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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雙子座堯堯 -【錦繡棄妻】《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21 PM     標題: 雙子座堯堯 -【錦繡棄妻】《連載中》

【書名】:錦繡棄妻

【作者】:雙子座堯堯

【內容簡介】:

  重生於花轎之中,她卻再多了一世的記憶。

  剛拜完堂,她斷然決然選擇了和離......

  謹記一條:有錢才能有勢,銀子要多,拳頭要硬,弟妹要疼,門第要興,仇家要找出來往死裡整。

  夫君嘛,再想想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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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0 PM

第一章 重生

    深秋,空氣中充滿蕭條的寒意。千里黃雲遮住了陽光,天陰沉沉的,不時刮來陣陣冷風,風刮在身上,讓人不由自主地打顫。

    沒有多少行人的蜿蜒道路上,一支長長的送親隊伍顯得那麼突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冷了,鼓樂手們吹奏出來的喜樂都帶著三分冷意,硬是揚不起熱鬧的氣氛。

    三三兩兩的行人雖然無意駐足觀望,還是不由地歎一聲:好多嫁妝啊!不知又是什麼富貴人家嫁女兒,怎麼選擇這樣一個鬼天氣?

    八抬喜轎裡的尹知若是被晃醒的,暗自納悶埋怨:這是在哪裡啊?晃得如此厲害,莫不是地震了?

    睜開眼,入眼一片豔紅,這是在箱子……不,轎子裡,垂眼一看,自己身上也是大紅一片,連腳上都是一雙大紅軟緞縫製、鞋頭各鑲著一顆拇指大珍珠的並蒂蓮花繡鞋。手裡還抓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被相公慶元侯世子秋逸然逼著替他的新寵婉姨娘頂罪。

    然後,然後,害死嫡妻腹中嫡子的大罪啊,慶元侯府怎麼可能放過她?還是秋逸然出面替她“求情”,免了一百杖刑和驅逐出府的重罰,讓她自己以死謝罪。

    呵呵,她很累了,早已是萬念俱灰,死又何所懼?反而是一種解脫呢。只是,她深深後悔沒有早日醒悟。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會選擇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肆意而為的路。最後悔的是,沒有在第一時間救回弟弟妹妹,他們才是她的親人啊!

    可是,她只記住了在送她出嫁時父親說的“若兒,答應爹,無論發生什麼事,記得首先保護好你自己,讓自己過得好。”還有母親說的“出嫁了,你就是秋家婦,尹家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與你無關,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當時有些奇怪,不過還是乖巧地點頭應了。噩耗傳來之後她才悟到,那時的父母已經在交代後事。他們只想著能保下一個算一個吧?所以幾乎將尹家的全部產業變成了她的十裡紅妝。

    她聽話了,記住了。可惜,在交出全部嫁妝、委曲求全從妻變妾留在秋家後,她不但錯過了救回弟弟妹妹的時機,也沒能“讓自己過得好”。

    悔之晚矣!現今,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可留戀?

    於是,帶著決然的微笑,她換上當年大婚時穿的那件大朵牡丹緙金絲雙層廣綾大袖喜服、並蒂蓮花繡鞋、和鳳冠玉步搖踩上了墩凳,迎上掛在房梁上的三尺白綾。這件禮服、繡鞋、和步搖是她僅存的三件最貴重的服飾了。一直用油紙包封著,小心藏在樹下,否則哪裡能留下來?多虧了忠心耿耿的如冬啊!

    她自己也不知道,穿戴著它們上路,是對珍愛她如掌上明珠、為她準備了十裡紅妝的父母的悼念,是對自己當年愚蠢選擇、以及十年淒慘卑微生活的諷刺,還是對某些人某些事無聲的控訴?

    本以為此去成灰飛煙滅,怎料還能再次睜開眼睛?她沒死嗎?還是到了天堂,或是地獄?還有,手上為何多了一個蘋果?又為什麼在轎子裡?

    沒什麼精神的喜樂聲傳來,一臉疑惑的知若伸手將右邊厚厚的窗簾掀開了一個角,冷風嗖地鑽了進來,讓她生生打了個寒顫,不知從哪飄來的一片黃葉正好落在她的膝上。

    抬頭望向外面,路旁正好有幾顆梧桐樹,深秋的冷風已經把樹的葉子吹成了淡黃色,無情地把它們吹離了枝頭,膝上的枯葉就是這樣飄過來的吧?

    走在喜轎旁邊的人沒有注意到轎子窗簾掀起了一角,喜婆正扯著嗓子喊:“吹起來,敲起來,打起精神來,這馬上就要到慶元侯府了,侯府不會虧待大家的。呵呵,一會兒就有熱乎乎的大魚大肉和美酒了,世子喜宴肯定會給各位在偏院備上兩桌的不是?”慶元侯府雖然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是看在新娘子如此豐厚嫁妝的份上也該大方些不是?今日可是侯府世子的大婚呢!

    馬上就要到慶元侯府?喜宴?這是怎麼回事?她在做夢嗎?怎麼好像回到十年前成親時候了?尹知若放下窗簾,往懷裡一掏,果然有一個用蠟封了口的信封,不由扶額,一陣暈眩,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只是,除了前一世尹知若的記憶,還有再前一世尹惠恩的記憶。這一下,她完全愣住了……

    突然,喜轎一震,落地了,外面傳來三三兩兩的的呼聲“新娘來了”、“好多嫁妝啊”“新郎官趕緊射轎門啊”……

    大郢朝鎮北大將軍府嫡長女尹知若,也是二十一世紀尹氏服飾集團總裁尹惠恩趕忙斂神坐好,臉上浮現一絲冷笑,還好,重生的還算及時,一切還來得及。

    “噗、噗、噗”三聲之後,轎門打開,尹知若從喜帕下可以看到,同前世一樣,伸過來扶她下轎的依然是喜婆的手。喜婆將紅綢的一頭塞進她手裡,嘴裡念叨著同樣的吉祥話:“瓜瓞延綿,情投意合,夫唱婦隨,珠聯壁合,新娘跟著新郎走誒---!”

    跨火盆、祭拜天地、拜堂,尹知若安靜順從。她現在當然知道秋家拖到拜完堂才“驚聞”鎮北大將軍府出事的原因。拜了堂,她就是秋家婦了,離開就是被休棄(這時候和離也是被休棄啊!)。被休棄的女人,又沒有了娘家的庇護,哪裡還能在尋得一門好親事?在古代,即使是在民風還算開放,女子能上學堂、能“拋頭露面”做活計、能立女戶的大郢朝,被休棄的女子還是可憐的、艱難的。

    尹知若再次暗自冷笑,正好,她也需要個和離的身份,即使是一份休書也無所謂。那樣,按照大郢朝律法,她的嫁妝就完全是她的個人財產,秋家拿不到一文錢,尹家那兩個叔叔也無權染指。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輪到夫妻對拜時,尹知若沒有像前世那樣深深彎下腰去,只是淺淺一拜,一如站在對面的秋逸然。

    秋逸然以及坐在上面的慶元侯爺、候夫人都怔了怔,候夫人季氏蹙了眉頭,雖然她的兒子也只是淺淺一拜。可,這怎麼一樣?男尊女卑不說,現在的尹知若更是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怎麼同他兒子比?看來這女子不像之前見到、還有傳聞的那樣單純乖巧啊!是平日裡掩飾的好,藏起了傲氣?連她的親叔叔嬸嬸都看走眼了?

    秋逸然心裡也有些不快,尹知若看不起慶元侯府了?慶元侯府一代不如一代,別說同京城裡那些公侯世家比,就是在這洛州,也是只剩下個花架子了,更別說慶元侯爵位不是世襲的,到他這裡已經是第五代,也就是最後一代了。

    可是,去年他同父親母親上京城鎮北大將軍府去拜訪時,尹家還是很熱情啊,尹知若也是乖乖巧巧,如小時候一樣軟糯糯地喊他“逸然哥哥”,很是親近,一點沒有疏遠嫌棄的意思。

    難道那些都是裝的,她心裡根本就瞧不起秋家,瞧不起他?秋逸然覺得堵心又不甘,之前他一直覺得尹知若喜歡他,也應該要喜歡他的,所以尹家才沒有提出退親。

    秋家的掌家人慶元侯爺經的事多,即使毫無建樹,甚至可以說除了納妾玩風月,挺沒有用的,但還是敏感地覺察哪裡有什麼不對,眼裡帶著三分探究看著尹知若,雖然隔著喜帕看不到臉。

    要知道,為了表示誠意,表示互相尊敬和包容,拜堂時夫妻雙方一般都要彎腰低頭,彎的越低,表示對這樁親事越滿意。今日他們是特意讓秋逸然拿喬的,沒想到尹知若也表現得如此“不屑”。看見四周親友滿臉疑惑和好奇地竊竊私語,慶元侯爺只覺心頭燃氣一團怒火,尹知若這根本是在下秋家的臉!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1 PM

第二章 突變

    秋家同尹家的親事是兩家老太爺在世時定下的,這些年鎮北大將軍府勢頭很旺,而慶元侯府已見衰敗,秋家很是擔心尹家會悔婚退親。所以去年尹知若及笄的時候,慶元侯夫妻特意攜同世子秋逸然上京拜訪,將婚期定下,定了盡可能早的日子。

    尹知若母親芊昕郡主當年的嫁妝可是轟動一時,而且她經營產業的能力也是驚人。無論是她的嫁妝,還是大將軍府的產業,在她的主理下,都如同聚寶盆般讓人羨慕。尹知若是嫡長女,且眾所周知,尹大將軍和芊昕郡主視長女尹知若如珠如寶?

    慶元侯府既盼著能借助大將軍府的勢力重新振興,讓秋家再回一線大世家之列,又盼著尹知若能帶來一大筆嫁妝幫助秋逸然、貼補慶元侯府,自然是生怕斷了這門親事。

    可沒想到,短短一年時間不到,鎮北大將軍尹詔竟然出事了,多虧尹家二夫人葉氏是季氏的嫡親表妹,而尹二老爺攀上了上面不知哪位元貴人,提早得知消息,並知會了他們,協商了通過尹知若的嫁妝瓜分大將軍府財產的陰謀。

    剛才他們已經看到了尹知若的嫁妝,就知道葉氏那些人已經成功地推波助瀾,果然讓尹詔夫婦將芊昕郡主的所有嫁妝和鎮北大將軍府的大部分財產都給尹知若做嫁妝了。

    要吞下尹知若的嫁妝,就得留下尹知若,可尹知若如今一個罪臣之女,如何能做他們秋家的嫡長媳,慶元侯府的世子妃?秋逸然還是要另尋一個有助力的岳家才好。

    ……

    眾人,包括秋家三人心思各異之時,慶元侯府大管家匆匆趕了進來:“不好了,侯爺,不好了,京裡傳來消息,尹大將軍被查出與廢太子有染,查抄時反抗,被亂箭射死,昨晚芊昕郡主也投繯自盡了。尹家大房被查抄,連小孩、姨娘什麼都被帶走了,聽說全部要問斬。”

    “怎麼,怎麼會這樣?尹詔身為一品大將軍,竟敢參與謀逆?”慶元侯裝模作樣地從椅子上跳起,其實他昨天夜裡已經收到飛鴿傳書。

    早有心理準備、知道秋家戲碼的知若再次聽聞父母親的噩耗,心裡還是刺痛,順著這股刺痛“昏”了過去。前世這個時候,她也是昏倒了,當然,那次是真的昏了。

    在喜婆和燕媽媽七手八腳的忙碌下,知若“醒”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爹---、娘---。”燕媽媽也哽咽了,在知若耳邊輕聲道:“姑娘節哀,要記住將軍和郡主的吩咐,尹家現在就剩你一個了。”

    知若嗚咽著點了點頭,卻沒有看著燕媽媽,微垂的眼眸裡滿是嫌惡。燕媽媽是芊昕郡主的陪嫁丫鬟,後來給了知若做管事媽媽,是芊昕郡主最信任的下人,芊昕郡主讓她跟著知若嫁到秋家,就是希望她能在需要的時候提點知若。

    可是上輩子,當秋家提出知若若是想繼續留在秋家就只能做妾時,燕媽媽立即迫不及待地勸她應下,還讓她主動將大部分的嫁妝充入公中。說一個姨娘有那麼豐厚的嫁妝,會礙著世子爺娶妻,侯爺、夫人、以及世子爺都不會喜歡的。

    不到一個月,燕媽媽偷了她藏在妝奩盒夾層裡的賣身契,自己消失了,而其他人的賣身契則落到了季氏的手裡,季氏很快將她的人賣的賣、處置的處置,只留下了寧死不肯離開的如冬和季氏撥過來的兩個粗使婆子。很多年以後,如冬意外聽到消息,燕媽媽嫁給了二叔尹二老爺府裡的管家為繼室……

    季氏見尹知若安靜下來,悠悠道:“侯爺,尹家被牽入謀逆案,這親事……,我們逸然可不能娶一個罪臣之女啊,一不小心就是抄家滅族的大事。”

    圍觀眾人中雖然有不少人很同情知若,但尹家一下從天上跌落泥下,而季氏是出了名的勢力刻薄,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畢竟,尹知若一個罪臣之女做世子夫人、以後的慶元侯夫人,對慶元侯府不但沒有絲毫助力,反而會讓人笑話。可是,拜完堂了,尹知若已經是秋家婦,若不能留下就只有休棄了。

    果然,慶元侯爺也長歎一聲:“好在還沒來得及進洞房,尹氏,看在兩家多年情分上,我們也不落井下石給你休書了,你同逸然和離吧。別怪我們秋家無情,要怪就怪你父親不安份,那可是謀逆大罪啊,慶元侯府怎能娶一個謀逆罪臣的女兒為世子嫡妻?”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秋侯爺這話可真是讓人心寒,且不說尹大將軍那邊到底什麼狀況我們還不清楚。就算是真的抄家問罪了,尹大姑娘已然出嫁,也牽連不到,更牽連不到你們慶元侯府,本朝可沒有誅九族的先例。尹大將軍的父親可是救過你們老侯爺,慶元侯府這個時候讓尹大姑娘和離,同休棄又有什麼區別?”

