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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趙乾乾 -【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8:24 PM     標題: 趙乾乾 -【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10-5 12:57 PM 編輯

【書名】: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

【作者】:趙乾乾

【內容簡介】:

  我,陳小希,小公司三人組中的美術設計,沒房沒車、好吃懶做,沒有什麼錢,有小聰明、有義氣,對生活熱情。

  江辰,我的前男友,知名的心臟科醫生,個性獨立、有腦袋……好吧,是我這三年裡在回憶中主動把他美化了太多,以致我只記得他對我的好,完全忘了他對我的欺壓。回憶之所以美麗,是因為誰也回不去。

  電視和小說稱我們這種從小家住很近的男女同志為青梅竹馬,並且普遍分兩類:一是相親相愛型,一是相看兩相厭型。可惜我與江辰以上皆非,在很漫長的歲月裡,我和他都只是對面樓的鄰居,直到我那顆小芳心醉倒在他那萬惡的小酒窩裡。

  我翻了翻黃曆,挑了個宜動土安葬的好日子,向江辰表白了。

  我說:「江辰我喜歡你,呸呸呸。」

  他先是一愣,然後皺起眉道:「呸什麼?」

  我很懊惱,忙解釋:「我不是呸你,我剛剛吃了一嘴灰,我說我喜歡你。」

  他持續著皺眉的動作,真好看,他說:「我不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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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8:35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9-22 09:14 PM 編輯

    第一章

    老陳同志,即我爸,今年二月份正式退休,勞碌了一輩子的老陳在家呆了半個月後坐不住了,恰巧縣裡老人俱樂部招成員,他就去了。一去到才發現他五十幾的年紀在平均年齡為七十歲的老人俱樂部中屬於青年骨幹級別,於是老陳久違的熱情被點燃了,成天蹬著個自行車上俱樂部去組織老年人娛樂活動,那股熱情,整一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只是他激情還沒燒著歲月,歲月就先給了他個下馬威。他老人家爬凳子掛活動橫幅時一腳踩空摔了。

    我接到我媽電話時正在大馬路上看看板,大熱天裡嚇出了一身冷汗,我小時候雖然老被老陳揍,我也曾想過等我長大了我要揍老陳,但我真的很愛老陳。

    趕去醫院的路上我邊哭邊絮絮叨叨地跟計程車司機講我爸的好,把司機堂堂七尺彪悍男兒講得激動不已,一路油門踩到了底,付款時他主動把零頭抹了,他說大妹子啊你記一下我的車牌號碼,XXXX,下次千萬別攔我的車了,我家裡有個特囉嗦的老婆和老母,整得我一聽人嘮嗑就哆嗦,見諒哈,祝你爸早日康復。

    ……

    我哭著趕到醫院時,我媽正邊削蘋果邊數落我爸:「就你這付老骨頭還骨幹級別呢,再摔一次我就把你直接推去燒了,骨幹晉級骨灰。」

    我抓著門框淚水汪汪:「媽,爸怎麼樣了?」

    媽抬頭望我一眼,「得,眼淚收回去,哭什麼哭,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拔你長大,不是讓你一遇著什麼事就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把眼淚收一收,去慰問那長期被欺壓的老頭:「爸,你還好吧?」

    我爸眼巴巴地望著媽手中的蘋果:「不好,你媽都削三個蘋果了,一個都不給我吃。」

    我看從他們嘴裡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就拎起熱水瓶說:「我去打點熱水。」

    我拎著熱水瓶就直奔諮詢台,也不管我媽在身後叫喚著:這死孩子,水是滿的!

    可能是我面目太過猙獰,護士迅速找來了醫生,醫生面無表情地敘述了一遍我爸的情況,說是摔著腰了,脊椎壓著神經了,總之就是得做手術,讓我準備三萬塊。

    我追問了幾句具體情況,醫生瞄我一眼道,「跟你說你也不懂,你準備好錢就行了,其它交給我們醫生就是了。」

    我又問:「那什麼時候能動手術呢?」

    他不耐煩道:「排隊,排到了就動。」

    我恨不得咳一大口濃痰吐他臉上,然後告訴他不好意思我有肺結核。

    但我不能,我只能從兜裡掏出幾百塊,唯唯諾諾地塞給他,「那就勞煩您多照顧……」

    他瞪我一眼,推開錢:「你幹什麼呢你!你們家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樣是不符合規定的!你要實在不放心,我抽空給你詳細講一講就是了。」

    我慚愧不已,覺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醫生就是天生脾氣不好而已。就在我深刻地檢討自己的人格時,那醫生轉身離開,離開前揚著下巴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琢磨了很久他是抽筋還是別有意味,最後學他揚一揚下巴,才算是明白了,牆上裝著監視器呢……

我正要問護士剛才那醫生的辦公室在哪兒,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心跳跟下坡踩油門似的飛快,我差點都想去心內科掛個號了。

    江辰,我的前男友。

    我哆嗦著畢恭畢敬接起電話:「喂?」

    喂了半天,只聽到一堆雜七雜八的聲音,看來他是不小心按到手機了,我正想掛電話,卻聽到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她說 「醫生,我胸口疼。」

    我這才想起,江辰是個醫生,據說現在還小有名氣。我掛了電話,糾結了很久,最終決定,與其在這裡感受祖國醫療事業的黑暗,還不如轉院到江辰所在的醫院,至少沖著當年我幫他剝了數千個茶葉蛋,他多少得照顧點吧……

    回去跟我媽把這事一說,她問:「江辰是當年跟你早戀那孩子?」

    呃……您的記憶點真微妙。

    媽又問:「轉到他在的醫院去,他會幫忙嗎?我是說你們現在還有情分在嗎?」

    真是一針見血的問法,我結結巴巴:「幫忙是肯定會的,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這樣好像有點剪不斷理還亂。」

    老太太嗤之以鼻:「少跟我拽文,剪不斷就剃光!你現在就跟他聯繫,你爸明天就轉院,我再也忍受不了這裡的王八蛋醫生了。」

    我本指望著我媽能忒慈愛地跟我說孩子咱有骨氣,前男朋友什麼的咱不去招惹。我果然還是高估了我媽。

    江辰接到我的電話時並沒有表現出訝異,我想當醫生的都這樣,見慣大風大浪的,屍體和內臟都沒嚇著他,哪能讓我這前女友給嚇著了。

    我結結巴巴地把情況跟他講了一遍,最後說:「我爸轉到你們醫院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乾脆俐落,害我都不好意思提給他剝過茶葉蛋的事。

    他又說:「把東西都準備好,我馬上找車來接你爸轉院。」

    末了他沉默了半晌,問我:「你還好吧?」

    還好。

    掛上電話後我捂著胸口靠在走廊牆上大喘氣,身旁一個年輕的小護士過來攙扶我:「你沒事吧?」

    我搖頭,我對於總算在這個醫院看到了人性之光這事感到很欣慰。

    她接著說:「你剛剛給誰打電話了?好像要轉院是吧?你認識哪個醫院的高層啊?介紹我去好不好,我還有一個月就實習結束了,還沒找到醫院收我呢,你幫幫我好不,我成績其實很好的,只是我不願意陪醫院領導睡覺……」

    我實在被她纏得沒法,只好說:「其實我給打電話那人是中醫院的清潔工,我答應了陪他睡覺他才答應幫我問問看能不能轉院的。」

    ……

    三個小時後,江辰帶著救護車呼嘯到了我面前,三年不見,我卻連抬頭好好看他都不敢,只是一個勁盯著他外大褂的口袋插的那只大概很貴的鋼筆,想著不知道他學會寫醫生字了沒。

    念大學時,我一直很替江辰操心,生怕他那一手漂亮的小楷以後在醫生界難以立足。為了讓他練就一手即使開錯藥單也可以逃避責任的字,我曾經逼著他臨摹我的字,很遺憾的是最終他還是未能學得我筆跡的真髓。

    出院手續入院手續江辰全部一個人操辦了,我和我媽閑得慌,就一人一個蘋果蹲在醫院門口嘮嗑。

    媽說:「小夥子不愧是我看著長大的,真不錯呀。」

    我對於她將小夥子不錯這事歸功於是她看著長大的無恥行徑,表示不齒。

    她又說:「這麼好的貨色,你當年怎麼就錯過了?明明就快成了的啊。」

    我哢一聲咬一口蘋果:「爸一人在救護車裡無聊呢,你去吃蘋果給他看吧。」

    媽長歎一聲,顛顛往車上跑,邊跑邊嚷嚷:「老頭子,你女兒讓我來吃蘋果給你看了。」

    江辰拿著大大小小的單據出來時正巧看到這一幕,笑著睨我:「你可真夠孝順的。」

    我仰頭看他,他在我面前半俯著身子低頭看我,低垂的發梢在晨光中泛著柔柔的光,他駕輕就熟地對著我笑,左頰擠出一個深深的酒窩,仿佛我們昨天才一起吃飯看電影。

    我撇開了眼,這是個萬惡的酒窩,當年我那顆小芳心,就是醉倒在這個酒窩裡的。雖然現在回想只覺得我就是被他臉上這個屁大的坑給坑了。

    自我有記憶以來,江辰的存在就跟巷口那根電線杆一樣理所當然。他住我家對面樓,鎮長的兒子,班長,長得好,彈鋼琴,寫毛筆字,成績好,講一口好聽的普通話。

    電視和小說稱我們這種從小家住很近的男女同志為青梅竹馬,並且普遍分兩類,一是相親相愛型,兩人間親若兄妹,一起掏馬蜂窩一起被馬蜂蟄,一起偷地瓜一起挨揍,等到驀然回首,才發現友情早已慢慢昇華為愛情;一是相看兩相厭型,兩人間針鋒相對,遠遠見到都恨不得沖上去咬對方一口,一逮到機會就拔對方自行車氣閥,長大後猛然發現,啊!原來這就是愛。

    可惜我與江辰以上皆非,在很漫長的歲月裡,我和他都只是對面樓的鄰居。他每日叮咚叮咚彈他的鋼琴,我津津有味看我的櫻桃小丸子,偶爾忘記作業內容我會去按他家的門鈴,他總是很訕,不耐煩地說你自己為什麼不記。可能是因為有求於人,所以我從不與他計較,當然也可能是我從小不愛與人計較,我這人淡定中帶點超凡。

    初二升初三的暑假,考完試後我們班瞞著老師偷偷組織了野炊,野炊中我和江辰被分配去洗番薯,班裡四十個人,買了四十四個番薯,江辰把零頭四給洗了,然後就在一旁打水漂兒玩。

    我蹲在湖邊強壓著怒火洗番薯,就在我越洗越火大時,一塊小石片咚地落在我跟前濺了我一臉水花。我一抬頭,江辰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手起石落地在水面上削出一個漂亮的四連跳,水面上連著擦起大小不一的漣漪,相撞著蕩開。

    按理說我應該罵他;潑他水;把他腦袋按水裡;或者把他推進湖裡淹死。

    但我都沒有,我只是活生生看傻。

    微風掀動著他略寬大的白色校服,陽光在他睫毛與發梢跳躍出金黃光圈,微揚的嘴角在左頰抿出一個得意的酒窩。

    時間與空間凝固,只剩了我的心跳砰砰砰。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14 PM

    第二章

    暑假之後便步入忙碌的初三,我這人向來以大事為重,兒女情長什麼的,也就拋一邊了,加上當時熱播流星花園,我就改迷道明寺去了。

    讓我確定堅決要花癡江辰的人生目標是半年後的事了,模擬考前一晚,我在我媽「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丟三落四的豬頭女兒」的打罵聲中匆匆趕往學友書店去買第二天模擬題塗卡要用的2B鉛筆。

    學友書店雖說號稱書店,但賣的東西很雜,上至書、文具,下至貼紙玩具,總之學生間流行什麼它就賣什麼。後來在外面混得多了,我發現「學友」二字是全國大小非連鎖文具店和書店都愛用的名字,也不知是這名字實在讓廣大學生們感覺如同朋友般的親切,還是大夥兒都懶得想名字。但若我哪日我決定了回饋社會,我也想開個學友,表面賣書賣文具,其實是學生繳費交友中心,專門賣女學生,若有特殊需求,也高價販賣男學生。

    我進了學友,抓了一把2B鉛筆,當時電腦改卷剛興起,我覺得2B鉛筆在不久的未來會漲價,我得囤貨,而事實證明,鉛筆雖然漲了一毛錢,但出了不少塗卡專用鉛筆,當大家在用自動鉛筆款的塗卡鉛筆時,我依然可憐兮兮地用著刀削鉛筆,先知都是寂寞的。

    而我握了一把鉛筆準備付錢時江辰從門口進來了,大概是出於青春期詭異的偷窺心理,我下意識就從書架上抽了本書,擋著臉偷瞄。

    江辰進門直奔櫃檯,老闆娘見了他,笑眯眯從櫃檯下抱起一疊書:「你要的繡像珍藏版四大名著,我特地到城裡進的貨。」

    江辰笑著說:「謝謝老闆娘,多少錢?」

    「八百五十三,算你八百五好了。」老闆娘接過他的錢,「我可是倒貼了車費。」

    江辰笑著點頭:「謝謝老闆娘。」

    那時我們的學費一學期兩百,江辰用兩年四個學期的錢去買幾本破書,有這麼多閒錢還不如……其實我也不知道還不如幹什麼,我沒擁有過這麼多錢,所以我很不明白。曾經有人給我講過一個笑話——記者問深山裡一個老婦:給你十萬塊要做什麼?答:每天吃菜饃饃;又問,給你二十萬呢?答:每天吃肉饃饃;最後問:給你一百萬呢?答:每天一手菜饃饃一手肉饃饃。我其實對老婦人的處境很感同身受。

    「哥哥,哥哥。」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小孩拉著江辰的褲管叫。

    江辰蹲下去,摸摸他的腦袋,眨著眼睛問他:「小朋友,你是男生還是女生?」

    小孩吸著小拇指,很認真地說:「男生。」

    江辰嫌棄:「我不喜歡男生。」

    他說著要起身,小孩忙拉他的衣服:「我是女生。」

    江辰笑了:「原來是女生啊,好吧,你叫我幹嘛?」

    小孩從背帶褲的大兜兜裡掏出一盒彩色筆和兩張皺巴巴的一毛錢,舉得高高的,示意他夠不到櫃檯,「我買這個。」

    江辰接過來,站起來遞給老闆,「老闆,多少錢?」

    「十塊。」

    江辰掏出十塊錢,付了錢又蹲下來遞給小孩,拍拍他的頭說:「喏,你的彩色筆。」

    小孩笑呵呵地接過,「謝謝哥哥。」

    江辰說完不客氣正準備直起身子,小孩又扯了扯他的褲腳,他只得又蹲了下去。小孩笨手笨腳地打開彩色筆盒,挑出一支粉紅色的,說:「畫畫很漂亮。」

    「我不會畫畫。」江辰笑著說,「你自己留著畫畫。」

    小孩搖頭,指指他手裡的書,說:「不是,我畫。」

    江辰愣了一愣,蕩開笑來,抽出一本《三國演義》,遞到小孩面前。

    小孩捧著書坐到地上,低頭很認真地在上面畫著什麼,嘴裡念念有詞,最後拍拍小手說,「好了。」

    我踮起腳探頭偷看,那圖案咋一看像兔子,仔細看又像狗,神韻中又透露出它是只老虎。

    江辰接過來很認真地看了一下,認真地說:「你畫的狗很漂亮,謝謝。」

    小孩撲扇著圓滾滾的眼睛,說:「是貓。」

    江辰一愣,笑:「原來是貓啊。」

    我看著他的酒窩,好像又深了些,真想上去戳一戳。

    所謂驚豔,所謂秒殺。李碧華說過——當初驚豔,完完全全,只為世面見的少。但我卻不,在往後的時光裡,我在腦海中不停的為這兩個場景潤色,如同影視後制剪輯,調整畫面角度,加入光影變化,配上音效……

    「你要在醫院門口蹲多久?」

    「啊?」我影視後期製作大業被打斷,一時有點迷茫,望著江辰略帶不耐的臉,又「啊?」了一聲。

    「起來。」他伸手,一把將我從地上拖了起來,拉著我走向救護車,我其實很想問他是不是忘了鬆手,還有是不是身體太虛了,手汗那麼多……

    上了救護車,司機和我媽同時露出抓.奸在床的表情,我無奈地翻了翻上眼皮,有點忐忑地偷瞄江辰,他倒是絲毫不受影響,往我身邊一坐:「小李,開車。」

    然後轉過頭來對我媽說:「阿姨,我已經跟骨科的同事說過了,到了醫院再拍個片,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下午就動手術,您請放心,我同事是業內數一數二的骨科醫生。」

    我媽忙不迭點頭,笑得忒慈母:「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應該做的。」江辰也笑得忒孝子。

    「吵死了!」我爸突然大聲說。

    我爸自從被告知我們要在江辰的幫助下轉院,就一直鬧脾氣,後來我媽一走開,他把我臭駡了一頓,內容不外乎兩個字——骨氣!他認為當年江辰媽這麼對我之後,我就該離得他遠遠的,最好見面時吐他一臉口水以示不屑,居然還接受他的恩惠!

    三年前,我從X大的藝術設計系畢業,江辰醫學系本碩連讀得讀七年,但由於表現好,第四年就已經開始在X大附屬醫院各大科室實習。

    那時江辰對我可真好,一看我拿到了畢業證就說要娶我,當然主要也是因為我在他忙得水深火熱之際老是憑空臆造了一堆所謂社會精英分子去嚇唬他,比如說,每天幫我開門的主管(原型是我們公司的保安,我老忘了帶大門出入卡);老給我送花的經理(原型是樓下賣花的,晚上我加班加得晚,回家老遇到他在丟賣不出的殘花,再我的強烈暗示之下,他就把花送我了);請我看電影的客戶(原型的確是客戶,我也的確看了電影,只是看完要給他們寫宣傳文案)……藝術創作需要原型。

    江辰一聽我如此受歡迎就急了,他說他大學送了四年的早餐不能白送,還是結婚吧。

    我恬不知恥地答應了。我的心思很簡單,X大醫學系全國排名第一,江辰年年拿一等獎學金,丫就是一毫無懸念的潛力股,我得儘快將他拿下,待他成了績優股之時,我就是共患難的糟糠之妻,敢讓我下堂我就敢分他一半財產……

    當然,其實最簡單的心思是我很愛他,我怕他被人搶走了。有次我去他實習的醫院找他,一個小時內看到三個病患給他留了名片,其中一個還是男的。這個社會太可怕,而江辰的魅力又似乎男女通殺。

    只是那時的我被電視劇和小說荼毒得差不多了,以為我的愛情所向披靡,而江辰他媽讓我知道,我的愛情一經胡攪,隨便轉移。

    江辰他媽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中午,拜訪了我媽,我媽作為一名職業家庭主婦,在我家的地位堪比武則天,但我第一次,見到我那彪悍的媽媽如此手足無措,如此不自覺地低聲下氣。平心而論,江辰他媽並無什麼過分的言論,也沒掏出一張支票說你離開我兒子,要多少錢你說。她很淡然地和我媽商量著結婚的一些習俗,只是態度中流露出的屈尊降貴讓我媽戰戰兢兢,我在一旁看著我媽搓著手說我們都配合都配合,心裡跟泡了老陳醋似的酸軟。

    江辰他媽又單獨找我聊了一會兒,給了我幾頁紙說你好好看看,同意的話就簽個名。是一份婚前協議書,大概內容是什麼我與江辰結婚不是為了他家的錢,離婚的話也不能分財產之類的。

    我當時就納悶了,他爸也就一小鎮的鎮長,是能有多少錢啊?至於跟演電視劇似的嗎?只是後來我才明白,官不在高,會貪則靈。

    我已經忘了我當時想了什麼,有可能是愛情和自尊之類偉大的東西,後來實在拿不定主意,就去問了我爸,我只能說,這是歷史性的錯誤。

    江辰他爸是我爸的非直屬領導,我爸覺得平日裡被這些領導欺壓得夠窩囊了,領導家屬竟欺壓他的家屬,這是極其無法忍受的事情,於是他說你敢簽我就跟你斷絕父女關係。

    於是我又做了另一件蠢事,我把協議書拿給了江辰,讓他還給他媽,江辰勃然大怒,回家跟他媽吵了一頓,他媽後來給我打了電話,大意是,你敢和江辰結婚,我就敢死在你們婚禮上。當時我社會經歷尚淺,立馬被她唬住,完全沒想到有別的解決方法,比如說不舉辦婚禮,讓她找不到地兒死……

    結婚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後來也不知怎地,大概開始工作起來忙,我忙著被經理罵,江辰忙著上課和實習。而且大概是心裡有了芥蒂,我不停地找江辰麻煩,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無理取鬧,用試探他的容忍度來試探我們的愛情。

    當我說,江辰我們分手吧。

    他沉默了很久後說,你不要後悔,然後砰一聲甩門離去。

    我以為要相愛的兩個人分手,至少要有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比如說第三者;比如說突然發現我是他爸的私生女;比如說他或者我得了絕症……但其實不用。不安、忙碌、疲乏,就夠了。

    我們就這麼分了,挺奇妙的,原本說好一生一世的兩個人,瞬間就毫不相干,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懷疑是不是誰將我們按了快轉,害我漏掉了一些非分手不可的情節。

    我和江辰的分手,我爸是最樂的,他大概覺得這是他與領導階級對峙的一次完勝。但後階段我一直找不到男朋友這事使他覺得勝利的果實有時也是苦澀的。

    所以我猜我爸對江辰的感覺是複雜的,一方面他希望有人接手我這個滯銷品,一方面他又覺得寧願讓我滯銷也不願賣給江辰,他的內心大概跟中學政治課本裡大蕭條時期將牛奶倒入河裡而不分給窮人的資本家一樣煎熬。

    我沒有告訴我爸,其實人家壓根也沒想跟你買。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15 PM

    第三章

    我爸第二天一早就動了手術,江辰推薦的是位女醫生,姓蘇,長得具有知性美,擱江辰身邊一站,整一個郎才女貌。

    我媽開始很不相信蘇醫生,她覺得美女一般都沒用,為了她這個執念,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以為我在我媽心中是個美女。

    蘇醫生指出,她曾經徒手把一個流氓揍到肩關節脫位,又徒手把肩關節給他接了回去。我們紛紛表示十分信任她的醫術。

    江辰陪著我們在手術室門口,我媽緊緊地拽住我的手,我安撫地拍著她手背。

    坐了十來分鐘,我媽開始忘記了不安,她先是眼睛骨碌碌地在我和江辰間打轉,後慈祥一笑:「你看,當時你和小希處物件時我們沒來得及坐下敘敘,反而是現在……」她頓一頓,長歎:「造化弄人呀。」

    我基本上處於僵硬並且想挖洞鑽的狀態。

    江辰笑一笑,說:「當時不懂事,不知道珍惜小希。」

    我忍不住偷瞄一眼江辰,好美麗的客套話。

    我媽呵呵一笑:「哪裡,是我們家小希福薄。」

    時間在他們的虛與委蛇中過得飛快,大概也因為並不是什麼複雜的手術,或者是因為蘇醫生醫術了得,總之手術室的燈暗了,蘇醫生帶著口罩出來。

    我媽一下子又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掐得我很想問候我外婆。

    蘇醫生慢悠悠地掀下口罩,露出彎彎的嘴角,「手術成功。」

    我媽鬆開我的手,撲了上去,一副想和她擁吻的樣子。幸好她只是拉住了蘇醫生的手,不停地拍著:「太感謝你了,太感謝你了。」

    我沉醉在這妙手有情天裡十分感動,一旁的江辰用手肘輕撞了我一下,小聲說:「你再不拉開你媽,蘇醫生的手就廢了。」

    我一看,果然蘇醫生手背紅了一大片,我媽最近每晚跟著湖南台裡的老中醫學拍痧,頗有成就,有天做飯拍蒜頭時找不到刀,於是徒手將蒜頭拍碎在砧板上。

    我忙過去拉開我媽,「媽,你快去看看爸吧。」

    我媽掙開我的手,呵斥了我一句:「你爸麻醉還沒退呢,有什麼好看的,我得好好感謝一下蘇醫生。」

    蘇醫生倒退了兩步,連連擺手:「阿姨,您別客氣,這我應該做的,我待會還有手術呢,我先走了。」

    嘖,好一個落荒而逃的白衣人。

    我媽很失落地轉向江辰:「江辰啊,這次多虧了你……」

    江辰兩手往身後背,俯在我耳邊小聲地說:「救我。」

    我忍不住縮了一縮肩膀,壓下澎湃到想咬舌自盡的念頭,推著我媽說:「你快去看一下爸啦,江辰他待會有門診。」

    恰好護士推著我爸的病床出來了,我媽就跟了上去。

    就剩下我和江辰了,我吞吞口水,抬頭笑著對他說:「這次謝謝你了。」

    他點頭:「沒什麼,我先走了。」

    我脫口而出:「啊?」

    他笑一笑,「我有門診。」

    目送著江辰走遠,我揉一揉耳朵,傻笑。

    那時大一,江辰考上X大醫學院,而我以藝術考生的身份勉強也考上了X大藝術學院。江辰他們學院迎新會,我以他多年單戀未遂者的身份死皮賴臉求著他帶我去了,主要是我聽說迎新會上吃多少東西都是師兄師姐買單,我對這個做法很滿意。後來我當了師兄師姐,一有迎新會都肚子疼不能去參加。

    那天人挺多的,在學校北門的小餐館包了八張桌子。我和江辰去到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位子,我和他就被分在兩個桌子,我遙遙望著他,覺得真好,吃太多也沒人會管我了。

    酒足飯飽之後,師兄師姐們領著師弟師妹們到操場玩遊戲,有一個不知從哪個鳥地方流行到全國的遊戲,叫真心話大冒險。

    那酒瓶子轉啊轉啊就轉到了一個小姑娘面前,鑒於她前面選擇了大冒險的同學必須拉著路人說你看,這是我的肝左葉,這是膽囊,這是肺右葉,這是腎,這裡有一條直的叫輸尿管……於是小姑娘選擇了真心話。

    一個大灰狼似的師兄循循善誘道:師妹,你有男朋友麼?或者有喜歡的人麼?是誰?

    我心想這問題也太溫馨感人了,好歹問個你內褲什麼顏色之類的啊。然後那姑娘紅著臉點頭,眼睛若有似無地瞟向江辰時,我忽然就覺得這問題也太犀利了吧……

    大家開始起哄讓江辰表態。一直站在我身後的江辰忽然俯身在我耳邊說:救我。

    我一時有點發懵,覺得他那兩個字的氣流撓得我脖子癢癢的,撓一撓脖子後急中生智地說:「我……我……肚子疼……」

    江辰在我身後長歎了一口氣,扶著我的肩膀說:「大家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肚子疼,我送她去校醫院。」

    我被江辰拖著走了幾步,才回過神來剛才他說的是女朋友,我就抖啊抖地問他:「我那個……那個……剛剛好像……聽到你說女朋友了……」

    我似乎看到他的臉詭異地紅了一紅,然後理直氣壯道:「對,怎樣?」

    我瞬間心跳加速,幾近嘔吐,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怎樣,那個……歡迎你。」

    每當我回憶往事的時候,能夠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卻為在關鍵時刻講了一句類似女性特殊服務行業的歡迎詞而很想去死。

    晚上我留在醫院裡照顧我爸,讓我媽回我那兒歇著了,老太太剛開始不同意,後來我跟她講了幾個醫院的鬼故事,她說她忽然覺得身心俱疲,還是回去歇著,明天才有充足的精神照顧我爸。

    今晚蘇醫生值班,她巡了兩次房之後就賴在我爸的病房,硬要拉著我聊天。

    礙于她恩人的身份,我只好強撐著眼皮陪她聊天。

    她問:「你跟江醫生怎麼認識的啊?」

    我答:「同學。」

    她喃喃自語:「我還以為是男女朋友呢,不過看他今晚沒留下來陪你也猜到了。」

    她自語完又問:「什麼同學?」

    我答:「幼稚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

    她認為很值得驚訝,並且指出這是種難得的緣分,她說:「唷唷唷,青梅竹馬,從小看著對方生殖器長大的,真有緣分。」

    我打著哈欠的嘴嚇到半天才合起來,揩一揩打哈欠擠出來的淚,正想說什麼,蘇醫生又發問了:「他有沒有女朋友啊?」

    我老實回答:「不知道。」

    她神神秘秘地湊到我耳邊:「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江醫生。」

    我點頭。

    她笑得三八兮兮,「我們都懷疑江醫生是同性戀。」

    我驚訝地望著她,她又解釋道:「他從來不帶女人出現,而且跟女醫生女護士女病人都保持距離。不過幹我們這行的有這樣的毛病也不出奇,對女性的身體太瞭解了就沒神秘感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好像你們這一行的對男性的身體也很瞭解吧?」

    她怔怔地想了一會兒,拍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說:「也對哦。」

    於是我們分別沉思了幾分鐘,在這幾分鐘裡,我一直在沉思,到底怎麼才能打發她走,我好困。可惜蘇醫生又問了:「你認識他這麼久,看過他交女朋友麼?」

    我瞌睡蟲一下子跑了,乾笑了兩聲:「看過的。」

    「呀,真可惜。」她失望地歎息。

    我小心翼翼地刺探:「可惜什麼?你喜歡他呀?」

    她笑得嬌羞:「沒啦,我有對象了。我物件在X大念博士,他修心理學的,畢業論文選題方向是同性戀心理分析,主要想研究社會精英分子的同性戀心理。他正煩著找不到研究物件呢……」

    我想了想後建議道:「不然你上網找些小說給他看吧,現在不是流行什麼耽美小說麼,裡面那些男主角總裁醫生律師軍人,什麼精英行業都有,藝術來源於生活,讓你男朋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

    她擺擺手道:「我早就想到了,也研究過了,覺得不靠譜,那些小說幾乎都是女人寫的,在女人心目中男人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兩個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湊在一起,除了使用下半身就是頻繁過度地使用下半身,對學術研究沒什麼幫助。」

    我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的,就哦了一聲表示我同意。

    她又說:「你看江醫生他有沒有同性戀的傾向啊?我看那些小說都說可以把不是gay的男人變gay,學名叫什麼來著?哦,叫掰彎,不然我把他掰彎了如何?」

    我嘴巴張張合合,結結巴巴地說:「這樣……不好吧……」

    她拍一拍我的肩膀:「別緊張,我跟你開玩笑的,你不懂我的幽默。」

    ……

    「對了,你猜猜我為什麼選擇學醫?而且選擇骨科?」她突然很興奮地要求道。

    我還沒從她上個幽默中緩過來,有氣無力道:「你一家都是醫生?」

    她搖頭。

    我又猜:「你小時候見到了誰因為骨頭有病而很痛苦?」

    她還是搖頭。

    我認真了起來:「你立志懸壺濟世?你跟男友約好了考醫科?你高考的時候不小心填錯志願?」

    「都不是。」她得意洋洋道,「我家裡賣豬肉的,我每次看到我爸砍豬骨就覺得很興奮。」

    ……

    我嘴角抽了一抽,「呵呵,耳濡目染。」

    她又用力一拍我肩膀:「你又相信了,你真是不懂我的幽默,我們一家除了我弟都是醫生。」

    ……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16 PM

    第四章

    昨晚蘇醫生跟我促膝長談到淩晨五點,然後神采奕奕地拍拍屁股說,我可以準備交班了,我今天休假。

    我過了睡覺的時間點就再也不知道自己睡著還是沒睡著,迷迷糊糊中面前好像站了一個人,我還問了他是人是鬼,似乎還跟他解釋了一下冤有頭債有主的因果關係。

    這種恍惚的睡眠最可怕,我大腦急速地運轉著,前塵往事巨細靡遺。我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在回憶往事。很多人說往事不堪回首,我的往事挺堪的,是一積極向上活潑開朗鼓舞人心的倒追史,可以叫《明朗少女求愛記》。

    我那時看上了江辰,深思熟慮了一個星期,結合了小說、漫畫、電視劇,我整出了三個計畫:情書;傳話;當面表白。又用了一個星期對這三個計畫進行了全面的分析。情書的弊端:一是我字醜,二是江辰常收情書卻不常看;而傳話的弊端:一是容易傳錯,二是眾多愛情陰謀論的小說和電視劇集告訴我,傳話的那個最終都會和主角修成正果;於是到頭來我只剩了表白這條路。

    我們總以為人生有無數可能,怕這個,怕那個,到最後也就剩了一個可能而已。

    我翻了翻黃曆,挑了個宜動土安葬的好日子,向江辰表白了。當時他正在做值日,我跟在他身後叫了句江辰,他轉身,手上的掃帚也跟著轉了一圈,揚了我一嘴的灰。

    我說:「江辰我喜歡你,呸呸呸。」

    他先是一愣,後皺起眉道:「呸什麼?」

    我很懊惱,忙解釋:「我不是呸你,我剛剛吃了一嘴灰,我說我喜歡你。」

    他持續著皺眉的動作,眉間被他擰出兩道肉坨坨,像刀疤,真好看。

    他說:「我不喜歡你。」

    那是個全民愛搞曖昧的時代,當時並沒有一首歌說曖昧讓人受盡委屈,所以大部分人即使不喜歡也要說:我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我們年紀還太小,我們應該好好讀書考上好大學之類的廢話,所以江辰斬釘截鐵的拒絕讓我覺得他的冷酷無情是多麼與眾不同,於是更堅定了我要喜歡他的決心。

    於是江辰就被我死纏爛打上了,我每天一大早等在我們家中間的那條巷子口,江辰一來我就擠出春光燦爛的笑容說,這麼巧,我也上學。下課鈴還沒響我就把書包收好,鈴一響我就沖到樓梯口,等江辰走過我就說,這麼巧,我也放學。

    迷糊中我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下,醒過來眨巴看了兩眼天花板,又開始恍惚起來。我才看到我在樓梯口對著江辰笑呢,一轉眼我又在樓梯口拽著江辰的書包帶哀求:「你等我十分鐘好不好?我把作業交給英語老師。」

    他扯回書包帶:「你剛剛上課幹嘛去了?李薇在樓下等我。」頓了一頓他又說:「我們要去買班會的東西。」

    也許是扮賢良恭順久了心裡有點反彈,也許是怒火攻心,總之我瞄準了他的小腿骨踹了一腳:「去找你的李薇吧。」

    他大概沒料到,單腳跳了幾步吼道:「陳小希你這個瘋子!」

    之後我趴在欄杆上,看著江辰和李薇往校門走去,日近黃昏,天地間一片橙黃,像是有誰慌亂打翻了一瓶新奇士,給世界染了一身橙。

    那時我16歲,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悲涼。

    夢中場景切換起來倒是很隨意。教室門口我堵住了江辰:「我有話跟你說。」

    他雙手環胸,瞟了我一眼:「說。」

    踹了他一腳後,他比以前更不愛搭理我了。我放任愛情和自尊交戰了幾天。幾天後,愛情把自尊活活打死了。然後我就來道歉了。

    我低著頭低聲下氣地說:「我那天不應該踹你,對不起。」

    他半晌沒回答我,我抬頭,見他正心不在焉地張望著樓下的籃球場,我又來火了,大叫:「江辰!」

    他低頭看我,「我還沒聾,對不起是吧?沒關係。」

    說完轉身就走。

    我望著他的背影,突然心裡湧起一股濃濃的悲傷,像是我媽燒焦了的燜雞翅,濃煙嗆得我鼻酸。

    我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叫:「江辰。」

    他回頭。

    我苦笑著說:「呵呵,你是不是覺得,被我喜歡上很倒楣?」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說:「我只是想下去打球。」

    我不說話,內心有股哀大不如心死之類的悲壯。

    他似乎在我面前站了很久,最後略帶著急地說:「我真沒那意思,我們隊快輸了。」

    我點頭表示理解,「你快去吧,加油。」

    他轉身就跑,跑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回過頭叫我:「陳小希。」

    「幹嘛?」

    「幫我去小賣部買瓶水吧。」他笑著說,酒窩盛滿了夕陽。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三步並作兩步跑下了樓梯。

    我還是去了小賣部,在益力和農夫山泉之間搖擺了半天,最終選擇了農夫山泉,因為便宜五毛錢。

    籃球場邊圍了不少女生,我還看到了李薇,她手裡拿著一瓶脈動,比我的農夫山泉整整貴了兩塊半。

    中場休息,李薇咻一下給江辰遞上水,我愣愣跟在她身後,感歎著她的星馳電走、疾走如飛。

    江辰沒接她的水,看了我一眼,有點尷尬地說:「我剛剛讓陳小希幫我帶水了。」

    「我買的是運動飲料,補充鹽分的。你不喝也沒別人喝,挺浪費的。」她笑得可溫柔可溫柔了。

    我想我也不能讓她為難呀,於是我將手裡的農夫山泉往江辰手裡一塞,奪過李薇手裡的脈動,擰蓋,仰脖,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抹一抹嘴說:「不浪費不浪費,我剛剛從小賣部跑著過來的,流了好多汗呢,真是謝謝你。」

    她含羞低頭,像徐志摩筆下那個水蓮花很害臊之類的,我可喜歡看了,真是美呀美呀。

    「小希,小希,小希!」我媽催命似的叫聲將我從水蓮花的嬌羞中喚醒。我揉一揉眼睛,打了個大哈欠,「媽,醫院裡不准大聲喧嘩。」

    我媽睥睨我一眼,「你剛剛說夢話才丟人呢。」

    「我說什麼了?」我邊揩眼屎邊問。

    「荷花,害羞什麼的。」她說。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徐志摩的詩,我們小希像我,有詩人的情懷。」我爸在病床上搭話,顯得得意洋洋。

    我轉了轉脖子,胡扯道:「我夢到高中語文老師了,她讓我背《再別康橋》。」

    我爸臉一下子黑了下來,「這不是《再別康橋》!這是《沙揚娜拉》!」

    我媽在一旁摻和:「張娜拉是吧?我知道,韓國人嘛,棒子棒子。」

    我訝異地看著我媽,她挺起老胸膛:「自從我們家安上了互聯網,家庭婦女就解放了。」

    作為一個長期潛水黨,我某次心血來潮登陸天涯,發現我竟然回復了不少帖子,而且還大部分是民間帥哥什麼的,我以為我在夢游中誠實面對了內心的渴望,後來才發現原來我不小心將老家電腦設置成自動登錄天涯。人世間最悲哀的事莫過於有個天涯黨的媽……

    吃完午飯我那個天涯黨的媽把早上我爸同事來探病的水果往我懷裡一塞,逼著我去找江辰道謝,我想于情於理我都該正正經經跟江辰道次謝,就拎著一大袋的水果去了。

    到了醫生的辦公室才開始有點緊張,剛才光顧著傻樂白撿了一袋水果送人,沒顧得上反應這是我和江辰三年來的第一次單獨且正式的會晤。

    敲了敲門,裡面回了句請進,我推了門進去,江辰正埋頭在辦公桌上寫著什麼,也就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自己找椅子坐。」

    作為一個前女友,面對一個如此落落大方的前男友,我感到壓力很大。

    我把水果往桌上一放,拉了把椅子和他隔了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討好地說:「我媽讓我帶點水果來給你。」

    他抬眼瞄了一瞄水果,說:「替我謝謝阿姨。我早上去看過陳叔了,情況很穩定,估計兩三天后就能出院,一個星期後回來拆線就可以了。」

    他話講完了就低頭寫東西,一付老子很忙的樣子。我尷尬地坐了兩分鐘,然後起身告別,還順便表達了一下對他的感激,最後虛偽而客氣地說了句,「謝謝你這次的幫忙,我真的是不知該怎麼報答你才好。」

    他這回倒是停下了那唰唰的筆,笑著看著我說:「給我介紹女朋友吧。」

    我仔細觀察的他的神色,竟也沒開玩笑的樣子。我就鬱悶了,讓前女友介紹新女友這行為也忒不厚道了點,就好比跳槽還讓老闆寫推薦信;作弊還讓老師給答案;再婚還請前妻當伴娘……

    我內心那個百感交集呀,在他心目中,我的人格究竟是多偉大呀……

    我暗歎了口氣,乾笑兩聲道:「你想要什麼樣的女朋友啊?」

    他偏頭打量了我一會兒,我心提到了嗓子眼,腦海中閃過無數的臺詞——像你這樣的就好;不然就你好了;其實我一直沒忘了你……

    「比你高一點,瘦一點,就差不多了。」他說。

    我那自作多情的小心肝瞬間恢復了正常跳動,僵硬地笑了一笑,道:「要求不高,我幫你留意看看。」

    他手中的鋼筆在手指間漂亮地打了個旋兒,他說:「那就先謝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17 PM

    第五章

    我爸兩天就出院了,手術刀口也養得挺好的,後來嫌來回太奔波,就在老家的醫院拆了線,據我媽說,他拆線第二天又上老人俱樂部折騰去了,我通過通訊工具,遙遠地對他戰士般的精神表達了崇高的敬意。

    今早我醒來,身上睡衣大半都是濕的,換了衣服匆匆往地鐵趕,進了地鐵,空調的涼風一吹,發現身上的衣服又汗濕了大半,穿的是白襯衫,一濕就有點若隱若現了。我左右看了一看,這節車廂裡長相猥瑣的大叔不少,但都沒有要多看我一眼的意思,我堅決不承認是我沒有魅力,是天氣太熱了,猥瑣大叔都懶得猥瑣了。

    一進辦公室,傅沛就迎了上來:「陳小希,今天你去拍產品目錄吧,你不是愛拍照麼。」

    我望一下窗外白晃晃的日頭,不禁悲從中來,有感而發道:「我爸說陳小希這個名字象徵了人生總是有希望的,希望無論大小,總是好的。只是他沒料到二十幾年後出了個男青年叫陳冠希,也沒料到該青年是一攝影愛好者和行為藝術愛好者,更沒料到陳先生以一套作品走紅大江南北,引領了一系列‘門’的潮流。這證明了人生總是出乎意料出人意外的,所以你不能因為我叫陳小希就以為我愛拍照。」

    傅沛從抽屜裡摸出計算器,「頂撞老闆扣2%工資,請假扣3%,遲到扣1%……」

    我點頭,「行,你扣吧,先把上個月的工資發給我。」

    他默默收回計算器,「小希姐,您歇著,今天的產品目錄就交給我了。」

    我點點頭,坐到空調風口下吹風去了。

    我來了這公司兩年多了,當時跟江辰分手時就火速換了住處換了工作,我不是怕他來找我,而是怕他不來找我。人能有多犯賤,我表現得淋漓盡致。

    公司一共三人,老闆傅沛,財務兼文案的司徒末,我是設計。我們屬於小設計公司,公司主要靠傅沛接單來維持正常營運,原本在業內口碑不錯,但前陣子由於傅沛與一個女客戶交往分手後,女方懷恨在心,大肆渲染我們公司是靠潛規則在業內立足的,導致最近的訂單數量一落千丈。至於潛規則這事倒是污蔑,雖然我和司徒末多次鼓勵傅沛出賣肉體以達到搶到訂單的目的,但傅沛寧死不從,對此我們一直很不理解,因為以我們對他愛情觀的理解,這實在是雙贏的買賣。

    傅沛出去了,司徒末孩子發燒已經請假了近一個星期,於是整個辦公室裡就剩我一個人,我給自己泡了杯茶,才慢悠悠踱到電腦前開機。我邊喝著茶邊等待一切開機自動登錄的程式,QQ、MSN、SKYPE……都是聊天軟體,人與人之間,可以講話的工具愈來愈多,能講的話卻愈來愈少。

    MSN上首先跳出來的是莊冬娜,她是公司的一個客戶,年底的時候我們公司替她的公司設計了一套禮品,有檯曆、杯子、賀卡等。我們合作得很融洽,也算半個朋友。我上個星期把她介紹給了江辰,她是個很不錯的女人,比我高、比我瘦、比我美、脾氣比我好、事業比我成功,唯一比不上我的只有鞋的號碼沒我小。

    我聽說他們進展得不錯,江辰還主動約了她幾次,這以我的經驗看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聽說之後還一度心情十分壓抑,甚至想棒打鴛鴦,但給忍住了。

    我點開莊冬娜的對話方塊,她重複了發了好幾個「在嗎」,我發現她沒打問號,太對不起我們偉大的標點符號了。

    我緩慢地敲了:「在了。」

    我特別把句號用紅色標出來還加大了一個字型大小,希望她看到了能由衷地感到羞愧。

    莊冬娜說(10:16):

    幫我個忙成不?

    我看到了問號,感覺到很欣慰,就很快地敲了回去:說說看。

    莊冬娜說(10:20):

    今晚江辰的一個病人慶祝痊癒出院開宴會,他得去參加,而且還得帶女伴兒,但是我下午就要去上海出差了,你能不能幫我陪他去?

    我猶豫了一下,敲了:這樣不好吧?

    莊冬娜說(10:24):

    為什麼不好,我都跟江辰說了,他也同意了,實在是那種場合攜伴參加比較好啊,聽說那病人是什麼大人物,想給江辰做媒呢,你也不想我們才開始發展就邁向結束吧……

    我看著那對話方塊就徹底無語了……當時介紹時我也和她說過我和江辰交往過這事了,她表示並不介意,再不介意好歹尊重一下前女友這個偉大的稱謂吧。有句話怎麼說來——善良就是別人挨餓時,我吃肉不叭唧嘴。你不但叭唧嘴,還讓我拿紙巾替你抹嘴,太不厚道了吧……

    莊冬娜說(10:25)

    小希拜託拜託拜託拜託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你看這人,一著急又不用標點符號了,有沒有考慮過標點符號的感受啊……

    我歎了口氣,敲下:好吧,既然你們不介意。

    莊冬娜說(10:28)

    小希我太愛你了,謝謝謝謝謝謝

    下班江辰會過去接你,到時他會帶你去買禮服,都記他帳上哈

    我喝了一大口茶,用食指在鍵盤上戳出一個:好。

    按了回車鍵,我覺得我這輩子就栽在一顆好心腸上了。小時候也這樣,我還記得小學時大家都討厭的班主任生病了,大家都不願意去看她,我是唯一去的,她可高興了,把病房裡的水果雞蛋什麼的都給我吃了,把我給撐得,頂著個肚子不平衡,連走路都搖晃。這一切都是善良惹的禍。

    於是我這一天大概都是在渾噩中度過,傅沛拍照回來的時候舉著相機順便拍了坐在位置上的我兩張照片,放上電腦時讓我過去看。我一看,拍得挺好,挺迷茫挺藝術的,有點走失的失智老人氣質。

    快下班時我的手機就響了,而我正蹲廁所裡呢,我這人有個毛病,一緊張就愛往廁所跑,當年高考前十五分鐘都我都廁所裡蹲著了。

    我提起褲子,從兜裡掏出手機,果然是江辰。我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發現這地兒實在不是個適合深吸氣的地方。於是只好捏著鼻子說:「喂?」

    「是我。」

    「我知道。」

    「你說話怎麼甕聲甕氣?」

    我推開廁所門走出去,松了鼻子說:「沒呀。」

    「你剛剛在廁所?」他突然笑著說。

    我嚇得一哆嗦,上下左右看了看,才說:「你怎麼知道?」

    「猜的。你下班了沒?」他說。

    我沒好氣:「你那麼會猜你接著猜。」

    「我在你們公司樓下,你下班了就下來吧。」他說。

    我簡單收了收東西就下了樓,腦袋左轉右轉都沒看到江辰,心想他不是事隔三年才決定報復我當年約會老遲到的事吧?

    我在那兒鬼祟了半天,一輛小轎車停在了我面前,還按了下喇叭。我低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玻璃什麼都沒看清楚,正想湊近看一下,叭又按了一下喇叭,我嚇得退了幾步,火冒三丈正想破口大駡,車窗慢慢搖了下來,江辰側著頭下命令:「上車。」

    我開了車門坐進去,他皺著眉道:「你怎麼這麼拖拉,不是聽說你們五點半就下班?把安全帶系上。」

    我木著臉,自顧自地說:「陳小希你下班了啊?今晚真是麻煩你了,謝謝啊。」

    江辰瞪了我一眼:「不客氣。」

    我撇撇嘴,「真有禮貌。」

    我偷偷打量了他兩眼,剪裁合身的黑西裝,寶藍色領帶,帥得慘無人道。

    忽然,他俯過身來,我迅速地把安全帶一拉一扣,急道:「我系好安全帶了。」

    他啪一聲按開了我座位面前的一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瓶水,遞給我時涼涼地瞟了我一眼,冷哼了一聲。

    我手裡拿著那瓶礦泉水就特別想死,我想我一死,江辰大概會在死因那一欄寫上:自作多情,羞愧而死。

    車緩慢地上了路,我小口小口地啜著礦泉水,我其實不渴,但就是喉嚨幹得慌。

    車裡彌漫著詭異的沉默,我無聊地撕著礦泉水瓶上的標籤,撕下來後又發現不知道往哪兒扔,只好問他:「扔哪兒呢?」

    他偏頭看了我一眼:「剛剛那個抽屜。」

    我按開那個抽屜,瞄了一眼後把標籤往裡扔。但由於自己手賤,所以難免有點心虛,我就沒話找話地問他:「你還喝農夫山泉啊?」

    從我第一次給他買農夫山泉後,後來見他喝礦泉水都是喝的農夫山泉。我那時覺得挺自豪的,雖說我是為了省五毛錢才給他買農夫山泉的,沒想到卻真買中了他的心頭好,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隨口應了我一句:「過節醫院發的,後座還有一箱。」

    我轉頭看,果然後座放了一箱農夫山泉。我就隨口讚揚了一下他們醫院:「你們醫院挺不錯嘛,過節還發東西。哪像我們公司啊,過節老讓我們加班。」

    他沒搭話,專注地開車。

    我看他不是很想搭理我的樣子,也就消停了。年紀大了,熱臉貼冷屁股的事不愛幹了,這點冷淡擱當年對我來說還真不算什麼,那時我就是一熱臉貼冷屁股愛好者,風雨無阻無堅不摧,勢用我的熱臉將他的冷屁股捂熱!但現在不行了,隨著年歲的增長,血液迴圈大不如前,冷屁股貼多了怕給臉留下病根子。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18 PM

    第六章

    江辰的車停在了LV旗艦店前,我嚇了一跳,基本上這個牌子我只在某知名作家的書裡見過,現實生活中我還是對AV比較熟。

    車門中控叩一聲開了,江辰說:「你下去等我,我去停車。」

    我下了車待在原地等他回來,不時賊眉鼠目地透過玻璃櫥窗偷瞄LV店裡,大概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橘紅色的燈光顯得特別的紙醉金迷。

    「走吧。」江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後。

    我嚇了一跳,結巴道:「還是不要吧,好貴的,況且裡面好像賣的都是包包,我都沒看到禮服。」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去,「你以為我要帶你進LV?」

    「不是嗎?」

    他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你又不是我老婆,我幹嘛給你買LV!」

    ……

    他領著我繞過LV,進了一條巷子,來到一家服裝店門口,我抬頭一看,這店名太實在了——買不起LV。

    我指著招牌對江辰說:「你看,它諷刺你。」

    他抬頭看了一眼,「諷刺你吧。」

    我撇撇嘴,「等我有錢了,我去各大名牌店裡,就對著店員說,這件不要,這件不要,其它通通包起來。」

    他搖了搖頭,說:「你乾脆說,這件和這件包起來,剩下的打包寄給紅十字會。」

    道行比我深呀……

    店主是個年輕小夥,長得不錯,我瞅著總覺得眼熟,大概是我潛意識裡想跟一切帥哥混熟。

    小夥子迎了上來:「江醫生,帶女朋友買衣服啊?」

    江辰把我往前一推,說:「幫她搭配一套可以參加宴會的衣服。」

    小夥子眼睛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說:「行,美女這氣質跟我店的衣服特配,我立馬搭幾套讓你選。」

    敢情我的氣質就是一買不起LV的氣質……

    趁著店主在挑衣服,我問江辰:「你跟他認識啊?」

    江辰點頭:「他是蘇醫生的弟弟。」

    蘇弟弟耳朵特好使地加入了我們的對話:「我叫蘇銳,我姐待會可能會過來。」

    我低頭看他,他蹲在地上挑鞋子,屁股撅得高高,低腰牛仔褲使他腰露出一大截,挺小蠻的。

    「陳小希。」江辰突然叫我。

    「啊?」我收回停留在小蠻腰上的眼神,回過頭看他。

    他指一指我的腳,我低頭一看,一隻類似蜥蜴的綠色生物停在我腳邊,長長的尾巴微微搖擺著。我條件反射地用腳尖飛速地挑開它,然後高頻尖叫著躲到江辰背後。

    綠生物在地上滾了一圈,翻出顏色稍淺的肚皮,四腳在空中亂蹬。

    蘇銳直起身走過來,笑眯眯地拎起綠生物,擺在手臂上,對我說:「別怕別怕,這是我養的蜥蜴。」

    我從江辰背後探出頭來:「它有沒有毒,會不會咬人?」

    「不會不會,它很乖的。」蘇銳把手臂伸了過來,很熱情地邀請我:「摸摸看嘛。」

    我盛情難卻,手顫悠悠地伸過去,才到了蜥蜴跟前,它突然嘶地吐出一條肥厚分叉的舌頭,嚇得我迅速縮回手,又躲回江辰身後去了。

    蘇銳哈哈大笑:「小蜥不要嚇姐姐,她剛剛不是故意踢你的。」

    「小蜥?」江辰重複了一次,也笑了起來。

    我愣頭愣腦地回答了他一聲後才反應過來,相當義憤填膺:「它也叫小希?」

    「也?」蘇銳很興奮,「還有誰叫小蜥?這真是個好名字。」

    有一個好名字的我緩緩舉手:「我,陳小希……」

    「太有緣分了!」蘇銳繞到江辰身後停在我面前,摸著蜥蜴的頭說:「蘇小蜥,姐姐跟你名字一樣呢,你們太有緣分了,跟姐姐打個招呼,來親姐姐一個。」

    我乾笑著繞到江辰面前,探個頭揮一揮手:「你好你好,男女授受不親,不用親不用親。」

    蘇銳露出被侮辱了模樣:「小蜥是女孩子。」

    江辰拉開躲在他胸前的我:「去換衣服。」

    蘇銳這才放下蘇小蜥,從衣架上拿了幾件衣服遞給我:「你先試試,你穿幾碼的鞋?」

    基本上我的腳小得畸形,被問鞋碼對我來說是一個恥辱……

    於是我說:「35。」

    江辰偏頭看了我一眼,說:「33號半,34加一個半墊也可以。」

    ……

    蘇銳撓一撓頭對我說:「我得找找看有沒有34碼的鞋,你先進去換衣服吧。」

    我捧著衣服進去換,卻在換第一套時就出了麻煩,背後的拉鍊被頭髮絞住了,卡在半腰上拉不上也拉不下,無奈之下我只好對著外面求救:「蘇銳,拉鍊卡住了,拉不動。」

    簾子被掀開,進來的卻是江辰,我愣愣地看著他。他沒說話,直接繞到我背後,一手把我頭髮挽成一把握高,一手哧啦一下就把拉鍊拉上了,拉上後掉頭就走。我對他的手藝萬分佩服。

    我換了好幾套衣服,最終蘇銳替我選了一套淺綠色紗質禮服,穿在身上輕飄飄,讓我有一種沒有穿衣服的恐慌。

    蘇銳千辛萬苦搜出了一雙34碼嫩黃色高跟鞋,加了個半墊之後我勉強能穿穩。

    蘇銳對我的新打扮誇得天上人間美麗非凡,雖然我看著鏡子絲毫沒找他所說的驚豔感,但是我覺得他說得實在太對了,我真誠地要交他這個朋友。

    蘇小蜥幾次試圖接近我,都被我用一種「你敢過來我就用高跟鞋碾死你」的眼神嚇走了。

    江辰坐在店裡沙發上,不時懶懶地打量我兩眼,當然我不敢指望他會露出電視或小說裡常出現的屏住呼吸驚為天人之類的樣子,但好歹也別一付看新聞聯播的樣子。

    「好了沒有?」他從沙發上站起來。

    「好了,你付錢吧。」我低頭研究衣服的領子,V字領邊緣折了很漂亮的小褶子,像綠色的麥浪。

    蘇銳嚷嚷著:「算了算了,太有緣分了,就算小蜥給小希的見面禮。一共八百,裙子五百,鞋子三百。」

    我瞪他,宰人啊,一樣的衣服淘寶八十就能搞定,還包郵。

    蘇銳對我笑:「你別一付我是無良奸商的樣子。我這衣服可不是滿大街都有的,都是我自己設計自己做的,僅此一件。」

    江辰倒是沒說什麼,付了錢說了謝謝就拉著我走了。

    我在行駛的車中艱難地化著妝,幸好路況還不錯,基本上化完之後五官還正常。

    等紅燈的時候江辰突然笑起來,眼睛盛滿了促狹,說:「你的化妝技術進步了不少嘛。」

    我白他一眼,我知道他在笑什麼。

    那時高三,我們沒日沒夜地跟高考廝殺,在遙遠的地方有幾個同樣與高考廝殺著的同仁不堪壓力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消息從在各大部門之間輾轉,輾轉了許久才流落到我們這個遙遠小鎮裡的學校,校長緊急召開了會議,然後在高考前一個月,老師們決定替我們這群水深火熱的孩子舉行一場晚會,晚會的名字叫「走向明天」。我個人覺得這個名字很沒意義,除非死掉,不然誰都得走向明天。節目都是由高一高二的學生準備的,朗誦、合唱什麼的,總之讓人看了一點也不想活到明天的一些節目。

    晚會舉辦之前,老師們被一件事難倒了,學生們要上臺,總得要化妝,學校裡會化妝的老師就那麼幾個,一個合唱隊化下來,天都亮了。於是學校臨時決定美術班的學生來分擔化妝大任。作為美術班的頭牌,我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沒料到人臉和畫布原來差挺多,每一個被我化過的女生在照過鏡子後都哭了,並且表示如果要她們這樣上臺,她們選擇告別明天。而江辰當時正好路過那間教室。我教室裡被一群師妹圍著哭得手足無措,他在教室外笑得手舞足蹈,而學妹們因為被風雲人物嘲笑而哭得更加聲嘶力竭了。

    雖然歲月久遠,可一回想起來我額角還是突突地跳著,耳邊仿佛又縈繞滿了高低起伏抑揚頓挫的哭聲。

    「到了。」江辰說,車緩緩地靠邊停下。

    我揉一揉額角,歎了口氣抱怨道:「你以後別害我回憶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了。」

    車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打開車門,我疑惑地轉過去看他,他緊皺著眉,眼睛注視著遠方,下顎繃緊,雙手握在方向盤上,指骨泛白。

    我知道他在生氣,但我對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卻有點摸不著頭腦,吶吶地問他:「怎麼了?」

    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放開方向盤,轉過頭來對著我笑,也許我不該稱之為笑,他只是把嘴唇抿成一條線,左頰擠出深深的酒窩。他說:「沒有,胃痛。」

    「啊?那怎麼辦?」我一緊張就有點顛三倒四,「怎麼會胃痛呢?你沒吃東西嗎?有沒有藥啊?我們去醫院吧……」

    「沒事了。」他說。

    「怎麼會沒事呢?你知道胃痛有可能是胃出血、胃潰瘍、胃穿孔、胃癌……」

    他看著我笑:「還有什麼?」

    我不是很確定地說:「胃破掉?」

    我有加重語氣說:「不管啦,我們快去醫院,你有可能下一秒就會死的!」

    他忽然伸手過來推一推我的腦袋,笑著說:「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我對他突如其來的好心情深感不解以及困擾,只是一再確認他的胃不會破掉這件事,他也一再對我保證已經沒事了,最終十分無奈地表示若是他的胃有個三長兩短,手術由我操刀。

    我聽到他願意死在我手上,也就安心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19 PM

    第七章

    進入宴會大廳之前,一直走在我前面的江辰突然停了下來,倒退幾步走在我身邊,弓起手肘,看著我。

    我疑惑地看回他:「需要擺pose嗎?有誰在幫我們拍照?」

    他瞪我,我忙眯起眼睛笑:「跟你開玩笑的。」

    說完將手伸入他臂彎中,輕輕地挽住:「電視裡都有演嘛,進場都要手挽手。」

    我低頭看一看我搭在他黑西裝上的手,胸口忽然好像梗住什麼似的,忍不住就抓緊了他的手臂。他垂眼看一看我,低聲安撫道:「你就當參觀拍電影好了。」

    我環顧宴會大廳,天花板垂下大型的水晶燈閃爍著流光溢彩,燈底下游離著觥籌交錯的男男女女,長長的桌子鋪上了香檳色的桌布,上面擺滿了讓我狂咽口水的食物……美食電影啊這是。

    「陳小希,別看吃的了,微笑。」江辰突然俯身在我耳邊說,熱熱的氣噴得我耳朵發癢,我忍不住瞪他。

    「微笑。」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隨著他的視線看去,一群人簇擁著一個有點面熟的老人正緩緩向我們走來。

    江辰半拖著我朝他們走去,我邊擠微笑邊問他:「哪個是你的病人啊?」

    「中間的老人。」

    我看那人紅光滿面,不像大病初愈的模樣,又問:「他什麼病?」

    「心臟病。」

    江辰話才說完,我們已經到了他們面前。

    簡單的寒暄握手,我聽江辰叫他張書記,這才明白了面熟從何而來,我在本地新聞上看過他,而且不止一次,結合我一年看新聞不超過十次的概率,他出現的概率必然十分之高,由此可以推出,他是一個很想紅的統治階級。

    張書記笑眯眯地看著我:「小江的女朋友?」

    我看了一眼江辰,心想送佛送到西吧,就微笑著點頭說:「你好,我叫陳小希。」

    張書記也點頭,這個年紀的男人多少有點慈祥,笑起來更是得道成仙的模樣:「陳小姐長得真是漂亮,男才女貌啊,我本來還想著給小江介紹我孫女呢,看來我孫女福氣不夠啊。」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賠笑。江辰笑著接過話頭:「張書記厚愛,是我不敢高攀。」

    張書記笑了一笑,突然朗聲道:「各位。」

    他的聲音不是特別大,卻有一股奇異的召喚力,滿大廳的人靜了下來,朝著我們的方向看來,我挽著江辰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他另一手伸過來,輕輕拍一拍我的手背。

    張書記高舉手裡的酒杯:「這是我的恩人江醫生,請大家和我一起,以一杯酒感謝江醫生和他的女朋友。謝謝!」

    他話音一落,我們的手中就被塞進了酒杯。

    江辰舉杯:「只是我分內的工作。」

    老實說我嚇壞了,我這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在我印象中我所面臨過最大的場面也就是小學合唱比賽,當時我混在一群人中合嘴張嘴,腳抖得跟小兒麻痹似的。

    現在一堆人齊刷刷地往這邊看,還個個社會精英、巨頭權貴的模樣,我想說我就一普通老百姓,今天是來看拍電影的,你們別看著我呀。

    幸好風頭只是一時,大家酒喝完了就各歸各位,我這才發現我一緊張都撒了滿手的酒。

    只是張書記似乎還不準備放過我們,他又換了一杯酒對著我們舉杯。

    「小江,結婚記得發請帖給我。」

    「請帖一定發,但是酒不能再喝了,你心臟受不了。」江辰笑著說,語氣裡帶著醫生獨有的強硬權威。

    張書記竟然就笑著把酒杯放下了。我心想逃過一劫,就低頭安心地盯著身上的裙子看,研究用哪個部位擦手比較不明顯。

    「陳小希,去洗手間。」江辰說完這句話就被那個張書記領著不知道朝哪兒去。

    洗完手出來,我遠遠看到江辰跟張書記在一群人中說著什麼。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待在長條餐桌旁吃東西比較有趣,反正我來擋書記孫女的功能已經發揮了,現在可以發揮胃的功能了。

    我餐桌旁觀察了片刻,發現這些食物對他們來說形同擺設,來來往往幾乎沒有人在桌前停留超過十秒,於是我放心地拿了個大盤子,準備從桌子頭吃到桌子尾,以滿足我剝削統治階級的欲望。

    只是我才吃了四道菜,就遇到了障礙,當然不是我飽了,我對我的胃信心十足。

    面前多了一群女人,她們站在桌旁聊天,穿得自然都是很宴會,而且都我買不起的牌子。長相美不美不好說,鬼斧神工的化妝技術下,人類早就沒了本來面目。

    由於桌子是靠著牆擺的,她們這麼一站,一付要到天荒地老的樣子,也就意味著我有可能在宴會結束前都無法把每一樣食物都嘗遍,我一想到這,就恨不得放火燒眼前這群女人。

    於是我默默地繞過她們,準備先去把桌尾的菜吃了。走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卻被一個女人叫住了,她說你好,江醫生的女朋友。

    我轉身抬頭,說話的女孩長得漂亮,雖然一樣也是濃妝豔抹,但勝在豔而不俗,挺有幾分中學世界史課本上埃及豔後的味道。而且長得老高老高,腳上還蹬一雙目測超過十釐米的高跟鞋,一付不把宴會大廳的屋頂捅破就不甘心的模樣。

    我對她笑:「你好。」

    她過來拉起我的手:「我爺爺這次可真是多虧了江醫生。他老人家生病時我在醫院照顧,江醫生對病人實在是盡心盡力,那麼半個月裡,我幾乎都沒見他離過醫院,真是幸虧有你這樣明白事理的女朋友。」

    我承認我很明白事理,但這事還真跟我無關……

    我一手還拿著大盤子,另一手被她拉著,無奈之下只好盯著她拉著我的手,軟若無骨,十指芊芊如削蔥,指甲上塗了一層淡粉色,仿佛淋上一層鹵汁就是上好的港式鳳爪。

    她大概也發現我的尷尬,松了我的手道:「我看江醫生還被我爺爺拖著,你一個人也無聊,和我們一起聊聊天吧。」

    我只好把盤子放下,裝出興致勃勃的樣子聽她們聊天。她們的話題我剛剛就聽到了一點了,國外常春藤名校,渡假聖地,名牌……我都不是很聽得懂,所以也就沒什麼興趣。

    這會兒她們從誰家千金養了名字很長的名犬,誰家千金養了一匹馬駒……之類的動物話題轉換到食物話題。

    一個塗了血盆大口的女人說:「XX餐廳空運了一些法國松露來,我昨天才去吃過,很不錯。」

    「真的麼?那我明天就讓我男朋友帶我去吃。」

    「我聽說YY餐廳的黑鮪魚也不錯。」

    「真的麼?改天我們一起去吃。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吃神戶牛肉。」

    ……

    「我若想吃松露會飛法國或者義大利,法國的黑松露不錯,義大利的白松露也還可以。黑鮪魚我不吃的,神戶牛肉也只有去日本的時候會勉為其難吃一下,不過我倒是挺喜歡吃魚子醬的,要最新鮮的魚子醬,並且要是粒粒飽滿無損的,然後不加任何調味料或其他食物,用冰鎮過的玻璃碗盛著,然後用象牙勺子一勺一勺地吃。」一個柔媚的聲音奇異般地讓這群千金小姐們奇跡般地安靜下來。

    我看向說話的女人,她懶懶地倚著桌子,似笑非笑,很美。她的美不是那種天仙下凡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她的美具有侵略性,甚至可以說是豔俗的,是那種男人見了忍不住想入非非,女人見了恨不得潑硫酸的美。

    她穿著紅花青底的改良式旗袍,旗袍並無開誇張的高叉或者低胸,但卻跟長在她身上似的緊緊貼著她的□曲線,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穿著衣服卻表達出沒穿的誘惑。

    而我發現她一說話,周圍的女人紛紛露出不屑的神情,甚至有人還低聲說了句狐狸精。

    我一聽那句狐狸精心裡就徹底釋然了,這才對嘛,長成這樣不當狐狸精也太浪費人才了。

    也許是場面冷得太僵了,身為主人的張書記孫女張小姐突然轉向我,笑著問:「陳小姐平時喜歡吃什麼呢?」

    我被她問得一愣,不知道她是在救場呢,還是想讓我難堪,於是就搪塞道:「我沒有特別喜歡吃的,平時就隨便吃。」

    「我看陳小姐剛才吃了不少東西,想必是對美食很有研究,不要藏私嘛。」

    「這樣啊。」我摸了摸脖子,有點苦惱,「我覺得出前一丁的雞蛋泡面挺好吃的,康師傅的也還行。而且我覺得泡面煮的比泡的好吃,煮的時候下個雞蛋,最好是兩個,一個弄碎了溶在麵湯裡,一個臥成荷包蛋,快起鍋的時候才加調味料,也別加多,一點點提味就好,加點鹽巴加點醬油,特別好吃。」

    ……

    死神來了一般的肅靜。

    你看,非得讓我分享經驗吧,我都說不要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20 PM

    第八章

    得到我寶貴的泡面經驗之後,那群大小姐們忽然對談天失去了興趣,紛紛找藉口離開。我覺得這行為不好,是一種過河拆橋的行為。

    然後我準備端起大盤子繼續吃這長桌上的每一道菜,發現狐狸精小姐還倚著那長桌,她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杯紅酒,她輕輕地晃動著高腳杯裡的紅酒,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左右看了一下,確定不是自作多情之後回答她:「陳小希,希望的希。」

    她朝我舉了舉杯,把手中晃了許久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後說:「胡染染,跟人有染的那個染。」

    我左右看了一下,沒找到酒可以跟她聊表敬意,只好把盤裡的壽司拿起來朝她揮了揮,一口吞下,差點沒被噎死,最後擦著眼角的淚跟她說:「很高興認識你。」

    「你也不用感動得熱淚盈眶。」她遞了一張紙巾給我,這使我十分驚奇,主要是她手上並無任何宴會包之類的,而她身上的衣服又緊繃得如同第二層皮膚,別說塞紙巾,恐怕深呼一口氣都會爆裂開來。

    我接過紙巾,擦一擦眼角:「謝謝。」

    然後她就斜靠這那桌子,看著我快快樂樂地在長桌旁來來回回地吃東西,她說:「好吃麼?」

    「好吃啊,你要不要吃點?」我指一指盤子裡的小蛋糕,講完才想起她的魚子醬理論,覺得自己真是多此一舉。

    她指一指身上的旗袍說:「吃了會崩開。」

    我點頭,「你那衣服太恐怖了。」然後攤開手掌,掌心中是被我揉成一團的紙巾,問:「你紙巾放在哪裡啊?」

    她指了指兩腿間,說:「貼在大腿內側,還有手機。」

    我望著她光滑並沒穿絲襪的腿,嘴角抽了一抽,看著掌心的紙巾扔也不是拿也不是,一想到我剛剛抹臉的紙巾是從人家光滑的大腿內側拿出來的,我心裡就那個五味雜陳呀。

    胡染染哈哈嬌笑:「逗你玩兒的,真可愛,桌上的餐巾紙。」

    我摸摸脖子也跟著笑:「我光顧著看吃的了。」

    於是在她的注視之下我坦然地吃完了五十八道菜,抽了張紙巾學胡染染倚著桌子,前 凸後翹的,風情萬種的,擦嘴。

    胡染染偏著頭看我:「你是那個醫生的女朋友?」

    我摸摸鼻子,「算是吧。」

    心裡暗暗地加了句曾經。

    她把頭髮捋到耳後,若有所思道:「張倩容會跟你搶的。」

    「啊?」我勉強把目光從她深棕色的大.波.浪長髮上收回,愣愣道,「誰?」

    胡染染的髮型是我最喜歡的大.波.浪,大學的時候我就曾想去做這種髮型,但那時江辰跟我說他覺得我短髮的樣子很清新自然,於是我就頂了一頂蘑菇短髮過了四年,等到分手後我一氣之下才留起了長髮。現在仔細琢磨,清新自然哪裡是誇人的,壓根就是空氣清新劑的廣告語。

