中搜尋著昌浩。
線索只有真鐵逃走的方向、昌浩的靈氣、隱藏在他血中的天狐之炎、道反的丸玉。只有這些搜尋手段。

一直走到大遠郡的六合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只得中斷搜索先返回道反的聖域。
聖域在意宇郡。和真鐵他們的戰鬥是在於宇郡和大原郡交界處進行的。
那時,真鐵他們向著南方逃走了,除此之外六合一無所知。

勾陣他們應該是朝著仁多郡出發的。
進入意宇郡的六合無意識地歎了口氣。被真鐵所傷的位置還沒痊癒。神將身體的治癒能力雖然是人類無法比擬的,但也不是瞬間就可以治好。紅蓮和玄武儘管沉入了瑞碧之海治療受到損害的身體,但那只是身體機能的治癒,並不是體力與靈力的完全恢復。

所以六合才拒絕了蜘蛛要他同去療傷的建議,前去搜索昌浩。
要是自己也脫離戰線的話,萬一有什麼事情,那情況將會變得壓倒性的不利。
他抵達連接聖域的隧道,停下來喘了口氣。

被大雨淋得渾身濕透。齊腰的頭髮也因為吸水變得沉重。他一邊鬱悶地將帖在臉頰上的頭髮撥開,一邊甩落順著額頭流下的雨滴。
掛在脖子上的勾玉從那以後就沒有任何變化。

輕輕握住冰冷的玉石,六合低下了頭。
魂魄就在這裏。但是,那時她的確在自己的懷中停止了呼吸。那感觸自己現在依然鮮明地記得。
他確實看到了漸漸熄滅的生命火焰。眼中只有那哭泣著訴說自己害怕孤獨的面孔。如果希望的話。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會一直伸出手。無論多少次,都會握住那只手。然後——

六合緊緊握住勾玉,抬起了頭。
無論如何都要奪回她的身體。
傳過千引磐進入聖域的六合,去見了使用離魂術變回青年姿態的晴明。六合看到帶著天一和太陰的晴明,微微有些吃驚。

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讀懂六合表情的晴明告訴他自己剛剛才到。

“不用擔心,連肉體也一起帶來了。”
在六合說出最大的疑問之前,晴明搶先回答了。然後大膽地笑道。
  
“放在附近比較方便。”
  
“晴明,但是……”
  
“不用擔心。”

晴明制止正要說下去的六合,從衣服裏取出了碧石。
“巫女大人借給我的。和昌浩一樣的出雲石。”

鎮壓天狐之血的出雲石似乎也能夠補充靈力。因為道反大神是與大地相連的神,所以擁有孕育生命力和大地相通的物品。晴明注視著無表情地想著“這樣就沒問題了”的六合,閉起眼睛用右手結印。

“華表柱念……”

晴明念出了和昌浩醫治大百足傷勢時同樣的神咒。但是,那效果要超出昌浩數倍。
之前一直折磨著六合的痛苦一下變得舒緩,他不意識地吐出了一口氣。
消耗比想像的還要大。他的內心急切得連注意到那件事的工夫也沒有了。

“六合,找到線索了嗎……?”

面對忐忑不安提問的太陰,六合無言地搖搖頭。
雖然早已料到、也已經有了覺悟,但仍然免不了感到失望。
太陰桔梗色的眼眸蒙上一層陰影,讓六合感到很憂鬱。
“滴答滴答”黑色的披風傳來水滴滴落的聲音。

“……那雨好奇怪。”

太陰發覺同胞的衣服被淋透,便伸出手擰起了水。擠出的水在乾燥的地上留下了斑斑點點的痕跡。

太陰看了一會,突然皺起眉毛驚訝地歪起頭。

“什麼啊?這水……”
她鬆開衣服緊盯著自己打濕的雙手,然後搖著手想要甩掉水滴。

“太陰?怎麼了?”
太陰仰望著驚訝的天一,尋找著用來說明的辭彙,但是卻無法表達清楚。

“怎麼說呢……好奇怪。唔晤,來的時候就有點這麼覺得了,水好像很重……”

不,不是的。
太陰睜大了眼睛。

“……就好像……沾在身上的水在奪走力量似的……”
六合也顯得很驚訝。就是那樣沒錯。
不只是因為負了傷。暴露在那雨中時,的確有種力量被奪走的感覺。
隱藏在雨中的妖氣奪走了神將們的神氣。

“呼喚這雨的是真鐵的同夥。”

在真鐵和多由良的交談中有提到那個名字。
“的確是叫……珂神。”

六合的話讓天一和太陰身體一震。它們僵硬著臉望向晴明。
青年露出嚴肅的表情重複著那名字。

“珂神……是追隨祭祀王之人嗎?”

真鐵說過的單詞還有好幾個。
這片土地正統的王。祭祀王。祭品。還有荒魂。

“這片土地正統的王……是指古代出雲的王族嗎?”
不屈從大和王朝的支配,不服從將天照大禦神當作天祖的皇家,這樣的氏族在這個國家裏有很多。

這片土地上應該也有這樣的人。
出雲是神的故鄉。不單是晴明知曉的神話中出現的神,也生活著不存在與記錄之中的神,是這世界上最接近高天原的地方。
比起天孫降臨的高前穗,出雲的神氣要更加強烈。強烈得就像眾神的呼吸傳到這個世界上似的。

雖然晴明決不是無知,但就連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如果神是全知全能的話,高龍神就不會讓他到這裏來了。

“荒魂也許是我們不知道的神之名。”

如果是古代出雲族崇拜的神的話,就算被中央政權掩蓋了其存在也毫不奇怪。晴明所掌握的知識,都是大和王朝允許想後世傳達的東西。因為覺得沒有為此觸犯禁忌的必要,晴明對出雲土著之神的瞭解並不深。

早知會有這種事情,求知欲要是能再強一點就好了。
這就是所謂的追悔莫急吧。真不想體會這種感覺。

“晴明,去尋找昌浩吧。”

晴明向仰望自己的太陰點點頭,正準備起步時。
“——安倍晴明。”

驚訝的晴明朝聲音主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安倍晴明。到這邊來。”

太陰和天一驚訝地看著吃驚的晴明。只有晴明能聽到那聲音。
怎麼辦。儘管必須回應神的召喚,可現在是分秒必爭的關頭。老實說,晴明的真正想法是之後就算對神下跪道歉也好,現在他只想先去人界的出雲山中。

“我有話要說。安倍晴明,到這裏來。”

在沉默躊躇的晴明身旁出現了一個修長的影子。
“……是召見。”

六合催促著歎息的晴明,轉過身去。
“啊,六合?”

他對伸手喊住自己的天一轉過頭,簡短地回答道。
“道反大神的邀請。”

是大神在呼喚他嗎。
丟下啞然的晴明,六合一個人大步走去。

“晴明,是那樣嗎?”

晴明只得向輕輕飄起的太陰點點頭,然後轉向天一說。
“我去見見大神。你們跟白虎和勾陣會合,一起尋找昌浩。”

“知道了。”

“是的。”

晴明小跑著向先走一步的六合追去。因為並未拉開很大距離,所以很快就趕上了。但是仔細一看,六合的背影漂浮著凝重的氣息。
晴明一邊朝著擁有道反大神本體的真•千引磐走去,一邊很驚訝地窺視著式神。

雖然他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但好像蠔油什麼其他事的樣子。
晴明看著他胸口的勾玉,稍稍思考了一下開口道:
“……聽說風音在那勾玉裏沉睡著。”

有反應了。
“醒來過,然後又沉睡了。”

他依舊面無表情的淡淡回答道。
然後他就一直保持沉默。
晴明從烏鴉嵬那聽說了直到昌浩被抓走為止的詳細經過。
那烏鴉也曾死過一次。但是,甦醒的道反大神將那落入黃泉的魂魄救起。而負傷的身體則在瑞碧之海裏治療。總算是復活過來了。

復活的烏鴉馬上就向都城——六合攜帶的勾玉之處飛去。就算是在沉睡,也要親眼確認勾玉中風音之魂的安危。在遠處確認了勾玉平安無事之後,本應立刻回到道反聖域,但是因為魑魅的出現等事情打亂了預定計劃。


為了不讓魑魅之鴉接近勾玉,嵬以自己為盾拼死戰鬥著。
儘管艱難取勝了,但剛剛復原的身體也受了重傷,在無法動彈時被昌浩揀到了。
按嵬本人的話來說,那似乎是一生一世的大失敗。

晴明想起緊緊抓住昌浩衣服不肯離開的烏鴉。六合那時在和昌浩一起行動。
烏鴉並不是抓緊昌浩,而是無法離開六合身邊。

晴明胡亂想著那些事,將歎息咽回肚子裏。
如果不想些其他的事情,就只會感到焦躁。
他明白自己握緊的手掌裏滿是汗水。
昌浩沒事吧。雖然自己相信他沒事,但是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
耳朵裏響起了已經滅亡的天狐族的話語。

——我們的血,一旦察覺同族的危機就會騷動。
如果那是真的,為什麼自己無法感覺到昌浩的危機呢?
道反的聖域存在與和人界不同的次元之中。是異次元阻隔了以心傳心嗎?還是說,天狐之血開始漸漸衰弱了呢?

如果是那樣的話最好。今後,繼承天狐之血者也學會在昌浩數代之後再次出現。如果一代代下去最終能夠消除的話,那樣最好不過了。

六合停住腳步。晴明也停下朝聳立的大磐石望去。
自那以來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晴明的腦海裏浮現出昌浩停止呼吸的身影。竟其趕出腦海,晴明只覺得胸口梗著一塊重物。
再也不想體會那種心情了。

“道反大神,我們來了。”

晴明一呼喚,磐石前就映出了一個身影。
身著古代衣裝的道反大神來回看了看晴明和六合,最後視線停在了紅色勾玉上,瞇起了眼睛。

“——十二神將六合。為什麼要喚醒風音。”

“……”

大神懷念對沉默的六合繼續質問道。

“如果靈魂之傷沒有完全痊癒、祛除污穢的話,她是不可能從沉睡中甦醒的。儘管這樣,她還是在治療的中途甦醒,甚至還不得不使用了靈力。”
大神那與磐石顏色相同的雙眸中充滿了激烈的感情。六合被他的目光貫穿,一直保持沉默接受著叱責。

在一邊旁聽的晴明這樣想到。
那應該說是非難、不講道理、還是大放厥詞呢?直截了當的說,這不是在欺負人嗎。如果只是想對六合發牢騷的話,能不能趕快放了自己啊。晴明一瞬間冷淡地這麼想到。

“再有下次的話你給我小心點。”

“——”
責難六合的道反大神消氣之後便停止了攻擊。他看著兩人說道。

“被奪走的咒物發動了。這樣下去不單是出雲,恐怕只能各個國家都會遭遇到可怕的災厄。”

“大神,我有一事想請教。”

看著一臉凝重望著自己的晴明,大神嚴肅地問道。
“什麼。”

“咒物究竟是什麼。災厄到底是……”
道反大神皺起了眉頭。好像連說出口都感到很厭惡似的,沒有說出那東西的名字。

“……也有用那咒物崇拜神,接受那恩惠的日人們存在。不過,我還以為那血脈早已斷絕了。”

大神所指的,應該是襲擊聖域奪走咒物的真鐵和跟隨他的妖狼。
晴明判斷他不會說出咒物的真面目,改變了問題。

“祭祀王,正如字面意思是指祭祀那神明的人嗎?”

“那是指那些稱荒魂為神的人的統領。”

他們只是非常稀少的一族。不過,被他們當作神來崇拜的荒魂力量非常巨大,能夠自由自在操縱那歷來能夠的祭祀王是嚴重的威脅。

“高天原消滅了他們,將復活的鑰匙封印在了這個與人界次元不同的聖域。如果把那個留在人界的話,荒魂就會已此為契機復活。為了阻止此事的發生才封印在這聖域的。”

沒想到這個聖域竟然會被侵入。

“……大神。”

晴明確認大神示意他說下去之後,說道。
“就算以大神的力量也無法打倒那災厄嗎?”