    眾人回頭一看,說話的人是震遠鏢局總鏢頭鐵穆遠,洛州離京城有兩三日的路程,尹知若的嫁妝多,尹大將軍特意請了震遠鏢局護鏢。

    鐵穆遠同尹大將軍有多年交情,同慶元侯也認識,正好他回老家修祠祭祖也要途徑洛州,遂當仁不讓親自護送過來,準備喝杯喜酒後再前往禹州老家。

    慶元侯爺面上一僵,鐵穆遠這時候跟他提尹老將軍對秋家的恩情,存的什麼心?不是有意讓他難堪嗎?訕訕道:“鐵兄此言差矣,我秋家世代忠誠,怎能同謀逆罪臣做親家?正是看在尹老將軍救過我父侯的份上,我們才提議讓尹氏和離,不用背負被休的名聲。”

    這時,秋逸然溫聲道:“父親,大將軍府已經被查抄,知若此時離了秋家,能去哪兒?父親,留下知若吧,大不了她以後不出門不見客就是。”

    眾人紛紛感慨,秋世子還真是重情啊!可不是?一個才不滿十六歲的棄婦,又沒了娘家,該如何生存?

    低著頭的尹知若卻是暗自冷哼一聲:當家主母有可能不見客不出門嗎?秋逸然這根本就是早早同他父母商量好了要讓她做妾!可憐她前世裡還一直相信他的甜言蜜語,相信他是被父母逼迫的。呵呵,圖的不就是她的一張美貌的皮囊,還有懷裡那個信封裡的東西?

    秋逸然正為自己一番話帶來的效果得意,卻見尹知若沒有像他料想的那樣感激又愛慕地望著他,竟然還是像先前那樣垂著頭靠在燕媽媽懷裡,好似沒有聽到他的“深情”,不由地惱恨不已,尹知若今日是怎麼了?嚇傻了嗎?

    季氏也是越發不悅:這個死丫頭太不知好歹了!

    可是為了他們的目標,她不好表現出來,只能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擺出一副慈悲樣:“是啊侯爺,知若丫頭現在的身份確實不能做嫡長媳,但留下做個姨娘倒也無妨。只要逸然待她好,我們也算報答了她祖父當年對老侯爺的救命之恩,沒有虧欠了尹家。”

    “不行,”不等慶元侯回答,鐵穆遠已經出口否決,“尹大姑娘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堂都拜了,你們秋家貶妻為妾還有公理嗎?”

    尹知若心頭一熱,前世,鐵叔叔就是這樣維護著她,力圖保住她的正妻身份,可惜她聽了燕媽媽的唆使,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鐵穆遠雖然同她父親交情深厚,但畢竟是個外人,她鐵了心寧願要做妾也留在秋家,他又能做什麼?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3 PM

第三章 和離

    鐵穆遠如此不識趣,還引得周圍不少人紛紛點頭認同,讓慶元侯爺非常惱火。可這鐵穆遠不是一般的鏢頭啊,不但是武舉出身(非白身),在京城貴族圈裡有著非常廣泛的人脈,還曾經救過微服私訪的皇上,不是他們這個日漸沉落的慶元侯府可以隨意得罪的。

    “鐵兄可不能這麼說,”慶元侯爺一臉正色道,“本侯剛才已經說過,慶元侯府世代忠良,絕對不能有一個逆臣之女的世子夫人,這跟連累不連累的沒有關係。

    在場各位都能作證,本侯是讓尹氏自請和離的,只是內子和犬兒不忍心看尹氏孤苦一人流落在外無依無靠,這才提出留下她為妾,內子也算看著尹氏長大的,難免憐惜一些。話說回來,也是尹氏命大,這麼一拜堂一和離,她就不用再受尹大將軍的拖累了。冥冥之中,慶元侯府也算是無意間救了尹氏一命,為尹大將軍保下一條根,報答了當年尹老將軍對先父的救命之恩。

    當然,如果尹氏自認為還是大將軍府嫡長女、芊昕郡主的千金,不願意委屈留下,我們慶元侯府肯定不會強人所難,自會和和氣氣奉上和離書,絕不會做出什麼強行貶妻為妾的事來。”

    薑還是老的辣,被慶元侯爺這麼一番義正言辭,賓客們頓時又倒向了秋家。是啊,侯爺一開始就是說的和離,是世子爺情深意重想留下尹氏,候夫人才提出讓尹氏為妾的,這好像也沒什麼不對,謀逆之罪畢竟不是小事。

    鐵穆遠也有些躊躇了,他近來一直在外,回京沒兩日又出來在這洛州,現在還真不清楚尹家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但“與廢太子有染、謀逆大罪、抄家、亂箭射死”這些事都不是誰敢胡亂說的。

    如果真是這樣,這場婚事還真是救了尹知若,尹知若留在秋家也是最好的選擇了。尹老弟給閨女備了如此豐厚的嫁妝是不是早就料到有大難了?要知道,尹家大房除了尹知若外,不說庶子庶女,也還有一個嫡子一個嫡女呢。可惜尹老弟夫婦高估了慶元侯府的“情意”,就算是嫁妝豐厚,他們也不願意要尹知若為嫡長媳。

    他雖也算是尹知若的世叔,但畢竟不是親叔叔,不能為她作主,還是要看她自己的選擇了。如果她寧願做妾室也要留下,他也只能試著為她多爭取一些利益。如果她選擇和離,以後自己讓夫人多關照一下,就是接到鐵家住也沒什麼,了不起認作養女好了。尹老弟現在只有這麼一條根,他總不能不聞不問。

    季氏見風向瞬間轉了,鐵穆遠也變了臉色,暗暗大贊還是侯爺厲害,趕緊擺出一副為難模樣趁熱打鐵:“若丫頭,你自己也聽見了,我們不會勉強你。趁著大家都在場為證,,你自己選擇吧。你決定和離,逸然立馬簽了和離書給你,你若願意留下,雖是為妾,但逸然同你的情分不用多說了,我也一直是疼你的。”

    尹知若仍然低垂著腦袋斷斷續續地抽咽,似乎真的在猶豫,燕媽媽得了季氏暗暗遞過來的眼神,趕緊摟著尹知若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兒,你要記得郡主和侯爺的交代啊,可別辜負了他們的苦心。姐兒,秋世子從小就喜歡你,他不會虧待你的,就是侯爺和候夫人,也一向待你親厚不是?姐兒,你得趕緊做決定啊!否則侯府反悔了,連留下你做妾都不願意,我們可沒地找哭去,誰讓將軍的罪名是謀逆呢?誰不避著躲著?”

    她倆身後的四個陪嫁丫鬟不知道燕媽媽在跟她們姑娘說什麼,她們也是各自心思各種面色。

    如秋在四人中相貌最好,本就是沖著姨娘的位置來的,現在姑娘自己都成了姨娘,還會抬舉她麼?或許只能靠自己去謀算了。

    如夏無所謂,她家姑娘一向最信任從小一起長大的如春和如秋,對她這個“第二任如夏”(原來的如夏臉上受傷放到莊子上去了)不好不壞。這次他們一家做了陪房,爹還在一個陪嫁莊子上做了大管事,到時候自己找個藉口也到莊子上去就是了。姑娘成了妾室,又不能出門,豈不是更依賴那些大管事們?她爹所在那個莊子就在洛城近郊,出產豐厚,以她父親的能力,他們一家在那可不比在府裡差。

    真正為尹知若擔心的只有如春和如冬,但她們只是丫鬟,再焦急,這會兒也沒有她們說話的份,而且她們也不知該怎麼辦,為妾自然不行,可是和離了,以後又能怎麼辦?姑娘才不滿十六歲啊,又是罪臣之女,能依靠誰?讓她們慶倖的是,好在有燕媽媽。燕媽媽會為姑娘出主意吧?能讓秋家改變主意吧?

    燕媽媽見尹知若還是沒有反應,有些惱了。因為她是郡主給的管事媽媽,尹知若一向很聽她的話,加上那日出門前郡主和將軍跟尹知若說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以她對尹知若性情的瞭解,這會兒應該早就點頭了才對啊。尹知若被父母保護得太好,性子簡單天真,耳根子又軟,實在是沒有什麼主見。

    是啊,才十六歲的姐兒,又一向沒有主見,這會兒是被噩耗嚇傻了吧,沒回過神來呢,她還是直接點為她做主吧:“姐兒,快,起來謝過侯爺候夫人,說你已經是秋家人,願意留下來。”

    尹知若面無表情地深深看了燕媽媽一眼,正在燕媽媽被看得感覺發毛的時候,她站了起來,走向鐵穆遠行了一禮:“鐵叔叔,謝謝您,只是如今……”

    尹知若一頓,聲音又哽咽了。眾人歎氣:可憐啊,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才聞父母噩耗,又從嫡妻長媳變為妾室,能不傷心嗎?

    還在發毛的燕媽媽松了一口氣:只是呆怔了反應慢,可還是要聽她的不是?

    慶元侯夫妻父子三人幾乎快掩不住嘴角的得意了,哼,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中,那裝好人的鐵穆遠白瞎了吧?

    鐵穆遠一陣心酸,是啊,遭到這樣的巨變,一個及笄沒幾個月的小姑娘能怎麼辦?聽自家夫人說,這孩子一向簡單乖巧,更不懂得那麼多彎彎繞繞了,自己再蓄意反對,真的是為了她好嗎?

    正要出言安慰一句,只聽到尹知若聲音輕柔、但堅定清晰地繼續道:“只是如今知若自知配不上秋世子,但也決不能為妾丟尹家列祖列宗和母親的臉,更不能連累慶元侯府負上忘恩負義、貶妻為妾的駡名。知若願意接受侯爺的提議,馬上和離離開。現在在這裡只有鐵叔叔是知若信任的世叔,還要煩勞鐵叔叔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4 PM

第四章 落空

    整個大廳一片靜謐,好一會兒才有人陸續反應過來,唏噓聲四起:這小娘子也是個孝順又重情重義之人啊!

    “決不能為妾丟尹家列祖列宗和母親的臉,更不能連累慶元侯府負上忘恩負義、貶妻為妾的駡名”?說得多好,真是讓人感動!一個突遭大難、初聞噩耗的閨閣小女子卻能如此思路清明,也是難得。

    秋家三人和燕媽媽卻是愣住了,好似被雷擊到,這是怎麼回事?和離?尹知若竟然要和離?那他們大半天的忙乎什麼?一個銅板都撈不到!真的只是忙乎一場白白救了尹知若?

    可這時候,當著這滿廳賓客的面,他們要收回自己的話嗎,還有剛才慶元侯爺義正言辭、理直氣壯的一番“大義”言論?那他們秋家的人以後都不用出門了。再說了,擺明為尹知若撐腰的鐵穆遠還站在那呢。

    完全不按戲碼走嘛,秋逸然的臉色都有些青了:“胡鬧,若兒你可不能衝動行事,你離了秋家該怎麼辦?誰照顧你?”尹知若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嫁給他?所以剛才夫妻對拜時才那麼敷衍。他都沒有想過不要她。只是不能保留她嫡妻的身份罷了(嫡妻需要身份,要能夠給她助力,而妾只要美貌可人,更何況她還有那麼一大筆讓人眼饞的嫁妝,幾乎比他們秋家的所有家產還要多上一兩倍),而她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和離?這讓他情何以堪?

    鐵穆遠也略帶憂色地問道:“侄女兒你可想清楚了?和離之後立個女戶不困難,但以後想再嫁戶好的,就……你爹娘都不在了,弟弟妹妹恐怕也早已經……”大郢朝的太祖皇帝取消了株連九族的制度,甚至連滿門抄斬的都少了,但謀逆之罪非同小可,除了已出嫁的女兒,本族人一般都難逃一死。也就是說,尹家現在只剩下尹知若一人,沒有娘家人可以幫襯。

    好在按照大郢律法,女子一旦出嫁,不論是和離還是被休,只要自己想,都能立女戶,獨立出來。娘家不能再干涉她們再嫁不再嫁,嫁給誰,即“再嫁由己”。當然,既是獨立女戶,娘家的事也牽連不到她們了。

    對秋逸然的“關心”,尹知若只是暗暗嘲諷地一笑,沒有理會,抬眼直接回答鐵穆遠的話:“還能比自作賤做妾更糟糕嗎?不能嫁個好的,我還可以招贅,也好延續我尹家的子嗣。”知若知道所謂的父親“查抄時反抗,被亂箭射死”正是因為陷害他之人找不到罪證,索性來個“死無對證”。

    所以,父親到死都只是“疑為廢太子一黨”,並沒有真正定性為謀逆之罪。這也是尹氏一族、包括繼祖母和兩個叔叔都沒有受到牽連的原因。兩位姨娘在牢裡自盡了,而弟弟妹妹們被父親的幾個舊下屬從牢裡接出後,就被逐出尹府,不知怎麼落到了人販子手裡。

    前世,當父親的親衛于大勇前方百計托人告訴她這一切時,她已經是沒有了嫁妝、身邊只有一個如冬可以信賴的卑微姨娘。而父親慎重交給她保存的那個信封也早被秋逸然哄去了。甚至她到死都不知道信封裡裝的究竟是什麼。

    只是,這個時候她無法告訴鐵穆遠她的弟弟妹妹還活著,她要回京救他們,還要想辦法找出陷害父親的人、為父母報仇。現在能說服鐵穆遠的只有招贅、為尹家延續香火。

    果然,不但鐵穆遠眼睛一亮,連圍觀的賓客也是大以為然:可不是?尹知若的嫁妝驚人,別說壓箱底的東西沒人知道具體數目,只面上看到的十裡紅妝就很嚇人了。人家和離怕日子艱難是因為一來沒有男人依靠沒有經濟來源,二來再嫁不容易,但尹知若有嫁妝有產業,大不了招贅嘛,招個家境貧窮的男子,以後孩子、產業都是姓尹的。在大郢朝,只要立了女戶,別說和離後招贅,就是自行招贅也沒人可以說什麼。

    有人直接歎出聲:真是個孝順孩子啊!還仁義!

    鐵穆遠更是欣慰道:“好孩子,尹老弟沒有白疼你。好,既然你決定了,鐵叔叔支持你。這樣的人家,別說做妾,就是讓你繼續為嫡妻,我們也不稀罕了。”這孩子通透,有見識,比他想得還遠,真不愧是尹詔和芊昕郡主的嫡長女!哼,像慶元侯府這樣的品性,別說尹知若看不上,他也不屑再與他們往來了。

    驚駭的燕媽媽被季氏一個怒瞪,恍然回神,撲過來哭道:“不可以,不可以,姑娘你可不能犯傻,你忘記了郡主說的出嫁了,你就是秋家婦了,郡主和將軍希望你在秋家好好生活的,你可不能擅自作主辜負了你爹娘的苦心。離開了秋家,就算你有產業,也不會經營啊,到時候不是被人奪了,就是奴大欺主,姑娘你一向簡單,不知人心險惡啊。”

    尹知若冷冷一笑:“媽媽這話不對,爹娘叮囑我在尹家好好生活,可不會希望我給人做妾吧?至於人心險惡,我以前是不知,但現在知道了,還來得及。再說了,你一個奴婢怎麼斷言我不會經營產業?我娘教了我什麼,還需要知會你一個奴婢嗎?”