    她揚一揚下巴道:「張倩容,張老頭的孫女。喏,現在朝著你男友走過去了。」

    我隨她視線看去,張倩容緩緩朝著江辰和張書記走去,腰肢扭得像藝術體操表演的那條彩帶。

    「張老頭真老。」胡染染突然感歎。又若有所思的樣子道,「我看也再活不了幾年了。」

    我詫異地看著她,她笑了,說:「我是他的情婦你信不?」

    我說信也不是說不信也不是,只好乾笑。

    她又說:「我以前是他們家的保姆。」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那怎麼……怎麼……怎麼……」

    怎麼個半天我也找不出個委婉的詞來表達我的問題,還好她好心地接了話:「怎麼爬上老頭的床的?只要他一個人在家,我就穿低胸睡衣拖地。」

    「這樣啊……」我拉長了聲音道。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接話,說你真厲害也不是,說恭喜你成功了也不是,說你怎麼這麼無恥更不是……真是為難死我了。

    她似乎對我的窘態感到十分滿意,嬌笑個不停。

    真高興我能取悅你……

    「你男友過來了。」她掩著嘴說。

    「啊?」我才抬頭,江辰就已經站在我面前了,我忍不住稱讚他,「你走路真快。」

    江辰朝胡染染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看了我一眼說:「走吧。」

    說完就逕自往外走,我跟胡染染揮一揮手就顛顛地跟了上去,在他背後小跑著問:「可以回去了麼?宴會不是還沒結束麼?」

    他停了停腳步等我走到和他並肩才又往外走,邊走邊回答我的問題:「回去了,我明天還有手術。」

    「哦。」我跟著他往外走。

    他去開車,我在酒店門前等他,突然想起他好像什麼都沒吃,宴會前還犯胃疼來著,於是又想偷偷倒回宴會裡去偷渡點吃的給江辰,才轉身走了兩步身後就響了喇叭,我轉身開車門,探身進去跟江辰說:「你不是胃疼?我看你剛剛都沒吃什麼東西,我去給你拿點吃的,馬上回來。」

    我說完轉身就要往裡面走,江辰在後面陳小希陳小希地叫著我,我只好又倒回去跟他說:「放心啦,裡面的東西很好吃,而且都沒有人在吃,我去拿點人家不會介意的。」

    「上車。」他說,手指不耐煩地敲著方向盤。

    我猛然發現重逢之後他對我常常表現出一種詭異的不耐。我可以打一個比方來描繪這種不耐,這就好比是,你養了一隻狗準備養肥宰了吃,但這狗一直不長肉也就算了,它還誤以為自己是寵物,纏著你撒嬌,你說你能不煩麼。

    我默默坐進車子,關好車門,系好安全帶,笑著說:「我家在XX區XX路,你要是不方便就找公車站放我下去,我自己搭公車回去。」

    他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於是我盯著他的窗戶看了許久,只覺得他的黑眼圈有點重,但這就跟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的道理一樣,帥哥長了黑眼圈,他還是一個長黑眼圈很累的帥哥。

    我最終還是沒從他的眼睛來看出個所以然來。眼睛的確是心靈的窗戶,但有些人的眼睛是防盜窗,技術不夠就只能扼腕。

    江辰還是把我送到了家樓下,我簡單對他表達了送我回家的謝意,但他卻沒有對我表達我陪他去應酬的謝意,不過我不準備跟他計較。

    我下了車,要關車門時卻還是忍不住再瞄了他一眼,這是當年單戀他太久的後遺症,就算在一起了四年,那四年裡我還是老下意識地偷瞄他,以致他在上《眼科學》時還一度懷疑我是隱性斜視。

    他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壓在胃上,皺著眉似乎凝神在等關車門的聲音響起。

    我最終還是沒把門關上,我探身進去,以一種哀求的口吻道:「來我家好嗎?我給你下碗面吃,很快的,我十分鐘就能做好。」

    他搖頭:「不用了,我回去吃藥就行了。」

    我一屁股坐進車裡,雙手環胸道:「上我家吃面!不然我不下車了。」

    江辰側過頭瞪了我一會,最後歎口氣道:「走吧。」

    我笑眯眯地跳下車,帶著他爬了四樓到了我租的房子。

    我給他倒了杯水就進廚房忙活了,我想泡面不健康,就給他煮了掛麵,還下了兩顆雞蛋,等到我把面端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倚著沙發扶手睡著了。

    我把碗擺在桌子上,蹲在他面前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叫醒他,甚至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像電影裡的演的偷親他一下,或者用手指描繪他臉的輪廓,或者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淚流滿面……

    最後我只是拍了一拍他的肩膀說:「江辰,面好了。」

    有些事情就像參加比賽,你既然選擇了退賽,就沒資格再下場,就只能忍痛觀望。所以,劉翔,你奧運退賽的苦,我能明白……

    江辰眼皮動了一動,微微掀開迷蒙地看了我一眼,又閉上了。

    我只好又推了一推他:「起來,面快糊了。」

    他嘖了一聲,閉著眼撥開我的手,道:「別鬧,我很累。」

    也許是他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我竟隱約地覺得有幾分親昵。

    我抱著腿在地板上坐下,呆呆地看著他,或者是看著某個角落,一瞬間覺得自己可悲到如入無人之境……

    等我可悲完,抬眼見江辰已經端著面在沙發角落邊吃面邊看電視。電視聲開得很小,但他看得很專注。

    我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電視,電視裡正播著籃球比賽,一個黑人沖上去,腦門狠狠撞上正在投籃的白人的胳肢窩,白人被撞倒,在地上滾來滾去裝死。

    我要是那黑人我就告那白人,胳肢窩對腦袋,這是明顯的種族歧視。

    江辰把面吃完,跟我要了張紙巾擦嘴,然後就說他要走了。

    我想了想沒什麼藉口可以留他多坐一會兒的,只好說:「好吧,你開車小心。」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看我,似乎在暗示著什麼,我無奈只好站起來,邊朝他走去邊說:「我就送你到門口吧,我穿了一個晚上的高跟鞋腳都快斷了,送你下樓還得多爬一回四樓。」

    江辰倚著門口,待我走到他面前,他突然說:「陳小希,難道你就從來沒覺得對不起我過?」

    我想這是個典型的反問句,反問句的特點是答案是藏在問題裡的。經過短暫的分析後我斷定,江辰他認為我應該且必須要覺得對不起他。只是不知道他這個問題針對的是三年前分手那件事,還是我懶得送他下樓這件事。

    我考慮了一下,覺得無論他針對哪個問題,我都是錯的一方,所以道個歉也不是不可以,於是我併攏了腳跟,雙手貼褲縫,準備以一個標準軍姿真誠地跟江辰道歉。但江辰沒讓我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他最後看了我一眼就下樓了。

    這回我倒是讀懂了他的眼神,無非是討厭、厭惡、噁心之類的。這個我可以理解,我也挺噁心我自己的。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21 PM

    第九章

    過了幾天,出差回來的莊冬娜打電話來致謝,大意是她知道了江辰沒有對我好好表達謝意,她覺得她們家江辰不太懂事了。她的原話是:「你知道的,我們家江辰不是很care人情世故,不過這也是他的優點,I kinda like it,呵呵。」

    莊冬娜是英語專業畢業的,講話老愛夾英文,以前網上聊天也愛夾英文,比如說:「我這個週末要出差,回來再開會」,她會打「我這個weekend要出差,回來再開meeting」。

    後來有次司徒末說她實在受不了了,就天真無邪地問莊冬娜:你老是切換輸入法,不累啊?莊冬娜從善如流地改了切換輸入法的毛病,司徒末對此深感欣慰。

    莊冬娜提出為了答謝和賠禮,他們想請我吃頓飯。我婉轉地回絕,但可能是我太婉轉了,以致她完全沒能聽懂我的不情願。總之她自顧報了時間地點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由於我將要被霸王硬上弓地請吃飯,所以我心情很不好,所以做為同事的傅沛和司徒末莫名其妙的被我辱駡了好幾次,氣得司徒末說她要辭職回家讓老公養著,我針對她搬出老公當靠山這事又辱駡了她一番,最後逼著她承認自己對不起祖國對她的栽培,是喪盡天良的寄生蟲。我心情才勉強好了一點。

    下班之前我接到蘇銳的電話,我們在宴會後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

    那次宴會的衣服被我丟到洗衣機裡,出來之後我怎麼看都覺得像一團爛菜葉,於是我拎著衣服去找蘇銳,他用一個長得像吸塵器的機器把衣服燙回淺綠飄逸的模樣,他告訴我那機器叫掛燙機,我告訴他在我心目中那就是吸塵器。然後我們就吵了起來,他說我不尊重他,我說他大題小做,吵到吃飯點他就帶我去吃飯,吃完飯我付了錢,他就宣佈我們不打不相識地成了朋友。

    蘇銳說他在我們公司附近辦事,問我下班後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跟他說我要去跟江辰和江辰的女朋友吃飯。他對我表示同情,並且自願陪我去,他說他是想去幫我壯膽,我覺得他是想去蹭飯。

    我考慮了一會兒,覺得孤身一人去見前男友賢伉儷實在有點淒涼,就捎上蘇銳了。

    我們倆到餐廳時他們還沒來,聊了一會兒天發現話不投機差點打起來,於是蘇銳就跟服務員借了兩支筆,我們各自攤開餐巾紙畫圖,他畫服裝設計圖,我畫插畫。畫完後江辰他們還是沒到,於是我們就交換畫作評價,蘇銳說我的插畫幼稚,是給小孩看的;我說他的衣服醜陋,不是給人類穿的……幸好在大打出手之前江辰和莊冬娜到了。

    「你們總算來了。」我笑著埋怨,強迫自己把眼睛從她挽在江辰手臂上的五爪移開,「再慢點就趕上替我收屍了。」

    莊冬娜笑著解釋:「我說我們分頭過來,可他非得繞去公司pick up 我,就繞多了一段路,sorry。」說完她頓一頓,看向蘇銳道:「這位是?」

    「我是蘇銳,小希的朋友,我姐和江醫生還是同事呢。今天本來是要約小希吃飯的,她說約了人,我就死皮賴臉跟來蹭飯了,你們不介意吧?」蘇銳搶在我面前回答。

    「Of course no,人多熱鬧嘛。」莊冬娜說,回頭對正在替她拉椅子的江辰嫣然一笑。

    都坐定下來點完菜,突然誰都不再開口說話,場面有一瞬間的冷凝。我看向對面的兩人,似乎都沒有想要救場的意思,作為一個面對冷場會背脊發麻的人,我只好求救地看著蘇銳。

    蘇銳順手抄起桌面上的餐巾紙遞給莊冬娜,說:「我剛剛替小希量身定做的設計圖。」

    莊冬娜接過,仔細瞧了一會兒贊道:「You are so talented,這衣服很漂亮很fit小希呀。」說完還推到江辰面前說:「你覺得呢。」

    江辰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點頭道:「嗯,不錯。」

    作為幾分鐘前才侮辱過這衣服不是人穿的我,面對這樣的誇獎只好含淚乾笑著附和。

    蘇銳摸一摸頭,羞澀一笑:「我隨便畫的。不知道為什麼,小希很適合我設計的服裝風格,上次江醫生帶她上我那兒買衣服我就發現了。不過那時我還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呢。」

    我忙跟莊冬娜解釋:「你讓我替你陪他參加宴會那次。」

    莊冬娜笑而不答,倒是江辰抬頭掃了我一眼,這是他進來到現在第一次正眼瞧我,我大概多年被他欺壓慣了,一見他看我就忙不迭地露出討好地笑,笑完後換來他漠然的目光就覺得我他媽的怎麼這麼奴顏婢膝……

    江辰的點的餐是最先上來的,七分熟的牛排在石板盤子裡滋滋響著,他拿叉子挑破旁邊還蕩漾著的荷包蛋,蛋黃緩緩流進冒著煙的盤子,熱油滋一下劈啪亂濺。江辰順手拿起手邊的餐巾紙擋住飛濺的油星,完了還用紙巾把盤子邊沿擦了一圈。

    我知道那餐巾紙是蘇銳的設計圖,看著江辰隨手把那紙揉成一團,我心裡就莫名的痛快。

    蘇銳和莊冬娜天南地北的扯著,我有時也搭幾句,而江辰幾乎是不說話的,即使話題轉到了他身上,他也會不冷不淡把話題扯開。

    但這頓飯我還是吃得無比堵心,江辰雖然不說話,但莊冬娜卻不時俯在他耳邊說悄悄話,說時眼睛骨碌碌地望著我,似笑非笑。

    蘇銳氣不過,也學著俯在我耳邊小聲道:「她明顯刺激你呢。太沒品了。」

    我一掌推開他:「別在我耳邊說話,噁心。」

    蘇銳好脾氣地笑:「難道你還會害羞?」

    我端起玉米濃湯,「你可以試試看我會不會惱羞成怒。」

    蘇銳忙擺手:「我錯了成不?」

    我滿意地把碗擺回原位,這才發現莊冬娜正盯著我們看,笑得一臉饒有興味。我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江辰,他若無其事地切著牛排,沉默熟練優雅。

    他的表情突然讓我想起大學時我常陪他在宿舍裡用豬皮和豬小腸練習縫合和打結,他那股沉默認真勁兒總讓我覺得像在看變態外科殺手之類的電影。

    「小希,我看蘇銳對你挺好的。」莊冬娜笑著說,還尋求支援似的偏頭問江辰:「是吧?」

    江辰用一種看診的眼神掃視了我們一遍,不冷不熱地吐出一個字:「是。」

    蘇銳絲毫不知羞臊,手舞足蹈地附和著:「陳小希,你看都說我好呢,就你一人不識貨。」

    我不知為何忽然失去了和他鬥嘴的興致,有氣無力的回答他:「我也覺得你特好。」

    不知道是我的語氣在空氣的傳播被扭曲了,還是蘇銳耳朵裡耳屎之類的障礙物太多導致聲音失真。總之他似乎當真了,他先是一愣,然後忽然雙眼柔情似水地盯著我,對著我羞澀地笑,臉就蠻不講理地通紅起來了。

    我嚇得手腳發涼,摸著脖子說:「你無緣無故臉紅什麼,別對我笑,你笑得我心裡發噱。」

    蘇銳笑盈盈地看著我手足無措,我看著他臉上的紅暈跟退潮似的神奇地唰唰退去,狐疑道:「你耍我吧?」

    他瞟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低頭安靜地吃起海鮮燴飯來。

    他那突如其來的嬌羞讓我渾身不自在,像是一群螞蟻列隊從腳底板緩慢地爬上我的身體,爬上我的頭皮……

    我幾乎是狼吞虎嚥地把剩下的義大利面給吞完,期間還差點嗆到,蘇銳很好心拍著我的背說:「你小心呀,別被噎死。」

    我剛想說有你這麼說話的麼,江辰突然開口了,「放心她死不了,面從鼻子噴出來都死不了。」

    我揮開蘇銳的手,惡狠狠地瞪江辰。

    他說的是我和他第一次正式約會發生的事情。我們那時去的是學校附近唯一一家西餐廳。我當時心裡特緊張,即有天上掉餡餅恰好被我撿到的僥倖,又有怕那往人間丟餡餅的人後悔了來跟我要回去的忐忑。

    我發著懵點了一盤義大利面,然後就一直埋頭吃面。就在我吃得熱火朝天時,坐對面的江辰突然冒了一句:「陳小希,你今晚陪我吧。」驚嚇過度導致我嗆得眼淚鼻涕橫流,最可怕的是,一個劇烈的咳嗽讓我把嘴裡的面從鼻子裡噴了出來……

    我看著那根掛在玻璃杯邊搖搖欲墜的麵條,心裡萬念俱灰,哭著求江辰跟我分手,並保證以後再也不糾纏他。

    江辰邊用紙巾幫我擦眼淚鼻涕邊安慰我說:「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什麼沒看見……」

    我哭倒在他懷裡。我們捨棄了牽手、搭肩、摟腰等循序漸進的步驟,在首次約會直接躍進到相擁,也算一個收穫。

    後來江辰說他只是想讓我陪他去通宵教室看書,因為他們很快就要考醫學「四大名補」之一的《病理學》,這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江辰攻擊我思想骯髒的論據。

    我狠狠瞪著江辰,江辰冷冷瞟著我,空氣中好像有火苗在劈劈啪啪的燒著。

    「不好意思,我們家江辰開玩笑呢。」見氣氛不對,莊冬娜忙出來打圓場。

    「沒關係,我們家小希不會介意的。」蘇銳像是要幫我爭口氣似的說。

    ……我眼角抽了一抽,得,都成一家了。

    我想,也只有我們小時候流行的一首愛國歌曲能夠解釋他們這段對話中感情的親疏程度了——「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我們的大中國呀,好大的一個家……」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2 09:22 PM

    第十章

    吃完飯,莊冬娜以女主人的身份大方而客套地提出讓江辰送我們回家。考慮了一下地點時間點以及打車的費用,我和蘇銳大方而無恥地接受了這個恩惠。

    我以為莊冬娜會全程陪送我們,但沒想到身為醫生的江辰以其醫生實事求是的辦事效率,根據我們仨住址的地理位置規劃了一條最省事的路線。於是在蘇銳下車十分鐘之後,莊冬娜也到家了,她下車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把她這一眼臆想為:你離老娘男朋友遠點,以及都是你這死電燈泡,害老娘不能跟男友吻別!

    當車裡只剩我和江辰時,為了避免晚餐時的劍拔弩張,我只好閉上眼睛裝睡。但不知道為何,車停在路邊遲遲不開,讓我裝睡裝得很不安穩。

    就在我掙扎著究竟是要死裝到底還是醒來問清楚情況的時候,江辰的聲音突然傳入我耳朵,他說:「陳小希你少給我裝死,車死火了,下去推一下。」

    由於我篤定我這輩子買不起一個車輪胎,所以我對車的品牌和構造只存在最淺薄最字面的瞭解。比如說,寶馬是所有車裡最貴的,因為它名字裡有個寶字;賓士是所有車裡跑得最快的,因為它叫賓士;上海大眾是最平民化的汽車,因為它的名字很親切,並且這個城市的計程車都是上海大眾;而其它品牌的車子都是出來打醬油的。

    江辰的車子,是醬油車。

    電視裡也常演車子死火,所以我坦然地接受了江辰的醬油車死火了這一事實,邊下車邊小聲嘟囔著破車破車,死火死火。

    只是不知道是我力大無窮還是醬油車死火也死得醬油,總之我隨便一推,它就騰騰騰地往前進了,搞得我連成就感都不好意思有了。

    我小跑上去要去拉開車門,卻發現江辰把車門鎖了,我瞬間火大,用小人之心猜想著江辰肯定是故意騙我下車耍我玩兒來著,於是就掉頭就走,走得異常緩慢,走是只是為了走個氣勢走個自尊,不能真走,實在是這地方真不好打車。

    幸好江辰倒著車跟上來了,我琢磨著他現在不是我男朋友,難得他還願意給我臺階下,有台堪下直須下,莫待無台空跳腳。於是我趕緊去開車門,門還是鎖著的……

    我忍不住破口大駡:「我說江辰,不帶你這麼糟蹋人的,你要不想送我回家你就直說,你不開車門是什麼意思!」

    前門的車窗緩緩降下來,江辰的頭從裡面探出來:「陳小希你他媽有病啊,坐前座來!」

    ……

    我摸一摸耳朵,訕訕地開了前車門,坐進去系好安全帶後很語重心長地對江辰說:「我剛剛那是跟你開玩笑的,但你罵人就不對了。」

    江辰不理我,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我摸著安全帶一陣慶倖,幸好這安全帶系得快,不然我早就從擋風玻璃飛射出去,十分鐘後員警叔叔就該帶著粉筆來畫我的屍體輪廓了。

    江辰呼嘯了一段路,大概開始想起生命誠可貴了,速度才慢慢緩了下來。我這才舒了口氣,收起貪生怕死的嘴臉,換上一付老娘見慣大風大浪的淡然面孔。

    一路無言地到了我家樓下,江辰踩下剎車,「到了。」

    我邊解開安全帶邊道謝:「謝謝你請吃飯和送我回來。」

    他只是微微點一點頭,絲毫沒有要和我寒暄的樣子。我便開了車門準備下車,只是腳還沒跨出車門,手機就響了,於是我邊下車邊從袋子裡掏手機,踏上馬路時剛好手機也找出來了,是蘇銳。

    「喂。」

    「陳小希,你到家了沒?」蘇銳的聲音含含糊糊的。

    「剛到。」我轉身關車門,只是我才把車門碰上,準備跟車裡的江辰擺手示意時,車就跟離弦的箭似的咻一下絕塵而去。

    「……形了。」耳邊傳來蘇銳一大串含糊的話,我苦笑著收回懸在空中的手:「你好好講話,我聽不清楚。」

    蘇銳說:「我吃著霜淇淋呢,我說我還怕江醫生把你送去毀屍滅跡呢,醫生殺人最無形了。」

    我撇一撇嘴:「你也太娘了吧,居然吃霜淇淋。」

    「誰說吃霜淇淋娘的!」蘇銳大叫,「我爸也吃霜淇淋的!」

    我大笑:「那只能證明你爸也有女性特質。」

    「喂,講到我爸就傷感情咯。」蘇銳的聲音可以聽出來他也在笑,「雖然我一直懷疑他娶我媽生了我和我姐只是個幌子,我還讓我姐夫把我爸抓去研究一下呢,可惜他不敢。」

    「生你還真不如生塊叉燒。」我邊說邊在包裡搗騰大樓的鑰匙,「哎,你還有事麼,我找不到鑰匙,得專心找鑰匙。」

    「沒事了,你真無情,BYE。」蘇銳講話又含含糊糊的,估計又吃霜淇淋了。

    「BYE。」我把手機扔進包裡,然後就著微弱的路燈翻著包,突然一輛車開來,車燈亮的刺眼,我下意識地抓起包包擋住眼睛,我以為車會很快開過去,但它卻停在了不遠處,車燈未滅似乎更亮更刺眼了,我努力適應了強光之後緩緩把包放低,看著強烈的光束中緩緩朝我走來的人。

    江辰。

    那個陪伴我度過最單純最美好歲月的江辰,那個我最愛的江辰,仿佛穿越了時間的無情,宇宙的洪荒,突然又站在了我面前。

    我咬著下嘴唇苦笑,難怪警匪片裡員警拷問犯人時都愛用強光照著犯人,原來那會讓人瞬間想把一些封藏在腦海深處的東西傾瀉而出啊。

    「陳小希。」江辰低頭叫我。

    我仰頭看他,強裝平靜地對他微笑:「你怎麼倒回來了?」

    我拼命地壓抑著內心深處的洶湧澎湃,拼命忽略那個不停叫囂著你把這個要人命的死男人追回來的聲音。

    他伸手到我面前,攤開掌心,「你鑰匙掉我車上了。」

    「大概是剛剛我找手機的時候掉出來了。」我從他掌上揀起鑰匙,「謝謝。」

    電影中那些風塵僕僕回頭的男主角,從來不會只是回來送一把鑰匙,我真他媽的不是女主角的命。

    江辰卻未如我想像中那樣掉頭就走,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我,讓我強烈懷疑是否應該給他鞠一個躬或者跪上一跪以表示謝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說:「陳小希,我很忙,我有很多事要做,你明白嗎?」

    我賠笑:「明白,害你多跑了一趟,不好意思。」

    他還是不動:「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

    我搖頭:「我不知道。」

    他表情忽然兇狠了起來:「你非得讓我說明白?」

    我點頭:「說明白。」

    他是真的生氣了,因為他生氣時會把嘴抿得緊緊,憋出一個比笑的時候要深上些許的酒窩。我眯著眼睛端詳那個在背光的環境裡顯得比他臉上其它部位要更暗的酒窩,心裡突然有一股奇特的衝動,而在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伸出手,用食指連戳了兩下他的酒窩。

    他一定沒料到我會突然有這麼個動作,因為我也沒料到。

    雙方都沒料到的下場就是,我們都非常震驚,以致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相對無言。

    最後他乾咳了兩聲:「你什麼意思?」

    我真誠地看著他,「我不知道。」

    江辰長歎了口氣,他的氣真的很長。他無奈地說:「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我咬一咬上嘴唇,說:「你什麼都知道你就告訴我。」

    他表情複雜地盯著我看了片刻,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又像是破罐破摔似的,沉聲說:「跟我道歉。」

    我愣了一愣,「什麼?」

    「跟我道歉。」他又沉聲重複了一遍。

    我有點不可置信,你說你用這麼沉著成熟的聲音說這麼幼稚的要求還這麼理所當然,你是怎麼了。

    「道歉。」他不耐煩地催促道。

    對於江辰,我總有著莫名的卑微,這份卑微使我會不由自主地對他言聽計從,於是我用力地捏著手裡的鑰匙,小聲地說:「對不起。」

    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沒有下次了,知道嗎?」

    我點頭,隱約覺得我們似乎在談論的不是同一件事,事實上我們的確不是在談論同一件事,因為江辰突然極溫柔地對我笑,他說:「過來。」

    我不明就已地朝他走了兩步,他俯身,吻住了我。

    那是很綿長的一個吻,非得讓我形容,就是我覺得我吞進去的江辰的口水大概有一瓶鐵罐裝可樂那麼多。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3 PM

    第十一章

    我在經過了這番猶如天打雷劈五雷轟頂的重創之後,自然是不記得如何上樓洗漱和躺到床上的。

    在床上躺了至少半個小時,我才慢慢緩過來,我開始想這究竟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呢,還是江辰腦子抽風;是我幻想過度呢,還是江辰鬼上身……任我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合情合理的解釋,於是只好告訴自己說就當被狗咬了。

    回味著被狗咬了滋味我慢慢入了睡。

    第二天起來我腮幫子異常地疼,大概是因為昨晚我做了層出不窮的夢,夢裡都是江辰和那個吻,為了那個吻,我們頻繁過度地使用了唇舌,我覺得這樣不好,我有點害臊。

    我在去上班的地鐵上手機響了,我盯著螢幕上閃爍的三個字「莊冬娜」,嚇得直哆嗦。此刻我萬分佩服社會上的小三一族,她們該有多強大的心理素質才扛得住和正室對峙時的那份心虛呀。

    我咽了咽口水接起電話,「喂。」

    「Hey,it』s me,昨晚怎樣啊?」莊冬娜的聲音聽起來很快樂。

    我一開口就差點把舌頭咬了,「冬娜……我……那個……」

    「哪個啊?」她追問。

    我想說我對不起你,但又覺得我好像也挺無辜,於是那個了半天都那個不出來,只好快速地說:「我現在在上班的途中,地鐵上人太多了,我待會兒再給你打電話。」

    說完就兀自把電話掛了,今早的地鐵人實在不多,於是我話音一落這節車廂中僅有的六七個人就齊刷刷地看著我,他們的表情好像在說:看這說瞎話的不要臉,一看面相就是做小三的,肯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我灰溜溜地躲到車廂角落裡給司徒末打電話,給她簡單說了事情的經過,請求她以一個人妻的身份來判斷我這樣罪至不至死。

    司徒末安慰我說你不要怕,像莊冬娜這樣的女人最嚴重的報復手段也就是抓這你的頭髮去撞牆而已,一定不會找人輪奸你的。最後她還讓我給傅沛打電話,她認為做為玩弄了無數女性還沒被抓去關的典型,傅沛一定可以告訴我要怎麼處理這種游離在道德邊緣的情況。

    傅沛聽了我避重就輕的描述之後,口氣顯得很不屑一顧,他說你大清早打電話來擾人清夢就為了這屁大點的事啊,這種事當然是男人去解決,你瞎操心啥。

    真不愧是花叢中人,果然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掛了傅沛的電話打給江辰,為了給自己充足的底氣,電話一接通我就劈裡啪啦道:「江辰你聽著,我不管你昨晚為什麼要親我,但親了就是親了,我必須指出你這樣的行為是非常不對的,你現在有女朋友,你這麼一親你就是逼我往小三的道路上走,我媽說了,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都會有報應的。沒錯我是還愛你,但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堅決不做小三……」

    我停下來喘口氣,發現電話那邊一片安靜,以為江辰在反省呢,於是決定趁勝追擊道:「我說你要是覺得昨晚只是一時衝動,我也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你要是說你對我餘情未了那咱們得照著程式來,你得先跟莊冬娜說清楚了,然後你得追求我……你幹嘛一直不講話?」

    「呃……我是蘇醫生。」電話傳來女聲,「江醫生不在,我看他手機響了很久,螢幕上顯示的是你的名字,我就幫忙接了。」

    我頓時晴天霹靂,想到我剛剛講的那些無恥話都落入了她的耳朵,我就很想吞手機自盡。

    我咬著牙埋怨她:「你接電話你怎麼不出聲呀!」

    她說:「你講太快了,我來不及出聲。」

    我想不對呀,又道:「可我明明中間歇了一會喘氣的。」

    她說:「哦,那個時候我已經聽上癮了,覺得太精彩了我就不忍心出聲。」

    ……

    我實在是不想使用髒話問候恩人,只能忍氣吞聲地說:「好吧,麻煩你讓江辰回個電話給我。」

    「等等呀,我說你真喜歡江醫生啊,那我弟怎麼辦?」蘇醫生很著急地說。

    我一頭霧水:「關蘇銳什麼事?」

    她說:「我弟喜歡你呀。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你也別當那吃回頭草的小三了,挺缺德的,你就跟了我弟吧,過幾年他到法定結婚年齡了你們就把證領了。」

    我隱約覺得不對:「你說什麼?蘇銳今年幾歲?」

    她說:「17呀。他去年不肯參加高考,說要自主創業,就出來開店了,他店裡的衣服都是自己設計的呢,我覺得我弟是個天才,他是個潛力股呀,你就跟他在一起吧,我們家也不會嫌你老的。」

    17啊……這孩子怎麼這麼顯老呢。

    我無力地說:「你別開玩笑了,勾引未成年我會坐牢的。」

    她又接著規勸說:「再說了,其實我覺得姐弟戀挺好的,采陽補陰,你也不容易老。」

    ……我由衷地覺得,蘇氏姐弟是老天看不慣我在人間撒歡,特地派來收拾我的。

    於是我把手機拿遠了點,用漂移的聲音說:「什麼……啊……地鐵裡……信號……號……不好……我得上班了……拜……」

    我收起手機,抬頭想松一口氣,發現整節車廂的人齊刷刷地都盯著我看,眼神裡滿滿的都是不齒。我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想解釋點什麼,最終選擇了轉過身對著車廂壁。

    身後傳來不大不小的對話聲:「唉,現在的年輕人呀,扯謊都扯不好,週末上什麼班。」

    「是您跟不上時代了,有些職業就是週末和晚上的生意才好。」

    「勾引未成年啊,應該槍斃。」

    「唉您這就不懂了,人家叫戀愛不分性別年齡身高。」

    「那乾脆不分種類好了,跟雞鴨牛羊狗戀愛去!」

    ……

    我在下一個站逃也似的出了地鐵,然後坐了相反方向的地鐵回家,為什麼我忘了今天是週末呢……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我才回到家,這個時候我也累的懶得去追究那錯綜複雜的感情了,我決定用無限美好的假日來睡一個冗長的大頭覺,我還特地把手機關了,以示再驚心動魄的戀愛,也抵不上無憂無慮睡覺的暢快。

    關了機,換上睡衣,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總也無法平靜,腦海裡充斥這地鐵裡那些人的目光,總覺得不做點什麼我死了以後一定下地獄。

    於是我爬起來開機準備打電話給莊冬娜,手指在播出按鍵上停留了幾秒,最後還是勇氣不足,只發了一條簡短的短信過去:昨晚江辰親了我,我發誓我沒有勾引他,對不起。

    電話如我所料很快地響了起來,莊冬娜告訴我一個震撼的消息,她說,她和江辰本來就沒有交往,她只是受江辰所托演幾場戲而已,報酬是她以後上醫院看病能得到親人般的呵護。我一時不知怎麼回應這件事,只好對這項交易表示驚訝,畢竟這報酬也挺不吉利的……

    最後莊冬娜問我,能不能給她介紹昨晚一起吃飯的蘇銳,我告訴她蘇銳只有17歲,她使用了一個「F」開頭的單詞結束了本次通話。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4 PM

    第十二章

    掛上電話,我覺得有必要好好理清一下自己的心情,於是捧了杯茶坐在窗口,營造出我在沉思的意境。

    分手了三年,我真的沒有在等江辰。我想著找一個人,也許眼睛像他,也許酒窩像他,也許和他一樣喜歡喝農夫山泉,又也許哪兒都不像他……然後我們戀愛,結婚,長相廝守。我會愛他,就像愛江辰那樣,毫無保留。

    而那個我沒有在等待的江辰,陰錯陽差地又回到了我面前,而且似乎他跟我不一樣,他在等我,如果沒有,我也決定要這麼誤以為下去,誰讓他找托兒,電視劇裡男女主角的托兒都是用來惹對方吃醋的,雖然他提供給莊冬娜的報酬讓我懷疑他其實更可能是在幫醫院拉客。

    我在心裡默默把江辰塑造成一個苦苦等待我的回歸和為了我不擇手段的人,並且分析之下覺得這事挺娛樂,一時也不知道應該怎麼來評價江辰做出這等幼稚事的智商。但江辰在感情上的智商向來不是特別高,在這方面我深有體驗。

    比如說我們的初吻。

    那時我和江辰交往了大半個月,進度一直停留在牽手交流手汗這類淺薄的階段,偶爾江辰雄性荷爾蒙多了,會親一親我的臉頰,很是單純以及小美好。

    但我們宿舍裡戀愛經驗豐富的林曉指出這個進度相比一般青年男女的戀愛來說嚴重滯後,我很苦惱,認為是我自身的魅力不足,不足以讓江辰為我產生男青年應有的衝動。為此我號召了全宿舍一起檢驗我的缺點,最後得出的檢驗結果是我女人味不足,而對於我們這群沒出過象牙塔的人類,女人味就等同於穿裙子,最好是低胸的。

    其實這是個偏見,女人味真跟你露出兩條光腿或者兩片胸前肉沒什麼關係。

    無所不能的室友們幫我找了一條袒胸露乳的裙子,我在宿舍裡顯擺了幾圈,她們紛紛表示有感受到女人味撲鼻而來。

    然後我就妖嬈地去和江辰約會了,坐在操場邊長凳上,江辰的確顯得心猿意馬,我覺得很有成就感,就把裙擺又往上撩了一撩,只是一撩就看到大腿上並排著幾個被蚊子咬出來的紅色大包,只好把裙擺又拉了回去。

    江辰跟我說他們醫學系的趣事。他說上一屆有幾個師兄,做完實驗後把羊腿偷回宿舍打火鍋,吃完後整個宿舍昏睡了兩天,原來那羊被打了大量麻醉;他還說有一次他們系宿舍抓到小偷,一群人圍著小偷就是一陣狂揍,小偷實在受不了就裝死,有人從寢室裡鼓搗了個聽診器,下診斷說此人心跳強而有力,於是大家揍得更歡了;他還說……

    總之江辰突然變成了個話嘮,而身為女朋友的我只好陪著笑,而且還笑得花枝亂顫,不然顯得不給面子。

    說著說著,他突然問我說:「你噴了香水嗎?」

    我沒有,所以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狐疑地看著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明明就聞到一個什麼味道。」

    我用力的吸了好幾口氣,恍然大悟道:「噢,你說這個呀,是花露水的味道,我腿上被蚊子咬狠了。」

    他將信將疑地說:「聞起來不像花露水。」

    我回想了一下,撓著腦袋說:「花露水不夠涼,我還擦了些風油精。」

    ……

    他不再說話,我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但我大概猜到他並不喜歡我身上的味道,於是悄無聲息地挪到長凳的最邊沿,半個屁股懸在空中。

    我們就這麼僵持在了操場邊的一條石凳上。

    最後他突然惱怒地說:「陳小希,你過來。」

    我想他該不是要揍我吧,我聽說有一類型的男朋友,以揍女朋友為樂。但我還是邊橫向挪動著屁股邊問他:「幹嘛?」

    「給我親一下。」他回答。

    我僵在長凳三分之一處,不知道怎麼辦,雖然他提出的這個要求是我的最終目標,但我還是不爭氣地嚇傻了,我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有賊心沒賊膽的那種人。

    「快點。」他催促道。

    「哦。」我下意識地迅速挪到他身邊,他身邊的石凳有點冰涼,我僵直地挺坐著,像一塊石板上再垂直豎上一塊石板。

    江辰扳過我的肩膀,力度非常之大,以致我不得不哎呀一聲提醒他別把我的肩膀擰脫臼。

    他說:「你哎呀什麼,你怎麼那麼不解風情。」

    說完他就把嘴唇貼了上來,我想不帶這樣的啊,你不能批評完我之後不給我辯解的時間就堵住了我的嘴,你這又不是在付封口費。

    後來我問他是不是被我穿裙子搖曳多姿的模樣吸引了,他說沒有,你小腿挺粗的;我又說莫非是被花露水加風油精的味道吸引了,他說沒有,聞起來像福馬林;我不死心說莫非是操場上的蟲子叫把你的獸性叫起來了,他說你神經病是吧;我說那究竟是為什麼,他說就親親看嘴唇的皮膚組織和一般皮膚組織的觸感有什麼不同。

    ……

    我那個花瓣般浪漫的初吻夢,就這麼被他無情地糟蹋了,我還不如把初吻獻給路人……

    就在我懊惱著當年沒把初吻獻給路人和回憶著這輩子見過最帥的路人時,門鈴響了,我心裡跟電梯失重似的咯噔了好幾下,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端一個晚娘面孔去應付江辰,興許還能換來他幾聲哀求,以彌補我年少時多年的苦追。

    只是實在太高興了,伸去擰門把的手抖得跟拿著張兩千萬的支票似的。

    我哆哆嗦嗦地開了門,還沒看清來人,就被一個熊抱勒得差點斷了氣,我以為江辰激情爆發了,欣慰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別激動,別激動。」

    才說完就聞到一股濃烈的古龍水味道,於是用力推開抱著我的人。

    眼前站著的人,細長的眼睛,眼尾上挑,歪著嘴角笑,嘴角推出兩道弧線,真是邪邪中帶點那個不羈呀。

    他是吳柏松。

    我必須承認,我從來都不是勇敢和堅持的人,這輩子最勇敢最堅持的事就是倒追江辰,但即使是這件事,江辰給的評價也不高。他說你像只吃過貓糧的貓,見了老鼠只會靠天性追逐,但如果見了魚,又會很快給誘惑走的。在他神來一筆的比喻裡,我是貓他是老鼠,而吳柏松就是——那條魚。

    也就是說,吳柏松是我單戀江辰的荊棘道路上一個小插曲,我把這小插曲形容為得不到愛的路途中撿到其它的小美好。江辰形容的比較直接犀利,他用了兩個含有植物的成語來形容,他說:水性楊花,紅杏出牆。 我覺得他實在是誤會了。

    吳柏松是高一下學期從外地轉到我們班的,他背著書包跟在班主任身後進了門,在腦門光禿說話嘴角帶沫的猥瑣班主任襯托下,轉學生濃密的過耳棕色頭髮,斜著嘴角微笑的樣子是多麼的驚為天人。

    他笑著點了點頭,說:「大家好,我叫吳柏松。」

    他低頭的瞬間,我覺得有一道光一閃,這才發現他耳垂上有一個閃著亮光的東西,大概是耳釘。

    對於來歷不明的轉學生,大家心裡都是澎湃著好奇的,對於一個耳朵上戴著耳釘且沒有被老師強迫切掉耳朵的來歷不明轉學生,大家的好奇心更是洶湧著即將破表。

    作為好奇教的教主,我被無恥的眾人用眾望所歸的花言巧語推上去跟轉學生談一談。

    於是我的開頭就是:新來的同學,我們談一談吧。

    他正在往課桌肚子裡裝書,聽到我的話手裡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一下我:「談什麼?交保護費啊?」

    我撓一撓頭,不明所以地說:「什麼保護費?」

    他把手裡最後一疊書塞到桌子裡,直起身,歪著嘴角笑:「開玩笑的,我叫吳柏松,你呢?」

    我明顯地聽見我身後傳來幾聲倒抽涼氣的聲音,和窸窸窣窣的「陳冠希」……我越聽越火大,轉身叉腰對身後的女同學們吼:「什麼陳冠希!我叫陳小希,要跟你們說幾次,這個不好笑,不好笑不好笑不好笑!」

    雖然當時陳冠希門系列的偉大創舉還未發生,但還是有不少無聊人士喜歡反復用我們的名字來開玩笑,我常常被逼抓狂,不好笑呀不好笑,這究竟哪裡好笑了……

    一群同學被我吼得發怔,半晌才有一個人幽幽說:「我們是說他笑起來像陳冠希,你也太敏感了吧……」

    ……

    我那個……不想活了。

    吳柏松在我身後笑著問:「你叫陳小希呀?」

    我背對著他點點頭,「是啊,歡迎你到我們班。」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逃回座位,趴在桌子上裝死,正裝得爐火純青,自己都以為自己真的死了時,背後被什麼東西戳了一戳,我有氣無力地轉頭,坐在我後桌的江辰食指和拇指夾著一支圓珠筆晃著:「你的筆掉了。」

    我順手接過:「哦。」

    「多管閒事吧。」江辰一臉幸災樂禍,「陳冠希在盯著你笑呢。」

    我側頭看了一眼吳柏松,他果然看著我微笑,我只好擠出一個笑勉強回應,然後轉身趴在江辰的桌子上哀嚎:「好丟臉啊,我不活了。」

    他用手裡的練習本敲了一下我的頭:「活該,嫌丟臉以後就別上去瞎湊熱鬧。」

    我對江辰的打擊早就練就一身刀槍不入,還能涎著臉問他:「我要是找他玩兒你吃醋不?」

    他睨我一眼,「我謝謝他。」

    ……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4 PM

    第十三章

    吳柏松的到來,為我們這個偏遠學校的男學生注入了一股新鮮力量,一時間女生們爭相奔相走告:高一六班來了個打扮相當獨樹一格,笑起來形似陳冠希的新鮮貨。

    吳柏松的風頭一時蓋過了江辰,我為江辰惋惜不已,江辰說我腦子有病。

    為了表示我對江辰校園第一風雲人物地位的擁護,我對吳柏松現象表現的嗤之以鼻,並且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對吳柏松的相貌發表了高昂的批評,其中包括了他那頭被無數女生美化為日系髮型的棕色頭髮和歐美系耳釘。我說頭髮發黃那是營養不良,耳釘那是娘娘腔。我還說,他把自己整得一付不良少年的樣子,學習成績一定很爛,一定不是好人,是小混混,說不定還吸毒殺人。

    我不知道年少的我為什麼要這麼無恥地糟蹋吳柏松,大概都是應試教育的錯。那個時候的我,如果殺人放火,也許也是教育的錯,總之千錯萬錯我的錯。

    但是吳柏松在我鍥而不捨的糟蹋下,表現出了同齡人中少有的大度。無論何時,我只要一和他的眼神對上,他都會對我微微一笑,眼神裡盈滿笑意,仿佛一個父親在看他調皮搗蛋的兒子。

    在這件事上,反而是江辰的表現讓我驚訝,他某次突然把我叫到一個昏暗的角落,我以為他要對我傾訴愛意或者上下其手,所以我心中忐忑著興奮。

    豈知他嚴肅而認真地跟我說:「陳小希,我以後不想聽到你說吳柏松的壞話。」

    我按捺下失落,問他:「為什麼?」

    「造謠是不對的。」他只是這麼說。

    我點頭如搗蒜並且表示悔不當初。

    我那時對江辰有一種很莫名的崇拜,即使他說天是綠色的,雲是藍色的,大便是七彩的,我也會點頭跟著說對,你說的都對。

    當然,我也很慶倖我腦殘時期崇拜的是這麼一個人,他會告訴我有些事情是不對的,而那些事真的就是不對的。

    為了向江辰證明我是真的洗心革面,我撕了我同桌一張上面有印F4照片的筆記本紙,在數學課上給吳柏松寫了一張聲情並茂的懺悔小紙條。

    具體寫了些什麼我已經忘了,但我記得我收到了他的回條,寫在一張草稿紙上:沒關係,但是我叫吳柏松,不叫吳松柏。

    他的糾正讓我意識到他名字取得十分之糾結。這使我想起小學暑假作業中的某一道題:寫出與下列詞語構成相同的詞語「蜜蜂——蜂蜜」。而我之所以記憶這麼深刻是因為我的答案讓老陳狠揍了我一頓——「流下——下流」。

    經過這事之後,我對吳柏松的好感度明顯上升,覺得他實在是個以德報怨的好人,並且覺得他耳朵上那顆耳釘真是閃閃惹人愛。

    但是詭異的是,吳柏松對我出奇的好,他會從小賣部給我買各種各樣的零食;他會教我英語和數學(我猜對了,他成績的確很差,除了英語數學,他的英語和數學居然是全校第一,其它科目,分數都是個位數的);他會在突然降溫時把他的外套給我……有次我放學後留下來出黑板報,他居然從宿舍裡煮了泡面端到教室給我(他是學校裡唯一的內宿生,自己住一間教師宿舍),那碗泡面還窩了個雞蛋。我被泡面的熱氣熏得一陣眼酸,邊哧溜哧溜地吃著泡面邊問在幫我往壁報上塗色的吳柏松:「你幹嘛對我那麼好呀?」

    壁報上我畫了個少女,那少女十分賢良地捧了本書,吳柏松正在往那本書的封面上塗黃色,他說那叫少女看黃書。

    吳柏松頭也不回:「哪來那麼多原因。」

    我想一想,覺得這人該不會是看中我了吧,但又想怎麼可能,他又沒瞎……我的自信在江辰那裡已經魂飛魄散很久,估計連得道高僧都招不回來了。

    於是我就著他塗得漫天飛舞的粉筆灰吃著泡面,偶爾也問他一兩句:「你原來在哪兒上的學?為什麼轉到我們學校來?」

    他已經在給少女的裙子塗粉紅色了,「X省,我爸讓我高二就出國念書,學校什麼的都聯繫好了,所以我就說我要回爺爺的家鄉看一看。」

    「啊?那你不是很快就走?」我突然覺得很失落,他要走了,以後誰來填飽我正在青春發育期的胃。

    他隨手丟了粉筆,轉身躍坐上我面前的課桌:「怎麼,你捨不得我呀?」

    我伸手拍了一下他在我面前晃蕩著的雙腳:「你別晃,晃得我頭暈,你走了我就該挨餓了。」

    他沒說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我也傻愣愣跟著轉頭看窗外,江辰正站在窗口,傍晚昏黃的光線中,他用他那超凡的氣質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倩女幽魂裡幽魂的那個部分。

    不知道怎麼的,看著他因為背光而糊成了一坨的身影,我突然就有了一種被捉奸在床的心虛,捧著那碗泡面就恨不得扣在誰的腦袋上。

    江辰抬手敲了敲玻璃窗:「陳小希,我剛剛在巷子口遇到陳叔叔,他讓我喊你回家吃飯。」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把碗往桌上一擱,就匆匆往外跑,吳柏松在我身後叫了兩句陳小希。跑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我聽到他在身後說了句:你還沒吃完呢。

    我回了一句:你倒掉吧,我回家吃飯了。

    我跑了出去,卻找不到江辰了,他果然腳比我長了很多……

    我在操場上發了幾分鐘的呆,又回教室去拿書包,吳柏松還在塗那個少女的裙子,我站在教室前門遠遠地看著,金黃色的餘暉從窗戶、門以及一切有縫隙的地方瀉進來,粉筆灰在光束中群魔亂舞,面在光速中緩緩上升著熱煙,我覺得那個被飛舞的粉筆灰和熱煙圍繞起來的那個背影真是好看。

    我朝他走去:「我忘了書包,還有面裡那個雞蛋我還沒吃。」

    他回過頭來笑,一排門牙十分搶眼:「雞蛋我吃了。」

    我訝異:「你也太快了吧。」

    他委屈地說:「你讓我倒掉的啊,一個雞蛋五毛錢多浪費呀。」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已經看到泡面上面的那個荷包蛋,翻了個白眼說:「你好無聊。」

    他聳聳肩,回過頭去繼續畫,我拿著筷子把雞蛋戳在了筷子上,拿起來的時候覺得像把雨傘,於是很興奮地邀請他看:「喂,你看這像不像把雨傘?」

    他側頭看了一眼,十分鄙夷:「你不吃我吃了。」

    話音才落,插在筷子上的雞蛋突然就被他叼走了,我舉著空筷子目瞪口呆,他應該有被訓練過叼東西吧……

    也許那次江辰的匆匆離去短暫帶走了我對他的迷戀,又也許知道吳柏松很快離開讓我更加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總之我不再一天到晚圍著江辰打轉,反而是和吳松柏突然變得十分熟稔,猶如多年的老朋友。但在同學們眼中,我們已然是小情侶模樣了,也不知道是不屑還是秉持清者自清的態度,我們都沒有多加解釋,反正一見如故什麼的太深奧了,這群才念高中的小屁孩不會懂的。

    他在我們學校念了一個學期,高一暑假出國的,他得坐長途汽車去市內,轉火車去X省,再從X省坐飛機去新西蘭,我送他到汽車站,拉著他背包的帶子紅了眼眶:「你記得給我寄新西蘭的零食回來……」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雙手抱拳,擠眉弄眼道:「後會有期。」

    車開的時候我拼命揮手,他打開窗戶伸出頭:「我會給你寄新西蘭的零食的。」

    我含淚用力點頭:「要寄最貴最好吃的,還有,我們要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他笑著大叫:「好。」

    我記得回家的路上在巷口遇到江辰,他背對著站在他家的總電錶面前,用一把螺絲刀在挑著電線,汗浸透了他的白T恤後背,棉布軟軟地貼在他背上,隱隱透出膚色。

    我忍不住好奇問他:「你在幹嘛?」

    他回過頭來,愣一愣才說:「你哭了?」

    我揉一揉眼睛,說:「吳柏松走了。」

    他哦了一聲,淡淡地說我知道,然後又回過頭去挑那些紅黃白綠的電線。

    我又問他:「你到底在幹嘛?」

    江辰突然把螺絲刀往牛仔褲口袋一塞,沒好氣地說:「數電線,不行嗎?」

    我被他這麼一凶,有點發噱,吶吶地說:「行啊,只是我還以為你在修保險絲之類的。」

    他臉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低聲說了句:「我是神經病。」然後轉身回了家。

    我替他把大開的電錶門合上,其實我也覺得他數電線的行為有點像神經病……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5 PM

    第十四章

    「陳小希,你不覺得讓客人杵在門口是很不禮貌的事嗎?」吳柏松敲一敲敞開的鐵門,發出哐哐的聲音。

    我側了身讓他進門,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沖我笑,我還在沉浸在回憶和震驚中拔不出來,眼睛眨眨眨眨,他還是在那兒。

    我定定地看著他,視線從他的海藍條紋Polo衫移到他的耐克球鞋,再移回他那十七八歲般青春永葆的臉上,蘇銳真該跟他好好學學保養。

    他突然從兜裡掏出什麼東西,握成拳伸到我面前:「欠你的新西蘭零食。」

    我將信將疑地攤開掌心,他把拳頭移到我掌心上方,鬆開,落下一包綠色包裝的長條糖果,那包裝,那氣魄,那是相當的國際型糖果——綠箭口香糖。

    他還是看著我笑,我撇開頭,突然就有一股想流淚的衝動,我真的不是想要矯情,只是那是我年少時對我最好的朋友,他突然就這麼不見了,又突然就這麼出現了,好像他沒錯過我的人生似的。

    而且他看上去還是那麼年輕,時間捨不得劃過他皮膚卻對著我的皮膚千刀萬剮,我能不難過麼?我能不哭麼?

    吳柏松愣了一下,著急道:「你哭什麼呀?」

    我跺著腳朝他吼:「這麼多年你去哪裡了?我跟男朋友吵架的時候找不到你,我失戀時找不到你,我失業時找不到你,我肚子餓的時候也找不到你……」

    他笑著看我大吼大叫,拉我在沙發上坐下:「我說你冷靜一點,我又不是你的陳世美,你這麼哭影響不好。」

    我含淚瞪他,我這麼梨花帶淚,我這麼楚楚可憐,我那是在祭奠我失去的青春歲月,在為我們撲朔迷離的友情哭墳,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後來我們盤腿癱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喝著涼白開講著我們的過往。

    吳柏松說:「到了新西蘭半個月後,好不容易一切都安定下來時,我爸卻打電話來說他的公司宣佈破產了。」

    我沒有破產過,我家的財力也沒有資格宣佈破產,頂多只能宣佈沒錢,所以我不能理解此事的嚴重性,又不想顯得無知,只好很同情很哀傷地說:「呀!怎麼會呢……」

    天地可鑒,我這話是委婉的安慰,是悲天憫人的感歎,但吳柏松卻詳細地跟我解釋起了他爸怎麼誤信小人,怎麼經營不利,怎麼資金調轉不過來,直把我說得雙眼無神、表情呆滯,最後又說:「跟你說太多你也不懂。」

    說完我不懂之後,他又自顧在假設我懂的情況下跟我解釋了一堆破產法的條款,聽得我一頭霧水還得假裝很難過,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攔著他說:「別說了,我太難過了,你再說下去我都要給你捐款了。」

    吳柏松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你聽不懂對吧?」

    我聳聳肩:「好像是聽不懂,不如你就從你為什麼消失了直接講吧。」

    他苦笑了一聲:「姐姐,我從大少爺跌落到在他鄉要靠日夜打工過日子,你說我哪還有時間對你噓寒問暖?」

    我點頭表示諒解:「那你現在是事業有成歸國了?」

    他瞪我:「你不覺得你應該先關心一下我那麼苦的幾年是怎麼熬過來的麼?」

    我說:「會的,但我關心的程度得取決你是否事業有成。」

    吳柏松作勢要用手中的水潑我:「幾年不見,變貧了啊。」

    我得意洋洋:「祖國教育好。」

    他接下來講的大概就是一部人在他鄉的奮鬥史,打工啊、考獎學金啊、進跨國大公司啊……反正挺正面挺勵志的,聽得我熱血沸騰,很想力爭上游。

    於是我問他:「那你回國是因為公司派你回來?」

    吳柏松點頭:「是啊,剛回來水土不服,拉了三天肚子,在醫院裡遇到江辰了。」

    「江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我這時才想起我和江辰的糾結,就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跟他講了一遍。

    吳柏松歎了口氣:「我必須說,江辰攤上你真的是很倒楣。」

    我一聽就火冒三丈,跳起來威脅他說我要找掃帚把他趕出去。

    他定若定海神針地杵著地上,特冷靜地說:「你有沒有想過,你死皮賴臉地追上他後,然後又蠻不講理地提分手,卻還指望著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地來求你,這也太為難人了吧。」

    我說你做人不能這樣,我們得講道理,你是我這邊的朋友,你的道理就是要力挺我,我如果殺人了,你就必須幫我毀屍,這才是道理。

    吳柏松喝了一口水:「我走了那麼久都沒跟你聯繫,那是我相信你即使沒有我的關心也可以過得很好,江辰會把你照顧得很好。」

    我說你這人太過分了,你丫拋棄我們的友情還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什麼事情到了你那邊都是對的,你以為你丫是家長啊。

    吳柏松又說:「你知道我們那個時候常在一起,我總能感到江辰那幽幽的目光。他對你的感情,絕對不比你對他的少。」

    我說吳柏松你真的是很無恥,你從幽幽的目光就可以判斷出江辰對我的感情,你怎麼就不能從我幽幽的目光判斷出我對你的大道理很抓狂,你還是回新西蘭跟考拉一起睡在樹上吧。

    吳柏松繼續說:「你覺得你跟他沒有可能,他媽不會答應,你不是愛看言情愛看偶像劇嗎,真愛不就是應該戰勝一切嗎?真愛不戰勝一切怎麼好意思他媽的叫真愛。還有,考拉是澳大利亞人的,不是新西蘭的。」

    我看我們半天說不到一塊去,就很嚴肅地提出:「算了算了,我們別說這個了,我們說點正經的。」

    吳柏松說:「什麼正經的?」

    我說:「你從國外剛回來,總有點什麼進口的東西回來吧,吃的穿的用的,就算是塑膠袋你也給我一個吧,我這人特別崇洋媚外。」

    吳柏松又歎了口氣:「我就是希望你端正你的態度,別老端著,我以為你青春無敵還是美少女啊。」

    我說你這樣就不對了,好好說話,攻擊別人年齡算什麼英雄好漢,再說了,十年前我也十五。

    他最後扔下一個炮彈:「江辰讓我跟你說,他下午要跟一個大手術,晚上還要值班,沒時間吃晚飯,讓你給他送過去。」

    我說,我又不是他的傭人,不送不送就是不送。

    他聳肩說:「那我們就來看看你最後送不送。」

    吳柏松果然就賴在我家不走了,攤在沙發上自在地折騰我房東那台10年老古董電視,說來產品品質還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這台10年的古董電視,兩節遙控電池可以用一年,我家的那個剛買的液晶電視,遙控一個月就得換一次電池。每回遇到月底我打電話回家就可以聽到我媽在罵說那個液體電視的遙控又沒電池了,都是你爸的錯,好好的固體電視硬要換成一個液體的。

    到了吃飯的點,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拎了個包招呼他說:「吳柏松,你請我吃飯吧,我給你接風洗塵。」

    他愣了一下,皺了一下眉頭,「你這話的邏輯挺兜人挺不要臉的嘛。」

    我虛心地接受了他的誇獎,堅持把他騙到了本地最高級豪華,平時我只能在遠處張望的一家飯店門口,他扒著計程車門說什麼也不肯下車,他說我一看就知道這飯店裡的食材都跟我一樣剛從外國運回來,你想給你家江辰補身子也不能用我的錢補,我的錢都是血汗錢,我爸還破產了。

    司機看著計價表滴滴地跳,笑得黝黑的臉跟融化了的巧克力一樣溫暖人心,他說:「哎呀小倆口別吵架,好好談談,我不趕時間,小倆口都這樣。」

    我對於交通運輸業的人民喜歡自主替男女配對這事深感無奈,其實也不對,祖國各行各業的人民都喜歡自主對他們所見到的男女進行配對,而且配對的邏輯相當道德敗壞。想當年我和我爸一起去商場買鞋子,那售貨員小姐一個勁地誇我和我爸試的那雙皮鞋,小姐眼光真好,挑的鞋真適合你男朋友……

    我們爭吵到最後還是去了一家物美價廉的飯館,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吃的那家飯館離中醫院特近,我猜想大概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註定。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5 PM

    第十五章

    吃完晚飯,吳柏松提議我們賴在該倒楣飯館喝那可以無限續杯的即溶奶茶。他本來提議喝同樣可以無限續杯的即溶咖啡,我覺得此行為很無恥,而且無恥得很小資,所以我們就改喝了奶茶。

    但是第五次讓服務員替我們續上奶茶後,我們都不敢喝,總懷疑那臉很臭的服務員往裡面吐了口水。

    我看著窗外慢慢暗下來的天,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打斷正在繪聲繪色形容著新西蘭羊排多麼鮮嫩多汁的吳柏松:「我覺得你應該累了,還是回家去倒個時差吧。」

    他瞟了我一眼:「我回來一個星期了,倒什麼時差。」

    我又說:「你不是說你水土不服拉肚子,證明你以為你倒好了時差,但是時差他不放過你。」

    吳柏松哼哼一笑:「想去送飯是吧,我和你一起去啊,順便去醫院複診。」

    這人真無恥,拉肚子這種沒見過世面的病也好意思複診,真是浪費祖國醫療資源。

    我撩了一撩頭髮,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又想起這奶茶可能被吐了口水,頓時覺得無比氣憤,「誰說我要去送飯!我犯賤啊我!」

    他點點頭,表示安撫:「不送就不送,激動啥,一頓不吃也死不了。」

    我百爪撓心地看著天一點一點黑下去,一下子幻想江辰胃出血倒在手術臺上;一下子幻想他餓到啃自己的指甲充饑;一下子幻想他胃痛致狂,用手術刀割開自己的肚子……

    我腦子裡住了個恐怖電影導演,我適合住進精神病院。

    我望瞭望對面好整以暇地看著我驕躁不安的吳柏松,突然想通,要被看笑話,老娘也留給江辰看去,留在這裡取樂這出口轉內銷的傢伙,我病得是有多深。

    於是我一拍桌子叫:「服務員!」

    服務員幽幽地踱過來,手裡還抓著一玻璃壺奶茶,意興闌珊地問我:「加奶茶是吧?」

    「一份海鮮焗飯,一份雞湯,打包。」我瞪著吳柏松說。

    他吹了聲響亮的口哨,調笑地說「還吃得下啊你。」

    我看著他端起那杯疑似被吐了口水的奶茶喝了一口,笑眯眯地說:「我送飯去給江辰。」

    他放下杯子笑了一笑:「這還差不多,跟自己過不去的都是傻瓜。」

    他的笑容莫名讓我感到一絲悲涼,像是歷經滄桑了。

    我伸過手去拍了一拍他的手背:「你若是愛我,你得讓我知道,我才能拒絕你。」

    他瞪著我,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我不管他,繼續說道:「真的,有的人像我,比較笨比較自卑,你不說清楚,她不會懂的。」

    吳柏松反手拍拍我的手:「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好運氣,有重來的機會。」

    他說完苦笑,眼神像是穿透了我,看到一個遙遠的地方。

    像我這種不常悲春傷秋的人,很怕這種需要唏噓感歎的場景,常常不知所措,常常不懂安慰人,所幸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即使分離讓我們不再清楚彼此的故事,但這樣的尷尬也是不怕的。

    我提著飯盒走向醫院,吳柏松在對面馬路朝我揮手,像櫥窗裡的招財貓。

    我還記得江辰辦公室的位置,雖然我只去過一次,雖然我是個路癡,但是我就是記得住,我知道應該要左拐,要右拐,要上樓梯,要看到一個消防栓。

    只是我站在門口盯著門牌上的「江醫生」盯了很久很久,久到一個保潔阿姨上來用濕布把那門牌抹了一遍還說你不是上頭派下來檢查衛生的吧,這些門牌我其實天天都有擦的。

    我想我不能讓阿姨太過惶恐,只好對她倉促一笑,說不是不是,我是來找江醫生的。

    阿姨松了一口氣,說我在這醫院呆這麼久,還沒見過提個飯盒就來走後門的。

    我說不是不是,我飯盒裡其實都是百元大鈔。

    她說你飯盒就這麼點大,能裝得了多少錢,人家現在都送銀行卡了,你真是不懂與時俱進。

    我還想說什麼,門開了,江辰面無表情地跟我說,進來。

    我一進門他就奪過我手裡的飯盒,他說你想餓死我啊。

    江辰掃出一小角的辦公桌,把飯盒往桌上一放,就自顧吃起飯來了。我被晾在一旁,看著他皺著眉挑掉飯裡的洋蔥,他說:「陳小希你為什麼要點有洋蔥的!」

    我想說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我給你買飯你還嫌棄,我想說你就囂張吧,看我下次還給不給你帶飯……

    但我沒有,我想起很久以前,我們還在上大學,我把他的衣服被子搬回宿舍來洗曬,在宿舍裡洗洗曬曬足足忙了快三天,還回去的時候他跟我說陳小希你把我的衣服都染色了。我當時就說了,你怎麼這麼無恥啊,你上哪兒去找這麼貼心的女朋友,你別以為我倒追的你,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臉。

    他說你神經病吧,我那是用我未來老婆的標準在要求你,你要是不樂意就算了。

    我貼上去搖著他的手臂說,哪裡哪裡,哪裡染色了你告訴我,我下回改。

    呵,那個時候。

    ******

    「陳小希。」江辰揮著筷子在我面前晃了幾下,「你發什麼呆?」

    我搖搖頭,笑著說,「想起以前我幫你洗衣服時,你總是嫌東嫌西的無恥嘴臉。」

    他夾起一塊魷魚,塞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我哪裡比得上你無恥。」

    我一愣,是呀,哪裡比得上我無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樣居然還敢回頭。

    江辰突然抬起頭,定定看著我說:「我是說圖書館那件事。」

    哦,原來是那個,害我自我菲薄了一下。

    那好像是大三那年的冬天,我每天都陪江辰在圖書館裡看書,南方學校的圖書館沒有暖氣這種東西,我怕冷,但又想陪在他身邊,就只好穿得略厚了點。

    我的基本配備是一件保暖內衣一件衛衣兩件毛衣一件外套一條保暖褲一條牛仔褲兩雙襪子一雙短靴一條圍巾一雙手套,我記得我把這些衣物都穿上身的時候,我的衣櫃顯得是那麼的空蕩蕩。

    我這身略厚的配備讓我的行動顯得稍嫌不便,而這不便最為突出地表現在看小說這件事上,那厚厚的羊毛手套使得我的手指十分笨拙,總是不能準確地搓出一張薄薄的紙從而進行翻頁這個動作。

    而江辰同學不知道是被凍傻了還是被凍笨了還是被凍開竅了,總之他發現我對著同一頁小說發呆了十分鐘後,他主動幫我把那一頁翻了過去。後來慢慢我們就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我在他身邊安靜看書,看到該翻頁了就拿胳膊撞一撞他,他就頭也不抬地伸過手來替我把書翻頁。

    這事其實並不無恥,基本上還可以稱之為溫馨。無恥的是這溫馨所延伸出來的意外。

    當我們每天每天在圖書館進行這種「推一推,翻一翻」的日常活動時,我們學校校報某記者正在圖書館外的草地上無所事事地曬太陽,透過圖書館大大的落地玻璃,她無意間發現了我和江辰的互動,並且認為這互動十分適合她接下來要策劃的一個主題——「校園裡的小美好」。於是她在圖書館埋伏了我們好幾天,無視肖像權法地對我們進行了全方位360°的偷拍。無恥的是,她拍完後要對照片進行後制處理時,聽說我是藝術系的,就直接找上了我,而更無恥的是,我在她所謂青春不留白的孜孜不倦勸說下,欣然同意無償為這組照片進行PS等後期製作,並且製作出來效果十分夢幻唯美,十分神仙眷侶,十分比翼雙飛,十分戲水鴛鴦……

    那一系列照片在校報上登出來之後造成很大的轟動,校報和學校論壇趁勢聯手推出了一個「校園情人」評比,江辰入選前三名,與他並列競爭的有某位跳下河為女朋友撈戒指的中文系仁兄和某位親手替女朋友做了一套漢服的歷史系仁兄。與他們相比,江辰的表現似乎比較微不足道,但值得一提的是,中文系仁兄長得像中學語文課本上的陶淵明,歷史系仁兄長得很有學科特色,像北京猿人復原後的雕像。所以長得一點不像醫學標本的醫學系學生江辰同學以居高不下的票數勇奪第一名,榮獲校園情人稱號。這個結果告訴我們,社會是靠臉吃飯的。

    我覺得作為這場競爭裡唯一的理科生,江辰特別替理科生長臉。

    所以我不懂為什麼江辰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為什麼要氣得差點掄我去撞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6 PM

    第十六章

    江辰用十分鐘不到的速度把飯盒吃了個底朝天,吃完還支使我把飯盒拿出去扔,我拎著塑膠袋出去的時候正巧遇到保潔阿姨在清垃圾,她很親切地跟我打招呼:「小姑娘,禮送出去了麼?」

    她這聲小姑娘把我叫得心裡十分舒坦,於是坦白地說:「其實我不是來送禮的,我是給他送飯的。」

    她說:「是江醫生有教訓你麼?你別怕,誰家裡上下老小沒個病痛的,給醫生送點東西,做家屬的心裡也舒坦,我在這醫院好幾十年了,這種情況看多了,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我心想再不解釋清楚可就要玷污了江辰的醫德了,玷污了江辰的醫德不要緊,讓這阿姨間接詛咒了我家人就不好了。於是我掏心掏肺地說:「其實是這樣的,我跟江醫生以前是男女朋友,到現在還有點感情糾葛。」

    阿姨看了我一眼,顯然有點驚訝,又上下認真的打量了我半天,最後歎了口氣推著垃圾桶走開了,臨走前小聲說了句:「年紀輕輕的,原來是看心理病的。」

    ……

    我回到江辰辦公室的時候他在埋頭寫著什麼東西,我走過去敲一敲桌子,他抬頭。

    我說:「沒我什麼事我就回去了哈。」

    江辰右手轉著筆,左手翻著桌上的紙,漫不經心地說:「陳小希你今天走出去我們就算完了。」

    我想這話內容聽起來挺激烈的,本該是帶著波濤洶湧的感□彩來表達,他卻講得平淡如水,一氣呵成連個頓點都不帶,實在是個人才。

    我站著,他坐著,就算是居高臨下,我也覺得氣勢上我略輸一籌;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就算是這麼近,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說:「犯不著說得這麼嚴重吧,我是看你挺忙的,不想打擾你。」

    江辰的鋼筆還在手指間旋轉著,他說:「蘇醫生跟我說了,你今早打電話來想把讓我把話說明白了,我現在就把話說明白了,你聽完再走。」

    我吞了吞口水,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他說:「三年前是你說要分手的是吧。」

    我說是。

    他又說:「分手的原因是因為我媽對吧?」

    我說對,又馬上改口說好像也不是,又說其實我也說不清楚。

    他把筆砰地往桌上一扔,我心揪了一下,那大概是支很貴的派克筆。

    他捏一捏鼻樑,帶了點疲倦地說:「陳小希,告訴我,這三年你有沒有想過我。」

    這情感轉折的挺快的啊,我想說話,卻像是被什麼哽住了。

    我和江辰分手後的第一個星期,幾乎每晚都從睡夢中突然驚醒,頭髮濕濕地貼在臉頰和頸子上,一摸枕頭和胸前的被子都是一手濕。

    我太難受了,想回去求他,說一切都是我不好,我都改我都改……

    事實上我也去了,我在醫院對面站了一上午,午餐時間看著他和同事說笑著到旁邊的小餐館去吃飯了。我遠遠地看著他的笑臉,我甚至還能看到他的酒窩盛滿了明媚,我覺得恨呀,我覺得心寒呀,我覺得我傻呀,我覺得我就該沖到馬路中間給車撞死,我就不信就著我的鮮血他還能吃下飯。

    當時很多的念頭在我腦中閃過,最後我選擇了回家,在家樓下的麵包店我想買一個鳳梨麵包當午餐,但大概是我哭得太驚世駭俗,嚇得那好心的老闆娘白送了我三個,還告訴我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要是演技夠好,我就天天去她那兒騙麵包。

    有的人的想念能夠撕心又裂肺,有的人卻絲毫不敢碰觸想念二字,我說過我從來不是勇敢的人,我怕疼我怕難過,我把對他的想念封在盒子裡,貼上封條:敢打開你就痛死活該。

    真的有效,所以我沒有想過他。

    江辰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口氣又硬了許多:「這個問題有那麼難嗎?」

    我突然湧起排山倒海的恨,捏著拳頭咬著牙惡狠狠地吐出一個字:「難。」

    他冷笑:「陳小希,你到底是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的?」

    冷笑是吧?誰不會,牙齒一露我就是傳說中的冷笑帝!