“我的存在僅僅是為了在這個地方阻擋黃泉軍團。”

原來如此。道反大神是和十二神將中無法戰鬥的天一和玄武同樣的神。就算有守護、阻止的力量,卻沒有戰鬥的力量。

要取回被奪走的咒物就必須一戰。可是大神並沒有戰鬥能力。所以才會借助昌浩和十二神將的力量。

“為了讓災難完全甦醒,風音的身體是最好的祭品。”

六合肩膀眼看起來變得很緊張。來年感人之間凝滯著緊張的空氣。
具有和磐石一樣顏色眼睛的男子凝視著六合。

“寄宿在風音身體內的壞人的靈魂已經紮根到了全身各處。要想把他的靈魂從那孩子的身體剝離的話,必須停止寄主的生命。”

過了一會,六合才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六合黃褐色的眼睛染上了驚愕的神色。

“意思是……說……”
從來都是喜怒不形與色的六合,這次感情完全暴露出來,啞然失語。

道反大神對著六合用更加冷酷的聲音淡淡地說道:
“必須停止她的呼吸——為了讓完全融合的靈魂徹底分離必須得這樣做。”

那就意味著再一次殺死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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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一和太陰受晴明之命,在傾盆大雨中疾行。
天一穿的衣服不適合在山中奔跑,所以速度有點慢。

“天一,利用我的風在空中找的話會比較快喲。”

和她並排奔跑的太陰好像有些焦急似的用手指了指天空。
天一抬頭看了看她指的方向,感覺到背上一陣寒意,臉有些僵硬了。

能夠帶來雨的黑雲。六合他們說在那場雨中看到了紅色的螢火蟲。
紅色的螢火蟲曾在昌浩的夢中出現,不由得讓人覺得這是某種恐怖東西的象徵。

“不,我還是在地面上搜尋吧。太陰,拜託你在空中搜索吧。”

“可是……”

天一朝有些不高興的太陰笑了一下,輕輕提起衣裾。
“如果發生什麼事的話,帶著我對你來說很不方便。”

連真鐵這個敵人在哪都不知,在這種情況下,還是離沒有戰鬥能力的自己遠點好。

“這樣的話,萬一你碰到了真鐵那不是很慘。”

“沒事,別擔心。”
天一靜靜地微笑著,太陰說服不了她,有些垂頭喪氣。

“我知道啦……一旦發現昌浩,立刻通知我哦。”

“太陰你發現了也要記得通知我喲。”

天一目送太陰乘風而去,歎了口氣。
實際上從剛才開始就覺得身體異樣沉重。大概是夾雜在雨裏的妖氣正在一點一點地損耗她的體力。

“如果帶著我的話,太陰就危險了……”

天一低聲自言自語,嘴一撇差點哭出來。
啊,真的,自己實在是太沒用了。只能做些把別人受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這樣的小事。

留在京城裏的朱雀的面容浮現在腦海中。那個值得信賴的堅強有力的臂膀不在身邊,自己竟然是這麼無助和驚懼。

“……朱雀……借給我一點力量吧……”

據說昌浩負了很重的傷。行蹤不明,現在到底怎樣了呢。
大家都在竭盡全力尋找昌浩。

天一抬頭看了看被黑雲籠罩的天空,在心裏祈禱昌浩平安無事。
不管他負了多重的傷,一定要把傷轉移到自己身上,把昌浩救活。可是,卻沒有把已經奔赴黃泉的靈魂帶回來的能力。

“所以無論怎樣……你一定要把命保住……”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敲打全身的雨聲中。
擦了擦進入眼睛裏的雨滴,她竭盡全力開始奔跑。
天色有些暗,所以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

晴明到達道反聖域的時候大概已經過子時了。比被道反大神召喚的晴明和六合先走一步,在山中奔跑的時候大概到了丑時。據那個時候已經過了很久。也許現在就快到寅時了吧。

想到這裏,天一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這麼說來自從失去昌浩的消息以來,已經過了整整一天。

“…………”

拼命壓制住喉嚨裏湧上來的東西,分開出雲山中的樹木繼續前進。這樣繼續往前走的話,就快到和伯皙相鄰的邊境了吧。

天一朝四周看了看。在這個高大的樹木連綿不斷、遮蔽天日的山中,尋找在空中飛翔的太陰的身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同樣,這也意味著太陰想找天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管什麼都好,需要一個線索。一個和昌浩的性命有關聯的線索。

“——天一,河流!”
太陰的聲音突如其來,在耳朵深處迴響。

“啊?”

隨風傳來太陰僵硬的語調,仿佛是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剛才,白虎在風信中告訴我的。昌浩在因下雨而暴漲的河裏……”

天一短促地慘叫了一聲。原本打算冷靜地傳達這個消息的太陰的聲音也在打顫,最後幾個詞根本聽不明白。

“哪條河?在哪邊?”

被樹木擋住視線的天一根本看不清楚方位。太陰對有些不安的天一開始彙報自己所看到的地形。

“右邊,直著往前走,有一條河。可是……”

太陰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天一沒有理會她,開始沒命地跑出去。
“天一?等一下,你一個人很危險的!那兒現在……”

天一使用神力快步疾行,突然眼睛的餘光發現一個黑影掠過。
心裏一驚,轉過臉一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無數隻野獸在並排奔走。

“狼……!”
和京城裏出現的具有同樣氣息的群狼正打算包圍天一。

“天一?等等,天一!快回答我!”

太陰全身都被雨水打濕了,好像動了肝火似的大聲叫道:
“那兒很危險!天一你聽見沒有!”

到處都是魑魅的氣息。從空中望去出雲的群山都被鬱鬱蔥蔥的樹木覆蓋,根本看不到天一的身影。

被風包裹住的太陰突然發現要是自己不用比平常強大的神力根本無法停留在空中。瞪視著漸漸逼近的黑雲,怒吼了一聲。

“是祭祀王這個傢伙呼喚的雨吧……你給我適可而止吧。”

由太陰的全身噴射出激烈的神氣洪流。
“太礙眼啦!”

太陰一邊怒吼一邊讓包圍住全身的龍捲風撞擊黑雲,黑雲出現了裂縫。
但是,好像沒有完全裂開。其他地方的雲立刻流動到變薄的地方,來填充被太陰的風撞擊出來的縫隙。

“嗚……!”

太陰咬緊嘴唇,看到一道閃光。
眼前劃過一道閃電。旁邊轟鳴的雷聲震耳欲聾,使她的聽覺麻痺。
與此同時。雷擊開始襲擊太陰。雖然倉促間神力建起了防禦壁,可是雷還是直接擊中了她。

“——————!”

太陰慘叫了一聲,身體失去平衡,倒著墜落下去。
那個時候她在黑雲中間看到了蠕動的紅色的螢火蟲。

“……螢火蟲……!”

不,那時。
她驚訝地瞪大眼睛,聽力慢慢恢復了。
刹那間和雨聲、雷聲都不一樣的轟鳴聲,響徹天地。
帶著長長的尾巴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呢?太陰被隱藏在雨中令人恐懼的妖氣束縛住四肢,一動都不能動。在戰慄的同時終於領悟到那時什麼東西。

那個時候,不知是誰接住了從空中直直落下落下的太陰的身體。
一股旋風裹住了太陰的身體,太陰看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寬闊的肩膀。
意識到同胞關切的視線,太陰的感情如決堤的水一樣氾濫起來。

“白虎……!”

太陰渾身顫抖,緊緊抓著白虎的衣服。
白虎臉色蒼白。一邊拍打太陰的後背,一邊抬頭仰望天空。

“剛才那是……”

太陰好像真的被嚇住了,屏住呼吸。低聲說道:
“好像是……什麼東西咆哮的聲音……”

黑雲中間,好像有什麼東西。
太陰有抽泣起來,白虎的表情變得很凝重。死死地盯著地面。

“白虎,勾陣和你不在一起嗎?”

白虎苦著一張臉搖了搖頭。
“沒有……她為了讓我儘快趕到晴明的身邊,和真鐵交上手了,那之後就……”

太陰極度驚愕,不由得屏住呼吸。
真鐵不是那個寄體在風音身體的敵人嗎。那個竟然能把騰蛇逼到走投無路地步的可怕敵人。

“哪兒?!你和勾陣在哪分開的?!”

白虎所指的方位正是聽了太陰的話之後天一所去的方向。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很高的山。從那座山上流下來的河流是流經出雲的簸川的源頭。

據說昌浩掉進去的就是那條河。
全身仍然有些僵硬,太陰拼命給自己鼓勁,試圖讓身體恢復活力。太陰放開白虎的手。然後用力拍打自己的臉頰。

“走……白虎,咱們走吧!”

因為疼痛臉有些扭曲,太陰掉轉身去。白虎跟在她後面。
兩人就在越下越大的雨中飛弛。

天一一邊從那些黑色野獸的牙齒和爪子的空隙中鑽過,一邊尋找河流。
聽到遠方隱隱傳來和雨聲有些不同的響聲。在狼群對面的天一捕捉到了這個聲音,穿過樹木之間的空隙,在水聲的引導下快速奔跑。

狼嚎叫的聲音越來越大。與此同時,可以感覺到原本很微弱的妖氣越來越強。

“這是……”

雨中的東西,好像聚集在了一起,勢力越來越強大。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令人恐懼的妖怪放出的妖氣。感覺和包圍住自己的群狼所放出的妖氣有些相似。

群狼好像在等待天一的力量變弱。雖然有時候會撲過來,不過像是在嘲弄天一的樣子,知識用爪子撕裂衣服,並不讓她負致命傷。

“……朱雀……!”

這個詞比任何咒語都更能給予她力量。能夠給予她決不屈服的堅強和永不放棄的勇氣。

水聲越來越近了。
野獸的嚎叫在耳邊迴響。天一情緒高漲,心臟鼓動的聲音簡直大得驚人。
樹林很快就要到盡頭了。在黑暗中注意到這一點的瞬間,同胞的神氣在極近的距離爆發了。

天一屏住呼吸,凝神諦聽。
剛才那無疑是。

“勾陣!”

野獸們一起咆哮起來。
與此呼應簡直可以淩駕與勾陣神氣之上的驚人靈氣迸發了。

天一雖然從來沒有直接感受到那種力量。但是,無需別人告訴也知道。
這是,蘊藏與被敵人奪去的風音身體裏的靈力。繼承了神之血統,接近於神的神聖力量。

出了鬱鬱蔥蔥的森林,天一突然站住了。
雨滴擊打的河流被染成了鮮紅色。


“紅色的……那時什麼東西,這……”

並不僅僅是紅色這麼簡單。簡直像是在燃燒似的不斷搖拽著的煙霧徐徐升起。
呆立不動的天一發現野獸們在慢慢接近,急忙跳開。
河流的兩岸是堅硬的巖石,被雨水沖刷得已經完全濕透了。

“勾陣……!”

天一一邊躲避全狼的攻擊一邊轉身試圖跑到同胞的身邊。
視野裏有東西掠過。
遠處的浪嚎在迴響。

離天明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黑暗中,黑色的野獸,好像捉住了什麼東西似的。
胸口猛烈地震動了一下。心跳加速,簡直像是在敲鼓,呼吸急促得甚至有些憋悶。有什麼東西好像在促使她回過頭來。
被雨水擊打的巖石。其中一塊巖石,半邊被紅色渾濁的河流染紅了巖石。那兒有幾隻狼。

另外。
天一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昌浩大人……!”

  昌浩一動也不動,像是斷線的人偶。一隻狼銜著他的衣領。
----------------------

沉到湖底深出的紅蓮,手指動了一下。
一直沉寂的水面,慢慢生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喉嚨震動了一下,張開的嘴唇裏冒出氣泡。
身體彎成弓的形狀,被托到水面。

“……哇……!”

進入肺裏的水通過激烈的咳嗽吐出來,紅蓮終於睜開了眼睛。

*************************************

被爆發的靈力擊倒,勾陣的身體嵌在巖石裏。
“……!”

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和骨頭嘎吱嘎吱碎裂的聲音夾雜在一起。
真鐵用腳尖輕易地踹開搖搖欲倒的勾陣,然後彎下腰來。

“乾脆就這樣死掉怎麼樣呢?”

勾陣緩緩抬頭看著真鐵。
風音的臉含著一絲嘲笑。如果六合看到這個表情一定會氣瘋吧。
他比任何人都重感情的。

“……說什麼廢話……”

這句話和血沫一起從嘴裏吐出,舉起右手緊握著的筆架叉。
真鐵輕易地避開攻擊,右手發出一道閃光放出靈力的旋渦。
如果直接擊中的話,勾陣的身體一定會從中間裂為兩半。幸虧她拼命躲開了,一邊搖晃一邊努力站起身來。

“哦,竟然還能站起來,真了不起。”

真鐵好像很佩服似的低低說了一句,目不轉睛地盯著勾陣。
貫穿腹部的雷光之刃把腰部的肉剜掉一大塊。出血仍然沒有止住。穿過右肩的劍傷應該很嚴重,承受了幾次靈力爆炸,那個衝擊力肯定會導致有些骨頭碎裂。

在和勾陣對峙的真鐵的後面,灰黑色的狼,多由良蓄勢待發。
此時一隻烏鴉飛來。這是真赭放出的魑魅。

“怎麼了,魑魅。”

受命去尋找祭祀王下落的魑魅烏鴉早就出發了。現在飛回來,也就是說已經找到祭祀王的下落了嗎。

烏鴉停在多由良的背上,在那兒吱吱嘎嘎地叫著,好像在向多由良報告自己的見聞。默然聽著烏鴉的報告的多由良臉色大變。

“什麼?!”

多由良全身的毛豎立起來,身體並沒有動。多由良好像在呻吟般低低說道:
“那孩子,不知為什麼竟然還活著。”

真鐵的眉毛挑起。從歪著的嘴角連綿不斷地冒出詛咒一般怨恨的聲音。
“那小子的命倒還挺硬的。”

真鐵和多由良抬頭看著天空。烏鴉在空中飛舞。在雨中飛旋的烏鴉好像在給兩人指路一般一邊鳴叫一邊朝河的下流飛去。

“是那邊嗎?”
遍體鱗傷的勾陣擋在了試圖去追烏鴉的真鐵和多由良面前。

“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去的……”

多由良剛才確實說過昌浩還活著。
那隻烏鴉就是發現了昌浩,才回來向真鐵他們報告的。
那樣的話,絕對不能讓他們去。即使拼了命,也要爛住他們。
真鐵和多由良凝視著剛才斬釘截鐵地說了那麼一句話的勾陣。

真鐵含有一絲驚訝之色的眼睛好像瞧不起人似地瞇縫起來,高聲大笑道:
“多由良,多由良喲,你聽到沒有。這個女人,剛才說了一句愚不可及的蠢話喲。”

狼為了回應真鐵也嘲笑起勾陣來,嘲笑聲彌補了雨聲的間隙。真鐵瞇起一隻眼,好像在說“真是笨得不可救藥”,冷漠地瞪視著勾陣。

“所謂豪言壯語指的就是這個吧。到了現在你是不是已經神經錯亂了。”

真鐵亮出鋼劍,對多由良下命令道:
“我把這個女人宰了之後就去。你先去結果那小子的命。”

“明白了。”

狼甩了甩尾巴。勾陣把含有殺意的目光轉向它。
“我剛才已經說過死也不會讓你們去的……!”

緊閉的嘴唇有一道紅絲。
從她全身升騰起來的鬥氣,帶有明顯不同於以往的激烈和銳利之感。
重重地打在身上的雨水和風由於鬥氣的衝擊都明顯地彎曲了。淩亂的頭髮在鬥氣中翻滾,黑曜石般的雙眸帶有異樣的光彩。

多由良冷冷地注視著勾陣那發生激烈變化的鬥氣,擺出一副覺得索然無味的表情眨了眨眼。

“根本傷害不了真鐵的虛弱的神將喲,你在這兒逞強到底有什麼用呢。”

勾陣淒慘地笑了一下。
“別小瞧我喲,狼……為了保護他,我是什麼都不害怕的。”

——勾陣喲……昌浩就拜託你了。
這是主人晴明的命令。
他命令我保護昌浩。不是他自己,而是昌浩。
晴明,既然你這樣說了。你又如此期望。那麼我十二神將之一的勾陣就在此起誓。
我一定要保護昌浩。保護你唯一的繼承人。如果是為了保護他的話,我不惜觸犯禁忌。

——我,我……我不想讓你們去攻擊人類……。
孩子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差點要哭出來的聲音。對所有的事都感到無能為力,被這種無力感擊垮,對於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徒勞地憤怒著的自己感到深深的自責。

就像這樣,正是因為你很為十二神將著想,正是因為明白你的這種心意,所以為了你才會不惜拋棄一切。

勾陣的眸子閃出了金黃色的光。
勾陣用盡最後一點力量跺地而起。此時露出獠牙的狼也撲過來了。
用筆架叉的尖擋開抓向自己的前抓,然後把一直纏在腰上的東西用左右抽出來。
勾陣從多由良的視野內消失。

“什麼?!”