    賓客中那些有女兒的人直接點頭,紛紛附和:“是是是,如果是我,我也不希望閨女做妾,真不如招個贅婿呢。”“是呢,誰不知道芊昕郡主是女財神,她的女兒怎麼可能不善經營?”“還是和離好,對尹姑娘好,對慶元侯府也好,兩全其美。”……

    燕媽媽一愣,看著知若唇角的冷意,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這還是她看著長大的那個單純天真的姑娘嗎?她為什麼覺得尹知若眼裡,是滿滿的嘲諷和了然一切的犀利?不會……不會是郡主識破了什麼,將計就計,還教了姑娘如何應對吧?

    眼看著到嘴的肥肉就要飛了,季氏哪裡能夠甘心,脫口怒道:“尹氏,你還要不要臉?拜堂了就是秋家婦,口口聲聲招贅婿,你把我們慶元侯府當作什麼了?我們秋家好意收留你這個罪臣之女,你竟然如此不識好歹?”

    尹知若沒有怒駁,只是冷冷地瞥了季氏一眼,生生壓下燃於胸腔的上輩子的仇恨。隨即,在尹氏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換上怯怯的表情:“秋伯母,是伯父讓我和離的,是你們說不會勉強我變妻為妾、愧對父母的。為了不讓秋家背負忘恩負義的駡名,我怎能賴在秋家呢?既然不能留在秋家,我自然要為父親母親多考慮不是?為什麼伯母要說我是不識好歹呢?”

    “你……”季氏氣得肝疼,表妹不是說尹知若很傻很天真、性情怯弱嗎?還說芊昕郡主自己精明,卻是太寵子女,教出這麼一個沒用的嫡長女。可是面前這個牙尖嘴厲的死丫頭哪裡有半點“很傻很天真”的樣子?

    鐵穆遠自然不會去同季氏一個女人爭執什麼?鄙視地看著一臉難堪的慶元侯:“怎麼?秋侯爺,難不成你們是認定尹大姑娘甘心為妾,才說那麼冠冕堂皇的一番話?其實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忘恩負義、落井下石?侯爺是把這滿堂人都當作傻子利用?”

    “關你什麼……”季氏氣急敗壞,完全忘記了上層貴婦的端莊氣度,撒起潑來。

    見周圍人的神情都帶上了不可思議的驚訝,有人甚至“嗤”了一聲嘲諷地看著他們夫婦二人,還有不少人指指點點地交頭接耳。慶元侯簡直想給季氏一巴掌,這個蠢婦!想讓侯府臭名揚千里、被人唾棄嗎?

    眼見季氏還要當眾撒潑,慶元侯怒吼一聲:“閉嘴!既然尹氏看不上我們秋家的好意收留,選擇和離,我們自然言出必行,不會勉強。逸然,寫和離書。”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5 PM

第五章 了結

    “父親……”秋逸然臉色由青轉白,他自然不會像季氏那樣耍潑讓人看笑話,也知道這時候除了尹知若自己改變主意,他們秋家已經是騎虎難下、沒得選擇了。可是,他不甘心啊!本以為十拿九穩、財色兼收的事,竟然竹籃打水一場空?

    尹知若不願意為他留下,寧願招個粗俗貧民為贅婿也不願意給他做妾,一向高傲的他怎能接受?雖然慶元侯府已大不如前,但他還是玉樹臨風的慶元侯世子,將來還是有爵位在身的啊。她一個孤苦無依的罪臣之女憑什麼瞧不上他,不願意做他的妾室?

    鐵穆遠和賓客們都饒有興趣地將目光轉向秋逸然,莫非這秋世子也要同季氏一樣耍潑撒賴?還是,秋世子其實不贊同他父母的意見,還想堅持要尹家大姑娘為嫡妻?可是也不對啊,剛才為什麼不反對,到現在人家選擇和離了,再跳出來?

    慶元侯爺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難堪過,銀子對現在的秋家是很重要,但是他們可以暗奪,不能明搶,不能拿慶元侯府的家聲、臉面去冒險啊。這麼多人在場,更別說那鐵穆遠三天兩頭同這位王爺那位禦史吃茶聊天,甚至哪天突然就被召去陪皇上狩獵也說不定,到時候隨便幾份彈劾,他們慶元侯府丟臉就丟到沒邊了。

    即使尹詔是罪臣,忘恩負義、落井下石的臭名還是會壓得慶元侯府無法見人,以後又會有什麼人願意將女兒嫁到他們秋家?他們讓尹知若和離很容易被人接受,甚至贊同;尹知若自己願意留下為妾人家也不會說什麼;但若是他們出爾反爾,逼迫尹知若變妻為妾,不遭人唾駡才怪!

    他後悔,真後悔啊!早知道尹知若如此難纏,他們怎麼會當眾來這一出?等到洞房後,私下裡愛怎麼逼迫哄騙都好不是?

    都是季氏說什麼尹知若懦弱簡單、且葉氏那邊都安排好了,而逸然亦很有信心尹知若即使做妾也願意留在他身邊,他們這才策劃了一出“情深意重、一心為尹知若著想”的戲碼,想著這樣一來,貶妻為妾就絲毫不會影響侯府和秋逸然的名聲,以後占了尹知若的嫁妝也是尹知若知恩圖報,不會引起什麼彈劾之類。能夠理直氣壯、光明正大地佔有利益,誰願意背負不好的名聲?何況像他們這樣的名門世家,面子與裡子一樣重要啊。

    一吹鬍子一瞪眼,慶元侯怒視著寄予厚望的嫡長子:“還不快點?人家不領情,你自作多情也白費。”難道真等著變成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笑料嗎?還是禦史們彈劾奏摺上的無恥之人?那真正是撈不著魚吃還徒惹一身腥臊了。

    秋逸然再看一眼尹知若,那無情的女子正讓如春幫她取下滿頭珠翠、鳳冠收起,只留下兩根素淡一些的珠釵。衣服不方便換,但如冬不知何時出去了,取來一件淡藍色羽紗面、白狐毛裡子的披風。

    秋逸然的拳頭握得更緊了,她就一點不舍的感覺都沒有嗎?如此乾脆俐落!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廝取來了筆墨紙硯,秋逸然在眾人“殷切”的注視下只能提筆,草草數語簡單寫下一份(兩張)和離書。最後一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讓他心如刀割,她是真的歡喜吧?他喜什麼,人人沒了,錢錢沒了,從何歡喜?

    尹知若的嫁妝中有一個不小的莊子就在洛州近郊,那不但是一處出產豐富的肥田莊子,還是度假聚會的好去處,依山伴水,還有一片美麗的梅林。他早已經在圈子裡放了話,今年過年請他那些朋友到莊子裡賞梅開詩會。那時多少人羨慕他啊,那處莊子原本是大郢首富羅大有自己閒時北上小住的“別莊”,後來不知怎麼的竟然捨得賣給了芊昕郡主作為尹知若的嫁妝……

    如春扶著尹知若走過來簽名摁手印,仍然沒有抬眼看秋逸然一眼。她正要提起筆,秋逸然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若兒你真的想好了嗎?我們自小的婚約在你眼裡就這麼無足輕重?”

    尹知若背對著眾人,也用只有他們倆人才聽得到的音量“嗤”了一聲,嘴角的彎起充滿嘲諷。雖然沒有隻言片語,只那份嘲諷的冷笑卻讓秋逸然突然心虛了,暗苻道:尹知若知道什麼了?不可能吧?

    知若很快流覽了一遍和離書,簽名、摁手印,然後收起一張,這才對著秋逸然福了一禮,說了今生第一句話:“謝謝秋世子了!祝你另得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也算今日這份和離書有價值。”

    滿堂賓客又是一陣唏噓:尹家姑娘年紀不大,卻是高義啊!

    人家剛拜完堂即被和離,不哭哭啼啼就算不錯了,她還祝福秋家,就是男子也很難做到呢。瞧瞧剛剛還在撒潑的慶元侯夫人,再看看不卑不亢的尹知若,高低立現啊,難怪都說慶元侯府開始敗落了。

    拿到了和離書,尹知若與秋家就沒有關係了,自然就要離開。瞥了一眼似乎還沒回神的燕媽媽,知若涼涼道:“燕媽媽可要同我離開?還是,如果你真的很想留下,我可以看在你曾經侍奉母親和我多年的份上,將你送給慶元侯府?”

    秋家三人的心臟幾乎同時漏跳了一拍,尹知若這話什麼意思?送給秋家?他們要這個媽媽做什麼?難道她真的知道了什麼?知道燕媽媽受了葉氏的威脅和誘哄,得了他們秋家的許諾?

    對啊,芊昕郡主出了名的精明,葉氏怎麼玩得過她?莫不是她早看穿了葉氏和他們秋家的謀劃,將計就計,借這場婚禮保住尹知若和尹家財產?

    可是,也不對啊,如果芊昕郡主真的識破了,又怎麼會“自盡”?

    燕媽媽哆嗦道:“姑……姑娘,郡主讓我……讓老奴照顧姑娘,自……自然是跟著姑娘的。”姑娘如果真的知道了什麼,現在利用完了,不是該將她打殺了嗎?就算要表達嘲諷出口惡氣,也是“送”到二夫人葉氏那裡吧?

    知若沒有再理會燕媽媽,轉向鐵穆遠:“鐵叔叔,我有個嫁妝莊子在洛州近郊,聽說離這裡不遠。鐵叔叔和你的人是否在那休息一晚,明日再趕路前往禹州?”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5 PM

第六章 丫鬟

    鐵穆遠一愣,剛想說什麼,想想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遂點頭道:“也好,先過去安頓一下再做打算。”尹家現在的陣勢,尹知若並不適合回京,不如在洛州莊子上住上一陣,等風頭平息了再說。可是,洛州現在也是尹知若的傷心地,她願意留在這嗎?呃,他還是要問一下知若的意思,看看能幫上什麼,這樣甩手就走,如何對得起同尹詔的情誼?

    如冬為知若披上那件淺藍色披風,一轉身,驚訝道:“如秋姐姐你怎麼了,不是要侍候姑娘換鞋嗎?”

    知若和鐵穆遠聞聲回頭一看,知若身後的如秋似乎剛剛被如冬喚回神,還沒來得及收回迷茫的目光,而手上拎著的那雙掐金挖雲淺紫色羊皮小靴已經快被她擰變了形。

    知若借著如冬身體的遮擋,很快瞟了一眼如秋視線所對的方向,果然是秋逸然站在那裡,臉上還有著遮掩不住的不甘和憤慨。

    這個丫鬟很不對勁啊!鐵穆遠皺了皺眉頭,不過,也不好多言,只是交代了知若一句:“侄女兒,我過去安排一下,你換了鞋就上馬車去。”

    “是,麻煩鐵叔叔了。”知若趕緊應道,然後看也沒看如秋,淡淡道:“如冬,幫我換上鞋,我們要走了。”

    她們此時站的位置就在牆角,如春拉過一張椅子給書瑤坐下,然後同如夏一起擋在前面。如冬趕緊搶過如秋手上的靴子,手腳麻利地給書瑤換上。

    如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尹知若做姨娘她擔心自己的前景,尹知若和離她更擔心了。尹家現在是大罪,雖然姑娘因為這一場親事避過了,但和離之後的姑娘哪裡有機會再嫁入高門?她想做世家貴族姨娘的夢就真的要碎了。何況自去年見過成年後風采翩翩的秋世子後,她的一顆心都系在了他身上……

    剛才秋世子看過來,她不由地思緒萬千,就愣神了,沒想到被姑娘抓了包。

    若是平日,她還不怎麼害怕,她家姑娘性子簡單好哄,對她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大丫鬟又特別寬容。可是,今日的姑娘不知怎麼的,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她對姑娘的瞭解,突逢如此大變,本應該是六神無主才對,哪能像剛才那樣井井有條、果斷決絕、呃,還有對侯爺夫人的咄咄逼人?甚至對一向親厚的燕媽媽一口一個奴婢,更別說言聽計從了。

    這樣的姑娘,讓如秋有點捉摸不透的感覺,呃,似乎看到了芊昕郡主身上那種霸氣和銳利的影子。就比如這會兒,姑娘直接讓如冬接手了她該做的事,連一眼都沒有看她。

    就算她覺得跟著被慶元侯府休棄的姑娘沒有了前景,她的身契也還在姑娘手裡,如果姑娘真的變得難以掌控,又厭棄了她,她可沒有好下場!

    如秋終於害怕了,暫停了對未來親事的擔憂,她必須先搞明白,她家姑娘是一時的不對勁,還是怎麼了。自小,她就在她娘的指導下對姑娘費盡心思討好,讓姑娘在她面前幾乎沒有什麼秘密,實在不喜歡這種心裡沒底的感覺。

    尹知若剛站起身,如秋趕緊伸手過去攙扶,不料被她借著拉披風的動作避開了,順勢扶住了如冬的手。而另一邊,是如春。

    如秋愣了一下,頓時委屈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站在如秋旁邊拎著包袱的如夏也是從最初的震驚不已到一頭迷霧。姑娘怎麼突然變了?若不是她們幾個一直沒有離開過姑娘身邊,她都要懷疑姑娘是不是被人冒名頂替了?話本裡不是有戴人皮面具什麼冒充他人的嗎?

    尹知若轉身走出去的瞬間瞄了一眼如秋和如夏的臉色,暗自冷哼了一聲。

    她一直待四大丫鬟如同姐妹一樣,可是前世如秋和如夏是怎麼待她的?一個迫不及待爬了秋逸然的床,將她身邊有一個神秘信封的事透露給他,後來還與她劃清界限,同其他姨娘一起欺淩她。

    另一個一心討好季氏,被季氏調去了莊子上,一家人都成了季氏的忠實走狗。於大勇最初幾次想給她遞消息,就是被如秋父女倆給截了,估計是交給了季氏。若不是於大勇偶遇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拋“屍”荒野的如春,早就誤會她了,也不會再想方設法最終將消息遞到她手上。

    那樣的話,至今她都不可能知道父親的“謀逆大罪”和母親的死有那麼多貓膩,不知道弟弟妹妹還能救回,不知道她的繼母和兩個叔叔如何無情……

    知若的右拳在袖子裡不由自主地握緊,攙著她右手的冬意突然感覺到她的生硬,緊張地問道:“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今日發生了這麼多大事,姑娘哪裡能好?冬意想想就心疼,一向簡單開心的姑娘被逼著瞬間成長了,獨自去面對突變和狼心狗肺的慶元侯府,這會兒塵埃落定,終於撐不住了?