    我哼哼冷笑了幾聲,反問他:「你呢?你又憑什麼不來找我,你憑什麼不來哄我,你憑什麼我說分手你就真的分手,你憑什麼問我想你不想你,你憑什麼坐著而我要站著……」

    江辰被我這一系列的排比質問問得有點懵,好一會兒才緩緩站起來,我一見他站起來我就慌了,往後退了幾步說:「你站起來幹嘛?」

    他卻是突然笑了,伸過手來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拖,一把將我按在了椅子上,然後說:「現在你坐著我站著,高興了吧?」

    我哭笑不得,我想江醫生你的幽默感來得有點突兀啊,我那個雖然號稱笑點很怪但我實在笑不出來。

    他雙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我就被圍在了他和椅子中間,這動作好啊,曖昧啊,一般男主角想向女主角耍流氓的時候才會擺的。

    他笑著湊近我的臉,停在能夠噴氣在我臉上的距離,說:「你提的分手,我為什麼要低聲下氣地去哄你?」

    我縮了一縮脖子,說:「你是男的,難道你不應該哄一哄我嗎?」

    他看著我,於是很平靜:「我那時候,覺得很累。」

    我也平靜了很多,「你累了好久。」

    這話聽起來帶刺,但我倒是沒有什麼特殊意思,只是脫口而出而已。

    他歎了口氣,「我其實有去找你。」

    我一聽就嚇了一跳,努力在腦袋裡搜索那段日子的回憶,生怕我在哪個路口和哪位男性友人擁抱還是牽手還是在吹眼睛裡的沙子從而引起了誤會,可是沒有,我那段日子跟遊魂似的,除非是《人鬼情未了》的粉絲,不然一般男性不會想靠近我。

    於是我理直氣壯地反駁:「你就瞎扯吧,你上哪兒找我去了?」

    他正想說什麼,書桌上的手機卻突然催命一般鈴鈴地響了起來,他回頭抓起來看了一眼,突然朝著我俯過身來,我屏著一口氣,來了來了,耍流氓的時刻要來了,他的手環過了我的肩,我的心臟惡狠狠地收縮了一下。他卻是迅速地從我椅子背後抽出白大褂,邊把白大褂往身上套邊向我解釋:「急診室的電話。」

    手機在桌子上用最淳樸的聲音叮叮鈴鈴地響著,江辰抄起手機,邊往外走邊接電話,門叩一聲打開又哐一聲關上,我一個人對著滿室孤寂,覺得這手機響的時間點也掐得太好了吧,是有導演在喊action麼?

    我想他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無聊之下就兩腳劃地,駕馭著這底下裝了輪子的辦公椅在房間裡滑來滑去,滑得正起勁,突然哢的一聲,椅子失去平衡,我啪一聲隨椅子砸在了地上,腦門首先著地。

    我這一砸可真是結實漂亮,如果拉了遠鏡頭看,就跟廚師要殺魚前把魚往砧板上啪一下砸暈的動作那樣乾淨俐落。

    我抱著椅子在地上恍了很久才恍過來,緩緩站起來的時候我想我得去急診室找江辰,我這也是急診,指不定腦震盪內出血了。

    我順著醫院的路標,摸著牆慢慢挪啊挪,我心裡還挺害怕的,這腦震盪和內出血感覺都是跟液體什麼的有關,我要走急了說不定這腦漿還是血液晃蕩得厲害就溢出來了。

    好不容易來到了急診室門口,我扶著牆往裡面帶著哭腔叫:「江辰江辰,你快出來,我是陳小希。」

    江辰沒出來,出來了個護士,她黑著臉吼我:「這裡是醫院!醫院!有你這麼大呼小叫的麼!」

    我不敢說她你吼得比我還大聲,我怕她一急起來吼得更大聲,聲波會透過耳膜震動我的腦波,而我的腦袋現在很脆弱。

    於是我緩慢地說:「你幫我叫一下江辰醫生好麼?」

    她撇了我一眼:「江醫生上廁所去了。」

    我沒有料到這個答案,我想他剛剛走得這麼匆忙一定是有什麼頭破血流腸穿肚爛的事情要處理,沒想到他還有空排水啊……

    護士轉身就回急診室裡了,我靠著牆等待江辰的回歸。

    醫院的白熾燈一如既往地刺目慘白,我相信我的臉色可能更慘白,因為江辰在百米之外開始朝著我奔跑,我心想這浪漫啊,在火車站那裡依萍就是這麼跑向書恒的,我們不過男女角色對調。

    我好像是軟軟地倒入了江辰的懷中,他一手托著我的腦袋,一手顫抖著翻我的眼皮,他的手抖成那樣,我多麼怕他把我戳瞎啊。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7 PM

    第十七章

    鬧半天我也就是一輕微腦震盪,那些天旋地轉的症狀都是我自己嚇自己給嚇出病來的,連帶著江辰也被嚇得夠嗆,這裡必須批評一下江辰的心理素質,作為一名已在腥風血雨中度過數年的大夫,他表現得實在是很沒見過世面。

    據目擊證人臭臉小護士陳述,江辰大夫他捧著我的腦袋沖急診室展開獅子吼:手電筒!聽診器!

    小護士跌跌撞撞地拿著手電筒和聽診器出來,趁著江辰在哆嗦著翻我眼皮用手電筒照看我的瞳孔時,她抱著不妨一試的態度,用護士特有的力度,掐了一下我的人中,我就尖叫著彈跳醒過來了。

    見我醒來,江辰面色很不好看,大概是覺得護士搶了他醫生的風頭。

    他用小手電筒照著我的瞳孔仔細地看了會兒,才把小手電筒收進白大褂的口袋裡,問我:「你怎麼了?」

    我攀著他環著我的手臂坐好,「我摔倒了,磕到頭了。」

    他皺著眉摸上我的後腦勺,手指穿過我的頭髮,在頭皮上小心地按著,按到我嗤一聲叫痛才停下來,然後又拉著我的手去摸那快頭皮,「喏,這裡起了個大包。」

    他的口氣雲淡風輕,好像我腦袋上的大包是被蚊子叮的。

    我按了一按那塊突起,大概鵪鶉蛋那麼大,按上去比帶殼的雞蛋軟,又比剝殼的雞蛋硬,硬度還挺剛好。

    江辰撥了一撥我的劉海,問我:「還有哪兒摔了?」

    我搖頭說沒有,他卡住我的脖子,「別動腦袋!你在哪兒摔的?」

    「你的房間。」我拍著他的手說。

    他攙著我站起來,「你為什麼不打電話叫我過去?」

    我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忘了。」

    我扶著他的肩,隨他慢慢地往急診室走,那護士跟在我們身後,表達著她遲來的關懷:「哎早知道你是江醫生的朋友我就讓你進來坐了嘛。」

    江辰讓我在急診室的病床躺下,「我去拿藥。」

    小護士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前,笑眯眯問我:「你是江醫生的女朋友嗎?」

    我懶得回答她,我忙著按後腦勺上那個包,稍稍一用力,就有一種麻麻酥酥的疼痛從腦門擴散到腳尖,很過癮。

    小護士等半天沒等到我的答案,自知無趣地拖著椅子去坐在小窗口前。

    江辰端了一個鐵託盤回來,上面有一杯水,一個藥罐子,幾支棉簽和幾片白色的藥。

    他把藥撿到掌心,我再從他的掌心把藥撿起丟入嘴巴,然後灌水送下。

    我吃完藥,他讓我背對著他盤腿坐在床上,他要幫我擦藥,那個小護士幾次用試圖過來幫手,都被我用淩厲的眼光瞪走了。

    江辰先是翻了翻我的頭髮,由於我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就自動在腦海裡替他配了個眉頭微皺、眼神溫柔又帶著心疼的表情,但很快的我就在腦海中把這個溫柔的表情無情地推翻了,因為他用棉簽使勁地、惡狠狠地、喪心病狂地戳了我腦勺上那個包一下。

    我頓時就熱淚盈眶了,往後仰著頭看他:「輕點啊,別把我腦漿給戳出來了。」

    他扶正了我的頭,說:「知道了。」

    然後他就丟掉了棉簽,再抹上來的就是他的手指,他手指溫溫熱熱的,混著涼涼的藥膏在我頭皮上慢慢地揉。

    我心裡忽然一陣酸軟,慢慢地往後靠,輕輕地倚在他身上,他手指頓了一頓,又重新再挖了一坨藥往我頭皮抹。

    小護士原本還在一旁賊眉鼠眼地偷瞄,但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沖我們呵呵乾笑了兩聲,義正言辭地提出她要出去巡房,對於她這種突如其來愛崗敬業的轉變,我們只能稱之為頓悟。

    江辰成全了她的頓悟,她就一步三回頭地出去巡房了。

    我就這樣靠在江辰右肋骨的第三第四和第五根上,他一言不發地揉著我的腦袋,揉著揉著揉著揉著,揉得太久了我就覺得詭異發毛了,就覺得他是不是要把我的腦殼和頭皮揉薄了好啵一聲插一根吸管進去咕嚕咕嚕吸我腦漿啊……

    幸好江辰還是停了下來,用他沾滿藥膏的手,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肩。

    他說:「我一直在等你後悔,等你回來求我,我一定要好好地嘲笑你,然後讓你對著手術刀發誓說以後要是敢說分手兩個字就千刀萬剮。」

    我想轉過頭去對他說,你這個心態太不健康了,而且怎麼可以對這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說這麼血腥的話呢,我很膽小的,我會怕。

    但是江辰把我的肩骨握得死緊,頗有隨時把我捏碎的風範,所以我就一聲不吭了。

    他又說:「但你居然就一直沒來。」

    我心想,那是你沒看見,我還看到你在飯館裡點了一個叉燒飯。

    他說他在一個月多後去找我的,他說他第一次眼睜睜看一個人在他手裡咽了氣,他說當時情況實在特殊他心情實在脆弱,他需要女朋友給他支援與鼓勵,所以他決定搶先原諒我,所以他就去找了我,而在我家樓下,他看到我指揮著幾個大漢往樓下搬行李,然後他一氣之下就回醫院了。

    我歎氣,老天不帶這麼無情殘酷無理取鬧的。

    這事是這樣的,那時我說完分手後,江辰撂了一句「你不要後悔」之後甩門而去,甩完門後,那扇老弱病殘的門就放棄了苟延殘喘,義無反顧地咽氣了。

    而恰巧第二天就是我那禿頭房東上門收房租的日子,他看到那個搖搖欲墜的門,大概是想到了他搖搖欲墜的頭髮們,所以他暴怒了。

    他對著壞掉的門辱駡了我一頓。我房東文化水準很高,據說是遠古時代的研究生,他將這次的事件上升到了當代大學生普遍沒素質的高度,並且堅持認為金融危機、乾旱、地震、洪水乃至禽流感都是大學生的錯。我有試圖跟他解釋乾旱不是我的錯,因為我一個星期才洗一次衣服,但他不聽,他堅持要我付一千塊的換門費。

    我雖然看起來弱智弱智的,但我不傻呀,這扇破木門頂多就值兩百塊,他一翻就五倍,比房地產還暴利還無恥啊,當然幾年後我發現我錯了,沒有什麼能比房地產更暴利無恥。此乃後話,按下不表。

    因為這扇門事件,我和房東的關係徹底破裂,他堅決索賠一千,我堅決賠償五百,僵持不下,他讓我滾出他的房子,我就滾了。而江辰來的那天,我在做滾的預備動作。

    我如泣如訴地跟江辰說了那個房東對我百般欺淩的故事,江辰聽完後長歎一聲,說:「那我們和好吧。」

    我十分困擾,瞧他這話說的,敢情在他心目中我們這三年就只是一次漫長的吵架?

    也許是我沉默了太久,江辰又說話了,他說:「陳小希,我是一個醫生,我看慣了生與死、掙扎與痛苦,按你的邏輯來說,我的人生該多超脫,我為什麼要糾結在你身上,我一轉身就是一個俏護士,一點頭就是一個新的人生,我何必惦記著你。」

    我一聽,不對啊,這段話跟前面那句和好的要求有著天淵之別,莫非我那短暫的沉默被他認為是在擺譜,他決定不陪我玩了?

    我轉身抱住他的腰,「好吧,我們和好。」

    他久久不說話,我急了,手指絞著他衣服說:「你不要跟我玩這種欲拒還迎的愛情遊戲了,我已經老到可以結婚生子了。」

    江辰拍了拍我的背,「我知道了。」

    我松了他的腰,仰頭看著他:「什麼意思?」

    他低頭湊近,我神速地捂上嘴巴,悶聲說:「到底和好不和好,不說清楚不給親。」

    他偏頭看著我,笑了:「好,我們和好。」

    說完,他撥開我的手,親了上來。

    我在輾轉的唇舌間努力想保持清醒地思考一個問題,一開始是他要求和,為什麼到了最後又成了我求著他和好了?而且還得淪落到色誘求和?

    但我的清醒只維持了大約三秒鐘,然後久曠的嘴唇就主宰了我那沒啥主見的腦子。

    真的,我們的擁吻很浪漫,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我腦門上的藥膏散發出的薄荷味,江辰身上的藥味和肥皂味,還有他嘴巴裡淡淡的綠箭口香糖味,五味雜陳很美好,時間如果能像DVD播放機,我想按暫停,就定格在這一秒。

    可惜時間就算是播放機,我手裡也沒有遙控器。

    我那剛遭受過重創的腦袋在高度充血的狀態下突然一陣疼痛,痛得我淚眼汪汪地擰江辰的後背:「我……頭痛。」

    他鬆開了我,蹲下來和我平視,我扶著他的肩努力地大口呼吸。

    他從口袋裡掏出小手電筒,又伸過手來翻我的眼皮,還用小手電筒照著我的眼睛,我被那道光束照得特別想流淚。

    最後江辰松了口氣,扶著我躺下,然後用醫生特有的嚴肅口吻責備道:「沒事,你躺著休息一會兒,腦震盪不可乙太過激動的。」

    我無語地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這究竟是誰害我激動的啊……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7 PM

    第十八章

    我就在醫院急診室的病床上睡下了,期間我被驚醒兩次:一次是江辰不知從哪兒搬了個綠色的折疊屏風來把病床隔開了去,那個屏風大概年久失修,拉開來時劈裡啪啦的,跟放鞭炮似的,我好像是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又轉身睡了;還有一次就是現在,屏風外傳來一聲聲的男性的低聲呻吟,聲音哎呀哎喲的十分曖昧。

    我坐起來,正想偷瞄兩眼,就被小護士傳來的彪悍言論給震住了。

    她說:「別叫得那麼噁心,又不是在給你照大腸鏡!」

    我在心裡盤算了大腸的位置和大腸鏡的入口,不由得露出會心一笑。

    外面那人已經從呻吟轉成了尖聲哀嚎,我聽到江辰斥了一聲:「閉嘴,別吵到其他病人。」

    我繞過屏風走了出去,然後就後悔我為什麼要出來了。

    那大概是個年輕人,我會說大概,是從他頭上那頂像炸開了的稻草頭髮判斷的。而他的臉暫時令我無從判斷他的年齡,因為上面淌滿了鮮紅的血,還亂中有序地紮滿了綠色的玻璃片,看上去像是啤酒瓶的碎片。而某兩塊插分別插在左右兩頰的玻璃塊上還帶著商標,我眯了眼睛仔細看,一個大概是楷體的「純」字,另一個是「生」字。

    我真想拿個相機拍下他臉,鋪上論壇發個帖子,標題為——「某高校藝術生血腥畢業設計,呼籲社會關注『人生』、『生命』、『純真』、『純粹』等人類生生不息的美麗,標題要長」。

    相信我,一切跟藝術和變態扯上關係的,都會紅。

    江辰是第一個看到我出來的,他拿著鑷子指著我說:「進去。你出來幹嘛?」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玻璃面人惡聲惡氣地罵:「操你媽的看什麼……啊……媽啊!」

    他後面那句 「啊……媽啊!」是用突如其來拔高的音調喊了出來,我被嚇得倒退了兩步,愣愣地看著江辰。

    江辰把鑷子上那塊帶有「生」字的玻璃片往身旁推車上的鐵盤子哐當一丟,「這是醫院,嘴巴放乾淨點。」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並無凝重,甚至語氣也是淡淡的沒什麼起伏。可是我覺得他很帥。

    玻璃面人用他那張血臉表達了一個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並且還很謙和地說:「曉得了,醫生您輕點啊。」

    江辰嗯了一聲,看著我說:「你進去。」

    我哦了一聲繞回屏風後面,盤腿坐在床上發呆。

    我聽到玻璃面人用討好地語氣問說,醫生,你女朋友哦,漂亮哦。

    江辰似乎應了他一聲,然後玻璃面人又說,醫生,帶女朋友在病床上,刺激哦。

    不出意料的,玻璃面人又哀嚎著叫娘了,你看這樣的痛,就只值兩個字,活該。

    我不知道再折騰了多久,因為我盤著腿打起了瞌睡,到我再有意識的時候,我的腿已經發麻到我不敢輕易去碰觸它的地步。

    「陳小希,你打坐啊?」江辰站在我床邊,拔著手上的塑膠白手套。

    我動了動腳趾,一陣鑽心的麻痛唰唰爬上我全身的感覺細胞,我哭喪著臉告訴他:「江辰,我的腳麻得快廢了。」

    他把膠手套隨手丟進牆角的紙簍裡,走過來在床上坐下,伸出食指戳了一戳我的腿,我叫了起來:「別呀,是真的麻。」

    江辰突然伸手推我,我就像一個壞掉的不倒翁,徒勞地晃了幾晃,然後維持著兩腿交盤的姿勢側倒在了床上。

    我的左大腿被我的右大腿壓在了下麵,我麻得哇哇直叫。

    江辰似乎很高興,他雙手環胸偏頭看著歪斜倒在床上的我就不停地笑,笑得臉上那個酒窩好像就要飛彈出去了。

    然後他輕輕地把我右腳和左腳解開,捋直,然後啪啪地拍打著我的小腿。

    在他一掌一掌的飛扇下,我感覺血液跟硫酸一樣滋滋地流回我的兩條腿,我麻呀,我疼呀,我麻得疼。

    五六分鐘之後,我的腿總算恢復了正常知覺,我踹了江辰一腳,表示我的腳已經好到可以踹人了,也表示他在我行動不便時把我當不倒翁玩這事我很不滿。

    實話說我這一腳踹得並不狠,但江辰卻被我掀翻在床上,他捂著肚子說,「陳小希你是女子摔跤手麼?」

    我又補了一腳,「你是奧斯卡影帝麼?」

    江辰還是捂著肚子不動,甚至我遠遠地覺得他額角已經泛出汗來了,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難不成我這腳一麻還麻成了佛山無影腳,輕輕一踹就能踹出人命來?

    我爬過去拍他的背:「你沒事吧?沒事吧?你別嚇我啊。」

    他突然轉身抱住我:「你是白癡啊,我捂著肚子你拍我背幹嘛!」

    他抱得很緊,幾乎把全身重量都過度給我,我有點喘不過氣來,我說你怎麼了?別勒死我啊。

    他說沒事,我胃有點疼,讓我抱一下。

    我輕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是不是餓了?我給你買吃的去,還是你的藥在哪裡,我去給你拿,你這胃怎麼老痛啊,這樣不好,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把他的大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他說:「陳小希,我照顧不好。」

    我作為雌性的母性本能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頓時氾濫,我摸著他的頭說,「江辰,那我來照顧你。」

    「好。」他說。

    之後江辰交班了,在送我回家的路上他列出了一系列我要如何照顧他的條款,這些條款大部分我都不陌生,大學的時候他就列過一份給我,比如說,他負責給我送早餐,我負責給他送午餐晚餐;比如說,他如果吃一切帶有殼的食物,我必須幫他剝皮,這集中表現在茶葉蛋上;又比如說,我必須每週替他清洗一遍他穿過的衣服和被褥……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把他給我的兩頁處方單翻得嘩嘩作響,可他就是不為所動,最後我忍不住了,揮著那兩頁紙說:「為什麼我必須給你送晚飯?」

    他說:「這是比照大學那份規則來的。」

    我說:「大學近啊,方便啊,再說了,大學你還給我送早餐呢。」

    他說:「那是我要早起看書,順便。而且,我不是對比大學那份把送午餐的減掉了嗎?」

    我氣結,「那……那我也不要送晚飯給你。」

    他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是誰說要照顧我的?」

    我無語以對,只有又低頭研究那些條款,在第六條上,江辰寫著:必須每三天幫我整理一次家裡。

    我抖著紙說:「你看看第六條,大學裡沒有這一條。」

    他拍著方向盤等紅燈,伸過頭來瞄了一眼說:「大學住的是宿舍,不能便宜了別人。」

    ……

    好吧,是我錯了,是我在三年裡在回憶裡主動把他美化了太多,以致我只記得他對我的好,完全忘了他對我的欺壓。回憶之所以美麗,是因為誰也回不去。

    而其實在我認識江辰的漫長歲月裡,他的溫柔底下都是隱藏著一顆對我肆無忌憚作威作福的心。比如說那個圖書館事件,大家看到的都是他在圖書館裡幫我翻書,可是其實那麼冷的天,我多麼願意就在宿舍的被窩裡呆著,他卻硬要逼我賠他上圖書館,他說學生本來就該好好學習,他還說一想到他在圖書館埋頭苦學而我在宿舍埋頭苦睡,他心裡就不舒坦,心裡就不平衡。他老人家是醫學系的每天要好好學習免得醫死人無可厚非,但我一藝術系的,每天逼著我上圖書館那是對我自由思想的扼殺,所以我成不了梵古畢卡索,其實是江辰害的。

    「到了。」江辰拍了一拍我的頭,我往外一看,愣愣地說:「你走錯了,這不是我家。」

    他解著安全帶:「我知道不是你家,這是我家,上來給我煮點東西吃,順便收拾一下。」

    ……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7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9-23 06:29 PM 編輯

    第十九章

    最終我還是沒去成江辰家,他家在九樓,電梯走到二樓的時候他就接到電話了,說他有個病人出問題了,他在三樓的時候按開了電梯門,丟了一串鑰匙給我,說:「903,找點東西吃,睡一覺。」

    電梯門緩緩合上,我看著他轉身匆匆往樓梯間跑去。

    我隨著電梯上了九樓,在江辰家門口站了一會兒決定我還是不進去了,一則我良好的教養不允許我在主人不在時擅自進入人家的家裡;二則我怕主人不在家盯著我,我進去了看到什麼貴重物品我就忍不住隨手帶走了。噢,我那良好的家教!

    於是我又乘著電梯下樓了,在樓下早餐店買了餛飩茶葉蛋等早餐,攔了計程車又上醫院去了。

    女人有多傻,我就有多傻。

    醫院門口停了長長的一排高級轎車,我說了我對車不瞭解,但那些車都擦得錚亮,想也知道是好車。這道理就跟衣服一樣,如果是幾十塊錢的衣服,往上面倒醬油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實在穿髒了就丟掉。如果是幾百塊的衣服,遠遠看到醬油我就跑了,實在弄髒了我還跪在地上一小塊一小塊地搓洗……

    我還沒走進醫院門口就被兩穿黑西裝戴墨鏡的人攔住了,他們異口同聲問我說:「你來幹什麼的?」

    我抬頭看了一下醫院的牌子,懶得多說,就隨口道:「看病的。」

    西裝男甲看了一下手錶說:「醫院還沒開門,你看什麼病!」

    我說:「我掛急診?」

    西裝男乙說:「你哪裡有點需要掛急診的樣子?說吧,你是哪個電視臺的?」

    我愣了一下,羞澀地撓著頭謙虛地說:「呵呵,我不是電視臺的,雖然很多人說我長得很適合上電視。」

    西裝男甲乙對視了一眼,又異口同聲地斥問:「少廢話,你是哪個報來的?」

    我搖頭說:「我自己下了計程車走過來的,你們剛剛也看到了,哪裡有什麼人抱我,再說了,我又沒有缺胳膊少腿,幹嘛要哪個抱我過來?」

    我的誠懇他們似乎感覺不到,因為他們的表情之鬱結,仿佛數日未曾成功排便。

    沒辦法,我只好舉起我手中的早餐說:「其實我是這家醫院的醫生,我來上班的。」

    話才講完就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過頭去,蘇醫生笑盈盈地看著我:「你什麼時候成了我們醫院的醫生了?」

    我歎一口氣,這下我的身份在西裝男的心目中更是撲朔迷離了吧。我看看他們,他們眼裡的戒備就好像我是身揣炸彈的恐怖分子,而他們隨時會從哪裡掏一把槍出來射我個千瘡百孔。

    我無奈地說:「如果我說,我男朋友是這裡的醫生,我是來給他送早餐的你們信麼?」

    西裝男甲說:「你少廢話,你是記者吧?你到底想進醫院裡幹什麼?我告訴你,這事是隱私,不能報!」

    我把蘇醫生推到那兩西裝男面前:「我真不是記者,她是蘇醫生,她是這個醫院的醫生,她能夠作證,我真的是來找我男朋友的。」

    蘇醫生傻傻點頭,「我是這個醫院的醫生,我認識她男朋友。」

    西裝男甲說:「你怎麼證明你是這個醫院的醫生?」

    蘇醫生愣了一愣,遲疑地說:「我……我會開刀?」

    我捏了捏鼻樑,建議道:「我覺得你的工作證更有說服力。」

    蘇醫生拍一拍褲兜,又伸手進去掏了一掏,然後無限天真地說:「我的工作證在醫院裡耶。」

    即使是我,我也不相信這麼個死蠢的模樣的姑娘是個醫生。

    於是十分鐘後,我和蘇醫生蹲在醫院大門口剝茶葉蛋吃。

    我把剝好了的茶葉蛋遞給蘇醫生,「怎麼會這樣?他們是什麼人?不讓我們進去怎麼辦?」

    蘇醫生咬了一口茶葉蛋說:「大概是什麼高官名流之類的來看下三濫的病吧,你擔心什麼,你又不是在這裡上班。」

    我想想也是,等醫院開門的時間到了,總得放我進去吧,於是我就很好心地幫蘇醫生操起心來,我說:「那你遲到了怎麼辦?」

    她擺了擺手說:「不怕,我爸是院長。」

    我暗暗把驚訝吞下,點著頭說:「難怪你醫術這麼精湛,原來是家族遺傳啊。」

    我心裡是這麼想的:她爸是這醫院的院長,江辰是這醫院的醫生,那我討好院長的女兒總錯不了。我真是羨慕江辰有我這麼個賢內助。

    蘇醫生皺著眉頭說:「你什麼意思!我爸開的是獸醫院。」

    我試圖解釋:「不是,你說你不怕因為你爸是院長,所以才說……說,唉,你別誤會呀。」

    她哼了一聲說:「我說不怕是因為我大不了辭職回家幫我爸打點獸醫院。」

    我說:「呵呵,原來是這樣啊,回獸醫院幫忙也挺好的。」

    她黑著臉說:「什麼叫也挺好的?你是不是覺得獸醫院的院長不夠高級?」

    我慌亂搖頭,說多錯多,我只好沉默。

    蘇醫生繃著臉安靜地吃完那顆茶葉蛋,然後變了個臉似的說:「其實我跟你開玩笑的,我爸真的是這醫院的院長。」

    我嘴裡那口蛋還沒嚼碎,她這麼一說,我嗆了一下,為了不噴到院長的女兒,我硬生生咽下了,噎得我淚眼汪汪。

    院長的女兒紆尊降貴地幫我拍著後背,她歎著氣說:「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懂我的幽默呢?我爸其實真是開獸醫院的。」

    ……

    我已經徹底不懂這個人了,於是我哈哈大笑起來,說:「嘿,你以為就你幽默啊,我也跟你開著玩笑呢,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到現在都拿不准她爸到底醫人還是醫獸,但這沒關係,她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還是知道卻假裝不知道。

    蘇醫生狐疑地看著我,半晌後也笑了:「我欣賞你的幽默。」

    ……

    我們蹲在醫院門口吃完了三人份的早餐,裡面有兩份我是給江辰準備的,我本來以為我吃一份蘇醫生吃一份,至少還留有一份給江辰,沒料到蘇醫生食量那麼大,算下來她總共吃了四個茶葉蛋,兩盒幹拌餛飩,一份蒸餃。

    我站起來去把塑膠袋扔進垃圾桶裡,門口的西裝男看到我起身,右腳往後退了一步,形成一個弓步,我擺擺手,示意他們說我一介弱女子,是不會硬闖的。

    我丟完垃圾跟蘇醫生說:「我再去買早餐。」

    蘇醫生點了點頭,說:「我也覺得不是很飽,再替我買一份蒸餃就好。」

    ……

    我再把早餐買回來的時候,蘇醫生已經和那兩個西裝男有說有笑了,見我來了,就跟我招手說:「我們進去吧。」

    我們在兩個西裝男的含笑注目進了醫院,我問她:「你怎麼說服他們的啊?」

    她說:「我給了他們一人一百塊。」

    「啊?」我又忍不住驚訝了。

    她拍著我的肩膀說:「開玩笑的,我打電話給保衛處,讓人出來證明了。」

    我說:「你怎麼不早叫啊?」

    她說:「剛剛不是在吃早餐嘛。」

    我已經放棄了用正常人的邏輯和她進行交談,於是我說,「也對,吃早餐最重要了,不吃早餐腦子會不好。」

    正說著,迎面一個護士走來,蘇醫生拉住她問:「怎麼回事啊?門口怎麼站了兩個人?」

    護士說:「之前在我們院裡做過手術的那個高官心臟病又發了。」

    蘇醫生說:「哪個?心內科的?江醫生的病人嗎?」

    護士說:「嗯,江醫生現在在手術室搶救呢。」她左右看了看,小聲地說:「聽說是在女人床上心臟病發的。」

    哇。

    我們窸窸窣窣地講了一會兒八卦,內容不外乎床上運動究竟要多激烈才能讓人心臟病發,作為醫護人員,她們提出了不少專業的看法,其中包含了血壓上升,心跳加快,體液分泌……我在聽到「體液」兩個字的時候我臉紅地啊了一聲表示我的害羞,她們齊刷刷鄙視的看著我,說,喂你的表情真猥瑣,我們說的是流汗。

    我臉皮薄,不好意思跟她們繼續討論,就說要去江辰的辦公室等他。

    江辰的辦公室沒有上鎖,我在他辦公桌掃了個角落放早餐,又掃了個角落趴著打瞌睡。

    只是念書的時候那種趴在桌子上就能睡著的功能似乎已經退化,我怎麼都沒辦法睡著,於是只好伏在桌子上發愣,手指無意識地翻弄著他桌面上亂七八糟的檔,他離開的急,桌面還是有一點亂的,我翻著翻著就順手替他整理起桌子來。

    高中的時候江辰坐我後桌,你很難想像他這麼優秀的一個學生,桌面從來都是亂七八糟的,課本試卷參考書從來都是亂丟,可是他很神奇,無論什麼時候我問他借什麼,他沉思一會兒,然後就從那堆東西精確裡找出我要的東西,最誇張的一次我跟他借化學試卷,他盯著桌面上至少二十張的卷子說陳小希你是來找茬的吧,然後他就從中間抽出一張試卷說給,真的就是我要的那張卷子。我一直覺得他這項特異功能跟民間技能摸骨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時他也會讓我幫他整理一下桌子,但是每回我在整理,他都靠著椅背雙手環胸認真地看著,我問他看什麼,他說看你把東西放哪裡。這讓我覺得我其實是在給他添麻煩,但是我還就是那麼持之以恆地給他添著麻煩了。

    江辰現在的書桌比以前好多了,只是病歷表疊得亂了點,我把它們都抱起想碼整齊,沒想到一抱起來門就突然開了,我驚嚇之下一鬆手,病歷嘩啦掉了一地。

    江辰說:「你怎麼在這裡?」然後看著一地的病歷又說:「我的病歷表得罪你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3 06:29 PM

    第二十章

    我蹲下來撿病歷表,「我怕你餓過頭了又胃痛,就給你送早餐來了。」

    江辰蹲下來幫忙撿病歷表,「醫院食堂有早餐。」

    我抬頭看他,「那你吃了嗎?」

    他接過我手裡的病歷表,往桌上一扔,「太累了,沒胃口。」

    他的確一臉疲態,淡青色的下眼瞼,臉色和嘴唇都稍嫌蒼白。

    我說:「我給你買了茶葉蛋。」

    他邊脫白大褂邊說:「你剝了我就吃。」

    我接過他的衣服,拖著他在椅子上坐下,笑眯眯地說:「醫生,您得多補充蛋白質哦,我這就給您剝雞蛋吃。」

    他看了我一眼,搖著頭笑,我伸手戳了戳他的酒窩,也跟著笑。

    我剝了個茶葉蛋送到他嘴邊,小心翼翼地問:「手術怎麼樣?」

    「成功。」他接過茶葉蛋咬了一口,「幫我拿一瓶水,在文件櫃的最下面一層。」

    他的文件櫃最下面一層打開,裡面排滿了農夫山泉,少說有三四十瓶,我拿了一瓶擰開蓋子遞給他:「你們醫院怎麼只發農夫山泉啊?」

    「我怎麼知道。」

    江辰勉強地吃了兩個茶葉蛋就仰靠著椅子背說:「我不想吃了。」

    我拆著一次性筷子,勸他說:「再吃幾個蒸餃吧。」

    他很勉強地吞了幾個蒸餃,我看他實在很累的樣子,也就不再勸他了,只說:「你一個晚上沒睡,又做了手術,回家休息吧。」

    他搖頭:「病人麻醉還沒退,得術後觀察,我不能離開醫院。」

    我有點心疼地摸摸他的頭,「辛苦了。」

    他躲開:「你的手剝過茶葉蛋。」

    我氣結:「你的手還摸過死人呢!」

    他嚴肅地說:「我洗手了。」

    ……

    我說:「你趴在桌子上眯一下吧,不然我去問問看蘇醫生說有沒有空病房,你去睡一下?」

    他沒回答我,只是站起來走到檔櫃後,拖了一張折疊床出來。

    我驚歎:「設備齊全啊。」

    他三兩下把折疊床靠著牆邊打開,然後就咚一聲把自己扔上去,如同一具死屍。

    我愣愣地看著他緊閉著的眼睛,心想那我到底是要走了還是要留下來等他醒?好歹也說一聲我要睡了預告一下吧……

    我瞪了他好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蹲下來幫他脫鞋。

    把鞋在床下擺好,我收了桌子上的蛋殼,準備拿出去扔,只是才開了門就聽到江辰說,陳小希你要去哪裡?

    我回頭,他眼睛都沒睜開。我說我去丟垃圾。

    他說,那你回來不?

    我說,回。

    他說,好,那你去吧。

    我心想我也沒有要徵求你同意啊,你怎麼這麼自作多情呢。

    我丟完垃圾回來,江辰在我把門關上的時候突然睜開了眼,我嚇了一跳,這種情況其實很恐怖,試想一下,有點幽暗的房間裡,你以為睡著的那個人,突然張開了眼睛看著你,這基本上就讓你想沖上去給他貼張符了。

    我驚恐地問他:「你怎麼還沒睡啊?」

    他說,「沒有,睡著了,只是睡得比較淺。」

    我想想沒話接,只好跟著話尾說,「那還真的挺淺的。」

    江辰又閉上了眼睛,我杵在屋子中間有點無所適從,正想著要不要先走,中午再過來看一下,江辰又說話了,他又睜開眼睛說,你還杵在哪裡幹嘛,過來陪我睡覺。

    我很吃驚,但由於我在江辰面前經常因為表錯情而顯得尷尬且猥瑣,所以我想我心目中的那個猥褻的睡覺一定不是他嘴裡那個純潔的睡覺,我就淡定地走到床邊說,你睡進去一點。

    他往裡睡了一點,我就脫了鞋躺了上去。

    然後我問他:「有沒有枕頭啊?」

    他說沒有。

    過了一會兒他提議說,不然你枕我手臂上。

    我想外科醫生的手挺值錢的,要是被我枕麻了,麻了後廢了,我的罪過就太大了,於是我就拒絕了。

    我們背對背躺了好一會兒後,我問他,「你睡著了嗎?」

    他說:「沒有。」

    我說:「會不會太擠了?」

    他說:「不會。」

    我說:「那你怎麼睡不著?」

    他說:「我想抱著你睡,但是我想起你從昨晚就一直呆在醫院沒有洗澡。」

    我翻過身很生氣地說:「你也沒洗澡,我都沒嫌棄你!」

    他眯著他那雙熊貓眼沉思了一會兒,說:「說的也是。」

    然後他就伸過手來把我撈入懷中,拍拍我的頭說:「好了,現在不擠了,可以睡了。」

    我趴在他肩骨和胸肌交接的凹陷處,軟硬度都不錯,躺起來挺舒適的,但我總覺得我好像被耍了,為了顯示我的不甘心,我只好嫌棄他說:「你身上有消毒水味。」

    他嗯了一聲不理我,於是我又說,「你太多骨頭了,硌死我了。」

    他這才掀開眼皮,「我的骨頭數量和你的骨頭數量一樣,都是206塊。」

    他把對話上升到專業的角度時,我的素質就夠不上了,就只好想辦法轉移話題,然後我就想到了蘇醫生,我說:「對了,你知不知道蘇醫生她爸做什麼的?」

    他攬實了我,說:「她爸就是我們系主任酥老頭,你問這個幹嘛?」

    酥老頭者,蘇老頭也,其人熱愛講笑話,其笑話十分無趣卻又很喜歡無趣當有趣,雷得眾人酥麻,故又名酥老頭。

    我和酥老頭有過一個五雷轟頂的邂逅。那是個落葉紛飛的日子,我在走廊等拖堂的江辰下課,正趴在欄杆上看校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有個老頭過來問我:「小姑娘,裡面是哪個班,怎麼還不下課?」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是來等我男朋友的。

    他笑眯眯說,你男朋友是哪個啊,指給我看看。

    那時單純的我啊,就一臉驕傲往裡面一指,而眼前的慈祥老頭卻突然沉下臉來說,「江同學是吧,難怪他最近上我的課都魂不守舍,原來是談戀愛了,我說你們這些孩子,年紀輕輕就是攝取知識營養的大好時光,你們卻用來浪費在男歡女愛上,真是太不懂事了。看來我得和他們班導師再討論一下獎學金的人選。」

    我掛在臉上的驕傲沒來得及收起來,就這麼被驚嚇地風雨飄搖了,我用快哭了的聲音解釋說,「老師不是這個樣子的,其實江同學他不喜歡我,我是死皮賴臉賴著他的,真的不關他的事。」

    他哼了一聲說:「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我一咬牙,說:「老師,其實我實話跟您說了吧,我有臆想症,我總是幻想著跟裡面每一個醫學院的男同學有非比尋常的關係,前天幻想的是李同學,昨天幻想的是張同學,今天是江同學,依您專業的醫學眼光看,我這樣的病有沒有的醫?」

    酥老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半晌才緩緩地問:「你是哪個系的?」

    「藝術系。」

    他喃喃自語道,「藝術系都是瘋子。」又問我說:「你只幻想醫學系的男同學?醫學系的男老師你幻想不?」

    我懷疑他這句話裡有明顯的自薦意味,出於保護江辰的心理,我也就豁出去了,我絞著衣角,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其實……其實也有的。」

    酥老頭負著手倒退了一步,說:「這位同學,其實我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

    我愣了一愣,「哪個是開玩笑的?」

    他說:「獎學金人選,還有我不教江同學他們班,我只是認識江同學而已。」

    我當時心裡閃過的念頭是:毆打教師犯法不?或者套麻袋毆打比較安全?不然雇兇殺害他?

    他見我不講話,又說:「這位同學,我有妻室,我們感情深厚。」

    我念頭一轉,淒悽楚楚地說:「沒關係,我只要遠遠地看著你就好了。」

    說完還低頭擦了擦眼角,用眼角的餘光我看到酥老頭又倒退了好幾步,我心想也不好太嚇到老人家,正想抬頭說我開玩笑的,背後一隻手繞過來箍住我的肩說:「陳小希,你幹嘛低著頭,酥老頭欺負你了麼?」

    酥老頭恍然大悟的樣子,顫抖著手指著我,半晌一跺腳說:「你……你太過分了!」

    ……

    江辰在我耳邊小聲說:「我們快走,他戲癮犯了。」

    蘇醫生和酥老頭,果然是一家人啊。

    我抬頭,江辰已經沉沉地睡去,我趴在他胸膛上聞著他身上奇怪的消毒水味,也墮入了沉沉的夢鄉。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4 08:51 PM

    第二十一章

    我醒來時江辰已經不見了,他留了張字條在床頭,讓我起來了就回家去。

    我找出手機一看,已經11點多,可以吃午飯了,想著早上江辰也沒吃多少東西,就想買點東西給他吃了再走。

    於是我扒拉了兩下頭髮就出門了,出門剛好又遇到保潔阿姨,我很高興地上去問她:「阿姨,醫院的食堂在哪兒?」

    她看著我,然後又看了一下江辰的辦公室門,說:「我不知道。」

    她的口氣很差,仿佛我就是個人渣。

    我又說:「您不是在醫院工作了幾十年,怎麼會不知道食堂在哪兒?」

    她用看大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嫌惡道:「知道也不告訴你。」

    我被她的坦白震住了,覺得她真是個愛恨分明掏心掏肺實話實說的老實人。

    她說完就推著垃圾桶朝前走了,在拐彎前還大聲地感歎,「現在的人送禮都送到床上了,真噁心。」

    我對著走廊的窗玻璃打量了一下自己,衣服是皺了點,頭髮是亂了點,但也不像是被蹂躪過的呀。我為自己總被誤會這事感到悲哀,同時我也為阿姨的人性感到悲哀,她寧願相信我是神經病或者是被潛規則的,也不願相信我們只是一對相戀的男女。當然,這也有可能是我長了一張非良家婦女臉,但也更有可能是江辰素來風評太差,使得社會大眾對他的作風失去了信心。

    為了不再遭遇到像保潔阿姨的冷嘴臉,我決定靠自己的力量找尋那個食堂的神秘所在。當我在醫院遊蕩時,江辰打電話來了。

    他說:「你醒了沒?」

    我說:「剛醒。」

    他說:「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我沉默了一下,才說:「你吃飯了嗎?」

    他說:「嗯,跟病人家屬在吃。」

    我說:「好,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這年頭連醫生都得陪客戶吃飯。而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一點失落,大概是我餓了而他又不邀請我一起蹭飯,所謂上陣父子兵,蹭飯情侶檔,他真的很不懂事。

    回家我洗了個澡,換了套舒服的衣服坐在床上發呆,這個週末好漫長,細細碎碎的很不真實,我心裡一下子漲得滿滿的,又一下子抽得空空的。我猶豫把腿蜷曲到胸前抱著,這個姿勢是為了配合我此時心裡的忐忑和患得患失,姿勢加上心態,我覺得我真是花瓣一般的少女呀呀。

    我拿起電話打給吳柏松,才兩聲電話就被接起來了,證明他很閑。

    吳柏松說:「陳小希小朋友,你和你家愛人和好了沒?」

    我說:「和好了。」

    他說:「哎呀呀,你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低落呢?

    我沉默。

    他的口氣開始認真:「你不是和他和好了之後,才發現你最愛的其實是我吧?」

    我翻了個白眼,「去你的。」

    他笑了兩聲,才淡淡地說:「說吧,怎麼了?」

    我先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以表示我真的很苦惱,然後把我們把我們和好的過程給他如實敘述了一遍,最後問他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們這種情況很荒謬?」

    他問:「怎麼就荒謬了?」

    我說:「很不嚴肅啊,哪有莫名其妙分莫名其妙合的,顯得我很不矜持。」

    他說:「你少來,我還以為江辰一勾勾手指頭你就飛撲過去呢。」

    ……

    我又說:「可是他們都說倒追的女孩子會得不到珍惜的,這其實一直是我心裡的隱憂。」

    他說:「那你找別人去,讓別人追你,讓別人珍惜你。」

    我說:「你火氣那麼大幹嘛啊,就不能好好開導我?你說都三年了,我怎麼就這麼沒出息?」

    他說:「好吧,我以為你現在需要當頭棒喝,沒想到你想要的是知心哥哥。既然這樣我就婉轉點,你根本就是白癡兼花癡,你一提到江辰就會露出噁心的微笑,一看到江辰兩眼就跟蒼蠅看到屎一樣放光,別說三年,就算是三十年,你也逃不出江辰的手掌心。」

    ……你婉轉的定義很獨特嘛。

    我想他說的沒錯,世界上真的有相生相剋的存在,比如說清華大學的剋星是芙蓉姐姐,整容行業的剋星是鳳姐,而我的剋星是江辰。呃,這個比喻好像不是很優雅。這麼說吧,有的人就是你命中那個劫,你愛也好,恨也罷,都抵不過他一句話。

    我說:「那江辰他媽媽不喜歡我,而我爸也不喜歡江辰,我們還是沒有未來呀。」

    吳柏松說:「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

    他告訴了我一個少男少女的故事,這個故事幾乎可以榮登我所聽過的荒謬故事第一名。

    男孩和女孩相愛,然後他們想結婚,男孩的奶奶不同意,因為女孩生肖屬狗,而奶奶小時候被狗咬過,這象徵了女孩如果過門了就會沖到奶奶的福氣,所以奶奶死活不讓兩人結婚。你看這個多麼荒謬,對我來說屬狗頂多就象徵了女孩過門了看奶奶不順眼時有藉口咬她而已。後來男孩不忍忤逆奶奶,就離開了,離開前許諾一定會回來娶女孩,多年後男孩回來,女孩成了他爸的情婦,還在狗年替他爸生了一個大胖娃娃,而他爸正在和他媽鬧離婚要給這個女孩一個名分,他奶奶被屬狗的新孫子氣到住院。你看這姑娘的報復方式就不止荒謬了,還挺陰毒的——做不成你的老婆我就做你的媽,嫁不成你的孫子我就嫁你的兒子,你不要一個屬狗的孫媳婦,我就給你生一個屬狗的孫子。

    我聽完後驚訝地啊了一聲,問他說:「這是你的故事嗎?」

    他說:「不是。」

    我說:「不是那你講給我聽幹嘛,難道你要讓我去勾引江辰他爸?」

    他說:「我就是告訴你這個世界有些人很荒謬,他們喜歡理直氣壯地干涉別人的人生,而你完全可以不理他們。比如說這故事裡的男孩女孩,他們完全可以自己去公證或者相約私奔,再不濟點等那老人死就得了,何必毀了彼此和別人的人生。」

    我說:「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和江辰私奔?」

    他說:「奔什麼奔,你那麼笨,能奔到哪裡去。」

    我說:「那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他說:「其實也沒什麼意思,我就突然想給你講個故事。」

    我說:「沒有吧,這真的是你的故事吧,你怕我知道又何必講?」

    他說:「這真不是我的故事,這是我媽和我大哥的故事。我就是講一講我的糾結身世讓你心裡平衡一下。」

    他又成功地讓我驚訝地啊了一次。

    我們又瞎七瞎八扯了些有的沒的,掛了電話之後我突然對我和江辰的未來充滿的信心,因為我覺得我屬龍,龍這種生物比較神話比較虛幻,不大可能咬過江辰他家裡人,所以總不會淪落到跟吳柏松他媽一樣地步。

    你看我們人總是這樣,需要更悲慘的故事來修飾自己的悲慘,用別人的難過來平衡自己的難過,那句很強大的話怎麼說來著——當我抱怨自己沒有鞋穿的時候,我發現有的人沒有腳。我有腳,我還不屬狗,我多麼幸福。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4 08:52 PM

    第二十二章

    週末的結束似乎意味著我和江辰的失聯,我上了三天班,接到江辰一通電話,他簡單跟我交代了他很忙就沒再說什麼。而我給他打了三通電話,兩通沒人接,一通只是匆匆問候了彼此尚能飯否。

    司徒末常常嘲笑我,說你的男朋友怎麼好像若有若無若隱若現啊。

    我詛咒她老公跟實驗室裡的女科學家搞出個試管嬰兒什麼的出來。

    星期四一早,我在辦公室做案子,那是一個吹風機品牌的外盒設計,其實很簡單,放實物圖片上去,放品牌logo,放功能簡介,放宣傳語,over。我不喜歡這樣的工作,但我喜歡這裡的同事,因為我應付不來複雜的人事關係,而兩個同事傅沛和司徒末都是簡單的人。

    但今天的工作我做得異常煩躁,我敲著桌子跟司徒末說:「我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每天做著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我看不到未來。」

    司徒末從包裡掏了一隻棒棒糖丟過來:「分顆我兒子的糖給你吃,別再說那麼幼稚的話了。」

    別再說這麼幼稚的話了,我們都在日復一日的迷茫中前進,就像黑暗中走路,誰也不知道一腳踩下去的是什麼,誰也想看看未來會帶我們到哪樣的地方。

    我正經地說:「我吃了你兒子的糖,對他以身相許吧。」

    司徒末說:「滾你的戀童癖。」

    既然說到戀童癖,我難免想到蘇銳,他昨晚給我打電話,說他生活無趣,設計空洞,生意慘澹,歸根結底就是他缺一個引領他劃破生活混沌長空的靈感女神,而他多方考慮之下,隱隱約約覺得我大概就是那個女神。

    我說我跟江辰複合了,他說,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我說不然我給你介紹女朋友,保證比我成熟大方美麗,滿足你對姐弟戀的一切幻想。他說能看上你就證明我要的不是成熟大方美麗。

    我一個氣不過就把電話給掛了,忍了很久才沒給他姐姐蘇醫生打電話告狀,這種告家長告老師的行為太無恥,我小時候都不屑做,不能長大了才破戒。

    但我沒想到我不屑做,不代表了蘇銳就不屑做。午飯時間我就接到了蘇醫生的電話,大致內容是她弟弟為了我茶不思飯不想,如果不想她直接上告江辰說我水性楊花就好好想辦法解決。最後她鄭重地告訴我,上告江辰這個威脅她只是開玩笑的,我去你的黑色幽默。

    我打電話給蘇銳,他說他還在被窩裡,手機裡卻傳來女孩子的談笑聲,我說:「蘇小朋友,你姐姐讓我跟你談談。」

    他說:「誰是小朋友,我和你有什麼好談的?」

    語氣裡完全是十七八歲的彆扭,真是可愛。

    我說:「那好,不談就算了,你也別讓大人們替你操心了,BYE。」

    說完我要掛電話,他在那頭大叫:「陳小希,你敢再掛我電話!」

    我為什麼不敢掛你電話,我天不怕地不怕,這個世界除了江辰的電話,哪個我不敢掛。

    兩秒鐘之後,蘇銳的電話追回來了,他大吼大叫:「陳小希你太過分了,我那麼喜歡你。」

    我答:「謝謝啊,可是我已經先喜歡了別人呀。」

    他說:「你一直就只喜歡他一個人你不覺得你的人生很無聊嗎?」

    我說:「有點啊,所以我勸你趕快去多喜歡幾個。」

    哢一聲蘇銳氣憤地摔斷了電話,他倒是提醒了我,讓我決定下班去探望一下那個害我人生無聊的人,一有了這樣的念頭,我就覺得我之前怎麼這麼蠢,他忙,我閑,我非得等他抽空來找我是個什麼毛病!

    我到了醫院的時候已經六點多,四處找不到江辰,我給他打電話,「你在哪裡啊?」

    「醫院。」

    「醫院哪裡?」

    「病房,你來了嗎?」

    「嗯。幾樓幾號房?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去大堂等我,我下去找你。」

    我在大堂的一排排的長凳中挑了個顯眼的地方坐下,即使是這個時候,大堂還是稀稀拉拉地坐著站著來回走著不少的人,他們臉上都有或多或少地擔憂,但我無暇觀察,我忙著盯著各個出入口,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突然對於將要見到他這件事感到異常緊張,就好像學生時代,那個時候我即使是在和同學聊天當中聽見他的名字,都會偷偷地心跳漏拍。

    「你幹嘛?」背後有人戳了一下我的腦袋,我本來前傾著探頭看走廊,被戳了一下我一個不防就差點往前栽倒,他又拉住了我。我轉過頭去,江辰無奈地看著我,「你連坐都坐不穩啊?」

    我傻傻地看著他笑,「我怎麼沒見你過來?」

    他指身後的樓梯,「我從樓上下來的。」

    我呵呵一笑,跳到他身邊挽住他胳膊說:「我請你吃飯吧。」

    他說:「你那麼開心幹嘛?」

    我說:「我見到你開心啊。」

    他側眼瞟了一眼,像是玩笑又像是要求地說:「開心那你天天來。」

    我狂點頭,「我覺得你這麼忙,我以後就常常來陪你好了。」

    他笑著拍著我的頭說:「你這麼善解人意我會不習慣。」

    我覺得他這話沒有站在現實的制高點上表達,在面對他時,我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很善解人意。

    他看了看手錶,又說:「你想吃什麼?我不能離開醫院太遠。」

    我說:「那就這附近哪家最貴吃哪家!我請客,你付錢。」

    他笑著說:「你倒是很不要臉嘛。」

    「可不是。」我十分驕傲,話講得可溜了,「我的人生原則是『吃完拍拍嘴,擦擦屁股走人。』」

    話音一落,我自己愣住了。 江辰遲疑了兩秒,然後忽然大笑。一個白衣大夫在醫院大堂不計形象地大笑,這種行為是很不善良仁慈的,即使笑起來很好看也是應該要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的。

    江辰帶我從醫院後門繞了出去,他說要帶我去吃一家很好吃的火鍋店。

    我說:「你夏天帶我去吃火鍋?」

    他說:「那家店一年四季都營業的,他們有一款情侶鍋,聽說很好吃的,想帶你去吃很久了,等不及冬天了。」

    想帶你去吃很久了。

    我停住了腳步,鼻子酸酸地很想哭。

    江辰回過頭來看我,不解,「怎麼了?」

    我把手伸過去,說:「你牽我。」

    他左右看了看,歎口氣握住我的手,「你怎麼還這麼幼稚呢。」

    我看著他淺淺浮在左頰的酒窩,切,還不是也幼稚。

    火鍋的熱煙很快彌漫在我和江辰之間,我除了被這熱煙熏得滿身臭汗還被它薰陶得十分庸俗,因為我跟江辰說了蘇銳的事,而且心裡還庸俗地期盼著他最好能吃點醋,不對,最好能大吃醋,氣到把火鍋桌掀翻了也沒關係,只要熱湯不澆在我倆身上。

    但是江辰只是刷了片羊肉丟我碗裡,說:「你少得意。」

    唉,我的得意如此委婉,你竟也能明察秋毫。

    我說:「蘇銳問我說一輩子就喜歡一個人難道不覺得無聊嗎,你覺得呢?」

    他說:「大概也有點無聊吧,我沒試過。」

    我愣著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敲著碗邊,「你再說一遍?」

    他又丟一片羊肉進我碗裡,「我奶奶說敲碗邊的都是乞丐。」

    我不依不饒追問,「你還喜歡過誰?」

    他轉著眼珠子作沉思狀,半晌說:「反正我沒無聊過。」

    我看他一臉死不說的樣子,氣不過也說:「好啊,反正我也不甘心一輩子就喜歡你一個。」

    江辰也敲著碗邊說,「我倒是覺得一輩子隻喜歡一個人挺好,跟做手術一樣,講究快狠准。」

    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啊……

    我們對於「真愛唯一」這個嚴肅得山崩地裂的話題討論告一段落時,江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我:「你最近有沒有上我家?」

    「啊?」我摸不著頭腦,「上你家?」

    他瞪著我,「我的鑰匙不是還在你那兒?」

    我恍然大悟又有點疑惑,「我忘了你鑰匙在我這兒,你這幾天都沒回家嗎?」

    他說,「沒回,星期天開刀的病人來頭很大,醫院領導要求我二十四小時待命。」

    「誰啊?」我把包包放在膝上,邊埋頭翻找鑰匙邊隨口問道。

    「上次帶你去參加過他宴會的那個張書記,我辦公室裡有備用鑰匙,那把放你哪兒。」

    我撓撓頭,「你鑰匙留我這兒幹嘛?」

    難道他想我半夜上他家偷襲他?這怎麼好意思呢……

    他又丟了一塊不知道什麼肉進我碗裡,「讓你上我家打掃,你裝什麼失憶。你碗裡都快滿出來了,你到底吃不吃啊?」

    我也不知道我碗裡什麼時候堆了這麼多的菜肉,只能讚歎江辰的手腳實在很快。

    這大概是我吃過最快的一頓火鍋,從點菜到吃完大概就花了我們一個小時,吃完後我們望著彼此仿佛在雨中走過的形象,覺得彼此實在是酸臭得很。

    回到醫院,江辰到醫院宿舍區去洗了個澡,我在他辦公室等待他回來,給我帶一星期的臭衣服回去洗洗曬曬。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4 08:53 PM

    第二十三章

    我拎著一大包的衣服走在醫院的走廊時,迎面走來了一個妖嬈的女子,她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後笑著朝我點頭:「你好啊,陳小希。」

    我也笑著點頭,「胡染染,你好。」

    我其實遠遠地就認出了她,那樣濃烈的一股妖氣,就是燒成了灰也能嗆到我。只是我不敢先跟她打招呼,怕她一臉無邪地看著我說,不好意思,你是?

    自來熟什麼的,最丟臉了。

    胡染染皺著鼻子嗅了一嗅,指著我手裡巨大的黑色塑膠袋,眨眨眼說:「你殺了你男友,順便肢解了他?」

    我想起那個小護士說的,那人是在女人的床上心臟病發作的,那女人大概就是胡染染了,我想她這種才是謀殺愛人的最高水準。

    我說:「是他的換洗衣物,你聞到的酸臭味是我流太多汗了。」

    她嘟起紅唇吹了聲口哨:「賢慧啊。」

    我低頭淺笑,謙虛地表示我的確比一般人賢慧。

    寒暄了幾句之後我正想離去,胡染染卻說:「能陪我抽支煙嗎?」

    我想我身上的汗味都堪比屍臭了,她還不嫌棄我,這實在是難能可貴的情誼,我如果多加推辭就顯得太不上道,於是我就點點頭,隨她左拐右彎地到了一個僻靜的樓梯間。

    她遞了一支煙給我,我把它夾在手指中觀察,通支白色且細長,煙屁股還凹進去一個漂亮的紅色心型。

    她自己先點了煙,然後湊過來要以煙點煙,我有點尷尬,只好硬著頭皮湊上去,湊近了才發現她的皮膚極好,我本以為那是濃妝豔抹下的嬌豔,沒想到她竟然脂粉未施,好吧,天生麗質。

    胡染染很快就吞雲吐霧起來,煙霧在她身旁彌漫散開,她像西遊記裡扭著腰肢出場的女妖精。

    我凝望著手指間的煙,覺得自己像是電影裡被帶到樓梯間的不良少女,真是帥氣不羈,我做好了心理建設才把煙遞到嘴巴,牙齒咬住,用力一吸,一股煙沖入咽喉,嗆得我咳嗽不已,淚水汪汪。

    胡染染含笑看著我,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陳小希,你沒什麼用嘛。」

    我自己拍著胸脯順氣,抽空回她:「我……咳咳……沒抽過煙。」

    咳過之後,嘴裡有一股薄荷味,我說:「煙都是薄荷味的嗎?」

    她搖頭:「不是,這是給裝模作樣的女人抽的。」

    我由衷地感到慚愧,我連裝模作樣都做不好。

    我和胡染染一起趴在樓梯的扶手上,我再試圖去降服那支煙,只是夾在手指中看它一點一點燃燒,她叫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她抽完了一支煙,把煙屁股往樓下一彈,說:「張倩容每天在醫院裡勾引你男人。」

    我抖落了長長的煙灰,「張書記的女兒嗎?」

    「孫女。」她笑著糾正,「你忘了那老頭老到都可以去死了。」

    這樣的問題我懷疑是個陷阱,我怕我一回答說是呀,就會突然有黑衣人從四面八方竄出把我圍住抓去關,所以我不吭聲。

    胡染染說:「我就是想提醒你一聲,別讓她得逞。」

    我想姐姐你對我的終身大事表現得比我爹媽還上心啊。

    我說:「不會啦,我對他還是比較放心的。」

    胡染染突然激動起來,單手拍得木質樓梯梆梆作響,她說:「你放心?你居然會信任男人!」

    我想說我信任男人也不是個滔天大罪,你何必如此激動……

    她又繼續敲那樓梯,「你太天真了,談戀愛沒有像你這樣談的!」

    我心想她對我的戀愛也表現得太身臨其境了吧……

    由於我的戀愛屬於失敗後推倒重來型,所以我特別虛心地向她請教了那麼戀愛該怎麼談,她愣了一愣,甩一甩頭自嘲道:「我也沒談過戀愛,我特長是當情婦。」

    ……

    我們相對無言了好一會兒後,她又點了一支煙,說:「總之你讓你男人離那一家子人遠一點,越遠越好,我不會害你的。」

    這我倒是相信,害我對她沒好處,也沒挑戰性,所謂殺雞焉用牛刀。

    我想了想,就笑著說:「好,我會跟他說的,謝謝你,我先回家了。」

    她擺擺手說再見。

    我就走了,走了大概有兩三分鐘,發現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我這人有個毛病,認路只會認標誌,比如說什麼顏色的路牌,什麼顏色的垃圾桶,或者牆上有沒有寫禁止大小便之類的,而剛剛和她走過來的時候我忘了留意,竟然就不知道怎麼出去了。

    我只好又繞回了那個樓梯間,她還是趴在扶手上,用她的唏噓抽著寂寞的煙。

    我原本不想打擾她那蒼涼到能滲出老淚來的背影,但我實在沒法,只好咳了兩聲引來她的回頭,我說:「那個……我找不到走出去的路……」

    她唏噓的美感被我打散得七零八落,扔了手中的煙無奈地說:「跟著我。」

    我伸腳把煙蒂踩滅,跟在她身後回到了原來的走廊。

    我們在那裡看到了坐在走廊長凳上低頭哭泣的張倩容,為了符合言情定律,坐她旁邊的就只能是江辰了。

    胡染染轉過頭看我,「看吧,搭上了。」

    我一聽急了,以為是我的輕度近視看不清,連連問她:「搭哪裡?搭哪裡?」

    胡染染愣愣地反問我:「什麼搭哪裡?」

    我說:「你不是說搭上了?江辰手搭了她哪裡,我近視看不清呀。」

    胡染染翻了個雪白的白眼,說:「我是說勾搭上了!」

    我松了口氣,「早說嘛,把我給嚇的……」

    她皺了皺眉嘟囔,「我怎麼覺得勾搭比較嚴重啊……」

    大概是我們杵在走廊中央有點顯眼,不一會兒他們就發現了我們的存在,江辰疑惑地看著我,招手讓我過去。

    我腳步一邁胡染染就拉住了我,大聲道:「讓他過來,憑什麼你過去!」

    我求救地看著江辰,他皺了皺眉,還是起身朝我們走來。

    「你怎麼還在醫院?」他從胡染染手中把我拉過來。

    「呃,我正要走。」

    胡染染一聲冷笑:「這麼迫不及待趕女朋友走幹嘛?」

    我抬頭望江辰,對他露出尷尬的苦笑,表示我也不知道這位太太她吃錯了什麼藥。

    江辰正要說什麼,張倩容卻突然也過來了,她伸過手來拉住我,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滴了兩大顆在我手背,她說:「你千萬不要誤會江醫生,我只是……只是太難過了,他在安慰我。」

    我乾笑著抽回手,我說:「沒沒沒,我明白,我沒誤會。」

    我邊說邊偷偷把手伸到江辰的背後,把手背上的淚水擦在他的白袍上。

    江辰橫了我一眼。

    「哼,安慰,我看是慰安吧。」胡染染又是一聲冷笑。

    我被她的才華震住了,這「安慰」和「慰安」明顯比我當年作業本上「流下」和「下流」用詞要大膽很多啊。

    「你……你胡說!」張倩容一跺腳,然後就捂著嘴開始表演無聲哽咽的委屈,那模樣倒真的是有幾分惹人憐。

    我以幾乎等於靜音的音量問江辰:「怎麼辦啊?你安慰一下?不然慰安一下?」

    江辰不理我,他對著胡染染說:「胡小姐,剛剛張先生醒來在找你。」

    說完後他拍拍我的腦袋說:「這麼晚了,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然後就拉著我走了。

    我被他拖得一步一踉蹌,連連回頭,卻只見她們倆杵在路中央瞪視著彼此。就在江辰把我拖入轉角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啪的一個巴掌聲。

    我嚇一跳,想回頭看卻被江辰夾了腦袋拖走。

    我十分好奇,這巴掌究竟是誰打誰呢……按理說胡染染很強悍,很有可能打人,但她的身份是情婦,所以挨揍也是很可能的……這真是個難解的謎團,太難解了,這對我的智商來說是個難題。但是,如果我明天再來一趟醫院,隨便找個護士問一下,立馬就能得到詳細以及潤色過的解說,說不定誰的手機裡還有高清轉播,這表明了以人為本,依靠科技,一切難題總會迎刃而解的。

    江辰把我拖到了醫院的門口,我說:「你不是要留在醫院裡待命?」

    他脫了白袍丟給我,「這個也帶回去洗,都是她的香水味,臭死了。」

    我把白袍塞進塑膠袋裡,「你要送我回去嗎?」

    他猶豫了一下,說:「你自己回去可以嗎?」

    我點頭,「可以。」

    他說:「那你路上小心點,回到家給我電話。」

    我還是點頭,「好。」

    他就心滿意足地轉身走了。

    我撓撓頭,歎了口氣,好歹也看我攔了車再走嘛。

    當我佇立在路旁,招了三次的手都沒能得到一輛計程車的青睞時,我就決心總有一天我要報復江辰的不解風情,比如說,他深情地凝望我,我就說他有眼屎;他牽我手,我就說他有手汗;他親我,我就說他有口臭,如果我心腸夠歹毒,我得說他牙齒有菜渣……

    一輛車緩緩停在了我面前,這車有點面熟,裡面探出了一個頭,這個頭很熟,他說:「上車,我送你回家。」

    我說:「那……那個待命呢?」

    他說:「有別的醫生。」

    我說:「真的沒問題嗎?」

    他說:「有問題我不會理你,少廢話,你到底上不上車,不上我回去了。」

    我抱著塑膠袋上了車,一路上笑盈盈,還不時哼兩句歌,直哼到江辰哼把車內音響的音量開到了最大聲。

    後來江辰實在受不了,他說,你到底噁心兮兮地在笑什麼啊。

    我搖頭晃腦地說,沒啊,我就很高興你回來接我了啊。

    我多麼感謝,你能回來,我們能回去。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4 08:53 PM

    第二十四章

    車開到我家樓下,車燈一照,路旁電線杆下站了一個人,他正以偶像劇男主角的姿勢斜靠在電線杆上,手指還夾了一支煙,紅色的亮光忽閃忽閃。

    未成年抽煙,這可不好,我曾經在香港看過一些煙盒上的警示語——吸煙可導致陽痿!年輕人別衝動,衝動是會有懲罰的。

    江辰問我:「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搖頭說:「不知道。」

    他又說:「你真的不知道?」

    我說:「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你如果對我嚴刑拷打的話,我就會招供說其實是我約他來偷情的。」

    江辰橫我一眼,說:「你給我下車好好處理,我就在車上看著你。」

    我說:「不然你把車直接開過去,把他碾扁在電線杆上,我小時候看過一部電影叫《電線杆有鬼》,很有趣。」

    他說:「你下車,我連你一起撞,叫『電線杆有對鬼』。」

    我訕訕地下了車,才走了兩步蘇銳就沖到了我面前,他指著車質問:「你為什麼和他在一起?」

    我拖長了音說:「讓我想想——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是我男朋友。」

    蘇銳愣了一下,我看到他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悲傷,我有點心軟,我不該因為他年紀小就斷定他的感情只是玩笑,當年我喜歡江辰時,比他還小。

    我瞄了一眼他手裡的煙,口氣軟了許多:「抽煙對身體不好。」

    他把煙扔了,用腳踩熄,「我戒煙,你能不能……」

    「不能。」我搶著說,「你別這樣,我不喜歡你。」

    他揉了揉鼻子,「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點頭,「嗯,我知道。」

    他說:「我不會再像喜歡你一樣去喜歡別人了。」

    不是的,你會。

    我試圖緩解氣氛,「嘿,別這樣,等你看上個十五歲的美女,你就會懷疑你現在的眼光了。」

    他沉默著緩緩蹲下,埋頭抱膝。我愣了一下,回頭看江辰的車,然後又回過來低頭看他,手足無措:「你怎麼了?」

    半晌沒得到回答,我只好也蹲下,拍拍他的肩膀:「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我沒事,你別管我。」

    我說:「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不然讓江辰幫你看看?」

    他突然抬頭吼道:「你走開,別煩我!」

    我嚇了一跳,不是因為他的怒吼,而是因為他的淚水。

    我鼻子有點發酸,他才十七歲,也許我是他人生除了考試外遇到的第一個挫折,就像那時的我,喜歡江辰,江辰不喜歡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這是多麼值得難過的一件事。

    「你走吧,你男朋友在車裡等你。」他似乎冷靜下來不少。

    我對著江辰的車做了一個「你先回去」的手勢。他發了一條短信到我手機,他說那我先回醫院了,你處理完了打電話給我。

    江辰的車一開走,路上立馬暗了不少,幸好過來不久路燈又亮了起來。

    我就這麼陪著蘇銳在路旁蹲著,也沒說話,主要是我不知道要說什麼,而他又忙著哭,路燈把我們拉成兩個長長的影子。

    就在我以為我們就得這麼茫茫無期蹲下去的時候,有一個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紮著羊角辮的小學生走過來了,她從校服裙的兜裡掏出一把錢,花花綠綠的挺多錢,她從裡面撿了一張一塊錢遞給我,她說:「阿姨,這一塊錢你給哥哥買冰激淩吧,哄哥哥別哭了。」