勾陣彎下腰,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右手裏握著的尖刃對準巨狼毫無防備的腹部狠狠地砍下去。在劍刃到達肌膚之前,勾陣一翻左手。那隻手反手握著筆架叉。
勾陣用反手握著的筆架叉擋住真鐵攻擊的同時。多由良以毫釐之差避開了要害,不過刀鋒還是劃破了它的肚子。手腕上傳來不斷擴散的難以忍受的痛苦和麻痺。
嘎吱嘎吱乾澀的聲音響起,骨頭好像已經碎了。

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可是,根本沒有工夫把視線轉移到那邊。
劍背以勾陣突然垂下來的右肩為目標再一次砍下來。
難以形容的聲音從肩膀內部響起。勾陣翻了一個跟頭,滾倒在地上。即便如此勾陣也沒有發出任何呻吟聲。

“……、……”

即使兩腕都被打爛了,勾陣也沒有放棄。
肩膀碎裂的右手已經不行了,可是左手好歹還能動彈一下。
筆架叉從無力地聳拉下來的右手滑落。
把神力貫注到左腕使之勉強能夠活動一下。
勾陣竭盡全力的一擊還是傷到它一側的肺。

另一方面,遭受了攻擊倒在巖石上的狼一邊低吼一邊顫抖。傷並沒有那麼重。話雖如此,勾陣用盡全力的一擊還是傷到它一側的肺。
多由良雖然是異形妖怪,可是構造卻和普通的狼沒有什麼兩樣。一邊不停地吐血一邊抬起頭凝視著勾陣。

“多由良,別動。我現在就給你療傷。”

真鐵的背部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勾陣面前。
“真鐵……不要把背對準敵人……”

聽到狼這麼教訓自己,真鐵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回答道:
“就要喪命的人,她也就這個程度了。哪還有能力來傷我呢?”

勾陣咬緊嘴唇,屏住呼吸。全身都在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叫苦。還有最後一擊,這就是自己的極限。不能再做什麼了。
晴明,賜予我力量吧。
十二神將不能傷害人類。不能殺害人類。
那時從他們十二神將降生以來就被立下的規矩。絕對不能觸犯的禁忌。
如果觸犯了這個禁忌的話,必須背負著永世不能消失的罪孽。就像永遠不會消失的烙印一樣。必須永遠承受自責之苦。

可是,他們有時必須選擇這樣。
他們必須選擇的是比永世的自責之苦還要沉重的,像轉瞬間就會消失一樣的生命。

那個曾經說過“我不希望你們攻擊人類”的小孩子。為了保護他燦爛光輝的生命,寧願拋棄禁忌這種東西。

“————”

勾陣怒喊的聲音在迴響。回過頭來的真鐵所放出的靈壓朝她全身襲來。勾陣用盡全力擋開,把筆架叉的尖刃對準了真鐵細細的咽喉。
可惜刀鋒被拉呱內的獠牙所阻擋。
多由良正好咬住了筆架叉,瞇起眼睛瞪視著勾陣。

“…………”

最後一擊也被擋住的勾陣呼吸的同時吐出紅色的血霧。
“還真夠頑強的。如果都是這種人的話,那還真夠我們受的。”

好像有些不耐煩似得皺起眉頭的真鐵一把抓起勾陣的左腕。已經說不出話來的勾陣,手腕被高高得舉起,真鐵淒慘得笑了一下。勾陣的膝蓋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

“就到此為止吧。已經留她到這個時候了。”

真鐵回頭看了看河流,眨了眨眼睛。
“啊,荒魂的力量終於積蓄到這個程度了。”

勾陣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雨水擊打的河流水面。
本應因為泥土而渾濁的河流現在完全變成了紅色。那股紅色的水已經擴散到整條河了。

“……這……是……”

和血沫一起冒出的話微弱到差點被雨聲淹沒。可是,真鐵和多由良好像都聽到了。兩人都皺起眉頭,冷冷地瞥了一眼勾陣。

“你沒有必要知道吧。”

多由良輕鬆地把她的武器踢開,示意了一下河面。
“真鐵,把她也扔進去吧。她現在已經虛弱到這個份上了,應該不能從水裏浮起來了。”

“有道理。”

接著就去結果那個小孩子的性命。
真鐵把她拖到巖石邊上,俯視了一下水面,輕輕笑了一下。

“——荒魂……眼看就要……”

真鐵的聲音傳進離他越來越遠的勾陣的耳朵裏。
荒魂。在此之前,聽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詞。那時具有非常強大的力量,令人恐懼的妖怪的名稱。
莫非————

“那是……神……嗎……”

聽到這一聲微弱得像呻吟一般的責問,真鐵和多由良都不屑地笑了一下。
紅色的河流放出驚人的妖力。
勾陣咬緊嘴唇,幾個人的面容在腦海中浮現又消失了。
白虎,晴明,昌浩。還有————

“…………”

有些泣不成聲地叫出那個人的名字的瞬間,灼熱的鬥氣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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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3 05:4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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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魑魅的狼群們的阻擋下,天一依然拼命地奔跑著。
被狼叼走的昌浩,眼看就要被扔進河裏面去了。
在暗夜中看見的那張面容,正無力地閉著眼睛。

“昌浩大人,昌浩大人……!”

天一邁著艱難的步伐,向昌浩伸出手來。
看到突然出現了礙事的人,狼群同時發出了吠叫聲,露出了鋒利的牙齒。其中有一隻意識到光是威嚇沒有用,於是發起了直接攻擊。
天一以不可見的障壁阻擋了它的攻擊。雖然不能打倒敵人,但是至少可以不讓對方靠近。

然而,這種力量也因為這陣雨中所蘊含的妖氣的關係,不知道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她之所以至今為止沒有採取任何防禦措施,都是為了儘量保留自己的神通力。
狼群發出了淒厲的咆哮聲。不管如何,先把這個孩子扔進河裏,然後把礙事的傢伙收拾掉吧。

叼著昌浩的灰白色狼移動巖石邊上。昌浩身上那到處都被弄破、沾滿了泥巴的衣服吸收了雨點,顏色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朱雀,請給我力量……

“不要,快住手!”

天一的神通力轉化為耀眼的光芒,刺進了狼群的眼睛。
一邊發出哀嚎一邊放開昌浩的狼群,仿佛害怕了似的四散逃開。
昌浩的身體從巖石上慢慢滑落,天一連忙伸出手來。

以前曾經問過朱雀一個問題。
比什麼東西都要可怕的,是什麼?
他是這樣回答的——

比任何東西都可怕的……
是伸出去的手,無法觸碰到對方——

狼的咆哮聲在四周響起。對準了她的方向直沖而來的巨大身體掠過了她的視野。
昌浩的手指碰到了天一的手指——的確是觸碰到了。但是,她卻無法抓住向下滑落的身體。

“————!”

從天一的喉嚨裏發出了尖叫聲。
正要向著她的背後撲出的狼群,卻被突然出現的一陣龍捲風吹飛了。
十二神將所引發的旋風包裹著天一,一陣比離弦之箭更快的疾風捕捉到了差點就滑落河中的昌浩。

“……白……虎……”

天一聽到了一個茫然的聲音。等她察覺到那原來是自己聲音的時候,自己已經渾身脫力地癱坐在地上了。

“可惡!”

恨恨地咂了一下嘴,比魑魅狼群大了一圈的灰白色狼用力往後躍開。
茂由良剛才所在的位置,已經被太陰所放出的龍捲風挖出了一個大洞。龍捲風直接就把巖石擊成兩截,揚起一陣紅色的水花。

抱著昌浩的白虎降落到天一的面前。屈膝蹲下的白虎,把橫抱在手中的昌浩放到了巖石上面。
漸漸瀝瀝的雨點都被他的風全部擋開了。現在這種狀況,當然不能讓昌浩直接觸碰到含有妖氣的雨水。

天一雖然露出了失去血色似的蒼白面容,但還是堅強地咬緊了嘴唇。
面如土色的昌浩,還有著微弱的呼吸,聽說他被真鐵打傷了左側脊背和大腿。
天一打算確認一下傷勢如何,卻不由得驚訝地憋氣了眉頭。

在受傷的位置上,有一條白布從衣服上面將其包紮住了。
眼就可以看出那是為了讓他止血而包紮上去的繃帶。這就意味著有什麼人為他包紮了傷口。

“是誰……把這個……”

但是,現在並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事。天一為了確認傷勢,解開了他大腿上的布帶。發現那被咬碎的傷口已經長出了肉,外面還包上了一層薄皮。
天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白虎也一樣。他們慌忙確認了一下

脊背的傷口,發現也同樣出現了開始痊癒的跡象。
這樣的話,天一就沒必要施行移身之術了。接下來只能依靠
昌浩自身的生命力和治癒力來恢復。

“白虎……你應該知道是怎樣嚴重的傷吧?難道傷口可以這麼快就能完成組織再生的嗎?”

聽了天一茫然不解的問題,白虎也不禁啞然。他擺了擺頭:
“不……雖然玄武是在抑制著他的出血,但由於傷勢太重,根本就無法奏效。”

兩人注視著昌浩。面如土色的臉上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生氣。
但是也可以看出,性命總算是勉強保住了。

“不管怎樣,我們先把他送回道反聖域吧。”

就在這一瞬間,昌浩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聲。
“……嗚……”

天一馬上注視著昌浩。只見那浮現出血管形狀的眼瞼微微顫動,可以在一瞬間看到那失去焦點的眼瞳。他那彷徨的視線掠過了天一和白虎,似乎在尋找著其他的人似的。

“昌浩,你看見我們沒有?”

“請振作一點……”

天一緊緊握住了昌浩那像冰一樣冷的手。
“……古……”

“咦?”

天一把耳朵湊過去,傾聽著他那被雨聲蓋過了的微弱聲音。
“比……古……。比……古……呢……?”

他重複了這句話好幾次,然後仿佛用盡了力氣似的垂下了眼瞼。
天一和白虎不禁面面相覷。

“……比古……?”

他到底在說什麼呢?
驚訝地俯視著昌浩的天一,突然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已經乾了。
雖說是乾了,但是在白虎的風包圍上他身體之前,水就滲進了他的身上。

但是,在這種傾盆大雨中一直暴露在外的話,一定會被淋個透吧。
可是,昌浩的衣服和紮在脖子後面的頭髮,都好像還沒到用“濕透”來形容的程度。

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白虎,發現在離這裏五丈遠的地方——
河岸邊的巖石地帶和樹林的附近,有一個小小的洞穴。以巖石重疊構成的那個洞穴,似乎也有相當的深度。

“……難道就在那裏面嗎?”

天一看了一下白虎指的洞穴,又回頭看了一下昌浩。失去意識的昌浩正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天一把包著傷口的布帶重新紮好,輕輕撥了撥他額頭上的頭髮。

“我們把他帶到晴明大人的身邊吧。”

白虎點了點頭,把昌浩抱了起來。
“不會讓你逃的——”

太陰的怒號聲在附近響起。茂由良一邊巧妙地避開了連續釋放出來的龍捲風刃,一邊盯著神將們說道:
“你們要是膽敢對珂神動手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

正打算以最大規模的龍捲風來招呼它的太陰皺起眉頭說到:
“珂神?是誰啊?”

雖然好像在哪裡聽過,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珂神就是珂神!……嗯,不對。”

發現自己無意中把名字說了出來,茂由良慌忙訂正道:
“就是接受荒魂的護佑,能自由自在地操縱其力量的,我們的王!”

它仿佛很了不起似的說道。其實這句話也是從真鐵和多由良
那裏照搬過來的,但是神將們當然不知道這些事。
不過,它那種大言不慚的態度還是惹火了太陰。

“……我才不知道什麼珂神什麼王的。”

猛然迸發出來的神氣化作了不可見的風刃。
“你們竟然敢這樣對待我們的昌浩、天一、白虎————!”

激昂的太陰釋放出猛烈的神通力,把茂由良的身體一下子吹飛了。它一邊發出悲鳴一邊摔到了河的對岸,連續翻滾了好幾個跟頭,最後狠狠地撞上了巖壁。

“嗚啊!”

茂由良發出低沉的呻吟聲,一時間無法站起身子來。準備給它致命一擊的太陰,這時候卻倒吸了一口氣,全身的神經也繃得緊緊的。

與此同時,河面上也爆發出了灼熱的鬥氣。
神將們的意志馬上轉移到那個方向。
察覺到這一點的茂由良拼命站起了身子,像脫兔一般逃之夭夭了。

本來還以為這是幻覺。
勾陣的確知道這股強烈鬥氣的主人是誰。能夠操縱這種火焰的人,她就只認識一個。

但是,他現在應該還不能動才對。因為他正在道反聖域裏養傷,直到傷勢完全治癒才會醒來。

勾陣懷著難以置信的心情把視線轉向那邊,只見將全身升騰起來的灼熱鬥氣轉化為白色火焰的十二神將中最強的男人就站在那裏。
熱風吹拂著勾陣的臉頰。那種熱量正在告訴她,眼前的景象就是現實。

“騰……蛇……!”