    如春也一臉擔憂地看過來,她在四個丫鬟中最年長,到姑娘身邊的時間也最長。天知道,她剛才多麼擔心姑娘會聽燕媽媽的,留在秋家做妾。秋家如此忘恩負義、狠心絕情,姑娘以嫡妻的身份留下恐怕日子都不好過,何況被貶妻為妾,變成一個卑微的姨娘?將軍和郡主確實交代姑娘要好好做秋家婦,可是一向視姑娘為眼珠子的他們又怎麼可能會容忍姑娘與人為妾?

    幸好,老天保佑,姑娘不愧留著將軍和郡主的血,關鍵時刻堅強又清醒,剛才那一番行事頗有芊昕郡主精明圓滑的作風。

    知若對如春二人笑笑,放鬆了緊握的右手:“沒事,我很好,你們別擔心。”

    按照大郢的習俗,嫁妝要展示給客人看看,一般都要新人進洞房時才收進庫房,所以這會兒收拾起來也很利索,直接關上蓋子抬出來便是。只是嫁妝太多,擺滿了整整一個邊廳加前面院子裡的空地,依序排隊抬出來也頗費了一些時間。

    嫁妝自有陪嫁來的大管事強伯夫婦和鐵穆遠盯著,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知若倒也不擔心。沒想到的是,就在她要上馬車時,一個尖銳的女聲叫道:“尹知若,將我們慶元侯府的定親信物凰羽翟鳳紫金珠冠還回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6 PM

第七章 追日

    凰羽翟鳳紫金珠冠?眾人立時八卦起來,什麼好東西?慶元侯府怎麼說也是五代襲爵的大世家,前面兩代都在京城為官,有什麼好東西也不奇怪,正好讓大家開開眼界不是?

    沖尹知若追討信物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穿著一身櫻桃紅鑲貉子毛襖裙、外罩織金飛鳥染花長褙子,倒是富貴喜氣,可惜臉上的扭曲生生破壞了本來還算嬌美的臉蛋。

    尹知若怎能不認得?這就是秋家唯一的嫡女秋嫣然,潑辣蠻橫,還特別貪心,前世她的首飾幾乎都被秋嫣然占去了。而秋嫣然嫁妝中的好東西,包括兩個鋪子和一個莊子,也都是她的嫁妝。

    尹知若冷笑一聲,別說,今日還真得感謝一下秋嫣然,否則她差點忘記了自家給秋逸然的定親信物“追日”,以後想起來再討要可就難了。

    慶元侯爺和秋逸然卻是白了臉:這個蠢的,怎麼也不跟他們打聲招呼就冒出來了?

    向尹知若討要紫金珠冠?可不就等於主動奉還“追日”?紫金珠冠能同“追日”比嗎?何況,兩家的定親信物還在彼此手裡,他們以後就能以此做很多文章不是?慶元侯父子越想越氣,恨不得撕巴了一向疼愛的秋嫣然。

    季氏也是又氣又急,凰羽翟鳳紫金珠冠是慶元侯府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自從秋嫣然六歲那年看過一眼後就念念不忘,可惜第二日就送到尹家作為定親信物。

    季氏沒有想到,秋嫣然突然跑出來竟然是為了討要紫金珠冠,開始還有些慶倖,暗暗誇了寶貝女兒一句,可是看到丈夫和兒子變臉後才突然想起“追日”,也慌了。“追日”是由世上難得的極品血玉雕刻而成的玉佩,色澤均勻,造型精巧別致,紋飾層次分明、錯落有致。更難得的是,“追日”是先皇親賜給芊昕郡主的父親、已故大將軍王齊斐的,玉佩正面上那個“勇”字更是先皇親筆題寫。

    當年秋家也沒有想到,芊昕郡主竟然會拿出這塊“追日”作為尹知若的定親信物,可見尹知若這個嫡長女在尹詔和芊昕郡主心中的地位。要知道,這樣傳家寶級別的物件一般都是留給兒子的。

    而現在,他們卻不得不將“追日”雙手奉還嗎?除非……除非尹知若沒有將紫金珠冠帶來,這怎麼可能?

    果然,只見尹知若對身邊的如春點點頭,如春很快上了馬車,車上有一個帶鎖的妝奩盒,紫金珠冠就在裡面。

    尹知若看向秋逸然,道:“謝謝你們提醒,秋世子,你腰上系的‘追日’也該取下還給我了吧?”秋逸然的右手正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上的玉佩,好像恨不得藏起來似的。

    在場之人俱是眼睛一亮:對啊,聽說當年尹家的信物可是“追日”啊,原來秋世子身上那塊就是,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難怪剛才有眼尖之人說秋世子今天好像帶了塊極品玉佩,不過他們還沒有時間八卦。

    聽到知若的話,秋嫣然才想起信物是雙方都要給的,母親好像還說過尹家給的信物珍貴過他們的紫金珠冠百倍。再看到父親和大哥尷尬難看的臉色,她不由猛然看向母親,卻見季氏正一臉怒意地瞪著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事了,慌亂之下脫口而出:“不要臉!是你要和離的,你們尹家的信物自然留作賠償了。”

    尹知若沒有回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秋逸然。不過賓客們可沒這麼鎮定,有人忍不住“噗哧”一聲就笑出來了,然後引起更多的笑聲……

    見尹知若知難而退、無話可應,正得意的秋嫣然呆怔了,這有什麼好笑?是笑尹知若狼狽嗎?總不會是笑她吧?

    慶元侯簡直要吐血了,低聲吼道:“季氏,還不把你女兒帶下去?”母女倆一對蠢貨,侯府今日的笑話恐怕不要幾日就傳遍大郢貴族圈了。

    還沒反應過來的秋嫣然還想說什麼,被季氏用力拉了一把:“閉嘴!”這個女兒真是被寵壞了!再鬧下去以後還想嫁人嗎?

    季氏拉著秋嫣然去後院,心裡卻將所有難堪和憤恨都記在了尹知若和葉氏身上。想到那一抬抬嫁妝轉眼就飛了,還差點搭上侯府的名聲,她這連日來的激動和如何用那些嫁妝的計畫都成了一場空。若不是尹知若那小賤人突然昏了頭變了性子,怎麼會這樣?還有那葉氏,不是口口聲聲沒有問題嗎?不是說一切都安排好了嗎?安排個屁!

    站在慶元侯身邊的秋逸然被他爹一吼,也震“醒”了,周圍的嗤笑聲和嘲諷的神情讓他如同被置於火中烤,趕緊定了定心神,故作鎮定瀟灑地取下“追日”,換了如春遞過來的紫金珠冠,心如刀割。早知道會這樣,他今天就不戴出來顯擺了,就說不小心摔碎了也好,這還是第一次戴啊!

    如春用絲帕小心地擦拭了一遍“追日”,然後將絲帕丟進了不遠處的垃圾鬥裡,這才拿出一個荷包裝好“追日”遞給了尹知若。

    這一系列動作自然又利索,讓秋逸然氣得滿臉漲紫,可又不好發作,現在他同尹知若毫無關係,“追日”從他一個外男腰上解下,人家丫鬟擦拭後才給主子很正常啊。他能說什麼,指責丫鬟不該將擦拭玉佩之後的絲帕給丟了?

    知若卻是憋笑快憋出了內傷,差點沒為如春鼓掌。這丫頭真是太給力了有沒有,無聲無息地狠狠打了秋逸然和慶元侯府一巴掌。

    如春上輩子就是這樣看不得她受一點點委屈,所以才被慶元侯府偷偷送給了一個好色的老太爺做侍妾,據說那老頭的女兒那時在後宮正得皇上寵愛。

    想到如春前世被折騰到慘死,知若的眼裡又添了一筆恨意,秋家、秋逸然、季氏,她一定會讓他們一筆筆還回來。

    待知若上了馬車,燕媽媽正想讓如秋扶著她上去,如春擋住了:“燕媽媽,姑娘累了,想歇一歇,讓你坐後面那台馬車。如夏、如秋,姑娘讓你們同燕媽媽一起。”

    燕媽媽習慣性地剛想張口罵如春,突然想起剛才尹知若那一句冷冷的“可以將你送給慶元侯府”,閉嘴了,還下意識地往四周圍掃了一眼。或許是因為心虛吧,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芊昕郡主就在附近,不管是人還是鬼魂。

    如夏將手裡的包裹遞給如春,老老實實地跟著燕媽媽去了後面那輛小一些的馬車。來的路上,直到今早快到城門時姑娘上了慶元侯府的喜轎,一直是燕媽媽和如春陪著姑娘坐那輛舒適的大馬車,自己和如秋、如冬乘小馬車。這會兒只不過是如冬換成了燕媽媽而已,對她來說沒有什麼不同。

    如秋卻是更鬱悶了,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如冬那個小賤蹄子什麼時候跑到她前面了?她只不過是愣了一下神,呃,還將姑娘的靴子擰皺了些,姑娘至於一下子抹殺了多年的情分嗎?

    呼啦啦一下,慶元侯府前院一下子空了大半,不說坐在馬車裡的尹知若,就是鐵穆遠也是一下跨上了他的馬,看都沒再看秋家人一眼,更別說道聲再見了,氣得慶元侯差點仰倒。

    賓客們看完了熱鬧,大多數人在紛紛議論還有沒有宴席吃,這都到了飯點了不是?而那些拽一點、平素不怎麼看得起慶元侯府的,就直接告辭了,他們今日會來,完全是看在鎮北大將軍府的面子上,想交好將軍府而已,不曾想尹家發生這樣的突變。

    宴席早準備好了,取消也實在說不過去,慶元侯父子雖然很想商討一下後面該如何做,還是尷尬地撐出笑臉招呼大家“無論如何,便飯總是要吃的。”安頓好秋嫣然的季氏也趕出來招呼女客,卻是剛踏進大廳就聽到一段噎死人的對話:

    “說起來尹家那位媽媽還真是奇怪,哪有那麼迫切地要自家姑娘留下做妾的?連爭取一下都沒有。”

    “可不是?當時沒想那麼多,這會兒真是越想越奇怪。”

    “噓,我跟你們說,我剛剛無意間瞥到那個婆子被季夫人瞪了一眼,趕緊就去嚎她家姑娘呢。你們說,這裡面有沒有什麼……呵呵”

    “呵呵,尹家大姑娘還說要將那婆子送給秋家呢,難不成真的發現什麼。”

    “啊?不會吧?那婆子是秋家安插在尹家的人?”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7 PM

第八章 前世今生

    馬車裡,尹知若靠在墊了厚棉絮的舒適寬大的座位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如冬張口正想問什麼,如春拽住了她,輕輕搖了搖頭。如冬在四大丫鬟中年齡最小,想法最簡單,但也不是個笨的,見了如春的暗示,再看了一眼知若臉上的疲色,趕緊閉了嘴。兩人一邊一個坐在側邊的座位上,一人整理知若的首飾、放進妝奩盒,另一人撥動炭盆裡的銀霜碳,讓車廂裡更暖和些。

    知若知道身邊這兩人都是最可靠的,完全放鬆下來,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

    她的第一世也姓尹,名惠恩,是含著金鑰匙出身的富二代。尹父是打金匠出身的大企業家,憑著一個吹火筒、一個鐵墩子和幾把小錘子(號稱金匠三大件)的簡單家當和勤勞智慧,愣是從一個走街穿戶接活兒的小金匠發展成珠寶首飾業的大款。

    不過,尹父尹母並沒有嬌慣寵壞一雙兒女,尹惠恩的哥哥尹廣恩大學畢業就進入尹家的金典珠寶首飾有限公司從普通員工做起,三十歲生日剛過就接手金典,讓父母得以輕輕鬆松去周遊世界。

    而尹惠恩高中畢業就到法國學習珠寶設計,獲得學士學位後又陸續完成了世界頂尖設計學院帕森斯的純藝術專業碩士學位及長春藤名校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管理碩士學位。從法國到美國,期間昂貴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都是靠她自己努力獲取獎學金以及打工賺來。

    回國後,尹惠恩如父母和哥哥的安排到金典工作,擔任設計總監。進公司第二年,她就憑“愛戀交響樂”系列設計一炮走紅,在國際時尚界迅速崛起,並獲得華雅協進會年度“藝術遠見大獎”,成為歷年來最年輕的得獎人。金典公司也因為尹惠恩的名氣而更進一步,擠入行業內一線企業。

    本來這是振奮尹家和金典上下的大喜事,誰料到金典的總裁夫人、尹惠恩的嫂子不高興了。尹惠恩的嫂子是她大哥尹廣恩在大學的師妹,也是金典的專用模特,也許是覺得尹惠恩搶了她的風頭,也許是擔心尹惠恩覬覦金典,總是說些酸話,有一次甚至氣得尹母心臟病發作。

    尹惠恩的大嫂曾經陪著尹廣恩度過了亞洲金融危機,還為尹家生了一對龍鳳胎,可以說對金典、對尹家都是大功臣。

    為了不讓父母和大哥難做,尹惠恩離開了公司,聲稱要出去多歷練歷練。機緣巧合,恰遇在帕森斯學院學習服裝設計的“男閨蜜”秦文從美國回來發展,兩人一拍即合,僅用了一頓飯的功夫就定下了共同創建服飾品牌“她是誰”的規劃,專於設計、銷售高檔女裝、配飾。

    尹惠恩不但善於配合秦文設計的服裝設計首飾,在品牌經營上也很有一套,而秦文設計的女裝糅合了中西方藝術精華,兩人真正是雙劍合璧,一鳴驚人,“她是誰”很快成為一線品牌,佔領了國內高端服飾市場半壁江山。

    兩人在共同打拼的過程中,感情也慢慢發生了變化,一向將秦文當作閨蜜的尹惠恩越來越感覺到秦文眼眸中的熱度和每日裡事無巨細的體貼。一次秦文酒後大膽吐真言,尹惠恩才知道秦文一直愛著她,也是為了她才放棄了在美國的高薪機會回國來“為她打工”……

    可惜,天妒英才,不知是不是連老天都覺得她事業愛情雙得意,且太過得意了,就在他們要領結婚證的前一日,秦文出了車禍。

    悲痛過後,尹惠恩重新振作,帶著她和秦文的共同夢想繼續拼搏,將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投入工作中。短短十三年,尹氏服飾集團已經擁有多個不同層次的知名品牌,成為國內數一數二的服飾王國。

    事業上順風順水,愛情上卻一直沒有第二個“他”可以再進入尹惠恩的心。夜深人靜,除去了白日裡在人前的各種光環,尹惠恩被濃濃的寂寞包圍著。

    秦文去世十周年,尹惠恩獨自背起行囊去了雲南和西藏,完成她和秦文當年計畫的“蜜月旅程”。回滬後,她就會接受一個追求了她多年的男人的求婚。

    不想,回滬的飛機遇到了意外,墜入大海。尹惠恩的魂魄來到了這個架空的大郢朝,成為剛剛出生的尹家嫡長女尹知若,只是,沒有了尹惠恩的記憶。

    奇怪的是,重生的尹知若卻莫名其妙地恢復了第一世、也就是尹惠恩的記憶。

    幸好啊,有了尹惠恩的記憶,她相信自己才能更好地經營好父母留給她的產業,救回並撫育、教養弟妹,查出真相、找出仇人為枉死的父母報仇……

    尹知若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倍受寵愛,從小就被保護的很好,所以善良單純、沒有心機,從來不會用惡意去揣測別人,這也是她上一世悲劇的根源。

    尹知若輕輕歎了口氣,從尹惠恩的人生觀和處事原則看,尹知若就是“自找的”,有著一大筆嫁妝,又有著不錯的武功,竟然會讓自己落到那樣一個下場,不是“自找的”是什麼?