    我看著小學生一臉天真無邪地踩踏在我的影子上,我齜牙咧嘴的:「這!位!小!朋!友!憑什麼他是哥哥我是阿姨!」

    小學生攥著一塊錢哭著走了。

    蘇銳這才開口說話了,他說:「錢留下再走嘛……」

    我笑著推了推他:「喂——」

    他抹了抹臉,歎一聲道:「靠,真丟臉。」

    我安慰他,「我才丟臉,那小孩叫我阿姨。」

    他也安慰我,「她妒忌你成熟妖嬈。」

    說完,他站起身,也順手把我拉了起來。

    他說:「我沒事了,你回家吧。」

    我說:「真沒事了?」

    他說:「大概吧,取決我以後還用不用你當設計衣服的靈感。」

    「啊!說到衣服……」我突然想起,一拍腦袋,「我把那袋衣服落在江辰車裡了。」

    他詳裝不滿:「什麼衣服?你買衣服不到我店裡去?有錢不給朋友賺太過分了。」

    我瞪他,「那是江辰的衣服,我帶回來洗的。」

    蘇銳撇一撇嘴,「他讓你幫他洗衣服?這麼不體貼?」

    我說:「蘇銳小朋友,挑撥離間是沒用的。」

    「我不是在挑撥離間,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做這些事的。」他斬釘截鐵,「我姐說了,女人是用來疼的。」

    我點頭敷衍:「你姐把你教育得真好。」

    他又說:「是呀,我姐還教我,如果你死不從,讓我霸王硬上弓。」

    我警覺地退了兩步,「這個是開玩笑的吧?」

    他拍一拍我的肩膀,贊許道:「看來你對蘇氏幽默頗有研究嘛。」

    ……

    我木著臉謙虛:「略有涉獵,略有涉獵。」

    蘇銳讓我先走,說看著我上樓他就走,我堅持不肯,我說還是我看著你走吧,免得你趁我轉身上樓掏出一把槍就把我射死。

    他竟然也沒生氣,說:「放心吧,要死也是我死,不是你死。」

    我想了一下,還是堅持讓他先走,我說:「我得看著你走遠,你要死得死遠,死在這裡影響我們附近的房價。」

    他不屑:「你們這裡的房價低了不是更好,你才買得起。」

    「錯錯錯。」我搖著食指嘖嘖嘖道,「低了我也買不起,我一年的工資大概就夠買一塊廁所磚,所以我希望這附近的房價千萬別跌,要買不起大家一起買不起,就跟2012一樣,要死大家一起死,公平。」

    他翻了個白眼,帶著衝衝地怒氣走了。

    我看著他的影子在一盞盞路燈下拉長縮短、縮短拉長,我只是希望當他再想起來的時候,記得的是他自己昂首挺胸地離開,而不是他難過地目送著我毫不回頭的背影。

    當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也許他再回想起來時只是我的蘿蔔短腿在艱難地爬著樓梯……

    我回家,開燈,燈一亮手機就響了,我一驚,下意識地左顧右盼了一下才掏出手機來,是江辰。

    我接起電話:「喂,你在樓下嗎?」

    「沒有啊,怎麼了?」

    我說:「我家裡燈一亮你電話就剛好打了進來,時間掐得太准了,好像恐怖片的情節。」

    他在那邊低聲笑:「你亂七八糟的電影看太多了。」

    我反駁:「以前是誰老騙我去他宿舍陪他看恐怖片的?」

    他說:「那又是誰老是吵著想看又不敢一個人看的?」

    我翻起舊賬來,「但是有一次你讓我看你們的教學視頻!那個比恐怖片還恐怖!」

    江辰說:「我不覺得那個有什麼恐怖的。」

    我叫起來:「哪裡不恐怖了,那刀跟切豆腐似的在頭皮上切了個U型,然後掀開,然後在頭骨上鑽一圈孔,拿掉那塊圓圓的頭骨,用鑷子在裡面那一灘血淋淋的東西裡攪來攪去。」

    他說:「不錯嘛,你手術步驟記得很清楚。」

    「能不清楚嗎?」我哭喪著臉說,「他們在掀開頭皮的時候我一轉頭就看到你在一旁面帶著詭異的微笑,手裡模擬著動作緩緩地在掀我的速寫本!嚇得我眼睛再也不敢離開螢幕一眼,就怕再看到你再有什麼變態的行為。」

    我覺得最恐怖的恐怖故事就是身邊的人變成鬼……或者妖怪……或者變態……或者敵人。

    因為不設防備受到的傷害,最疼。

    江辰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如果我沒記錯,我當時在看你速寫本裡的畫,如果我還沒記錯,裡面不少張人物畫像我覺得都很眼熟,並且動作比較不堪,比如說我跪在地上哭什麼的。」

    ……

    這回輪到我沉默了,我有一堆速寫本,封皮都差不多,但其中裡面有幾本是我和江辰吵架時專門用來畫著發洩過癮的,我在裡面畫了不少宣示女性主權的漫畫:比如說,江辰跪著地上淚流寬麵條地求我原諒,說一切都是他的錯,說他禽獸不如、不如禽獸;又比如說,江辰匍匐在地上,我趾高氣揚地甩著鞭子向他抽去;又比如說,他跪著擦地板,我躺在沙發上按遙控,我說給我倒杯水來,他動作慢了點,我沖著他屁股一腳踹過去,他倒地翻滾一圈,起身鞠躬說謝謝……

    於是我岔開話題說:「你應該是打電話來問我蘇銳的事處理得怎麼樣的吧?」

    幸好他願意配合,他說:「那怎麼樣了?」

    我說:「目前雙方情緒穩定,女無意出軌,男無意出櫃,或者臥軌。」

    他說:「處理不了就交給我,別忘了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個變態醫生。」

    我呵呵乾笑了兩聲,說:「哪有哪有。」

    他又說,「對了,讓你洗的那袋衣服落我車上了,我會留著給你洗的,對了,你今晚可以畫我在陽臺跪搓衣板。」

    ……

    他對於無情地諷刺我、嘲笑我、打擊我這一事情真的是樂此不疲、無孔不入。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4 08:54 PM

    第二十五章

    傅沛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發脾氣,因為他買了個新的影印機,自己卻老不會用。司徒末端著茶在座位上哼著小曲兒,她對於觀賞傅沛抓狂這事,總是顯得特別享受。

    最近是淡季,大家都閑得發慌,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打發時間,但是為了照顧老闆傅沛的自尊心,我們常常得裝出一付很忙很忙的樣子,這實在是讓人身心俱疲呀。

    傅沛乒乒乓乓的摔完東西,然後就說他要出去談生意了。他前腳一走,司徒末就拉著椅子坐到我身旁,賊兮兮地笑,「昨天那個小帥哥是誰?」

    「哪個?」

    司徒末說:「昨天我下班時在樓下被一個小帥哥攔住了,一開始我以為他是看上了我的美貌想對我劫色……好啦,你別這個表情,我老公一直都覺得我貌美如花的,總之昨天那個帥哥問了我你家的地址,他後來有沒有去找你?」

    我收起那個忍吐的表情,氣憤地說:「你不認識他就把我家位址給他,萬一他是變態呢?」

    「少大驚小怪了,他一嘴一個小美女小美女地叫我,別說把你家的地址給他了,他讓我幫忙給你下迷魂藥我都幫。」

    我說:「你主要高興的是美女前的那個『小』字吧?」

    司徒末嘿嘿地笑,「你真聰明,他是誰啊?」

    「江辰同事的弟弟。」

    我大致把情況說了一下,由於司徒末一直覺得自己已婚婦女的身份給她降低了不少魅力分數,我為了不刺激到她那條已婚婦女的羨慕嫉妒恨神經,還特地貶低了一下自己,我說我覺得奇怪,我這麼普通的一個人,也不知道祖國的大花朵到底看上我什麼。

    她安慰我說:「這個你不用妄自菲薄,越年輕的人思想越難以捉摸,我兒子還覺得這世界上最美的女性是美羊羊。」

    我怎麼就覺得這話中有話呢……

    她還說:「其實我覺得他也不錯,老牛吃嫩草,對牙齒好。」

    我瞪她:「去死吧你。」

    她說:「總好過你一天瞄手機十幾二十次,老等不到你家男人的電話吧。」

    我當著她的面再掏了一次出來確定手機是否正常工作,然後囂張地說:「我就願意。」

    她笑著睨我,然後突然又一本正經地說:「我在想一件事,就是啊,如果你們結婚了,我讓我兒子去給你們當花童,這樣我可不可以不包紅包?」

    你看這人,開口閉口都是錢,我覺得寂寞,我和她沒有共同話題。

    我義正言辭地怒斥她:「就算你的老公變成我的新郎,你也別想少了紅包!」

    直到下午,傅沛都沒有回來,所以在下班前一個小時我和司徒末就分頭偷溜了,為了怕傅沛臨時查崗,我們還把辦公室電話都轉移到手機上,別看我們逃班的行為這麼熟練,其實我們還真的……很常逃班。

    以前逃班後我常常早早地坐到家附近的地鐵站,到站後我就坐在候車椅上,聽著MP3,看下班高峰期的地鐵載著擠得面目全非的上班族,就像是工廠的傳輸帶,運輸著一個一個人類罐頭去到各個地方。

    我在一旁看著我就樂,我就覺得我少擠了這麼一回我實在就是賺了。

    但是現在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我必須得拋棄這個下三濫的興趣愛好,我提前下班了我就得上醫院去和他耳鬢斯磨去。

    由於我在處男朋友這事上荒廢了三年,所以我心裡總有點虛,那點心虛大概屬於業務不熟悉的一種。

    到了醫院大堂,我給江辰打電話,電話一通我們同時說了一句話「你在哪兒?」

    我說:「我在醫院大堂。」

    他說:「我在去你公司的路上。」

    我說:「啊!那怎麼辦?」

    他說:「出了醫院門口右轉有一家飲品店,你去那裡喝點東西等我。」

    我想了想說:「我還是在大堂等你吧。」

    主要是傅沛已經拖了我兩個月的工資了,而醫院附近的消費一定比別的地方貴,上次在這兒附近買茶葉蛋,就比別的地方貴了五毛……看我窮得……

    「那你待在大堂別亂跑,我很快到。」江辰說。

    「好,你開車小心。」

    半個小時後,江辰在醫院門口找到我的時候,我坐在路旁一棵樹的陰影裡瑟瑟發抖。

    生老病死,這個世界很莫測,而醫院算是莫測的高發地段,我在醫院大堂這三十分鐘,就被莫測了一回。

    時間撥回半個小時前,我掛了江辰的電話,臉上帶著戀愛中人特有的噁心微笑找了個位置坐下。

    大概十分鐘後,樓上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伴隨著乒乒乓乓淩亂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從二樓翻了下來,重重地砸在我面前,距離我大概五步之遙。

    我看著她驚恐的雙眼滿是淚水。

    我看著她在地上像垂死的魚一樣抽搐了一下,然後靜止。

    我看著她嘴角緩緩地流下白沫。

    我看著一群醫護人員從樓上沖下來,嚷嚷著「快點快點給她打鎮定劑。」

    我看著那個粗大的針頭紮進她的手臂。

    我想說你們他媽的是瘋了嗎!她都一動不動了你們打什麼鎮定劑!你們他媽的有那麼愛扎針嗎!你們他媽的是醫生不是馬蜂!

    但是原諒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小希?陳小希?」江辰蹲在我面前,他的手在我眼前揮動著,他看起來憂心忡忡,「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驚恐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江辰伸手過來拉住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語調出奇的冷靜:「小希你看著我的眼睛,不要怕,我現在問你問題,你只要點頭和搖頭就可以,知道了嗎?」

    我點頭。

    他說:「你有受傷嗎?」

    我搖頭。

    他捏了捏我手,「你看到了讓你很害怕的場面?」

    我點頭。

    他停頓了一下,低聲地問:「車禍傷患?」

    我搖頭。

    他又說:「那人……」

    他遲遲沒有把話問出來,只是抱住了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說:「這是醫院,無論你看到什麼,不要覺得害怕,他們只是生病了或者受傷了,或者……」

    或者時候到了。

    七月炎夏,江辰抱我抱得很緊,感動之余,我其實覺得很熱。

    他抱了我一會兒,大概也覺得熱,就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牽著我到他車裡坐著,他說:「我出去打個電話,很快回來。」

    我點了點頭,我其實已經冷靜了不少,只是前面表現得太過驚恐,突然恢復正常也有點下不了臺,於是只好繼續扮著惶恐的嬌弱模樣。

    江辰回來時候臉色輕鬆了不少,他說:「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那個病人沒事了,只是骨折了和腦震盪,沒生命危險。」

    我籲了口氣,我想醫生的人生真的很淡定,只要死不了人的都不是大事。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江辰沒有發動車子,側坐過來看著我:「還怕嗎?」

    我搖搖頭,我有點迷上這種不用出聲的表達方式。

    他伸手揉揉我的頭髮,「她失戀了,在前男友面前吞洗衣粉自殺,前男友送她到醫院洗胃,她鬧死鬧活不肯,掙扎間失足從樓上翻了下來。」

    江辰還是很瞭解我的,知道我有一顆八卦心,用八卦來勾起我的好奇心,分散我的注意力,恐懼多少會減少幾分的。

    我眨了眨眼睛,說:「那她前男友的反應呢?」

    江辰捏一捏我的臉,「我怎麼知道,你現在會講話了啊。」

    「我之前嚇到了嘛。」我略帶撒嬌地說,「誰讓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裡。」

    他沒有辯解說我讓你出去等是你自己要留在醫院的,他只是說:「下次不會了,過兩天我帶去你探望那個病人。」

    我說:「我短期內都不想靠近醫院了。」

    江辰說:「害怕就逃避不是個好習慣。」

    我想表演一下著名的跺腳撒嬌,但因為是坐著的不便施展,所以我改嘟起嘴說:「可是我真的不敢。」

    他說:「以後都不來也隨便你。」

    我沉下臉,心裡又委屈又氣憤,他總是這樣,那時高三,他給我補習數學,十道大題我錯九道半,對的半道一般是最簡單的解一元二次方程。有次我寫得火大,丟了筆說我不寫了,數學老師說數學不好的做好選擇題和填空題就行了。

    江辰說隨便你,但是你以後別說什麼要和我考同一個大學的話,我們等級不同。

    那麼傷人的話,我那麼幼小的心靈,當然是要埋頭在書桌上哭一場的,哭夠了抬頭,江辰還在旁邊,埋頭改著我做的卷子。

    我湊過頭去看,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小字,黑色的是正確解法,藍色的是解題思路,紅色的是數學公式,黃色螢光筆加亮標示了解法一解法二解法三……

    我擦乾了眼淚說:「你把我的卷子塗成這樣子我怎麼看?還有太多種解法我記不住。」

    後來我的每張數學試卷都有很多同學來借去複印,我才發現它的珍貴,在考慮要不要向來借的人收費的同時我也考慮了要報答江辰。最後我在他的數學課本上畫了一個美若天仙的美女,美女在第一頁穿著棉襖,每翻一頁就脫一件衣服,從發飾首飾衣服鞋子襪子,最後考慮到尺度問題我給她留了件肚兜和熱褲,而且為了證明我其實是很有內涵的,我偶爾還會結合教學內容,比如畢氏定理的旁邊我會畫美女露股溝……我覺得這件事體現了我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這在這個普遍忘恩負義的世界,很不容易。

    江辰發動了車子,我在一旁鼓著臉生悶氣,我想跟他吵架,想罵他王八蛋,但我不敢……

    我孬。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5 09:30 PM

    第二十六章

    我很怕江辰生氣,事實上我怕任何人對著我生氣,只是江辰不是任何人,我比怕任何人都怕他,或者說我任何人生起氣來都沒他那麼讓我心慌,因為我往往不知道他到底生氣了沒,而我不知道他生氣了沒,我怎麼知道到底該不該害怕,所以我就會因為不知道該不該害怕而感到害怕……你看我都胡言亂語到這個份上了,大概就明白了吧。

    於是一路我都在偷偷觀察江辰,越看就越覺得他一定很生氣,至於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其實什麼蛛絲馬跡都沒看到,但我說他生氣了他就是生氣了,不然你咬我。

    我伸手去拉一拉他襯衣的袖口,手指還在他手臂上劃了兩下,「我餓了。」

    他側眼掃了我一眼,「嗯。」

    「嗯什麼啊?」我自以為調情地在他手臂上用手指輕輕地劃著,「你帶我去吃好吃的吧……」

    他抖動了一下手臂,甩掉我的手,「開車,別鬧。」

    我撇了一撇嘴,乖乖坐好。

    十秒之後,我說:「我去考駕照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

    「你買不起車。」

    ……

    「奇瑞QQ我總買得起吧。」

    「你開車上路一定會撞到人,給交通醫療事業增加負擔。」

    喂……這個詛咒太毒了點吧。

    我只好轉換話題:「那你說我去把頭髮弄卷好不好?」

    他瞄了後照鏡一眼,「不好。」

    「為什麼?」

    他斜著看我:「醜。」

    忍。

    我賠笑著說:「那我剪短髮好不好?」

    「不好。」

    我抗議,「你以前說過喜歡我短髮的!你還說看起來很清新。」

    他偏過頭來好像很認真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後說:「有嗎?大概我隨口說的。」

    ……

    至此,我徹底放棄與他進行友好對話。

    於是我特別有氣勢地朝著他吼:「江!辰!」

    「嗯?」他不動聲色,眼神都沒瞟一個過來。

    我咬了咬牙,氣勢十足地說:「我明天還來醫院找你吃飯!」

    他愣了一下,「不用了。」

    我也愣了,我沒有料到我都退讓到這個地步了,他還能夠擺譜。

    江辰突然笑了,「我明天休假。」

    我哦了一聲,說:「那我後天去。」

    他又重複了一遍說:「明天我休假。」

    我奇怪地看著他,隱約覺得他似乎在等我說什麼,但我智商不足,只好坦白問道:「休假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一再強調:「我很少休假。」

    我不得已,只好表示我也同他一樣高興,我笑眯眯地附和:「休假真是太好了,真難得,恭喜你呀。」

    他氣結,瞪了我好幾眼,直把我瞪得十分心虛,心想難道他休假我得齋戒三日、沐浴更衣以示祝賀?

    車緩緩地前進著,江辰又恢復了像是在生氣的狀態,我覺得我好不容易把他逗樂了,他突然說不樂就不樂了,他實在是很任性。

    於是我也沉默了,拿出手機打開遊戲,洩憤地按著鍵盤,一次一次地把貪食蛇撞得灰飛煙滅,我就覺得很開心。你看江辰欺負我,我欺負貪食蛇,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公平。

    車突然停住不動,我以為等紅燈,也沒多在意,繼續很認真地撞死貪食蛇,過了很久,我都謀殺了大概有數十條貪食蛇,車都沒動。我奇怪地抬頭看了一下車窗外,車不知道什麼時候靠邊停了,我回過頭去看江辰,他竟然也正盯著我看。

    我奇怪地問他:「怎麼了?」

    他說:「打電話給你老闆,明天請假。」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啊?為什麼?會扣錢的。」

    他理直氣壯,「讓你請就請。」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避開與我視線交接,神情還有一點點的彆扭。我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恍然大悟……

    我打電話給傅沛:「喂,傅老闆啊?」

    「親愛的,我是正老闆,不是副的。」傅沛說。

    我翻白眼:「不好笑,我明天要請假。」

    「請假幹嘛?」

    我說:「我男朋友明天休假,讓我請假陪他。」

    說完,我用眼角的餘光瞄到江辰的臉僵了一下。

    請完假,我咬著嘴唇忍著笑說:「我請好假了。」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說:「嗯。」

    「哈哈哈哈哈……」我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我……哈哈……你……哈哈……怎麼這麼可愛……哈哈哈……你想我陪你……你可以……哈哈……直說的嘛……哈哈」

    「閉嘴!」江辰橫了我一眼,啟動車子。

    有人惱羞成怒了喲。

    江辰把車開入一個超市的地下停車場,我奇怪地問:「你要買什麼東西?」

    他說:「食物。」

    我喃喃道:「就不能吃完飯再來買麼,我都快餓死了。」

    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又俯過身來解我的:「買回家做。」

    「啊?」我說,「我不會做飯啊,我只會煮面。」

    他說:「那就煮面。」

    江辰騙我,手推車裡面的食物越來越多,甚至出現了一隻雞,一隻完整的雞,有頭有腳有屁股。

    我看著那只雞驚恐得就像看到滅絕重生的恐龍,「你買這做什麼?」

    江辰說:「熬湯。」

    我說:「你會啊?」

    「不會。」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心想你不是我男朋友的話我早就揍你了。

    我在整個購物的過程中的貢獻就是我挑選了一包奶油味的瓜子,但這並不能讓我覺得自己沒用,我的臉皮夠厚。

    江辰拎著大包小包,我提出要幫他分擔,他就分了一袋裝蔬菜的袋子給我。

    我說我還可以再提兩袋,他說你把力氣留著好好琢磨待會怎麼做菜,我欲哭無淚。

    再一次站在江辰家門口,我倚著牆等著他找鑰匙開門,他橫了我一眼,說:「開門啊。」

    我這才想起我有他的鑰匙,埋頭在包裡掏了半天才找出一串陌生的鑰匙,說:「哪一把開哪個鎖?」

    總算是進到江辰的房子了,房子不大不小,兩房兩廳,佈置得十分之簡潔,像個樣品房,我站在門口打量,他繞過我走進屋裡,還順走了我手上的那袋蔬菜。

    我忙跟在他身後,「你這裡是租的還是買的?」

    他回過頭來盯著我看,眼神深邃:「怎麼了?要嫁給我?」

    我誠實地說:「也不是,就是覺得如果是租的空了一個房間很浪費。」

    說完我突然意識到什麼,立在原地不動,哭喪著臉說:「你剛剛是在求婚嗎?是的話我可不可以重新答過?」

    他說:「不是。不可以。」

    我撇撇嘴,兩句話中間的頓點去掉還差不多。

    「愣在那裡幹嘛?過來幫忙。」

    「哦。」

    三分鐘後,我們看著滿流理台的東西面面相覷。

    我說:「那第一個菜要做什麼?」

    江辰皺了皺眉頭,說:「湯吧,湯可能要燉很久。」

    我說:「那燉吧,怎麼燉?」

    他說:「切一切,丟進水裡煮。」

    我說:「那你切吧,你是醫生,使慣刀的。」

    他說:「那是手術刀。」

    我說:「那你家裡有沒有手術刀?」

    他回想了一下,說:「有,在電視下面的抽屜。」

    我跑出去抓了兩把手術刀回來遞給他:「喏,這你用慣的刀。」

    他拿著手術刀,往雞身上輕輕一劃,皮開肉綻。

    我忍不住哇了一聲。

    江辰回頭看我一眼,說:「知道了吧,放下手術刀,會有生命危險。」

    我迅速把手裡的手術刀往流理台一丟,「我洗菜。」

    水在嘩啦啦地流,我偷看了一眼江辰的進程,忍不住說:「你在幹嘛?」

    他說:「去雞皮,取雞肉。」

    我說:「燉雞湯要去雞皮和取雞肉的嗎?」

    他說:「不用嗎?那你給我手術刀幹嘛?手術刀又不能劈骨頭。」

    ……

    十分鐘之後,我問:「洗好的花椰菜要怎麼煮?」

    江辰說:「切一切,丟進去煮。」

    再十分鐘。

    我又問:「那排骨怎麼辦?」

    江辰說:「切一切,丟進去煮。」

    再十分鐘。

    我想要最後爭取一下,「不如我們出去吃,順便買兩本菜譜回來,下次再研究。」

    他跺著排骨的刀一頓,舉著刀陰沉地看著我:「今天這餐飯做不出來,我們以後就都別吃飯了。」

    ……

    親愛的,咱能別那麼逞強麼……

    因為每一道菜都是切一切,丟進去煮,所以這餐飯做得很快,一個小時不到就全部上桌了。以往我在家裡最大的樂趣就是我媽媽菜上桌的時候我來往路過躡手躡腳地過去偷吃,然後被我媽拿著鍋鏟追在屁股後面毒打。但在江辰這裡,我徹底放棄了這個樂趣,我甘於當一個無趣的人。

    坐在飯桌前面,我看他,他看我,誰也不肯先動筷。

    江辰夾了一朵花椰菜送到我嘴邊,笑著說:「我想起我還從來沒有送過你花,來,我送你朵花。」

    我躲避不及,只好吃下,味道一般,清水煮青菜,不煮太爛就難吃不到哪裡去。

    江辰看我沒有不適的表現,也夾了一朵吃,吃完後皺著眉頭說:「陳小希,你是不是忘了下鹽?」

    我面無表情:「鹽都是你在下的。」

    他聳聳肩:「鹽吃多了會高血壓。」

    我咬著筷子問江辰:「那我們明天去哪兒玩啊?」

    他拿我的碗去舀湯,「哪裡都不去,待家裡看片。」

    我說:「看什麼片?」

    他突然不懷好意地看著我笑:「A 片。」

    在猥瑣下流這方面,我從來不甘落人後,我撐著下巴朝他拋媚眼:「小酒窩,你真是調皮又好色呀……」

    他一哆嗦,灑了一手湯。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5 09:31 PM

    第二十七章

    吃完飯我乖乖去洗碗,洗碗時江辰進廚房倒了一次水,我當時腦子裡正在幻想著那最俗氣的畫面——我在洗碗,江辰從背後環抱住我的腰。

    所以江辰進來的時候我是很緊張的,為了讓這個擁抱達到最好的狀態,我特地用力地深呼吸,把小腹縮了進來。

    但是江辰只是在我身後停了兩秒,說了句:「你放太多洗潔精了。」

    然後他就出去了,我呼出一大口氣,不甘不願地放過了我的小腹。

    我甩著手上的水走向客廳的時候,橫躺在沙發上的江辰嚷了一聲:「幫我看一下水開了沒有。」

    我看見飯桌上插了個電水壺,水壺冒著熱煙,我真的不知道腦子裡運轉的齒輪哪個輪齒卡錯了位置,我念叨著水開了沒有,然後就爽快地把手往水壺上一貼,只聽滋一聲,我驚聲尖叫,但在腦海中卻是先閃過鐵板牛排,然後再閃過痛。

    江辰沖過來抓著我的手往廚房裡拖,他拖的方式有點粗魯,像是拖死狗,但我原諒他只是太著急。

    水嘩啦啦地沖在我手上,我覺得火辣辣地疼,為了轉移注意力,我說:「我確定過了,你的水應該是開了。」

    江辰臉很臭,松了我的手往外走,「繼續沖,我馬上回來。」

    他拿了冰盒回來,拗出了一把冰塊塞在我手心,說:「握著。」

    我握了一會兒覺得冰得發麻,才鬆開手,江辰又握了一把冰按在我掌心。

    他大概給我冰敷了十幾分鐘,才皺著眉頭問我說:「還疼不疼?」

    我怕他繼續冰我,連忙搖頭說不疼。

    他拉了我的手到眼前仔細地觀察了一會,才放下說:「不錯,三分熟。」

    我很少能夠遭遇江辰的幽默,所以顯得受寵若驚,為了表示我徹底領會了他的幽默,我說:「報告,下次爭取五分熟。」

    他的臉沉了下來,開始對我進行一段長達十分鐘的炮轟,內容不外乎「你以為你的手是溫度計啊?」「你怎麼不乾脆把頭也伸進去煮開?」等友好評語和建議。

    我安靜地欣賞他抓狂的樣子,由衷地覺得他面容實在姣好,脾氣實在暴躁,一切實在挺好。

    他發了一會兒飆,然後發現我很理直氣壯,就氣呼呼地跑去客廳沙發上坐著。可憐我一個燙傷的人,拖著蹣跚的步伐向著客廳走去,為了引發他的同情心,我還上演了一場三步一踉蹌的虛弱。

    江辰冷冷地瞧著,說:「你是燙到手還是燙到腳?」

    我訕訕地走過去,剛坐下就聽到手機在包包裡響,我掏出來一看,我老娘。

    我接通電話,可憐兮兮的說:「喂,媽……」

    「小希呀,你聲音怎麼聽起來要死要死的?」

    「我被手被燙到了。」

    「哎呀怎麼會?沒事了吧?嚴重不嚴重?」我媽大呼小叫起來。

    果然《世上只好媽媽好》這首歌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安撫她:「沒事了,沒事了,已經處理好了。」

    她說:「怎麼燙到的?」

    「呃……我自己拿手去摸開水壺。」

    電話裡沉默了好幾秒,然後幽幽傳來兩個字:「腦殘。」

    我愣了一愣,被自己母親用這麼精闢的兩個字評價,真是一個奇妙的經驗。

    我媽突然軟著聲音說:「對了,媽媽有事跟你說哦。」

    我忍不住心底一個激靈,每次當我媽慈祥地自稱「媽媽」時,總會有一些對我不祥的事情發生……

    「那個媽媽的好朋友有一個兒子啊,就跟你在同一個城市,一表人才,事業有成……」

    我無奈地歎氣:「媽,講重點。」

    「重點就是,她兒子聽說你也在一個城市,想跟你認識一下喲,分享一下人在他鄉的孤寂。」

    我捏一捏鼻樑:「你們現在講相親都講得這麼婉轉的嗎?」

    江辰轉頭看了我一眼,我回了他一個苦笑。

    我媽彪悍起來:「那現在是怎樣?去還是不去?」

    我仰起寧死不屈的頭:「不去!」

    「你再說一遍?」

    「不去!」

    正激動著,手心突然一涼,低頭見江辰正在往我手心塗藥。

    我媽提高音量說:「你不要以為你腦殘就覺得自己還是蘿莉!你他媽的是剩女剩女。」

    我說:「這位太太,不瞞你說,我的媽就是你,還有,能不能麻煩你沒事就拖拖地搓搓麻將,不要再上天涯了!」

    「我不管,你不去也得去!」

    「我說不去就不去,有種你把我打死了拖去!」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我打斷你的腿,讓他上醫院探病去。」

    「你以為我怕你啊,你來啊。」

    「我馬上去買車票,就打斷你的腿。」

    「你來啊,我等你。」「你等著,我就來。」

    「你來啊,我等你。」「你等著,我就來。」

    ……

    重複了十數遍,江辰突然搶過電話,劈頭就說:「阿姨你好,我是小江。」

    我嚇一跳,下意識要跳起來去搶電話,江辰單手抓住我兩手的手腕扣緊,然後一付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跟我媽聊天:「是的,就是對面的小江,江辰。」

    「媽……」我著急地說,江辰低頭淩厲地瞪了我一眼,我就蔫了。

    「嗯,對,我和小希現在一起,好的,不是不是,是我不對,我沒有注意到,我一定去拜訪你們,是的,好,我知道了……」

    最後江辰說:「阿姨,那小希能不去相親麼?」

    我聽到手機裡傳來我媽的兩聲招牌乾笑,然後他們就互道再見了。

    江辰把手機丟給我,「解決了。」

    我捏著手機欲哭無淚,接下來我該如何面對我那個仇富的爸……

    我握著手機舉在胸前,以一付少女的祈禱模樣想了很久的對策,比如說跟我爸說江辰不能沒有我;我不能沒有江辰;我們對彼此的需要就好像魚和水,水和魚,人民和人民幣……

    就在我想得入神時,時鐘當當地敲了十下,我意識到有一件更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解決,就是——我是否應該提出要回家了呢?

    私以為,向男朋友提出要回家的時間點很重要,將影響兩人關係的融洽程度。時間點不能太早,因為他會懷疑你覺得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度日如年,你想早早逃開;時間點又不能太晚,因為他會覺得你不夠矜持,粘人粘得太緊……

    而經過我多年來的實踐和研究,這個時間點最完美的時刻應該是——我也不知道,所以隨便,既然鐘敲了十點,也算緣分,就十點吧。

    於是我跟江辰說:「時間也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他正端著兩杯水,「喝完這個再說?」

    「什麼東西?」我伸長了頭看。

    「檸檬冰茶。」

    「哦哦。」我接過來,隨口開了個玩笑,「你不會下了藥吧?」

    他喝了一口,偏頭看著我笑:「我隨時可以把你就地正法。」

    我乾笑:「呵呵,我開玩笑的。」

    他笑著說:「我也開玩笑的。」

    我那個無恥的玩笑讓我陷入了如坐針氈的境地,而江辰卻是一付好整以暇的模樣,喝著東西對我露出陰測測的笑,尤其是那個酒窩,陰險狡詐且深不可測得像個酒窖。

    我舉手投降:「是我錯了,我不該亂開玩笑,我不該用玩笑來刺探你的道德品行,我下流。」

    他點頭表示同意,依然鍥而不捨地望著我笑。

    曾經我是多麼喜歡他的笑容,而現在我恨不得撕掉他的笑容,或者……撕了我自己的衣服躺下說來吧,早死早超生……

    當然我沒有這樣做,這樣顯得不矜持,矜持是我的人生守則之一,所以我又提出來:「我茶喝完了,送我回家吧。」

    江辰淡淡地說:「不然今晚留在這裡。」

    我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憋著氣,想憋出一個臉紅來表示我十分之害羞。

    江辰也有點不自在的樣子,他咳了一聲解釋道:「我是說省得明天得再去接你過來,反正我這邊有兩個房間。」

    我放射性地啊了一聲說:「兩個房間啊……」

    他說:「你很失望?」

    他對我語氣的判斷很準確,但我怕他因此而驕傲,我們的教育從小就告訴我們,驕傲使人落後。為了不讓他落後,我只好拼命否認,我說:「哪有,你胡說,我那個……是因為我沒有帶換洗衣物。」

    我看他並不是很相信我的樣子,又追著解釋:「真的,我在醫院都跟你一起睡過了,就算我有什麼歪念頭也早就實行了,所以我真的不稀罕和你一起睡。」

    這個偉大的國家有一句偉大的俗語,叫「越描越黑」,我現在就深受其害。

    江辰在這個時候顯得特別的大度,他說:「我理解。」

    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好去追究他到底理解的是什麼了,所以我強裝坦蕩地說:「那你給我找一套睡衣吧,我想洗洗睡了。」

    我是這麼想的,坦蕩蕩是唯一能夠掩飾心虛的良方。

    江辰比我還坦蕩,他打量了我一下,說:「你這麼矮,我給你一件T恤就可以遮住全部了。」

    ……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5 09:33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9-25 09:34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因為我沒有修長的雙腿,演繹不出穿著男性衣服那種若隱若現的中性性感,所以我跟江辰要多了一條籃球短褲,只是他的短褲,我穿起來卻成了七分褲,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江辰看著我直笑,說你是唱戲的吧,以前覺得你矮,但沒發現這麼矮啊。

    我提著褲子要揍他,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揍著揍著就滾到一塊兒去了,大概情侶間就像南北兩極的兩塊磁鐵,離得太近就迫不及待饑渴地貼一起了。

    江辰把我帶倒在地,懸空凝視著我,大概是兩三秒,又或者是兩三分鐘,總之我吞了三次口水,第三次沒來及好好咽下他就吻了上來,那是個帶著檸檬香味的吻,我一開始覺得像是在和空氣清新劑接吻,後來他咬了我的下嘴唇,我就放心了,空氣清新劑不咬人的。

    他的吻帶著前所未有的熱情,火辣辣地燃燒過每一寸他觸碰到的肌膚,我的體溫急速地上升,尤其當他的手撫上我的腰時,他的略帶粗糙的指紋在上面摩挲著,我覺得那一節腰的熱度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負荷的溫度,它正在急速地燃燒脂肪,我預計我的腰肢很有可能融化融化,縮小縮小,最後斷成兩截……

    江辰在動手要掀我的上衣時象徵性地問了我一句,「怕不怕?」

    我嘴硬:「不怕。」

    「你確定?」

    「我確定。」我抬頭親了他一口。

    他就當真了,他就瞬間把我的上衣扒了……

    所以兩秒鐘後,我突然尖叫的行為使他覺得很不解,他停下解我內衣扣子的手,說:「怎麼了?」

    我說:「我……可不可以不要?」

    他愣了一下,「你不是不怕?」

    我可憐兮兮地乾笑,心想這位帥哥,善變是女人的權利。

    他兇神惡煞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歎口氣從我身上翻下來,躺在一旁深呼吸。

    我手忙腳亂套上衣服,本來想趕緊找個地兒躲起來,但轉念一想,還是裝出怯生生的樣子說:「你生氣了?」

    江辰轉過去背對我,「廢話,換你你不生氣啊!」

    我戳一戳他的背:「那我睡哪個房間?」

    「你愛睡哪個睡哪個。」

    「哦。」我走了兩步,忍不住又說,「那你怎麼辦?」

    「我給你個建議,如果你不想幫我解決,就閉嘴進房鎖門。」他的聲音聽起來劈裡啪啦夾雜著火氣。

    我考慮了一下,說:「真的需要鎖門嗎?會不會看起來不相信你?還是說其實你有鑰匙?如果你有鑰匙的話,那我鎖和不鎖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這種形式主義的事我們能不能不做?」

    「陳!小!希!」他坐起來,咬牙切齒。

    我說:「我給你個建議,叫陳冠希比較有用,他對這方面比較有經驗。」

    講完之後我迅速飛進一間房間,關門上鎖,然後我聽到拖鞋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打到門上、滑下、掉地。

    多麼愉快的一個晚上。

    我環顧四周,發現我隨便沖進來的房間應該是江辰平時在睡的房間,因為床上還丟了他的幾件衣服,事實上我形容得比較客氣,上面其實堆滿了他的衣服和書。

    我掃出一個角落,盤腿坐著,順手撈衣服來疊,房間裡充滿了江辰的味道,這種味道我從十六歲開始熟悉,只希望能彌漫我的一生。

    門上傳來叩叩兩聲,江辰的聲音傳來:「開門。」

    「幹嘛?」我反射性地抱了一件衣服擋在胸前,然後發現自己很好笑,又笑著將它疊好。

    「拿衣服洗澡。」他說。

    「真的?」

    「假的。」他沒好氣地說。

    我去開門,心裡忐忑著會不會一開門他就把我推倒在床上,然後這樣那樣這樣又那樣,哎喲,真不好意思……

    老實說,這樣抱著期待又想裝矜持心情的我,讓我想到一句不是很優雅的俗語——□立牌坊。

    可惜江辰放錯了重點,他以為我真的想立牌坊來著,所以他進門,拿衣服,出去,瞧都沒瞧我一眼,還順手自己帶上了門……

    我簡單地收拾完江辰的房間,正準備躺下,門上又傳來叩叩地敲門聲,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江辰說:「喂,我睡了,晚安。」

    「晚安。」

    我提起的心又緩緩地放下,江醫生,不帶這麼調戲你女朋友這顆寂寞的芳心的……

    當我帶著甜蜜的微笑進入夢鄉的時候,大概我洋溢的幸福讓周公他老人家覺得刺眼了,他安排了白天那個跳樓的環節,像錄影帶卡帶一樣不停地重播著,直到我尖叫著從夢裡醒來。

    你看,即使是神,他也羨慕嫉妒恨。

    我摸索著開了燈,抱著枕頭發呆。

    兩聲叩叩的敲門,我抱緊了枕頭,縮到床邊。

    「小希?是我,你沒事吧?」門外傳來江辰的聲音,我才松了一口氣,獨居久了,一時也忘了今晚房子裡有兩個人。

    「我進來了?」他又敲了兩聲門。

    「好,門沒鎖。」我說。

    門開了,江辰端著一杯白色的液體進來,如果我沒猜錯,那大概是牛奶,如果那是別的,我只能說他打破了常規思維,英語叫Thinking out of the box。

    我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困在高塔的公主,我的王子帶著寶劍來拯救我了,我真是童心未泯呀呀。

    江辰杯子遞給我,「做噩夢了?」

    我喝了一口,的確是牛奶,證明江辰沒有創新精神。

    「我夢到今天那個跳樓的女孩了。」我又喝了一口牛奶,沒放糖,真難喝。

    他在床沿坐下,拍拍我的頭,「別怕。」

    我把杯子放在床頭櫃,挪過去靠著他肩膀,眯著眼睛問,「現在幾點了?」

    「三點左右。」

    他的肩膀給我帶來濃濃的睡意,我打了個哈欠,說:「我想睡了。」

    「那你睡吧。」他扶正了我的頭,「躺好睡,我等你睡著了就出去。」

    我在床的一側躺下,拍拍另一邊說:「一起睡吧。」

    我必須強調,我其實是神志不清的,不管是嚇的還是困的,總之我必須堅持認為我神志不清,不然我無法原諒自己主動邀約男性一起睡這一行為,這不符合我被封建殘餘思想荼毒至深的形象。

    江辰遲疑了一下,伸手關燈躺下。

    我也遲疑了一下,滾過去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他兩塊蝴蝶骨中間的凹槽,閉眼睡覺。

    他身體僵了一僵,然後他的手覆上我纏在他腰上的手。

    黑暗中我可以聽到他的心跳先是失序的,然後慢慢平緩下來,我說:「你睡了嗎?」

    「沒有。」

    因為我的耳朵貼在他後背上,所以他的聲音嗡嗡地響,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說:「江辰,我忘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了,我愛你。」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聽著他的心跳又跟鼓槌一樣,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他轉過身來抱住我,親了一下我的額頭,「睡吧,再說話我就不客氣了。」

    我這人有個毛病,我稱它為「突發性頂嘴病」,這個毛病最集中體現在我意識不清楚的時候。比如說我記得有一次上《西方美術史》,我在打瞌睡,被老師抓起來回答問題,他說:「韋羅基奧為什麼讓達芬奇畫雞蛋?」因為睡眠不足,我對於這個在小學課本就出現過的白癡問題顯得很不耐煩,我說:「因為他喜歡吃雞蛋。」老師氣得要死,大感歎我永遠不可能成為達芬奇那樣偉大的人,我隨口就頂他:「那是因為你也成不了韋羅基奧。」……不瞞您說,這堂課雖然是選修,但我足足補考了五次,刷新了我們系的補考記錄,也算歷史英雄。

    而現在我的毛病突然又犯了,當江辰說「再說話我就不客氣了」時,我下意識就頂了一句「誰讓你客氣來著?」

    江辰說:「你說的,別後悔。」

    我又頂:「誰後悔了?切——」

    兩秒之後江辰就淩駕在我身上,他大概意識到了如果再拖拉他將重蹈上次的覆轍,所以他在我恢復清晰的意識之前,迅速且毫不手軟地除去了我倆身上一切布料製成的障礙物。

    我說:「等……唔……」

    嘴巴被嘴巴堵上了。

    我想既然我倆身上已經沒有所謂的遮羞布了,那就算了吧。由此你可以知道,我的生活態度是多麼的逆來順受。

    江辰的吻滑下我的鎖骨時,我進入了一個恍惚的境界,這種恍惚好像暈船,水波蕩漾著暈眩。我不知道這恍惚時段持續了多久,總之江辰帶領著我學習了一些學校沒有教的事,我想再堅持實踐幾次我們應該就可以自學成才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5 09:37 PM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的早餐是江辰做的,他在做早餐時我裹著被單去上廁所,我問他為什麼把整個屋子的空調開得那麼冷,他說為了讓我睡晚一點。我上完廁所路過廚房的時候進去從背後環抱住他的腰,把臉趴在他背上瞌睡,我自覺十分溫馨,但他問我:「你上廁所洗手了嗎?」

    ……

    我揉揉眼睛,遊回房間睡覺。

    過了不久他把我從床上挖起來,說吃早餐了,我說我從來不吃早餐的,然後又倒下去睡覺。

    他又把我挖起來,說:「我做的早餐你不吃?」

    我想起他家有手術刀,只好爬起來裝出精神的樣子說:「走走走,咱吃早餐去。」

    只是精神不夠我維持到下床,我坐在床沿用腳撈拖鞋的時候就忍不住閉上了眼,江辰在一旁笑,我打著哈欠說你別笑呀,你幫我找拖鞋呀。

    他蹲下來幫我把拖鞋套上,但卻在我兩腳要站上地面的時候突然攔腰把我抱了起來,我把臉窩在他肩窩指揮著:「慢點走,讓我多睡兩秒。」

    江辰沒讓我坐在椅子上,他讓我坐在他大腿上,並且對我進行了甜蜜蜜的餵食。我對這樣的安排受寵若驚,曾經我在大學食堂多次如此要求他,都被他以「你覺得我看起來像神經病嗎」或者「你殺了我吧」或者「你臉皮到底有多厚」這樣的藉口給婉拒了。

    我吃了半顆他忘了放鹽的荷包蛋,然後說:「喂,我吃飽了,抱我去睡覺。」

    江辰捏著我的臉說:「你倒是使喚我使喚得很理所當然嘛。」

    我表示同意:「我厚顏無恥。」

    他只好把我又搬回了房間床上,我就一頭栽進去又睡著了。

    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我癱在床上大叫:「江辰江辰。」

    江辰進來的時候戴著眼鏡,很斯文敗類的樣子,我指著他的眼鏡驚奇地問:「你什麼時候近視了?」

    「你不在的時候。」

    我咳了一聲,「平時怎麼不見你戴眼鏡?」

    「戴隱形比較方便。你叫我進來幹嘛?」

    我說:「我通知一下你我睡醒了,還有,我餓了,還有,背我出去洗漱。」

    江辰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又戴上眼鏡:「你使喚我上癮了是不是?」

    我撓撓頭,羞澀地說:「好像有點。」

    他搖搖頭,轉身要出去,我眼明手快地拉住他的衣服,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不肯放,他和我拉扯了一會兒,最後無奈地轉身說:「我頂多背你到客廳。」

    我歡呼著趴上他的背,「走咯。」

    午飯是我隨便煮了一些麵條,吃完收拾完已經一點多了,我問他:「你早上在幹嘛?」

    「看書。」他說。

    我嘖嘖感歎:「你放假還看書啊?」

    他說:「某人請假陪我,但是睡得跟死豬一樣我有什麼辦法。」

    我反唇相譏:「那還不是你害我很累。」

    說完之後,我臉迅速燒紅,這到底是多無恥的人,才能講出這樣的話呀……

    江辰一愣,竟然也臉紅。

    為了掩飾我自己的臉紅,我指著他的臉嘲笑:「你臉紅什麼,你不是醫生嘛,你不是最熟悉人體構造嘛,你什麼大風大浪沒見,你怎麼好意思臉紅……」

    江辰指出:「你自己畫過那麼多人體模特也臉紅。」

    我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但還是堅持:「你看過的比我多。」

    他大概是煩透了我的嘲笑,冷冷說:「我看過的大多是標本。」

    ……

    我打了個冷顫,決定讓這個討論告一段落,我說:「我們下午幹嘛去?不是說要看電影?」

    他說:「你想看什麼?我們去租來看?」

    「算了,我什麼都不想看。」我意興闌珊道。

    他推一推眼鏡:「那你想幹嘛?」

    我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很興奮地提出建議:「不如我躺在地上不動,讓你踢來踢去吧。」

    江辰臉上浮上錯愕的表情,久久不散。

    好一會兒他才說:「陳小希,你神經病的程度總是能夠超出我的有限想像。」

    我謙虛道:「好說好說。」

    最終我們還是去租了一部電影,那個店老闆極力推薦的,說是情侶一起觀看的最佳良品,

    良品光是滾字幕就滾了五分鐘,然後是五分鐘的純音樂,然後是一堆面無表情的人走來走去,走了五分鐘,這十五分鐘裡,江辰靠著我睡著了。

    他的頭發軟軟地貼在我的脖子和臉頰上,我側頭看著他的睡顏,棕色的頭髮亂糟糟,長長的眼睫毛頂在眼鏡的鏡片上,嘴角微揚,左頰的酒窩若隱若現。

    我輕輕地拿掉他的眼鏡,順一順他的頭髮,從心裡歎了一口氣,我愛的人,有全世界最可愛的睡臉,我何必盯著電視裡那個雀斑女人瞎嘮叨。

    我頭抵著江辰的頭,緩緩地閉上眼,我能夠聽得到外面車水馬龍人聲喧囂,但我也能夠聽得到外面陽光流淌、微風蕩漾,時光因為是和他一起而顯得靜謐美好。

    良品它自己孤獨地、寂寞地,播放完了。最後的最後,因為良品是一部法國原裝電影,我甚至連它的名字都沒記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辰推醒我,用大拇指替我擦去嘴角的口水痕跡,問我:「電影講什麼?」

    我看著一片藍的電視螢幕,困惑地搖頭:「不知道,有個女人一直說話,然後我就睡了。我們拿去還吧,免得到了明天又多算一天租金。」

    於是我們就手牽手地去還片了,店老闆熱情地追問我們感想,我不忍心傷害他的熱情,只得對著他臨時扯了一段感想,我說我覺得這電影很有藝術感,鏡頭感很足,演員的表演都很到位,戲劇張力也很夠,重點是這部電影還從側面深度地剖析了人類的深層情感。

    老闆聽我激動得久久不能自已,拿著片子的手就不停地抖:「你說得太對了,說得太好了,你就是我的知己呀,這片子的租金我不要了,我不能要,我要是跟你要錢我就不是人!」

    為了讓他維持人類的身份,我們最後只好勉為其難地沒有付錢。

    然後我們去了一家小書店,準備買幾本食譜回去照著做晚餐,江辰拿了很多本,問我:「你能跟忽悠剛才那老闆那樣把這幾本書給忽悠免費嗎?」

    我看了一下書店老闆,表示女老闆不是我的業務範圍。

    於是江辰過去付錢,他的酒窩一蕩漾,那女老闆就主動給他打了八折。

    回家的路上,我們都深深為彼此的魅力四射而感到驕傲萬分,好吧,其實是我為了少花幾十塊錢而驕傲萬分,原諒我這顆小市民三俗的心吧。

    江辰他真是的是一個讀書的好料子,他翻了幾本菜譜之後,氣場整個就強大起來了。昨天他還在廚房裡手忙腳亂,今天往廚房裡一站就是一付大廚的模樣,運籌帷幄,井井有條。

    內在知識改變外在形態,昨天的他,已經不是今天的他。

    我盤腿坐在餐桌旁,拿筷子敲碗邊,伴著敲打的節奏催他:「江大廚,我好餓,江大廚,我好餓……」

    江大廚在廚房裡大發雷霆:「陳小希你給我滾進來幫忙。」

    我探了個頭進廚房:「你一個人不是遊刃有餘嘛。」

    他揀了個蒜頭扔我,蒜頭叩一下打在我額頭上然後又活潑地彈跳出去了。

    我撿起蒜頭,隨手放在流理臺上,湊過去看他炒的菜,西蘭花炒牛肉,旁邊爐上還燉了一鍋雞湯,看來他是下決心要為昨晚的菜翻盤。我偷偷舀了一勺湯,江辰在一旁詛咒:「燙死你。」

    我吹涼了喝下那勺湯,淚眼汪汪:「江辰,咱不當醫生了,咱開家小餐館吧,你太有天分了。」

    那湯真的是,那股鮮美的勁兒,仿佛喝完之後就有一群雞撲騰出來與你共舞,你在漫天飛舞的雞毛中旋轉跳躍,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好吧,我承認這種形容我是從周星馳的《食神》那裡模仿來的。

    江辰後來做的每個菜我都感動的淚水漣漣,我把每盤菜都吃得見了底,而且要不是礙于江辰在一旁,我還會把每個盤子底都舔一遍。

    吃完飯我自發去洗了碗,江辰也來幫忙,但我懷疑他是來監督我不要舔他的盤子的。

    我洗碗他擦乾碗,閒聊一兩句有的沒的,然後他突然說:「你要不要搬來一起住?」

    我手裡端著盤子,猶豫著我要不要失手摔碎它以表示我被他的提議嚇到了,但因為我猶豫太久了,以至於錯過了反應的最佳時期,只好默默地把盤子遞給他。

    他接過去擦著,漫不經心地又問了一句:「要不要?」

    「呃……不要……吧?」我說。

    「哦。」他停頓了兩秒,又問,「為什麼?」

    「呃……我睡覺會打呼。」

    他說:「並不會。」

    ……

    我其實也說不出個什麼道理來,摸了摸脖子說:「我只是覺得這樣不是很好。」

    他沒有再逼問我,點點頭說:「你覺得不好就不要。」

    我小心翼翼地問:「你會不會不高興?」

    他唇湊上來輕碰我的唇,「不會。」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5 10:04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9-25 11:22 PM 編輯

第三十章

    戀人之間會總有這樣那樣的話聊,尤其如果其中一方是話嘮,當我第十二次追問江辰當年為什麼會喜歡我或者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我時,他拿起車鑰匙說:「我們明天都要上班,我送你回家吧。」

    我失望地歎氣,這疑惑從我們在一起的那天就存在了,無論我威逼利誘還是拉下衣服露出香肩色誘,江辰不說就是不說,可憐我嘮叨的表面下其實也是一顆青春萌動的心呀。

    我被塞在車裡的時候還在想方設法套他的話,我說:「你知道麼,我當時覺得我要是就這麼一直喜歡你,你卻一直不喜歡我,我的青春就沒有了。」

    「哦,原來如此。」他說。

    我瞪他,「你真的很討人厭。」

    他壓根懶得理我,他很認真地注意著路況。

    我常在想,即使是再親密的兩個人,都不可能知道彼此的想法吧。即使偶爾的心有靈犀,比如你站起來他知道你想去倒水喝,你看著窗外不說話他知道你心情不好……這些也都是只是生活習慣所堆積起來的認知而已。你永遠無法知道面前這個人到底愛不愛你,你只能靠信任。

    當我發表完上面那一段言論時,江辰說,「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說:「你看我在我媽肚子裡待了十個月,我還是不明白她一個已婚老太太每天上天涯看年輕小帥哥有什麼樂趣可言,你說她要是個大叔控什麼的,我還稍微能理解點。所以我們需要交流,你得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以加強我的信任。」

    江辰說:「你真的很煩,我要說幾遍我不知道你才相信,我知道怎麼切開一個人的胸膛,我知道怎麼做心臟搭橋,我知道怎麼換心臟瓣膜,但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

    我都說了,把對話上升到專業的層面,我就聽不懂了……

    有時候,我也希望越挫越勇的,所以我說:「那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覺得你喜歡我的。」

    他長歎一口氣,用力一轉方向盤,車轉了個彎,「不記得了,你非要計較這個幹嘛?」

    女人想計較的東西多了去,臉蛋皮膚髮型身材金錢房子誰愛誰誰不愛誰……不巧我也是女人。

    一直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覺得很沮喪,所以我準備也不再多說什麼,誰嫌氣氛沉悶誰開口。可惜的是江辰一路都沒有嫌過氣氛沉悶,也是,人家很可能還睡過停屍房,這點沉悶還真算不上什麼。

    車到了我家樓下,我邊開著車門邊說:「我回去了。」

    「來個吻別吧。」江辰輕按了一下喇叭,喇叭發出一聲疑似放屁的短鳴。

    我說:「不要。」

    他說:「我不會嫌棄你技術不好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對他豎起了我可愛的中指。

    他愣了兩秒,陰測測地說:「陳小希,你不想上蘇醫生那裡急診就收好你的手指,過來親一個。」

    我拖著腳步繞到他那邊的車窗,他搖下車窗,伸出他的大頭,笑著哼:「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

    他有一副好嗓子,我一直都知道,而且這樣英俊的臉,這樣帶著笑的緩緩清哼,的確很值一個吻。

    我捧住他的臉,湊上去啵的親了很大一口,然後蹭一蹭他的鼻子,再吻上去,他的嘴唇柔軟溫暖,他的氣息清淡熟悉,我想我可以親很久,只要他不嫌脖子疼。

    他沒有嫌脖子疼,反倒是我嫌空氣不夠了,推開他,我大喘著氣說:「這次不算技術不好,我沒有先深呼吸。」

    江辰捂著被我推去撞車窗框的腦袋說:「建議你去學急救,包含人工呼吸課程。」

    我豎起兩根手指要插他的眼睛,他笑著拉開了,「我真的不記得了,倒是記得有一次你在操場對我大吼大叫。」

    說完他就把車呼嘯著開走了,我在原地捂著差點被吹翻的裙子,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操場?大吼大叫?老實說,我那彪悍的學生年代裡幹這種事的時候多了去,真得讓我好好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我是在洗澡的時候突然想起來的,一激動差點腳滑栽進馬桶去,幸好拉住了花灑管子,可憐明天得換條新管子了。

    那是高二下學期的全級籃球比賽,運動這一方面我們藝術生註定是要被鄙視的,所以我們班大家都不怎麼上心,倒是江辰他們理科三班,據說可以和體育班一決雌雄,呃,不對,他們都是雄的,一決生死一決生死。

    第一場比賽的就是我們班對江辰他們班,我當然得去看,事實上只要我江辰他們班的每一場比賽我都去看了。

    那場比賽真的是我看過最爛的比賽,我們班好不容易湊起來的籃球隊,打球像在散步也就算了,班長抱著到了他手中籃球杵在原地就像抱著失散多年的孩子般死不撒手,最後就差沒撩起衣服餵奶了。真的很想裝作不認識他們啊。

    江辰就不一樣了,帶球過人,三分球,三步上籃,帥得千古絕唱。

    我們班就比了兩場就遠離籃球架了,而江辰他們班在他的帶領下一路殺進決賽,最後對決體育班。

    那是個蒼白的冬日,班主任硬要拖堂講一些他認為很重要的事,比如說黑板沒擦乾淨呀,地面紙屑太多呀,早戀呀……我看著窗外操場上人頭攢動乾著急,那麼愛佔用時間怎麼不佔用點上課時間呀。

    好不容易熬到老班願意放人,沖到操場的時候聽到一聲長哨,比賽結束。隨便拉了個路人問,說理科三班慘敗。我想這種時刻江辰的身邊怎麼能沒有我,於是又一路飛奔到物理三班的教室。

    我一聲「江辰」哽在嘴邊,偌大的教室裡只剩兩個人——江辰和李薇,他們面對面隔著一張桌子坐著,腦袋湊得很近正在說著什麼,我當時腦海裡就閃現了四個字:「奸夫淫婦」。

    兩人齊刷刷看著我,江辰臉色不是很好看,瞪了我一眼之後也不說話。

    我想了想還是解釋:「我們班拖堂了。」

    因為我每場比賽都給江辰送水,他後來就放了一百塊錢在我這兒,讓我當他比賽的水源供給,我對這樣的職位很滿意,也一直做得盡忠職守,但今天還是讓老班害得失職了,不過這屬於不可抗拒外因,實在也怨不得我呀。

    江辰沒有回話,氣氛一時有點尷尬,李薇笑盈盈地說:「陳小希,幸好我今天還是幫江辰準備了水。」

    我勉強地笑:「多虧了你。」頓一頓又忍不住問江辰道:「你那個比賽得怎麼樣了?」

    江辰充耳不聞,面無表情的也不知道視線是落在哪裡。

    李薇說:「今天我們班發揮得不是很好。」

    「哦,這樣啊。」我掏著校服褲口袋想把剩下的錢還給江辰,才發現錢放在書包裡忘了拿,只好說:「呃……那個我就是想說過來看看,我先走了。」

    江辰沒有多看我一眼,甚至沒有費事從鼻子裡哼一個字來歡送我。

    我轉身就淚奔了,十七八歲少女的心,不是用來這麼打擊的。

    後來回教室拿書包,出來的時候竟然在操場遇到江辰,我踟躕了一下還是過去說,好巧啊,你要不要一起走?

    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不耐煩,他說你能不能不要老跟著我。

    事實上自從分班後我就很少有機會跟著他了,而且這次還真不是我要跟著他,這種狀況在新華字典裡的解釋叫「偶遇」,但我沒有指出他這話的不合理性,我忙著傷心難過。

    他後來大概又說了什麼難聽話,我大概也頂了他什麼話,這些都有點模糊了,但我記得他說:「我有叫你喜歡我嗎?」

    然後我在操場上大哭,從書包裡掏出一團一團的錢用力扔在地上,喜歡一個人是那麼小心的事,即使那麼傷心,我也不敢把錢往他身上砸。

    我記得我說:「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一輩子這麼長,我才不會只喜歡你一個人!」

    可惜呀,我到現在還是只喜歡他一個人,這證明了做人話不要說太滿,會有報應的。我歎了口氣,即使事過境遷,現在想到也會覺得很難過呀。

    我擦著頭髮給江辰打電話:「你到家了沒?」

    「到了。」

    我說:「我想起來了,操場那一次。」

    他在手機那頭笑,「你哭得好慘啊。」

    我說:「然後呢?」

    「然後就覺得以後還是不要害你哭那麼慘好了。」

    我揉著酸酸的鼻子說:「我現在想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不要因為死要面子而騙我。」

    他說好。

    我說:「那後來你有沒有回去操場把錢撿走?」

    ……電話那端陷入異常的沉默。

    我追問:「有沒有?喂?聽到嗎?」

    「沒有。」兩個字發音很字正腔圓。

    我失望地歎氣,「便宜那天的值日生了啊。」

    「你不要告訴我你哭成那樣後來還會回去撿那幾塊錢!」江辰的語氣陰測測的。

    「哪裡是幾塊錢啊,至少有剩五六十塊錢。」我解釋,「我回去之後覺得你這種脾氣古怪的人一定就不撿錢了,所以我又回去撿了,可是一毛錢都沒剩下。」

    我本來以為回去撿,撿到的錢就算歸我了呀……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5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9-25 11:22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我在醫院門口徘徊了三圈,江辰讓我今天過來探望那個殉情少女,說是我必須親眼看到她活著的樣子以後才不會做噩夢。每次我在面對江辰的要求時,總是覺得我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麼聽話,要麼滾蛋。我把這個感覺告訴過江辰,他說沒有,你還有第三個選擇,你可以選擇殺掉我。至此,我覺得江辰大概和我一樣都是神經病。

    我一鼓作氣沖進醫院,沖過那個她用身體重重砸過的大堂,江辰在二樓等我。他說他有一個七個小時的手術,所以只能讓蘇醫生帶我去看那個女孩。

    我拉著他的手指說:「七個小時?這麼久啊?」

    「對,所以你探望完人後就回你家,我做完手術去找你。」他勾著我的手指,轉頭對蘇醫生說:「小希就麻煩你了。」

    蘇醫生笑眯眯地說:「沒問題,交給我了。」

    我疑心病重,總覺得她語氣裡帶著「你終於栽在我手裡了」的意味。

    江辰前腳一走,蘇醫生就說:「那女孩子有精神病。」

    「啊?」我退後一步,「我還是下次和江辰一起去好了。」

    「怕什麼,有我呢,我是她的主治大夫。」她拉著我的手,很親密的樣子。

    我被她拖了兩步覺得不對,硬扯著站住了,「你不是骨科的麼?怎麼就主治精神病了?」

    「我主治她斷了的肋骨。精神病什麼的,是我自己診斷的,沒精神病能為了一個男人往下跳麼?」她邊說還是邊拽著我往前走。

    「醫生能背後這麼議論病人麼?」

    她奇怪地看著我說:「為什麼不能?」

    「不會太刻薄了嗎?」

    蘇醫生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醫生也是人,是人就有缺點,我的缺點就是愛刻薄別人和沒良心。」

    如此理直氣壯,我也只能折服。

    我們進去的時候那個女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靠近了一看正悄無聲息地淌眼淚,她底下白色的枕頭暈了一大灘淚,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她的長相,覺得跟我上次看到的一點不像,但我想一般人從二樓摔下來,著地的時候都不會是平常的模樣,所以我從心裡原諒了她長相的前後不一致。

    蘇醫生說:「李小姐,今天感覺怎麼樣?」

    李小姐依然不動,依然淌著淚,她微微掀動了嘴唇,吐出三個字:「讓我死。」

    真的,她的請求如此真摯,讓人覺得如果沒完成她的請求是一件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事。但蘇醫生說了,她的缺點是沒良心,所以她很爽快地拒絕了:「你男友沒來,想死等他來了再死。」

    我拉著蘇醫生小聲地說:「你別胡說,她投訴你怎麼辦?」

    蘇醫生很安慰地拍拍我的手背:「我習慣了。」

    李小姐不再默默的淌淚,她嚎哭了起來:「我都這樣了,他還不來看我,我嗚嗚嗚……」

    「你能不能別吵,吵得姐腦疼。」蘇醫生扶著腦袋說,「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你那天跳下樓的時候差點砸到的人,她來看你的。」

    我莫名其妙的被蘇醫生推到前面,只好尷尬地乾笑:「呵,你好。」

    李小姐看了我一眼,抽噎著說:「你來看我幹嘛?」

    我想我總不能說我來確認你沒有死,這樣我才能睡覺不做噩夢。於是我只好說:「沒有,就來看看你恢復得怎麼樣了。」

    「關你什麼事?」她抽噎著說,「你是來看好戲的吧?」

    我被質問得有點不知所措,只好求救地看著蘇醫生。

    蘇醫生打了個哈欠,「怎麼不關她的事了,你下降時的拋物線弧度要是出了點什麼差錯,今天她就得陪著你躺在床上了,我說我拜託你們這種要自殺的,挑點環保一點的好不好,實在很想跳樓也在樓下弄個標誌,寫個『此地已被跳樓者徵用,珍愛生命者請繞道』之類的話,別誤傷了路人呀。」

    我很著急地攔著她,「你別刺激她了,醫者父母心呀。」

    蘇醫生擺手說:「父母心也有壞心腸的,多看看社會新聞你就知道了,你就當我壞心腸就行了。再說了,她那麼彪悍我刺激不到她。」

    到底是誰比較彪悍啊……

    李小姐倒是厲害,不管蘇醫生多麼刻薄,她都有辦法追著我問:「我沒死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我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樓下來來回回這麼多人,你不偏不倚砸在我前面,也算是個緣分,我來看看你而已。」

    李小姐大概也覺得那是個緣分,所以她不再苦苦地逼問我,只是絮絮叨叨喃喃自語,大概內容就是「我那麼愛他,願意為了他去死」什麼的。

    我不愛在一旁看人家發毒誓,主要是我從小看太多電視劇了,留下不少後遺症,我怕我會忍不住條件反射沖上去捂住她的嘴說:我不許你這麼咒自己!