已經只能發出細如蚊蚋的聲音了,能夠轉動的就只有眼珠,四肢仿佛都被切斷了肌腱一樣無法動彈。雖然感覺已經麻痺,幾乎沒有任何痛覺了,但是因為失血的關係,一股猛烈的寒意襲向了她的全身。

真鐵和茂由良構築起靈璧,抵擋住突然襲來的灼熱鬥氣。當他們看到出現在眼前的紅蓮之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動,真了不起呢。”

最後給他們留下的禮物,應該可以令他們在相當一段時間內無法行動才對啊。
真鐵稍微瞥了自己的手一眼,瞇起了眼睛。

“恐怕是道反的那幫傢伙在搞鬼。”

身體正在作出反抗。握著太刀的手指正在顫抖,開始變得難以用力了。
真鐵輕咂了一下嘴,向多由良打了個眼色,然後向著河面一腳把勾陣踢了下去。

“…………!”

猛烈的衝擊讓勾陣難以呼吸,頭腦一陣暈眩。它失去了支撐的力量,看樣子就要落到河裏去了。

“勾!”
一個驚慌的叫聲傳進了她的鼓膜。

忽然間,全身的體重都壓在了自己的左臂上。劇痛貫穿了全身,
她不禁發出了悲鳴。昏眩和頭痛讓她感覺到腦袋在劇烈晃動。
勉強忍耐住這一連痛楚的勾陣,終於明白到有什麼人正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在這種狀況下,把快要掉進河裏的自己拉起來的人就只有一個。

“……騰……蛇……”

“勾,別說話。”

一個淩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從這個聲音中感覺到他完全沒有喪失力量,勾陣不由得放下心來。
被一把拉了起來的勾陣,只能手腳無力地依靠在紅蓮的肩上。
以一條左臂托起了勾陣的紅蓮,跟拉開了距離的多由良和真鐵正面相對而視。

騎上多由良背上的真鐵,為了不讓敵人察覺到自己的狀態,拼命虛張聲勢,說道:
“以道反為伍的人們啊,我們所尊崇的神馬上就要降臨在此地。在那一刻到來之前,你們就好好珍惜自己的短暫人生吧。”

多由良察覺到,以無畏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的真鐵,臉上已經慢慢失去了血色。
現在離敵人也有相當遠的距離,漆黑的夜幕也會助他們一臂之力。
只要能以威嚇脫離現場的話,就應該不會被發現了吧。
雖然還沒能把握王的所在地讓他們覺得有點擔心,但是現在必須儘快讓真鐵休息一下才行。

即使遇上最糟糕的情況,也只要離開這個宿體,回到真正的身體裏去就行了。雖然放棄這種力量非常可惜,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作為祭品從道反聖域裏搶來的東西。根本不值得真鐵為此拼上性命作為代價。要是魂魄沒有出現的話,就不會碰到這種局面了。

“……多由良,快配合我。”

聽到真鐵的低沉聲音,多有良馬上做好了準備。
真鐵以道反公主的力量引起爆炸,阻擋了神將們的視野。憑著靈爆的衝擊封住了紅蓮的行動後,真鐵和多由良就這樣混在爆炸之中越過了河面。

“等一下!”

紅蓮釋放出的白炎之龍碰到了多由良的腳,但也只是燒掉了附近的一點毛,並沒有完全將其捕捉起來。紅蓮正打算追趕那只在眨眼間就消失在樹林中的狼,可是卻發現從下流方向傳來了一陣龍卷波動。

那是由同胞的神氣所生成的東西。
也就是太陰或者白虎的風了。從那種粗暴的方式看來,恐怕是太陰的吧。

“騰……蛇……”

“我不是叫你別說話了嗎!”

勾陣絲毫不理會他的嚴肅口吻,繼續說道:
“聽說昌浩……就是被扔進了……這條河……”

紅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回頭向河的下流方向看去。同胞們
的神氣都集中在那裏,難道——

就在這時候,從下流那邊吹來了一陣風——是太陰的風。是因為知道勾陣和紅蓮就在這裏才釋放出來的疾風。

“白虎也……知道這件事。恐怕……”

要不是風將的話,是無法讀懂被注入了風中的意念的。
但是,他們卻憑著知覺理解了。
昌浩已經找到了。
勾陣馬上松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同時,全身也立刻被一陣猛烈的疲勞感和劇痛所支配。

“…………”
紅蓮以混合了安心和憤激的複雜表情凝視著真鐵消失後的森林。

他剛醒來的時候,發現同樣沉在水底的玄武和另外兩隻守護妖也依然緊閉著眼睛。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所處的狀況,腦子也有點混亂了起來。幸好一直守候在湖邊觀望著眾人情況的大蜘蛛把大致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才終於明白過來。
據大蜘蛛所說,昌浩還沒有找到。白虎、天一、勾陣、太陰這四名神將已經外出搜索了。聽到這個消息後,紅蓮馬上就緊隨著同胞們來到了人界。

當他剛來到最初碰上真鐵他們的那一帶附近時,就感覺到一陣激烈的靈爆和同胞所釋放出的神氣。那股鬥氣是僅次於自己的神通力。可是,現在的勾陣應該連一半的實力也無法發揮出來才對——他的預想果然沒有錯。

向滿身瘡痍緊閉著眼睛的勾陣瞥了一眼,紅蓮很不高興似的沉吟道:
“你這個蠢貨。”

勾陣的眼瞼微微顫動了一下。
“……你……在說……誰……”

“當然是你了。”

“什麼……”

“快閉嘴別說了,蠢貨。”
紅蓮毫不留情地阻止了勾陣的反駁,然後轉身向著太陰的暴風所在的下流方向奔去。

結束了跟道反大神的會面後,晴明就一直在猶豫著是不是該向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六合說些什麼。

那過於令人震撼的宣言,把這個平常就面無表情、沉默寡言的男人的感情徹徹底底地封印了起來。雖然晴明已經跟神將們共同度過了半生的時間,但卻是第一次看見六合的這幅模樣。

他畢竟也年事已高,也自負是一個有著豐富人生經驗的人。
但是在這一瞬間,他卻痛切地感受到那一切原來都是毫無意義的。雖然他根本不想去體會這種感受,但是事實就擺在面前,也由不得他了。
所謂雕像般的表情,恐怕就是指這個吧?如今的六合就是給人這樣的印象。這時候,他稍微挪動了一下視線。

“六合?”

兩人現在正向著跟人界相連的千引磐走去。晴明打算接下來就到出雲山中尋找昌浩的蹤跡。雖然現在沒有任何線索,但是神將們也許會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他現在就是對此懷有一絲期望。

聽了主人的聲音,六合頭也不回地答道:
“——我想……考慮一會兒。”

“…………”

“請隨便吧。”
——晴明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地說出這句話了。

默默地目送著帶有一種奇妙緊張感的六合背影,晴明不禁搖頭歎了口氣。
風音的魂魄就存在於它所持的勾玉之中——雖然這也是令人驚愕的事實,但是六合對這件事的反應也同樣令人驚愕不已。

那個六合竟然——不,回想起上次跟智鋪宮司對峙時的六合的話,這也說不上是空前絕後,不過也可以算是非常罕見的事了。

“……還真是不忍心讓他承受這種痛苦啊。”

既然如此,那麼就由自己來下手好了。
由於現在使用了離魂術,晴明恢復了二十歲時最有力量的姿態。他俯視著一條皺紋也沒有的雙手,從那深沉的眼眸就可以看出,他正在反復細緻地思量著某件事。
他是十二神將的主人,一直堅持著最痛苦的事情就由自己來承擔的原則。那是在把他們召喚為式神的時候在自己心中定下的約誓。
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晴明抬起了頭。

一陣疾風吹來。
晴明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是由神將引起的風。
沒過多久,身上纏繞著風的太陰從天上飛來了。

“晴明!”

輕飄飄地降落在眼前的太陰抓著晴明的衣角,用手指著千引磐那邊說道:
“昌浩回來了!”

晴明無言地倒吸了一口氣。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太陰漲紅了臉,一邊拉著晴明一邊說道:
“真的啊,現在白虎正帶著他回來。”

終於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晴明,以顫抖的聲音詢問道:
“昌浩他……情況如何……?”

晴明從白虎他們口中聽說過,昌浩的傷勢嚴重得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有必要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能就此鬆一口氣。

“聽天一說,他沒有什麼大礙。她還說,傷口不知為什麼已經開始癒合了。接下來只要依靠本人的體力恢復過來……”

還沒等太陰說完,晴明就飛奔了起來。
不管怎樣聽別人用語言來詳細敍述也好,要是不親眼確認
一下的話就無法安心下來。自從聽說他被帶走了之後,晴明就一直擔心得寢食難安。

先走一步的太陰為了儘快通知晴明這個消息,似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隨後回來的眾人,在晴明走到千引磐的時候正好回到了聖域。
一看到抱在白虎手上的昌浩,晴明差點就雙腳發軟癱倒在地了。

“晴明!?”

紅蓮慌忙抓住了晴明的手臂。
站不穩腳的晴明在紅蓮的摻扶下,才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
內心簡直是百感交集,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晴明用手撫摸著昏睡中的昌浩臉頰,一邊顫抖一邊舒了一口氣。

土色的肌膚異常冰冷,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生氣。但是,他的確還有著呼吸。只要摸一摸他的脖子,就可以感覺到那虛弱而有規律的脈搏。

沒事,昌浩還活著。
他總算有了這樣的實感。
用單手捂著額頭的晴明,把肺部的空氣都全部吐了出來。

“……我們去請求巫女大人,找一個可以用來讓他休息的床鋪吧。”

“是的。”

天一行了一禮,然後向白虎打了個眼色。
兩人走開之後,太陰察覺到眼前只剩下了晴明、無法動彈的勾陣和紅蓮,慌忙轉身追了上去。

“喂,晴明。在某種情況下,我很可能會再次違反一次規理。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聽了他突如其來的宣言,晴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原來還以為開玩笑,可是紅蓮的眼眸卻顯得認真無比。晴明也知道他不是一個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和騙人的男人。每當違反一次規理,他都會陷入超乎想像的絕望和痛苦之中。他之所以第四次提出這種事,恐怕是因為遇到了非同尋常的事吧。

“因為我的自控能力比其他的傢伙差啊。……到了有必要的時候,就由我來幹。”

被紅蓮抱著的勾陣緩緩睜開了眼睛,默默地聽著他說的話。
只要開口的話,她一定能用千言萬語把紅蓮說得無法反駁吧。
但是,她已經明白到紅蓮的決心已定,要動他的決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為了守護昌浩,自己就不會畏懼任何東西——那時候的她所下的決心,現在正塞住了他自己的喉嚨。

晴明仿佛嘴裏含著什麼苦澀的東西似的,抬頭望著紅蓮。
除了玄武和太陰之外,十二神將的身材都比晴明要高,所以經常要抬頭才能看到他們的臉。神將這種存在,從身材開始就跟人類有所分別了——晴明忽然想起了收他們為式神時內心所抱有的這種感慨。

那時候,根本沒有想像過自己賦予了紅蓮這個名字的凶將騰蛇會違反規理三次那麼多。而且,他更沒有想過,他竟然也會露出這種平靜的眼神。

紅蓮呼了一口氣,向聖域裏面的聖殿看了一眼。察覺到這一點的勾陣馬上豎起眉頭,身體也繃得緊緊的。紅蓮瞪了勾陣一眼,勾陣也毫不示弱地狠狠回瞪著他。
兩人就這樣維持了好一會兒的沉默。

晴明不知道他們這種無言的冷戰到底有何意義,於是驚訝地問道:
“……紅蓮,勾陣,你們怎麼了?”

兩人的視線同時投向了晴明。
“喂,晴明。這個蠢貨說啊,與其在海水中沉睡,他寧願等傷勢自然癒合,你也覺得荒唐吧?”

“事態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期間變來變去,這種事怎麼能忍受?他這混賬就是不理解我的感受。”

“我當然理解了!我比誰都要理解。因為我自己本身才剛經歷了這種倒楣事啊!”

“竟然把自己經歷過的不快事情強加給別人,有這麼不講理的嗎。”

晴明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交替地看著兩位鬥將。
的確,紅蓮在不久前才醒過來,等晴明他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早就跑到人界去了。從他的角度看來,自己為了療傷而脫離戰線,在這段期間裏昌浩一直行蹤不明,而勾陣也弄得遍體鱗傷——

“……等一下。喂,勾陣為什麼會傷成這樣子的?”

晴明提出的疑問,打斷了兩人間激烈的舌戰。
對了,晴明一直都在道反聖域裏面,所以還不知道出雲山中發生的那些事。

晴明重新打量了一下勾陣。
看樣子她的體力已經消耗殆盡了,從剛才開始,她除了嘴巴
以外,就沒有動過身上的其他部位。雖然她在跟紅蓮鬥嘴,但是那種氣勢也比平時遜色不少。無力地垂下來的肩膀上沾滿了血跡,渾身上下都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看到晴明以審視般的視線看著自己,勾陣就沉聲說道:
“我跟真鐵正面打了一場。……騰蛇和六合被逼到那種地步的原因,我算是一身體領會了。”

本來當時是為了讓白虎逃脫才打算由自己來抵擋真鐵和多由良的,但是事到如今她也覺得這個決定的確有點欠缺考慮了。
結果白虎在回來聖域的途中遇上了太陰,然後又轉頭回去,所以也沒有把那些事轉告晴明。

不過,畢竟也找到了昌浩,還平安無事地把他送了回來,所以也沒什麼大問題。只要有好結果的話就足夠了。雖然現在事情還沒有完,反而應該說才剛剛開始,但是即使她想樂觀一點來看待這件事,也應該不會有任何人去責難她吧。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紅蓮露出一臉嚼碎了黃連似的樣子,向晴明說道:
“於是就弄得這一身的傷,非常嚴重。”

的確,腰部的傷口看來應該是最嚴重的,在破裂的衣服下綻開的皮膚甚至露出了下面的紅色血肉,現在還在慢慢地滲出血來。
看樣子像是利刃所傷的右肩傷口,雖然表面上是止血了,但骨頭的形狀卻變了樣。因為紅蓮是用一條肩膀抱起她的,所以左臂就在他的肩膀後面,但那只手也同樣無力地垂了下來。

“……雖然是一件無關重要的事……”

“嗯?”