    是的,尹知若不到三歲,尹詔就發現女兒的根骨極佳,是習武的好材料,自然興奮地手把手教她武功,武將家女子習武很正常。

    只是,一向被人形容為精明潑辣的芊昕郡主卻一心想培養出一個溫柔典雅、水一樣的女兒來,不用操心、不用勞累,在家父母疼,出嫁夫君寵。

    有這樣的思想,芊昕郡主又怎麼會樂意夫君帶著小小的寶貝女兒習武遭罪?直到尹老將軍開口說習武不但有利於強健身體,關鍵時刻還能自保時,她才勉強應了,還交代尹詔“點到即止,夠自保就可以了。”她的女兒又不要上戰場做將軍,閨閣女子身手那麼好做什麼?

    芊昕郡主還有一個要求:尹詔自己教女兒,女兒習武的事不要讓外人知道。為了不讓尹知若練武練“粗糙”了,芊昕郡主不知從哪裡尋來一個秘方,定期用各種名貴藥材給知若做藥浴,保證一身肌膚的嬌嫩剔透,那雙手更是日日都要泡,防止因為舞劍、甩鞭子、練暗器什麼的給弄出老繭來。

    尹知若還真是有練武的天份,一學就會,無論是招式還是內力學起來都是事半功倍,別人學三年才能達到的程度她一年就足夠。有時連早有思想準備的尹詔都目瞪口呆,暗暗歎息尹知若不是男兒身。

    讓芊昕郡主欣慰的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嘮叨多了,知若似乎也不太喜歡練武,不過是性子柔和乖巧、不想讓父親失落,才每日早晨跟著父親演練一番。

    尹知若八歲那年同秋逸然定親後,就更多地被母親要求學刺繡女紅、禮儀規矩,習武的時間明顯減少。

    即使是這樣,尹知若至今也練出了一身不凡的功夫,只是除了父母和幾個貼身侍候之人,外人都不知道罷了。

    ……

    尹知若閉著雙眼神遊千里,不防馬車突然一個緊急剎車,還好她反應快,一手撐住了面前固定在馬車上的桌子才沒有受傷什麼的,甚至另一隻手還撈住了一個往前撲的人影。

    如春和如冬也是幸運,如春正好雙手抓著窗邊的欄杆向外看到哪了,而如冬正彎腰扯開被子,想拉一角給知若蓋一下,結果就要被震得仰倒的時候被知若撈住了。

    馬車外傳來車夫阿祥緊張的聲音:“姑娘沒事吧,突然闖出來兩個人,差點撞到馬車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8 PM

第九章 偶遇(一)

    有人撞過來?難怪了!阿祥駕車一向最穩,性子也穩,所以將軍才讓阿祥跟著姑娘來洛州。

    如春定了定神,答道:“姑娘沒事,你們儘快處理好外面的事吧。”馬車外似乎越來越嘈雜,有喝罵聲傳來,還有女子的哭聲。

    阿祥“誒”了一聲:“鐵鏢頭和強伯過來了。”

    知若再次閉上了眼睛,斜靠在旁邊的大迎枕上。她要梳理一下所有有形的、無形的資本,計畫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有任重而道遠的報仇興家之路。她只知道父親是被陷害甚至謀殺的,母親的“自盡”也充滿蹊蹺,但是父親到底得罪過什麼人,是什麼人非要置他們一家於死地,卻是一無所知。

    前世的她兩耳不聞窗外事,連父母的異樣都沒發覺,更別說知道父親在外與誰交往、與誰有過結了,除了像鐵穆遠這樣少數幾個與鎮北大將軍府走得特別近、時而會留在府裡與父親共酌幾杯的親朋好友。

    當然,作為尹知若,會認為那些就是與父親親近、可靠的人。而作為在商場滾打了十幾年的尹惠恩,卻是深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將來查出仇人就出自那些人中,她也不會感覺奇怪。

    尹知若歎了口氣,在這古代,又是個後院女子,要想查出陷害尹家的仇人,談何容易?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沙啞而堅定的聲音:“請大伯大叔救救我們,帶我們去府衙。我淩香兒發誓,我們姐弟倆與這個張婆子沒有任何關係,根本不是她什麼孫子孫女,只是投親路過此地,我弟弟又生病了借住在她家而已。”

    淩香兒?姐弟倆?尹知若募然睜開眼睛,不是那兩個人吧?還是這麼巧同名同姓?

    馬車外又傳來破羅一樣的哭嚎聲:“老天啊,怎麼不劈死這不孝的死妮子啊?”

    接著又有倆三個男人的聲音在附和:“是啊是啊,大妮你實在不該,怎能不認親生祖母,真是大逆不道!”“跟她多說什麼?綁回去就是,別擾了人家的行程。”

    那個淩香兒的聲音再起:“不是,不是,你們相信我,不要讓他們把我和騫兒抓回去,他們要把我和弟弟賣去那骯髒地方。我有戶籍書和路引,可以證明我們根本不是這兒的人。”

    有人似乎慌了:“快綁走,快綁走,這個死大妮瘋魔了。”……

    馬車裡的知若卻是怔住了,騫兒?六年後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淩子騫?真是他們嗎?

    馬車外,一向俠義的鐵穆遠皺緊了眉:“幾位,既然這小姑娘說有戶籍書和指引,不如讓她拿出來看看?當今朝廷可是嚴厲禁止拐賣良家女子和孩子的。”

    鐵穆遠身上有一種威嚴的氣勢,加上貴氣的馬車、長長的隊伍,讓幾個農戶打扮的人有些生畏。站在中間揪著淩香兒的老太婆短暫的慌亂之後卻是“嗤”了一聲:“狗屁戶籍書!你拿出來呀。遭雷劈的小賤貨,還敢在這瞎忽悠人。”這兩姐弟帶的包裹和身上的衣服早被她搜了個遍,除了幾件衣物、兩本書、一根銀簪子、還有幾個碎銀子十幾個銅錢,屁都沒有,哪裡來的什麼戶籍書和路引?

    “你先放開我,”淩香兒瞪著那個張婆子,“否則我拿出來被你奪了怎麼辦?”像這樣不要臉的無賴,她真的不得不防。

    張婆子怒吼:“你個死蹄子,小賤貨,我放開你你可不就跑了?有就快點拿出來,不要在這裡裝腔作勢。”

    鐵穆遠看著被阿祥半扶半抱著的、還在昏迷的小男孩,冷聲道:“別說這姑娘的弟弟還昏迷未醒呢,這麼多人在這,就算她想一個人溜走,也不太可能吧?”口口聲聲小賤貨,有這麼罵自己親孫女的嗎?還沒看到戶籍書,鐵穆遠已經開始相信淩香兒的話了。

    鐵穆遠的小廝阿武和阿亮走了過去,阿武輕鬆拉開了張婆子的手,隔在了她們之間,阿亮則護在淩香兒的另一邊,一副防備有人搶奪東西的姿態。他們長期跟著鐵穆遠在外面,見的事多了。同鐵穆遠一樣,他們這會兒都看出了端倪。

    跟著張婆子來的那幾個漢子見阿武二人這陣勢,有些軟腳了,面面相覷,然後……當然只能盯著淩香兒的手,期望她只是虛張聲勢,拿不出東西來。

    淩香兒暗暗慶倖自己姐弟應該有救了,看鐵穆遠的樣子,只要她拿出路引,一定不會冷眼旁觀,會幫助他們姐弟的。有阿武和阿亮護在兩旁,她不擔心拿出路引會被搶走,張婆子的那幾個侄兒不過是欺軟怕硬的鄉野漢子罷了。

    如此想著,淩香兒趕緊取下右手腕上黑色的大木鐲子,轉了轉旋開,鐲子竟然是中空的。張婆子和她身後的幾個男子都愣住了,不禁大為懊惱,他們怎麼會想到那鐲子暗藏玄機?這個死丫頭太狡猾了,竟然把東西藏在鐲子裡,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銀票什麼的?可惜這會兒,他們實在沒膽子搶啊,那兩個小廝打扮的人一看就是會武的。

    淩香兒從鐲子裡取出細長的紙卷,小心展開,遞給鐵穆遠。鐵穆遠一看,果然是官府開的路引,潁州梅縣淩香兒、淩子騫,姐弟倆。

    “阿武、阿亮”鐵穆遠沉聲道,“你們帶兩個人送淩姑娘姐弟和這幾個人去一趟州府衙門,帶上這份路引。”

    還未等阿武二人應聲,那三個漢子趕緊求饒“誤會,誤會,與我們不相干啊,”說完呼啦一下拔腿就跑得不見人影,生怕有人會抓住他們似的。不跑能行嗎?平頭百姓最怕去的地方就是官府。

    張婆子見侄兒都跑光了,暗罵一通,有心想跟著跑,無奈雙腿不聽話,“叵”地一下軟癱在地大聲哭求:“淩姑娘……淩姑娘你饒了我吧……還給你,這簪子還給你,荷包也還給你,你們……你們在我家吃住這麼多日,我老婆子就不收錢了……你饒了我吧……嗚嗚嗚……我不要去官府……不要……”一邊哭得眼淚鼻涕稀裡嘩啦,一邊從懷裡往外扒拉東西。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9 PM

第一零章 偶遇(二)

    鐵穆遠看著淩香兒:“要不要去官府,淩姑娘你自己決定吧。”他們只是毫不相干的路人而已,仗義相助是應該的,再多的就沒必要了。

    淩香兒年齡不大,看著也就十三四歲,卻是個果斷的,聞言點點頭,對張婆子道:“你走吧。”她也不想去官府那種是非之地。當然,銀簪子和荷包都是她的,自然先收起來了,騫兒看病還不知道這點銀子夠不夠呢。

    張婆子如聞天籟,趕緊滴溜溜地爬起來,往自家的方向跑,沒跑出多遠,被一隻突然伸出的手拉到一溜大樹後,正想尖叫,嘴被掩住了,耳邊是熟悉的聲音:“姑別叫,是我們。”

    張婆子定了定神,壓低嗓子罵道:“二狗子?好你們三個狼心狗肺的,不是你們整出那歪主意我會要賣掉那兩姐弟嗎?出了事你們一個個倒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二狗子嘿嘿笑道:“哪能呢?那不是什麼權……呃……權什麼之計麼?我們仨這不都在這兒等著姑?姑是女子,又上了年紀,即使去了官府,人家也不好太為難。我們仨可就不同了,到時候不是誰都跑不掉?”

    張婆子一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剛才二狗子三人在,那個凶巴巴、冷冰冰的男人直接就要送他們去官府。侄兒們一跑掉,他也不堅持了,只是讓那死丫頭決定。

    想通了,也不生氣了,畢竟,自己以後老了還要靠幾個侄兒。遂虎著臉道:“那還不走?杵在這等人家反悔再來抓你們?”

    “嘿嘿,姑可不能走,”二狗子雙眼閃著精光,“那些人一看就是趕路的外地人,他們走了,那兩個個死丫頭死小子可不就沒人管了,多可憐啊!你這個做祖母的可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被撇在這不是?”

    張婆子一拍大腿,興奮地咧開嘴曬出滿口黃牙。可不是?那麼長長的隊伍少說也有二十輛馬車吧?那些人應該是趕路搬遷之類,哪有功夫管淩香兒姐弟?那兩個小賤皮子生得好,可能賣個好價錢。

    如他們所願,不遠處的官道上,鐵穆遠對淩香兒道:“他們已經走了,小姑娘你趕緊帶你弟弟去找個郎中看看吧,我們也要趕路了。”到了莊子上安置好,他要問清楚尹知若將來的打算,最好還要找人打聽一下京城裡的情況。

    淩香兒從阿祥手裡接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但仍然迷迷糊糊、還在發熱的弟弟淩子騫靠在自己身上,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見鐵穆遠和強伯轉身去安排繼續上路了,只好閉上嘴,扶著弟弟準備退到旁邊。

    突然,馬車門打開,如冬探出身來:“鐵鏢頭,強伯,姑娘說如果淩姑娘有需要的話可以同我們一起去莊子上,待她弟弟病好了再離開。”

    “這……”強伯皺了皺眉,這姐弟倆雖然看著是挺可憐,但是不知根不知底的就這麼帶回去,似乎不是很好啊,他們尹家現在本來就自顧不暇好吧?