    所以我拉著蘇醫生說我們出去了吧,蘇醫生說我還沒有給她檢查呢,轉過身去看到她神神叨叨的樣子又說:「算了,出去出去,看著她那樣姐就腦疼,連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了。」

    我就說老覺得今天有哪裡不對勁,原來是她還沒用她的幽默轟炸我。

    出了病房門,蘇醫生跟我說:「對了,我弟要出國了。」

    「啊?」

    「怎麼勸都不聽,我媽哭死哭活,怕他一個人在國外受苦。」

    我不理解,「出國挺好的啊,學東西,開闊視野。」

    「重點是他帶著情傷出國,山高皇帝遠的沒人盯著要是輕生了呢?要是墮落了呢?」

    我縮了縮腦袋,「對不起。」

    蘇醫生擺手說:「沒事,只是說我媽可能這幾天會找機會跟你談談。」

    「啊?」我震驚過度只能重複發出單音節音,「這……這……不……不……好……好……吧。」

    請家長啊,告媽媽啊,這種事真的是很無恥,但又真的是……我的死穴啊。

    我背後的冷汗一顆一顆順著腰線滾進牛仔褲的褲頭,那濡濕的痕跡在我身後劃出一道道曲線,我催眠自己真是前 凸後翹呀前 凸後翹。

    蘇醫生狡黠一笑,「跟你開玩笑的,我媽忙著呢。」

    ……

    我反應無能中。

    她又說:「而且我弟也沒有要出國,他說他要去找個年輕貌美的氣死你。」

    我常常在想,所謂法律不外乎人情,對於這樣的人,我如果忍不住滅了她,法律就應該給我頒個勳章什麼的。

    但我大學主修的是藝術不是法律,所以我保不准我殺她會不會判刑,只好擺了擺手出了醫院去坐公車。

    我回家,算了一下時間,江辰大概淩晨一點能夠回來。

    於是我泡了個泡面,端著站在離電腦五步之遙的地方看美劇,從我有次扣了一碗綠豆湯在鍵盤上之後,我就徹底明白了液體對於電腦來說,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我的麵條才吃了三口,美劇才演了個preview,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是銷聲匿跡了一陣子的吳柏松,好吧,應該相對他來說,銷聲匿跡的是我,我談起戀愛向來是有異性沒人性的。這可以參考我大學四年一個好朋友都沒交到的淒涼下場。

    吳柏松在電話裡歡欣鼓舞地告訴我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人,區別于我這種黃毛丫頭的女人。

    老實說,我被稱為黃毛丫頭的幾率已經相對前幾年銳減了不少,所以我決定忽略他認為我不是個正在意義上的女人這一誤解。

    我說:「你要談戀愛了啊?那我以後餓了誰帶我去吃飯啊?」

    他說:「你家男人。」

    「可是他很忙。」

    吳柏松笑著說:「那你討好我家女人,她不吃你的醋就行。」

    我說:「我最鄙視這種『我家男人女人』的說法了,太噁心了。」

    他說:「那怎麼稱呼?」

    「我家老公、你家老婆;我家蜜糖、你家甜心。」

    他在電話那頭大笑,我想我最喜歡他的地方就是,他會配合我每個不好笑的笑話。

    我在他的笑聲中聽到了門鈴聲,我說:「你家門鈴響了。」

    他停頓了一下說:「是你家的門鈴聲吧。」

    我仔細聽了一些,果然是我家的門鈴,原諒我家老舊,門鈴聲常常忽遠忽近,像個忽冷忽熱喜歡『端著』的倒楣戀人。

    我拿著手機走出去開門,一邊開著「你不會是站在門口準備我一開門就跪下來跟我求婚」「還是一開門其實門口站的不是人」之類的玩笑。我一開門,是江辰,我想至少是個人,就等了兩秒看他會不會向我求婚。

    他沒有,他看起來很沮喪,於是我就毅然掛了吳柏松的電話去對江辰噓寒問暖,我心裡堅信,吳同學會理解,會明白。

    七個小時的手術,兩個小時結束,我雖然外行,但大概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這個時候一杯熱茶和一個擁抱將會顯得我很賢妻良母,我也的確這麼做了,只是我忘了考慮環境因素,比如說這是熱得跟神經病一樣的夏夜,又比如說我的房東也跟王八蛋一樣不提供空調,再比如說我今天流了不少熱騰騰的汗……總之賢妻良母的路線不適合我。

    江辰拎著我的脖子把像八爪魚的我從他身上拔開,又阻止了我差點用熱茶幫他洗澡的貼心,最後握著我兩塊肩骨說:「你能不能不動!」

    「可是我想幫你。」

    他鬆開我,兀自在沙發上躺下,「你站在那裡不動就好了,什麼都不用做。」

    他雙手交叉在腦後,眼睛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

    我想江辰同學你別這麼看人啊,好歹我們的關係已經成人,你用這麼單純的眼神盯著我而我卻覺得口乾舌燥欲火焚身,我實在是很不純潔啊。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6 10:33 PM

    第三十二章

    我呆站在原地讓江辰看了有十分鐘之久,這期間我提出了「是否要換個有型一點的姿勢?」、「我要不要去換套性感一點的衣服?」、「你看這麼久我可不可以跟你收費?」等問題,他一概忽略不答。

    最後我實在受不了,跺著腳說:「你到底在看什麼?」

    他說:「看你啊。」

    「我有什麼好看的?」

    其實這話說完我立馬就後悔了,我可好看了……

    江辰說:「我也正在研究你有什麼好看的。」

    我琢磨了一下他的話,總覺得話中有話,所以我決定了以後還是別琢磨他的話好了,從內心上本質上架空他的話語權。

    他又說:「以前我很累或很沮喪的時候就在想,陳小希要是在就好了,她那麼傻,看她一眼就覺得人生也不過就這樣而已,沒什麼了不起。」

    我心想我才剛決定了以後不再琢磨他的話,但這話不琢磨我還真不知道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於是我很坦白地問他:「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他說:「你覺得呢?」

    我飛撲過去壓在他身上,「你也會說情話了啊!」

    我聽到他被我壓得一聲悶哼,我把他解讀為幸福的重量。他拎著我的領子努力想把我從他身上拔下來,我箍著他的脖子說不撒手就不撒手,在這一場頗能體現力氣的鬥爭中我戰勝了他,我很舒坦。

    我帖伏在他的胸前,說:「現在我在你面前了,看著我是不是覺得充滿了力量?是不是我在你身邊真的還不賴啊?」

    他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沒有,覺得也不過如此。」

    「啊!」我跳起來掐住他的脖子,「我今天必須得掐死你。」

    他掰著我的手指說:「你去房裡拿枕頭,用悶死的比較不費勁。」

    我一口咬上他的脖子,他側著頭笑著說:「咬過來點,大動脈在這兒。」

    ……

    江辰只是告訴我手術沒有成功,沒有告訴我他怎麼面對生命的逝去,面對病人家屬的眼淚……

    生命和淚水,在我一個外行人的眼裡是世界上最難以面對的事。但他每天都在面對,也許早就習慣,只是我還是會心疼,覺得我們還是回家賣番薯比較輕鬆。

    江辰說今晚就留宿在我這裡了,我說可是我沒有可以給你換洗的衣服呀。

    他說他車裡有,讓我去拿。

    我就屁顛顛地去拿衣服了,回來的時候江辰已經洗完澡,圍著我的浴巾坐在我的電腦前吃著我的泡面看著我的美劇。

    我看著那條浴巾在某個和諧部位搖搖欲墜,我猶豫著我是應該噴鼻血呢,還是應該悼念我那價值人民幣43塊錢的新浴巾……

    我叉著腰做出囂張的模樣:「你怎麼可以沒經過我同意亂動我的東西!」

    他斜眼看我,「如果你的眼睛不要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的浴巾,這樣教訓起人來會比較有說服力。」

    你看荷爾蒙什麼的,會影響一個人眼珠子的轉動,從而影響視線的落點,所以大人冤枉。

    我反正是說不過他,所以我也乾脆就跑去洗澡,洗澡的時候水溫調得有點高,出浴室門的時候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通身泛著鮮嫩的粉紅,十分可口。這裡我得解釋一下,我不是自戀狂,人家都說第一人稱小說女主角照鏡子感歎美貌那就是自戀,我並不是這樣子的,我是只純粹覺得紅色的我比白色的我看起來可口,鮮豔欲滴。其實這很好理解,詳情請參考生蝦和煮熟的蝦。

    我帶著「我很好吃」的心情進了房間,江辰還是圍著那條浴巾,只是這回他躺在我床上,翻著我的漫畫書。

    我咳了一聲,頗不自在地說:「我不是替你把衣服拿來了麼?為什麼不穿?」

    他翻過一頁書,若無其事地說:「反正是要脫的,為什麼要穿?」

    為什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為了你脫我衣服的時候我也可以脫你衣服,不會顯得無所事事……

    吶吶吶吶,其實我很害羞,只是害羞得不大明顯,而且我有虛張聲勢的壞習慣,所以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從他衣服裡找出一條短褲,丟給他說:「不穿衣服別躺在我床上。」

    然後走到電腦旁,把美劇點回我原來看的地方,然後裝出津津有味的樣子看了起來。其實到底在演什麼,天知道。

    江辰在床上把書翻得嘩啦作響,我手心捏出了汗。

    中國古代有種死法,叫淩遲。具體操作手法是把一個人一刀一刀割死,後來又進階到更高級的手法,就是用漁網把人套住,用刀割網孔露出的肉,最高紀錄可割多達三千來刀。我之所以要說到淩遲,不是為了說明人類可以有多殘忍,也不是為了證明我們的老祖宗在殺人手法上多有創意,而是為了說明江辰在旁邊一頁一頁地翻書,我所感覺到的壓力和被淩遲的人是一樣一樣的。我恨不得他就乾脆飛撲過來把我按倒,這樣那樣。

    暴風影音播放的長度拉到了三分之一,江辰說:「陳小希。」

    我抖了一下,用言情一點的語言就是嬌軀一震。

    我按了暫停,轉頭看他,他單手支頭側身面對著我躺著。

    我說:「幹嘛?」

    「來睡覺。」他招著手說。

    我瞪他,他不以為意地回望我,嘴角抿著笑意,抿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妖孽!

    我吞一吞口水,說:「那個……我看完這集再睡,你累了先睡。」

    江辰不表態,只是維持那個姿勢看著我笑,眼神裡還一閃一閃滿是哀怨。

    真不知道他去哪學來這哀怨的小眼神,看得我小心肝撲通通跳個沒完。

    我關了電腦,去衣櫃裡找出一個新枕頭扔給他:「新的。」

    這個枕頭是贈品,為了拿到這個贈品,我買了一包分量足夠把我埋起來的洗衣粉……

    江辰隨手把枕頭塞在腦後,我撓了撓脖子說:「那我關燈了?」

    「嗯。」

    一片黑暗。

    我摸索著爬上了床,躺下了的時候聽到江辰低沉地說了一句什麼話,我沒聽清楚,就問了一句:「什麼?」

    「很熱,有沒有空調還是風扇?」

    我又爬起來開燈,從櫃子裡搗騰出一把去雲南旅遊時帶回來的民族風蒲扇,說:「只有這個,沒有空調,風扇也壞了。」

    省電環保。

    黑暗中我可以聽到扇子搖動的聲音,節奏很催眠。就在我眼皮慢慢要蓋上的時候,忽然後頸一陣涼風拂過,我哆嗦著又清醒了。

    江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我很近,甚至他的頭已經枕在我的枕頭上。

    我動了一動,「你幹嘛睡到我的枕頭上?」

    「很熱,我睡不著。」

    「那你睡這麼近不是更熱?」

    他的手攬上我的腰,熱氣從他的手臂過渡到我腰上,他輕輕地吻著我的脖子和背,像是羽毛搔過,又像是微風拂過,癢癢麻麻的,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然後他停留在脖子上輕輕的舔著,我縮了一縮,突然脖子上傳來牙齒啃噬的疼痛,我驚呼出聲,「靠!僵屍啊!」

    他的手順勢從我睡衣的下擺探進來,像是帶著電,燒得我忍不住顫抖。我扭來扭去卻始終被他困在懷裡,躲不勝躲,防不勝防。

    他把睡衣從我頭上硬拔出來的時候我很欲哭無淚,拼命解釋:「我這睡衣是開襟的,有扣子,有扣子的……」

    沒用,我聽到了至少兩顆扣子落地的聲音。

    半夜我是被餓醒的,才想起今晚的晚餐,那碗泡面入了江辰的胃。於是想趁他睡著踹個兩腳懈氣,沒料到微微一掀眼卻被嚇了一跳,他的臉靠得我極近,我微微一努嘴就能親上他的那種距離。

    其實讓我嚇到的不是他這張放大了的臉,而是他狀似睡著卻懸空舉著手搖著蒲扇替我扇風。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我想知道他到底是醒著呢還是夢遊。

    大概有五分鐘,他把蒲扇從左手換到右手,舉在我頭頂上方繼續扇風,於是風從我的背後轉移到頭頂。難怪我夢裡一會兒背脊發涼一會兒頭頂發涼,跟恐怖片似的。

    完成這一串動作的時候他都是閉著眼,大概是閉目養神之類的。

    我嗯了一聲,裝出迷蒙剛醒的樣子,叫道:「江辰。」

    他停手,睜開眼問我:「怎麼了?」

    「我沒吃晚餐,我肚子餓。」我撒嬌似的說,「你把我晚餐吃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壞蛋。」

    壞蛋這兩個字我還特地想要使用傳說中的娃娃音,但是技藝不成熟,最後只能用鼻音。

    黑暗中江辰的嘴角很明顯抽搐了一下,「好好說話!餓了就去煮東西吃。」

    「你煮給我吃嘛……你都把人家吃了你還不煮給我吃……」我高高嘟著嘴,每個音節都拖得長長的,我想說提出要求的同時就順便考驗一下江辰的抗噁心程度好了。

    他抗噁心的程度比我想像中要弱得多,因為他一腳把我踹下床了,不是男女主角調情追逐「你壞你壞我壞我壞」的那種踹,是帶著嫌惡的感情色彩的,想把我踹到太平洋的那種踹。

    他說:「滾去煮面!順便煮一碗給我。」

    我揉著屁股扁著嘴去一瘸一拐地去煮面,心理不停地安慰自己,不經意的溫柔最動人不經意的溫柔最動人……

    話說,給點經意的溫柔成不……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6 10:36 PM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為了滿足江辰興致勃勃說要送我去上班的好意,我只得比平常起早了一個多小時,這就是愛的代價。

    昨晚到了後半夜我們一直在討論枕頭問題,江辰堅持要睡在我的枕頭上,說新枕頭有股洗衣粉的味道,我提出要跟他換枕頭他又說這樣不好,顯得他不體貼女友。

    我說你也沒體貼過,再說這裡沒外人,我不說你不說,不體貼就不體貼了唄。

    他說你這把嘴指不定明天就上什麼論壇發個帖子,或者寫個小說畫個漫畫誇我,然後沙發板凳的一歪樓,你就理直氣壯的開始寫「我的極品男友連個枕頭不讓我睡」。

    我說你這樣說實在有失公允,我要是上論壇發帖子寫小說畫漫畫那靠的都是我的雙手,跟嘴一點關係沒有,你不能冤枉好器官啊。
    後來我們就兩個大腦門擠在一個枕頭上睡到天明,我猜想搶枕頭是一種病,得治。

    「喂,我買個空調放你那兒好不?」停紅綠燈的時候江辰突然說。

    我愣了一下,好熟悉的一句話。

    「喂,我送一套畫具給你好不?喂,你生日我送你那套你想要很久的漫畫好不?喂,我今天請你吃飯好不?喂,我的生活費放在你那裡好不……」這些都是大學期間江辰每回要向我提供物質幫助時說的話。

    我問他:「『好不?』是你的一個固定句式麼?」

    他明顯沒反應過來,想了很久才說:「我們當時有種說法,藝術系的都是被包養的,我那時怕你覺得我在包養你,會覺得我不夠尊重你,後來就養成習慣了。」

    我沉默了很久,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才說:「你哪裡尊重人了……」

    「怎麼?」

    「包養我就值一套畫具,一套漫畫什麼的,好歹來顆拳頭大的鑽石。」

    江辰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友好的談話又莫名破裂了的感覺。

    車到我們公司樓下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在生氣麼?」

    他說:「對。」

    我說:「為什麼?」

    他說:「我難得想尊敬你一下被你說得像一個笑話。」

    我撓著頭問:「那你準備還要生氣多久?」

    江辰把車靠邊停,側坐過來瞪我:「你非得氣死我是吧?」

    「不是啊。」我解釋,「我怕你生氣太久就忘了要給我買空調的事了,天氣這麼熱……你又愛跟我睡一個枕頭……還是說,你雖然在生氣但下午就有空調送去我家?我把家裡的鑰匙給你?」

    ……

    江辰瞪了我有一個世紀之久,最後長歎一聲道:「我當年果然過慮了,你有什麼好值得尊重的。」

    哪,這位大兄弟,你這樣講話就太沒禮貌了哦。

    中午午休的時候江辰打電話給我,說空調已經裝好。我大力地稱讚了他的辦事效率,然後提出今晚要好好報答他,他在電話那頭依依哦哦笑得十分情色,我覺得很委屈,我的意思是給他買好吃的……

    我先下的班,買了一大堆好吃就跑去醫院接江辰下班。

    這一大堆好吃裡面包括了兩杯霜淇淋,但是到霜淇淋融成兩杯泥濘的水時,我都沒有如願和江辰你一口我一口地喂對方。因為我在醫院門口遇到了吳柏松和他那個世界上最純粹的女人女朋友——胡染染。

    我的嘴張得至少可以塞下一個拳頭。

    吳柏松過來拍我肩膀,「怎麼了,被你嫂子的美貌震驚到了?」

    我緩緩合上嘴,被他拖到胡染染面前,他說:「染染,這是我最好的朋友陳小希。小希,這是胡染染,我的女朋友。」

    胡染染臉色蒼白如紙,幾次牽動嘴角試圖露出一個笑容,但都沒成功。

    我盯著她看,我猜想我現在的表情也是驚恐的。

    「喂,怎麼了?」吳柏松又拍了我一下,「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胡染染搶著說,看著我的眼神滿是乞求。

    吳柏松疑惑地看著我,我勉強地笑了一笑,「覺得她有點眼熟,可能太漂亮了。」

    吳柏松問:「你來找江辰?」

    我點頭,眼睛盯著胡染染,「你們呢?怎麼會約在醫院門口?是胡小姐有那個朋友生病了嗎?」

    胡染染避開我的視線,「沒有,我們就是約了在這裡碰面。」

    「哦,那就好,」我說,但連我自己都可以聽出我的語氣相當陰陽怪氣。

    吳柏松顯得若有所思,但他也沒追問,只是曲起手指來敲我的腦袋,「你舌頭扭了啊,對我老婆客氣點。」

    我撇撇嘴,「好嘛,要老婆不要朋友了。」

    吳柏松不理我,牽著胡染染的手,用一種膩到我想吐的音調說:「我們叫上小希和她男朋友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胡染染的臉還在持續蒼白,卻是柔順地點了點頭,「好。」

    切……老娘和老娘的相公還不見得願意跟你們吃飯。

    江辰看見胡染染時一愣,疑惑地看著我,我搖搖頭,他笑著坐下來。

    吳柏松又介紹了一下兩人,江辰微笑著點頭說:「你好。」

    胡染染低著頭也說:「你好。」

    一頓飯吃得氣氛詭異,唯一比較自在的是江辰,證據是他老人家吃了自己那份還吃了我半份,還很堅持地把我塑膠袋裡兩杯融成水的冰激淩拿出來丟掉,即使我一再強調回去放到冰箱裡,一個小時後它又是一條好漢。

    臨分開時我特地和胡染染交換了電話,說是有空交流一下做人家女朋友的心得。

    一上了江辰的車我就開始劈裡啪啦說胡染染的壞話,江辰也不搭腔,直到我說累了他才說:「你激動什麼?」

    「她和那個張書記!他們……唉氣死我了!」

    「關你什麼事?」他說。

    話是這麼說啦,可是我們常常以為我們有資格向別人指手畫腳啊,而我就有這個毛病啊。

    我說:「之前我對胡染染是沒什麼看法啦,但是她和吳柏松在一起耶!吳柏松耶!我怎麼能視若無睹?」

    江辰冷冷地瞟了我一眼:「為什麼不能?」

    我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只好一再強調,「他是吳柏松耶!他是吳柏松耶!他又什麼都不知道,他是吳柏松!吳柏松!」

    我相信要是有誰聽到,一定會以為吳柏松是新上任的國家領導人。

    江辰突然猛烈地踩了一個剎車。

    我拼命穩住差點飛出去的身子,緩緩地轉過去看他:「你最好告訴我前面出現了狗還是鬼什麼的,不然我掐死你。」

    江辰不理我,他沉著臉說:「你對於吳柏松談戀愛這件事用不用反應這麼大?」

    我解釋說:「重點不是在他談戀愛,是他談戀愛的對象,你不知道,吳柏松他家的故事挺複雜的,我覺得他比較適合談簡單一點的戀愛。」

    江辰冷笑,「什麼戀愛簡單?跟你的?」

    啊?啊!

    我先是一愣,然後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指著他說:「你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你不吃蘇銳的醋……你吃吳柏松的醋……你有毛病吧?」

    江辰繃著臉不回答我,我也不計較,主要是我受到的衝擊太大了,你想江辰平常就擺著一副老子是成年人、老子從來不亂吃醋的臉孔,所以作為女友的我,明明在看到那個張書記的孫女時就很想來吃一下傳說中毫不講理的醋,但是看著他那坦蕩得簡直可以演解放軍叔叔的表情,再配上他那永遠大度永遠講理的形象,我就不好意思了嘛。

    車在路邊停靠了有十來分鐘,我提醒他:「那個我們回家才吃醋好不好?」

    江辰抬起了手,我懷疑他想向我豎中指來著,但他沒有,他只是又發動了車。

    車在前進的途中我試圖跟他解釋,「吳柏松不會喜歡我的,他要是喜歡我的話高中我們就在一起了,所以你不要胡思亂想。」

    他的臉更臭了,沒錯……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6 10:37 PM

    第三十四章

    回到家,我在嶄新鋥亮的空調下仰頭傻笑,空調是人類最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還有電腦,還有電視機,還有洗衣機,還有熱水器,還有汽車,還有飛機……算了,反正人類就是很偉大。

    江辰還在沙發上生著悶氣,電視聲音開得奇大,讓我懷疑要麼電視的聲道壞了,要麼江辰的耳朵壞了,我覺得是後者,氣急攻心什麼的,最傷身了。

    我傻笑完廳裡的空調,又跑到房間裡對著房間的空調傻笑,然後出來拍著江辰的肩膀說:「真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其實買一個裝在房間裡就好,廳裡這個可以省的。」

    他連看也不看我,隨手操起茶几上的遙控就要開空調,我眼明手快地奪了下來:「你去洗澡吧,我開房間裡的空調,你洗完澡直接進房間就好。」

    你看房間的空間要比廳小得多,製冷耗的電也要小得多。我雖然從小不愛念書,但對小學語文課本上某篇課文的某句話卻是記得牢固——「電冰箱買得起,電費可付不起啊。」好吧,我承認我的記憶點很奇怪。當然經過歲月的洗淘,這篇課文肯定因為不符合社會主義和諧發展而被踢出小學課本,我們人民連五萬一平方米的房子都買得起,怎麼可能付不起一塊錢一度的電費。

    江辰面無表情的看著我:「我現在沒有心情洗澡。」

    我不明白:「洗澡要什麼心情?」

    他伸手過來要拿遙控,我藏在背後,「洗澡吧洗澡吧。」

    他瞟我一眼,「這是暗示嗎?」

    我一愣,下意識把遙控丟給他,「誰暗示你了,你……你臭不要臉!」

    江辰大概這輩子還沒被罵過臭不要臉,所以一時半會只是拿著遙控器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對他露出自覺最美麗的笑容,然後拔腿就跑。

    砰一聲關上臥室門,落鎖。

    江辰在外面撓門,「你有種就給我出來!」

    「我沒種。」我平淡地敘述了這個事實。

    我拿起電腦桌上的遙控開了空調,連蹦帶跳地撲上我的床,從枕頭下摸出一本漫畫,唱著小曲晃著小腿趴在床上看起漫畫來。

    直到門鎖卡的響了一聲,我警覺轉頭,江辰靠著門框,食指上轉著一串鑰匙,沖我笑:「臭不要臉是吧?」

    我覺得他酒窩一閃,就會露出獠牙……

    我尖叫:「你不是把鑰匙還給我了嗎?」

    「我送去配多了兩把。」

    「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同意就拿去配!」我氣得從床上一躍而起。

    他緩緩地朝我走來:「因為我臭不要臉。」

    ……

    我倒退了幾步,由於站在床上,難得可以居高臨下地看他,我努力裝出很有氣勢的樣子,只是說出來的話還是稍弱了點:「你不要過來了哦……」

    江辰大掌握住我的腳踝,一拖,我就像倒栽蔥一樣砸在床墊上,幸好……這墊真軟。

    他隨即整人懸空俯在我身上,我眯著眼討好地笑,「那個,我剛剛是口誤,口誤!」

    他越靠越近,直到鼻尖已經抵住我的,「真的?」

    只有兩個字卻是噴了我滿臉的氣息,我笑著躲,「真的真的!你太要臉了,就沒人比你還要臉。」

    他用鼻子在我臉上亂蹭,這讓我想到小時候見過的豬拱白菜。

    又笑又鬧地正要脫衣服進入對不起社會和諧的正事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一把將江辰從我身上揭下來,爬到床頭去夠手機,江辰拖著我的腳踝往後扯,我邊求饒邊去拉長了手去抓手機,抓到眼前一看,忙說,「別鬧了別鬧了,是胡染染。」

    江辰停手,我連忙接起電話,口氣一時還顯得很愉快:「喂,你好。」

    那邊安靜了一下,說:「是我,胡染染。」

    「嗯,我知道。」我穩下語氣。

    一陣沉默,敵不動我不動。

    隔了好一會兒,她哀求地說:「你能不能不要把那件事告訴他?」

    我其實很想冷嘲熱諷地來一句「什麼事呀?告訴誰哪?」,但是最後還是說不出口,江辰把我教得很好,我成不了刻薄的人,至少當著人家的面我刻薄不了,所以我只是說:「他跟我是很好的朋友。」

    她說:「我知道,我……」

    她又陷入了沉默,大概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握著手機瞄了江辰一眼,他腦袋枕在我大腿上,正在翻我剛剛在看的漫畫。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歎,「我十五歲到他們家做保姆,鄉下小孩進城,他們家的人對我算不錯,我也很安分,只是我慢慢地長大了,我也沒想到我越長大越漂亮,我也沒想到會引起那個死老頭的注意力……」

    她頓了一頓,自嘲地狂笑,「哈哈哈,越長越漂亮……哈哈……」

    她的笑,在我聽來是很淒涼的。

    我吞了吞口水,說:「那個,你先把事情講完。」

    「還不就是那回事。有次家裡沒人,我在拖地,老頭子回來,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讓我給他倒水,然後就把我按沙發上了。事後他說如果我乖乖聽話他就會對我很好,如果我不聽話,他就讓人對付我爸媽,讓我找不到工作。我能怎樣?我才十六歲。」

    我握著手機不知道講什麼,垂在腿上的手突然被江辰握住,我低頭看他,他把書蓋在臉上,一副已然在睡覺的模樣。

    我反握住他的手,說:「我可以答應你不說,但我希望你處理好,別讓他受傷,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謝謝。」

    我想了想,又威脅了一句,「如果你傷害了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講完之後我立馬後悔不已,我講的是什麼年代的電視劇臺詞啊……

    幸好胡染染沒有趁機嘲笑我,她只是說:「我知道,你放心。」

    這一方面她還是比較厚道的嘛。

    掛上電話之後,我正想找江辰講話,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我的手,正縮成一團滾在床角耍憂鬱。

    我爬過去拍他,「你幹嘛啊?」

    「別理我。」他抖動了一下肩膀,甩開我的手。

    我一頭霧水,「你怎麼了?」

    他不說話,我僵在那裡久了之後也覺得莫名其妙,只好掉頭準備去找衣服洗澡。

    當我翻箱倒櫃地在找比較好看比較新的內衣褲時,我心裡一直在計算著交個男朋友真的是很耗費錢財的事,比如說臉皮渾厚如我,也覺得我應該要換一批新的內衣褲了;又比如說,我有預感我這個月的電費將會蹭蹭地往上漲……

    「他是你最重要的朋友,那我是什麼?」江辰問。

    「內衣褲。」我答。

    ……

    吶,這個我必須要解釋一下,當時我正在心算一個空調一個晚上最多會耗多少度電,一度電又多少錢,一個晚上會是多少錢,折合下來一個月多少錢,因為數學實在爛,所以算得特別入神。以致江辰開口說話的時候我只抓到了一個話尾「什麼?」而我下意識的就把這個「什麼」演化成最合情合理的「你在找什麼?」於是就有了上面的那一段對話。

    安靜又詭異的氣氛在房間裡蔓延著,我不得不仔細地倒帶回想到他問的那句話,然後,我很想用內衣帶子把自己勒死。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6 10:38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9-26 10:41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江辰默默地站起來,往房外走去。我跟在他身後解釋,「你是我男朋友呀,我剛剛聽錯了,我以為你問我你在找什麼。」

    他揮揮手說:「我知道了,不用說了。」

    基本上作為一個剛被比喻為內衣褲的人,他的反應過於淡定,這讓我不安,因為假如有人把我比喻成內衣褲,我的反應至少會……會比較……猥瑣。

    我看著江辰從沙發旁邊拖出一個行李箱,拖進房間。我很驚奇,進門的時候光顧著感歎空調了,居然沒發現沙發旁放了一個這麼大的行李箱。

    我傻傻跟在他背後,「怎麼會有行李箱?你明天要出差嗎?」

    「去幫我倒杯水。」他說。

    「哦。」我顛顛跑出去幫他倒水。

    江辰從箱子裡找出一瓶藥,倒了兩片就著水吃下去了,我忍不住抓了瓶子來看:維U顛茄鋁鎂片Ⅱ,適應症:用於胃、十二指腸潰瘍,慢性胃炎,胃酸過多,胃痙攣等。

    我問他:「你胃痛啊?」

    「嗯。」他坐在床沿捂著胃。

    「你晚餐吃太多了,還吃了我的那份。」我拿枕頭遞給他:「用這個捂著肚子,會舒服一點。」

    江辰把枕頭壓在肚子上,皺著眉頭說:「把你的衣櫃清出一層來,幫我把箱子裡的衣服放進去。」

    「好,我這就收,不然你躺下來睡一會兒吧。」我看著他皺著眉頭臉色蒼白的樣子就覺得心疼得不得了。總有那麼一個人,你看著他痛苦願意以身代之。別說收拾個衣服了,收屍我都在所不辭。

    我把衣櫃最上層的衣服都拿下來,那一層我用來放一些平常不常穿的衣服,反正江辰高,就把他的衣服都放上面好了。

    等我的衣服全部挪到一個袋子裡,他的衣服也大半上了衣櫃,我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轉過身去看江辰,他正躺在我床上閑閑地翻著漫畫書。

    我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說:「為什麼你要放這麼多衣服在我這兒?」

    他放低漫畫書,露出兩隻眼睛,「這樣我就不用每次來都帶換洗的衣服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你會不會帶得太多了一點啊?」我踮著腳把衣服往上疊。

    「你真矮。」他說,「丟幾件衣服給我,我要去洗澡了。」

    「你今晚還待我這兒啊?」我轉過頭去問他。

    他隨手把漫畫書一扔,走過來從我捧著的衣服裡撿了兩件說:「好好收拾,我去洗澡了。」

    說完他拍拍我的頭,把衣服往肩上一搭,邁著大爺的步伐大步地走出我的房間。

    我有種覺得我所有問題都得不到他解答的困惑,是我的錯覺麼……

    江辰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只套了一條藍色格子的長褲,頭髮滴著水,水珠滴答濺在肩膀上,再從肩膀滑向精壯的胸膛,再滾動向線條分明的小腹。

    我咽了咽口水,「那個,開了空調你還是穿個上衣吧。」

    「擦乾了再穿。」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你明天幫我買兩條毛巾吧。」

    「我櫃子裡有新的,我拿給你。」我很興奮地從櫃子裡找出毛巾遞給他,「我已經過過水的了,很乾淨,你現在就能用。」

    「黑人牙膏?你能給我點不是贈品的生活用品麼?」他指著上面繡的小黑人頭問。

    我說:「你就不能把它當做刺繡麼?就是圖案特別了點。再說了,贈品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最划算了。」

    他嗤之以鼻,「你最好是懂經濟學。」

    我鄭重地點頭:「至少我懂胡謅學。」

    江辰無奈地搖頭,在床沿坐下,說:「幫我擦頭髮。」

    我爬上床,繞到他身後替他擦頭髮,他的頭髮很軟,略帶褐色,我用毛巾輕輕的揉著,除了我忍不住拔了他一根偏金色的頭髮被他瞪了一眼之外,氣氛整體還算不錯。

    擦完頭髮我趴在他肩膀上休息,擦頭髮這事可累人了。

    夜裡我睡得迷糊,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我脖頸間磨蹭,啪一巴掌揍過去聽到一聲低吼:「陳小希你是女子拳擊手啊!」

    我迷迷糊糊轉過身去抱他,「你半夜三更不睡覺幹嘛?」

    「睡不著。」

    「怎麼會?」說著我眼皮又要合上。

    然後臉皮一陣被拉扯的疼痛,江辰掐著我的臉說:「胃痛。」

    睡眠不足很容易讓人心生歹念的,比如說現在的我就想說胃痛你一邊痛去啊,再騷擾我就讓你這輩子都沒機會胃痛……

    幸好心底深處那個人性的部分一直在呼喚,我才勉強撐開眼睛問他說:「我去給你倒水找藥。」

    說著就要爬起來,他把我攔腰拖住,「不用,你陪我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

    半夜談心這事真的是,很讓人傷腦筋的。

    但由於我在女朋友這個身份上主打的都是善解人意,所以也只好提起精神應付他,「你想聊什麼?」

    他說:「隨便聊。」

    哪,做人要講道理,你不能自己說要聊天卻讓我找話題,這種行為極其不負責任,極其令人髮指,值得拖出去槍斃一百次。

    我這麼摩登且鏗鏘著的女性,自然是不會主動找話題的,所以我說:「你今天有沒有做了什麼手術?」

    「沒有,我今天都在門診。」

    「哦。」我想了想又說,「你覺得胡染染漂亮嗎?」

    「漂亮。」

    「多漂亮?」

    「比你漂亮。」

    我掐住他腰上的肉擰了一圈,「我才是你故事的女主角,講話給我客氣一點!」

    他用力摟緊了我,像要把我壓碎的那種緊,逼得我不得不松了掐著他肉的手。

    我說:「你覺得她的漂亮足夠讓男人原諒她的過去嗎?」

    我覺得女人如果漂亮到一個程度會形成一種理所當然的魔力,這種魔力會讓人忍不住原諒她做的一切壞事。比如說胡染染就是美成一個狐狸精的模樣,所以她真是狐狸精這件事其實屬於天賦人權,如果你不原諒她那你真的就是太小氣了。

    江辰沉默了一會兒,說:「對我來說不夠。」

    我說:「那你覺得吳柏松會跟她分手?」

    他說:「分手了關你什麼事。」

    你看這話說的,這年頭房價油價肉價蒜頭價綠豆價,毒奶粉毒疫苗毒洗髮水……都被號稱沒我什麼事了,好朋友分手總得有點我事吧,不然我對社會也太沒貢獻了吧。

    我說:「當然關我的事,他們分手我得去安慰受傷的吳柏松呀。」

    沒錯,你沒有看錯我也沒有說錯,我就是嘴巴賤,我就是喜歡撩得江辰火冒三丈……但應該是我表現得太明顯,江辰完全沒有正常邪佞腹黑男主該有的反應,他即沒有把我按倒用嘴堵住我的嘴,也沒有撕破我的衣服來一場強制的圈圈叉叉。

    他說:「陳小希,你下次再不留痕跡一點我比較容易被激怒。」

    人太聰明不好,生活少很多情趣的。

    我既然逗不到他,乾脆就認真跟他探討起來,「你真的覺得他們會分手?」

    「不一定。」

    「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吳柏松。」

    ……

    如果一個人跟你說我要跟你聊天,但是他回答你的每一個問題都把你逼到為「下一句我能接什麼?」而冷汗直流的地步,你是會想殺了他宰了他還是斃了他?

    我歎了口氣重新出發,「那如果是我的話,你會不會原諒我?」

    不要怪我俗,大部分女人都喜歡比較,問了你覺得這個人漂亮不,下一句就是那我漂亮還是她漂亮。

    江辰沉默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然後說:「會。」

    我愣住了,因為我本來已經做好準備承接他像「當然不會!我會宰了你!我希望你得愛滋病死掉!」之類的刻薄話,他突然蹦出這麼一個字,讓我實在是手足無措,讓我只能像個傻瓜一樣喃喃地追問:「為什麼?不是說我不夠她漂亮?為什麼?」

    他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因為夠愛。」

    我不知道別人談戀愛能夠聽到多少動聽的情話,反正我是一句沒有,所以我聽到的時候首先是懷疑我的耳朵,然後我把這四個字反復仔細地咀嚼斟酌,最後確定了這是一句情話,這才開始遲來的感動,腦袋剩下大片大片轟隆隆的空白,只覺得胃痛呀,深夜呀,掏心掏肺的情話呀,實在是太給力了!

    就在我沉浸在情話所營造出的粉色泡泡世界裡時,突然覺得睡衣被掀了起來。

    我的粉色泡泡被啵一下戳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江辰同學,你的手能不能不要亂摸?」

    「我沒有。」

    我拍了一下他貼在我肚子上的手,「那這是什麼?」

    他的語氣很嚴肅認真,「我沒有亂摸,我這是很有目的性地在摸。」

    我又翻了一次白眼,「你胃不疼了?」

    「還疼,聊天沒效,做點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6 10:42 PM

    第三十六章

    我神奇地發現,這一個星期裡,我家裡慢慢地出現一些前所未有的異象,比如說浴室裡的刮胡刀,比如說臥房裡的醫學書,比如說廚房裡一夜間全部消失了的速食麵,比如說飯桌上那一塊形狀詭異的骨頭……

    當我看到那塊骨頭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桌子上時,我決定了我不能再姑息養奸,再這麼下去他非得把他家都搬過來不可,於是我拎著骨頭氣衝衝地跑到正用筆記型電腦寫學術論文的江辰面前,把骨頭往電腦桌一丟,「這是什麼?」

    他側頭瞄了一眼,平靜且認真地回答我的問題:「骨頭。」

    他的淡定澆滅了我大半的氣焰,但我還是強迫自己裝出有氣勢的樣子,「我知道這是骨頭,我是說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餐桌上?你不要以為我沒有發現你偷偷地把一些東西搬到我這裡來!」

    江辰手指離開鍵盤,很無辜地轉頭看著我說:「我沒有這麼以為。」

    ……啊,沒……沒有麼?

    我覺得我像一個鼓鼓氣球,而江辰手裡有針,伸手一戳,我滿肚子的氣就咻的一聲一泄千里。

    他看我半天不講話,就要轉過身去繼續對著電腦,我連忙說:「那……那你怎麼可以把你的骨頭模型放在餐桌上呢!」

    江辰皺著眉頭看一看骨頭,又看一看我,說:「如果我沒認錯的話,這是昨晚我做的骨頭湯裡的骨頭。」

    ……

    解釋一下,昨晚我心血來潮想喝蓮藕骨頭湯,於是上網查了食譜,出去買了食材,等到江辰下班回來,我就連哄帶騙地讓他看了食譜,再連哄帶騙地讓他動手熬湯。所以說,男人還是要訓練的,狗都能訓練了,何況……沒有何況。

    江辰熬了一大鍋湯,喝剩一大半,於是我今早就熱了當早餐,江辰咕嚕咕嚕喝了兩碗就說他先下樓在車裡等我,我把剩下的都喝完了,喝完之後我看著鍋底那幾塊大骨頭,覺得我如果把它們不啃乾淨一定便宜了房東養的那條每回見到我吠得特別大聲的狗。可是我才啃乾淨一塊骨頭,江辰的奪命連環call就來了,他說你到底在磨蹭什麼,再不下來我不送你去上班了。我這人催不得,一催就手忙腳亂百般出錯,所以我一著急就把桌上的砂鍋和碗都掃地上去了。好不容易才把地上收拾乾淨了,就被沖上樓的江辰拎出去了。所以那根被我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就留在飯桌上烘乾了一天,而日理萬機的我壓根已經忘了早上的小插曲,所以……

    「哈哈。」我連聲乾笑,「好像真的是……」

    我看他臉色不好看,就陪著笑臉誇他,「這樣你都能認出來是昨晚的骨頭,你……你跟它很熟嘛。」

    其實我本來是想誇他說「真不愧是醫生」的,但他瞪我一眼我就胡言亂語了……

    江辰一愣,抿出一個酒窩,說:「還好,我跟你也挺熟。」

    說完他又回頭敲他的論文了,我坐在床沿苦苦回想,我原來是想興師問罪什麼來著?

    因為想不出來,所以我走過去從背後把下巴擱在江辰肩膀上發呆,因為所以不是這麼用的,但我高興這麼用,你奈我何。

    江辰側頭親了我臉頰一下,然後就無視我的存在了。

    我拉了一拉他的耳朵,隨口說:「你每天這麼累你一個月工資多少?」

    他拉開電腦桌的抽屜,拿出他的錢包,抽出一張銀行卡說:「我的工資卡。」

    「啊?」我接過來,撓撓頭問說,「我又不是提款機,你給我一張卡我也看不到你一個月多少錢啊。」

    江辰很無奈的樣子,「我上繳工資行了吧,密碼是你手機號碼後六位數。」

    「你的密碼為什麼是我手機號碼?」

    「剛改的,你太笨,怕你記不住。」

    「可是你為什麼要把工資卡給我?」我的心糾結在想拿和不拿的掙扎裡。

    他說:「因為你每天在我耳邊念叨水電費很貴。」

    我脫口而出:「那你回你那兒住啊。」

    江辰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我。

    我懊惱地想咬下自己的舌頭,「我……我是說你最近都住我這兒,你那邊會……會落滿灰塵。」

    同居在這個時代早已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只是我也說不清為什麼,總覺得這樣不好,大概還沒得到雙方父母的首肯,總覺得做什麼都名不正言不順,好吧,我這人有個毛病,矜持。

    江辰扯一扯嘴角,「我知道了,難為你惦記著我家的灰塵。」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沖他討好地笑,「你繼續吧。」然後低眉順眼地退出房間,到大廳看電視,聲音開得很小,也沒看多少進去,只是耳朵拉得老長,想聽房裡的動靜。

    大概過去半個小時,裡面傳來電腦的關機音樂,再過五分鐘,江辰提著電腦包出來了,說:「我回家了。」

    我站起來,咬一咬下嘴唇說:「開車小心點。」

    江辰的臉色一陣黑一陣白,瞳孔深處像是有兩朵烈火在燃燒。

    門甩上發出巨大聲響嚇得我縮了一縮肩膀,這麼大的脾氣呀……

    我去栓好門,靠著門掰著手指算我們重新在一起的日子,三個月多月了,從夏天到秋天,從開空調到蓋秋被,他怎麼不提一下跟我回去,讓我給我爸一個交代,或者帶我回他家,讓他媽羞辱我一頓什麼的。

    我在腦海裡幻想著他媽如果再看到我會說什麼,嗯,大概是你怎麼這麼陰魂不散之類的,我應該怎麼回答她呢?因為你兒子是招魂大師?哈哈,過幹癮。

    門鈴響起時我才剛屁股沾沙發,從貓眼裡看出去,江辰的臉凹凸扭曲,可愛得很。

    我邊開門邊揚聲說:「不是要回家哦,還來幹嘛?我今晚說什麼都不會收留你的哦。」

    我承認我有點得意,覺得難得江辰你也有低聲下氣回來的時候,堂堂江辰呀堂堂江辰。

    只是當我見到他身後跟著的兩人時,我笑不出來了,嚅囁著叫:「爸,媽。」

    我爸黑著一張臉,我媽笑眯眯過來牽我,「我們剛剛在樓下遇到小江,就叫上他一塊上來了。」

    「媽,你們怎麼就來了?這麼晚?怎麼不給我先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們啊。」我偷瞄了一眼江辰,表情還算鎮定。

    「還不是你爸,硬說要上來看你,還說你工作忙就別讓你來接了,哪知道今天路上塞車塞這麼久,搞得這麼晚才到。」

    騙人,我看城市晚間新聞時還說今天交通狀況異常良好,年紀一大把了還玩突擊檢查,不要臉。

    我媽拉著我往廚房拖,「發什麼呆,倒水出來給你爸喝。」

    一進廚房我媽就小聲地囑咐我:「你家裡留了什麼男人的東西快點去藏起來,別讓你爸看到了。」

    我嚇一跳,話也來不及講就閃進房間去把衣櫃裡江辰的衣服掃進袋子裡塞到床底,再閃進廁所去收江辰的牙刷毛巾刮胡刀之類的,全部掃到塑膠桶裡,用一個臉盆蓋住了塞到洗手台下面。然後又想起陽臺上還晾著江辰的衣服,去陽臺就勢必要經過大廳,收了衣服進來怎麼躲過和江辰坐在大廳的我爸?真是急得我撓頭跺腳不知道怎麼辦。

    於是我又回廚房去問正在找茶葉泡茶的我媽,她鄙夷地說:「你的衣服收了抱進來,小江的衣服收了丟下樓。」

    ……果然薑還是老得辣。

    我頂著我爸狐疑探究的目光乾笑著往陽臺走,「媽說衣服晚上要收進來,不然露水打了不好……」

    收了衣服,我怕在陽臺上仔細斟酌要往哪個方向扔,只是天色太暗,我家又住得太高,實在拿不准這衣服飄搖下去會不會砸在誰腦袋上,別的好說,要是內褲砸人家腦袋上,那就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呀……

    大概我在陽臺磨蹭了太久,裡面的人已經在交談,我聽見低低沉沉的聲音,好像是我爸和江辰正在說什麼,我貓低了身子湊到陽臺門旁偷聽。

    「你跟小希分手了那麼久,如果愛她,為什麼不來找她?」我爸的聲音聽出來帶著一點火氣和一點故作的威嚴。

    爸!您問得真好。

    江辰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可惜了我住的貧民窟是沒什麼隔音可言的,所以我聽得很清楚,他說:「叔叔,你也年輕過,年輕有時候也就是賭那麼一口氣。」

    我爸一聲冷哼,「你這口氣賭得可真久。」

    「還是賭不過小希。」

    「既然賭氣,你們是怎麼又和好的?」這聲音是我媽了,果然比另外兩人顯得要氣運丹田得多。

    「叔叔住院的那次,小希打電話給我,後來我們又聯繫上了。」

    「也就是說,是我們家小希先找的你?」我爸說。

    「不是的,其實是我先假裝誤按電話撥通她的電話,我本來以為還得裝多幾次按錯電話的她才會回我電話的,只是沒想到碰巧遇到您的事。」

    「小希知道嗎?」

    「不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她?」

    「賭氣。」

    我一時五味雜陳,賭氣賭氣,賭你妹啊……

    我媽發出嗤嗤的笑聲,我爸還在鍥而不捨,「你這麼愛跟小希賭氣,以後過日子也不會讓著她,我不能把她交給你,再說了你家裡人也沒那麼好伺候。」

    「叔叔您請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讓小希難過,我會好好對她的,我爸媽那邊我也會處理的。」

    「哼哼,光憑一張嘴誰不會。」老實說,我爸聽起來很像無理取鬧。

    「那麼叔叔希望我怎麼證明給您看?」江辰口氣誠懇鎮定,我懷疑他是對付多了病人家屬。

    「你先給小希坦白打電話這件事吧。」我爸說。

    「就這個?」江辰顯得很困惑,其實我也覺得很困惑……

    「對!」我爸答得斬釘截鐵恬不知恥。

    「可是小希站在在陽臺聽了很久了。」江辰似乎有點困擾。

    ……

    我把江辰的衣服迅速往樓下一扔,抱著我的衣服賠著笑走進大廳,「呵呵,陽臺空氣好,站著腿腳好……」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7 09:54 PM

    第三十七章

    我爸和我媽住了三天,嫌房子實在擠得很就回老家了,江辰這幾天下了班乖乖到我家幫著我媽做一些洗菜擇菜的事,陪著我爸看球賽下棋,十足孝順乖孩子的模樣,只是私下見了我總給臉色看,大概還在氣那天趕他回家的事。

    今天一早進公司傅沛就興高采烈地跟我們說把上兩個月拖的工資都給我們發了,最近公司總接不到大單子,我和司徒末看在眼裡都不多說什麼,司徒末不等錢花,我勉強能熬,所以沒必要為難公司,公司是我家這種話太矯情,但我們仨還真就是這公司的開國元老,換句話說,這公司的規模,也一直沒擴大過啊……算了,用司徒末的話說是,我們對這公司的感情就像是自己生養的孩子,長得再醜也只能忍了。

    下班我經過提款機的時候就想順便看一下工資,但卡插進去密碼卻老不對,眼看再一次就要吞卡,我把卡退出了才發現是江辰的卡,於是又插進去,輸入手機號碼六位數,然後活生生被裡面的數字嚇趴在提款機上了,只希望路過的人別以為我在非禮提款機才是……

    我找出手機打給江辰,嘟嘟的聲音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幹嘛?」

    「沒事不能打電話給你啊?」

    「到底什麼事?我很忙。」

    「沒事。」我沒好氣地說。

    「沒事我掛了。」

    於是電話哢的一聲就斷了,小氣鬼啊。

    我本來想問他什麼來著?哦,問他銀行卡裡的是從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的工資,如果是兩三個月的,我立馬回去戳破家裡的保險套,懷一個他的兒子嫁給他。

    可惜電話被掛了呀,臉皮薄得跟甩餅一樣的我,還是過多十分鐘再給他打電話吧。

    不過才走了幾步,手機又在包裡響了,我設給江辰的個性鈴聲,五月天的《如煙》,重複那幾句——「七歲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蟬,以為能抓住夏天,十七歲的那年,吻過他的臉,就以為和他能永遠,有沒有那麼一種永遠,永遠不改變,擁抱過的美麗都再也不破碎……」

    十七歲的那年,吻過他的臉。我吻他的臉時,是高三,十八歲。

    那是我記憶中最悶熱煩躁的一個夏天,之所以說是最悶熱煩躁,也許是因為高三,心情會把天氣放大。

    那天太陽猛烈得像要烤融地球,群蟬在枝頭號喪般地叫,我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盯著教室頭頂兩架大吊扇吱呀吱呀轉著,教室門口有人走過,我瞄了一眼,不是江辰。來來回回走了有十幾個人,我才看到江辰走過,他走路習慣直視前方,從不左右張望。我隨手抓了一本練習冊就從教室後面飛奔出去,跳到他面前大叫:「嘿!」

    他倒退兩步,翻了個白眼,「無聊。」

    我跟在他身後笑眯眯問:「江辰江辰,我去你們教室學習好不好?」

    「不好。」他繞過我往前走。

    我跟著他身後保證,「我肯定不打擾你,不會的題我也不問你,真的。」

    他哼哼兩聲繼續往前走,到他們班的時候居然發現他們班一個人都沒有,我奇怪地問:「咦?你們班怎麼沒人?」

    「班主任搬宿舍,都幫忙去了。」他說。

    「那你怎麼不去?」

    「關你什麼事?」他翻出一本英語高考38套開始做題。

    我面對著坐在他前面的位子,咬著筆頭說,「不去也好,便宜我了。」

    他抬眼瞪我,「你臉皮可以再厚一點。」

    我撇嘴低頭翻書,發現剛剛隨手抓練習冊是數學的,這天書一樣的鳥東西……

    天氣熱得不像話,我咬著筆頭做完一道題後抬頭看江辰,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伏在課桌上睡著了,鼻尖和額頭都浮著一層薄薄的汗,卻奇跡般地看起來特別清涼,就像一杯四周冒著涼氣的冰水,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了汲一絲清涼。我鬼使神差地就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動作之輕柔速度之迅速就如微風拂過,但是他卻睜開了眼,一雙黑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我想他的面上神經末梢還真不是一般的敏感。

    他說你幹嘛。

    我一愣說,我說我幫你擦汗你信不信。

    他皺著眉,黑密的長睫毛很快地扇動了兩下,酒窩淺淺地在頰邊浮現。我猜他大概不信。

    我手在桌子底下絞著校服衣擺,心想慘了慘了,我會不會成為校史上第一個因為非禮男生而被扭送公安局的女生呀……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枕著胳膊又閉上眼了。

    我松了一口氣,江辰突然睜眼說:「你給我把咬筆頭的毛病戒了!」

    我正無意識把筆往嘴邊送的手頓在空中,你說這人的眼睛突然睜開又突然閉上的,好一雙神出鬼沒的眼睛啊……

    「陳小希!」隨著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背後有人拉住了我的馬尾辮。

    我轉頭,江辰一手拉著我的辮子一手晃著手機,「你幹嘛不接我電話?還有你杵在路中央發什麼愣?」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捂著後腦勺說,「別拉我頭髮。」

    他說:「你剛剛打電話給我時我就在這附近了,今晚大學同學聚會,都讓我帶上你。」

    「那你剛剛在電話你很凶地問我幹嘛?還掛我電話?」我拎著他襯衫的領子說,「老娘不樂意陪你聚會了。」

    他哦了一聲表示收到,格開我抓著他領子的手,轉身就要走,我連忙抓住他襯衫的袖子,「開玩笑的啦,我去我去。」

    說完還主動把手塞到他手掌中去,「走走走,有哪些人會去?大師兄去不?」

    江辰瞪了我一眼,「你管他去不去。」

    大師兄比我們高兩屆,當年跟江辰一個宿舍,長相擱現在看是絕對是一錐子臉花美男,但由於當年我們普羅大眾的審美還未和韓日兩國接軌,導致我們都無法欣賞他的美,從而一致認為他長得尖嘴猴腮,還給他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美猴王,但成天美猴王美猴王地叫著有點侮辱猴,所以後來就都改叫大師兄了。

    我和大師兄大學的時候關係不錯,因為他大學的女朋友就是我們宿舍的王曉娟,還是我牽的線,我很抱歉。王曉娟是著名的大小姐脾氣,大師兄被整得叫苦連天卻也甘之如飴,每回他被折騰慘了就來找我訴苦,說陳小希早知道我就追你好了,我把你從江辰手裡搶過來。我說是吧,後悔了吧,我也覺得我配江辰有點浪費。然後我們就相對大笑。這叫兩個嘴硬的窮人在炫富。

    大師兄畢業之後去了一家中學當校醫,剛開始還常回學校來看我們,當然主要是看王曉娟,我們聽他講現在的小孩子有多變態,在廁所裡就能把孩子生出來,也不怕孩子掉到窟窿裡去什麼的。後來王曉娟跟富二代跑了,他就沒再出現過了。

    我常在江辰面前緬懷大師兄,說大師兄怎麼就消失了,王曉娟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珍惜他呢,以後哪個女的要是嫁給了他,真的是祖上積德。有次講得江辰不耐煩了說陳小希你以後再在我面前囉嗦他一句我就掐死你。

    聚會約在一家KTV,門一推開震天的音樂就滾了出來,好幾把尖銳撕破的聲音在狂吼「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江辰苦笑著搖頭把手蓋在我的耳朵上,嘴巴動了動,不知道說了什麼。

    我眼尖,一眼就看到死了都要愛裡面有一個就是大師兄,扯下江辰的手搖晃:「大師兄。」

    他給了我個不屑的眼神。

    「觀眾們注意了,班長賢伉儷駕到。」拿著話筒的人突然說,全部的人齊刷刷看向門口,一時口哨聲歡呼聲四起,我揮手大吼:「同學們辛苦了,我又把你們班長拿下了。」

    哄堂大笑。

    江辰攬住我的腰推著我往裡面走,沙發上已經七七八八坐滿了人,左挪右挪才撥出兩個位置讓我們坐下,我才坐下就被旁邊的人摟進了懷裡,啵一聲親在腦門上,「小希,我親愛的小希。」

    我把人推開,再把她的臉撈起來,然後大叫著又抱上去,「雪人雪人。」

    江辰拉著我的領子把我扯開,「你快把雪靜勒死了。」

    我和江辰他們班同學的關係特別好,甚至好過我自己班裡的同學,而和雪靜無疑是和我最好的一個,因為她說我有利用價值……雪靜是江辰他們班的掛名的宣傳委員,掛名是因為他們班如果有什麼活動,宣傳版畫和傳單從來都是我做的。

    雪靜捏著我的臉罵:「你還有臉來?跟江辰分手了連我電話也不接是吧?」

    我手在身後扯江辰,「救命救命。」

    他拍開,「活該。」

    突然音響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電流聲,大概是誰的話筒對到了音箱。砰的一聲,原本歡欣鼓舞唱著歌的大師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把話筒往地上一擲,罵咧咧地急沖向廁所。

    我不解地看著雪靜,她冷笑著指著大師兄跑去的方向說:「死了都要愛,這種是愛了都得死。」

    我想追問,江辰卻突然俯在我耳邊問:「你晚餐還沒吃,我叫碗牛肉麵給你?」

    我捂著耳朵轉頭瞪他:「很癢,我要加很多香菜。」

    他敲了一下我的頭,「你當餐廳點菜啊?」

    我轉回頭去繼續問:「大師兄怎麼了?」

    雪靜端著滿滿一杯啤酒在吹上面的酒泡沫,漫不經心地回答我:「沖向廁所還能是為什麼,釋放記憶體唄。」

    「釋放記憶體?」我一時沒明白過來。

    她給我一個你怎麼這麼笨的眼神,說:「人的排泄物不就等同於電腦的記憶體嘛。」

    電腦聞言泣不成聲。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7 09:55 PM

    第三十八章

    音樂換成緩慢的抒情歌,有人在唱那首《最浪漫的事》,但由於我剛被雪靜普及了一下電腦知識,所以那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我怎麼聽就怎麼像「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賣賣電腦。」,這悲催的人生……

    牛肉麵很快就端了上來,桌子太低我乾脆蹲在地上吃,邊吃邊跟雪靜拉扯些有的沒的,雪靜說她畢業後沒當上醫生,跑到去當了醫藥代表,最近剛辭職,跟朋友商量著做點小生意什麼的。末了問我:「我賣點什麼東西能夠即不需要資金又能短期內就有巨額盈利?你說有沒有這種生意呢?」

    我呼啦吸進一口麵條,「有的。」

    「賣什麼?」她的眼睛閃閃發光。

    「賣淫。」

    我才說完就被江辰推了一下頭,差點把腦袋栽碗裡去,我揉著腦袋委屈的說:「亦舒說的,青春不賣也會過去的。」

    雪靜氣呼呼地說:「那你賣啊。」

    我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我的青春就剩個尾巴了,要賣就只能跳樓大拍賣了,太掉價,不幹。」

    雪靜也學我打量自己,最後哀傷地說:「你好歹用尾巴卷了條長期飯票,我的尾巴只能去大拍賣了。」

    當我們在為青春逝去這等感傷的事情感傷不已時,江辰在背後用腳尖踢我的背,「快吃,麵糊了。」

    我吞多了幾口面把碗一推說:「我飽了。」

    坐在雪靜旁邊的李大胖湊過來說:「剩這麼多真可惜,我來吃。」

    江辰端起來吃,「我也沒吃晚飯。」

    李大胖失望地大歎氣,「你沒吃你怎麼不點啊……」

    雪靜架了他一拐子,「你想吃你怎麼不點啊?」

    「我在減肥。」

    ……

    江辰三兩下把面吃完了,碗擱桌子上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你不是不吃香菜?」

    他拉我回沙發坐,「你蹲上癮了啊?」

    我嘿嘿地笑,「你這一說我腳還真的很麻。」

    正說話間,大師兄從洗手間出來了,笑靨如花地朝我們走來,大概是這幾年都跟中學生混了,他的臉蛋出落得真是美麗與青春兼而有之。

    他路過一條條大腿,最終停在我和雪靜中間,頤指氣使:「你們兩個,給大爺挪點空間出來。」

    我和雪靜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無視他。

    「你們兩個死丫頭,看我一屁股把你們坐成標本!」他說著就轉身背對著我們要跳坐下。

    江辰眼明手快地把我一拉,我大半個身子都坐在了他身上,而旁邊傳來雪靜的鬼吼鬼叫:「擠什麼擠!找死啊!」

    我正想伸手去幫她推開大師兄,江辰兩手扶住我的腰一提,我就徹底坐在了他大腿上。我一離開沙發,自然就空出了一個位置給大師兄坐下。也就是說,大師兄在江辰的協助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的位置搶走了,這讓我很不滿。

    我掙扎著要跳下去跟大師兄理論,可是江辰卻箍實了我的腰不放,「坐好。」

    我正想抗議,轉頭卻見他皺著眉一臉凝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乖乖坐好,擺出正襟危坐的樣子。

    大師兄端起桌上的啤酒,朝我們舉了一下杯,仰頭幹了,晃著杯底挑釁地笑。

    我搖著手指說:「大師兄你不該哦,喝完酒了就要把杯子放下,晃來晃去容易打破的。」

    他做出一個要拿杯子扔我的動作,然後張開手臂說:「小希,多少年沒見了,快來給大師兄抱抱。」

    雖然他這樣的行為很不大師兄,很二師兄,但我還是扭著屁股捏著嗓子配合:「不嘛不嘛,人家就不嘛。」

    一群人同時露出作嘔的表情,我對此感到很有成就感。我這人在熟悉的環境中偶爾會表現得比較活躍,積極炒熱氣氛,學名叫做間歇性人來瘋。

    江辰環在我腰上的手突然收緊,緊到我懷疑他是不是想把我的胃勒到可以從嘴裡跳出來。

    我詫異之下轉頭去看他,吶這裡要提醒一下熱愛紮馬尾又常有機會坐男性友人膝蓋上的女性朋友,頭不要亂轉,非得轉也不要轉太快。因為以我的經驗,身後的人會被你的馬尾很用力地甩到,然後他會生氣。

    江辰同學生氣了,但是在場的人除了我沒有人知道,因為他面部表情依然平靜,但是手卻硬生生把我的老蠻腰勒成小蠻腰。

    我拍著他的手小聲說:「我就說要把頭髮剪短嘛。」

    「剪頭髮?」大師兄不知道怎麼就聽到了,「你以前短髮時那股清純勁兒啊,真是嘖嘖嘖……」

    後面那三個「嘖」字聽起來意味不明,但從他的面部表情我判斷是褒義,所以我就摸著頭害羞地笑。

    大師兄突然伸手要來掐我的臉,我想他是這幾年來掐多了小妹妹們的臉就養成習慣了。

    我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掐,突然江辰松了摟著我腰的手,啪一聲打開了大師兄的手,「少動手動腳。」

    氣氛一瞬間有點尷尬,我打著哈哈說:「可不是,我名花有主。」

    大師兄搓著手一臉猥瑣,「名花雖有主,我來松鬆土。」

    「喂,不好笑。」雪靜從桌上抓了一把瓜子扔他。

    他們兩個鬧了起來,我靠在江辰耳邊小聲地責備:「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大師兄就是鬧著玩而已。」

    江辰冷著個臉不說話,我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但大概猜得到跟大師兄有關,或許吃醋了。雖然根據以往經驗,江辰是個幾乎不吃醋的人,但他前陣子才莫名其妙地大吃吳柏松的飛醋,所以我也不能排除他是不是突然想在吃醋的道路上奮起直追迎頭趕上青出於藍。

    他們系似乎常聚會,所以大家處起來並不生分,唱啊喝啊鬧啊了好幾個小時,最後有人朝江辰伸手,他從錢包裡揀了一張信用卡扔給那人,這似乎是大學養成的習慣,那時候他們班聚餐,作為管著班費的人他就習慣了付帳,一年下來他常常要倒貼不少錢給班費。

    簽單的時候江辰瞄都沒瞄數目,倒是我偷瞄了幾眼,四千好幾。

    出了KTV之後都說要去吃夜宵,大師兄挺著胸膛說:「夜宵歸我。」

    一陣歡呼。

    我和江辰跟在人群後面,我小聲問他:「喂,我今天看了你的工資卡,裡面的數字是多久的工資?」

    他沒好氣:「不記得了,大概半年多。」

    我估算了一下,工資很高,但也未高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所以剛剛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刷出快半個月工資這件事讓我覺得有點難以理解。在我們家,我爸只要買超過五百塊的東西就勢必得和我媽商量,我以為這就是伴侶間對待金錢應該有的態度。

    我扯一下他的衣服,「你剛剛刷了四千多出去。」

    他說:「不行麼?」

    「沒有。」我鬆開他的衣服,說不上為什麼情緒突然有點低落。

    前面有人轉頭招呼我們:「班長,你們別慢吞吞的。」

    江辰攬著我的腰跟上去。

    夜宵吃的是燒烤和砂鍋粥,我才吃了兩串烤魷魚須大師兄就晃著啤酒瓶說要玩真心話大冒險,多少年過去了,真心話大冒險依然在社會集體娛樂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這個遊戲長命百歲的程度真是匪夷所思。

    啤酒瓶轉了三圈瓶口對準了雪靜停止,大師兄說:「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雪靜說。

    大師兄沉吟了一下,說:「你過去跟那邊獨自垂淚的男人說,先生您是否失戀,可否容在下把胸脯借你靠一靠。」

    ……

    都說了學醫的都是流氓。

    雪靜撩了一撩頭髮說看我的。

    我們一群人默默地看著她風情萬種地走向那個邊喝啤酒邊掉淚的傷心男,兩分鐘之後,那個男的掛著眼淚鼻涕一臉將信將疑地朝雪靜靠過去,雪靜一把推開他,萬般委屈地大叫:「臭流氓!」,然後風情萬種地回來了。

    錯愕吧難堪吧,醉漢,人生就是這麼滴跌宕。

    酒瓶在桌上轉了一圈半,瓶口指著大師兄,雪靜奸笑著說:「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啊?」

    大師兄摸著下巴說:「真心話吧。」

    雪靜挑著眉毛開始表演若有所思。

    他們倆的互動讓圍觀的群眾很憂心,作為群眾的傑出代表,我咬著烤雞柳說:「醫學系的,我是純潔的藝術系,請注意一下尺度。」

    喂,都露出雞鳴狗盜的表情是怎樣?

    雪靜喝下一口啤酒平靜地說:「那就先來個熱身的吧。」

    眾人翹首以盼。

    她說:「你覺得愛情重要還是金錢重要?」

    ……

    眾怒難平,雪靜在眾人竹簽和骨頭的攻擊下只好把問題換成了:「談談你的一個春夢對象。」

    這就對了,世界這麼亂,裝純給誰看?

    於是大家敲著盤子起哄,「快說快說快說……」

    作為人類靈魂表達者——藝術系的代表,我不便隨便跟著這群凡夫俗子起哄,所以我低頭優雅地用舌頭剔著雞翅尾上的肉。

    「我昨晚倒是做夢了。」大師兄說。

    「夢到誰?」

    「小希。」

    「啊?」平地一聲巨雷,我叼著雞骨頭抬頭。

    江辰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我想如果這是本武俠小說的話,那筷子早就碎成粉末,風一吹還悠揚地飄。可惜他的動作只震得我面前的雞骨頭跳了一跳,所以這是本言情啊言情。

    當然驚訝氣憤的不止我和江辰,雪靜拍著桌子首先就開罵了:「你他媽的沒聽過朋友妻不客氣嗎?」

    ……

    「呃,我是說……不可戲不可戲……」雪靜撓著腦袋說,「口誤口誤。」

    大師兄一臉無辜的樣子,「我是提醒小希抬頭,免得錯過我精彩的發言。」

    他被扔了一腦袋的紙巾後嘻嘻哈哈講起他夢到學校裡的音樂老師,說是夢到她穿著吊帶襪沐浴在月光下拉小提琴。

    我隨著他描述的語言幻想了一下,猥瑣和高貴完美結合,很美輪美奐。我用手肘撞了一下江辰,小聲地問:「你夢到過誰?」

    我腦海裡的設定是:江辰用氣音發出一個「你」字,然後這個音節傳到我耳朵裡就百轉千回了起來,然後我就臉紅了,然後我們就在大庭廣眾之下達到了偷偷調情的樂趣。

    江辰卻是突然站起來,端起面前的啤酒一口氣喝得見了底,說:「我明天一早有手術,先回去了,你們盡興。」也不給一桌子人挽留的機會,一說完就拉起我離開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7 09:56 PM

    第三十九章

    出了門江辰攔了計程車就把我往裡面塞,我還沒坐穩他也擠了進來,差點把我逼得撞車窗。

    車走了五分鐘,我終於忍不住問出那句忍了整晚的問題:「你今晚到底怎麼了?」

    「沒事,累了而已。」他閉著眼說。

    我還想說什麼,手機響了,「喂,大師兄呀。」

    「你們沒事吧?不好意思我剛剛玩笑開過火了點。江辰該不會生氣了吧?」

    其實我不喜歡他講這話的語氣,什麼叫做「該不會」?他這話委婉地暗示了如果江辰生氣他就太小氣了的意思,而作為幫親不幫理的忠實擁護者,我認為江辰無論做了多不合理的事,都輪不到外人來跟我唧唧歪歪。但我還是很客氣地回答他:「沒有,他只是最近忙,有點累而已。」

    你看這就是成長,總是難免虛與委蛇。

    他說:「那就好,找天我請你們倆吃飯啊。」

    「嗯好。」我掛了電話卻想不起來原本要跟江辰說什麼來著,只好也學著他雙手交叉在胸前裝若有所思。

    「你別跟大師兄有太多接觸。」他突然睜開眼說。

    我不吭聲,但卻在心裡忍不住反駁吃醋吃成這樣也過頭了點吧?