紅蓮看見晴明一副深有感觸的樣子,還以為他要說些什麼
於是側耳傾聽起來。

“能夠以單手輕易抱起鴿子比我還高的勾陣,這的確很厲害啊,紅蓮。”

紅蓮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這還真是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欠缺緊張感的感想。

“……唔,畢竟我也是十二神將最強的嘛。”

“騰蛇,我想問題好像不在這裏吧。”

聽了勾陣冷靜的反駁,紅蓮絲毫沒有反駁的意思,而是沉默了起來。
晴明眨了眨眼。唔,我應該沒有說什麼特別奇怪的話吧?

“好了,那個就先不說。如果想借助瑞碧之海的力量,就只有先用我的法術來治癒到某個程度了……太嚴重的傷可能要花很多時間啊。”

晴明說完就診察了一下勾陣的右肩和左臂,對傷勢的嚴重程度進行判斷。雖然勾陣沒有哼聲,但是從她那扭曲著臉、呼吸困難的樣子來看,要完全治癒的話一定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

“那麼就優先治癒通胴體的傷吧,左臂只是骨折,應該很快就可以治好了。但是這個肩膀,恐怕要花一段時間啊。”

右肩的骨頭已經完全碎裂了。如果她不是神將的話,恐怕整條手臂都會從肩膀的位置斷裂開來吧。

晴明想起了她一直都是用右手來握筆架叉,不由得皺起眉頭說道:
“在恢復到能正常活動之前,大概會很不自在吧。這樣的話,到了萬一必須使用用武器的時候,負擔就會……”

“沒有問題。”

明確地如此斷言的人,並不是勾陣,而是紅蓮。
大概是放棄把她帶去瑞碧之海了吧,紅蓮向著道反巫女所在的本宮邁出了步伐。

“走吧,晴明,昌浩在等著呢。”

看到紅蓮邁開了步子,晴明慌忙轉過身來:
“等一下,紅蓮。勾陣的傷沒有問題,那是怎麼回事?”

“左臂馬上就可以治好了吧?”

“雖然是這樣啦。”

“所以我就說沒有問題了。”

聽了紅蓮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連晴明也難免提高了音量:
“使武器的手臂明明用不了啊,那怎麼……”

紅蓮阻止了晴明繼續說下去,乾脆地斷言道:
“勾是最擅長用左手的。”

大吃一驚的晴明不禁無言地瞪大了眼睛。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勾陣,真的嗎?”

勾陣本人也彷彿吃了一驚似的瞪圓了雙眼。
“嗯……”

“所以我就說沒問題了嘛。走吧,晴明。”

注視著催促自己前行的紅蓮的背影,晴明眨了眨眼,自言自語道:
“……還真是看得仔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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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3 05:46 PM|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鳥兒在鳴叫。
在朦朧睡意中聽到了鳥鳴聲的彰子,感覺到耳朵深處還殘留著誰的聲音,於是茫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是誰?”

她覺得好像做了個夢。
但是,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夢呢?

他完全不記得。
彰子坐起了身子,捂著額頭閉上了眼睛。
有誰正在呼喚著彰子。雖然想不起那是誰的聲音,但卻記得那個聲音在反反復複地呼喚著自己。那個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所以也不能確認是不是在呼喚彰子。

但是,即使那個聲音並沒有呼喚彰子的名字,也確實是在呼喚著她本人。
用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左腕上戴著的瑪瑙飾品,彰子不解地思索了起來。
雖然並不覺得令人生厭,但畢竟也是一個奇怪的夢。

“是不是應該跟晴明大人或者昌浩說一說呢……”

可是,他們兩人都去了道反那邊,現在還沒有回來,就算想說也找不到人說。
穿好衣服後,彰子就卷起了簾子,迎著陽光瞇起了眼睛。

“今天的天氣也很好。”

昌浩現在醒過來沒有呢?
“希望出雲也是個晴天吧。”

蔚藍的天空是跟整個世界相連的,所以這陣風也應該會吹到出雲國那裏吧。
彰子抬頭望著藍天,忽然想到——
比起被不認識的人在夢裏呼喚,還是被認識的人在夢裏呼喚更讓自己覺得高興。

以前昌浩前往出雲國的時候,晴明曾經教會了她一個咒語。
那是可以見到想見的人的咒語。那時候因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內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無法忍受,所以才用了那個咒語。

“……昌浩,什麼時候回來呢?”

一直都覺得每天都能相見是理所當然的,而一旦無法做到這種理所當然的事,就會覺得很寂寞。雖然也明白這樣想的話也太奢求了,但是彰子還是覺得有點寂寞。

睜開眼睛一看,只見外面充滿了柔和的光芒。

“……早上?”

昌浩還沒睡醒似的嘀咕了一句。這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張白色的臉。
“時間雖然是早上,但是你不可以起來。”

一個孩子般的高亢聲音嚴肅地說道。
有著小型犬或者大貓般身軀的小怪,正豎起晚霞色的眸子俯視著昌浩。長長的耳朵和尾巴輕輕擺動,額頭上的紅花圖案看起來特別引人注目。脖子周圍有一圈形如勾玉的紅色突起,

讓人聯想到六合戴在脖子上的紅色勾玉。
彷彿覺得很耀眼似的瞇起了眼睛的昌浩,緩緩地轉動起脖子,環顧了一下周圍。

旁邊放著一張沒有背靠的長椅,正好跟昌浩躺著的床鋪成直角,上面鋪著一張長方形的褥子。把雙腳伸到椅子上坐在那裏的勾陣,手腳都纏卷著白色的繃帶。

背靠著長椅坐在地板上的太陰察覺到昌浩的視線,彷彿終於鬆了口氣似的垂下了肩膀。天一就守候在昌浩躺著的床鋪旁邊,看樣子似乎一直都在照料著自己。

“……那個,我,到底睡了多久?”

除此之外,昌浩就連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也不知道。
他茫茫然地思考著該從哪裡問起,最後決定先整理一下自己的頭腦。

昌浩閉上了眼睛,在記憶中搜尋了起來。
到達道反的時刻,是深夜。跟襲擊了道反聖域的賊人對峙,是在拂曉。面臨絕命危機,是在黎明。還有——

“啊。”

昌浩睜開眼睛,向小怪問道:
“那個紅色光芒中出現的人……是風音嗎……?”

小怪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昌浩所指的是什麼時候,然後點了點頭:
“嗯,那就是風音。聽說發生了很多事,她的靈魂最後進入了六合戴著的勾玉裏面。”

道反大神對女兒的淒切愛情故事、以及烏鴉和大蜘蛛復活的過程,小怪用一句“發生了很多事”就概括了。

他舉起前足,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
“那之後你就被真鐵他們抓了去,在我們找到你之前還有著整整一天的空白期啊。總之我們就先回到這裏來,向道反巫女借了個房間來讓你休息,然後又過了兩天。從頭開始算起的話,今天已經是我們來道反的第三天了。”

一邊點頭一邊聽著它說的昌浩,在腦海中努力整理著大致上的來龍去脈。雖然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腦子有點暈沉沉的,但還是基本上理解了。
昌浩長籲了一口氣。

“……太好了。我還能這樣子回來這裏。”

聽了他的低於聲,四位神將都感受到一種沉重的含義。
“就是啊。……勾她們幾個都在拼命地找你呢,你可要好好道謝才行。”

“啊,嗯。”

昌浩老實地點了點頭,卻忽然感覺到小怪的臺詞有點奇怪,於是皺著眉頭說道:
“嗯?怎麼了,小怪你呢?”

它既然特意用“勾她們幾個”這種說法,就代表著那裏面並不包含自己了。
被他這麼一問,小怪就像嚼碎了滿嘴的黃連似的說道:
“……因為某個原因,脫離了戰線。”

“是小怪你嗎?”

小怪的真面目,是十二神將中最強的凶將,昌浩也很清楚這個事實。那樣的紅蓮竟然脫離了戰線,實在非常罕見。

晚霞色的雙眸瞇了起來,小怪很不高興似的沉吟道:
“那是不可抗力啊。……而且,是勾啦,都是勾的錯!”

被小怪用手指著的勾陣彷彿很不滿地回望著小怪。

“真過分。我做的事應該被感謝才對,怎麼反倒指責起我來了?”

“就因為你,我就在海底躺了整整一天啊!”

“要是沒有那一天的話,你現在也不能正常活動吧?”

“既然這樣,你現在就給我躺到海底去!”

“這個和那個是不同的問題。”

突然站直了身子的小怪和輕而易舉地敷衍著它的勾陣,他們兩人的對話,昌浩完全聽不明白。

什麼躺到海裏去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難道躺到那個海裏就會治好傷勢嗎?自己也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啊。

等會兒再去問爺爺好了——昌浩在心裏這麼想著,然後拍了拍正在大叫著“你啊,我說你啊——”的小怪腦袋。

“那麼,我到底被帶到哪裡去了呢?”

說真的,雖然被抓走這件事也不怎麼記得了,但是途中的記憶還是斷斷續續地殘留在腦海中。
自己應該是橫躺在什麼地方的。那是一個陰暗的、可以聽到雨聲的地方。但是因為沒有被雨點淋到,上面應該是有什麼遮擋的東西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天一,這時候以認真的表情開口說道:
“昌浩大人,你是跟誰在一起的嗎?”

小怪和勾陣不由得向天一望去。太陰也瞪大了眼睛,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從白虎口中聽說了,在你的大腿和脊背的傷口上被誰用一塊白色布帶包紮了起來。不僅如此,傷口還很明顯被處理過……在那種狀態下,我想也應該不是你自己包紮的……”

而且,用來包紮傷口的布料,跟昌浩身上的衣服是完全不一樣的。
昌浩眨了眨眼睛,在朦朧的記憶中想起了某個人。

“嗯,等一下。……啊,對了,那大概是,比古。”

“比古?”
昌浩向小怪點了點頭,回望著天一。

“嗯,是比古。是這樣啊,那果然不是我做夢呢。”

* *
啪哧啪哧……耳邊傳來了篝火的爆裂聲。
靠近那個聲音一側的手臂傳來了暖意,昌浩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在朦朧的意識中,只有火焰的顏色顯得異常鮮明。
為什麼會有篝火呢?昌浩正對此感到奇怪,耳邊就傳來了一個有魄力的聲音。

“啊,你醒了嗎?”

以緩慢的動作挪動著視線的昌浩,看到一個少年正屈膝蹲坐在篝火旁邊。
年紀大概就跟自己差不多吧。他的身上並不是穿著狩衣或者狩袴,而是類似道反大神所穿的服裝。

“你冷不冷?是不是更湊近一點火更好呢?肚子也餓了吧……不過,這裏也沒有可以吃的東西。”

“啊……不要緊。”

昌浩只回答了這麼一句,然後確認了一下自己身體的狀態。
脊背和腳應該傷得很嚴重才對。還真是虧自己活了過來啊——就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昌浩伸出像鉛一樣沉重的手臂觸碰了一下大腿,發現傷口的位置上竟然纏卷著布帶。

那位少年察覺到昌浩的舉動,不禁稍微豎起了眉頭,以稍帶責備的口吻說道:
“不能碰傷口,剛才好不容易才止了血啊。”

昌浩使勁抬起頭往自己身上看去,只見衣服上面正纏卷著一塊白色的布帶。在火光的映照下,也看不出那布帶到底是褪了色還是本來就是白色的。

“沒事的,雖然傷勢很嚴重,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最擅長就是治療這種傷了。”

為了讓昌浩安下心來,少年緩緩地說道。也許他也知道昌浩因為失血而變得腦子一片茫然吧。

“你說……擅長……”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跟爺爺很像。
面對懷有如此感想的昌浩,少年點了點頭。

“比如咒術之類的東西啦,還可以借助神的力量。所以,你是不用擔心的。”

是這樣啊——昌浩馬上就理解了,然後鬆了一口氣。
高龍神有時候也會這樣子向自己伸出援手。因為神的想法總是難以猜測的,所以也不是每次都會幫忙。

大概是挽救了昌浩的神正好碰上了心情好的日子吧。
耳邊傳來了沙沙的雨聲。在自己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裏,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這樣的暴雨。

紅蓮他們到底怎樣了呢?真鐵他們到哪兒去了呢?還有,在那紅色的光芒中出現的是……

“你身上有著相當嚴重的咬傷,是不是被野獸襲擊了?”

面對感同身受似的向自己提出問題的少年,昌浩只能曖昧地點了點頭。
雖然那的確是野獸,但卻並不是單純的野獸。而且,脊背的傷口是被真鐵的靈力所傷,並不是被野獸咬出來的傷。但是,他恐怕沒有看得那麼仔細吧。而且那從內部綻開的傷口,也是讓人不忍正眼去看的東西。

“這個時期可以吃的東西很多,應該很少會襲擊人類才對。你肯定是幹了些什麼了吧。”

面對滿臉無奈地歎了口氣的少年,昌浩也無法對他說出真相,只好保持沉默。大概是把他的反應當成是肯定了吧,少年一邊向篝火裏放入折斷的樹枝,一邊苦笑道:

“果然是嗎?吃了苦頭的話,下次就要學乖了哦。你還真是好運氣。”

“……也許……是吧。”

自己也覺得相當走運。至今為止雖然面臨過許多次瀕死的局面,但是每次都活了過來。但是,這種幸運也不一定會一直持續下去。

“那個,我……”

“嗯?”