    鐵穆遠也不太贊成,他們常年在外,經的事情多,防備心不能不重。同情心起時出手相助一下無妨,卻知很多時候看著可憐的人未必是好人。比如眼前這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眼睛裡似乎不是那麼單純,心機也不簡單。懂得將路引藏在木鐲子裡,還特意撞上他們的馬車,剛才還求他們幫忙去官府報案呢,轉而又放過了張婆子……

    淩香兒聽到如冬的話卻是滿臉驚喜,顧不上鐵穆遠和強伯臉上明顯的不贊成,趕緊扶著淩子騫跪下:“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待我弟弟子騫的病一好,我們立即離開,一定不會多叨擾。”

    果然是淩子騫嗎?知若暗暗點頭,一個人重名很正常,姐弟倆剛巧都同另一對姐弟重名就太……不太可能把?而且根據如春的描述,年齡上也是差不離。

    強伯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對車裡道:“姑娘,淩姑娘的弟弟正患高熱,需要看郎中。我們初到莊子上,人生地不熟,又是在郊外,也不知到哪裡找郎中,只怕會耽誤了。”

    淩香兒看了看自己弟弟紅紅的小臉,眼裡的喜悅黯淡了下去,騫兒的病確實不能再拖了。可是她一個小姑娘帶著騫兒,很容易被有歹心之人盯上,比如張婆子不就是?所以她才希望能跟著這些人。

    車裡再次傳出知若的聲音:“無妨,先行的牛三他們也來了三四個月了,應該知道去哪請郎中,何況還有桂媽媽在?”桂媽媽是知若的奶娘,精通藥理,醫術雖然不精,但普通常見的一些病症配些藥還是沒有問題的。

    桂媽媽有一個女兒前兩年隨著新婚的夫君回弼城老家,兩個月前生了一個兒子,桂媽媽到弼城看望女兒,然後直接從弼城到洛城來,聽說已經到莊子上好幾日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今早桂媽媽應該到城外與知若會合,然後同知若一起進尹家的,結果只來了一個報信的小子,說桂媽媽一早出門的時候意外地把腳扭傷了,只能等養好後再進侯府。

    想到桂媽媽,知若的心裡又是不由自主地抽痛。前世,養腳傷養了十多日的桂媽媽要去慶元侯府,沒想到下車買一包她愛吃的糖炒栗子,卻意外地被一隻突然冒出來的瘋馬給踩死了。

    如今有了尹惠恩思維的知若卻不會相信這麼多“意外”了,她相信,這些所謂的意外只怕是人為的,只因為有些人不想讓桂媽媽留在她身邊。

    馬車外,聽了自家姑娘一番話的強伯還沒來得及張口,又聽到知若繼續道:“桂伯、鐵叔叔,你們覺得那些人會甘心離開嗎?如果淩姑娘姐弟再落入他們之手,豈不更慘,只怕戶籍紙和路引都要沒了。”

    強伯動了動唇,最終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讓人將淩香兒姐弟帶去後面的一輛馬車,還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張婆子幾人之前逃跑的方向。

    鐵穆遠也笑著搖了搖頭,跨上自己的馬,暗苻姑娘家總是心太軟,不過,有顆良善之心總好過冷漠狠毒不是?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39 PM

第一一章 變了(一)

    馬車繼續前行,如冬感慨道:“那淩姑娘真漂亮!”自家姑娘也是個大美人,但那淩姑娘小小年紀,身上就有一種說不清的嫵媚的味道,連女人都不由地想多看兩眼,再過兩三年長開了如何了得?

    如春也點頭:“確實,雖然她在臉上刻意抹了那麼多黑灰,還是擋不住。”她身邊那個十歲左右的弟弟也是漂亮的緊,這樣兩姐弟單獨上路,不被人盯上才奇怪。

    知若嘴角彎了彎,能讓皇上做出冒天下之大不諱強搶侄兒側妃、曲裡拐彎將其接進宮裡為妃,接著獨寵後宮,幾乎沒讓皇后和三千嬪妃成為擺設的容貴妃能不美嗎?

    更讓人感慨的是,那兩姐弟雖然有個渣爹和麵甜心苦的狠毒繼母,雖然在鄉下莊子裡長大,卻都是才貌雙全。容貴妃的弟弟淩子騫不但是大郢朝歷代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還是第一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

    如春二人見知若沒有什麼興趣,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在她們看來,剛剛聽聞噩耗、又遭和離的姑娘自然是情緒低落的,自己都彷徨無措,又哪裡有心情管別人漂亮不漂亮?

    一行人馬突然到臨,尤其本應該在慶元侯府成親的大姑奶奶竟然被“退”回到陪嫁莊子來,莊子上頓時人心惶惶,連莊頭齊伯都不鎮定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成親第一日就和離了?他要不要馬上讓人送信回京?

    知若卻是一臉平靜:“齊伯,尹家出事了,父親母親都沒了,你讓人將莊子上喜慶的東西都取下吧。另外,你同強伯、強嬸辛苦一下,儘快安排好大家的食宿,包括鐵叔叔鏢局的人。我洗漱更衣後先同鐵叔叔談一些事,用完飯後再找你們,莊子上的所有管事都要到。”

    齊伯腳下一顫,差點將自己絆倒,只是,對上知若那堅定的、帶著上位者威嚴的眼神,下意識地趕緊應了:“姑娘,您和身邊近身侍候的人就住在靠近梅林的那個有二樓的觀梅院,那裡本來就都收拾齊整,備著給您過來小住時用的。鐵鏢頭和鎮遠鏢局的人可以住在客院觀瀾院,其他人都同我們一樣住在前面。”這個莊子很大,不但有主人住的二進院子觀梅院,一大一小兩個客院,前面還有兩個跨院和三大排平房,供莊子上的人、還有佃戶居住。

    強嬸也道:“姑娘不用擔心,住處由齊伯和我們家這口子去安排。餐食,老奴已經讓人去整治了,挑簡單快捷的上,很快就能弄好。還有,那淩姑娘姐弟也讓人先領去桂媽媽住的屋子了。”

    知若點頭,這三人都是跟了母親芊昕郡主二三十年的老人,很可靠,也很能幹。

    看著知若上了小轎前往觀梅院,齊伯才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句:“大姑娘怎麼變了?”一身氣勢倒是越發像郡主了。那時,大將軍王父子二人皆為了保護先皇而犧牲,即將生產的夫人悲痛過度提前發動,結果一屍兩命,才十四歲的郡主就是這樣強忍著眼淚打理父母兄長的後事。

    強伯、強嬸也是歎了一口氣:“誰說不是呢?姑娘以前有將軍和郡主護著,現在只能靠自己了。”不變能行嗎?不過老話說的好,虎父無犬子,姑娘是將軍和郡主的長女,自然差不了,只是平素裡不顯現罷了。

    小轎裡的知若隔著小窗子看向外邊,前世今生,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屬於自己的這個莊子。確實如傳言,很大,也很美。一進觀梅院,遠遠就看到內院裡兩層樓房的二樓。據說,那是洛城第一座兩層樓的屋子,羅大有建這幢“高樓”的目的是居高臨下地欣賞梅林。

    可惜,這會兒的知若沒有一點賞梅的興致。匆匆洗漱了一下,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襖裙、淺青色褙子,就帶著如春、如冬去了前院的書房,鐵穆遠已經等候在那。

    如冬同阿亮一起守在門口,如春跟了進去。男女大防,雖然鐵穆遠是長輩,知若還是不宜單獨與他共處一室。

    鐵穆遠正要開口問知若今後的打算,知若卻已搶先開口道:“鐵叔叔,我要回京接弟弟妹妹,明早就出發,您能不能留下一些人護送我?到時候還送我們回到這裡。”

    鐵穆遠一愣:“大侄女,你弟弟妹妹他們恐怕已經……”

    知若搖了搖頭:“沒有。鐵叔叔,我昨晚夢見我爹娘跟我說,有人陷害他們,還說那些人拿不出證據,沒法定尹家的罪,讓我回京去接弟弟妹妹。”

    鐵穆遠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一旁的如春也是不敢相信,可是又有些意動。如果真是將軍和郡主托夢,姑娘今日的表現就不奇怪了,難怪姑娘對燕媽媽的勸說無動於衷。如果姑娘做了妾室,“不出門不見外人”的,怎麼回京去接人?更別說以後還要教養弟妹了。

    知若繼續道:“是真的鐵叔叔,我嚇醒時也是不敢相信,因為感覺不吉利也不敢說。直到慶元侯爺說了我爹娘的事,我才想到他們昨晚應該是托夢給我。鐵叔叔,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昨日爹娘……,昨晚我就做了那樣的夢,不是托夢是什麼?再說了,不管他們在夢裡跟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我都一定要回京城一趟,否則萬一弟弟妹妹原本有救,卻因為沒人照應有個什麼閃失,我就後悔莫及了。”

    鐵穆遠呆怔了好一會兒,過世長輩托夢給兒孫的事不是沒有聽說過,可是這樣的托夢,也……太玄乎了吧?

    不過,這個年代的人還是很相信什麼鬼神、托夢之說的。而且事關手足弟妹的生命,確實如知若所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鐵穆遠想了想,決定道:“我護你回京,如果你弟弟妹妹真的......沒有受到牽連,我送你們回來後再轉去禹州。”尹詔對他有恩,且這麼多年交情堪比親兄弟,就算回京救不了他的其他幾個兒女,能保護知若周全也算對他們夫妻有個交代。至於老家祭祖的事,時間還沒那麼緊,先讓阿武過去幫他張羅一下也可以。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40 PM

第一二章 變了(二)

    知若大喜:“真的可以嗎?鐵叔叔此次是要回禹州修祠祭祖的,會不會耽誤了?”

    能有鐵穆遠親自護送自然是最好,鐵穆遠交遊廣,在權貴圈中也有不少關係。知若此行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有這位世叔照應能省很多心,不懷好意的人也會多少忌憚一些。

    “無妨,”鐵穆遠擺了擺手,“阿武可以先代我將一些東西送過去,很多事都是早交代好的,我晚到十天半個月問題不大。”

    “多謝鐵叔叔,”知若萬分感激地福了個禮,自古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何況尹家攤上的是涉嫌謀逆的罪名,還扯上了廢太子,有幾人願意冒險走近?不過,明知道自己單獨回京和有鐵穆遠相護的天差地別,知若不會矯情拒絕,她從來就不是個會盲目逞強的人。至於鐵穆遠的恩情,以後總有機會報答。

    既然決定了要護送知若返回京城一趟,鐵穆遠也就不再問她將來的打算什麼的,還是到時候看情況再議的好。

    尹詔除嫡長女知若外,還有四個孩子,嫡長子尹明澤,今年十三歲;次女尹知卉,十二,庶出;次子尹明輝,十一,庶出;麼女尹知萱,才六歲,嫡出。

    如果那四個孩子真能安全找回來接到洛城,知若肩上就多了很多責任。但同時也多了將來的依靠,娘家有兄弟沒兄弟是有很大區別的。

    “大侄女,既是這樣決定了,一切等從京裡回來再說。”鐵穆遠一向是個爽利乾脆的人,“用了飯,我要出去一趟,瞧瞧能不能先探些消息。你這邊也做做安排,看看帶哪些人回去。”這一趟自然不能帶太多人,不引人注意才好。

    知若連忙應下,再次躬身謝過鐵穆遠:“是,我帶兩個貼身侍候的丫鬟和幾個得用利索的人就好。我爹娘將京城裡的一些產業也給我做嫁妝了,這趟回去也要順道處理一下。”尤其那兩個旺鋪還是盤出去為好,尹家出事勢必會影響店鋪生意,不如租出去至少可以穩收一筆不小的租金,還不用操心。這一世,絕情的叔嬸不要再想從她這裡占到任何好處。

    突然,知若的眼神凝住,蹙起了秀氣的眉頭。很明顯,二叔二嬸也“預知”了爹娘會出事,否則怎麼會早早收買了燕媽媽,同秋家狼狽為奸?前世,據如冬意外“竊聽”到的消息,京城裡的那兩個店鋪和一個大莊子到了二叔手上,據說季氏和二嬸葉氏還因為她嫁妝中的幾件絕品古董字畫和一套菊瓣翡翠茶盅差點鬧翻。

    那麼,二叔二嬸又是怎麼知道的呢?還知道不會牽連到他們那兩房?

    是爹娘說的?可爹娘連她都沒有告訴,真的會跟二叔二嬸商量這樣僅憑“預感”而來的事嗎?

    外人都道鎮北大將軍府兄弟妯娌和睦,分家不分府,和樂一片,前世的知若也這麼認為,但“尹惠恩”整理了一下將軍府種種生活片段的回憶,卻完全不這麼看。

    正贊許地對知若點點頭,準備走出去的鐵穆遠一愣:“怎麼了?大侄女”這孩子是想到什麼了嗎?

    知若回神:“沒,沒什麼,……只是我突然想到,秋夫人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我二嬸,呃,也就是她的嫡親表妹?莫不是也有什麼人托夢告訴她了?鐵叔叔,這是不是說明澤兒他們四個真的不會有事?”

    鐵穆遠腳下一個踉蹌,也托夢?昨晚什麼日子?陰間大節日?一個個都跑來托夢了不成?真是孩子氣的傻話!

    不過,還真是哈,他聽自家夫人說過,尹家二夫人葉氏是慶元侯夫人季氏的嫡親姨表妹,且葉氏自小寄居在季府,倆人一起長大、情同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若是真如慶元侯收到的飛鴿傳書所說,尹家是謀逆大罪,幾個孩子和姨娘也都收監了,那尹詔的兩個弟弟一家必然也會受到牽連才是,季氏卻一點也沒有擔心葉氏,著實說不過去,謀逆大罪滿門抄斬可是很正常的事。除非,他們也已經知道了尹詔的罪名沒有定下,禍不及家人。那麼,他們怎麼還要逼知若選擇為妾還是和離?太不是東西了!