    他見我不理他,伸了手過來戳一下我的手臂:「你聽到沒?」

    我轉過臉去看窗外,打算以沉默來表示我對他這無理要求的抗議。

    只是我沒料到這沉默居然沉默了一路,直到車到我家樓下,江辰也是一句話不說,甚至沒有下車的意思。於是我下車,很生氣地甩上了車門,換來計程車司機的兩句詛咒,我氣衝衝上了樓。

    上了樓我越想越不解氣,決定大逆不道地打電話找江辰吵架,電話一通我開始語重心長地吼:「江辰,你不能用這種態度對待我,我是你女朋友,你要用溫柔與愛包圍我。」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半晌才說:「我用什麼態度對你了?」

    我發現我還真具體形容不出來他的態度,只能硬著頭皮說:「反正你的態度不好。」

    「因為我讓你別跟大師兄聯繫?」

    「也不是……」

    「那是怎樣?」

    我手指卷著長長的手機鏈,想撂兩句狠話又不是很敢,猶豫了再猶豫居然就鬼使神差地把電話掛了,掛了電話之後我才意識到我今天真是膽肥了,酒壯人膽啊酒壯人膽,雖然在江辰的阻攔之下我只抿了兩三口。

    手機很快就響了起來,我看著螢幕上不停閃爍的「江辰」,我咽了咽口水決定不接。

    大概十分鐘之後,手機又鬧著閃著江辰的名字,覺得我應該適時重振一下女性自尊了,於是我一接起電話就氣運丹田地吼了起來:「電話斷了是我不小心按到的!沒接你電話是我上廁所了!」

    臨陣脫逃是我的業餘愛好。

    江辰在電話那頭冷哼了兩聲,說:「開門。」

    「啊?」我反射性地朝門口走去,「你不是有鑰匙?」

    打開門他站在外面,瞪我一眼說:「忘了帶。」

    他繞過我走進門,癱在沙發上指揮著我:「去給找換洗的衣服。」

    我哦了一聲往房裡走,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勁又調轉腳尖走都他面前,「你剛剛不是回家了?」

    他撥開我去拿遙控,「你管我啊。」

    我插著腰又杵到了他面前,「行!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

    「哦?」他瞟了我一眼,突然伸腳到我膝蓋後一勾,我腳下一個不穩撲倒到沙發上,他雙腳盤住我的,全身重量都壓在我身上,壓得我上氣不接下氣。

    「你剛剛說誰不管誰?」他把頭埋在我頸窩,竟然就貼在我脖子上緩慢的眨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一下一下刷在我皮膚上,又麻又癢。

    我躲閃不開那種癢癢麻麻的感覺,只好縮著脖子求饒:「隔壁老王說不管隔壁老李的太太了……」

    他頭埋在我脖子裡低低地笑,熱氣噴了我一整脖子,「陳小希,住你隔壁也很倒楣啊……」

    我脖子都快縮成王八了,沒好氣地說:「真的很癢,你快起來。」

    他用下巴上的胡渣蹭了蹭我的脖子和臉頰,然後抬頭挑釁地看著我,眼睛因為蘊滿了笑意而顯得水光閃閃。

    我一時被他難得的孩子氣嚇得三魂沒了七魄,愣愣地用商量的語氣跟他說:「那個,我們在吵架,你能不能起來先?」

    他迅速地從我身上爬起來,一付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我去洗澡,你找好衣服後拿來給我。」

    我躺在沙發上維持著被壓的姿勢發呆,直到浴室嘩啦啦傳來水聲我才慢吞吞起身去幫他找衣服。

    敲了兩下玻璃門江辰開了一條縫伸手出來接衣服,熱氣騰騰從縫裡沖出來撲了我滿臉,我還在抹著臉上的水汽就聽到手機在響,同時浴室裡又傳出江辰的聲音,說著洗髮水快用完了,要記得去買。

    我隨便答應著去沙發上找手機,發現響的是江辰的手機,看了一下螢幕是大師兄,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江辰,上次跟你說的事怎麼樣?」他劈頭就問。

    我說:「我是小希,江辰在洗澡,我讓他待會兒回電話給你?」

    「嗯好。」他反常地沒有多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我正想把電話放回沙發上它又響了,還是大師兄,「怎麼了?」

    他吱唔了一會兒才說:「小希,你和江辰住一起?」

    「嗯,算是吧。」我說。

    他沉默了片刻,說:「我有一件事想請江辰幫忙,舉手之勞而已,而且有報酬的,你知道江辰這人不是很願意賺這些錢,不過我想你們如果要結婚什麼的,錢還是很重要的,所以你看看能不能幫我說服江辰幫個忙吧。」

    我下意識地就拒絕:「大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江辰不會聽我的嘛。」

    「小希,誰都知道江辰一付不理你的樣子其實最聽你的了,你就跟他說一說你想住個大房子什麼的,他就會想辦法滿足你的要求了,你放心,我說的這事一定不犯法的,真的。」

    「那是什麼事?」我忍不住好奇心問。

    「我就讓他開幾張醫院資格的病假條給我而已。」

    「幾張病假條就能讓我們買大房子?」我翻白眼,「算了,不管你要他幫你什麼,只要他不想答應我都不會幫你勸他,我們不缺錢,用小瀋陽的話就是我們不差錢,而且重點是我也不想住大房子,大房子你來打掃啊?」

    手機那頭一陣沉默,在我開始內疚會不會說得過分了點時,大師兄突然說話了:「陳小希,你現在是不是特看不起我?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你們純粹高貴?你沒試過女朋友因為你買不起名牌給她而跑掉吧?你沒試過缺錢的滋味吧?」

    我歎氣,強忍下想說「我的確沒有女朋友跑掉的經驗,因為我是女的,哇哈哈……」的衝動,我說:「三天只吃兩碗泡面,為了躲房東上門催租每天晚上一點回家,公車路程只要少於三站就用走的,晚上冷得只能把所有衣服堆在身上算不算缺錢?不是你的難處才算難處的。」

    話一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不管隨便掛江辰電話我隨便掛別人電話也算過個幹癮。

    「你什麼時候缺錢的?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轉過頭去,江辰穿著白色長袖T恤和藍格子睡褲,脖子上還搭了一條毛巾,皺眉看著我。

    我說:「沒有啊,我隨口瞎掰的。最看不慣這種以為全世界他最慘,全世界都欠他的人了。」

    江辰望瞭望天花板,「陳小希……你能上我們醫院一趟,讓我拍個片研究一下你大腦的構造麼?」

    我跪趴在沙發靠背上回答他:「可以啊可以啊,如果你們付費的話。」

    他抽下脖子上掛的毛巾扔我,「剛剛誰跟大師兄說不缺錢的?」

    毛巾砸在我臉上,我扯了下來,招手讓他過來擦頭髮,「不缺錢的是你吧,剛剛一刷就刷了四千。」

    「你對那四千塊很耿耿於懷嘛。」他邊朝我走過來邊說。

    我聳聳肩,「也沒有,歸根到底是你的錢,你愛怎麼花怎麼花,我只是仇富心理。」

    江辰側坐在沙發上,我跪坐在他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幫他擦著頭髮,「對了,大師兄真的只是讓你替他開幾張病假單?」

    「讓我開一本,不是幾張,況且就算是幾張我也不準備給他開。」

    我分開五指,插到他頭髮裡捏一捏頭髮還有多濕,「為什麼?」

    他偏一偏頭說:「還沒幹,繼續擦。」

    「哦。」我把毛巾蓋上他的腦袋揉了幾下。

    「他這次讓我幫忙開病假單,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了,可能是讓我用醫院的名義購入高價藥之類的事情,而到時候我因為跟他已經有過這種交易而不得不再和他合作。渾水只要你淌進去了,就再也乾淨不了。」他停頓了一下說,「這些事情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你只要負責傻乎乎過你的日子,看你的漫畫就好。」

    我腦門滑下三根黑線,用手指戳一戳他頭髮中間的發旋,「你才傻乎乎過日子。」

    「喂,我的信用卡也放你那兒吧?」他突然轉過頭來說。

    「啊?」我一愣,「為什麼?」

    「下次能刷多少錢由你決定。」他拉下毛巾,「頭髮幹了。」

    說完就起身走向房間。

    我愣愣地看著他一付落荒而逃地朝房間奔去的背影,這孩子怎麼這麼彆扭呢……你媽媽沒教過你愛要大聲說出來麼……

    好吧,落荒而逃的狂奔背影是我自己塑造出來的情景,我覺得這樣比較適合他此刻的形象。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7 09:57 PM

    第四十章

    夜裡我手機短信滴滴響個不停,我實在困得厲害,就在爬去拿手機的途中趴在江辰身上睡著了,第二天起來江辰碎碎念著半邊身體都被壓麻了,女人真難養之類的。

    送我去上班的路上我掏出手機看時間才想起昨晚的短信,翻開來看竟然是大師兄發過來的,我晃著手機跟江辰示意了一下,「大師兄的短信。」

    他瞥了一眼,「沒什麼事別回他。」

    我聳聳肩,「發了好幾條啊……」

    我一條一條翻開,為了表述的流暢以及行雲流水我就不特別強調第幾條第幾條了,總之很多條。

    長度而言大概是一篇小學生六年級學生作文的長度;情感而言大概比情書大全要更貼近生活;內容思想而言有對過去的追溯、現在的彷徨以及未來絕望;標點符號而言,該用的都有用,不該用的都沒用……我到底要不要說內容呢,要的要的……

    他說:小希,我還記得第一天開學,我那時在廁所,聽到宿舍裡有一個清脆的女聲說我來幫你擦床板好不好。我出來的時候,江辰在掛蚊帳你在蚊帳裡面擦床板,你隔著蚊帳朝我揮舞著抹布說同學你好啊。我當時心裡就像被什麼撞了一下,你一離開我就問江辰說你是誰,他說是他女朋友。很久以後聽你在講你追江辰的光榮血淚史的時候我才知道被他騙了。我去質問他,他倒是很坦然,說你本來就應該是他女朋友,時間是前是後沒什麼了不起的。

    看到這裡,我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江辰,他察覺到我的視線回掃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幹嘛?」

    「沒有。」我低頭繼續看短信:

    不過我也沒多喜歡你,至少認識了你宿舍前凸後翹的劉欣娜之後我更喜歡她。我老是跟你開玩笑早知道就追你了,其實我是在享受每次講這話的時候江辰沉下臉的那一瞬間,讓我有一種報復的爽快。知道你們分手的時候我還買了一瓶紅酒回家配電影慶祝,我想說等一陣子你忘了江辰我忘了劉欣娜我們就湊合著過,不過我能忘記劉欣娜你卻不可能忘了江辰。還有我提的那件事很對不起,這些年過去了,你們都沒變,變得只有我,我有時也會嚇到,我是怎麼一步一步把自己逼成現在這個自己都不恥的樣子的,你大概也無法理解我讓你去勸江辰時內心有多天人交戰。打了這麼些嚴肅的內容,真的很不像我。最後,希望你們能因為我的短信而吵吵架分分手什麼的。PS,如果你們結婚了就不要通知我了。

    我捏著手機一時情緒也有點低落,他說的其實不對,誰都在變,誰都沒有過去的那個自己純粹,這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就像吃了東西就一定得拉出來一樣……不要揍我,請用醫學的角度來消化我的比喻……呃……我說的消化意思理解……理解。

    我問江辰:「你覺得我有沒有改變?我指的不是外表,是行為。」

    「有。」他漫不經心地說,「你以前一碗米飯吃不完,現在能吃兩碗。」

    這位先生,你是來搞笑的吧……

    我若有所思的看著江辰,「我昨晚一度懷疑你是吃醋來著,後來因為有別的原因我就忘了問你,所以我現在問你,你昨晚吃醋了沒有啊?」

    他面不改色,「沒有。」

    「沒有哦……」我撓著脖子自言自語,「可是大師兄短信跟我告白了……」

    一個急剎車,我向前撲去,又被安全帶勒了回來,後腦勺撞在車座上咚咚響,「幹嘛啊!」

    「紅燈。」他揚了揚下巴讓我看窗外。

    我抬頭盯著紅燈看了一會兒,覺得它閃在空中真像魔鬼的一隻眼睛,低頭才發現手裡的手機不見了,轉頭看江辰,發現他正一臉不屑地看著我的手機。

    我傻住,他這行為太令人不恥了,光天化日之下偷看良家婦女手機短信,光天化日呀光天化日!我敢怒不敢言呀敢怒不敢言!

    幾十秒後綠燈了,他把手機甩回我懷裡,用平淡而又微微包含不屑的語氣下了兩個簡短有力的評語:「無聊,亂七八糟。」

    我看他評價得如此義正言辭,也深深檢討起自己來,我看完短信迄今已十分鐘有餘卻一直未能發現其無聊和亂七八糟的本質,我有罪。

    兩分鐘之後江辰問我:「你在想怎麼回他短信?」

    我搖頭。

    大概又兩分鐘,江辰又叫我:「陳小希?」

    「幹嘛?」我很不耐煩地瞪他。

    他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翹起一隻食指指向我右側的窗外,「賣茶葉蛋的。」

    我熟練地從前面放雜務的地方掏出三個硬幣,然後按下車窗,伸出頭和手,「阿姨,六個茶葉蛋。」

    「誒好的。小姑娘又變漂亮了啊。」阿姨一邊俐落地往塑膠袋裡裝茶葉蛋一邊誇我。

    我嘴甜地順著她的話講:「看您這麼年輕漂亮就知道我變漂亮是吃您的茶葉蛋吃的。」

    「哎喲小姑娘的嘴真甜,我多送你一個茶葉蛋。」

    「謝謝阿姨。」我扭過頭對著江辰得意的笑。

    他笑著搖頭,一付「真是受不了你」的樣子。後來我剝茶葉蛋給他吃的時候,七個他吃了五個,平時買六個他只吃四個的,這個剝削別人諂媚獎品的不要臉東西!

    車停在我公司樓下,我道了別就想開門往沖,江辰突然拉住我,「坐好。」

    我不明就已地坐好,他從車頭的濕紙巾盒子抽出幾張濕紙巾,拉過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緩慢幫我擦著,「剝了茶葉蛋,你到公司一定不記得洗手的。」

    我吸了一口氣在胸腔不敢吐出來,直直地盯著他細長的手指捏住我短肥的手指細細地擦拭,濕紙巾拂過皮膚有一種古怪的潤濕感。我居然就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那種受寵若驚大概就像原本是班裡最不起眼的孩子卻突然哪一天被老師叫住拍著肩膀溫柔鼓勵。而我是那種想敲開老師腦袋看看她是不是被外星人入侵了的那種孩子,我對突如其來的幸運總是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所以我說:「江辰。」

    「嗯?」他頭也不抬。

    我吞吞吐吐地試圖用最溫和的語言詢問:「是不是……是不是那盒濕紙巾快過期了……你想用完啊?沒關係,你可以拿給我,我放在辦公室裡用,擦擦桌子什麼的,過期也不怕。」

    他緩慢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那小眼神之複雜之溫柔之千言萬語,然後又緩慢地低下頭再抽出兩張濕紙巾拎起我另一隻手擦。

    江辰的不配合扼殺了我的油嘴滑舌,我安靜地看著他低頭認真的樣子,一時間有點時光穿梭的恍惚,那個時候,穿著白色藍邊校服的我和他。

    高二那次我在操場把江辰的錢丟了一地之後,我就單方面對他發動了冷戰,我那時非常的心灰意冷,覺得我再也不要死皮賴臉地纏著江辰了,甚至還威脅自己說要是再去找他我就打電話報警自首,讓員警抓我去關……

    我大概就這麼忍著內心的煎熬躲了他一個星期左右,碰到他迎面走來我會立馬繞道走,實在繞不過了就蹲下來假裝綁鞋帶,直到有一個黃昏,我媽讓我打醬油,我蹦蹦跳跳地拎著醬油瓶往外跑,在巷子裡活生生撞上背著書包回家的江辰,我一低頭發現腳上穿的是我爸的拖鞋,我那時可恨我爸了,我覺得很痛心,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爸爸,才會穿一雙沒有鞋帶的拖鞋?

    於是我倉皇之下就掉頭狂奔,然後由於拖鞋不合腳,左腳踩右腳,我就揮舞著醬油瓶撲街了。

    是江辰把我扶起來的,他讓我坐在他家院子大門的門檻上,然後他問我:「哪裡疼?」

    我垂著頭伸出左手手掌,「流血。」

    他從書包側袋拉出運動水壺,擰開就把水往我手上倒,我條件反射地想把手縮回來,他另一隻手握住我的,呵斥:「別動。」

    然後他把校服外套的袖子拉長,套在拇指上替我擦去掌上的血水,「還好沒進碎玻璃,被沙子擦破皮的,我把沙子都沖了,你回家記得搽紅藥水。

    他低頭輕輕地往我傷口吹氣,熱熱的風拂在皮膚上,我可以感覺到覺得熱氣刷一下從手心蔓延上我的臉。

    「還有沒有哪裡受傷?」他抬頭問我。

    「沒有了。」我搖頭。

    他不信,拿了我另外一隻手看,然後蹲在我身前不由分說地就把我的褲管捋到了膝蓋以上。

    我心跳得群魔亂舞,我嬌羞得泫然欲泣,因為我小時候看過一個甄子丹演的電視劇叫《精武門》,裡面有個日本女孩子的角色叫由美,她說過,如果被男人看到了腳,就要嫁給他的……

    我當時看著江辰皺著眉很認真觀察著我膝蓋的樣子我就對自己說:你看老天爺安排這部電視劇的播出以及這件事的發生,他絕對不是偶然的,他是在暗示你們未來的發展,你就不要再為一點小事斤斤計較,要知道天命不可違……

    然後,我就單方面決定我們和好了。

    那個穿著白校服的江辰和眼前穿著白襯衫的江辰重合,眼前的江辰突然抬起頭說:「陳小希我可以相信你會處理好短信的事麼?」

    我大概用了五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哪件事,立馬拍著胸脯保證:「我一定妥善處理,不留後患!」

    我心裡的想法是:我們的感情如此牢固,並沒有因為蘇銳吳柏松以及張倩容而出現任何的鬆動,所以就更不能因為莫名其妙的大師兄而出什麼岔子了,這道理就好比神農嘗百草如果最後沒有被斷腸草毒死的話當然不能因為喝水嗆死;白蛇好不容易報恩成功的話當然不能被廣東人抓去煮蛇羹;梁山伯祝英台好不容易化成蝴蝶雙宿雙飛當然不能被抓去做成標本……

    江辰湊過來以唇輕輕碰觸了一下我的嘴角,說:「很好,快去上班吧。」

    我樂滋滋地摸著嘴角地去上班,但老是隱隱約約覺得怪,為什麼那麼多次我剝茶葉蛋也不見江辰替我擦手呢?還有他每次突如其來的溫柔,總是溫馨之餘又讓我覺得毛骨悚然啊……我果然對突如其來的幸運總是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9-27 09:57 PM

    第四十一章

    上班這事有時會變得非常乏善可陳,好吧是我客氣了,是常常都非常乏善可陳。但是今天不是,今天有個客戶讓我想罵髒話,想尖叫跳起來把電腦一腳踹爛,想順著電腦線爬到他的電腦上從他的螢幕以貞子的姿勢爬出來一手扼住他的脖子,提起,摔在牆上。

    這個客戶讓我修改了二十三次設計稿,其中大概有十次是讓我把他們產品圖片的背景顏色換了,比如說從# 0bdb41的綠色換為# 09dc3f的綠色,而這兩種顏色誰敢說他用肉眼能看出差別,我就用圓規戳瞎他。

    傅沛在辦公室裡叫著陳小希給我泡杯咖啡的時候我透過敞開的門凜冽地瞪了他一眼,他就連滾帶爬地跑出來給我泡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放我桌子上的時候說:「你別生氣嘛,這個客戶的產品市場很大的,要不是因為他難纏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也輪不到我們公司嘛,你辛苦了,我去給你買蛋撻當下午茶!」

    司徒末一聽立馬探頭出來叫著說我也要蛋撻!

    傅沛陰測測地看了她一眼說,哦是嗎?會計小姐,那你要不要把昨天我讓你做的賬交上來呢?

    司徒末縮回了電腦前。

    傅沛一走,司徒末就說:「一堆爛帳叫我一天怎麼做!我要打電話給我老公哭訴。」

    我在旁邊笑,聽著她打電話跟她老公撒嬌說,老公老公你快點發明個可以把討厭的人絞著粉末的機器,我要絞了傅沛泡水給你喝,我哪裡噁心了,我是給你補身體……

    我想了想,也摸出手機打給江辰,難得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因為我打他電話常常出現被別人接到的情況,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說:「喂?江辰麼?」

    「怎麼?」江辰的講話一直很有特色,清晰簡短帶點冷淡。

    我絞著手機帶子,「沒有啦,只是有一個客戶很討厭……」

    「在忙,等下回你電話。」他說,哢一聲手機裡就傳來了嘟嘟聲的忙音。

    我只好收起手機,而司徒末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老公抬杠,我偏頭看了一會她臉上洋溢得張牙舞爪的幸福微笑,也跟著笑了笑。

    總是說幸福是相似的,而不幸卻是多樣的。其實我覺得不是,不幸有很多種,幸福也有很多種,唯有能讓你幸福的人只有那個。

    你看司徒末的老公能陪著她一直聊是幸福的,江辰毫不見外地把我電話掛了我覺得也是幸福的。算了……說多了好像我是變態被虐狂似的……

    大概十分鐘之後手機在包包裡響了,我以為是江辰,手忙腳亂找出來卻是傅沛,他說他臨時有事要出去,蛋撻買了放在大樓保衛那裡,讓我去拿。

    我把手機捏在手裡,跟司徒末交代了一聲就下樓去取蛋撻。

    保衛是個五六十歲的退伍軍人,很幽默很慈愛,我和他聊了兩句還勸了他嘗了嘗蛋撻,他說你們這些女娃兒的吃的東西甜甜膩膩,太娘們了,拿走拿走。

    等了兩分鐘的電梯不耐煩了想說反正公司在五樓就爬樓梯算了,正呼哧呼哧爬到一半手機又響了,這次倒真的是江辰了。

    「喂,你忙完了啊。」我一邊爬樓梯一邊說,「剛剛在忙什麼啊?」

    手機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我都爬了四五級樓梯也沒等到回應,於是狐疑地又追問:「江辰?江辰?」

    「咳。」他清咳了一聲,語氣有點不自在和嚴肅,「你在幹嘛?」

    「爬樓梯啊。」我老實地回答他,「怎麼了?」

    又是一陣沉默,我莫名其妙的在原地站住,忍不住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呃……你很喘。」他說,停頓了一下,「聽起來很像……」

    「很像什麼?」我一頭霧水。

    「在床上。」

    ……

    我原本已經抬起要跨上一階樓梯的腳默默收了回來,對著樓梯間的窗子看著鏡子裡反射出我的樣子,我……堂堂……堂堂陳小希居然就杵在樓梯上面紅耳赤。

    「你臉紅了?」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他沉默了大概兩秒鐘,然後開始持續不停的低聲笑,「哈哈……臉紅了……哈哈哈……」

    我氣得咬牙切齒:「江辰!我要殺了你!」

    於是我在他停不下來的笑聲裡慢慢地,一聲不吭地,大氣不敢喘地,爬回了公司。

    我把電話夾在肩膀和耳朵上聽著江辰的斷斷續續的笑聲,招手讓司徒末過來吃蛋撻,司徒末用嘴型無聲問我:「男友?」

    我笑著點點頭。

    「陳小希,傅沛都不愛我了,他現在只愛你……嗚嗚……蛋撻也只買給你吃……嗚嗚……」司徒末突然笑著用哭腔大聲說。

    耳邊江辰的笑聲戛然而止,我瞪著司徒末,「司徒末!信不信我掐死你?」

    她搖頭晃腦地對我扮鬼臉。

    我最後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捧著那盒蛋撻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坐下,「你別聽我同事胡說哦。」

    我揀起一個蛋撻咬了一口,「她很無聊的。」

    江辰說:「嗯。你剛剛說客戶怎麼了?」

    「那個死客戶吹毛求疵得要死,老是讓我不停地改稿,改的都又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我真是氣都氣飽了。」我洩憤地把手上半個蛋撻一口氣塞到嘴裡。

    江辰說:「氣飽了你還能吃蛋撻。」

    「這不就是個比喻嘛,我咳咳咳……我……咳咳……」我被蛋撻外層的蛋皮屑嗆得咳個不停。

    他呵斥我:「別說話。」

    等到我咳嗽漸漸平息,手機裡傳來長長的一聲歎氣,「我掛電話了,吃個東西都能嗆成這樣,那個蛋撻別吃了,等完全不咳嗽了就喝杯水潤一下喉嚨。」

    電話又是哢一聲斷了。我可以想像得到江辰翻著白眼無語問蒼天的樣子,他就算是很不耐煩的樣子也是很可愛的呀。

    下班傅沛說請我們一起去吃第一頓迎接冬天的火鍋,下樓的時候我居然在公司樓下一輛很像江辰的車,但又由於江辰的車就是普通的銀色小轎車,長得實在大眾臉,所以我躊躇了一下才和司徒末傅沛說:「好像是我男朋友的車,我過去看看。」

    傅沛吹了個口哨說:「奧迪A5,陳小希你男朋友收了不少紅包吧?」

    「所以四個圈是奧迪?我一直叫這種奧運車也。」司徒末說。

    我忙不迭地點頭,有種找到知己的感動,「對啊對啊,奧運五環旗缺一個圈嘛。」

    傅沛翻了個白眼,「真是受不了你們倆,沒聽過一句偉大的話啊,我們要努力奮鬥,為了我的迪奧你的奧迪。」

    司徒末和他辯駁著奧運和奧迪其實也只有一個字之差,我在旁邊瞎附和。直到車緩緩開到我們身邊,車窗降下,江辰坐在裡面叫:「陳小希過來。」

    「咦真的是你呀。」我連蹦帶跳地跑過去,「傅沛說這車很貴,我還想說那我應該是認錯了。」

    江辰下了車,伸手:「你好,我是江辰。」

    我一愣,想這演哪一出啊,只好配合地伸出手去,還沒握上就被誰從身後莫名其妙地推了一下頭,抬起頭時傅沛已經和江辰把手給握上了:「你好,我是傅沛。」

    我摸著頭瞪傅沛,「我這畢卡索的腦袋也是你能推的?」

    傅沛說:「你的腦袋倒是真的很抽象。」

    我朝他揮了揮拳,江辰拉了我讓我站他身邊。他跟司徒末也握了手,還笑著說了句久仰大名。

    寒暄完畢,我跟江辰說:「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我們正準備去吃火鍋呢,老闆請客。」

    然後我問傅沛和司徒末,「我能帶家屬麼?」

    「當然。」

    於是在我和司徒末的慫恿之下,我們一行人來到了號稱本地最貴的火鍋城,點的是鴛鴦鍋,清湯那邊是特地留給江辰的,他胃不好,吃不得辣。

    江辰其實喜歡吃辣,但是一吃就胃痛,屢試不爽,比我爸一吃海鮮就拉肚子還靈。

    當他偷偷把筷子伸向辣的那一邊時,我適時地覺得喉嚨有點發癢,也就順勢乾咳了兩聲,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敏感的江同學怎麼就一臉心虛地把筷子收了回來呢。

    「末末寶貝,幫我遞一下那個醬。」傅沛說。

    司徒末白他一眼,「是要跟你說多少次不要叫我寶貝你才能聽得懂?自己拿。」

    傅沛又改來哀求我,「小希,親愛的,替我拿一下醬吧,我一手牛肉一手羊肉正涮著呢,待會我分兩片給你。」

    江辰拿了醬汁擰開倒在傅沛碗裡。

    傅沛笑眯眯地道謝,「江辰聽說你和小希是一個地方的啊,你們那裡叫什麼來著了?」

    「X市X縣,廣東南邊一個小縣城。」江辰說。

    傅沛哦了一聲,又隨口說:「你們那裡是怎麼樣的呢?」

    我一聽覺得當然要趁機誇獎一下故鄉,故鄉的風故鄉的土故鄉的風土人物,一般文學藝術大家都對故鄉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詳情請參照以一篇《邊城》帶動湘西鳳凰古城旅遊業發展的沈從文。

    可是我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江辰就開口了,他說:「喔,我們那兒是個小地方,我們那裡的人不隨便叫人親愛的。」

    ……

    此話一下,有尷尬,有震驚,有大快人心。

    江辰他,他趁著大家還在回味那句話,默默地從辣鍋那邊撈了兩片白蘿蔔……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1 10:08 PM

    第四十二章

    江辰吃完火鍋送我回家之後就說他得回醫院值班,我對此感到萬分驚奇,我說難道你特地跑來蹭飯吃?

    他很酷,用鼻子哼了兩聲反問,不行嗎?

    我用力地表揚了他這種會過日子的行為。

    他大概是早上五六點回來的,天色黑中泛青,我還在睡,他壓在我身上用臉頰和鼻子在我臉頰、脖子、肩膀來回磨蹭,我勉強撐著眼皮拍了拍他的頭問:「累不累?會不會餓?」

    說完不等答案,倒頭就睡,再無任何記憶。

    七點半鬧鐘響的時候我驚醒,發現江辰就趴在我身上睡著了,他一定是故意的,為了報復我昨晚不小心壓著他睡著……

    我好不容易把他挪到床上,幫他解了襯衫的兩顆扣子,脫了他腳上的襪子,然後打著哈欠去洗臉刷牙。

    電梯裡遇到傅沛,他精神萎靡不振的樣子,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釋:「昨天的事不好意思啊,你別介意,江辰那人講話就那樣,他沒惡意的。」

    他揉著眉頭說:「你家那口子怎麼說我還真無所謂,只是昨天送司徒末回去的路上被她嘲笑了一路,送到門口遇到顧未易,她迫不及待地把事情說給顧未易聽,我又被顧未易嘲笑了一番。」

    顧未易是司徒末的老公,而傅沛是司徒末的初戀男友,傅沛和顧未易是大學室友,而據說當年傅沛對待感情問題上比現在更混蛋,屬於「萬花叢中過,沾花沾葉沾施肥的糞便」那種人。所以司徒末對他死了心,改投入顧未易的懷抱。傅沛猛然醒悟浪子回頭,而司徒末去意已決……總之他們之間有過故事,誰是誰非我不怎麼清楚,但司徒末和顧未易成了一對,倒是可以知道在他們的故事裡傅沛絕對是個配角,而千錯萬錯都是配角的錯。

    傅沛對著電梯的鏡面扒拉了兩下頭髮,「陳小希你說生活如果是小說的話,我是不是得罪作者了啊?」

    我摸著脖子但笑不語。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江辰,他說他已經回去上班了,竟然在電話裡用低低的嗓音很莊嚴地跟我宣佈說他胃痛。

    我說你胃痛你把昨晚偷偷吃下去的兩片辣蘿蔔片吐出來。

    他說不吐,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偷吃上一點辣的,要回味三天的。

    我無奈地笑說,你記得要吃藥。

    他說你好囉嗦,忙去了。然後掛了電話。

    我有時會被江辰偶爾出現這種無意識的小耍賴情況唬得有點傻住,就像大學有次我和他鬧彆扭,我從網上買了一套橘紅情侶裝,他說什麼都不肯穿,我那個氣呀,主要是因為衣服是用錢買的,不穿就是糟蹋錢。我就天天在他耳邊嘮叨耍賴,我說不陪你晚自習了,除非你穿那件衣服;我不幫你打飯了,除非你穿那件衣服;你別拉我手別摟我腰,除非你穿那件衣服……

    有一天他被我煩膩了,在幫我寫證券技術分析作業(選修課)的時候突然把筆一丟學著我的語氣說,我不幫你做作業了,除非你別再逼我穿那件衣服。

    我看著他那氣鼓鼓的小臉,覺得哎呀怎麼這麼萌,哎呀穿上我那橘紅色的情侶裝會更萌啊……

    不過我讓步了,因為我母性大發,覺得必須讓江辰這點小小的願望成真,所以衣服就壓箱底了。

    當然江辰不會承認他也有耍賴的時候,他說他只是模仿我的行為,也叫師夷長技以制夷。

    我說你就嘴硬吧。

    他說我是啄木鳥。

    ……

    我對江辰有盲點,他扮酷是帥耍賴是帥嘴硬是帥,甚至講冷笑話也是帥。

    只是不知道他對我有沒有盲點。

    下午傅沛帶來了那個刁鑽的客戶,這是我和那個客戶第一次見面,我以為以他尖酸刻薄的程度,我想他至少應該長得與眾不同一點,不管是與眾不同的醜還是與眾不同的美,總之應該讓人一眼就記住說,啊這不是個好人之類的。但是他只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長得再普通不過,而且還很是憨厚老實的樣子,這讓我覺得很難過,你說你長得人畜無害又何苦這麼喪盡天良?

    出人意料的,客戶誇獎了我,甚至說他很喜歡我畫的插畫,對了他們的產品是一款點讀機,我們公司負責說明書封面封底設計,我手癢在封底畫了一幅四格漫畫——1一個很帶著黑框眼鏡看起來很凶的老師站在點讀機上指手畫腳;2一個坐在課桌旁手托著下巴翻著白眼的小朋友;3小朋友伸出手指點一點點讀機;4老師像一個被針紮了的氣球一樣咻一下飛遠。

    他說他們公司將針對這一系列的點讀機出一些周邊產品,像是一些小本的漫畫,問我有沒有興趣接漫畫,說一切將會完全按照我的意願來畫,按照漫畫出版規格來做。

    我震驚了,眨巴著眼睛望著傅沛,傅沛笑著點了點頭,替我把話題接過,「阮先生,那我們來聊一聊這次合作的價格吧。」

    我很快被傅沛找了個藉口趕出辦公室,他說我那付天上掉餡餅的模樣很不藝術家,而藝術氣息將會影響價格的走向,簡而言之,就是我傻乎乎的模樣會影響他把我吊高來賣。

    我出了辦公室門就給江辰打電話了,因為興奮而顯得語無倫次,幸好江辰能聽懂,無論我多麼胡言亂語,他總是能聽懂的。

    他說陳小希你最想做的事要實現了,你這麼多年無所事事看的漫畫也沒白看啊。

    我一直在傻笑,他說好了好了別笑了,下班後我帶你去慶祝。

    下班他真的準時出現在我公司樓下,我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撲向他,我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尖叫:「江辰江辰,我會出漫畫書耶!我會出漫畫書耶!」

    他掰著我的手,「是的,但你也別把我勒死啊。」

    我不管,把他脖子勒得更緊,沖著他的臉又是親又是啃的,不亦樂乎。

    塗了他一臉的口水之後,我心滿意足地坐好系安全帶,他問我:「想去哪裡吃飯?」

    「本來他們說一起吃飯慶祝的,但傅沛一聽到你來他就發怵,哈哈。」我說。

    他聳聳肩,理直氣壯:「我看你和司徒末都不是很喜歡他對你們的稱呼,我不過是糾正他對同事的稱呼而已。」

    我捶了他一拳,「去吃東北菜好不好?我想吃餃子了。」

    「嗯。」

    在等待菜上桌的時候我看到了吳柏松帶著胡染染進了門,我們坐的位置偏又剛好被一根柱子擋住了,所以我看到了他們,他們卻沒看到我們。

    江辰也看到了他們,搖頭跟我說:「吃飯,別過去。」

    他們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坐下,我聽見胡染染說:「別點太多,吃不完浪費錢。」

    我想起那天她宴會上穿著紅花青底的旗袍用嘲諷的口吻說著飛到哪個國家吃什麼東西,還有她怎麼吃那些粒粒飽滿的魚子醬。那時她眉梢眼角有一種慘白的風情,卻遠沒有現在低眉順眼說著浪費錢美麗。

    我想女人願意為了男人省錢至少要比只想花他的錢要愛他吧。

    然後一盤一盤不同口味的餃子上了桌,我內疚地跟江辰懺悔:「早知道就別每種口味點一份了,顯得我很不會持家。」

    江辰夾了個餃子塞我嘴裡,「吃吧,囉嗦。」

    他塞進來的餃子是白菜餡兒的,一咬下去噴了我滿口的汁,他看我狼狽苦笑著拆紙巾讓我擦嘴。

    我們走的時候吳柏松和胡染染還在吃,我把剩下的餃子都打包了,將要過好幾天吃餃子的日子了……

    在回家某個等紅燈的空檔中,江辰突然漫不經心地說:「哦忘了跟你說,我爸媽明天來。」

    ……

    要知道我原本是沉醉在我要出版一本漫畫這世界真美好的感動,這種感動甚至在看到胡染染和吳柏松的時候也覺得世俗不過是世俗,而愛情永遠是愛情。但是這樣的感動就像在陽光下五顏六色的肥皂泡,它不經戳。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江辰把車停在樓下,車燈照得車前的路一片光亮,一片被黑暗籠罩著的光區。飛蛾飛蠅飛蚊一切會飛的小生物在光束裡瘋狂舞動,像是參加一場告別派對。

    江辰握住我的手,「你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我垂著頭看著我們交握的手,我輕輕地用食指揉動他食指指節的那顆骨頭,「我在想,你媽媽再見到我,還會覺得我配不起你嗎。」

    他沉默地握緊了我手,他不擅長安慰人或者調節氣氛,所以這樣的事必須由同樣也不擅長的我來承擔。

    我摸著他的臉說:「這位先生,下次請不要再用『今天天氣很好』的語氣播報著『動物園的獅子跑出來咬死人』的新聞。」

    他拉下我的手,眼睛裡有一種東西叫堅毅,他說:「我們不會重蹈覆轍。」

    我笑一笑:「但願。」

    但願。

    但願風雨過後有彩虹。

    但願陽光總在風雨後。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但願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但願一切的一切,永葆安康。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1 10:22 PM

    第四十三章

    夜裡我做了噩夢,夢到一間空房裡只有我和江辰的媽媽面對面坐著,他媽一臉高深莫測地盯著我看,像在看一條被她捏在食指和拇指間的蟲。

    我驚醒,江辰在身旁睡得正酣,月光從窗外透進來,給整個房間都披上了乳白色半透明的薄紗。

    我伸手輕輕撥開貼在江辰臉頰的頭髮,小聲地說:「其實我真的怕你媽,怎麼辦?」

    他依然沉睡,我歎口氣坐到床邊,用腳撈了很久的拖鞋都沒有撈到,才想起我是被江辰直接從浴室扛到臥室的……

    哎喲大半夜的害羞真是……

    我捏了捏自己的臉,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候想一些黃色廢料真的是很腦殘。

    我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到浴室門口找到拖鞋,汲著拖鞋到陽臺看著路燈喝水,天欲亮將亮,上次江辰被我丟下去的衣服還零散地散落在三樓那家人支出來的篷布上。江辰知道的時候嚇唬我說要把我的衣服都丟了,我手裡有他的信用卡,所以我一點也不怕。

    「小希。」

    我回頭,江辰抱胸倚著陽臺門,黑暗中我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說:「在想什麼?」

    這是今晚他第二次問我在想什麼,而我依然在想他媽會不會覺得我配不上他。

    我搖搖頭,「做了個噩夢。」

    他走過來從背後環住我的腰,「夢到什麼?」

    「妖魔鬼怪。」

    他摟緊了我,暖暖的體溫緩緩地從他身上渡到我背上,他說:「陳小希,你不能害怕了就跑。」

    我開玩笑說,「那要看你媽這次的火力程度了。」

    他突然抬收用虎口卡住我下巴,用力掰轉過我的臉,從我身後側吻了上來。我能感覺到他的不安,他的舌尖探進來時還帶著微微的顫抖,這樣的顫抖像是帶著細小的電流,那電流吸引著我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我轉身反手摟上他的脖子,輕輕地用舌尖點觸了一下他的唇瓣,他趁機卷住我的舌頭,拖進他嘴裡用力地吸到我舌根發麻,我有種錯覺,覺得好像要把我吞下去的感覺。

    唇舌輾轉間我聽到他惡狠狠地說:「陳小希你這次再跑了我們就沒有下次了,我說到做到。」

    我想說這位先生您是怎麼做到貼著我的嘴還能講出這麼一大段話的?我還想說這位先生您用這麼激烈霸道的表達方式跟你一貫冷漠鎮定的形象不符,您這樣子表現起來角色不連戲很不敬業呀。

    江辰鬆開我的時候我必須攀著他才能穩住發軟的腳,他捏了捏我的臉說:「你的眼睛裡都是霧氣。」

    我沒明白過來,主要是這句話和上一句話表達的內容差距太大,他思維太跳躍,我有點跟不上。

    第二天上班都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甚至連傅沛跟我說他把出版漫畫的事談成了,還談了一個很不錯的價錢時,我也僅是扯了一下嘴角表示我其實很開心只是面部表情不給力。

    快下班的時候接到江辰的電話,他說他現在走不開,讓我去機場接一下他爸媽。這讓我覺得很不合理,不合理的地方在於接他們的地點——機場,什麼樣的人會在兩地大概就是「起飛——唱一首流行歌——降落」這樣的距離裡選擇飛機這樣的交通工具?答案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有錢的有錢人。

    傅沛很好心地送我到機場,當然我覺得他可能因為預感到我將會成為漫畫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所以他現在必須巴結我。

    我在見到江辰爸媽的面之前一直是很緊張的,甚至幾次緊張到一深呼吸就有作嘔的衝動,我還自我安慰說實在不行我就假裝懷孕吧,她不要兒媳婦總不能不要孫子吧?或者說一見面我就為當年的年少無知做一段聲情並茂的懺悔……總之我心裡作了很多的自我建設,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因為她而覺得受傷,要堅持巴結原則,她打完我左臉我就湊上右臉去……

    但在我看到他們的那一刻,我徹底釋懷了。打個比喻,我原本指望她對我的厭惡是扇一巴掌所能解決的,沒想到她覺得必須要騰空飛踢我才能解恨,而我又不願意被飛踢,所以就算了吧。

    用了這麼個精妙的比喻我還沒有說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具體就是江辰她媽帶了一個女的,不巧那個女的我認識,並且很長一段時間都痛恨著,那個女的叫李薇。她高中時期一直以陰魂不散的姿態在江辰身邊晃悠,每每讓我見了就覺得哎呀這女的怎麼比我還不矜持啊……

    我相信江辰他媽不會神通廣大到知道我在心裡默默地討厭著李薇,但我也相信江辰他媽不會無聊到帶著李薇來參觀城市建設,最重要的是我相信江辰他媽看著我的眼神裡並沒有一種我們稱之為善意的東西。

    但虛與委蛇是必須的,我畢恭畢敬地說叔叔阿姨好,我是陳小希,江辰有事來不了,讓我來接你們去醫院和他碰面。

    江辰他爸點了點頭,「你好。」

    江辰他媽從鼻孔發出介於「嗯」和「哼」間的一個微妙音節。

    倒是李薇很熱情地來拉住我的手說:「小希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

    我呵呵乾笑:「你還是這麼漂亮。」

    我陰暗地認為她說「你變漂亮了」是在暗示我以前很醜,所以我理所當然地更討厭她了……

    雖然我討厭李薇,但我還不是不得不承認李薇很漂亮,她的漂亮還透著那麼股聰明勁兒,用司徒末評價她老公的科學家美女同事的話來說就是:美貌與智慧並重這事兒,可招人討厭了。

    計程車上我努力尋找了兩個話題想要跟長輩拉近距離,這兩個話題分別是坐飛機會不會暈機和飛機餐好不好吃。其實我還有很多話題的,像是空姐漂亮不?身材好不?裙子短不?但鑒於他們對我前面兩個話題的參與熱情不高,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快到醫院的時候我打電話讓江辰出來大堂等,但我們到的時候還沒見到他,於是我又給他打電話,他說在過來的路上。

    大概一分鐘以後,穿著白袍的江辰出現在大堂,他視線掃到李薇的時候停頓了一下,詢問地看著我,我聳聳肩。

    江辰和他爸媽似乎也有點疏離,不過這個可以理解,江辰的脾氣怪,他家兩老更怪。

    簡單說了幾句話,江辰他媽說:「找個地方吃飯吧。」

    江辰脫了白袍遞給我,我把它疊好了塞在包包裡,他接過李薇手裡的行李袋,這個行李袋一路上李薇攬得死緊,生怕我沖上去拎了跑似的,而且行李袋之大,我懷疑裡面藏了一句死屍,或者一個姦夫。

    路上江辰小聲地跟我解釋,李薇的爸爸是我們鎮裡的教育局局長,和他爸是好朋友,這個我明白,鎮長局長肯定是好朋友,就跟班長和學習委員一般都狼狽為奸一樣。

    吃飯的時候江辰他媽好像突然想起我的存在似的,「陳小姐現在在哪裡高就?」

    「叫她小希就可以了。」江辰抬頭說了一句。

    我忙回答:「在一家設計公司。」

    「外企還是國企?」

    我吞一吞口水,「民企。」

    「哦,規模如何?」

    我說:「三個人。」

    在場的人除了江辰都停了筷子詫異地看著我,這讓我懷疑我剛剛是不是口齒不清把「三個人」說成了「殺了人」。

    半晌之後江辰他媽又說:「陳小姐有沒有考慮過換工作?」

    我覺得她比較想問的是陳小姐有沒有考慮過換男朋友,可是不好意思呀這位太太,我纏了你兒子太多年,半途而廢的話會顯得我為人很沒有毅力啊。

    於是我搖搖頭說:「沒有。」想了一想補充道:「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她已經不再費心掩飾她那鄙視的眼神,直接略我跟江辰說:「江辰,李薇辭了職準備要考你學校的研究生,所以打算在X市住一段日子,你那兒反正空了一個房間,讓她住你那兒,你李叔叔他們也比較放心。」

    江辰頭也不抬,「不方便。」

    「怎麼不方便?」她把筷子啪一下拍在桌子上,聲音之大讓我懷疑她是不是內力深厚,我甚至懷疑等下服務員收拾桌子的時候必須把筷子從桌子裡摳出來。

    因為我在胡思亂想所以做和事老的良好機會沒趕上,反而白白落在了李薇手裡,對此我很痛心。

    李薇微笑著拉著江辰他媽的手說:「阿姨,您別生氣,的確是不怎麼方便,我住旅館就好了,反正也不是多長時間的事兒。」

    我在桌子底下踢了江辰一腳,他抬頭疑惑地看著我。

    呃……其實我也不是知道為什麼要踢他的,只是突然覺得氣氛到了……

    江辰他媽不依不饒,「怎麼不方便了?你和李薇從小一起長大,長輩們都信得過你們,而且讓一個女孩子獨自住旅館太不安全了。」

    我秉著機不可失的精神立馬跟著話尾拍馬屁:「是啊,非常不安全。」

    不過好像我的身份不適合講這樣的話,因為我一講完飯桌上又陷入了沉默。於是我縮了縮頭決定接下來我打死不說話了。

    「你也不想想房子是誰買的?」江辰媽拍著桌子說,「難道我連邀請朋友來住的資格都沒有嗎?」

    江辰不再說什麼,只是把我掛在椅子上的包包拿下來,從裡面找出他家鑰匙,然後遞給李薇說:「我媽說得也沒錯,你一個女孩子家住外面的確也不安全,這是我家的鑰匙。」

    情節直轉急下,江辰突如其來的通情達理讓還在表演火冒三丈的江辰媽也愣在當場。

    江辰又從兜裡掏出車鑰匙遞給李薇:「我記得你有駕照,在這裡有輛車出門方便點。」

    李薇這下也不敢伸手來接了,求救的眼神看向江辰媽,江辰媽又看向江辰爸,江辰爸沉聲說:「江辰,你這是幹什麼?」

    江辰把鑰匙放在李薇手邊,語氣倒是很平和,「這本來也不是我的車。」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在桌子下拼命扯著他的衣擺,心想你要叛逆什麼的也不要挑我在場的時候,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慫恿你呢。

    他握住我的手看了我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但我沒明白過來,等到我明白過來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他說:「爸媽,我跟你們說過了,小希是我女朋友,我現在跟她住一起,我們想結婚,希望得到你們的同意。」

    「我不同意。」江辰他媽說。

    我心想我也不同意啊,我還沒被求婚呢……

    江辰捏緊了我的手,說:「不同意也沒關係,當年我考大學選專業你們也都不同意,而且你們也不同意我當醫生。」

    我的心情介於「拜託你閉嘴別害我了」和「站起來鼓掌說好帥」之間,很矛盾。

    眼看江辰的爸媽就要發飆了,包廂的門卻傳來了叩叩的兩聲敲門聲,服務生進來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

    我這才發現包廂裡的服務燈是亮著的。

    「買單。」江辰遞給那服務員信用卡,一直在我包裡的信用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他手裡。

    服務生退出去之後,江辰說:「李薇鑰匙我已經都給你了,你也認識我家的路,吃完飯就麻煩你送我爸媽回去休息,我今晚有手術,明天休假再帶你們出去逛逛。」

    說完他也不管他媽拍著桌子說你給我坐下,一把拉起我,「送我去坐地鐵,我沒有地鐵卡。」

    我一邊被他拖著走,一邊回頭說:「叔叔阿姨再見。」

    江辰走在前面,我在身後攥著信用卡亦步亦趨跟著,大概走了有二十來分鐘,他停下腳步,我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身旁和他並肩。

    他牽住我的手緩緩向前走,「陳小希,我小時候他們常吵架。」

    我安慰他,「我爸媽也常吵架,我媽還說要用菜刀把我爸切成肉沫包餃子。」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你瞎掰的吧?」

    我摸摸脖子,「這你都能看得出來。不過我想說,你剛剛那種表現,讓我感到壓力很大啊。」

    他不理我,繼續說:「常常是我在琴房練琴,他們就在外面互相詛咒,拼命地辱駡對方的祖宗十八代,或者拼命地用言語侮辱質疑對方繁殖下一代的能力。作為和他們同樣祖宗又是他們下一代的我,感到壓力很大。」

    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說:「貧嘴不是你的路線,不能幫你修飾出一個浪蕩不羈的形象的。」

    他掐了一把我的臉,「真煩,你說他們怎麼不離婚呢?」

    我實事求是地分析:「離婚的話他們對單位組織不好交代。」

    他笑了,「你怎麼知道對單位組織不好交代的?」

    我說:「我小時候覺得我媽很凶,勸我爸娶別人,他就是跟我說對單位組織不好交代。」

    江辰又伸手來掐我的臉,「怎麼天大的事到了你那裡都變得很搞笑?」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賦。

    「走吧,咱們坐地鐵回家。」江辰鬆開牽著我的手,攬著我的肩,「我沒錢沒地鐵卡……」

    恰好是下班時間,地鐵裡塞得跟鹹魚罐頭似的,我後背抵著車廂壁站著,江辰站著我面前,雙臂撐在我身體兩邊,替我把人群阻擋開去。

    我仰頭看著他眯著眼睛一直笑,他被我笑得莫名其妙,「幹嘛?」

    我說:「嘿,電視裡男女主如果在擁擠的車上一定會有一個這樣姿勢的,用身體擋開人群,你好浪漫啊。」

    他一臉「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

    我站直,傾靠過去笑眯眯地摟住他,臉貼在他胸膛上,雙手摟在他腰後面交握。

    我說:「江辰,我明天可不可以不請假陪你爸媽,我明天得和客戶商量漫畫內容,而且很久沒被人看不起過了,我得緩緩。」

    其實我是覺得明天我在場的話場面不知道又要多尷尬了,還不如別出現掃興。

    他點頭,說:「可以。」頓了一頓,他又說:「委屈你了。」

    我搖頭,看著他的眼睛說:「江辰,我好愛你啊。」

    他有點不自在地別開眼睛,低聲地發出一個「嗯。」

    過了大概五分鐘,他突然低頭問我:「怎麼辦?我現在沒房沒車了。」

    我假裝很認真地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兒才笑著說:「這樣吧,你忍我好吃懶做,我就忍你沒房沒車。」

    他笑著低頭用他那邊有酒窩的臉頰,輕輕地蹭了一下我的臉頰。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1 11:45 PM

    第四十四章

    還有兩個站到家的時候江辰手機響了,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來看了一眼又塞了回去,我伸進他口袋把手機找了出來,按通了舉到他耳邊。

    他低頭瞪了我一眼,不情不願地對著手機叫了一句:「媽。」

    然後是長達五分多鐘的沉默,在吵雜的地鐵裡我只能勉強聽到像是「死」、「滾」之類發音簡短色彩豐富的字眼,可能是小學的時候造句這樣子的作業做多了,我根據他媽平時的行為作風,用我現在聽到的隻言片語造了一些句子:你讓那個死女人滾!要麼我死,要麼她滾!死人,是不會滾的……好吧,我小時候造句常因為異于常人而被老師打叉。

    最後我聽到江辰沉聲說:「我不會聽你的,就這樣吧,我現在有事。」

    我想說我要是這麼跟我媽講話,她大概會把我塞回子宮,用羊水淹死,用臍帶勒死。

    江辰大概氣壞了,他掛上電話之後把手機往了外套兜裡一塞,再也不發一言。

    我摸著兜裡的手機心裡一陣忐忑:我要不要提醒這是他的手機呢?他會不會惱羞成怒說手機不要了,然後就便宜了我那顆想換手機的心……

    地鐵靠站的時候我推了推江辰說到了,他拉著我的手隨著人潮往外湧動,我們一度差點被人潮衝開,後來江辰乾脆拉了我圈在懷中往前走,好不容易逃出了地鐵口,江辰鬆開了我歎一口氣說:「沒有車看來還是不行的。」

    我嘲笑他,「少爺,您有多久沒坐過地鐵了,大學的時候也不見你抱怨過。」

    他不以為意,「大學要是沒有我,你都不知道要在地鐵和公車裡哭幾回。」

    我拉著他袖子的手指忍不住捏緊了一些。

    我們都是從小地方上城市來念大學的,我們那裡一踏出大街就有笑容憨厚的大叔騎著看起來會散成一攤零件的摩托車問你,孩子要去哪裡啊?所以大學的時候我看到蜘蛛網一樣的公車和地鐵路線我就傻掉了。於是我無論去哪裡都是跟著江辰,他負責帶著我在那些複雜的公車地鐵中來回轉換,我從來都不用花心思去想哪條線到哪裡,從來都不需要擔心坐錯方向。

    後來畢業剛開始工作那陣子他還特地帶著我坐了很多趟公車地鐵,從他實習的醫院到我住的地方再從我住的地方到我公司,再從我公司到他實習的醫院,他還編了一段口訣讓我記住——「醫院公司,過馬路304;家裡公司,過馬路507;家裡醫院,過馬路216」,他說你要記住,口訣裡的地點倒過來的時候坐同樣的車,但是不用過馬路了。我說知道了知道了,我哪裡有那麼笨。雖然知道了,但是我還是偶爾會坐錯,坐錯之後就隨便找個站下車然後涎著臉打電話給江辰,讓他來領我回去。

    再後來我們分手了,我換了公司和住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在本子上記了每一條路線,但還是頻頻坐到反方向的車。某次加班回家,一上公車就開始抱著車柱子打盹,醒過來之後發現公車路過的地方我完全不認識,情急之下掏出手機想打電話讓江辰來救命,在按下撥出鍵那刻我突然醒悟過來,抱著柱子就開始瘋狂地流眼淚,不知道的人還以後那柱子是我失散多年的生母。

    那時我身旁站了一個頭髮染得像夏日雨後彩虹的女孩子,她嚼著口香糖悲憫地看著我說:「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裡疼啊?」我說:「我坐錯車了。」她聽完一愣,然後也快哭了,她說:「你害我把口香糖吞下去了。」

    然後我也一愣,接下來看著她我就一直哭,眼淚與鼻涕齊飛的那種哭法。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把口香糖吞下去的,不然我賠你一條口香糖好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坐錯車的。對不起我現在才想起我真的沒有人可以依靠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對不起你不要怕我,我真的不是神經病。

    那個彩虹女孩子在聽到「神經病」這三個字的時候默默地往旁邊橫著挪了幾步,停站時車門還沒完全開啟她就掰著門飛奔了出去。

    我歎了口氣,如果時光能倒流到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很想心平氣和地跟那個彩虹女孩解釋,解釋我突如其來的無助,解釋我突如其來的想念,解釋我真的不是神經病……

    人生啊,你有時很難衡量,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痛苦還是得到了又失去痛苦。我鬆開了江辰的袖口,抓住他的小尾指晃了兩下,總歸還是失而復得比較幸福。

    江辰反手微微用力握住我的手,「別晃。」

    我撇撇嘴,扭頭看到路旁有在賣烤紅薯的,「看,烤紅薯。」

    「哦。」他說。

    我停了腳步不肯走,「我想吃。」

    「不乾淨,燒烤致癌。」他又說。

    我明顯看到烤紅薯的大叔表情一僵,一付要丟火炭過來的模樣,只好先掐著江辰的手臂肉擰了一圈說:「胡說,烤得那麼香,你現在就去給我買。」

    小時候我要是揍了別家小朋友被投訴,我媽肯定搶在人家的媽媽開口前就對我進行一番又打又罵,她說那叫先下手為強,這樣人家媽媽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我倒是覺得人家媽媽是怕一開口撩起我媽的脾氣,我媽會失手把我打死……

    江辰一臉無法置信地看著我,我覺得他是沒有料到我這麼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的人也會家庭暴力。

    我惡狠狠地瞪他,「給我買紅薯!」

    「買就買,發什麼神經。」他一邊小聲地嘟囔著一邊掏錢包,「老闆麻煩給我兩個烤紅薯。」

    老闆用紙袋子包了兩個紅薯遞過來,末了還不忘強調兩句,「我的紅薯吃了強身健體,什麼致癌都是胡說八道。」

    江辰一愣,笑著說:「不好意思,剛剛嚇唬我女朋友來著。」

    拿到熱騰騰的紅薯後我堅持要邊走邊吃,江辰說你就吃吧,離我遠點,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認識你。

    我一剝開番薯皮,一股香噴噴的熱氣就竄進鼻腔,一口咬下去只覺滿嘴綿綿密密都是紅薯的香氣。

    我舉了紅薯到江辰嘴邊,「很好吃,你吃吃看。」

    他避開,拿著手裡的紅薯給我看,「難道我沒有嗎?」

    「咬一口嘛。」我勸他,「真的很香,你現在不吃的話此生一定都在悔恨中度過,相信我。」

    他拗不過我,最後只好勉為其難地咬了一口,只是這一口就咬去了我大半個紅薯……心疼死老娘了。

    回家的路程走路大概至多也才十分鐘,但我為了把兩個紅薯都分吃下去,硬是走了二十多分鐘還沒走到社區門口,江辰火了,說你自己在路上吃吧,吃完了記得回家,然後他就氣衝衝地回家了。

    我帶著滿足幸福的微笑在樓下把紅薯吃完了,期間還引得三樓黃太太的女兒在地上滾了一回說媽媽我要吃她的紅薯。

    罪過罪過。

    回到家的時候江辰在看球賽,我撲上去揍他,「我讓你丟了我就跑!」

    他不躲不閃,笑著任我又掐又咬,「反正你死活都會跟上來。」

    ……

    這種被吃定了的感覺實在很叫人氣餒,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也許所謂愛情也不過就是那樣子的一種心情,那樣子力不從心的無可奈何。運氣好的甜蜜;運氣不好的傷心。

    我枕在江辰的大腿上,用手指去摩挲他下巴,沒想到他看上去乾乾淨淨的樣子倒是有胡渣,摸上去刺刺卻不紮人。我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偷偷打開爸爸的工具箱,摸到裡面那被爸爸用舊了的砂紙。

    江辰低頭把視線從電視上移到我臉上,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會兒,才說:「你這樣躺著,臉好大。」

    ……

    我記得有那麼一種說法,說是如果一個男的很喜歡很喜歡一個女的,他就會忍不住想要欺負她,看著她哭喪著臉的樣子他就能夠得到一種心理上莫名其妙的變態滿足。我決定以後就堅持這樣的說法一百年不動搖,不然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2 10:54 PM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江辰去陪他爸媽和李薇,期間他打過電話給我,說是在一個什麼園看雕塑,我一聽雕塑這兩個字骨子裡的藝術家細胞就開始狂吼著叫囂,假設我的藝術細胞是有嘴的。

    我問江辰說那是什麼樣的雕塑?他說人,動物。

    我又問他說那用的是什麼的材質?他說金屬,石膏。

    我又問他那線條優美不?他說不是直線。

    我最後實在無奈,只好跟他說那你跟我講講你印象最深刻的一個雕塑吧。他說有一個仰頭下巴朝天的屈原銅像讓他印象很深刻,因為顏色很跳脫。

    我一聽很興奮,追問說顏色怎麼個跳脫法?他說整個銅像是金銅色的,但是在屈原揚起的下巴卻有一圈灰白色。

    我沉吟了一下,向他解釋說那大概是為了突出屈原的鬍子,在藝術的表達中,襯托是很重要的一種手法,你看到的是一整個屈原的銅像,說不定那個藝術家其實就是用一整個銅像來突出那一圈白色的鬍子,也許就是一個象徵,象徵真理不畏歲月風霜之類的。

    江辰說,陳小希你讓我認識到了藝術真的是相通的。

    我謙虛地說,哪裡哪裡。

    他又說,藝術家真的挺不容易的,為了象徵你說的那個主題,他大概想了不少辦法,才能讓鳥和鴿子天天上屈原的下巴上拉屎。

    ……

    你看我們藝術家多不容易,連鳥和鴿子的如廁場所都得照料著。

    下午因為漫畫書的事開了一下午的會,我這一生最恨的事情就是開會,沒有之一。我總覺得一群人傻坐成一個圈,中間至少得點個篝火什麼的……

    我們公司從來不開會的,實在是才三個人傅沛也沒臉說出「開會」這兩個字,但是對方公司就不同了,我們去到他們會議室的時候嚇了一跳,密密麻麻地繞著長圓桌坐了一圈,週邊還稀疏疏坐著幾個拿著大黑本子秘書模樣的女孩子。

    會議又臭又長,對漫畫的設想講了一大堆,然後搞半天與會人員連一個怎麼貼網點的人沒有,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反正我最後畫出來的漫畫裡有個道具是他家的點讀機就好。

    開完會,傅沛主動提出要給我更新辦公裝備,說把電腦,掃描器和手繪板什麼通通給我換成最新的。雖然我畫漫畫習慣用筆先畫好再掃描到電腦上色,但是對於可以浪費公款這事我還是十分熱衷的。

    因為開完會差不多也是下班時間了,所以傅沛乾脆就送我回了家。

    我沒有料到我會在家門口見到倚門低頭抽著煙的吳柏松的,但這個世界上我沒有料到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沒有料到沒有我的支持奧巴馬還能當上美國總統。

    聽到腳步聲吳柏松抬起了頭,他這頭一抬嚇得我倒退了兩步,這兩三天前我見到還是春風滿面的,怎麼一下就鬍子拉碴,萎靡蒼老到好像被醃制過的蘿蔔乾。

    我大概可以猜到發生什麼事了,只好強裝平靜地說:「你等很久了嗎?咋不先打個電話呢?」

    他說:「打了,你沒接。」

    我掏出手機才發現下午開會被我調成靜音了,忙解釋說:「我調成靜音忘了調回來。」

    然後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招呼他,「進來前先把煙熄了,你怎麼看起來這麼憔悴?」

    吳柏松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我找出茶包泡了杯熱茶塞他手裡,然後用最知性最善解人意最不八卦的語氣說:「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盯著手裡的茶說:「染染要和我分手。」

    我咬一咬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問:「還有呢?」

    「還有你不是都知道了?」他抬頭看著我,「你是用一種什麼心情來看待我這段感情的?看好戲?」

    我壓住火氣說:「如果你非得這樣說話我覺得我就沒有必要聽了。」

    「對不起。」他歎口氣,「不是針對你。」

    我擺擺手,「那接下來你什麼打算?」

    「我不想分手。」他說,「染染說那個人已經開始懷疑,她很怕他知道了會對我做出什麼事,你知道那個人……」

    我知道,而且生為普通老百姓的我,愛莫能助。

    我們陷入一陣沉默,最後吳柏松眼睛一亮說:「我帶她走,回新西蘭。」

    我指出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胡染染會不會跟他走。

    他說:「她為什麼不會跟我走?」

    我:「因為她的家在這裡,她的爸媽在這裡,她不敢肯定她跟你走了之後她家裡人會不會因此遭遇什麼不好的事情。」

    吳柏松眼裡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下來,「我連自己自己的女朋友也保護不了,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平時用來對付江辰那一套無厘頭在這裡似乎也不是很合適,你想想看,這個時候我要是說其實你也不會很沒用,至少你還會說英語之類的。我想他可能會用手中的熱茶潑我吧。

    場面陷入他一個勁兒地自怨自艾,而我一個勁兒地重複說著不會不會你想太多了,然後最悲哀的是我們都知道這樣的對話對情況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説明,但我們能做的卻只有這麼重複。

    江辰進門的時候就是看到兩個雙眼無神的人坐在客廳發呆,他跟吳柏松打完招呼後走過來拍拍我的頭說:「怎麼不接電話?吃飯了嗎?」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倆相對無言地坐了有一兩個小時,而我們完全沒有想出解決的方法來。

    吳柏松站起來說他要回去了,江辰拍他的肩膀說走吧,先去吃飯,吃完再走。

    我們在樓下的川菜館吃的飯,江辰是已經陪他爸媽吃過飯的了,我叫了一盆酸菜魚,吳柏松叫了一打啤酒,我和江辰都陪著喝酒,因為這時我們唯一能幫到他的大概也只剩陪伴。

    吳柏松兩杯下肚之後開始說著要放棄了的喪氣話,甚至開始說著其實他也沒那麼愛胡染染,胡染染也不算個好女人之類的話。

    我們有滿腔憤慨卻又無語以對,又只好陪著繼續灌酒,江辰胃不好我不讓他喝多,吳柏松忙著絮絮叨叨酒也沒喝多少,於是下場就是我莫名其妙的喝到眼前出現了兩個江辰兩個吳柏松。

    但是我的意識其實很清晰,我只是行動有點遲緩,我扶著江辰的肩膀,把大半的重量都過度到他身上,然後迷蒙著眼聽他們的對話。

    江辰跟吳柏松說,我知道你還會再找到愛的人,但都不是這一個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就那樣過日子了。我試過的是不能,那種感覺很奇怪的,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給你聽,不會有什麼撕心裂肺的疼痛,但就是難受。我們醫學上有一種說法叫數字疼痛分級法,即是NRS,把疼痛分為0到10一共十一個數字,10是最劇烈的疼痛,0是無痛,那種難受大概就是零點幾的難受而已,但是它屬於持續疼痛,它時時刻刻提醒著你它的存在。

    吳柏松哭喪著臉說,你能不能打個我聽得懂的比方啊?

    我拼命想點頭說吳柏松我們真的是藍顏知己呀,對話上升到專業角度這件事實在是很困擾人呀。

    江辰扶了扶我歪在他手臂上的頭,才說:「大概就像是你一直把一件套頭的毛衣前後穿顛倒了,你總會隱隱覺得不自在,覺得脖子勒得慌,而這種難受微不足道,但你就是沒辦法忽略。」

    我第一次聽到江辰這麼具體地談到感情,雖然無論他的疼痛分級比喻還是他的套頭毛衣比喻那都是相當的冷門,但是我依然覺得很感動。我清晰的意識想要向他表達我的感動,但是我被酒精麻痹了的身體明顯不準備支持我的感動,因為從我嘴裡吐出的每個字都只是酒鬼的模糊呢喃,而我想抱抱他的動作最後也只是演變成醉癱在他身上吹著酒氣。

    後來吳柏松說了一句廢話,江辰也附和了他那句廢話,那句廢話就是「小希喝醉了」。

    小希,也就是本人我,身體喝醉了但是精神沒醉,事實上我還異常清晰地看著這個世界,只是他們都不知道。

    出了飯店門口吳松柏說他要走了,然後他就走了,影子蕭瑟地被街燈拉長縮短,我真的很抱歉啊朋友,我幫不了你什麼。

    江辰蹲在我面前,拉了我的手讓我伏上他的背,他說小醉鬼我背你回去。用那樣子柔軟的語調,我是真的沒有聽到過。

    回家的路不長,江辰走得很慢很平穩,我拉一拉他的頭髮,咬一咬他的脖子,他只是笑著怕我往下滑而把我托著著往上顛了顛。我用食指去戳他笑出來的酒窩,又換中指去戳,換無名指換尾指換拇指,他不躲也不閃,只是把酒窩笑得更深。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2 10:59 PM

    第四十六章

    一路上的風多少吹散了我一些醉意,到家的時候我已經能夠清晰地說出:「到家了呀。」這樣洋溢著歡快的句子。
   
    但我猜我喝醉這件事深深地取悅了江辰,他就像一個拿到新玩具的小孩,興奮之情洋溢於表,他把我小心翼翼地把我擺坐在沙發上,然後蹲著我面前問我:「陳小希你喝醉了?」
   
    「是呀。」我很配合。
   
    他又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呀。」
   
    他說:「我是誰?」
   
    「男朋友呀。」
   
    他笑,捏一捏我的臉說:「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
   
    「江辰呀。」
   
    他說:「你現在說話可不可以不帶『呀』?」
   
    「可以呀。」
   
    他笑著湊上來親我的唇,貼在我的唇上說話:「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呀。」
   
    他又是大笑。我想他應該多少也喝醉了,不然怎麼會察覺不到這段對話有多傻。
   
    後來江辰問我,「你想睡覺嗎?」
   
    我說:「不想呀。」
   
    他說:「不累就陪我坐一會兒吧。」
   
    我說:「好呀。」
   
    江辰坐在地上,頭靠在我腿上,他說:「你每次喝醉了都特別乖巧啊。」
   
    我說:「是呀。」
   
    他又笑。
   
    他說,「陳小希,如果我趁你喝醉了向你求婚會不會顯得很卑鄙,趁人之危?」
   
    我說過我是一個清醒的醉鬼,所以我清晰的知道我心裡暗暗期待了很久他的求婚,我媽說了,男人對女人最高的讚美就是向她求婚。好吧,這句話不是我媽說的,我忘了是誰說的,我喝醉了,不要對我有太多不切實際的要求。
   
    我壓制下緊張得想吐或者是喝多了想吐的感覺,認真地說:「不會呀。」
   
    他點了點頭,「哦。」
   
    我搓一搓耳朵,滿心期待地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沒有。沒有下一句話。江辰打了個哈欠然後趴在我的膝上,閉上眼。
   
    我眨了眨因為酒精充血而視線迷蒙的雙眼,很是不解。在我的設定裡,江辰這時就應該打蛇隨棍上地向我求婚,然後我就仰起我高貴的頭顱說我考慮一下呀。然後他說有什麼好考慮的,你喝醉了就趕快答應吧。然後我就說好呀。然後這一切看起來雖然比較不夠矜持但都是酒精的在作祟。
   
    我覺得江辰的行為不符合上下文的對話邏輯,於是我打了個酒嗝,拍一拍他的臉說:「求婚呀。」
   
    他睜開眼睛看我,「你嗎?」
   
    「是呀。」
   
    「好,我答應了。」他說。
   
    ……
   
    我感到異常的氣憤,這段對話裡主語賓語的胡亂省略導致腦子雖然很清晰但依然屬於
喝醉屬性的我完全沒辦法理解過來。於是我揪著他一小撮頭髮說:「聽不懂呀聽不懂呀。」
   
    他拍開我的手站起來,坐到沙發對面的茶几上,然後湊近我的臉,近到我只能看得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縮成一個小小的像。
   
    他說:「陳小希你剛剛跟我求婚了,因為是你所以我答應了,你明白了嗎?」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呀。」
   
    他咧出一朵燦爛的笑,說:「那你高興嗎?」
   
    「高興呀。」我跟著他笑。
   
    他贊許地拍拍我的臉,「真聰明。」
   
    我影影綽綽的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但自從幼稚園那個教畫小花朵的老師退休了之後,我就再沒得到過這麼誠心實意的誇獎了,所以我就更高興了。
   
    次日清晨我醒來,躺在床上忍著宿醉的頭疼回想著昨晚的事情,然後轉頭看看在一旁睡得正酣的江辰,我伸出食指細細地感受他的輪廓,人睡著了或多或少看上去都比平常多一點孩子氣,那點孩子氣在江辰沉睡的臉上顯得那麼恰如其當,我看著都忍不住歎氣,你說這麼英俊美好,他騙起傻乎乎的我來怎麼就這麼毫不手軟喪心病狂?
   
    我買早餐回來時江辰在沙發上看早間新聞,他漫不經心地掃了我一眼說:「我還以為你逃婚了。」
   
    我假裝聽不懂,晃著手裡的早餐說:「吃早餐了。」
   
    他把遙控一丟,趴在沙發椅背上得意洋洋:「陳小希你昨晚跟我求婚了,你少裝蒜。」
   
    我剜他一眼,沉著臉不吭聲。
   
    他笑著說:「我在抽屜裡看過你的戶口本,我的也在我手上,不如我們都請假一個小時,去民政局當今天第一對結婚的人,替他們開個市?」
   
    我木著臉說:「你在說什麼?吃早餐了。」
   
    他窮追不捨:「你少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知道你記得。」
   
    你知道個屁。
   
    你不知道求婚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之一;你不知道我在腦海中幻想過音樂鮮花戒指下跪眼淚;你不知道我細細地在心裡描繪過每一個表情動作音調語言;你不知道不管我怎麼幻想,不管求婚這事最後會怎麼發生,求婚都是應該要由你來做,你來。
   
    回想起我們這一路走來,總是我在他身後很努力地追趕,身邊的人沒有幾個看好我和他的,總在我耳邊說著「女追男隔層紗」這樣的話,仿佛他就是順便就接受了我的感情似的。其實不是的,他們不知道我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心思。為了不錯過和他一起上學我每天早上六點就等在巷子口;我為了能夠用藝術加分和他考上同一所學校我每天都很努力地在畫畫,家裡我的床底至今都堆滿了我的素描;為了能和他在一起我假裝看不懂他媽媽瞧不起的眼神……
   
    而他連個讓我覺得受到萬分珍惜的求婚都不給我。
   
    我越想越覺委屈,眼眶一熱淚水就滾滾地往下滑。
   
    江辰似乎是被我嚇到了,單手撐住沙發一躍,就翻過了沙發靠背,他跑過來抱我:「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我躲開他替我抹眼淚的手,推開他的懷抱,「我不跟你結婚,我不嫁。」
   
    他皺著眉頭說:「你怎麼回事?」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說,只能一味地哭,我還記得江辰的那個套頭毛衣理論,我也相信他愛我,但是我無法跟他解釋我那突如其來的心慌,我害怕,害怕因為最初是我先說喜歡,所以永遠只能由我主動;我害怕,害怕因為我先邁出了那一步,所以他會理所當然覺得每一步都應該由我來邁;我害怕,害怕我愛他比他愛我多很多……
   
    他試圖再一次伸過手來抱我,我搖著頭一步步地退後,直到背後抵上了門。
   
    江辰像是忍耐什麼似的深吸了一口氣,「你這樣是因為我媽麼?我媽那邊你不用擔心的,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她那人也就雷聲大雨點小,我想的事情她也拗不過我,再說了我們結婚了不和他們住一起,時間久了關係也就慢慢好了。」
   
    原本我最擔心的問題現在反而成了我最不關心的問題,我在生氣我在你難過,我管你媽要你娶誰……好吧,我暫時過不管你媽要你娶誰……
   
    人一難過就很容易鑽進死胡同,我看著江辰皺著眉頭的樣子就覺得他一定是討厭我了,他一定是覺得我無理取鬧了,他一定是要分手了,不知道誰又說過了,女人提一百次分手都抵不上男人提一次。雖然這句話有從試圖從分手數量上貶低女性情商方面的嫌疑,但江辰他不要我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發現誰求的婚也已經不重要了,人生真的是瞬息萬變,你以為重要的,下一秒有可能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我覺得天旋地轉,我背抵著門慢慢滑下,我說:「我不要分手……你別生氣……」
   
    江辰隨我蹲下來,他顯得很困惑,不停地在問我:「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頭痛。」這是我失去意識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如果我早知道我說完這句話就會暈倒,我會換一句別的話,我會說「我們結婚」,「我嫁給你」,「我現在真的在跟你求婚了」。
   
    可惜沒有「如果」沒有「早知道」沒有「重頭來過」沒有「時光倒流」,人類遣詞造句的邏輯很怪,常常使用這樣但是又何奈的詞,仿佛可以安慰到誰。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2 11:00 PM

第四十七章

    我醒來時在醫院,下意識地看了看床周圍,很失望地發現沒有電視裡常演的那種男主趴在女主床邊累睡過去的場景。於是轉著頭四處找手機,沒找著,倒是腦袋晃動了幾下就暈得很。

    我想抬手揉一揉額角,手一抬就覺得手背隱隱作痛,伸到眼前看,才發現手背上多了一個泛著青色的針孔,看來是打過吊針了,不過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不排除江辰看我不順眼,把我抓來扎針報復的可能性。

    大概有五分鐘過去,我還在克服剛醒來的那種暈眩感,病房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有點眼熟的護士,她說:“江醫生的女朋友你醒了啊?”