放進篝火中的樹枝傳出了劈啪劈啪的爆裂音。

面對注視著自己的少年,昌浩以斷斷續續的聲音問道:
“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地方……我已經不記得了……”

明明只是在說話而已,可是呼吸已經變得急促起來。就連轉身也覺得困難,腦子裏一片茫然。這一切都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

“我偶然看見你在那條河裏被一塊巖石勾住了。天上下著雨,流速也很快,要是我沒有路過的話就危險了。”

昌浩一邊聽著他的描述,一邊環視著四周。
這裏似乎是一個由巖石堆成的洞穴。

腦海裏浮現出紅蓮和六合的面容,昌浩不由得一邊歎氣一邊低聲嘀咕道:
“……一定……在擔心吧……”

聽了他這句話,少年不禁蹙起了眉頭。
“嗯,我想一定有人在擔心吧。我也很擔心。”

昌浩不禁向他投以驚訝的視線。只見他垂下了肩膀,低著臉說道:
“我的兄弟出去狩獵,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就想他是不是受傷了,所以就出來找他……”

少年深深歎了口氣,向洞穴的入口那邊看了一眼。
“這場雨,恐怕一時三刻不會停吧。你的親人們,一定都在擔心吧……對了。”

少年轉過身來,向昌浩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面對想起彼此還沒有互報姓名而向自己提出問題的少年,昌浩一邊喘著氣一邊回答道:
“昌……浩……”

“是昌浩嗎。”

少年嗯嗯地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
“我是比古。”

比古……昌浩在心中重複念道。
在神話中,名字帶有比古的神也有好幾個。出雲是充滿了神之氣息的土地,也許他是繼承了神之血脈的人吧。

意識的維持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昌浩閉上了眼睛,很難受似的反復喘著氣。就算他不閉上眼睛,頭腦也因為缺血的關係而變成一片空白,什麼也看不到。說起神之血脈,昌浩就回想了起來。
自己的身上繼承著異形之血——那時傳說中能通神的天狐之血。自己明明被扔到了暴雨中水位上漲的河裏,卻依然能這樣子活著,也許就是多虧了異形之血為自己延續了生命。

不過,還不能就此放心。異形之血會削減自己的生命。一旦血液覺醒過來,本來的壽命就毫無疑問會被削短。考慮到這裏,昌浩猛然睜開了眼睛。他隔著衣服用右手撫摸了一下胸口進行確認。

“…………還在這裏……”

他打從心底裏放下心來,長籲了一口氣。
道反的丸玉和彰子的香囊。由於被泥水弄髒,香氣也沒有了,但是傾注在裏面的思念卻是比一切都更重要的、無法替代的東西。
昌浩在心底裏為弄髒了香囊的事道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必須儘快恢復體力才行。
不可思議的是,現在自己的內心並不存在“要是閉上眼睛就無法再醒過來”的恐懼感。

不用擔心——比古所說的話是那麼的真摯和可靠,那個聲音也跟晴明有著難以言喻的相似性。既然如此,就一定沒事吧。在昌浩的心中,完全沒有半分的疑念。

* * *

肌膚感到一陣寒意。
睜開眼睛後所看到的世界,已經被一片漆黑的暗夜所覆蓋。
雨聲依然在耳邊響起。一陣煙火的味道飄蕩在濕潤的空氣中。大概是因為篝火的柴薪已經燒盡了吧。

昌浩試著動了動,耳邊初了衣服摩擦的聲音和雨聲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響。

那時狼的聲音。
昌浩猛地摒住呼吸。雨幕中,數個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邊護著受傷的背和大腿,昌浩一邊拼命想要坐起身。每一個動作都會帶來一陣劇痛,不覺額上已沁出了汗珠。

身上的血跡被泥水沖淡,但仍發出了細微血腥味。如果風向能夠助昌浩一臂之力,或許就不會被發現。

但這也只是他天真的想法。
很快,昌浩就發現獸群聚集在洞口了。人類難以嗅出的細微血腥味,對野獸而言是很容易捕捉到的。

“……誰在那兒。”

昌浩倒抽了口涼氣,而這舉動卻正好告訴了對方自己的存在。
“不是珂神,誰在那兒!?”

黑暗中出現了一雙明亮的眼睛,那是一對漆黑的眸子。
昌浩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
紅色螢火蟲。那夢中的紅色光芒,不就是眼睛嗎。
隨後昌浩想起了,燃燒的紅色河流,成親的夢。

這裏是,出雲——
心臟劇烈跳動著,背後感覺到一陣痙攣。昌浩凝視著黑暗摒住呼吸。
伴隨著雨聲,無數腳步聲在漸漸靠近。
比古出去尋找兄弟了嗎?還是說,他預知到會有野獸襲擊所以逃走了嗎?

總之,幸好比古不在這裏。
其實,昌浩那時並沒有看請被火光染成橙色的比古的長相,但因為在如此場合下遇到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少年,他還是感到意外的高興。
如果自己身體狀況好些的話,或許就能多聊一會了。
洞外響起了威嚇的咆哮聲。

“你是敵人。”

面前的黑色雙眸中,映出了昌浩的身影。
以此為訊號,無數黑影向昌浩襲來。之後的他就記不清了。
默默地聽著昌浩說完事情經過後,眾人都發出了沉吟聲,彼此交換了視線。
剛剛醒過來的昌浩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似乎已經有點累似的歎了口氣。

“昌浩大人,我給你拿水來吧。”

昌浩向著照顧自己的天一點了點頭,然後向小怪問道:
“比古他有沒有在附近?不知道他有沒有事呢……”

小怪把疑問的眼神投向太陰和勾陣,但是她們都搖了搖頭。
兩人都沒有看到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因為那些魑魅的狼群大量湧來,他大概是察覺到危險而逃走了吧。”

“嗯,我也覺得可能是這樣。”

昌浩老實地點了點頭。這時候,小怪卻滿臉氣憤、咬牙切齒地說道:
“既然救了人,就該救到底,至少也該幫你抵擋一下狼群嘛!”

“小怪……那也太過分了。就算是我,也不想帶著這種受了重傷的人跟那麼可怕的狼群作對啊。”

“既然這樣,他一開始就——!……救了你這件事的確是值得感謝啦。”

小怪也不得不承認了這一點,瞇起了眼睛。
“雖然找到他的話也應該向他道個謝,但是在中途這樣子扔下傷者的話,我們也很困擾啊,真是的……”

昌浩面露苦笑地看著滔滔不絕地說出一番不講道理的怨言的小怪,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不知怎麼,我覺得自己應該不會活得很長命了。”

如果總是這樣子受重傷的話,總有一天會支持不住的吧。
啊,不過要是自己這麼說的話,小怪一定會暴跳如雷地斥責自己吧。
想到這裏,昌浩就抬頭看了小怪一眼。必須在被責駡之前道歉才行——

但是,當看到小怪的眼神時,昌浩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小怪並沒有生氣,它的眼眸中並沒有包含任何感情。只是,那雙大大睜開的晚霞色雙眸,卻無聲無息地凝固了起來。就連白色的四肢也變得僵硬,正一言不發地凝視著昌浩。

昌浩內心慌張得連自己也大吃了一驚。
他領悟到自己說了絕對不能說出口的話,內心馬上沒了主意,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然,昌浩想起來了。對了,如果是勾陣的話——

當他求救般地把視線轉向那邊的時候,卻馬上連嘴巴也張不開來了。
勾陣和太陰都像失去了血色似的愣在那裏一動不動。
神將們是知道的——人類是何等脆弱的存在,其生命又是何等的縹緲。現在跟他們共同度過的這段時間,實際上也只是非常非常短暫的瞬間。

在神將們所生存的時間中,那只不過是轉眼即逝的短暫季節。
他們知道——人類是早晚會拋下十二神將而去的存在。
但是人類本身卻完全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

“啊……那個……”
昌浩拼命地尋找著補救的話語,以顫抖的喉嚨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
我說了那麼過分的話。除了這句話之外,他根本找不到別的話語。

全身僵硬的小怪終於顫抖著肩膀說道:
“……至少,你也應該分清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吧。”

在它那發顫的語調中,並不含有以往的霸氣。昌浩懷著想哭出來的心情點了點頭。
說出來的話其實是發自內心的,也有著做出這個推斷的相應根據。所以,才會讓小怪他們受傷到這個地步。

話語有時會變成武器,自己是不應該忘記這一點的。而且自己明明已經讓他們這麼擔心了啊。

經過一段凝重的沉默後——
無法再忍受這種氣氛的昌浩,忽然環顧了一下室內。

“……說起來,六合和玄武呢?”

勾陣和太陰面面相覷。
“……六合……他面對著殯宮的殘骸,正滿臉愁容地想著什麼。”

“玄武還在海底啊。因為他受的傷很嚴重,所以還要多花一段時間。”

對於海的事不是太瞭解的昌浩,這是一邊點頭一邊在嘴裏說著“原來如此”。等自己狀態恢復得好一點之後再詳細打聽一下那些事吧。

然後,他又找到了另一個話題。
昌浩回想起跟真鐵戰鬥時挽救了自己的紅色光芒,不由得瞇細了眼睛。

“……風音,原來就在六合的勾玉裏面嗎。”

面對點頭同意的眾人,昌浩不由得投以不解的視線。
“……為什麼呢?”

聽了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神將們都一時回答不上來。昌浩皺著眉頭仰望天花板,說道:
“她是道反的公主,如果在這裏的話還說得過去,但為什麼非要在那個勾玉裏面呢?”

以前問六合的時候,他說過那個勾玉是別人交給他保管的。
這麼說,他就是知道了勾玉的秘密,所以什麼都沒有說了?

“他不說出來的理由是什麼呢……”

看到昌浩露出滿臉疑惑的樣子,小怪舉起一隻手說道:
“不,我想六合自己也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在風音出來的時候,就連他自己也愕然了。”

“是這樣的嗎。那麼說……”

昌浩似乎越來越不明白似的歪起了腦袋。
“為什麼那個勾玉會給六合保管呢?”

“那個……”

一直沉默不語的太陰這時候插嘴道。
“當然是因為六合喜歡風音啦。”

昌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是這樣的嗎……”

另一方面,小怪似乎大吃了一驚似的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看到他們兩人這樣的反應,太陰就回想起六合跟風音對峙的時候,這兩人都基本上不在場,或者就算在場也無暇顧及那種問題。

該不會是自己想多了吧?太陰愈發覺得不安,於是就向多數都在場的勾陣尋求同意:
“是這樣的吧,勾陣。雖然不知道風音怎麼樣,但六合……”

勾陣點頭答道:
“的確是呢。”

“原來是這樣啊。”

昌浩彷彿很感到似的說道。然後提出了一個很自然的疑問:
“那是為什麼呢……”

“……嗯。”

太陰也不禁點了點頭。雖然一直都沒有深入去想這個問題,但是說起來真的不知道起因是什麼。小怪似乎依然在沉思著,一邊皺著眉頭一邊保持著沉默。風音做過的事就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裏浮現出來。但是其中也有自己所做的事,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六合的那種感情……”

昌浩和太陰都把視線集中到環抱著雙手的勾陣身上。她以思索的表情繼續說道:
“恐怕,是由同情轉化成愛情了吧。畢竟他的感情很強烈。不過,那種感情很難用道理來解釋,所以就算是六合自己,恐怕也難以說得明白吧。”

“啊,原來如此。”

總算是理解了。  
情感轉移,原來是這樣啊。但當時自己在聽聞了風音的經歷後,也確實感慨萬千。但她也的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所以也不能立刻表示諒解。
但小怪此刻的表情卻異常深沉。畢竟現在每個人都好好的,所以還是不要深究了。

“……他說,最後她不停地道歉。”

“六合?”

勾陣點了點頭,微微笑了。
“那時他唯一一次提到風音。”

昌浩回來之後,小怪,也就是紅蓮忘記了一切的時候。因為記掛著必須告訴大家風音的遺言,所以六合才會提到風音吧。但那也是最後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是嗎。那就算了吧。”
雖然現在完全有理由責備風音,但就算責備了也於事無補,所以不如寬容點吧。
“真的……就這麼算了?”

見小怪上前來向自己確認,昌浩眨了眨眼睛,一把抱起小怪開始摸它的頭。隨後他笑道:
“你又露出痛苦的表情啦?你不用這樣的,因為覺得痛的人是我啊。”

既然我說算了,那小怪也就不用再去想這件事了。
昌浩繼續摸著小怪的頭,只見天一端著水壺回來了。
見天一凝視著緊閉的房門,太陰探頭問道。

“怎麼了?”

“啊,是這樣。剛我遇到了六合。我告訴他昌浩大人已經醒了,他回答了一聲知道,然後就這麼走了……”

眾人一愣,那也就是說,他全都聽見了。
他本想進來的,都怪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

昌浩正有些尷尬的撓著頭,太陰小聲嘟囔了起來。
眾人疑惑地向她望去,只見她面露難色,正不安地四處張望。
將水壺放在塌邊的桌上後,天一疑惑地歪下頭看著她。
太陰揣揣不安地抬起頭,回頭看著勾陣。

“啊,那個,勾陣,我剛才,發現了一件事情。”

“恩?”
太陰從抱著胳膊不住眨眼的勾陣看向天一和昌浩,又把視線移向小怪,始終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太陰。有話想說就快點說吧。”

小怪急急地催促道。她在口中念叨了些什麼,最後終於鼓起勇氣說道:
“風音就在那勾玉裏吧。”

勾陣點了點頭表示肯定,天一也用眼神回答了她。

“六合一直戴著那勾玉吧。”

昌浩和小怪回憶了一下,的確是沒見過他摘下來。而且在天狐碰了那勾玉的時候,六合爆發出了激烈的鬥氣。現在看來,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六合會如此激動了。

風音的魂魄就在那裏面。那是自己所愛的女子留下的遺物,生氣是當然的。

“戰鬥的時候他倒是會放在衣服裏面。”

昌浩話音剛落,只見太陰的眉頭皺得更緊。
“那也就是說……六合一直把風音抱在懷裏了?”

四雙眼睛頓時瞪得滾圓。
的確,勾玉中有風音的靈魂,而六合一直將勾玉掛在脖子上,那玉總是在他胸前晃動。

但是,風音的靈魂只是沉睡在那裏面,而且六合也並不知情,所以不能這麼說吧。不對等等,就算他不知道,那麼那些守護妖之所以會對他抱有如此的敵意,或許這就是其中緣由吧。不對不對,這只是自己想多了。但這麼說來,為什麼守護妖們會忍氣吞聲交出風音呢?……搞不好它們是被風音弄哭了才願意交出來的。
如上等等想法在眾人腦中飛馳。

“……別去想它了。”
在眾人的思緒陷入死路的時候,小怪開口道。眾人立刻照做了。

*****************************

隱藏在山中的宅邸是一座古式建築。
它被看不見的牆壁保護著,山中的比古們無法進入那裏。
依附在風音體內的真鐵,正冷冷看著躺在宅中某間屋子裏的青年身體。

“真鐵,該走了。”

回頭看了看在門口呼喚自己的狼,真鐵笑道:
“啊,走吧,多由良。”

將鋼劍配在腰間,真鐵走出屋子。
“只要復活儀式結束,你就能回到原來的身體裏。馬上就能輕鬆了,真鐵。”

見多由良為自己擔心,真鐵摸了摸它的頭回頭瞥了一眼最深出的房間。
“珂神回來了?”