    有了這麼一個插曲,鐵穆遠更是相信了知若的“托夢”之說,相信尹家那四個孩子應該可以接回來,心裡不由地輕鬆了一些:尹詔能保下兩個兒子自然是可喜的,香火繼承可是大事。而謀逆罪名不能定下,知若的親事也就沒那麼困難。

    至於慶元侯府到底知道多少,季氏為什麼不擔心尹二夫人,現在去研究也沒有什麼意義,因為知若和離已經是定局,秋家如何都跟他們沒有關係了,好在知若是個清醒孩子,沒有順著他們的意思自甘為妾。

    鐵穆遠一揮手:“那樣最好,至於秋家那些人的事,你就不用再多想了,自此之後便是陌路人。”

    知若“嗯”了一聲:“是,鐵叔叔,我記住了,你去前面用飯吧。”本來齊伯說讓人送飯到觀瀾院的,鐵穆遠拒絕了,反正他都要出去,到前面吃更便宜,而且他出門在外都喜歡與鏢師們一起用飯。

    鐵穆遠離開沒一會兒,給知若準備的餐點就送來了。廚房臨時趕出來的菜式雖然簡單,卻並不簡陋寒酸,板栗燒肉、雪菜黃魚、清蒸肉末蛋、薑汁白菜、梅花豆腐、還有一碗火腿鮮筍湯,都是食材簡單容易找、又不需要過於費時的菜,但味道極好,葷素搭配也得宜。送飯過來的婆子說,前面開了三大桌,也是同樣的五菜一湯,正吃得熱火朝天。

    知若再次感歎父母對她的疼愛,給她帶來的人大多是忠心能幹的。即使尹家遭巨變,前世的她自甘作賤為妾,賣主求榮順從秋家的也是少數,否則季氏也不會賣了那麼多人,甚至為了遮掩秘密打殺了好幾人,比如齊伯和強伯強嬸。說起來倒是她對不起這些忠心為主的家僕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41 PM

第一三章 變了(三)

    十多個各級管事分成兩排站在知若面前,臉色各異,甚至,精彩紛呈。

    知若端著一杯茶細抿,眼尾的餘光迅速在那些人臉上轉了一圈。看來大家已經討論過不少了,慶元侯府裡發生的事這會兒應該眾所周知了吧?有人一臉焦慮,有人看著她的眼神帶上了憐惜,有人明顯開始不安分了,眼眸骨碌碌地轉著算計……

    知若放下茶杯:“今天發生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經很清楚了,尹家現在不再是風風光光的大將軍府,我也不再是慶元侯府世子夫人。各位都是我爹娘給我的老人,至少也是在尹家長大的家生子,我也不想為難你們。有想離開的,現在提出來,我不但無償放了你們一家的身契,還一戶給一百兩的安家費,也算是全了你們同尹家、同我爹娘的情分。”

    說到這裡,知若故意停頓了一下,再次掃視了一圈,果然,有人臉上露出了驚喜。還有倆人眼中竟然閃過鄙視嫌棄之色,想是嫌那一百兩太少吧?

    知若心中冷笑,要知道,在大郢,一百兩銀子足夠置辦十幾畝田地加一兩頭耕牛,或者在一般的城鎮、縣城買一座不小的、足夠七八口人住的院子、或者一個小店面。而一戶普通人家一家人的日常開銷一年也只不過二三十兩銀子。就是前面這些管事,他們的賣身銀子也最多不會超過二十兩,如果是一般的丫鬟小廝就更少了,不過十兩左右,馬上便能得用的十一二兩,小一些的七八兩,甚至更少。

    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平日裡都是任勞任怨的忠僕形象,一旦遇上事,壓不住真面目,高低立現。

    而如夏的爹牛三就是那兩人中的一個,他媳婦剛剛帶回如夏的話,說姑娘變了,好像一瞬間換了個人,竟然想都沒想就堅持要和離,還對燕媽媽冷嘲熱諷。而他雖然有些驚訝知若會選擇和離,卻也沒怎麼在意她會有多大的變化,只覺得如夏是大驚小怪。

    人人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尤其一個被保護得太好、沒有主見又天真的女子,一下子又會變成多厲害?瞧瞧,竟然一百兩銀子就想打發人?在這樣一個肥產的莊子裡做管事,主子又不精明,只要頭腦活泛些,隨便弄弄,幾百兩銀子不就來了?要走也要多弄些銀子再走不是?

    要說以前,無論如何還要擔心姑娘那個厲害的娘芊昕郡主。現在,呵呵,怕什麼?本身傻不啦嘰,又沒有娘家婆家可依靠的姑娘還不好忽悠?

    哼,唯一可惱的就是那個油鹽不進、傻裡八愣的齊大山(齊伯)占著莊頭的位子,壓在他上頭,讓他不得不縮首縮腳,增加了很多麻煩。好在他女兒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看看能不能常常吹點風,想辦法將齊大山弄下來才成。

    不知是不是太“無畏”了,牛三腦中這麼想著,帶著怨恨之意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齊伯,剛巧不巧地被知若正在“巡視”的視線抓到。

    知若狀似垂下的眼眸裡一道狠厲掠過,幽幽地繼續道:“不過,醜話說在前,如果現在不走,留下以後又猶猶豫豫、不安份,甚至做出什麼欺主、賣主的事來,絕不輕饒,一家大小統統賣到最低賤下等的地方去。到時候誰都不要再跟我提什麼老人、情分之類。所以……你們現在務必要想好了!機會可只有一次!”

    知若的語氣愈發堅定而冰冷,讓一眾人生生打了個寒顫。有人眼中甚至閃過驚恐,這還是那個溫婉好說話的大姑娘嗎?怎麼倒像是芊昕郡主了?不,好像比芊昕郡主更犀利。

    有人開始動搖了:也是,他們中有多少人能夠經常接觸到姑娘?都說姑娘沒用,耳根子軟,好說話,可那都是沒事的時候啊,能不裝溫婉?現在自己當家,馬上開始發威了不是?

    站在最前面的強伯和齊伯卻是滿臉欣慰,姑娘真是長大了,這樣處理讓人無可挑剔,一番話也說得漂亮。尹家經歷這麼大的事,人心難免異動,而那些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難的人強留下來也只是隱患,不如趁早讓他們走的好。就算不走,這樣嚴厲的一番敲打也能起到震懾作用,將來若真的發現什麼,嚴懲了也沒人敢說什麼。

    知若話音落盡,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大廳裡出奇地安靜,這會兒哪怕只是一根繡花針落到地上,估計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知若也不著急,悠閒地“欣賞”著手中上好的青花纏枝紋茶盅。她真心希望自己以上那一番話能讓那些無心跟著她或者壓根不看好她的人能夠主動離開,這樣對彼此都好,她也不想多費心在那些人身上不是?

    好一會兒,終於有人站了出來:“姑……姑娘,我……我們一家本就有意贖身回……回南邊去……”正是剛才眼露嫌棄之色的另一人。

    知若微微一笑:“准,我晚些讓人將你們的身契交給齊伯,齊伯會幫你們辦好手續。齊伯,要走的人,除了每戶一百兩銀子外,他們自己的私物、家當、得的賞賜,檢查之後,只要沒有太大問題都可以帶走。辦好手續的人,三日之內必須離開。強嬸,這三日,你帶兩個人幫忙齊伯一下。”

    齊伯和強嬸連忙躬身應了,他們很開心的是,姑娘絲毫沒有擔心他們也會動走的念頭。當然,他們兩家也完全不可能背叛姑娘、或著離開姑娘。他們都是跟著芊昕郡主嫁到尹家的,郡主信任他們才會讓他們繼續跟著姑娘。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且姑娘的態度完全不似作偽,左思右想之後,又有倆人鼓起勇氣站了出來。雖說“寧做貴家僕,不做貧家主”,但現在尹家已經風光不再,而他們自己也攢了些銀子,加上姑娘賞的一百兩安家費,恢復自由身再置辦些私產田地,回到農村老家也算小富人家了不是?

    見沒有人再出聲,知若似不經意地看了牛三一眼:“牛叔,聽說你很期望兒孫中出一個能中舉的讀書人,這次可是最好的,也是唯一一次機會哦。”奴籍是不能參加科考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42 PM

第一四章 變了(四)

    牛三呆怔住了,張得圓圓的大嘴忘了收回。姑娘怎麼知道的?他只是夜裡跟自家媳婦嘮叨過,連兒子女兒都沒有說誒。

    牛三的祖上也是讀書人,就生活在這洛城的郊縣。不過牛家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祖父那一代,考了個童生,就死活再考不上秀才了,家裡窮得叮噹響,連媳婦都扔下孩子跑了。實在窮得不行,又不想種田做苦力,正好準備遷進京的尹家要買幾個認字識數的下人,牛童生再三權衡之後,托了做牙婆的遠房表嫂,這才帶著一子(牛三的爹)一女進了尹家為奴。

    牛三的心裡一直有著不一般的“書香門第”情節,這次費盡心機爭取到全家跟著尹知若的機會,就是覺得尹知若性子好糊弄,又有女兒如夏“近水樓臺”,大把掙幾年銀子後,夫妻倆帶著兩個兒子贖身出去,將聰慧的小兒子和以後的孫子們供出來(在大郢朝,即使昨天還是為奴,只要今天脫了奴籍就能參加科考),再有如夏在慶元侯府裡照應,說不定他以後也能弄個老太爺當當。

    可是他一直是個謹慎人,這樣的想法連兒女都沒有透露過,更別說讓別人知道了,姑娘又是從何“聽說”的?這樣的“突然襲擊”讓牛三完全懵了,不知道反應了。

    其實知若還真是猜的,隨口忽悠而已。前世,如夏似乎很得季氏信任,後來還成了這個莊子的莊頭娘子,而她的父母弟弟幾年後都贖身出去,據說她那最小的弟弟還真是讀書的料,脫奴籍沒幾年就考上了秀才。再後面有沒有真的中舉,甚至中進士,就不得而知了。

    沒想到隨口的這麼一試探,就讓牛三露了底。見到牛三這副樣,在場的人都驚覺原來牛三竟然有這樣的“野心”。可是,既然想贖身,這會兒姑娘主動放人,不但不要贖身銀子,還給一百兩安家費,怎麼反而不走了?

    牛三也總算醒神回來,抓住了知若話中的重點:“唯……唯一的機會?”

    知若似笑非笑地肯定道:“是的,唯一的一次機會,你們這些人若決定留下,以後就別想再有機會贖身了,所以一定要想好了才好。”她沒有說,也不可能這會兒說的是,這些人裡若都是好的,有需要,她以後還是可以無償脫了他們的奴籍,不用贖身。

    牛三寧亂了,先前已經被知若那番惡狠狠的話震撼得有些不托底,這會兒更不敢去懷疑知若口中“唯一的機會”。怎麼回事?究竟怎麼回事?如夏說的不錯,姑娘真的是變了,不,何止變了,簡直換了一個人嘛?

    現在怎麼辦?靈邑寺的和尚說了,他那六歲的麼子牛家寶可是文曲星下凡,他們牛家的希望全都寄託在家寶身上了。可是,現在離開尹家,他們靠那點積蓄和一百兩安家費可以撐多久?供一個人讀書可不是開玩笑的,私塾束修、筆墨紙硯哪樣不用花銀子?還都是大銀子。

    而他和媳婦在尹家都是管事,女兒是姑娘身邊的一等大丫鬟,十五歲的大兒子也在等著到姑娘的嫁妝鋪子裡學做夥計。一家幾人活輕鬆,例銀高,吃穿用度都比那些小戶人家好,要是貿然出去了哪裡還有這樣的好日子過?何況他還指望著在這莊子上猛撈幾年,至少攢個兩三千兩銀子再贖身出去不是?他們一家可都不是能吃苦耐勞的人。

    牛三的腦海裡飛快地運轉著,他在衡量他們一家有多少“資本”能夠在幾年後讓姑娘會為他們網開一面。否則,就是他弄到再多銀子,脫不了奴籍也無法光宗耀祖不是?

    知若在二十一世紀的商戰中可沒少玩心理戰術,一看就知道牛三在想什麼,冷笑一聲:“尹家雖然不再風光,我尹知若的地方也容不下三心兩意的奴才,不是誰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的。若不是看在你們是尹家家生子的份上,像這樣存了異心的奴才,我直接發賣了就是。齊伯,牛三一家的手續也一起辦了吧。”

    齊伯立馬“誒”了一聲應下,這牛三花花心事多,尤其來洛州的這幾個月,可是在私底下做了不少事,明顯就是沖著他這個莊頭的位置。他並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計較罷了。他們都是姑娘的陪房,剛來就內訌丟的可是姑娘的臉,給姑娘惹麻煩。

    既然牛三存了大心思,本就有贖身的打算,確實不宜再留下,姑娘還肯放他們身契已經是仁慈了,更別說還給安家費。不過,齊伯有些奇怪,姑娘是如何知道牛三隱藏這麼深的心思的,卻沒告訴將軍和郡主?莫不是這三日在路上才知道?如夏不小心透露了?

    “姑娘……姑娘……”牛三夫婦倆“叵”地癱倒在地,腦中一片空白,嘴裡喊著“姑娘”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們真的不想現在就離開啊,可是姑娘的意思,再不走是不是就要發賣了他們?哪裡還敢吭氣?

    牛三惱怒地瞪了他媳婦一眼,不會是她忍不住告訴了女兒如夏,然後被如夏不小心暴露了吧?現在姑娘不知被什麼鬼上了身,如此難搞,他們全無選擇了。強辯說沒有那心思,發誓一輩子給姑娘為奴為婢?那他牛家的“文曲星”怎麼辦?“光宗耀祖”怎麼辦?

    被瞪的牛三媳婦委屈極了,她一向嘴緊,沒影的事哪裡敢透露絲毫?連自家閨女都沒有說呢。倒是牛三,一天到晚看著家寶在寫字就得意,不會是什麼時候多喝了兩杯,吹牛時無意間透露了吧?

    知若沒有理會他們,冷冷地又掃視了眾人一圈:“你們都想好了嗎?還有人決定離開嗎?”

    眾人齊身應道:“奴才(奴婢)不會離開,也從沒想過離開。”

    “那就好,”知若頓了頓,“只要你們是真心留下跟隨我的,日後我也一定不會虧待了大家。齊伯,京裡跟來的其他所有人,也是同樣的兩種選擇,凡是想離開的,今日之內必須報到你那裡,也是三日之內辦完手續離開。今日不提出離開,以後被查出行不規矩、背主之事的,一律嚴懲不饒。”

    齊伯點頭應了,今日的姑娘真是讓他倍感欣慰,將軍和郡主在天有靈也能瞑目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45 PM

第一五章 回京(一)

    齊伯、強伯、和強嬸被留了下來,其他人各回各位,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眾管事走出觀梅院的時候,還有些暈乎乎緩不過勁來。他們到這會兒也不敢確定,剛才那“軟硬兼施”,硬的夠狠、軟的也夠狠的狠厲主子,是否真是他們中不少人看著長大的天真溫婉的大姑娘?那眼神、那氣勢,活脫脫又一個芊昕郡主。

    不過,呃,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主子能像芊昕郡主那樣能幹的話,他們做奴才的可不也跟著沾光享福?