    我想我的眼睛睜開著,如無意外就是醒著的,當然我只是點了點頭,很配合地說:“剛醒。”

    “江醫生開會去了,讓我過來看著你。”她解釋道。

    “我怎麼了?”

    “低血糖,懷孕。”

    “……”我當場三魂沒了七魄,顫抖著問她,“什……什麼?”

    “低血糖!懷孕!”她提高了音調說。

    我心情很複雜,我這才和江辰吵完架,一轉身就懷了他的孩子,我這肚子顯得也太不爭氣了吧……

    “喂,你要當媽媽了,高興一點吧。”護士說,“笑一個。”

    我還在五味雜陳,哪有功夫為她表演笑一個,“你去幫我叫江辰來,我有話和他說。”

    她很不情願的樣子,“你先笑一個表示你很高興,然後我去替你叫江醫生。”

    我狐疑地看著她,表示姐姐我覺得你行為古怪哦。

    她被看得有點心虛,乾笑兩聲突然對著門外跺腳大叫:“蘇醫生你進來啦!”

    門被推開,幽默大王蘇醫生慢悠悠地踱進來,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教訓著小護士:“你真的很沒用,這點事兒都辦不好。”

    她笑著跟我打招呼,“嗨,小希,其實你只是低血糖和宿醉還有輕微的感冒而已。不過我們剛剛打了個賭,說如果騙你說你懷孕了你是會哭還是會笑,她賭笑我賭哭,結果你竟然不哭也不笑,太沒意思了。”

    啊哈,為什麼我對蘇醫生的行為不悲不喜甚至不驚奇?

    “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會生氣吧?”蘇醫生說,“還是你現在很失望啊?要不要哭一下?”

    我揉著手背上的淤青說:“你們的賭注是什麼?”

    “十次值班。”蘇醫生說。

    “你們一個醫生一個護士,怎麼替換啊?”我問。

    蘇醫生的回答簡單明瞭,“她男朋友是醫生。”

    我沉吟了一下,笑眯眯地說:“一半一半,如何?”

    “成交。”蘇醫生搶答似的回答。

    小護士傻乎乎地看著我們,腦門上冒了一堆問號。

    我乾咳了一聲開始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掐自己的大腿,兩秒鐘之後,我淚流滿面地說:“我……我哭了……”

    小護士才反應過來,跺著腳控訴:“你們……狼狽為奸!我詛咒你們……低血糖!”

    我擦乾眼淚,覺得很自豪,我幾滴眼淚就替江辰換了五天的值班,我真是賢妻良母。

    小護士念叨著她男朋友會殺了她之類的話,哭哭啼啼地離開了房間。

    “既然只是低血糖,那我什麼時候能夠出院?”我打斷蘇醫生說,她正興致勃勃地數著哪幾天可以不用值班。

    她說:“這我就不知道了,等江醫生回來跟你說吧。”

    “哦。”我點頭,只覺得低血糖就把我留在醫院裡顯然有點誇張。

    只是直到中午我都沒見著江辰,不知道他的會為什麼會開這麼久,午飯是蘇醫生買來和我一起在病房裡吃的,她帶來的午飯我吃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而她一如既往地用她那邏輯奇怪的玩笑來轟炸我,我一頓飯吃得真是艱難無比。

    才吃完午飯,吳柏松竟然來看我,他說他早上打電話給我,是江辰接的,說我低血糖暈倒進了醫院,所以他就來看看,順便嘲笑一下低血糖住院的白癡。

    他的笑容有一點點虛弱,講話的同時一直躲閃著我的視線。我心一點點地往下沉,最後忍不住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胡染染走了,和那個人去了國外度假。”他說。

    “等她回來。”我說,“或者你去找她。”

    他搖頭說:“不了,我申請調回新西蘭了,事實總部一直想把我調回去,之前我沒答應而已。”

    “所以你答應了?”

    “是,後天就走。”

    “所以你是來告別的?”

    “是呀,此次與君別,不知何日能再相見?”他又是勉強一笑。

    我鄙視他,“洋鬼子別學人講話文縐縐。”

    然後我們都假裝被對方逗笑了。

    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我終是忍不住了說:“你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愛情如果不能戰勝一切,那怎麼好意思叫愛情?”

    他歎了一口氣,“那麼我和染染的就不叫愛情了吧,我想了江辰的話一整晚,覺得我對染染沒有那種非要不可的感覺,事實上我從來沒有對誰有過非要不可的感覺。我都是這樣的,如果愛很難,我就不愛,也不覺得遺憾。”

    我想到那樣的一個詞——愛無能。

    他眼神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但很快他垂下眼掩飾了過去,自嘲地說:“你一定不知道,高中時我喜歡過你,但我從來沒有想過為你留下。”

    我驚訝地把嘴張到可以塞下一個拳頭。

    吳柏松拍一拍我的頭說,“看你嚇得,跟你開玩笑的。你明天別來送機,你也別慫恿胡染染追來新西蘭之類的白癡橋段,我想要的是更簡單的感情。”

    ……

    不好笑。

    我本來想咬牙切齒地罵他,“吳柏松你他媽的不是男人!”

    但轉念一想,他是不是男人這事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是由X和Y染色體說了算的,我說了還真不算,於是我就不說了。再者,吳柏松是我朋友,胡染染不是,我這人偏袒。

    最後我跟他說:“你回去要是覺得後悔了千萬不要因為拉不下面子就不回來。”

    他俯身輕輕地抱了我一下,說:“結婚記得給我寄喜帖。”

    我趴在窗戶上看樓下的吳柏松漸漸走出我的視線,上次送他上車,一別就是八年,這次又不知是多久,大概有些朋友就是這樣,各自陪彼此走一程,然後分開,然後想念。

    我躺回床上看了會天花板,然後迫切地覺得我想見到江辰,於是從床上爬起來出去找江辰。

    在醫院裡晃了一圈,也去了他的辦公室,但就是沒找到他。突然就覺得害怕,這麼小的一樣醫院,我真的就找不到他。我想起江辰曾偶然跟我說過,他說陳小希,世界不是像你家廁所那麼小,我能找到你很不容易。

    那時我覺得他真的很大言不慚啊,雖然我家廁所真的不大,但是明明是我先找到他的。

    說到廁所,我得順便去上個廁所。

    在很多的故事裡,厄運的來臨總是會有一些提前的徵兆,或者是天藍得出奇,或者是鳥叫得淒厲,或者是電閃雷鳴,或者是……總之,就是異常。事實上,如果硬要牽扯,每天都會有和往常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今天,現在,我就看到廁所的瓷磚上有兩隻爬得異常快的螞蟻,飛奔的螞蟻。

    就在我準備開門出去的時候我聽到門外有說話的聲音,於是開門的手又收了回來,我這人有個毛病,不喜歡在廁所裡碰到人,覺得尷尬,畢竟廁所這地方不算個適合友好見面的場所,中國人最熱愛的“吃了嗎”式問候語在這裡也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呀……

    於是我就傻愣在小隔間裡觀察那兩隻飛奔的螞蟻,基本上它們爬行的速度太快了,我有點懷疑它們是一公一母,正在私奔。

    外頭的人似乎在打電話,混著水龍頭流水的聲音我聽得不是很清楚,但聲音很熟,有點像今天一直在轟炸我的蘇醫生。

    大概過了十幾秒,水聲嘎然而止,我聽到她說:“酥老頭,讓你快點辦妥蘇銳出國的手續你不辦,現在怎麼辦?按蘇銳那古怪的脾氣非跳樓不可。”

    我先是反射性地在心裡吐了個槽,畢竟說到脾氣古怪,酥老頭和蘇醫生怪的境界就跟中國跳水和中國乒乓球在國際中的地位似的遙遙領先。

    然後我開始奇怪蘇銳為什麼要跳樓,莫非他對我情深似海,久久不能忘懷?魅力四射什麼的,真是困擾人啊……

    她接下來的話滿足了我不要臉的猜想,她說:“你也知道蘇銳那麼喜歡小希,他一直吵著要來找她玩。”

    我聞言對著那雙已經從瓷磚飛奔到門上的螞蟻羞紅了臉。

    “不能讓他知道。”她下一句是這麼說的,帶著一聲輕歎,“小希的情況暫時穩定了,但怕是會越來越嚴重。”

    像是電線突然被剪斷,滿室亮堂的白熾燈瞬間熄滅,無窮無盡的黑暗。我覺得眼前一暗又一晃,腳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軟軟地就想往地上癱,幸好扶著門穩住了身子。大概是我弄出的聲響打斷了蘇醫生的對話,她安靜了一會兒問:“裡面的人沒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捂著嘴低聲回答:“沒事。”

    她哦了一句繼續講電話:「你千萬別告訴他,總之動作快點,把他送出國去念個幾年書,回來後他也就忘了,也別送去法國了,看看哪個國家的簽證好辦就送去哪個國家吧……嗯,酥老頭你的頭到底是老還是酥?用點腦子行不行,英國的簽證也不好辦……」

    她的聲音和著叩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扶著門的手抖得厲害,鬆開扶著門的手,我發現掌心壓了兩個小黑點,剛剛那兩隻飛奔的小螞蟻,慘死在我手上。

    都是生命,而生命的定義之一就是無常。

    生與死這樣的話題,即使是在小說電視裡看到一千遍一萬遍,我也從來沒有認真想過有一天將會降臨到我身上。我以為的是,我會慢慢看著我和江辰的臉爬上第一條皺紋,第二條第三條,到最後數不清,和他互相嘲笑彼此的臉被歲月的蜘蛛織上了網。

    但命運就是這樣,它擋在你面前正對著你的鼻子踹上一腳,而你只能以手背一抹鼻血,咬牙前進。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2 11:01 PM

    第四十八章

    我坐在床沿閉上眼睛,恐懼,茫然,無措,死亡,這些在詞典裡會被歸類為貶義詞的詞語如同猙獰的怪獸,張牙舞爪地要把我吞噬。

    我不知道我呆坐了多久,在鋪天蓋地的恐懼之後,我竟然也就平靜了下來,也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打針吃藥,大不了就去那個被描繪得很美好的地方,用幾十年的時間等江辰來。

    空蕩蕩的寂靜中突然傳來「吱呀——」的開門聲,「江醫生的女朋友,你跑哪兒去了?我到處找你。」

    我張開眼睛,是剛剛被我和蘇醫生騙了的小護士,已經湊到了我面前,在我眼前揮著手掌,「你沒事吧?怎麼看起來這麼蒼白?」

    我搖頭說:「你找我做什麼?」

    她有點結巴地說:「給……給你換病房。」

    「為什麼要換病房?」我木然的問道。

    她結巴得更厲害了,「呃……我也不知道……江醫生……說換的。」

    不想為難她,於是我點頭說:「走吧。」

    她領著我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一路都在用一種詭異的眼神偷瞄我,我幾次想問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我想我需要江辰來告訴我,我需要他來告訴我,我需要他。

    我很自私,我不能像偉大的女主角那樣一聽到自己有什麼病就找藉口分手然後自己躲起來治病,我要和江辰共度一生,我需要他能和我一起面對一切,我也相信他能夠和我面對一切,如果他不能夠,那我就不要。

    護士領著我到了走廊的最後一個房間,門是關著的,她也不推開,只是抬手敲了幾下後就把我推倒門前,「進去啊。」

    我莫名其妙的推門進去,江辰站在兩張病床中間,雙手捧著一個巨大的紙箱,姿勢有點像古裝劇裡準備向皇帝獻上人頭的刺客。

    我站在原地不動,江辰注視著我,眼神溫暖,「陳小希。」

    「嗯?」我吐出一個帶著哽咽的字,其實我現在只想撲進他懷裡大哭。

    他笑出一個深深的酒窩:「嫁給我好嗎?」

    我困惑地眨了一眨眼睛,懸在睫毛上的淚就滾了下來,基本上我沒有料到他會求婚,因為根據我有限的常識分析,一般人不會抱著紙箱求婚,即使真有抱著紙箱求婚的,紙箱上也不會寫著「一次性無菌注射器」紙箱……

    面對著這樣隨性的求婚我半晌不知道該給什麼反應,倒是淚水比我激靈得多,滾滾不絕。

    「都說你哭是因為我沒有你求婚的。」他還是捧著那個紙箱。

    我抹著眼淚問:「誰都說?」

    「以蘇醫生為首的女權分子。」

    「可是我生病了。」我說。

    他皺了一下眉頭,「所以呢?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先解決求婚這事。」

    「如果我死掉呢?」我低頭輕聲地說,「生病很容易死掉的啊。」

    「別亂說話!」他突然提高音量,嚇得我後退了兩步。

    江辰長歎一聲後把手裡的紙箱往床上一擱,走過來立定站在我面前,然後彎腰偏頭,對上我低垂的視線,「那也沒有關係,我們找到了很多人一直找不到的愛情。」

    我推開他湊得很近的臉,「你怎麼會講那麼煽情的話?」

    他笑著拉住我的手,「她們教我說求婚都要說這樣的話的。」

    我繼續抹眼淚,「可是我害怕。」

    「一切都有我,有什麼好害怕的。」江辰拉下我揉眼睛的手,「好了,再揉眼球都揉下來了。」

    江辰之於我,仿佛就是一種信仰的存在,他說了沒什麼好怕的,我就覺得真的是沒什麼好怕的。只是我想像了一下他描繪的場面,覺得眼球揉掉下來這事還是很可怕的。

    他一隻手抓了我兩隻手在掌中,另一隻手抬起來看手錶,「好了你快點答應,我待會兒有個手術。」

    我這人催不得的毛病我大概也不是第一次說了,所以他一催,我就點頭說:「哦好啊,那你快把戒指拿出來。」

    他回頭抱起那個那個「一次性無菌注射器」紙箱走到我面前,說:「打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要是沒有買戒指就算了,不要用針給我紮出一圈戒指,這種血腥的浪漫我欣賞不來。」

    他瞪我一眼,我乖乖地去撕紙箱上的封箱膠。

    紙箱打開,箱子裡緩緩飄升起三個乳白色的手掌狀氣球,每個氣球都有腦袋那麼大,都豎著五根手指,看起來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底下長長的繩子系著一卷成棍狀的紙條和一枚戒指。

    我有點傻住,看著氣球慢慢地升到頂到了天花板就停住了,剩下那根繩子系著戒指和紙條懸在我和江辰中間微微晃著。

    雖然我心裡很想先去解下那個戒指,但是我覺得這樣會顯得我太物質了,所以我就先去解紙條。

    攤開了看是連著好幾頁撕下來的處方簽,我翻了一下,上面空白無一字,我不解地看著江辰:「空的?」

    他說:「不然呢?」

    我火了:「什麼都沒有寫你系在上面幹嘛?」

    「保持平衡,不然氣球升得太快。」他笑,帶著惡作劇成功的得意。

    ……

    後來江辰解下了戒指套在手指上,樣式很簡單的一個白金戒指,波浪型的指圈,中間旋嵌了三顆小小的碎鑽。

    戴完戒指之後我看著他,他看著我,突然覺得有一點害羞,於是我推一推他說:「你不是有手術。」

    他搖頭說,「我騙你的,你這人不經催。」

    「哦。」我低頭輕輕地轉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據說那裡有一根血管通向心臟,「你什麼時候準備這些東西的呀?」

    「今天早上。」說著他拉我往病床上一躺,摟了我在懷裡,「累死我了,又要買戒指又要搞什麼浪漫。」

    我強忍下「所以你稱這為浪漫?」的吐槽,指著還飄在天花板上的那三個詭異的氣球,「你去哪買的氣球?」

    其實我想問的是「你去哪買這麼醜的氣球?」,但鑒於我現在生病了,處於需要積德的狀態,所以我就省略了一些修飾詞。我想他能夠在這個世界上那麼多花花綠綠、形狀各異的氣球中找到這麼醜的,也是一種難能可貴。

    江辰說:「我哪有時間去買氣球,早上開會而且又有門診,中午才擠出時間去買的戒指,回來剛好遇到李護士,就是剛剛帶你過來的那個護士,她非說每個女人都期望一個浪漫的求婚。我想了半天,只好拿了幾雙橡膠手套想辦法打了些氦氣進去。」

    我咋一聽覺得哦這麼隨手啊,過了幾秒反應過來才覺得媽呀,什麼叫做「打了些害氣進去」?

    於是我問他:「害氣是什麼氣?為什麼不打無害的氣?還有氣球為什麼會飄起來?」

    他很無語的樣子,「陳小希你高中化學課都在睡覺嗎?氦氣是一種比空氣輕的惰性氣體。」他說著拉著我的手用食指在掌心邊寫邊說,「上面一個空氣的氣字,下面一個辛亥革命的亥字,不是害怕的害。」

    他說完之後我更加覺得媽呀,什麼叫做「打了些氦氣進去」?氦氣聽起來就很牛啊……

    我看著頂在天花板的那三個肥手掌,「江辰同學,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麼冷淡的語氣介紹這麼與眾不同的氣體?而且,你去哪裡找的氦氣?」

    「醫院的核磁共振設備需要氦氣。」他說。

    我哦了一聲,並不準備追問,因為我說過了,當對話上升到專業角度時,我就聽不懂了。

    江辰打著哈欠說:「我睡一會兒,兩點叫我起來上班。」

    午間的陽光擠過百葉窗溜了一些光斑在他臉上,我覺得臉上幹了的淚痕有點發癢,就把臉埋在他手臂上蹭了兩下。他翻身把我摟實了圈緊在懷裡,「別鬧,我都睡著了。」

    他當然沒有「都睡著了」,我當然也有很多話想要問他,但是我還是順從地選擇了窩在他懷裡安靜不動,因為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次機會可以乖乖聽他的話。

    後來我睡著了,再後來我被江辰搖醒,他的臉因為湊得太近而被放大了很多,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眉間擰起的「川」字上有細細的絨毛。

    「夢到什麼了?還是哪裡疼?怎麼哭了?」他說。

    「沒有啊。」我一開口才發現我的聲音沙啞得很,伸手一摸臉竟是滿手的淚水,只好隨口胡謅說:「夢到求婚的事。」

    我真的不記得夢到什麼了,只是醒來還殘留著那種悲愴到無法言說的心情。

    江辰歎著氣幫我擦眼淚,「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哭啊?沒求婚你也哭,求婚了你也哭,你到底想怎樣啊?」

    我不想怎麼樣,我想健康,我想陪他到他再也沒有英俊模樣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自己又看了一遍,我個人覺得真好看,是吧。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2 11:03 PM

    第四十九章

    擦完了我的眼淚後江辰無奈地看著自己衣服前襟那一大灘淚跡,「陳小希你屬水龍頭的啊?」

    我抽著鼻子回答:「十二生肖裡面沒有水龍頭的。」

    他似乎已經被我磨到沒有了脾氣,苦笑著說,「你就在這個病房待著休息,我已經幫你請了假,我得去上班了,下班我過來找你。」

    他出去的時候還臭著臉把天花板上那三個膠手套氣球扯了出去,他的解釋是:「得處理掉,被別人看到了不好。」我還聽見他還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浪漫個鬼啊浪漫」。

    下午還是斷斷續續地睡覺,夢很多,也有把自己哭醒的那種夢。但有一個特別可怕,因為我不記得了,不記得的一定最可怕,因為記憶自動把它遮罩了。

    這裡要提一下一件事,在我睡覺的中途蘇醫生來看過我,她進來得很匆忙,像是身後有鬼在追。

    「你快點聽我的聲音。」她說。

    我從床上彈起,她的聲音又尖又細,像是動畫片裡壞女人的配音。

    「哈哈哈,我的聲音多有趣。」她說,「我剛剛用針戳破了江辰的手套氣球,我特別喜歡感受氣流從針孔吹進鼻孔的感覺,沒想到江辰裡面灌的是氦氣,哈哈哈哈。」

    雖然我也覺得她的聲音很好笑,但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的聲音會變成這樣?」

    「人吸入氦氣聲音會變尖細啊,因為聲音傳播的介質改變了,聲音震動的頻率改變了,哈哈哈,我的聲音好好笑啊。」她自己邊解釋邊捧腹大笑,「哎喲,笑死我了,我特地跑來分享給你聽的,我對你多好啊,哈哈哈哈……」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是啊,謝謝你。」

    直到她離開很久,我的耳朵裡還縈繞著她又尖又細的笑聲,像是白雪公主的後母跑到我耳朵裡拼命奸笑似的。

    江辰大概不到五點就來了,手臂上搭著外套,偷偷摸摸的樣子很可愛,他說我們溜回家吧,主任說要開一個很無聊的會。

    我愣愣地問他,「可以回家嗎?」

    他邊脫白袍邊說,「可以,就是一個關於元旦聯歡之類的會,沒事的。」

    「可是,我不用住院嗎?」我問。

    他脫衣服的動作停了下來,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為什麼要住院?」

    我也疑惑地看回去,「我不是生病了嗎?」

    「就一個多喝點水就會好的小感冒也要住院?」他說,「你那麼喜歡醫院?」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轉動因為睡太多而特別鈍的腦袋,然後突然抓住他的衣服說:「蘇醫生!蘇醫生下班了沒?」

    「不知道,她又不跟我一個科室。」他拍開我的手,把白袍脫了下來。

    我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跑,橫衝直撞地找到了骨科,蘇醫生正趴在桌子上擺弄著幾根骨頭,見我來,揮舞著骨頭地招呼我,「小希,你看這是脛骨,就是小腿上的骨,不知道這人死了多久,來給你摸摸。」

    我默默地後退了兩步,「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她曲起食指敲那塊骨頭,「不知道燉湯還有沒有味。」

    我又默默地後退了兩步,雖然我知道這動作一定能引來她哈哈大笑說「開玩笑的」,但我實在是忍不住……

    她果然哈哈大笑說「哎呀這是塑膠的我怎麼會拿去燉湯」。

    我配合地扯了一下嘴角,決定單刀直入地問她,「我中午在廁所聽到你和你爸爸在打電話,說要把蘇銳送出國的事。」

    「是啊。」她撓了撓頭,「怎麼了?」

    「為什麼要把他送出國?」

    「因為小蜥快死了,怕他難過。」

    吶!重點就在這裡了。

    「誰是小希?」我追問,因為講話速度太快還差點閃著了舌頭。

    蘇醫生顯得很困惑,「蘇銳養的寵物蜥蜴蘇小蜥啊,你不是見過嗎?蘇銳還說你和小蜥很合得來。」

    啊!呀!哇!噢!哈!呵!

    我用力地的抱了她一下,然後轉身奔回剛剛的病房,江辰已經換了外套,正盤腿坐在床上吃著什麼東西。

    我尖叫著撲向他,「江辰江辰——」

    他被我壓得一聲悶哼,為了撐住不往後倒,手裡的東西撒了一地。

    「你搞什麼?」他說,「紅棗都掉了。」

    我摟著他的脖子又想笑又想叫,最後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我那種死而復生的興奮,只好沖著他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計程車上。

    我一邊哼歌一邊吃著紅棗,紅棗是江辰的病人送的,說是自家種自家釀的。

    江辰捂著脖子離得我遠遠,還不時用幽怨地小眼神瞅我兩眼。我不好意思地給他陪不是,「哎呀我不是故意的,你坐過來一點,我不會再咬你了。」

    他不理我,捂著脖子別過頭。我挪過去抱住他的手臂,「對不起嘛,不然我讓你咬回來?」

    江辰白了我一眼,「你屬狗。」

    回家之後我把自己鬧的大烏龍自嘲地跟江辰說了一遍,他聽完之後並沒有如我所料地罵我白癡或者嘲笑我,只是沉默一會兒之後撥開我摟著他脖子的手說:「我去洗澡了。」

    他洗完澡出來也不搭理我,坐在電腦前劈裡啪啦地把鍵盤敲得很響,我說了一句「別把我鍵盤敲散了」,換回他一個淩厲的眼刀。

    我洗完澡回來的時候江辰坐在床沿,一付很深沉地思考著什麼的神情,那眼神不知道落在哪裡的若有所思模樣美好得像是某個電影裡精心設計好的場景。不過這樣的神情如果發生我在身上就會有一個比較通俗易懂的詞語來形容——發呆。

    我爬上床,從背後摟住他的脖子,「你在想什麼?」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想如果沒有你。」

    我一愣,然後逼自己裝出嬉皮笑臉的樣子,「那你就可以找個比我高一點,瘦一點,漂亮一點,聰明一點,溫柔一點,懂事一點的女孩子了啊。」

    說完我覺得很後悔,實在是顯得我有太多需要提高的空間了。

    江辰伸手拍拍我壓在他肩膀上的頭,「是啊。」

    他這兩個字又徹底摧毀了我的淚腺,我覺得我今天擔心受怕了一整天,怕不能陪他一直到老,怕再也不能愛他,怕他在這個世界上孤單……但在於他,卻只是「沒有了你我可以找更好的人」而已。

    「怎麼又哭了?」他語氣很無奈。

    我趴在他背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地往他衣服上蹭,邊蹭邊罵,「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混蛋,我做鬼也要纏著你一輩子,混蛋。」

    他想站起身,我緊緊勒住他的脖子不放,他也不管,就讓我用一種八爪魚的姿勢半掛半夾地粘在他背後。

    「你要去哪裡啊?」我抽噎著問他,努力不讓自己從他身上掉下來。

    他不理我,半背半拖著我徑直走向浴室,擠了牙膏在牙刷上,邀請我:「要不要刷牙?」

    我掛在他背上,義正言辭地拒絕:「不要,你混蛋。」

    他抬眼從鏡子裡瞟了我一眼,「你罵夠了沒有?」

    「沒有。」我說著又想哭,一邊哭一邊罵一邊用頭撞他的背,「你沒良心,你不是人,你要找更好的你現在就去找,你去找去找去找,不用等我死掉。」

    江辰叼著牙刷,滿嘴泡沫口齒不清地說:「我快內傷了這位太太。」

    「你王八蛋啊,我都在哭了。」我說著下意識松了一隻手想去揉眼睛,手一松另一隻手的力氣吊不起我整個人的重量,於是又手忙腳亂地要去勒江辰的脖子。

    為了避免被我勒死或者我把自己摔死,江辰只好丟了牙刷來托住我,一陣手忙腳亂之後,除了他被我勒出一道紅痕之外,我們彼此都性命無憂。

    我鬧了這麼一出以後有點怕惹毛他,就乖乖地下了地,發現因為剛剛是掛在江辰身上過來的,所以我是赤著腳的,冬天的瓷磚地板踩起來不是一般的冷,我墊著腳尖咻一下竄回房間跳到床上,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似的就覺得很心安。

    江辰進房時手裡拿著一條濕毛巾,硬是把我的腦袋從被子卷裡抽出來,把毛巾蓋我臉上使勁地揉搓了一陣,「哭得眼睛跟核桃一樣你就高興了啊。」

    我被卷在被子中間動彈不得,只好讓他用可以把我五官搓平的力度替我抹臉。

    他用完毛巾之後隨手一扔毛巾就掛在了椅子背上,我捧著被他搓得生疼的臉抱怨,「皮都快破了,你想找新的也不用毀我容啊。」

    江辰把被子一抽,我順著被子骨碌滾了幾圈,失去了被子冷空氣立馬徹頭徹尾包圍了我,我忍不住縮成一團,正好就被江辰團成一團塞進了他抖好的被窩裡。

    我還沒躺好他就把燈關了,我說我還沒刷牙呢,他說你常忘記刷牙。我抗議說可是我現在沒有忘記啊。

    他說那你怎麼老是忘記我很愛你?我很愛你,所以雖然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比你高比你瘦比你美比你聰明溫柔懂事的女孩子,但是都不關我的事。

    黑暗中我用力眨眼,逼回已經盈在眼眶的淚意,我說江辰同學下次最重點話你放在最前面說好伐?我哭那麼久也是會累的啊。還有啊,這個世界上才沒有比我高比我瘦比我美比我聰明溫柔懂事的女孩子,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的覺得,喜歡陳小希的人,沒有一個有江辰那麼喜歡,他對陳小希的感情,其實在我的心中,是比陳小希對他來得多的,只是他不說而已。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2 11:04 PM

    尾聲

    江辰他爸還是不喜歡我啊,她媽比他爸更不喜歡我,還有李薇也依然住在他家的房子裡准備考研,江辰在煩惱在職考博的事,我每天又要上班又要趕漫畫,生活有時煩躁得讓人想上躥下跳地罵髒話,但我是江太太了呀!

【全文完】

    ……居然說沒超過多少字就不讓我發這一章,但我就是想單獨發這章!……

    陳小希:你說我們以後的孩子生男還是生女。

    江辰:不是我說了算,從醫學上說……

    陳小希:打住,你再囉嗦醫學我就生個不男不女給你。

    江辰:那這孩子隨媽啊。

    陳小希:……

    陳小希:如果我不孕不育怎麼辦。

    江辰:從醫學上來說,治癒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陳小希:治不好呢?

    江辰:就治不好唄。

    陳小希:你會不會跟我離婚?

    江辰:白癡,我幹嘛跟你離婚?

    陳小希:嗚嗚嗚,你真的很愛我對不對?

    江辰:不是,我討厭小孩。

    陳小希:……

    作者有話要說:我還記得第一篇小說寫下劇終的感覺,那時洋洋灑灑感謝了一堆人,那時我真是可愛。第二篇小說結束我記得我說過好像養大了娃要出嫁的感覺。第三篇小說結束因為首篇出版,加上修改結局,感覺倒是不多。而這篇,應該是我最不捨得結束的一篇,是我目前最喜歡的男女主,我甚至都覺得,他們真的存在地球上某個角落,真的鬧鬧騰騰地在過日子,而我只是個偷窺狂,寫出他們的故事而已。現在這個故事我不講了,但他們沒有結束。謝謝大家陪著我偷窺了人類。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2 11:11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10-3 12:01 AM 編輯

江辰的愛情

    陳小希就是江辰的愛情,因為他沒有愛過別人,因為他愛不上別人,所以他的愛情只能是陳小希,每當意識到這一點時,他都有一種,一條道走到黑的悲壯啊。

    陳小希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哭得累了的她睡得特別沉,睡前哭久了鼻塞所以還微微有點鼾聲。

    江辰伸手點開了檯燈,陳小希只是吸一吸鼻子,沒有轉醒的跡象。燈光是黃色的,陳小希老說黃色的燈光看上去紙醉金迷,但江辰討厭白熾光,太過明亮的感覺會讓他覺得自己還身在醫院,有時還會讓他想起剛畢業時的那段日子,那個時候沒有陳小希,那個時候只有空洞的忙碌,常常在醫院的值班室裡累到睡著,突然醒來就對著頭頂白晃晃的白熾燈發呆。陳小希問過他為什麼討厭白熾燈,他沒有說,她也就不再追問,只是默默地把家裡的燈都換成溫暖的黃色,她不會咄咄逼人,這也是他喜歡她的一點。

    他有時會被別人問喜歡陳小希什麼,給的答案都是沒有理由,其實有很多的理由,只是不想說,他喜歡她笑起來眼睛有點水汪汪;他喜歡她頭髮亂糟糟時會用手指去耙然後弄得更亂;他喜歡她緊張的時候會不自覺地伸手過來掐他;他喜歡她雖然八卦但心地善良;他喜歡她雖然纏人但適可而止;他喜歡她對他無條件信任;他喜歡他喜歡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用她的理論在自己的世界裡活得很好……

    喜歡她,因為她不僅可以包容他的古怪、難以相處,他的各種打擊各種冷漠、她還能樂在其中,這樣的存在,要麼是遊戲裡為他量身定做的角色設定,要麼就是神經病……

    很明顯,她是後一種。江辰想著就笑了,又側頭看了一眼躺在身邊的陳小希,眼睛有點紅,估計明天起來會腫得厲害,她總是這樣,一哭眼睛就腫,卻特別容易哭,或者說特別容易被他弄哭。

    她那個時候說,我都好久沒哭了,這次哭又是為了你。而他現在也想不起為什麼惹她哭了,都說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她的一切事情,你都能很清晰地記住,事實上那只是想像出來的浪漫,時間會讓你遺忘,會讓你把回憶的片段模糊,模糊到只剩一個鏡頭,你也許記得她眼角閃著淚花的樣子,卻記不住她為什麼哭。

    江辰記得住她眼角的那顆淚珠,就夾在上睫毛和下睫毛之間,搖搖欲墜,他每次只要想起那個場面,還依然能夠感覺到手指尖有一種想要伸過去彈一彈它的蠢蠢欲動。

    我不能記住關於你的每個片段,但我有著關於你永生無法忘懷的鏡頭。

    陳小希忽然帶著哭腔地哼了一聲,左手在空中揮了一下,翻過身背對著他又平靜了下來。江辰盯著她的背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左手過去將她的頭微微扶起脫離枕頭,右手從她的頸後下穿過。再將她的頭扶回枕頭上,左手握住她的肩膀輕輕地一扳,右手再一攬,陳小希就順著力被他拉著枕在了他的手臂和胸腔之間。陳小希似乎姿勢不對或者被悶到了,臉在他胸口蹭來蹭去,好不容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開始打起呼來。

    江辰撥開她蹭在他嘴邊的一縷頭髮,歎了口氣笑,單邊酒窩在昏暗的光線中變成臉上一聲深深的黑點。

    陳小希說世界上有更好的女孩子,是啊,為什麼單單只想要她?如果非得回答,只能這樣了,因為:「你在我面前哭,你在我面前打呼,而我一點都不覺得煩躁。」

作者有話要說:

我總覺得我欠江辰一個番外

我也總覺得我寫不好這個番外。

但是還是硬著頭皮寫了,好不好都將就著看看。

我們,下個故事見吧。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3 08:59 PM

    他們的年少(一)

    江辰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對面那家人的女兒纏上的,那個叫陳小希的女孩子,他對她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時候嗓門特別大,他在家裡無論把鋼琴叮咚叮咚彈得多響,都蓋不過她在家裡被她媽追著打的尖叫。
   
    後來長大了一點,他很少再聽到她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好像世界頓時安靜了許多。他有時從窗戶看到她家客廳,總是可以看到她在看電視,有時還可以看到她笑得在沙發上打滾。
   
    他家裡常常都是絡繹不絕來拜訪他爸的人,他並不喜歡那些人公子公子地叫他,這樣的稱呼讓他覺得虛偽。
   
    每回家裡來了人,他就躲在房裡,看書寫毛筆字睡覺,總之盡一切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音讓人知道他的存在。後來陳小希向他告白,他在躲客人的時候又多了一項活動,躲在窗簾後面看對面的陳小希。
   
    看著她走來走去,看著她打翻東西,看著她咬著筆頭伏在桌上畫著什麼東西……如果天氣熱,還可以看見她躺在地上,像燒烤架上的香腸一樣翻過來滾過去。
   
    像在看一場無聊的默劇。但他覺得人生很無聊,不如就再無聊點。
   
    陳小希表白後的第二天就出現在巷子口用微微顫抖又拼命若無其事的聲音說:「江辰,好巧啊,你也上學啊?」
   
    江辰的反應是愣了一愣,問她:「幾點了?」
   
    陳小希看看手上的電子錶,她是個刻度無能的人,一般都戴能直接顯示數位的電子錶,「七點。」
   
    他點點頭,自言自語了一句:「還以為要遲到了呢。」
   
    陳小希很汗顏,她以前都是踏著鈴聲進教室的。
   
    他倆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向學校。
   
    陳小希嘰嘰喳喳講個不停,電視劇,漫畫,老師,同學……八卦的精神是不放過雞毛蒜皮。
   
    江辰幾乎不搭她的話,面無表情往前走。
   
    到底他不說話是因為他是本來話就不多,或者是因為知道了陳小希的心思後突然變得酷了起來,陳小希不知道,江辰也不知道。
   
    年少的心思最奇妙之處在於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他們是第一對到達教室的人,江辰管著教室的鑰匙,他打開門時小希站在他身後,門一開,小希忽然聞到一股泥土的味道。小希想,原來清晨的教室聞起來像剛翻了土準備插秧的水稻田。
   
    江辰在座位上坐下,抽出幾本厚一點的課本,課桌上疊好,趴著睡了。
   
    陳小稀有點傻眼,怎麼跟她想像中那麼不一樣?江三好學生早早來教室睡覺?
   
    她的座位在他的斜上角,她是三組的,他是四組的;她是三組組長,他是班長。
   
    她從書本裡掏出英語課本,翻開立起來,然後頭埋在書裡,偏頭偷看江辰,看他黑黑的頭顱,和頭顱中間白色的發旋。
   
    她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但就是忍不住盯著看,忍不住心跳失序,能為一塊白色的頭皮心跳失序,她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
   
    寧靜美好的時刻總是會有一兩個不識像的搗蛋鬼,搗蛋鬼是王達莊,副班長,死胖子,他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咋呼:「陳小希,我有沒有看錯?」
   
    陳小希傻乎乎地問:「看錯什麼?」
   
    王達莊說:「你啊,居然這麼早。」
   
    陳小希乾笑兩聲,「想起有段英文還沒背。」
   
    王達莊突然大笑起來:「哈哈……你……你的英語課本拿倒了。」
   
    她轉過頭去想瞪王達莊,恰好此時江辰也把頭從枕著的胳膊中微微抬起。陳小希就這麼直直撞上了江辰略帶點好奇探究的眼神,她頭腦一熱,居然就臉紅了。
   
    江辰望著她紅得誇張的臉有點摸不著頭腦,她是連表白都不會臉紅的人,現在是在臉紅個什麼勁兒?
   
    教室裡的人陸陸續續地多了起來,幾乎每個進來的人都對於陳小希在響鈴前出現在教室的詭異現象表達了程度不一的驚訝。陳小希這會兒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挺引人注目的。
   
    第二天陳小希比昨天起晚了十分鐘,匆匆趕到巷子口的時候正好見到江辰背著書包的背影。她頓了腳步幾秒,用力吸了口氣平穩呼吸,然後跨大腳步追上去,「早啊!」
   
    江辰被她吼得心跳重了一拍,他不得不承認,陳小希是個很有精神的人。她那聲震耳欲聾的「早」充分地向他揭示了這一事實真相。
   
    這次他們不是最早到達教室的,王達莊同學倚著欄杆對著他們笑,說:「陳小希,你今天還背英語嗎?」
   
    陳小希覺得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啊,便沒好氣地回他:「關你什麼事啊?」
   
    王達莊也不生氣,就是笑眯眯地說:「我偶爾友愛一下同學。」
   
    還是散發著泥土味的教室,江辰趴在桌子上睡覺,王達莊一直在課桌抽屜裡鼓搗著什麼東西,陳小希抽出英語課本,才念了一句what are you doing 就覺得喉嚨乾澀,趕快換了語文課本開始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地背了起來。
   
    陳小希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這裡偷偷歎了口氣,英語不夠好啊……沒臉在江辰面前讀出聲來,總覺得自己的發音不標準,而且土。
   
    江辰有點煩躁,她課文背得實在磕磕巴巴,嚴重影響了他早上的補眠。
   
    第三天陳小希特地起了個大早,在巷子口等了江辰很久,眼看實在要遲到了她才飛奔去學校,一路上還在擔心著江辰是不是生病了。
   
    到了教室門口已經是在上早讀了,陳小希垂著頭對講臺上的老師喊了聲報告。
   
    老師沒好氣地,說進來。
   
    陳小希一抬頭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江辰,他低著頭念課文,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上的圓珠筆,金屬的筆帽在晨光中微微反著光,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旋轉跳躍。
   
    隔得很遠,陳小希卻覺得那點反光刺得她瞳孔微微發疼。
   
    第四天陳小希起得更早了,天擦亮就起床了,朦朦朧朧靠著巷口還亮著的路燈打瞌睡。
   
    江辰遠遠就看到路燈下的身影,掙紮了一會要不要掉頭回家,最終還是走了上去。
   
    他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她並沒有發現,她瞌睡得很沉。他走了好長一段路,一直沒有等到她跟上來。
   
    他到了教室趴著睡覺,但一閉上眼睛竟是陳小希垂著頭打瞌睡的樣子:及耳的短髮墜到兩頰邊,頭頂上幾根不服帖的頭髮東一根西一根的,翹得很倔強,整個人沐浴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泛著溫暖的橘黃色。
   
    江辰在睡過去前迷迷糊糊地想:她頭髮可真亂啊。
   
    陳小希的早起計到第五天就徹底放棄了,天太冷了,冷到她那個悸動的小心肝也跳不動了。她從被窩裡伸出手按掉鬧鐘,一再地告訴自己,算了,愛情是靠緣分的,強求不來強求不來。
   
    於是陳小希安心地睡到媽媽來叫她起床,匆匆忙忙出了門居然與到江辰,那個樂啊,就像是考試砸了,一心安慰自己考試在我們人生中一點都不重要,分數就是那浮雲,然後卷子發下來,全班第一。
   
    於是陳小希噙著「賺到了」的微笑,一路尾隨著江辰到學校。
   
    江辰被她笑得背脊骨發涼,偷偷摸了幾次臉上有沒有粘飯粒了,還偷偷低頭看了幾次褲子拉鍊拉了沒。
   
    進教室前,陳小希忍不住拉了拉他校服的後擺:「皺了。」
   
    江辰皺了皺眉,沒說什麼,難道她就為了這個,樂了一路?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3 09:00 PM

    他們的年少(二)

    那是中考完的那個暑假,七月底成績就出來了,陳小希和江辰都考上了鎮裡唯二的兩所高中裡較好的那一所——一中。這樣聽起來好像沒有氣勢,這樣說吧,陳小希和江辰考上了鎮裡最好的高中——一中!嗯好多了,果然有時適當的省略定語是必要的。
   
    而江辰一考完試就去他外婆家過暑假了,成績也沒差,不過也沒必要查,因為鎮長兒子考了全鎮第一名這樣的消息很快就和「張三的兒子偷了李四的自行車」、「王五的女兒早戀墮胎」這樣的消息一起榮登菜市場搜索排行榜前三名。倒是陳小稀有大半個月都在擔心自己不能和江辰一個學校,都給擔心瘦了。
   
    知道了成績之後陳小希就開始過上了無憂無慮的日子,又沒有暑假作業又和江辰考上同一所學校,生活還能多美好?
   
    放假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雖然陳小希一個多月沒見到江辰,但也不是特別想念,大概是暑假檔的電視劇太強大,從《朵拉A夢》到《浪漫滿屋》,陳小希日理萬機呀。
   
    這天陳小希正津津有味看著大雄被技安踢進臭水溝,媽媽跑來說有人打電話來找她,還說聽聲音像是個老師。她邊嘟囔著哪個老師會打電話來,邊走去接電話。
   
    「喂,你好。」陳小希說,「誰……呃哪位啊?」
   
    「是我。」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
   
    小希皺起眉頭,「李老師嗎?」
   
    李老師是學校裡的美術老師,他的最大成就是畫曾經在鎮公所裡展出過,該老師是出了名老煙槍,他的口頭禪操著破鑼嗓子說:「你以為我在吸煙?其實不是,我是在欣賞藝術人生的吞雲吐霧、飄渺虛無。」所以這老師的外號就叫藝術人生。他最近好像趁著暑假想開個美術輔導班,一天到晚打電話到同學的家裡談藝術的高度,作為最無所事事的初三畢業生自然是培養藝術高度的重點對象。
   
    電話裡一陣沉默,陳小希趁著這沉默的空檔拼命地想要怎麼拒絕藝術人生但又不要傷害到藝術人生的藝術心靈。
   
    在陳小希還沒想出婉轉的拒絕之前,電話裡又傳出聲音了:「我是江辰。」
   
    「啊?」陳小希愣了一下,下意識脫口而出,「江辰怎麼可能聲音這麼難聽?」
   
    又是一陣沉默,陳小希忍不住說:「你到底是誰啊?不會真的是江辰吧?」
   
    「是。」
   
    ……
   
    陳小希想著亡羊補牢,趕緊說:「不是,我不是說你的聲音難聽,我是說聽起來很成熟,很有特色……」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江辰說。
   
    陳小希很著急:「不是啊,我是說我媽說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是變聲期,你的聲音真的不會特別難聽,胖班長的聲音聽起來還像被鬼掐著脖子呢,你的頂多就像鴨子……」
   
    沉默,聽筒裡傳來一聲歎息。
   
    陳小希沮喪極了,「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你還是說你找我什麼事吧。」
   
    「我還在我外婆家,明天你回學校拿成績單和畢業證的時候順便幫我拿一下吧。」江辰說。
   
    陳小希撓撓頭,「原來明天要拿成績單啊……」
   
    「你該不會不記得了吧?」
   
    陳小希呵呵乾笑:「現在記得了。」
   
    「嗯,那你記得幫我拿,我掛電話了,拜。」
   
    「等一下!」陳小希叫起來,「那個……」
   
    「幹嘛?」
   
    陳小希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是想說,雖然你聲音變得很……很那樣,但是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嫌棄你的!」
   
    ……
   
    「我會!」江辰古怪的公鴨嗓吼起來很是喜感。
   
    電話哢一聲被切斷,陳小希握著話筒依然沉醉在自己不離不棄的偉大愛情之中。
   
    江辰掛上電話後忍不住踹牆,誰的聲音像鴨子了?!誰嫌棄誰?!
   
    江辰的外婆端著切好的水果正要進來孝敬外孫,老人家站在房門口看得雲裡霧裡,她這溫文爾雅全鎮第一名的外孫為什麼突然要踹牆啊?
   
    大概半個月之後,江辰站在巷子裡,腳無意識地踢著腳邊的小石頭,他在等陳小希拿成績單還他,聽到她們家那棟樓的防盜門哢的響了一聲,他突然就咕嚕一下把嘴裡的金嗓子喉寶給咽了下去。
   
    陳小希笑眯眯地把夾著成績單的畢業照遞給他,「外婆家好玩嗎?」
   
    「一般。」江辰低頭翻開畢業證。
   
    陳小希站在他身旁偷偷地踮起腳尖比身高,一陣子不見,他好像又高了她許多。
   
    江辰眼角的餘光就見陳小希一直在旁邊跟跳芭蕾似的墊著腳,他瞟她一眼:「幹嘛?」
   
    陳小希呵呵傻笑,「你好像又高了。」
   
    江辰合上畢業證,「我要回去了。」
   
    陳小希點頭:「拜拜,對了,你的聲音康復了耶,雖然聽起來比以前低沉了點,恭喜呀。」
   
    「正常人都會恭喜我考了第一名而不是恭喜我的聲音康復了。」江辰忍不住說。
   
    陳小希很無所謂的樣子,「你本來就會考第一名,本來就會發生的事情有什麼好恭喜的。」她停頓了一下,突然得意洋洋地笑:「倒是你應該恭喜我,我告訴你哦,我也考上一中了,說不定我還會和你同班呢。」
   
    江辰其實早就知道了,事實上成績一出來他就打電話給班主任了,他用順便的口氣問了有哪些人考上一中,當聽到裡面有陳小希的名字的時候,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松一口氣的感覺。江辰沒有說恭喜,他說:「看來一中今年錄取分數線低了。」
   
    陳小希一點也沒被打擊到,反而一臉餘悸未除地點頭:「是啊是啊,比去年低了五分,還好低了五分,不然我就差一分考不上了,真是運氣好啊。」
   
    ……
   
    諷刺得讓人家聽不懂這事兒,真寂寞。
   
    陳小希還在絮絮叨叨念著她臨交卷了還改錯了兩道數學的選擇題,一道五分兩道就是十分……

    江辰覺得剛剛誤吞下去的金嗓子喉寶卡在胸腔上一陣一陣發著涼,他想打斷她講話回家喝杯水把金嗓子咽下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幾次話到嘴邊看她講得那麼眉飛色舞又作了罷。算了,還是讓她講吧,他看過報導,說一般情況下寵物在太久沒見到主人後的第一次見面總會顯得特別熱情的。雖然她不是寵物,但情感什麼的,總是相通的。
   
    陳小希講到很累頻頻咽口水的時候,發現江辰絲毫沒有要打斷她的意思,於是她只好深吸一口氣,繼續歡欣鼓舞:「這個暑假我去海邊哦,我還撿了很多貝殼,我想粘一幅貝殼畫,粘好了給你看哦……」
   
    哎好累啊,江辰你怎麼還不要回家……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3 09:00 PM

    他們的年少(三)

    江辰和陳小希的家鄉在海邊,颱風高發地段,夏天常常有上課上到一半緊急停課疏散學生回家的好事發生。
   
    大概是高二那一年的夏天,或者是高一,記不真切了,總之那時吳柏松轉學過來不久。超強颱風「翡翠」「珍珠」還是什麼的,江辰也不記得了,反正每回聽到颱風的名字都忍不住感歎當局對天災人禍的命名哲學也算天外一筆了,那邏輯就跟陳小希這人一樣毫無道理可言而又隨心所欲。
   
    那次他們才上完第二節,外面風哐哐的吹,廣播體操的聲音夾著風聲顯得十分蕭索,老師看這麼大的風也不敢讓學生出去做操,只是強調著都不要出去,等通知,於是一班人在教室裡大眼瞪小眼。
   
    陳小希哭喪著臉轉過來跟江辰說:「怎麼辦?好可怕。」
   
    江辰不以為意,「你又不是沒見過颱風,有什麼好可怕的?再說還沒下雨。」
   
    話才講完,豆大的雨啪啪地砸在了玻璃窗上。
   
    陳小希的臉更苦了,她又轉頭去看隔壁組的吳柏松,他正對著她得意的挑眉毛。
   
    小希小聲地問江辰:「那個,你相信通靈這樣的說法嗎?」
   
    不等他回答她又繼續往下說,「我其實不相信的,前兩天我看了一部韓國鬼片叫《筆仙》,跟吳柏松聊到的時候他說他請過筆仙,我不相信,我們就約了體育課到美術室去請筆仙,我們問了一些很無聊的問題,比如說筆仙你是男是女之類的,最後吳柏松還問了說,筆仙明天會下雨嗎?它說會,他又問,明天會颳風嗎?它說會……昨天明明是大晴天的,今天真的就颳風下雨了,而且我握著筆的手真的沒有動。」
   
    江辰掃了一眼她的手,玩筆仙?何不乾脆手牽手出去走?
   
    陳小希見他不吭聲,以為他不信,於是又追問:「你也覺得筆仙是騙人的對不對?」
   
    在陳小希心裡,只要江辰說是假的東西就一定是假的,這樣她也就可以不用怕那筆仙還筆鬼什麼的來抓她了。
   
    誰知道江辰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科學上有很多不能解釋的東西,沒遇過的不代表不存在。」
   
    白癡,不知道有種東西叫天氣預報啊。
   
    陳小希心裡很惶恐,如果要說她有什麼信仰的話,她的信仰就是江辰,江辰就是她心中的神,她的神都不確定存在不存在的東西,那就是存在了啦……她要被鬼抓走了啦……
   
    江辰看著陳小希的表情千變萬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的都是怕,他由衷地覺得真開心。
   
    陳小希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覺得鬼神什麼的很無稽嗎?」
   
    江辰陰沉地說:「不覺得,任何事物都有存在的可能性,鬼也一樣。」
   
    像是配合他的話似的,外面突然傳來哐當很大一聲,大概有什麼重物被風吹落了。
   
    陳小希嚇得縮了一下腦袋,可憐兮兮地說:「待會如果停課回家你可千萬別丟下我先走啊。」
   
    她會這麼說是因為江辰前科累累,常常她整理完書包一抬頭,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真是懷疑他有學過淩波微步。
   
    江辰沒好氣:「你讓筆仙送你。」
   
    陳小希不理他,開始把桌面上的東西往書包裡裝,生怕待會江辰趁她收拾書包的時候先跑。
   
    果然大概過了三四分鐘,學校的廣播開始傳出校長那聽上去就很斯文敗類的聲音:「老師們同學們注意了,因為颱風來襲,學校決定緊急停課,請同學們立刻回家,不要在學校或者路上逗留,請同學們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們離開學校的時候雨是停了,但風有越吹越猛的趨勢,陳小希馱著特別沉的書包為了能追上江辰的腳步而氣喘吁吁。
   
    江辰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還是說了:「你是白癡嗎?」
   
    陳小希想說不是,但又提不出有力證據,所以只能愣在原地以面對飛來橫禍的態度消極地皺眉。
   
    江辰伸手去提起她的雙肩書包,她因為書包的重量減輕而拗了一下背後的兩片蝴蝶骨。
   
    兩秒之後,江辰面無表情地鬆手,突然重新加到肩膀上的重量和迎面吹來的狂風差點讓陳小希摔一個倒栽蔥,幸好她手忙腳亂地抓住了江辰的校服。
   
    「知道重了吧?」他說,「還傻乎乎地多背了一堆課本。」
   
    她穩住身子之後鬆開他的衣服,「他是怕我太輕了,被風吹走。」
   
    剛剛她和江辰要走出教室門時吳柏松突然沖上來往她書包裡塞了幾本課本,說增加點重量才不會被風吹走。
   
    「你從小到大遇到多少次颱風了?什麼時候被吹走過?」江辰只覺得無奈,怎麼會有這麼白癡的人。
   
    「我當然知道我不會被風吹走。」陳小希振振有詞,「可是吳柏松不知道啊,他是外地人,他們那裡不刮颱風的,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不能潑他冷水啊。」
   
    江辰不得不承認,他對陳小希這樣的解釋感到很意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哼了一聲:「隨便你。」
   
    陳小希突然眼睛一亮,說:「不然你替我背書包,我替你背書包,我們手牽手走。」
   
    她問出這句話是抱著「問一下也無妨」的心情的,畢竟這個世界光怪陸離,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人類上天了,人類造的星星也上天了,人類圍觀的鳳姐還紅了……所有沒什麼不可能發生的。
   
    江辰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可以再不要臉一點。」
   
    「可以嗎?」陳小希瞪大了被吹得有點乾澀的眼。
   
    江辰伸出兩指,比了一個要插她眼睛的手勢,陳小希笑眯眯地偏頭躲了一下。
   
    「走吧,白癡。」江辰拉著她書包的肩帶往前拖。
   
    陳小希被拉得腳步踉蹌,「唉你慢點。」
   
    長長的路上沒什麼人煙,風裡走著兩個年輕的孩子,拉著彼此的書包帶,講話的聲音被風呼嘯著吹得支離破碎。
   
    江辰:「你們還問了筆仙些什麼問題?」
   
    陳小希:「很多啊。你真的相信嗎?我後來一想,一定是吳柏松的手動了,他應該是之前看了天氣預報,騙我呢。」
   
    江辰:「以你的智商能想通真是難為你了。」
   
    他聲音太小風太大,陳小希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
   
    江辰:「沒有,你有沒有問筆仙那個很重要的問題?」
   
    陳小希臉紅:「我不好意思問,我也不敢問。」
   
    江辰一頭霧水:「什麼東西不好意思問不敢問?」
   
    陳小希:「我怕問了筆仙你會不會喜歡我,它要是跟我說了你永遠不會喜歡我的話,那我就不能再喜歡你了。」
   
    ……
   
    江辰轉過頭去看她:「為什麼不能?」
   
    陳小希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那樣的喜歡太難過了,我可能就得放棄你了。所以我不想知道,你也別跟我說你永遠不會喜歡我這樣的話。我怕我有一天會跟你說江辰你就跟我說你永遠不會喜歡我讓我死心吧,那是氣話,你別當真,你到時別真的對我說那句話。」
   
    江辰看進她眼睛的深處,影影綽綽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撥動了心裡那跟弦,他有點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嗯。」
   
    一起沉默地迎風走了一會兒,江辰突然說:「其實我剛剛說的你有沒有問筆仙那個很重要的問題不是你想的那個。」
   
    「啊!那是什麼?」
   
    「白癡有沒有得醫。」
   
    ……
   
    「陳小希別把嘴張那麼大,風進去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3 09:03 PM

    他們的年少(四)

    陳小希不喜歡李薇,因為李薇也喜歡江辰,還因為李薇漂亮聰明會彈鋼琴,高二那年元旦晚會她還和江辰代表班裡出了一個鋼琴四手連彈的節目到學校比賽。
   
    她還記得那天站在台下,看他們並排坐在鋼琴前面,一個眼神交匯之後四隻手二十只手指開始在鋼琴的黑白鍵上面翻飛跳躍。雖然他們穿著校服,但是一晃神之間陳小希覺得他們好像就穿上了婚紗禮服,在明亮的燈光下為來往的賓客彈奏他們的新婚之曲——《義勇軍進行曲》。
   
    那個節目拿了一等獎,理由是鋼琴彈得好,思想境界也高,最後頒獎的校長還用了「好一對金童玉女」這樣的句子來誇獎他們。切。
   
    那種站在台下仰望別人的感覺很不好,就像他們在一個光亮的世界,而她獨自一人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裡看著他們,遙遠不可靠近,很孤獨。
   
    她那天沒有跟這江辰一起回家,事實上她有一兩個星期都沒和江辰一起回家了。因為那陣子江辰和李薇要留在學校練琴,陳小希等過他一次,他們練到天都黑了,她還和江辰送了李薇回家。一路上他們兩個都在討論哪裡彈錯了,哪一個四分之一的拍子可以滑過,陳小希聽不懂,她只知道蒼蠅拍,那個顧名思義是用來拍蒼蠅的。有試過那種總也插不入別人對話中的感覺的人都知道,那種滋味很難受。況且陳小希經歷了這種難受之後回到家還要因為晚回家而被媽媽追殺,這事比雙刃劍還雙刃,所以她就跟江辰說她要早點回去吃飯,然後她就早點回去吃飯了。
   
    江辰領了獎之後就徑直回教室了,教室裡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大概有的回家了有的還在禮堂裡看頒獎。他把獎狀往課桌肚裡隨便一塞,隨便找了本課外輔導書翻了起來,翻了一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看陳小希的桌子,沒有書包。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剛剛在臺上他好像看見她背著書包站在下麵。臺上那麼多人怎麼認出的她?不知道,很久以前他就在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出她了,好吧或許不是一眼,但掃過幾眼之後總能準確無誤地找出她的位置,頂著那頭比別人亂上一點的短髮,傻愣愣的像紮根在人群中的一個蘿蔔,那麼顯眼。
   
    所以她背著書包出現在禮堂的意思就是她看完頒獎會直接回家?再回想一下他剛剛從校長手裡拿過獎狀時掃了一眼台下,那時他是沒有看到陳小希的。
   
    江辰把書塞回抽屜,拎了書包往教室外走,可能因為大部分的學生都待在禮堂,所以放學的路上沒看到幾個學生,江辰走得特別快,最後回到家還是沒有看到陳小希。
   
    江辰一進房間門就把書包甩上桌子,然後就去拉開窗簾,陳小希在家,坐在沙發上捧著一碗飯在邊看電視邊吃。他重重的拉上窗簾,倒頭躺在床上發愣。門上傳來兩聲敲門,李阿姨的聲音傳來:「小辰,你爸媽今晚不回家吃飯,我飯做好了在桌上,你吃完了把碗擱碗槽裡就好,我先回家了,待會兒再過來。」
   
    「好。您慢走。」江辰說,想了想又跳起來開門,「阿姨,您待會不用特地過來了,我自己吃的碗自己會洗。」
   
    「這樣啊,好吧。」
   
    江辰一個人吃了晚飯,一個人刷了碗,拉了一條縫看對面的陳小希在和她媽耍賴,她每回吃完飯都會上演這麼一出,和她媽耍賴誰去刷碗,贏得一直都是她媽,可是她卻樂此不疲。
   
    以後,她應該也會這麼跟他耍賴的吧,他也是會贏的,偶爾讓她贏一兩次,看她眯著眼睛得意地笑。
   
    第二天,放學走出教室門時江辰發現陳小希沒跟上來,他微微側頭瞄了一眼,她在和後桌的女孩子興高采烈地討論著什麼東西。腳步頓了一頓,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陳小希眼角餘光瞄到江辰已經出去了,才收起燦爛的笑容把手裡的漫畫書塞給後桌,「反正就是很好看,你要看就借你。」
   
    慢吞吞地把東西收進書包,慢吞吞地走出教室走出學校,陳小希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還買了根一塊錢的冰棍兒,以前她放學回家常常買的,而且為了不讓她媽發現,總是吃完之後仔仔細細地擦嘴擦手指,後來每天跟江辰一起回家就不好意思買了,畢竟形象偶爾也是要顧及一下。
   
    只是沒想到還是在家附近的路上遇到了江辰,他騎著自行車,看到她的時候一個急剎車大轉彎停在她面前,車輪刮著地面發出急促的一聲吱。
   
    陳小希叼著冰棍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
   
    江辰說:「陳小希,我買了自行車在試騎。」
   
    其實自行車買了半個月有餘了。
   
    陳小希乾笑兩聲:「呵呵,你的自行車很好看。」
   
    說完她想繞過他和他的自行車,江辰叫住她:「喂,你有沒有想去哪裡,我載你。」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想試一下這車的載人好不好騎。」
   
    她把手裡的冰棍往路旁的水溝一扔,興奮地回答:「我想去海邊。」
   
    「去海邊幹嘛?」江辰瞄了一眼手錶,還行,來回也不會很晚。
   
    「就想去啊。」陳小希笑眯眯的說,「好久沒去海邊了。」
   
    江辰聳聳肩,「上來吧。」
   
    臨海小鎮的風是帶著微微的魚腥味的,如果你味覺夠靈敏的話,迎面撲來的風吸進嘴裡甚至還有一點鹹的味道,陳小希躲在江辰背後,風吹得他的校服襯衫撲得鼓鼓的。她一手拉著自行車後座一手去戳江辰背後鼓起來的衣服裡的風,輕輕地按它,它會癟下去,鬆開它又鼓起來。
   
    「你買了自行車那你以後上學騎車嗎?」
   
    「不騎。」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哦。」
   
    「陳小希。」江辰突然叫她。
   
    「嗯?」興致勃勃戳著他衣服的陳小希抬頭,把頭伸到江辰腰側努力想要看他的表情。
   
    江辰低頭看了她一眼,「坐好啊。」
   
    「哦。」她縮頭回來坐好,「你剛剛叫我幹嘛?」
   
    「沒有,問你會不會騎自行車。」他說。
   
    「會啊。」
   
    一個急剎車陳小希撞上江辰的背,臉頰撞在他的背骨上,年輕男孩子偏瘦的背脊撞得她顴骨隱隱作痛。
   
    江辰回頭笑著看她揉著顴骨,「你會騎你來載我。」
   
    「我不會載人啦。」陳小希委屈地說。
   
    「那麼笨。」
   
    車又繼續往前騎,陳小希還在揉著撞疼了的顴骨,「我的臉被你撞歪了。」
   
    「本來就是歪的。」江辰說。
   
    「你才是歪的。」陳小希捶了他背一拳。
   
    海邊,略帶橙色的海和天,海水翻滾著點點金色閃光,還有金黃色的沙灘。陳小希尖叫著跳下自行車,「啊——大海——我來了——」
   
    江辰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彎著腰上鎖,左頰的微笑著的酒窩因為彎腰這個動作而顯得比往常都深。
   
    江辰走到沙灘的時候陳小希已經坐在沙灘上解鞋帶了,他問她:「你幹嘛?」
   
    「脫鞋啊。」陳小希說,「不然等一下回家鞋子裡都是沙子我媽會罵我的。」
   
    但是她脫了一隻鞋之後卻突然停了下來,而且還打算把脫下來的那只鞋重新穿回去,江辰不解地看著她,「幹嘛不脫了?」
   
    陳小希拼命搖頭,「這樣好像不好,還是算了,我——啊——」
   
    尖叫是因為江辰趁她不備突然一下把她的鞋子從腳上拔了下來,扔得遠遠。
   
    尖叫過後兩人相對無言,一陣詭異的尷尬過後,江辰乾咳了一聲說:「陳小希,為什麼你的襪子上有那麼大一個洞。」
   
    陳小希低頭戳著露出那個洞外的大腳趾,「我早上找不到襪子穿……所以我才說了不要脫鞋了嘛……」
   
    江辰:「……」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3 09:03 PM

    他們的年少(五)

    依然是要用「那是高x那一年」這樣的句式開頭,做慣了學生的人都有那麼一個毛病,你想不起2005年在做什麼,但把2005年這個概念換算為初一初二初三高一高二高三這樣的年級數,你就可以開始滔滔不絕地回憶。
   
    那是高三那一年的上學期,藝術考生陳小希同學必須要跟著老師同學坐四個小時的大巴,到達從來沒去過的地方,去進行為期半個月的美術培訓。
   
    走的前一天陳小希在放學的路上問江辰:「我明天就出發了,你會不會來送我?」
   
    「不會。」他說。
   
    「哦。」陳小希掩飾不住失望的表情,「明天星期天耶,反正你都沒事,就來送一送我嘛。」
   
    江辰沒好氣:「誰說我沒事,我星期天要去參加物理競賽。」
   
    「呵呵,我忘了。」她撓撓頭,「那你加油哦,考個第一名回來沒問題吧?」
   
    「你說得倒是容易。」他瞪她一眼。
   
    「當然容易,又不是我去考……」
   
    陳小希長歎一口氣,「怎麼辦?我覺得我還沒有走我就開始想你了啊。」
   
    江辰假裝聽不見,「你行李什麼的都整理好了嗎?」
   
    「沒有,我媽不肯幫我整理。」陳小希抱怨,「她說她要看《春天後母心》沒空,她就是有一顆後母心。」
   
    江辰笑,「你自己不會整理啊?」
   
    陳小希說:「我就不信我媽不會幫我整理!跟她拼了!」
   
    ……
   
    吃完晚飯陳小希在房裡收拾行李,她媽在外面對著《春天後母心》抹眼淚。突然窗戶好像被什麼東西叩地敲了一聲,陳小希探頭出去看,樓下站著一個人,正朝她房間扔小石頭,她嚇了一條,巷子的路燈太昏暗,她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樣,她把頭縮了回來,很快又伸了出去,小聲地問:「誰呀?」
   
    「江辰。」傳來低聲的回來。
   
    「我馬上下來!」
   
    陳小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飛下樓梯的,穿的還是睡衣和室內拖鞋。
   
    「你跑那麼快幹嘛?」江辰被她那腳不沾地的跑法給嚇到了。
   
    「我怕你跑掉了嘛。」陳小稀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我在這裡,能跑到哪裡去?」
   
    「我哪知道你能跑到哪去?我常常找不到你。」陳小希說。
   
    江辰很無奈,她粘他粘得就差沒有跟他一起上男廁了,還說常常找不他?
   
    「你找我幹嘛?」陳小希笑得三八兮兮,「捨不得我啦?要來吻別啊?」
   
    「臉皮真厚。」江辰評論道,然後從兜裡掏出幾張撲克牌一樣的東西,「這個給你。」
   
    「什麼東西?」陳小希接過來就著路燈看,「200電話卡?為什麼要給我電話卡?」
   
    江辰說:「我家裡很多這種東西,人家送的,我用不著就給你吧,你出門在外總要打電話。」
   
    其實那疊卡是他早上出門前請李阿姨幫忙買的,不過這個陳小希可以不用知道。
   
    「我媽買了一張給我的。」陳小希說,「你給我那麼多張我打不完啊,還都是五十塊的。」
   
    江辰聳聳肩,「打不完就扔了。」
   
    說完轉身要回家,陳小希忙叫住他:「等一下啦,那個謝謝你。」
   
    「嗯。」他說,然後又要走。
   
    「哎呀你別老是那麼急著走嘛,你尿急哦。」陳小希脫口而出之後特別後悔,低著頭解釋,「我媽常這麼說我爸來著……」
   
    江辰默默地收回腳步,「那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也沒有啦。」陳小希低頭用左腳踩右腳,「只是將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和你說話,有點捨不得。」
   
    江辰心裡歎了一口氣,語氣平淡地說:「不是給了你電話卡?」
   
    「啊?」陳小希驚喜地抬頭,「那我能打電話給你哦?」
   
    江辰說:「電話卡在你手上,你高興打給誰就打給誰。」
   
    陳小希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我天天都給你打電話,你不要不接我電話哦。」
   
    江辰說:「有什麼好天天打的?我把我家電話線拔掉。」
   
    陳小希說:「不要這樣子嘛,我保證每天只給你打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江辰瞪她,「你以為我那麼閑啊?」
   
    「那半小時?」
   
    「每天半小時,你新聞聯播啊?」
   
    「二十分鐘?」
   
    「不要。」
   
    「十分鐘?」
   
    「不要。」
   
    「五分鐘?」
   
    「不要。」
   
    「喂你故意的哦?都不要那你幹嘛給我電話卡?」陳小希跺腳。
   
    江辰笑著反問:「我不是說了我家裡很多沒人用嗎?」
   
    陳小希:「我要回家了……」
   
    江辰:「你內急?」
   
    陳小希:「……」
   
    從此每天晚上七點,隨著新聞聯播聲音從電視機傳出,江辰家的電話就響了。江辰都會沖在李阿姨接起電話的時候先接起,李阿姨常常被旋風一般刮到電話機前的江辰給嚇到,有一段時間接電話前都會四處看一下,確定江辰沒有要衝過來的意思才慢慢走向電話機。
   
    江辰每次接起電話會先沉默大概兩秒,然後才說:「喂。」
   
    也不知道陳小希怎麼從一個「喂」字判斷出他的聲音的,總之她會很興奮地在電話那頭拖長了聲音說:「江辰,你好哇——」
   
    她在電話裡跟他講培訓的老師長得像山頂洞人,講一起培訓的同學有一個自稱畢卡索,畫出來的東西沒人看得出是什麼,為了省錢每天都要吃一頓泡面,現在聞到泡面就想吐……總之她一個人就可以講個不停,有時掛上電話一看時間,還不止一個小時,早知當初就答應她每天一個小時好了。
   
    後來江辰問陳小希,你怎麼從一個「喂」字就判斷出接電話的人是我的。
   
    陳小希很理所當然,我說了會打電話給你,你就會來接嘛……
   
    他說,那我要是沒來接呢?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5 12:52 PM

    他們的年少(六)

    高一開學第一天。
   
    陳小希很快就和同學打成一片,其實本來小鎮就不大,班裡原來就認識的同學就不少,下課的時候他們一群人圍在教室後面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昨晚電視劇的劇情。
   
    而江辰坐在臨時分好的位置上,翻著剛發下來的新課本。
   
    不知為何,陳小希覺得此刻的江辰背影看起來非常的寂寞,當然寂寞是個矯情而有文化的詞,陳小希這種大腦還沒開發好的人是想不到的,她只是覺得,為什麼他一個人坐在那裡,不跟人說話也不跟人玩,太無聊了。於是陳小希噔噔噔跑上去,哥們兒好地拍拍江辰的肩膀,厚著臉皮說:「江辰江辰,他們還在說我暗戀你的事呢,都猴年馬月了,真沒創意。」
   
    江辰冷冷地瞥了陳小希一眼,身體微微一側,躲過她拍著他肩膀的手。
   
    他此時心情正不好著,昨晚他爸應酬回來喝得醉醺醺的,他媽死活不肯開門給他爸進房間,於是兩人隔著門板就吵了起來,乒乒乓乓地砸著東西。真可笑,都是在外頭有頭有臉、道貌岸然的人,一吵起架來什麼不堪入耳的話都講得出來。
   
    陳小希是個還沒學會察言觀色的人,她以為他在生氣人家把他們扯在一起說事,便又安撫他道:「他們也只是開玩笑的,我們多純潔坦蕩蕩啊。」
   
    江辰一聲冷笑,「坦蕩蕩是吧,那你以後別往我書上別心型的回紋針,別給我疊一堆星星紙鶴,我家沒地方放。」
   
    本來陳小希跑過去跟江辰說話就已經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們了,江辰這話一說大家就都哄笑起來。
   
    陳小希一時下不了臺,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嘴硬道:「呵呵,不要就算了,我只是在練習疊,看你家住比較近就順便送你。」
   
    「那下次順便送我好了。」教室的後方突然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陳小希這才發現,忘達莊居然也跟他們在同一班,他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坐在垃圾桶的旁邊,歪著嘴笑得邪惡無比。
   
    陳小希很無聊地想著,像朵垃圾堆裡開出的邪惡黑蓮花。
   
    大部分男生也跟著起哄,送我吧、送我吧,我的房間大,多少都放得下。
   
    場面有點失控,陳小希呆呆地站在江辰的旁邊,有點茫然心慌和不知所措。
   
    幸好此時上課鈴很及時的響起了,江辰面無表情地講了一句,「快回座位。」
   
    一切歸於平靜。
   
    美術老師在上面用很漂亮的粉筆字寫著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知道,在上課鈴響起前,有一個女孩子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手足無措地強顏歡笑。
   
    這節課小希聽得特別認真,她抱著心存感激的態度在聽那個年輕的美術老師用熱情洋溢的聲音給他們介紹陰影的處理,角度的瞄準,畫面的分割……
   
    江辰和王達莊都有點心不在焉,隱隱地覺得自己似乎有那麼一點過分了,然後又理直氣壯的安慰自己說她活該,誰讓她自己惹上來。
   
    今天放學後陳小希沒有賴著要和江辰一起走,倒也不是她還在記恨之前的事,是班主任讓她留下來,說是要跟她談談班幹部的事。老師們都喜歡陳小希這樣的學生,成績不是特別好卻有點小聰明,熱情樂觀願意為班集體做牛做馬。
   
    江辰走出教室門的時候微微側頭瞄了一眼陳小希,見她手忙腳亂地在收著桌面上的文具,他嘴角不留痕跡地往上揚了一揚,繼續往前走。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又忍不住頓了頓腳步,嘖,還不跟上來,收個書包要收多久?
   