多由良點了點頭瞇起眼睛。

“木請好像也跟著一起回來了。只要復活儀式結束,荒魂就會顯現了。”

多由良一臉憧憬地說道。真鐵微笑著說道:
“我們九流的夙願,終於能實現了。”

為此,他將在這個黎明,將這身體獻給荒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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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河在燃燒。
奔騰的河水被染成了紅色,濃密的瘴氣從河中升起。
晴明來到血紅色的河邊,只見狂風大作。他瞇起眼睛。白虎用風為晴明擋住雨水,但他的神氣因為此刻的妖氣和瘴氣,連平時的一半都發揮不出來。

居住在山中的野鼠因為連續降雨,而被變得鬆軟的泥土捲入了河中。
野鼠剛碰到水便發出了短暫的悲鳴。
碰到了粘稠的紅水的地方燃起了白煙,野鼠就這樣在晴明眼前被燃燒殆盡了。
升騰起的白煙消失在雨幕中。
站在波濤洶湧的河水前,晴明和身邊的白虎一同沉默了許久。

他曾在都城中做了個夢。
夢見了一條燃燒著的河流。
而現在,眼前的光景和夢中幾乎一模一樣。

河水劇烈翻滾,湧起陣陣波濤。
烏雲密佈,閃電劃破天空。
波濤與雷鳴相互呼應,雲中傳出咆哮聲。
雨滴中攜帶的妖氣已經強到能清晰地看見它的形態。它如同一片片鱗片一般反射著閃電的光。

從勾陣口中得知真鐵所呼喚的神之名時,晴明最初甚至不敢相信。
但就在她剛要說出那名字的瞬間,道反大神厲聲阻止道。

  “不能說出那名字——”

如果說了,言靈就會產生力量。另外,安倍晴明,你的言靈和凡人不同。如果隨意說出那名字,只怕那可怕的妖異便會立刻降臨。

“……這雨,是鱗啊。”

晴明低語著,面色凝重地注視著河流。
而他背後的白虎卻在黑雲中發現了紅色的螢火蟲。
不,那不是螢火蟲。
陰陽師的夢都是有意義的。這點他比誰都清楚,但在親眼看見這一切時,他還是因為鎮靜而忽視了十分重要的一點。

這裏是出雲,集結了眾神的場所。將這片土地稱為聖域也不為過。
原來如此,被稱為神也無可厚非。這強大的妖力已經足以與神匹敵。
抬頭望去,只見烏雲中有紅色光點在舞動。河水劇烈翻滾著,波濤向著黑雲高高湧起。

水中的巨大身影終於變得越來越清晰。
衝擊著二人的強烈瘴氣也變得越來越濃。
白虎不覺有了幾分畏懼。這時晴明轉過身。

“回去了,白虎。”

風將白虎的風立刻卷起二人,瞬間便飛向空中。
雨中的晴明仔細凝視著下方。
瘴氣不斷增強,紅色波濤與烏雲相連。而烏雲中的紅點,便是妖怪的眼睛。它即將降臨人界。
晴明努力想看清它的樣子,卻什麼都看不見。
它巧妙地隱藏起來。即使自己想要尋找什麼,也根本不可能找到。

“……他目如赤加賀智,身有八頭八尾……”

晴明無意識地念起了古文獻中的一段記載。
“晴明,不能再多說了。”

“啊,我明白。”
對白虎點了點頭後,晴明咬住嘴唇。

“沒想到,到了這年紀還能直面神話……”

就連道反大神都心懷畏懼的妖怪。
真鐵喚其為荒魂,並企圖使它復活。
它的名字是,八歧大蛇。

回到了道反聖域後,晴明在借住的屋子裏開始占卜。
因為沒有正式占具,所以只能得出大概的結果。但落在地圖上的出雲石,還是指向了如他預期的位置。
那是神話中把歧大蛇所居住的山。

“……我有一點無論如何都弄不懂。”

見白虎正看著自己,晴明低語道:
“被封入了這聖域的究竟是什麼?使那妖怪復活的鑰匙,又是……”

忽然間,二人身邊出現了一個人影。
頭戴天冠,梳著髮髻的道反大神面露難色地注視著晴明手邊的占具。

晴明對神行了一禮後,看著出雲石開口道:
“大神,我有幾個問題可否請您回答。”

老人言畢,只見化身為一名壯年男子的道反大神沉默地示意他說下去。
“被封在湖底的究竟是什麼?我已經猜到那是讓怪物復活的鑰匙,現在就算您說出來也不會怎樣的。”

對方雖然給出了答案,但也絕不是被晴明的語氣所嚇住的。他可是能夠獨自阻擋黃泉軍隊的神明。

“……它第八個頭上的,額頭的鱗片。”

晴明瞪大了眼睛。
最後被砍下的頭上前額的鱗片。
原來如此。難怪被打敗了的蛇神怨念會如此之強。打敗了大蛇的素鳴尊將它最大的一枚鱗片揭下來。就算已將它所有的頭流入簸川,但只要有它對於殺死自己的神的怨念,那的蛇就能夠再生。

“那麼奪走鱗片的又是誰呢?”

道反大神搖了搖頭。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從不與人界有什麼直接的關聯。自古紮根於此的比古之神的話可能知道一些,但他們並不喜歡和天神接觸。”

晴明將出雲石的位置。與他在空中俯瞰的地形結合起來思考。
出雲國的大致模樣已在腦中有了印象。幸好參照了正確的地圖啊,不過現在也不是慶倖的時候。

那是位於出雲和伯耆之間的山,也就是遠古時代,八歧大蛇被素戔鳴尊打倒的地方。

也就是大蛇本身最適合復活的地方。
將八歧大蛇作為荒魂並當作神來崇拜的,是一群不為人知的人。
這樣想來,他們這樣說也是有理的,這地方有正當的統治者,而現在出雲的國司卻是由朝廷派遣的。如果在天神降臨前這片土地就有人統治的話,那這樣的主張也並非不合理。

對他們來說,天神就是侵略者。

“想讓大蛇再臨,重新奪回霸權啊……”
聽見了晴明低語的大神向他投去了非難的眼神。大蛇這名字,對他來說也是不能說出口的。八歧大蛇和與其相關的所有話語,在道反都是被禁止的。巫女也一直堅持避開這些詞語。

“想讓已經毀滅了的妖怪的實體再生,那應該需要宿體吧。”

而後,當晴明猜測到了大神想說的話,不禁咬緊了嘴唇。
真鐵他們恐怕想用風音的身體,當作將大蛇實體化的祭品吧。
但是,如果沒有風音這個宿體,他們又會怎樣召喚大蛇呢。
奉獻給神和妖異的,必須是純潔的處女。

或許他們也打算從附近虜來少女。但為了作為大蛇現世的鑰匙,女孩必須有相當的靈力才行。只要找就肯定能找到,出雲國的神社很多,其中的巫女必定有人能夠滿足條件。

晴明越想越不是滋味,只得搖了搖頭。
他想起將真鐵的靈魂從風音身體中剝離的唯一方法,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簸川傳言是八歧大蛇的化身,其中的河水就是大蛇的體液。大蛇經常會從腹中滴出毒液。

那麼河中的瘴氣,難道就是大蛇的毒血嗎。

“——安倍晴明,時間不多了。”
大神的語氣略顯生硬。晴明倒抽了口冷氣,緊張地看著神。
與磐石同色的雙眸中透著緊迫。

“黎明就是最後時刻。在這之前必須解放宿體,並在這裏進行淨化,否則風音她……”

忽然,六合現身了。

白虎和晴明詫異地瞪大眼睛,只見六合淡淡地開口道:
“晴明——讓我去。”

胸前的勾玉知識冷冷地閃爍著光芒。現在必須奪回屬於勾玉中魂魄的身體,將真鐵的魂魄剝離,並解放宿體。

晴明站起身。
“但是六合,這……”

這就意味著,要殺了風音——要殺人類。
這些年曾說他犯下的罪孽和同胞相比其實更為輕鬆,但那不是事實吧。他只是不想讓同胞嘗到和自己一樣的痛苦,認為那種萬劫不復的痛苦他一人知道就夠了。

但是,六合已觸犯禁忌。
他或許已經不能算人類了,但即使會觸犯禁忌,他仍斬釘截鐵地選擇同樣的道路。
六合在殺死指鋪宗主時,就曾斷言無論他是不是人類自己都會動手。而那時他確實是犯下了罪孽。

已經無法回頭了。

“不會讓給其他任何人的。殺死她的,只有我。”

黃褐色的雙眸透著光芒,他是認真的。
昌浩,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責備風音的昌浩,表示已經無所謂了。
光是這樣對她來說已經是救贖了。自己從未見過的笑容,或許能為此綻放吧。
六合上前一步靠近晴明。

“等等,六合你等等。你明白嗎,即使殺了宿體剝離出真鐵的魂魄……”

道反大神說道。就算做了這些,宿體中的污穢也無法完全清除,風音的魂魄不一定能夠回到宿體中去。

六合的雙眸透著激動的光芒。
“當然知道——晴明。”

從平靜的語調中,能夠讀出他感情的起伏。
“如果你讓其他人去做,我絕不會饒了他的。”

即使是晴明親自去。
理性上能夠認同,但感情上卻完全不能接受。他很清楚這點,所以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會讓給其他任何人。

晴明沉默了,白虎也是。道反大神神情複雜地凝視著這個保管著女兒靈魂的神將。
終於,晴明放棄般歎了口氣,隨後搖了搖頭。

“……說你頑固,還真是一點沒錯。”

道反聖域和人界的時間有些許不同。
昌浩醒來時,聖域已充滿了早晨的陽光。人界此時卻還被黑暗覆蓋著,暴雨仍無情地敲擊著地面。

跑出了隧道的請蜜柑內向正南方指去。
白虎一邊用風隔雨,一邊疾弛著。
使用了離魂術的晴明在白虎的風的幫助下與神將們並駕齊驅。
他與六合、紅蓮、白虎三人,共同趕往八歧大蛇再臨的烏髮峰。

“……”

瞥了一眼身邊的六合,紅蓮神情變得有些複雜。
雖然他很想親手打倒真鐵,但因為這是一場複雜的戰鬥,所以他只得默默看著同胞犯下和自己一樣的罪孽。
紅色的勾玉一直沉默著。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是絕對不會相信風音就沉睡在那裏面。

白虎忽然抬起頭。

“……看來玄武覺醒了。”

太陰送來的風帶來了這樣的消息。他比紅蓮多用了兩天。小個子的玄武受的傷相當之重。

“是嗎,太好了。”

見晴明鬆了口氣,紅蓮接著問道。
“晴明。”

他對晴明示意六合,然後皺起眉頭。
“這樣真的好嗎?”

理解了紅蓮想說的話後,晴明靜靜點了點頭。
“啊——這是六合的意思。”

刹那間一陣轟鳴般的咆哮聲從天上傳來。
那是一對紅色的眼睛。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
蛇神是水神,也是能夠喚起暴風雨的荒神。真鐵口中的荒魂八歧大蛇,正是自古便紮根於這片土地的,大蛇之神的名字。

大蛇用妖力幫助自己的信奉者,降雨於地上。
此時的簸川中流動的是有著可怕臭氣的毒血,這河以及功能變為了沒有任何生物的死之河。

同樣是降雨,這次帶來的確是衰敗。空氣中充滿了妖氣,光是呼吸就會用掉不少靈力。

“晴明,大蛇再臨的地點是哪裡?”

紅蓮問道,只見晴明皺起眉頭。
雖不確定,但初那裏之外也沒有其他地方了。

“大蛇居住的瀑布。”

沉默的六合瞇起眼睛。
遠處傳來了狼嗥聲。
晴明等人也注意到了,向四周打探一番,只見樹木後面無數的黑影和他們幾乎同時到達。

“我們的行動被猜到了。”

無聲奔跑的暗色妖獸,是為了阻止晴明等人而放出的魑魅。
茂由良不安地抬頭望著天空,只聽見門的另一邊傳來了一陣聲響。

“珂神?”

他必須等到荒魂復活,能將再臨的八歧大蛇荒魂的力量引出的,只有祭祀王珂神才能做到。
九流一族之長祭祀王,被稱作八歧大蛇荒魂的第九個頭。
沒有人回答。茂由良慌忙打開了門,卻被突然的狂風暴雨澆了個透。

“哇。”

與外界相連的門敞開著,屋內被狂風吹得亂作一團。
茂由良驚呆了。

“要被母親責備了……”

茂由良呆立了片刻,終於慌慌張張地追了出去。
珂神追真鐵去了。有多由良相伴,還有魑魅們一同行動,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而且,現在的真鐵寄宿在風音身上,只要他捨棄這身體,靈魂就會回到原來的身體上。原本珂神只要在家裏靜靜等著他回來就行了。

但珂神終究還是坐不住。雖然他個性就是如此,但茂優良希望哪個他也能考慮一下自己的心情。

“被母親責備的,可是我啊……”
擁有九流之血的,只有祭祀王和真鐵二人而已。

昌浩用力坐起身,背和大腿已經基本不痛了。他感慨道:
“哇,比古真厲害啊。”

左腕被真鐵的劍刃傷得那樣重,但現在已長出了新皮。
之前還在的天一見狀瞪大了眼睛。
而現在天一和勾陣都被道反巫女叫去。小怪則和白虎一同去了人界。

“雖說爺爺和六合也在……”

人界還在下面吧。自己醒來時不見了的比古是否還安好?只要沒被那群野獸襲擊就好。

昌浩身邊沒有年歲相同的男孩,陰陽生敏次又是年長自己三歲的前輩,不能算是朋友吧。如果當時身體再好些的話,或許兩人能成為趣味相投的好朋友。

“但願比古的兄弟也都能平安。”

出都城時穿來的衣服,已經因為之前的戰鬥和泥水變得破爛不堪了。
現在昌浩身上穿的,是道反巫女為他準備的衣服,與道反大神的服裝款式類似。因為沒有長長的衣擺,昌浩覺得這身衣服活動起來更方便。

“這麼想來,神將們的衣服也是一樣啊。”

四名鬥將的服裝也都相當簡便,適合活動。
就連身披披風的六合,在披風下也是穿著甲胃的。
見沒有人守著,昌浩乘機走下臥榻試著動了動身體。就像想像中一樣,沒什麼不適,也不覺得疼了。

“恩,沒事了。”

或許是因為這聖域中清淨的神氣,每呼吸一口都覺得身體像是輕了一些似的。大家之所以讓勾陣來這養傷,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小怪那時也是氣勢凶凶的逼她來呢。
啊,紅蓮?無所謂啦哪個都行,反正是同一個人。

正當昌呵在自顧自地念叨的時候,只見太陰和玄武二人推門進來了。

“玄武!已經好了嗎?”

見昌浩雙目放光,玄武面無表請地點了點頭。
“啊,沒事了。之後得好好謝謝巫女。”

“守護妖們也快醒了,大蜘蛛說的。”

那就太好了。昌浩鬆了口氣,忽然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低聲問道:
“……爺爺他們去真鐵那裏了吧。”

玄武聞言一臉詫異地看向太陰,而太陰則疑惑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說是這麼說的,他們說要把風音的宿體奪回,將真鐵的魂魄剝離出來,否則就會出大事了……昌浩,你在想什麼呢?”

太陰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昌浩頓了頓,開口說道:
“我想我還是過去比較好……”

“不行!你說什麼呢,騰蛇在的話也不會讓你去的。好好休息。”

“我沒事,真的,多虧了聖域的神氣。而且比古他……”

太陰和玄武眨了眨眼睛。
“總覺得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雖說有爺爺在,不必擔心,我也想著不用多心,但……”

昌浩停下注視著太陰。讀出了他心中話語的太陰沉默了片刻後,自言自語道。
晴明也好昌浩也好,為什麼這兩個都要這樣逼自己呢。這麼說來,自己還沒對青龍和天後說明情況呢。好像自己的立場越來越危險了。

“如果用太陰的風的話,肯定馬上就能追上。”

昌浩的神情認真得可怕。如果在這裏對他妥協的話,不但是青龍和天後,晴明、白虎和勾陣肯定都會生氣的。而且還有那個自己最害怕的騰蛇,肯定不只是生氣這麼簡單。可以說,自己現在已經被逼到絕路上了。

還沒明白現狀的玄武看了看兩人後眨了眨眼睛。
“……想去晴明那裏嗎?雖然我的能力不比太陰的風,但……”

“玄武閉嘴!”

太陰大聲喊道,然後撓起了腦袋。
“晴明和昌浩為什麼你們都這麼……”

“對不起。”

“道歉有什麼用啊——”

無論自己想說什麼都會被猜中,昌浩不愧是晴明的繼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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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3 06:1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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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雨聲中夾雜著狼嗥聲。
紅蓮一邊抵擋著一波又一波的魑魅狼群,一邊四處張望著。
忽然,他看見坐在灰黑色巨狼背上的真鐵,向樹林那邊走去的身影。

“真鐵,沒事吧。”

拍了拍多由良的頭,真鐵瞇起了眼睛。
“他們確實在趕往荒魂再臨之地。不能再讓他們靠近了。”

這宿體的力量只能讓他再使用少許時間,在這之前必須全力阻止他們。
“如果有必要的話,你就幫我帶一隻手臂過去”

需要的不是宿體,而是天神之血。只要在復活時奉上血液,荒魂就能被留在地上。
多由良默默答應了,正在這時,晴明發出的靈爆重重叩了過來。

一時間塵土飛揚。晴明趁勢單手結印道:
“——禁!”

在沙土的掩護下向晴明襲去的真鐵,被一道看不見的壁障擋了回去。
紅蓮早就料到多由良會從側面攻擊,他發出了炎蛇。炎蛇翻滾著,將多由良在空中束縛起來。隨著它的怒號聲,多由良身上的炎蛇被掙脫開。
而後,白虎的鐮鼬接連襲來。

“多由良!”

真鐵大驚失色地築起壁障保護灰狼。遇到靈壓,晴明所鑄的壁障立刻被粉碎了。
暴風刮倒了四周的樹木,晴明和眾神都幾乎被吹倒。六合努力調整了姿勢後用銀槍擋開了向自己砍來的鋼刃。

金屬互相撞擊發出了尖銳的聲響。烏雲密佈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像是要助真鐵一臂之力一般發出雷擊。

“散!”

晴明的言靈化解了雷擊。被反彈開的閃電射向地面,狼群頓時被燒得如同焦碳一般,一隻只化為了灰燼。

“不管敵我嗎?”

白虎低語著,狠狠揍了一拳向自己頸部襲來的灰狼。灰狼在空中滾了幾圈,困難地著地後發出了嗥叫。從土地中爬出了無數暗色的狼,簡直沒完沒了。

再次放出的雷擊瞄準了神將們。紅蓮用鬥氣抵消了閃電,怒號道:
“消失吧!”

成群的妖狼被紅蓮的炎蛇吞噬。
他不再理會狼群,而是回頭望向那隻灰黑色的巨狼。
在這瞬間,烏雲中的紅色光點跳了出來。
紅蓮只覺得背脊一陣冰涼,他金色的眸中,映出了從烏雲中伸出頭睥睨著地面的妖怪的輪廓。

“……大蛇……”

紅蓮半是茫然地呢喃著,那紅色的雙眸怒視著他。從地面伸展開的巨大蛇體正在蠢蠢欲動。八頭八尾的妖怪的本體,正躺在山的那邊。
大蛇的身影愈發變得清晰。真鐵見狀,立刻轉身避過六合的銀槍。

“多由良!”

巨狼敏銳地反應過來,它馱起真鐵,向著蛇體方向飛奔而去。
紅蓮剛想追上前去,卻被烏雲釋放的閃電擋住。
但六合用披風彈開閃電,突破阻隔追著真鐵跑去。
佈滿烏雲的天空將僅有的光亮奪走,但黎明卻是正在一刻一刻地靠近。真鐵就是為了那時刻而撤退的。

紅蓮、白虎和晴明開始對大蛇探出的一個頭展開攻勢。蛇神汜水,如果八歧大蛇是神,那也是操縱暴風雨的荒神。

“晴明,你去追六合,這裏交給我們吧。”

“拜託了。”

晴明言畢便飛身追去。
巨大的蛇頭直直向著晴明襲去。它張開大嘴,露出銳利的牙齒。
地面激烈振動著,蛇體掃倒了樹木,想要阻止晴明的腳步。而紅蓮趁勢放出了火焰。

趁這空隙,晴明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空中。
白虎的風卷起晴明和紅蓮,眨眼之間,巨大的蛇頭就咬到了他們原先戰立的地方。

“嘗嘗這個!”

紅蓮放出的白炎之龍向蛇體襲去,但是大蛇只是張開嘴發出一陣咆哮,迸發出的瘴氣就將炎龍吞沒了。

“……喂,白虎。”

紅蓮憤怒地皺起眉頭,睥睨著大蛇紅色的雙眸。
“蛇會像剛才那樣叫嗎?”

又是一陣巨大的咆哮聲。白虎皺起眉頭。
“我不太清楚,不過它畢竟是怪物啊。”

“也是。”

大蛇揮動著腦袋,不住地吐著信子,向著浮在空中的紅蓮等人慢慢接近。
白虎放出了鐮鼬,但雨中的妖氣削弱了他的通力。大蛇被擊中後絲毫無恙,反而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迅速靠近他們。

躲過了它的利齒,卻沒能躲過側面的攻擊。兩人頓時被撞飛。
大蛇剛想追擊落入森林的二人,但忽然它低頭凝視著,隨後就消失在黑暗中。
太陰、昌浩和玄武飛過茂密的樹林。對於剛才聽到的咆哮聲,他們毫不知情。
雖然很明顯是在附近,但因為樹木太過茂盛所以看不清那怪物究竟是什麼。

“啊,那裏,快去。”

昌浩指著一個方向,只見那裏的樹木都倒在了地上,成為了一片荒地。
那裏充滿了妖氣。

太陰顫抖著,下意識抓緊了昌浩。昌浩擔心地看著太陰神情緊張的臉,隨後發現在視野的一角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另一邊的樹林中有個人走了出來。昌浩見狀立刻喊道:
“比古!”

比古呆呆地望著面前的慘狀,隨後被昌浩的呼聲拉回了現實。
“啊,昌浩。”

比古快步走上前來,打量了太陰和玄武一番之後他開口道:
“你的朋友真奇怪。”

“什麼叫奇怪啊!”

太陰不滿地喊道,只見比古壞笑道:
“我沒有惡意的,真有趣。”

玄武的視線中充滿了困惑,他不解地注視著比古。雖然乍看之下不過是普通人的樣子,但總覺得哪裡不對,不能太過大意。

“昌浩,沒事了嗎?沒能去找你,所以很擔心。”

“恩,傷口已經沒事了。我想肯定是因為比古給我包紮得好,真厲害。”

比古這個名字太陰幾天前剛從晴明那兒聽說。山之比古,比古之神,以及信奉比古之神的山民。這少年應該不是神,那就是山民吧。
但是不知為何,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少年的目的地,不就和晴明他們一樣嗎?
太陰心懷疑惑,而昌浩和比古還在交談著。

“昌浩,這裏不太安全,還是回鄉裏吧。”

“危險?為什麼……”

沒等昌浩說完,一個怒吼聲響了起來。
“離開他,珂神比古!”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一點上。
一隻灰白色的狼走出森林,它做出威嚇的姿勢。

比古詫異地眨了眨眼。
“茂由良,怎麼了?”

茂由良一邊逼近一邊張開嘴。
“走開,珂神!他們是敵人!”

比古瞪大了眼睛回頭看著昌浩,只見玄武和太陰將他護在身後,眼中滿是敵意。
太陰放出了激烈的鬥氣。

“你就是珂神……”

“太陰?”

見昌浩還不明白,太陰喊了起來。
“他就是祭祀王,昌浩!”

反應過來的卻是玄武。
“他就是真鐵所說的,祭祀王嗎……”

昌浩茫然地囁嚅著。
“啊……”

他凝視著比古,只見對方正一步步向後退去。
比古的眼中,閃爍著明顯的敵意。

“……道反的。”

還沒說完,珂神比古狠狠地咬了咬牙。
“真不該救你。”

他猛地仰起頭,對著天空大喊。
“荒魂!”

大蛇的身影立刻出現了。它瞄準一臉詫異的昌浩等人,發出了雷擊。

晴明追著六合跑去,終於聽到了淙淙水聲。

“瀑布?”

大蛇棲息的瀑布嗎。晴明剛想邁步走去,卻因為前方的殺氣而向後退去。
只差一點就能偷襲成功的灰狼發出了惋惜的感歎。它張開嘴威嚇著跳了起來。
晴明結起印,在空中繪出五芒星。

“縛!”

狼的全身頓時僵直。晴明扔下它接著向前趕去。身後響起了狼的怒號聲。這狼的力量相當強,恐怕縛魔之術堅持不了太久。
晴明向著水聲跑去,視線的一角忽然捕捉到了金屬的光芒,同時還有劍戟聲。晴明吸了口氣,加快腳步走出森林。

在森林外的河邊,六合正與真鐵廝殺。
不知為何,真鐵沒有放出靈壓。六合雖然覺得相當可疑,但還是發動了適當的攻擊將他逼到了絕境。

如果比武器的話,自然是六合占上風。真鐵的鋼劍比不過自己的銀槍。
被逼至崖邊的真鐵背對著滿是瘴氣的瀑布停下腳步。
轟鳴著的瀑布同樣是紅色的,並且冒著白煙。飛沫四散的壺口處,能夠隱約看見巨大的蛇體。

將真鐵逼到了如此境地,六合卻無法再發動攻擊了。
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刺出銀槍,一切就都完了。
他知道自己必須給他最後一擊,但感情阻止了他的行動。
就算將真鐵的靈魂分離,風音的靈魂也不一定能回來——

真鐵悠然地笑了,彷彿看透了六合的心思一般。隨後,他將鋼劍的刀刃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什麼……”

見六合一臉驚愕,慘白的臉冷冷笑了。
“雲的那邊,已經亮了——黎明到了。”

這時,晴明終於跑出森林。聽見聲響,六合不禁向那裏看了一眼。
“我們那被沉入黑暗的神,現在就要甦醒了。”

還沒來得及制止,鋼刃就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胸口。隨後他拔出太刀,飛身躍下懸崖。

所必須的不是肉體,而是鮮血。
真鐵吐了幾口血,他閉上眼睛,任自己如同斷線的木偶一般墜落。
六合扔掉銀槍伸出手去,但那彷彿伸向他的蒼白手指卻如同被瀑布吸走了一般,六合沒能碰到她。

“……”

——彩……輝……
忽然間他彷彿聽到有人在喊他,喊那個除了主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名字。
不用再猶豫了。

“六合!”

晴明趕上前來,呼喊聲卻被掩蓋在瀑布的轟鳴聲中。
六合追著風音跳進了冒著白煙的紅色瀑布裏。
他回答,留在我身邊。

“風音……”

再一次伸出手,這次他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抱著風音的身體,他就這樣消失在了瘴氣的瀑布中。
晴明站在懸崖邊,茫然地望著發出巨大轟鳴的瀑布。

“六合……”

大蛇的毒血會燒盡生物,四處都是白煙。發出瘴氣的紅色的水——
晴明握緊拳頭,絕望地喊道。

“彩輝——”

如果你願意,那無論多少次我都會伸出手。
無論多少次,都會握住你的手。
還有。

絕對,不離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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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3 06:4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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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大的分享
找好久的說
希望下次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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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3 09:34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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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謝謝大大的分享
我也是覺得朱雀和天一呢
一個很溫柔,另一個則是寬容
很讓人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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