    「江辰,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
   
    江辰回頭,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孩兒捧著一本書,微微笑著等他回答。他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好像是他們班的,便說:「有什麼事嗎?」
   
    「今天老師講的這道數學題我不是很懂,你能不能跟我講一下?」她聲音甜美,仰著頭,一臉期盼。
   
    他眼神飄向了他們教室的方向,停了兩秒又轉回來看著眼前的女孩,說:「哪道不懂?」
   
    江辰講完了題,還知道了眼前這個女孩子叫李薇,現在和他同班,以前是李溪初中3班的,她爸爸認識他爸爸,她喜歡貓和狗。
   
    陳小希還是沒出來。
   
    陳小希本來還滿腔熱血地等著班主任給她弄個班長之類的大官來當當,哪知班主任嘮叨了半天,大手一揮,說你以後就是文娛委員和宣傳委員,委員的特點就是事多權少討人嫌。她覺得特沒勁兒,但班主任的面子還是要給,她只好裝出一付千里馬找到了伯樂的樣子,聽著老師給她暢想未來。她有時看看老師那大餅臉和雀斑,心裡想著芝麻口味烙餅。
   
    她漫不經心的看著窗外,太陽已經西斜,學生走得差不多了,操場籠罩在橘黃色的光線中,像是天地間有誰打翻了一瓶巨大的橙汁。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多少個日月星辰,她孜孜不倦地跟在這個背影後面,而現在,這個化成灰她都能認得的背影旁並排走了一個女生,瀑布般黑長的頭髮,仰著小臉看著江辰說話,那臉可真小呀——陳小希轉頭看看班主任的巨型餅臉,呃,三分之一吧。
   
    陳小希再轉頭去看,那女孩小臉蛋嫣紅嫣紅,不知道是因為夕陽,還是因為江辰。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忙翻了……

本來我是答應要更新,可是老是被耽擱了,然後翻著電腦居然翻出這文最開始寫的時候構思的一章,於是屁顛顛來更新。

過多幾天再來哈……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5 12:52 PM

    他們的年少(七)

    江辰只覺得異常煩躁,昨晚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老是夢到同一個亂七八糟的人。而這個亂七八糟的人現在正靠在電線杆上,手裡捧一個白色透明的一次性塑膠杯,笑眯眯地用吸管喝著袋子裡的豆漿。
   
    「早啊。」陳小希咬著吸管打招呼,「比平時晚了一點,睡過頭了嗎?」
   
    江辰瞟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往前走。
   
    陳小希忙不迭跟上,一邊呼嚕呼嚕吸著豆漿。
   
    「你就不能不要在路上吃東西嗎?」江辰一邊往前走一邊很嫌棄地說。
   
    「哦。」跟在後面的陳小希扁扁嘴,心想要求怎麼要求這麼高啊,喝個豆漿都不讓,為了他她都不敢在路上吃冰棍兒了,現在連豆漿都不給喝,再這樣下去她會因為營養不良而死掉的。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陳小希還是乖乖把豆漿丟進路旁的清潔車。
   
    第三節課還沒下課陳小希聞著從食堂傳來若有似無的香味決定自己餓了,於是回頭小聲埋怨江辰,「都是你害的,我現在肚子好餓。」
   
    江辰不理她,倒是英語老師在上面叫:「陳小希,來回答這個問題。」
   
    陳小希哭喪著臉站起來,手在桌子底下使勁地扯同桌靜曉的校服。靜曉也是一臉茫然,都快下課了,誰還會認真聽課,於是她小聲地說:「我沒聽。」
   
    「What may T」陳小希不假思索地回答。
   
    英語老師倒是幽默,笑著問:「踢誰?」
   
    陳小希愣了一下,喃喃地重複了一句「提水?」然後恍然大悟地說:「carry water」
   
    全班不由而同地一愣,哄堂大笑。
   
    老師訓了陳小希一頓,大概內容是:上課開小差打攪同學對不起同學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同學的父母對不起給同學父母發工資的政府,最後才說,好你坐下吧。
   
    陳小希紅著臉坐下,掐了靜曉一把,「你還笑。」
   
    後桌的江辰腳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她趕緊正襟危坐,可憐兮兮地迎接迎接英語老師淩厲的眼神。
   
    最後總算還是熬到了下課鈴叮鈴鈴地敲碎了陳小希臉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表情,老師前腳才踏出教室門,她就轉過身跟江辰說:「真的很餓啊。」
   
    「關我什麼事?」江辰瞪她。
   
    「你有東西吃的。」陳小希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最近情人節送巧克力的歪風邪氣盛行,江辰的課桌裡總有一些不知廉恥的女同胞放一些價值陳小希兩個星期零用錢的金莎德芙之類名字聽起來就很小資的巧克力。
   
    江辰往課桌裡一摸,還真摸出來一盒十六粒裝的金莎巧克力,低頭又搜尋了一下,也沒看到任何署名的紙條,覺得實在很喜歡這樣的做法,就應該學習雷鋒叔叔的做好事不留名,該記的去記在日記裡就好。
   
    他慢吞吞地拆開包裝,撿了一顆巧克力出來,遞給他同桌貝遊新,「吃不?」
   
    貝遊新搖頭,「誰要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我又不是女的。」
   
    陳小希舉手說:「我是女的我是女的,給我吃。」
   
    江辰拆著巧克力球金色的包裝紙,還是那句話:「為什麼要給你吃?」
   
    陳小希理直氣壯:「早上你讓我別在路上吃東西,我把豆漿扔了,現在肚子餓了,所以是你害的。」
   
    他說:「哦,我怎麼記得你丟進垃圾車的杯子是空的?」
   
    「你怎麼……胡說!」陳小希心虛地反駁,很勉強地吞下那句「你怎麼知道?」,心想這人後腦勺長眼的啊?
   
    江辰把巧克力丟進嘴裡,嚼了一下真的是甜到忍不住想皺眉頭,只是看到陳小希羨慕嫉妒恨的表情才覺得值回票價,這大概是一種什麼鬼毛病,總之他就是喜歡逗陳小希。
   
    陳小希看著那顆巧克力被他以如此不恭敬的態度扔進了嘴裡,恨不得撲上去摳出來,逼他跟偉大的金莎巧克力道歉。
   
    江辰最後還是受不了她那流浪小狗望著骨頭的可憐模樣,把整盒巧克力都推給了她,可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小心肥死」才覺心裡平衡。
   
    陳小希轉身就和靜曉湊著腦袋你一顆我一顆地分起巧克力來,江辰咕嚕咕嚕灌了幾口水下去才對著貝遊新說:「什麼鬼東西啊,真甜。」
   
    貝遊新笑著說,「你怎麼老跟陳小希耍幼稚?」
   
    江辰不以為然,「配合她的水準而已。」
   
    「江辰。」貝遊新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那本小說你看完了沒?」
   
    江辰警覺地瞄了一眼前座的陳小希,低聲說:「忘了帶回來,明天還你。」
   
    「少給我假裝忘了,放學我去你家拿,很多人排隊在等著借。」貝遊新一臉心知肚明地嘿嘿笑。
   
    誰假裝忘了?那本小說害得他一整夜都在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他一刻都不想多留。
   
    「江辰。」陳小希突然轉過來,笑靨如花,眼睛亮晶晶像閃爍著陽光的水面。
   
    江辰嚇得忍不住往後縮了一縮,在夢裡她就是這樣笑的,像貼在僵屍臉上的符紙一樣貼在他眼前,笑眯眯一會兒大聲一會兒小聲地叫「江辰江辰」,真的是讓人很煩躁。
   
    「幹嘛?」語氣自然是煩躁的。
   
    陳小希莫名被凶了一句,也忘了要說什麼,只好默默地想著「我剛剛想說什麼來著」又轉了回去。
   
    倒是吃巧克力吃得很歡的靜曉很義氣的幫小希說話:「你凶什麼凶啊?」
   
    江辰當然不可能解釋他到底在凶什麼凶,跟別的女孩子似乎也多少話說,所以乾脆笑一笑就低頭找下一節課的課本。
   
    靜曉趴在小希肩膀上咬耳朵,聲音確是不大不小足夠讓後桌的聽到:「小希,我跟你說哦,上次你去我家玩,我哥說你很可愛呢。」
   
    小希抖動肩膀躲開靜曉,笑著拍她,「胡說,你哥都不搭理人。」
   
    「你不就喜歡不搭理人的。」靜曉說著還故意瞄了一眼江辰。
   
    江辰不理靜曉的調侃,倒是望了陳小希幾眼,笑得耳根都紅了,很開心的嘛。
   
    中午吃飯的時候陳小希挑了幾下筷子就不動了,問身旁的靜曉,「有沒有覺得吃太多巧克力後很膩啊?」
   
    「有。」靜曉把筷子一扔,餐盤推到對面的貝遊新面前,「我完全沒動到筷子。」
   
    貝遊新一臉「賺到了」的神情,挪過她的餐盤,還問小希說,「你用不用我幫你分擔?」青春期的男孩子食量永遠是個迷。
   
    陳小希搖頭:「我不吃的話下午很容易餓。」
   
    「食量真大。」江辰下結論道。
   
    「你幹嘛今天老跟我過不去啊?」陳小希咬著筷子很委屈,雖然他平時也不給什麼好臉色,但是總覺得今天有特別在找茬的感覺。
   
    江辰一怔,迅速轉移話題:「你這樣咬著筷子就不覺得嘴裡都是木屑?」
   
    他這麼一說小希忽然覺得嘴巴裡真有木屑,呸呸地吐了兩下舌頭,嚇得貝遊新張開雙手護著兩個餐盤,「我說你別把口水吐過來啊。」
   
    下午放學,貝遊新跟著他倆一塊兒回家,陳小希覺得奇怪,追問了半天得到的解釋是江辰邀他去家裡玩,小希就徹底不平衡了,她和他鄰居了十幾年,連他家院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憑什麼貝遊新就能去他家玩。於是陳小希很婉轉地向他們表達了她也願意撥冗去江辰家玩的意願,他們都表示,不歡迎。
   
    可憐的小希覺得很失落。
   
    貝遊新盤腿坐在江辰家大廳沙發上,嘖嘖稱奇:「你家的影音設備看起來很高級啊,改天找兄弟們來你家看碟啊,嘿嘿……」
   
    後面嘿嘿兩字笑得百轉千回,生怕人家不知道他腦子裡在轉些什麼。
   
    江辰從房間走出來,把書丟給他,「想都別想,我媽殺了我。」
   
    「嘿嘿。」貝遊新隨手翻一翻書,「上次我借書給王達莊,那小子死活不肯還,最後還回來居然還偷撕了幾頁。」
   
    江辰喝著水不接茬,貝遊新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王達莊喜歡陳小希你知道吧?」
   
    江辰握著杯子的手忍不住收緊,突然覺得怒火中燒。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了,我走了。。。。

不要罵我。。。

番外和番外之間,是獨立的。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5 12:53 PM

    他們的年少(八)

    那是大一的寒假,陳小希已經回家有大半個月了,想江辰想得厲害,他上了大學之後假期幾乎都待在學校,總有這樣那樣的事可以忙。而陳小希是一放假就飛奔回家,媽媽說做了好吃的在等她回家,雖然每回都只有剛回家的頭兩天才可以得到皇帝般的待遇,但她也樂此不疲。
   
    假期很好,除了想念。
   
    昨晚陳小希打電話給江辰問什麼時候回家,他說會等到快過年了才回來,陳小希哼哼唧唧撒嬌說很想念,他也只是在電話那頭笑,說沒有你纏著我我日子過得很清靜啊。
   
    陳小希說你都不給我打電話,他說你自己說長途加漫遊很浪費錢的。

    陳小希說那你好歹晚上上網陪我聊聊天,他說學校斷網了。

    陳小希又說那你都不想我哦?他說還好。

    掛上電話陳小希扁嘴委屈地碎碎念王八蛋呀,只是眼睛裡閃爍的還是笑意。
   
    廚房裡洗菜的小希媽忍不住搖頭微笑,傻孩子以為壓低了聲音就聽不到了,也不想想老舊房的隔音哪能擋住他們青春跳躍的快樂。
   
    晚上陳小希去倒垃圾的時候接露了江辰的電話,再打過去就一直沒人接聽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概是傳說中玄之又玄的第六感,總之小希突然覺得似乎有種什麼事情將要發生的恐慌,所以她拼命地回撥,直到最後聽到一個女聲說著「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這樣的話。
   
    陳小希手機握在胸口,安慰自己說,還好還好,不是一個女聲說「你所撥打的電話已換女友」。可依然是心慌得坐立不安,又怕他出了什麼事,又怕他跟別的女孩子出去。有時真覺得自己對江辰的喜歡,達到了令自己害怕的地步。
   
    她在客廳來回踱步了有數十趟,最後因為阻礙到她媽看電視被扔了拖鞋。她躲進房間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她心咯噔了一下,接了起來。
   
    是一個柔柔的女聲,問說,你好,你是江辰的女友嗎?

    是。

    我喜歡江辰,我是學校模特隊的隊長,誰誰誰。

    哦,隊長你要吸收我進模特隊嗎?

    ……

    跟你開玩笑的。
   
    陳小希其實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只是突然來這麼一著,腦袋短路了只好隨口說話,說完之後反倒覺得自己很淡定,有正室的風範,還是個挺幽默的正室。
   
    那個隊長還說很多亂七八糟的話,總結出中心思想就是她認為自己比陳小希更愛江辰,更配江辰。
   
    陳小希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心亂,最後胡亂掛了電話,想了很久之後照著原來的電話撥回去,說:隊長,你說你比我漂亮,可是我沒見過你,不然你給我發張照片過來?最好是素顏無PS的。
   
    那邊沉默了很久之後說你神經病吧?
   
    陳小希說也不能這麼說,我其實精神挺好的。你不給照片也沒關係,隊長您是名人,學校網站總能找到照片的,我會到學校論壇帖子表揚一下你的美貌,和你搶別人男友的愛好。
   
    講完哢一下把電話掛了,覺得真舒暢。雖然她其實做不出這樣的事,但嚇唬嚇唬也算出口惡氣。
   
    電話才掛江辰的電話也來了,語氣剛開始有點著急,「怎麼了?」
   
    「沒事。」只是被你的崇拜者騷擾了一下。
   
    「那你怎麼把我電話打到都沒電關機了?」
   
    「你先打電話給我的。」小希還在想要怎麼提剛剛那件事。
   
    「你沒接我就去打球了啊。」江辰說。
   
    陳小希想起那個隊長電話裡就夾雜著啪啪的拍球聲,覺得很不對勁的同時還覺得自己像福爾摩斯,於是用陰陽怪氣的語調說:「剛剛啊,我們學校模特隊隊長打電話要我跟你分手。」
   
    「誰?」江辰的語氣顯得很困惑,「我們學校還有模特隊這樣的團體?」
   
    「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陳小稀有點不耐煩,「煩死了,老說我配不起你,你到底要配什麼?仙女?」
   
    電話那頭的江辰似乎有點嚇到,沉默了很久,其實話一出口陳小希也被自己嚇到了,但是吵架嘛,自然是挑難聽的話來講。
   
    「我不認識你說的什麼模特隊,我從來沒說過你配不起我,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回過神來後江辰這樣說。
   
    「那她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號碼?」
   
    「我怎麼知道她為什麼知道你號碼?江辰莫名其妙,「你亂留號碼給別人,怪我啊?」
   
    陳小希也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亂留號碼給別人了?你還一天到晚勾引女孩子呢!」
   
    「如果你要無理取鬧的話,我沒有時間陪你。」江辰也有些不耐煩。
   
    「你一天到晚沒有時間陪我,那你幹嘛跟我談戀愛,你忙去啊!」陳小希對著電話吼,「你去忙,你別來煩我!」
   
    「誰煩誰。」輕輕一句話後電話就斷了。
   
    陳小希吼得正上癮,卻被他輕飄飄一句話給鎮住了,聽著嘟嘟嘟的忙音也不知道要放下電話。
   
    自己想吵架的,卻一句重話都受不了,何況他說的還是大實話,實在的確都是她在煩著他……
   
    陳小希不是不委屈的,只是誰喜歡得多一點,誰就容易讓步。於是陳小希回撥過去,沒想到居然又是關機了。
   
    陳小希真的是,恨死中國移動的關機提示音。
   
    「搞什麼?」江辰邊罵邊急忙去撈掉進一桶水裡的手機。
   
    手機在水裡又響了一聲,然後就是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了,撈在手裡滋滋閃過一絲火花,然後徹底偃旗息鼓。
   
    「嘿嘿,糟糕。」大師兄摸著頭抱歉地笑,「誰搞了桶水放那裡,我是問你要不要出去吃的,學校食堂今天關了。」
   
    「手機借我一下。」江辰說。

    「欠費停機了。」他說。

    江辰不再說什麼,只是拿著手機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大師兄在身後問。

    「修手機。」

    「北門修手機的店關門了,現在寒假呀,人家回老家過年了。」大師兄又說。
   
    江辰聽到了但腳下完全沒停,手機修不了那就買張電話卡,至少給陳小希回個電話,不然又該胡思亂想了。
   
    沒想到出了北門,發現買電話卡的那家店也關門回老家過年了,實在沒辦法只好鑽進一家網吧買了一個小時給陳小希發郵件和Q短信說手機掉水裡了,找我打到宿舍。猶豫了很久還是加了那句——我真的不認識什麼模特。
   
    他玩了半個來小時遊戲也沒等到陳小希上線,肚子餓就跑去覓食了。
   
    吃完飯回宿舍見大師兄抱著宿舍電話在床上聊天,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說:「是啊,他不理我就出去了,餓死了你來請我吃飯吧。」
   
    隱約聽到電話裡有故作豪爽的女聲,江辰停下腳步,雙手環在胸前看著他,他這才發現,笑容尷尬地僵住,「他回來了,你跟他說吧。」
   
    說完把電話遞給江辰,「我去吃飯了。」
   
    江辰面無表情地接過電話,「喂。」
   
    「喂,是我。」陳小希的聲音顯得可憐兮兮,「你手機怎麼樣了?」

    「壞了。」

    「能修不?」

    「不知道,北門的店都關了。」

    「哦。」

    ……

    「你還在生氣嗎?」陳小希問。

    「沒有。」江辰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明明就有。」陳小希小聲地嘀咕著,「好了,沒別的事了,拜拜。」
   
    江辰聽著嘟嘟的忙音倒是愣了,本來拉著凳子坐下就是準備跟她在「你生氣了?——沒有。」這樣的問題上打持久戰的,她這一個突然把電話掛了,讓他也就莫名其妙地悵然若失起來。

    陳小希掛上電話對剛下班回家的爸爸傻笑:「爸,你回來了啊?」
   
    「你給誰打電話?男的女的?你才大一……」接下來自然是一番早戀危害身心危害腦門危害眼神危害一切可以危害的器官的訓話,雖然陳小希認為「早戀」是一個光榮的稱號,並且自己的年紀實在不好意思號稱早戀了,但是她還是很堅定地對爸爸表示了「是呀,如果我早戀的話,那就真的太不是人了」這樣的話。這證明,小希同學是很孬的,同時也證明瞭她並不是很在意自己人類的身份。
   
    第二天小希就被抓去外婆家小住,去得匆忙還忘了帶手機,到了外婆家又不好意思用電話,老人家總是覺得長途電話收費是天價。小希想著算了,回去再跟江辰解釋一下,反正他也老嫌她粘人,難得來一次就好好陪陪老人,於是每天陪著奶奶練氣功、上菜市場、遛狗什麼的,倒也難得悠閒,覺得這日子緩慢得好像一首古老悠長的歌。
   
    倒是混了一個多星期外婆開始煩她了,說你這小朋友沒事也不和男孩子出去耍耍,每天跟我老太婆混太沒前途了。外婆會這麼說是對面那家有個比小希大一歲的兒子,外婆號稱從小看這娃長大,人品鏗鏘鏗鏘的好,就想亂點鴛鴦譜了。
   
    小希被念多幾次也覺得煩,而且外婆隔三岔五地讓她去對面借蔥借蒜借鹽借油,為了避免繼續這樣下去人家會懷疑外婆家很窮或者愛貪小便宜或者有乞丐的潛質,陳小希只好強烈地要求要回家。
   
    她是傍晚時分回到家的,行李一放就去找手機,手機幾天沒用電池已經耗盡,找半天又找不到充電器,氣得在原地團團轉,轉完了才想到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座機,於是飛奔去打電話到江辰宿舍,半天沒人接,又趕上吃晚飯了,只好吃了晚飯再說。
   
    吃完晚飯被媽媽纏著聊了半天的外婆,基本上連外婆夜裡起來上幾次廁所都報告了她才得以脫身,進了自己房間開手機,嘩啦啦進來一堆資訊,打開來看,最近的一條是十分鐘前江辰發的,只有兩個字和一個感嘆號:下來!
   
    陳小希邊往外跑邊看短信,上一條短信是江辰二十分鐘前發的——我在你家樓下,下來。
   
    小希心裡念著死了死了,這麼冷的天讓江辰等了那麼久,死定了死定了……
   
    江辰靠著巷子的圍牆玩手機,幽幽的藍光照得他側臉輪廓特別分明,像是用鋼筆勾出的輪廓線。走近了還可以看到他的眉頭微皺,頰邊抿出一個深深的酒窩,他察覺到腳步聲,側眼迅速掃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看著手機螢幕。
   
    陳小希停在離他有兩個手臂長的位置就不動了,睜大眼無辜地看著他,不敢走過去呀……剛剛江辰那一眼噠噠地在陳小希腦海中打過八個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僵持了幾分鐘,江辰把手機往褲兜裡一塞,說:「你乾脆別下來。」
   
    陳小希小幅度地轉了一下眼球,心想我哪敢啊……
   
    「我去我奶奶家了,忘帶手機了,我手機沒電了,唉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你又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手機修好了?」陳小希想試圖解釋一下,又覺得前前後後的事情好像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說得清楚的。
   
    江辰倒是知道她丟三落四的性格,雖然當時心裡明白這傢夥就算真生氣也不會完全不跟他聯繫,但是還是莫名其妙就把學校的事情都解決了跑回家,這才從李阿姨嘴裡知道這笨蛋被抓去外婆家了。
   
    陳小希見江辰不說話,只好主動開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
   
    其實回來好幾天了,這兩個字也不知道怎麼就脫口而出了。
   
    江辰看了她一眼,「你站那麼遠幹嘛?」
   
    陳小希螃蟹般橫著挪了幾步,和他並肩靠在牆上。其實只是兩人正式交往也不過三個多月,還有著一點詭異的不知道可不可以稱之為「曖昧」的氛圍,分別了一個來月又給這氛圍添了點不自在。
   
    陳小希搓一搓手臂又撓了撓頭,「好像有點冷哦。」
   
    江辰低頭看她,見她把頭髮撓得亂糟糟,忍不住伸手替她把垂在頰邊的頭髮勾回耳後,「那回去?」
   
    陳小希縮了一下脖子,覺得他指尖不小心劃過的地方像是有一串電流滑過。
   
    「有那麼冷嗎?」江辰明顯誤會了她縮脖子的動作,伸手攬過她的肩,「你穿得跟粽子似的怎麼還冷?」
   
    「哪裡有像粽子。」陳小希抱怨著靠到江辰肩上,「呵呵。」

    「傻笑什麼?」

    「沒有,就好久不見了呀。」

    「白癡。」

    「呵呵。」

    「還笑?」江辰偏頭去看她,見她笑得眼睛都浮上了一層水汽,在黑暗中顯得特別明亮。他忍不住也想笑,但又覺得傻,就推了一下她的頭說,「不是說冷?回家吧。」
   
    陳小希心裡納悶啊,這人怎麼這樣啊……個把月沒見怎麼一見面就一直趕她回去啊,走又捨不得,不走又不矜持,只好一咬牙說:「那我回去了。」
   
    慢吞吞的走了兩步也不見他追上來,乾脆就小步跑了,快到樓梯口時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轉身就被摁靠在了樓梯旁的牆上。
   
    陳小希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愣愣的盯著江辰T恤的領子,心跳得如鼓在搥。
   
    江辰也不知道追上來幹嘛,突然覺得不能就這麼讓她回去就追上來了,具體想說什麼想做什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兩個人杵在黑暗的空間,面對面貼得有點近,空氣裡有灰塵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彼此的味道,熟悉且曖昧。
   
    陳小希低頭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頭髮輕輕地掃過江辰的脖子,江辰沒躲,只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想看清楚她的樣子,但光線太暗實在是看不清楚,但心裡莫名就覺得她變好看了,很順眼。
   
    既然這樣了,就親一個吧。
   
    江辰正要低頭,一直垂頭不說話的陳小希卻突然也抬起了頭,踮腳迅速地在他嘴角撞了一個吻,然後推開他的手臂,連跑帶跳地跳上了樓梯。

    江辰摸一摸被撞得隱隱作痛的嘴角苦笑,想到一塊兒去了啊……
   
    江辰雖然回來了,但兩人見面的時候也不多,主要是陳小希不敢,她自小就怕江辰的爸媽,小時候在巷口玩,遠遠見到他爸媽過來都是連滾帶爬地躲起來。
   
    大年初一,陳小希口袋裡揣著壓歲錢得意滿滿地跟媽媽說要出去逛街花錢包小白臉,陳媽媽忙著準備明天回娘家的禮物,就揮揮手說去吧,找個帥點的。
   
    於是陳小希就找了個她心目中最帥的,手牽手逛大街。
   
    過年就有這點好,街上人不多,商鋪也是零零星星沒幾間開著的,偶爾還會突然有某家就劈劈啪啪放起鞭炮來,這個時候陳小希就會扮嬌弱地躲在江辰身後說,嘿,嚇死人了。
   
    江辰捏著她的耳垂說,少來,你小時候我沒少見你在巷子口玩鞭炮。
   
    在路上晃來晃去居然就遇到了高一的班主任,徐老師牽著女兒,女兒手裡還舉著一串糖葫蘆。
   
    習慣使然加上做賊心虛,兩人一見到老師就遠遠彈開,各站道路兩邊,就恨不得互相鞠個躬來表示倆人不熟。
   
    徐老師和女兒看著眼前這兩個前一秒貼一起,後一秒像被炸彈炸開的兩人,只覺得額角滑下三條黑線。
   
    江辰是先反應過來他們早已脫離魔爪的,拉了陳小希大方地上前打招呼:「徐老師新年好。」
   
    陳小希邊跟著打招呼一邊想掙開江辰的手,她全然忘了自己已經是大學生的身份,總覺得慘了,接下來要被叫到教導處了……
   
    「新年好。」徐老師看著倆人交握的手開玩笑說,「陳小希別怕,老師不會請家長的。」
   
    陳小希這才反應過來,傻乎乎地笑,「我條件反射啊……」
   
    「你這孩子,其實你們那點事哪個老師不知道啊,要不是……」
   
    「老師,鞭炮。」江辰突然打斷,指著街尾正在掛鞭炮的那家店,「會嚇到小朋友的。」
   
    徐老師笑著說,「那我們先走了,有空記得來看老師啊。」然後低頭教女兒,「跟哥哥姐姐說再見。」
   
    「哥哥姐姐再見。」

    「再見。」
   
    在劈劈啪啪的鞭炮聲中,陳小希問江辰,「剛剛老師說什麼啊?我光顧著害羞了。」
   
    「你臉皮那麼厚有什麼好害羞的,吵死了,我們去別的地方吧。」江辰邊說邊捂住她的耳朵,抱著她的腦袋往跟徐老師相反的方向走。
   
    徐老師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門生,搖頭微笑。
   
    那是某個課間操,幾個老師各自班級的隊伍後面聊天,有個老師突然說,「徐老師,我那天看到你們班的江辰騎車載著一個女孩子很親密的樣子,年級第一名呀,你可得關注一下,別讓早戀耽誤了。」
   
    第三節下課徐老師就把江辰叫到辦公室了,作為一名合格的高中老師,她有著所有老師都有的棒打鴛鴦的愛好。
   
    她還記得當時她問了江辰有沒有這回事,才十七歲的男孩子很冷靜地說,「有。」
   
    她預備的一系列循循善誘卡在喉嚨,半晌才說,「和誰?」
   
    「陳小希。」江辰說。
   
    剛踏上教學崗位的徐老師沒料到會遇到這麼坦白的學生,只好很經驗不足地問:「那你們是在早戀嗎?」
   
    「算是吧。」江辰笑了一笑,酒窩青澀,「不過陳小希什麼都不知道,請老師不要找她,我們不會影響學習的。」
   
    徐老師被他笑得有點晃神,回過神來才想起要擺老師的架子,「你現在這麼說,等到學習成績下降後悔就來不及了。」
   
    「不會的,請老師監督。」江辰說,「我會保持年級第一名,陳小希的成績我也會想辦法讓她進步,如果沒有做到,到時候再請老師處置。」
   
    事隔幾年,徐老師還可以想起江辰講這些話的表情,有著那個年紀獨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氣,又有著那個年紀沒有的堅毅,像是對未來充滿了難言其妙的勇氣。
   
    她突然覺得,其實,早戀是很值得感動的事啊。
   
    徐老師一把抱起女兒,「妹妹啊,媽媽教了很多很值得驕傲的學生啊。」
   
    「驕傲的學生啊。」小朋友根本不知道媽媽在說什麼,反正重複最後一句就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老子寫了六千字……

吐血身亡了。

贈送一段那天等車時隨手寫在本子上的噁心對話。


「江辰,他們說比喜歡多一點是愛,比愛多一點呢?」

「是只愛。」

「那比只愛多一點呢?」

「是不能失去。」

「比不能失去再多一點呢?」

「是另一個自己。」

「比另一個自己再多一點呢?」陳小希用力強調了「再」

「是你。」

「你上過甜言蜜語培訓班嗎?」

「是啊,醫院後門出去開了一家這樣的機構。」

「真的啊?」

「白癡。」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5 12:54 PM

    無從屬性質番外

    大概是那件事之後的第一個元旦,別問我哪件事之後,等出版。

    總之江醫生所在的醫院繼承一貫的傳統,試圖用一個從命名上就毫無新意的「元旦聯歡晚會」來給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們減壓,還試圖用「歡迎攜帶家屬」這樣的規定來昭示它的人性化。總之,家屬陳小希,自從蘇醫生那裡打聽來了這件事,就一直心心念念地等著江辰邀請她一同參加。

    大概翹首期盼了有一個星期那麼久,陳小希都快從家屬盼成了烈屬,依然沒有盼到江辰的任何有關的隻言片語,眼看後天就是元旦了,陳小希覺得,必須和江辰好好談談了。

    其實作為江辰的資深家屬,在死賴著他參加各種聚會這事上陳小稀有著豐富的經驗,每次無論他願不願意,最終她總是能夠成功地以另一半或者准另一半的身份站在他旁邊。但是,這次她突然不想再死皮賴臉自動跟去了,當然你可以認為她突然有了一種稱之為自尊心的東西,但是事實是,陳小希最近日子過得太順,那件事之後江辰對她越來越好,好到幾乎可以用上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漢字——「寵」!因此陳小希就恃寵而驕了起來,但是恃寵而驕這樣嬌俏的詞語不適合陳小希的氣質,所以我們說,陳小希就蹬鼻子上臉了起來。

    江辰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陳小希披頭散髮地在陽臺晾衣服,見他進來也只是探了個頭出去瞄了一眼,眼神冷淡十分明顯。江辰被冷落得莫名其妙,邊解著襯衣袖口的扣子邊問:「幹嘛這表情?」

    陳小希一進來就看到江辰外套襯衫的丟了一沙發,叉著腰瞪他:「衣服撿起來放洗衣機裡。」

    江辰瞅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往房間裡走,陳小希想正一下妻綱的氣勢被他一眼就瞅弱了,熟練地撿著沙發上的衣服,隨口胡謅著唱:「只是因為在人群中被你看了一眼,再也不能對著你黑臉……」

    拿著換洗衣物走出來的江辰聽到陳小希胡亂改編的歌詞,哭笑不得地丟了一件T恤蓋在她頭上:「這件也洗。」

    陳小希扯下衣服,又瞪了他一眼,「自己不會洗啊?」話是這麼說,捧著衣服往陽臺走的腳步倒是沒有停下來。

    江辰洗完澡出來時,陳小希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他過去要抱她回房,手才碰到她就醒了,揉著眼睛說:「江辰,我有事要和你說。」

    江辰維持著抬起她上半身的動作,發梢的水因為低頭而滴了一串在她臉上,陳小希依然一臉沒清醒的懵,江辰好笑地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水,扶著她坐好:「說啊。」

    「等等,我忘了。」陳小希撓了兩下腦袋,「我想想。」

    江辰也不催她,濕噠噠的頭往她大腿上一枕,躺好了才說:「你慢慢想。」

    陳小希十秒後才緩過神來,低頭一看,褲子被他頭髮上的水打濕了一大片,也不在意,只是推一推他說:「坐好,我有事說。」

    江辰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我這樣又不是聽不到。」

    「你元旦放假嗎?」她決定先旁敲側擊一下,如果某人還不開竅,就直接敲死。

    「提早一個小時下班。」

    「然後呢?」

    「什麼然後呢?」江辰閉著眼打哈欠。

    陳小希立馬就火了,揪了他頭髮一把,「不是有元旦晚會嗎?不是可以攜帶家屬嗎?你不帶我去你準備帶誰去!」

    揪他頭髮的手都是水,於是用力地擦在他身上,「你現在是嫌我見不得人麼!」

    江辰懶懶地掀了一下眼皮,「陳小希你很髒。」

    陳小希對他的答非所問很不瞞,又抓了一撮他的頭髮揪著,「為什麼不帶我去?!」

    「你怎麼知道我們有元旦晚會的?」江辰不答反問。

    「啊?」陳小希縮了縮脖子,「據某位知情人士透露……」

    「你少一天到晚跑我們醫院去瞎折騰。」陳小希現在和他們醫院上上下下都混得很熟,尤其是清潔工阿姨們,每次見了他就叮囑要好好對陳小希,他都覺得如果有天他真對不起陳小希會被拖把追著打……

    陳小希吐舌頭,「你少岔開話題,你為什麼不帶我去?」

    「因為我不準備去。」

    「啊?」這倒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陳小希想了無數的回答,甚至想到了「老子有別的女人了為什麼還要帶你這個臭女人出去」這樣反應起來比較可以鍛煉演技的回答,就是沒有想到他居然不準備去!到底是要具備什麼樣情操的人,才會選擇不參加單位免費的蹭飯活動呢?

    「我不準備去。」江辰重複了一遍。

    「為什麼?」

    「每年都是那些環節,無聊。」

    「什麼環節啊?我都沒去過,你就再陪我去一次嘛。」陳小希說。

    「不去。」

    「為什麼?」

    「我不想彈琴。」江辰坐了起來,略帶不耐煩地說:「不知道誰知道了我會彈鋼琴的事,每年都鼓噪我上臺彈鋼琴,很煩。」

    「你鋼琴不是彈得很好嗎?」作為沒有任何樂理知識的人,陳小希判斷鋼琴彈得好不好就是琴音有沒有突然斷而已,江辰彈起琴來像黏糊糊的鼻涕,斷不了……瞧您這比喻……

    「彈得好不代表我就不討厭。」江辰說。

    陳小希覺得他這樣的想法不對,必須好好規勸一下,於是她說:「你得這麼想啊,你小時候父母花了這麼多錢送你去學鋼琴,就是為了讓你長大後可以在眾人面前華麗地裝X啊!你不去多浪費錢啊……」

    ……

    江辰愣了一愣,半晌才說,「這位姑娘,你看事情的角度,很獨特嘛……」

    最後江辰還是拗不過陳小希去了元旦聯歡會,吃完晚飯後就被一陣熱烈的掌聲給鼓噪得坐到了鋼琴旁邊,而最讓他氣結的是陳小希居然是起哄得最歡快的那個。

    陳小希其實很喜歡看江辰彈鋼琴,最好是深情地看著她一個人彈;最好是邊彈邊唱歌;最好彈著彈著就說陳小希我愛你,然後深情一吻;最好是一旁還有人撒花瓣;最好是全球衛星直播……哎呀貌似把場面幻想得有點隆重。

    醫院包下了海悅爾大酒店的一整層,大堂中間一台裝飾用的白色鋼琴,一盞柔柔的聚光燈從天花板打下來,反射著溫柔的白光,穿著淺藍色條紋襯衫的江辰往鋼琴旁一坐,英俊得攝人心魂。

    江辰彈的是kiss the rain,不是什麼古典大師級的鋼琴曲,是陳小稀有一陣子哈韓,一天到晚在家裡迴圈播放某韓國藝人在節目上彈的一個曲子。他聽多了居然把旋律都背得七七八八了。

    在座的白衣天使們基本沒有一個聽過的,但他們能分辨出的大概只有《致愛麗絲》和《命運交響曲》,所以不是這首曲子的錯,請這首曲子不要自卑。

    三四個音符之後陳小希就聽出來了,抓著身旁蘇醫生的手拼命地揉,臉上笑出了一朵花兒。

    蘇醫生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出來,苦著臉說:「你這是要捏碎我的手麼?」

    陳小希維持著花兒的笑容,激動地說:「這首曲子是彈給我聽的!」

    蘇醫生翻著白眼潑冷水:「就你一人聽到了啊?滿屋子的人都聽到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陳小希只是笑,不一樣的,你們都聽到了,但只有我聽懂了。

    江辰回到座位的時候就見陳小希仰著臉對他討好的笑,一時也不知道要回應她什麼表情,只是很條件反射地拍一拍她的頭……真的是條件反射,因為她的表情真的就只差插上條尾巴搖一搖了……

    元旦過了大概半個星期,江辰巡房時突然被一個小護士在病房門口攔住了,小護士紅著臉說話結結巴巴,「江江江醫生,那個那個你你那天彈彈鋼琴,我我覺得很帥。」

    「謝謝。」江辰點點頭,繞過她要走,她一個箭步又攔在了他面前,這時也不結巴了,急促地說:「江醫生,我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找一個會彈鋼琴的男朋友,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但是我不會放棄的,夢想是不能放棄的。」

    江辰這才認真看了一眼這個握著拳發誓的小護士,挺眼生的,大概是新來的,所以他說:「你新來的吧?」潛臺詞是,我們家神經兮兮的陳小希還沒把魔爪伸到你那裡麼?

    小護士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受傷,「我來一年多了,上個月還跟過你一個手術的刀。」

    「啊?」江辰一愣,下意識把陳小希錯愕時的反應學了過來。

    「算了。」小護士有點氣餒,「你現在把我記住就好了,我叫崔甯寧,我真的覺得你彈鋼琴的樣子好帥,好像指尖下緩緩流淌出的都是深情。」

    江辰突然笑了,「這年頭會彈鋼琴實在沒什麼了不起的,你這夢想可以試試看換別的。」

    「什麼?」

    「彈棉花,彈指神通之類的,比較與眾不同。」江辰說完笑了一笑,丟下一臉不可思議的小護士走了。

    那天晚會結束,陳小希和江辰散步回家,陳小希嚷著吃太飽了走不動,幾乎是掛在江辰手臂上被他拖著走的。

    江辰掰不開她的手,瞪了她一眼說:「這是動手術彈鋼琴的手,不是給你這麼拽著的。」

    陳小希哼了一聲說:「少囂張了,這年頭會彈鋼琴沒什麼了不起的,會彈棉花啊,彈指神通啊,這種才叫與眾不同、出奇制勝。」

    江辰微微用力扯開了一點她的手,揚起尾音威脅:「你說什麼?」

    「我說你鋼琴彈得太好了,指尖下跳躍的都是深情啊深情,你一定很愛彈給她聽的那個女的對吧?」陳小希涎著臉笑眯眯地仰頭看他。

    「……」

    「對吧對吧對吧對吧?」

    「對,她最不要臉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5 12:54 PM

    分手的日子(一)

    和陳小希分手後的第一個春節,江辰輾轉知道了陳小希因為失業而早早就回家等著過年的消息,他本來被安排在了大年初二值班,已經早早打算好了不回家過年,反正他也不喜歡家裡過年的氣氛。因為他爸的關係,過年家裡來來往往的人都是那種 「我不說我是來送禮的,但我其實是來送禮」,每個人講話的風格也都差不多是那種「我奉承得很明顯,但我覺得你其實不知道我在奉承你」……

    而且他並不想見到陳小希。

    只是大年夜的晚上,突然就和同事調了班回家,十個小時的車程,堵車堵了五個小時,沒在大年夜趕過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趕著回家,趕著去見想見的人。

    江辰回到家是淩晨三點鐘,自己悄悄開了門進了房間,沒換下衣服就去拉開窗簾看對樓的窗戶,想知道那個人,還有沒有半夜蒙頭在被窩裡打手電筒看小說,會不會透不過氣了就掀開被子,手電筒的光瞬間一晃閃過黑暗,像突然滑過的流星。

    大概站了有五分鐘,江辰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蠢,默默地拉上了窗簾。

    咽不下那口氣,又松不開那雙手,人生這麼糾結,比「乙狀結腸扭轉」還糾結……

    大年初一早上江辰從房裡走出來時,他爸嚇得把手裡的煙掉到了正在幫他點煙的某某主任,煙頭燙得主任嚎了一聲,但立馬又堆上笑臉說:「被火燙到會旺,會旺。」

    江辰面無表情地點頭打了招呼,在衛生間外的走廊又成功地嚇了他媽一跳。

    沒有人執著於他的突然回家過年,就像沒有人執著於他不回家過年那樣。「太忙」這樣的藉口,充斥著他整個成長時光,不過沒關係,他原本就是不愛被管著的人,陳小希似乎也知道他的習性,粘他粘得緊,但卻從來不曾管過他什麼或者說從來不敢管過他什麼,有時候真覺得她傻乎乎的好像和他永遠想不到一塊兒去,卻是再瞭解他不過了。

    真是……又關那個頭髮亂糟糟的前女友什麼事。

    他房間的窗簾從昨晚開始就沒有再拉開過,居然幼稚地覺得,拉開就輸了。

    沒有人知道他回來,自然也不會有人來找他,所以大年初一他蒙頭在房間裡睡覺,醒了睡,睡了醒,竟然過起了陳小希每次過假日的方式。

    手機在桌子上總是滴滴地響,拜年的短信累積了數百條,江辰一條都懶得翻開。窗外有時會傳來鞭炮的聲音,劈劈啪啪的不知道在誰的心裡炸開了花。江辰有時會聽到陳小希她媽媽的聲音,中年婦女特有的高頻率聲音,在各種雜音中特別清晰:小希別吃那麼多零食,肥得都走不出門了;小希把掉地上的瓜子殼給我掃乾淨;小希大過年的你看什麼動畫片……小希小希小希。

    這個女人,不管走到哪裡都不讓人省心。

    這個女人,就在隔壁,哪兒也不去。

    這樣想,好像就莫名安心了。

    又是一覺醒來,江辰坐在床沿迷迷糊糊地就去拉窗簾,像以前無數次那樣,慣性使然。天色已經昏黃,陳家二老正在吃晚飯,那女人不知所蹤。

    江辰坐在床沿看了好一會兒窗外,視線不知道落在哪個地方,就這麼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只是就這麼呆呆的,呆呆地坐著。

    突如其來的恐慌,有那麼想念嗎?有那麼想見到嗎?有那麼害怕她沒有你也過得多姿多彩嗎?

    沒有。

    沒有吧。

    房門響了兩下,沒等他回應就打開了,李阿姨站著門口說:「小江你爸媽去飯局了,讓我來給你做飯,飯我做好了,我回去了。」

    「好。」江辰點頭,卻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叫了一句,「李阿姨。」

    李阿姨以為他還有什麼事,站著原地不動等他開口。

    「辛苦了,慢走。」江辰這麼說,咽下了那句——知道對面陳家的女兒去哪裡了嗎?

    怎麼會知道,不會知道。居然莫名其妙到了逮人就問的程度,也真是可笑。

    李阿姨慈祥地笑了,「好好吃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又是一個人,說不寂寞是不騙人的,但寂寞著寂寞著就習慣了不是嗎?只是曾經熱鬧過,再回歸寂寞,就像謝幕完的舞臺,失落和蒼涼。

    自己吃完晚飯,江辰把東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其實也不用收拾,昨天帶回來的旅行袋就是從裡面拿了一套衣服出來而已。然後他去車站買了一張車票,回城。

    大年初一晚上的長途汽車空的很,回城的車也少,司機可能趕著回家團圓,車開得飛快,大過年的要講吉祥話,那可完全是找死的速度。

    快到城裡的時候江辰接到他媽的電話,這才想起走得恍惚,忘了交待一聲。他媽數落了幾句,內容也不外乎你這孩子從小到大都不聽話,偏要選醫生這種忙死賺不到大錢的工作,之前交的女朋友也不靠譜,幸好分得早……

    江辰沉默地任她嘮叨,直到她用無意的口氣故意地提起,聽說陳家那個女兒,最近相了好幾次親了。

    「我準備下車了,就這樣吧。」

    本來不是情緒會大起大落的人,這一刻卻覺得自己快忍不住了,怕是會對著他媽說出什麼樣傷人的話,是的,他怪她,一直都。

    窗外黑茫茫一片,車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但走到了什麼地方都沒有關係,反正沒人在等他,他也不趕著去見什麼人。

    因為白天睡得多,回到家江辰也睡不著,人類太無聊之下人總是會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江辰現在,他找了墨水毛筆和宣紙,準備重拾多年的毛筆字,提筆半天卻落不下去,不知道寫什麼,怕不小心寫出那個名字。

    視線落在桌上的手機,於是撿過來翻開一條條的拜年短信,用蠅頭小楷,抄短信……

    這麼無聊,還不如拔自己的頭髮玩……

    賀年的短信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話,沒什麼創意,不過也是,再有創意也不能說祝你新年悲傷,快點死掉。這樣稍顯不溫情。

    小時候就學過毛筆字,談不上多喜歡,但寫的時候的確會讓人神奇地平靜下來。

    如果,當你的心一整天都沒法平靜,最後好不容易平靜了,又來了突發事件,這種心情,就像是自殺了三百六十次好不容易真的死了,突然出現個神醫硬是把你醫活了,真是,去他家裡一切女性的。

    江辰的突發事件就是,陳小希的短信。他沒有想到那些拜年短信裡居然有陳小希的,他還沒有想到陳小希的短信那麼輕描淡寫,她說,嘿,新年快樂哦,陳小希給您送來祝福了。

    所以,他現在只是她群發短信中的一員了。

    軟的毛筆,使勁按揉在宣紙上擰出硬幣大小的圓,毛毛躁躁的渲開,像縮起來的刺蝟。

    有時候,真的覺得,承認自己不能沒有另一個人,是世上最難的事。怕會像打碎了殼的田螺,露出的柔軟身軀再也得不到保護。

    第二年第三年的春節,江辰都沒有回家過。

    作者有話要說:既然有江辰篇,自然有陳小希篇……還有據說快出版了,據說有人已經買到書了,都是據說,在中國,據說是最算不得的事……但至少是快了,為毛快出版了我還在寫番外……因為我手賤……因為我被片片左感動了……因為我喝醉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5 12:55 PM

    分手的日子(二)

    陳小希和江辰分手了後就陷入了一個怪圈,每份工作都做不長久,大概是人生以一個人為重心太久了,突然失去重心後,很多事情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工作不開心就辭了就再換,再辭就再換。

    年前就辭了工作,原因是每天早上坐她旁邊的同事腸胃不好,經常放屁。

    辭完職就乾脆回家窩著等待過年,只是過年這樣的節日對於失戀失業的人當然不會好過,陳小希回家半個月,就已經被半脅迫半拐騙地吃了三場相親宴,她安慰自己說,就當為父母省三頓飯錢,這樣折合一算,她也算是有收入的人,可惜平均收入低了點,達不到國家工資水準,給國家拖了後腿。

    基於這種賺飯錢的心理,陳小希每次相親宴都吃得特別賣力,奇怪的是最後得到的評價都很高,有說她不挑食好生養的,有說她不做作的,有說看她吃東西就覺得很開心的。總之陳小希聽了評價就覺得自己往美食界發展會前途無限。

    每次相親的結局自然是不了了之,當心裡有一個人時,要和另一個人扮演情侶是很困難的事,至少陳小希演不了,她不得不和金雞百花獎擦肩而過。

    你看如果你試過從小就喜歡著一個人,你會發現,戒掉是不可能的事。那麼怎麼辦呢,只能假裝忘記了這件事。忘了他的好他的壞,他面無表情時的不可愛……真是的,整得跟歌詞似的。

    假裝失憶得太入戲的下場就是,陳小希在過年群發賀年短信的時候,也給江辰發了一條,等到她反應過來時,嚇得差點給江辰打電話叫他不要看短信……

    不想讓他覺得自己還在想著他,不想讓他覺得她還想藕斷絲連,不想讓他覺得她還像以前那樣死心塌地不羞不臊地愛著他……雖然她是,但是她不想讓他這麼覺得。

    她想在他世界裡有尊嚴地靜靜消失,至少他偶爾想起她的時候,也許會忘了她當初的任性,覺得她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這一切都是個藉口,陳小希其實是故意的,她按下群發的時候心裡清清楚楚地記得名片夾裡有一個叫江辰的人,但是她演了一場戲來安慰自己,演了一場戲讓自己沒有收到回復的時候有藉口下臺。連自己都騙倒了演技,請幫她報名參加今年的奧斯卡獎項角逐。

    只是人到了自己都想欺騙自己的境界,那麼戳穿實在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情。所以陳小希沒有收到回復的時候很開心,還好江辰知道這是一條群發的短信,他沒有太當一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我不知道我為毛要寫這沒有什麼情節的內容,我也不知道我在糾結什麼不開新文,我更加不知道基本不虐的我為毛寫完之後發現我貌似稍微虐一下了……算了,別理我。我要寫快樂的,快樂的……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5 12:56 PM

    他們的年少(九)

    北京時間十七點四十五分,陳小希挽著江辰的手在學校門口的超市里晃蕩,江辰兩次提出,天氣熱,不要挽著手,都被無視了。

    當時針和分針在鐘面上形成一條直線,並且構成180°時,我們除了可以感歎作者是一個對時間以及角度十分敏感的偉人,還可以預感,有事要發生了。

    是的,有事要發生了。

    陳小希興奮地舉起一盒包裝得十分詭異的薄荷糖:「我想買這個。」

    她有種詭異的癖好,看到包裝好看或者奇怪的東西就忍不住想買,宿舍裡大大小小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瓶子盒子,被室長偷偷扔掉不少。

    江辰低頭看了一眼:「你不是討厭薄荷味的東西?」

    「可是盒子很好看。」陳小希抓著江辰衣服的袖口晃了兩晃,兩眼閃著星星亮光,「你吃就可以了嘛。」

    「不要。」江辰一口就拒絕了,這女人總做這種事,亂七八糟買一些不用的東西,然後到月底就嚷著沒錢吃飯,給她飯卡又不肯拿,很煩。

    陳小希眼神一下就黯淡了下去,「不要拉倒,我給室友吃。」

    「不准買。」江辰抽走她手上的盒子,放回架子上。

    「我又沒讓你買給我,我用自己的錢,憑什麼不准買?!」陳小希覺得有點難以理解,忍不住就頂嘴了。

    江辰一愣,對哦……怎麼就沒想到給她買就行了呢……

    但很多事情都講究timing的,時機過去了,好像再怎麼說都顯得奇怪,再加上一點點的惱羞成怒,江辰臉一沉就說:「隨便你。」

    像「隨便你」這麼隨便的三個字,陳小希向來是不喜歡的,但再怎麼不喜歡的話,從江辰嘴裡說出來,她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辦法,這種被吃定了的感覺,有時真是讓人氣餒到心頭泛起委屈。

    走在即將不歡而散的道路上,江辰偷著瞄了幾眼低頭一聲不吭的陳小希,幾次想要牽起她的手都因為拉不下面子而作罷,送她到了宿舍樓下,看她冷淡地說了句我回去了,然後就頭也不回地上了樓,跟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平時總要磨磨蹭蹭說一堆話還得演幾遍「你回去吧,我看著你走,啊你怎麼就真的就走了?回來呀,你得跟我說我看著你上樓啊……」。

    她的宿舍距離他的宿舍也就是五分鐘的腳程,但他常常走不到一半就會收到她的短信,說一些無聊的內容,宿舍裡誰打翻了顏料,誰的衣服泡了一個星期還不洗之類的,明明才見完面聊完天,她卻總是能找到所謂的「剛剛忘你跟你說哦」。

    但今天江辰等了一晚都沒等到陳小希的短信或者電話,但按照國際嘴硬慣例,我們說江辰沒有在等電話,他只是隔幾分鐘看一看手機顯示幕上的時間而已。

    第二天上午因為倆人上課的時間不同所以沒見面,但中午還沒到陳小希就發了短信來說她中午要和同學一起吃飯,順便討論課題。

    下午上課時居然來了短信說,他們中午討論的結果就是出去采風,接近大自然,三天兩夜,即將出發,立馬出發,已經出發。

    江辰太錯愕了,以至於腦海中瞬間閃過的都是陳小希平時八卦給他聽的,誰誰誰一起出去做課題,回來就在一起了;誰誰誰原先都有男女朋友,一起通宵做版畫之後,就同時劈腿了……

    他發了短信過去問和誰,她回過來一串名字,有男有女,而有一個名字引起了江辰的注意,叫什麼名字就別問了,留點隱私給人家。

    陳小希在學校裡也是有人惦記著的,只是她神經粗,加上全身心撲在江辰身上,所以自己一直有著行情不好這樣的錯覺。但江辰看得清楚,對於她在這方面的錯覺和不自信,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幫她糾正。不過他雖然不動聲色,但他一直知道著一個深刻的道理——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所以江辰給陳小希發了一個短信,大概內容就是,他和某某某最近也要和教授一起去參加研討會。

    這個某某某自然是個女孩子的名字,某某某自然是對江辰有著某種程度的不懷好意,但鑒於保護隱私的原則,我們自然也不能說她的名字,總之江辰這個謊言的目的就是,讓陳小希忍不住每天打電話查勤,從而達到他婉轉也查到她的勤的目的。

    而以陳小希的智商,自然是掉坑裡了。

    就這樣,即使是吵架後及其想要進入冷戰期的陳小希,還是忍不住每天打電話給江辰,問他在幹嘛,還得先報告一下自己的行程以換來他幾句簡單的交代。

    三天后,江辰去車站接陳小希,去之前他短暫地反省了一下他們吵架的原因,覺得自己有某方面上的不足,所以他去超市把陳小希說盒子好看的那種薄荷糖六個不同顏色包裝的口味都買齊了,裡面的糖果都倒給宿管阿姨的孩子,那孩子雖然一嘴一句謝謝哥哥,但是看著他捧著六個空盒子走了時的眼神,分明寫著:大人都是瘋子。

    見到陳小希時她身邊站著那個不便透露名字的某某同學,還有她的頭髮剪短了,看上去神采奕奕。

    她正一臉嚴肅地和他說著什麼,甚至沒有發現江辰走到了她面前,等到意識到面前的光被擋了時她抬頭,一閃而過的錯愕,然後瞬間炸開一個笑容,彎著眼睛,從眼尾溢出來的欣喜。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有再大的火,也瞬間熄滅了。

    陳小希伸手去挽住他,「你怎麼來了?」

    「過來買路由器順路。」江辰說。電腦城的確是在車站附近,但哪個是順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陳小希早已忘了之前兩人的不愉快,緊緊地捏著他的手臂,「我跟你說,我們這次拍了很多照片,我們班長的還畫了一幅很有靈氣的油畫,老師說啊……」

    江辰笑著她喋喋不休,還抽空對旁邊那個一臉尷尬的某某同學笑了一笑,如果非要給他這個笑容下一個注解,那就是——「我們家小希只要見到我就會這麼興奮,見笑了」。

    某某同學默默退開,這兩個人看向對方時,眼睛裡都是藏不住的閃亮,那是時間空間中只能看得到彼此的存在,實在讓人沒什麼插足的餘地。

    陳小希陪著江辰去買了路由器,回學校的公車因為時間和線路而很空,兩人並排坐在最後一排,陳小希獻寶地給江辰看她這幾天的畫,還搭配一些自誇型的不要臉介紹,江辰掃了幾眼就失去了興趣,畢竟她的畫在他看來不會比解剖圖好看多少。倒是她因為低頭翻素描本而垂在兩頰的頭髮比較引起他的注意,他伸出手去,用食指去挑了一挑,「你什麼時候剪的頭髮?」

    「前天。」

    「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要告訴你?」陳小希一頭霧水。

    她這一反問,江辰瞬間就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問題特別具有怨婦氣質,但是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除了硬著頭皮裝理直氣壯也沒別的辦法,所以他說:「你的頭髮是我的。」

    話才說完,陳小希就橫著往邊上挪了一挪,把大大的素描本摟在胸前做防衛狀:「你不是江辰,你是誰?撕下你的面具!」

    江辰決定惱羞成怒地不說話。

    「喂,你幹嘛不說話?」陳小希戳他的手臂,見他還是不理,乾脆去拉他抱在懷裡的雙肩包拉鍊,拉開了就往裡面塞素描本。

    「你幹嘛?」

    「放你那裡。」

    「你自己不是有包?」

    「太重了嘛。咦?什麼啊?」因為素描本的擠壓,包裡傳出金屬碰撞的聲音,她伸手進去掏出來一看,之前害他們吵架的罪魁禍首糖果盒子啊。

    陳小希瞥他一眼,想笑卻拼命憋著,還要裝出不屑的樣子:「幹嘛?買來送我啊?」

    「嗯。」

    「真的?」陳小希拿著盒子翻來覆去地看,「你總算有一次覺得自己錯了啊。」

    「你想太多了。」江辰淡定地拉上被陳小希翻得亂七八糟的背包,「誰說我錯了?」

    「那你幹嘛買?還買那麼多個?」

    「那是為了提醒你以後不要惹我生氣。」

    「……」

    搖搖晃晃的公車,載著秋日三四點的陽光和鬥嘴的小情侶,駛向它該去的地方。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0-5 12:56 PM

    他們的年少(十)

    那是高考過後的暑假,已經確定了會和江辰上同一所大學的陳小希每天都洋溢在幸福快樂之中,用陳媽媽的話來說,就是每天都笑得跟成功把良家婦女推入淫窟的老鴇。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陳小希就約了江辰出來喝冷飲,用的藉口是要問他,他們一起上的大學的車票要怎麼買。江辰在電話裡回答的是,去車站買。但他還是出來了,陳小希把這歸結為,他大概很愛喝冷飲。

    「你喝什麼啊?我想喝水蜜桃沙冰,但是又想喝西瓜汁。」陳小希手指在餐牌上劃來劃去就是做不了決定,「看上去那個香蕉奶昔也很好喝啊。」

    「冰水。」江辰掃了一眼陳小希渴望的眼神,無耐地追加,「和西瓜汁。」

    陳小希笑眯眯地招來老闆,點了冰水、西瓜汁和水蜜桃沙冰。

    飲料都上桌的時候江辰只喝了冰水,西瓜汁喝了一口就推到陳小希面前,「太甜。」

    陳小希非常樂意地接受了那杯西瓜汁,喝了一大口之後心滿意足地眯著眼歎氣:「果然西瓜汁比較好喝。」

    「都是用粉沖的,不同味道的甜味劑而已。」江辰說。

    陳小希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坐在收銀台的老闆,幸好他沒聽到。有時候她真覺得江辰如果有一天被路人打死,她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喝完兩杯甜味劑做的飲料,陳小希覺得非常滿足,有可能是說話的時候自己可以聞到西瓜和水蜜桃的味道,讓她覺得很開心;也有可能是旁邊站了一個人,而自己可以想到和他有著交集的未來,而覺得很開心。

    「這麼熱的天氣你非讓我出來幹嘛?」從店裡出來的時候江辰伸手到陳小希面前擋了一下陽光,瞬間覺得不對勁又縮了回去。而低頭從書包裡掏東西的陳小希卻完全沒有發現。

    「曬太陽好啊,聽說可以補鈣啊。」陳小希從包裡掏出一支筆,「我突然想起你都沒有幫我寫畢業紀念冊,至少你在我書包上簽一個名吧,這書包我要收起來留做紀念了,我要去買個漂亮的單肩包,很淑女的那種。」

    「無聊。」江辰不去接她的筆,邁開腿就往前走,「回家了。」

    「喂你不要那麼小氣嘛。」陳小希在身後小跑著跟上,「回家幹嘛啊,也沒有什麼電視劇看,多無聊啊。」

    其實這話陳小希講得是很心虛的,可多電視劇看了,就算沒有電視劇,無所事事地按著遙控轉檯,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只是這樂事跟和江辰在一起相比,又少了點。

    江辰雖說要回家,但是走的方向卻是朝著書店的。

    最後他們進了學友書店,陳小希想起她曾躲在書架後面偷看江辰和一個買彩色筆的小朋友對話,小朋友還畫了一個像狗又像貓的動物在他的書上,想著覺得異常搞笑,就跟在他身後笑個不停。

    江辰被她笑得發毛,忍不住趕她,「別跟著我,你去租漫畫小說那裡呆著,要走了我再叫你。」

    「那你給我在書包上簽名我就不跟著你。」

    「不簽。」江辰瞪了她一眼,一臉「你試試看再跟著我」的表情。

    「……」陳小希想說什麼又不敢,一臉很落寞地走開了。

    江辰看她情緒低落的樣子,覺得似乎做錯了什麼,但又覺得紀念冊、簽名這樣的事是給會分開的人留的,他們不會,何必多此一舉。

    十幾分鐘後江辰去找陳小希,發現她坐在地上捧著漫畫看得正開心,大概因為怕笑出聲音,她捂著嘴巴忍笑忍得眼睛裡閃著晶晶亮的小東西。

    果然……不需要太擔心這傢夥所謂的情緒低落。

    江辰用腳輕輕地踢她的腳,「走了。」

    她抬頭,笑盈盈的樣子像是會感染似的,讓他忍不住也揚起了嘴角,但很快又撇了下去,因為知道自己有個招搖的酒窩。

    「你買了什麼東西嗎?」陳小希坐的姿勢有點壓著腿,站起來麻得她直扶牆。

    他晃了晃手中一本書,陳小希仔細一看,是《本草綱目》,疑惑地問他:「你又不是要學中醫,看這個幹嘛?」

    「愛好。」

    「……真奇特。」

    「走不走?」

    「腿麻。不如你把我打橫公主抱回去?」陳小希涎著臉笑。

    江辰橫她一眼,「不如我把你打暈了拖回去?」

    ……

    「你們怎麼在這裡?」陳小希後腦勺被什麼打了一下,轉頭看到一個粉紅色的氣球,氣球後面是一張氣球也擋不住的大臉,高一時的副班長兼死胖子王達莊。

    王達莊說:「打電話到你們家都找不到人,說是出去了。你們怎麼遇到的?」

    「我們是……」

    「找我們幹嘛?」江辰打斷陳小希的話。

    「聚會啊,我昨天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我那裡竟然還留了一部分高一時候的班費,就想說乾脆出來聚會花光啊,打電話給大家,發現大家都很悶得發慌呢,就乾脆約了下午聚會。」

    陳小希說:「你居然不貪汙,看來胖的幹部也有清廉的。」

    王達莊手裡的氣球又要打她,陳小希一閃就閃到了江辰身後。

    「一起走吧,已經有人在ktv裡等著了。」王達莊晃著手裡的氣球,「我買了一大袋氣球,吹了丟地上很浪漫很有氣氛。」

    陳小希和江辰對視了一眼,傳達的資訊是:這人是哪個年代的?

    於是被拖去了聚會,真的來了不少人,密密麻麻坐滿了一個大包廂,一進門就嚷著遲到了的要罰喝酒。

    都是以前沒有接觸過酒精的孩子,第一次喝酒好像就往大人的世界邁了很大一步似的。

    江辰的脾氣是沒有人敢勸他喝酒的,陳小希不一樣,每個上來一句「不喝就是不給面子」,她就莫名其妙喝了很多杯,江辰幾度要攔,都在眾人曖昧的眼神下作罷。

    到聚會結束,陳小希已經醉得連人都認不清,拉著同桌靜曉的手拼命地跟她說:「媽,我考上大學了,你答應要給我買手繪板的。」

    靜曉也醉得七七八八了,胡亂拍著陳小希的頭一臉慈愛地說:「買,都給你買,媽媽還給你買很多漂亮的衣服。」

    江辰在一旁看得一頭黑線,母慈女愛的畫面真是感人。

    散場的時候,醉得嚴重的都安排人送了回去,最後剩了靜曉和陳小希,兩人摟得死緊,相依為命的樣子讓人覺得上前分開她們簡直會招雷劈。

    最後貝遊新將靜曉拖了帶走,於是最後就只剩了江辰和陳小希,還有體積佔用空間很大但是存在感卻異常低的王達莊。

    王達莊蹲到坐在沙發上傻笑的陳小希面前和她平視,「你站不站得起來?」

    陳小希啪地拍了一下他的頭,「王八蛋江辰。」

    啪的聲音在沒有音樂的包廂裡顯得非常響亮,看來醉鬼完全沒有在控制力度。

    「……」替死鬼王達莊無語地站起身。

    被罵了王八蛋的江辰一點都不覺得生氣,唯一遺憾的是陳小希這一掌可以打得更用力些。

    「我送她回家。」江辰上前一拉,陳小希就站了起來,攀著他的手臂站得倒是穩穩當當。

    「我和你一起送她回去吧。」王達莊過來要攙扶陳小希,陳小希一把拍開他伸過來的手,「你是誰?我沒有錢。」

    陳小希這話聽起來是完全沒有邏輯不知從何而來的,但我們可以從她醉了的行為模式來推出,她喝醉後表現出來的都是她平常渴望已久或者潛意識裡的,比如說手繪板,比如說揍江辰,由此我們可以推出,陳小希已經窮到根深蒂固了。

    「我送她回去就好。」江辰說,他講話向來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會聽從的詭異力量,王達莊雖然心裡不願意,但就是莫名就點頭說,「好,那就交給你了。」,然後就默默離開了。

    「可以走路嗎?」江辰問陳小希,「還是要打橫公主抱?」

    「可以走路。」陳小希鎮定地回答他。至此江辰終於確定她醉到無可救藥了,因為她淡然地忽略掉了他公主抱的提議。

    「那我們走吧。」

    「好。」

    「手伸過來我牽你。」

    「好。」

    江辰牽著陳小希走了很遠的路,她一直都很安靜地跟著。

    到了巷子口的時候江辰停下來問陳小希,「今晚發生的事你明天會不會記得?」

    「不知道。」

    「如果你記得,就打電話給我。」

    「好。」

    江辰俯身貼近,在陳小希的嘴上輕輕地吻了一下,準確地說,是在她唇上貼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沒有對視,沒有深情款款,也沒有一道光打在她身上散發出天使的光圈,沒有一切必須要悸動的唯美氣氛,但他就是突然覺得,可以這麼做,想要這麼做。

    陳小希抿了一下嘴,緩慢地眨了一眨眼睛,又打了個哈欠,酒氣呵得江辰忍不住又笑出單邊酒窩。

    第二天,江辰沒有等到陳小希的電話,而陳小希因為喝酒而被她媽罰洗一個月的碗,她一直覺得好像有一件事忘了做,但是總也想不起來。後來小希在書包裡發現《本草綱目》,才覺得:哦,原來忘了把江辰放在包裡的書還給他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私人贈送小番外結局容我慢慢放……為什麼要慢慢放……有不得已的理由的……當然你也可以認為我在吊胃口……我這個人……很看得開的……屁……一點也看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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