    富貴富貴,尹家沒落,地位不再“貴”了,但大姑娘有多少嫁妝他們都估不出來,只要姑娘不胡亂敗家,尹家就還是大富之家不是?他們又何必做個背主的小人?外面的生計真的那麼容易的話,他們或者他們的父母當年又怎麼會賣身為奴?還是本本分分地跟著大姑娘為好。

    大郢朝最講究忠、義、仁、孝,在主家遭難的時候離開,就是背主,而做過背主的奴才,以後到哪裡都難以讓人信任,甚至被人戳脊樑骨。

    想到這裡,他們看牛三夫婦倆的眼神就帶上了不屑。

    “牛三、牛三嫂子,恭喜你們了,以後你家要是真的出了舉人老爺,可別忘了我們這些人。”

    “就是就是,瞧瞧大姑娘對你們多好,以後真的成了官家,可要報答大姑娘才是。”

    ……

    牛三二人的臉幾乎憋成了便秘色,敷衍了幾句,趕緊逃之夭夭。可惜還沒走出幾步,閨女如夏歡快地追了出來:“爹、娘,聽說姑娘放了我們一家的奴籍是不是?我們以後不再是奴婢了是不是?”如夏真的很開心啊,她的相貌、氣質、女紅都不差,甚至勝過不少出身世家的庶出姑娘,就是心計、聰慧,也要勝過她家姑娘許多呢。

    有人咯咯笑道:“可不是?如夏以後也是小家碧玉了,恢復自由身後,只怕門檻都要讓媒婆踩壞了,哈哈哈。”

    “李嬸,”如夏一臉嬌羞,心中卻是大以為然。脫了奴籍她就是良家女子,憑她自身的條件,嫁一個殷實之家做正妻肯定沒有問題。即使入官家為妾,那也是良妾、貴妾,豈是丫鬟抬起來的姨娘能比的?

    牛三看著如夏滿臉的喜色,更加覺得是她洩露了牛家的大秘密,破壞了他的計畫,若不是這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都想一巴掌甩過去了。當下強壓著怒火,冷哼一聲,走了。

    牛三媳婦暗歎了一口氣:“你先回去侍候姑娘吧,總要等辦好了手續。”好在因為牛三早早存了贖身的心思,他們家這些年使勁攢下了兩三百兩銀子,還有如夏得的一些金銀首飾的打賞,加上姑娘承諾的一百兩安家費,也算頗有些家底了。

    回到牛家村後買地建屋、再買些田地賃出去,溫飽生活是不成問題的,或者還可以做些小生意。唉,只是原本想著讓家寶進侯府給哪個小少爺做書僮之類的蹭蹭學,現在只能花銀子送去學堂了。

    如夏哪裡想的到她爹娘心裡的失落?仍然開心道:“姑娘說現在開始不用我侍候了,讓我自己整理衣物什麼的,還說我今晚就可以同你們一起住,準備離開的事。”

    牛三媳婦一愣,心中苦澀,姑娘這是厭惡了他們,防著呢,她還怎麼指望姑娘能額外給如夏這個貼身大丫鬟一筆大賞賜?

    要走的人知若不會去操心,她相信齊伯和強嬸會處理好相關事宜。她這會兒正在同強伯強嬸和齊伯商談她明日進京的計畫。當然,托夢之說必然要重複一遍。

    齊伯三人聽到說其他幾位少爺姑娘有望接過來,自然是喜出望外。尤其是兩位少爺,如果真能保下,不論是對將軍一脈的香火繼承,還是他們家姑娘以後的依靠,都是好事。更重要的是,如果姑娘的夢成真,就意味著將軍的謀逆罪定不下來,那對尹家可是萬幸。

    強伯含淚道:“既然將軍和郡主給姑娘托夢了,那一定就是真的。將軍和郡主一直以來的人緣都很好,軍裡更是有許多人是將軍的學生,或者是由將軍舉薦、提拔的。相信他們會站出來為將軍說話,也會想法子保住幾位少爺和姑娘。姑娘,讓老奴隨您回京吧。”他曾經是將軍府的二管家,迎接賓客、或者每年代主子送年禮的時候,見過不少軍中的人,不少人應該能記得他。

    知若點頭:“我正準備讓強伯你同行呢,你再挑上幾個能力、品性都靠得住、身體強健經得住奔波的人。齊伯、強嬸,莊子裡的事務就交給你們了。另外,你們要防著秋家,尤其要提防莊子裡的人同秋家的人接觸。”

    齊伯二人連忙應下:“姑娘放心,我們曉得,一定會非常謹慎的。”如今慶元侯府在他們心裡都是忘恩負義、落進下石的小人。秋家沒有如願將姑娘貶妻為妾,自然會不甘心。既是小人,什麼事做不出來?防備著總是沒有錯的。尹家跟著姑娘到洛城來的不少,難免其中有些會被人收買、背主忘義的壞東西,這樣的事在京裡聽多見多了。

    好在這是大郢首富羅大有建起來的莊子,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莊子週邊有很大一整圈高牆,就像是個城中城,幾個門都設了包括機關在內的各種防禦措施,姑娘住的這個觀梅院更是設了地下室、暗室、還有機關。據說那個地下室火燒不進、水灌不進,門和門鎖都是由什麼千年烏金打造的,除了原配的鑰匙,沒有其他方式能打開那個門,剛才姑娘的大部分嫁妝就是搬到地下室去的。

    貼身侍候的丫鬟,知若自然是帶如春和如冬,看著顯然松了口氣的如秋,她掩飾住心中的冷意,淡淡道:“你留下照顧桂媽媽吧,另外,先幫我做四套素淨的冬衣,我回來就要。”四個大丫鬟中,如秋的女紅是最好的。可是前世,如秋懷上秋逸然的孩子後,不知怎麼說動秋逸然,竟然讓知若給她的“兒子”做衣服,理由是知若針線活好,刺繡功夫非凡。好在她後來生出的只是季氏嘴裡的“又一個陪錢貨”,否則還不知道又要怎麼使喚知若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46 PM

第一六章 回京(二)

    如秋是絕對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跟著知若回京的,若不是今日知若對她的態度很奇怪,她真的很想勸阻這樣愚蠢衝動的行為。現在的尹家可不是那個威風凜凜的鎮北大將軍府,而是謀逆罪人。謀逆啊,滅頂之罪!哪裡是可以開玩笑的?

    在她看來,知若既然僥倖逃出一劫,就應該乖乖地貓在這裡低調過日子(反正有的是銀子),怎能自投羅網跑回京城去受牽連?就算不被抓起來問罪,那也是千人指點萬人非議的好吧?弄不好就被砸一身臭雞蛋爛菜葉,自古濟困解危的少,落進下石的多。

    聽到讓她照顧桂媽媽,如秋眼裡閃過不屑,不是有小丫鬟嗎?哪裡用她親自照顧?在她的意識裡,桂媽媽不過是個奶媽,同她這個一向最受寵信的一等大丫鬟地位是一樣的。

    讓如秋做衣服她倒是樂意,還有一絲習慣性的得意。她那已經過世兩年多的娘原是將軍府針線房裡手藝最頂尖的繡娘,她三四歲就跟著娘學做荷包、帕子。也是因為這一手針線功夫,以及姣好的容貌和機靈的性子,她才能被郡主選中,做了姑娘身邊的貼身丫鬟。

    姑娘是嫡長女,性子好、天真好哄,出手又大方,能到姑娘院子裡侍候的,哪怕是四等粗使丫鬟,也幾乎都是管事家的閨女、親戚之類。只有她,可以說是完全憑著自身條件做到一等大丫鬟。

    自從六歲到了姑娘身邊,她的衣食用物都提高了不知多少個檔次,還同姑娘一起學文識字,比小富人家的嫡出姑娘都不差了,這一直是她自豪的地方。

    只是,唉,原本可以更進一步,等著給秋世子做姨娘的,現在只能圖謀著讓姑娘給自己指一個有出息的大管事了。

    這麼一想,如秋立即調整了低落的情緒,決定好好做那四套衣服,討好知若,過後再找機會解釋今日在慶元侯府“失態”的事,那麼以後她仍然是姑娘身邊第一人。沒有了芊昕郡主在上頭盯著,她這個“副小姐”的日子可不就更好過了?將來再為自己謀一門好親事,哄一副好嫁妝來,呵呵……

    不得不說,如秋是一個很知道如何讓自己生活得更好的務實的人,短短時間內,她又重新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和目標。

    當燕媽媽聽到知若要她跟著回京城“確定消息”之後,卻是嚇得臉色灰白。沒有完成任務,她哪裡敢去見葉氏?

    被人叫過來之前她還正想著如何從知若那里弄到京城幾個鋪子、莊子、和宅院的地契“將功贖罪”呢。她早就從葉氏的話中知道尹家二房、三房肯定不會受到尹詔的牽連,甚至尹二老爺那五品禦史的官職都能繼續保住,而尹知若現在卻只能是個無依無靠的平民了,自古以來哪有民鬥得過官的?何況尹知若還是要躲著人的罪臣之後。

    所以,只要她能偷偷弄到那幾份東西,尹二老爺就一定能將它們“合法”地變成二房的,也一定會想辦法保住她,將她的身契轉到二房去,葉氏承諾過會成全她和葉大管事的。

    可是現在……現在,尹知若竟然突發奇想要回京,且態度堅決,根本沒有準備聽她意見的意思,甚至看都沒有多看她兩眼。

    她這樣回去京城,如何向葉氏交代?葉氏會不會立刻向她追討她弟弟那三千兩銀子的賭債?還有,她那八歲的、卻丟失了快三年的兒子還在葉氏手上呢。

    燕媽媽覺得自己幾乎要被逼瘋了:“姑娘你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置郡主和將軍的苦心而不顧非要和離,現在還要回京城去冒險?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姑娘,聽老奴一句話把,你可千萬別讓郡主和將軍死不瞑目啊!”

    知若強壓著怒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媽媽,我找你來是通知你準備隨我回京一趟,不是同你商量,更不是聽你教訓的。你放心,我所做的這一切,我爹娘一定會很欣慰很贊同。反倒是你,午夜時分,會不會擔心夢見我娘?”

    燕媽媽渾身一抖,差點癱倒:“姑……姑娘,你……你這話什……什麼意思?老奴最瞭解郡主,可都是按照郡主的心意勸導姑娘。忠言逆耳啊!難道姑娘不記得你出門前郡主和將軍所說的話了?”

    知若毫不掩飾諷刺之意地冷笑一聲:“行了,你回自己屋子去準備吧,我爹娘可算不到秋家會忘恩負義、貶妻為妾。媽媽卻是自小跟著我娘的,我娘什麼性子你不知道嗎?”

    燕媽媽再次被知若臉上的冷意和嘲諷震住了,她是看著姑娘長大的,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臉色,今日的姑娘真是太詭異了!

    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被如春拉了出去:“媽媽你還是去做準備吧,明日一早我們可就要上路了。就是你不累,姑娘今日也累了,要休息了。”

    知若則扶著如冬的手進了內室,再沒有理會燕媽媽。她留著這個背主忘義的奴才還有用,否則,哼!

    當晚,鐵穆遠回到莊子後又見了知若一次,還找來了齊伯和強嬸:“洛城知府林大人為人還不錯,也曾受過芊昕郡主父親大將軍王的恩,我已經託付過他了。如果有什麼難事,或者有人挑釁生事之類,你們可以去找他。”

    齊伯二人趕緊應了,連聲謝過,他們幾人今日還在商議,只怕很快就會有不少地痞惡霸山匪之類知道他們家姑娘嫁妝龐大,卻沒有依靠,錢財招風啊!雖然他們莊子上也有不少侍衛,還有機關,但能抵擋多少批人?土匪怕官,有知府大人照應,自然要安心很多。

    知若倒是突然認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這是在古代,可不是法制健全、治安有保障的二十一世紀,她一個年輕女子帶著豐厚的財產,不異于一個幼童捧著千兩黃金。

    靠人不如靠己,即使林知府報外祖父的恩而多看護他們這個莊子一點,也只能是短期內的權宜之計。要真正保護自己和弟弟妹妹,終究還是要迅速增強自己的力量。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47 PM

第一七章 悔之晚矣

    慶元侯府裡,秋家人是從未有過的狼狽、失落、和憤怒……

    客人散盡後,所有的下人就被趕了出去,只有慶元侯的兩個貼身長隨守在門口。

    慶元侯一揮手,桌子上那個青花瓷鈴鐺盅在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後壯烈地粉身碎骨,同時發出清脆的一聲“劈---啪--啪---”,讓季氏和秋嫣然不由地顫抖了一下。

    秋嫣然首先想到了凰羽翟鳳紫金珠冠和尹家的“追日”,自知理虧,但是又委屈萬分,嘟著嘴道:“我還不是怕我們秋家的寶貝白白被尹知若那個賤人拿了去,你們也沒人告訴我尹家的那塊玉佩那麼值錢呀。”

    慶元侯怒道:“是誰讓你到前院去的?這個府裡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事了?值錢不值錢都好,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管的事嗎?你學的禮儀規矩都到狗肚子裡去了嗎?其他不論,就大庭廣眾之下大呼小叫這一條,以後誰敢上門求親?還有你季氏,就這麼一個閨女你都教養不好,還好意思說一心為侯府為秋家?這還是你親生的閨女呢。”真是女兒肖母,母親蠢,女兒更蠢!

    季氏被丈夫當著兒女的面怒駡,臉上掛不住了:“嫣兒今日是衝動了些,那不是年紀還小嗎?哪裡就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了?你也不要把氣都撒到我們母女倆身上。說來說去還不都怪你要裝什麼仁義,話說得那麼滿把退路都堵死了。

    慶元侯更怒了:“你以為所有人都能像你那樣不要臉面豁出去嗎?我們秋家也是名門,是大世家,名聲壞了,你讓逸兒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又有誰願意將女兒再許給他?你不是說你那個好表妹什麼事都安排好了,很有把握嗎?把握個屁!如果不是你拼命替那葉芳兒吹牛皮,我會失策嗎?”

    季氏訕訕道:“哪有吹牛?你也看到了,那個燕媽媽多賣力,而且很明顯,尹詔和芊昕郡主確實將將軍府大部分家產都給了尹知若,這還不都是芳兒的功勞?只是尹知若那個賤人今日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完全不對路了。你之前也見過那小賤人不是?可不就是芳兒表妹說的又傻又天真?”雖然她真的很惱怒表妹,但現在慶元侯發怒到她們表姐妹身上,她也只能先維護著了,日後定要找葉芳兒算帳才是,害得他們慶元侯府雞飛蛋打。

    “又傻又天真?”慶元侯嗤了一聲,“我看你們才是又傻又天真吧!我早就提醒過你了,芊昕郡主那麼精明潑辣,怎麼可能將嫡長女教養得又傻又天真?只怕是人家早早就防著葉芳兒,讓她根本探不到什麼底罷了。”早知道尹知若這麼厲害,就是留著做世子夫人有什麼不行?真能像芊昕郡主那麼能幹精明的話,再加上驚人的嫁妝,對秋逸然同樣是助力。

    季氏好似突然被當頭一棒敲醒,對啊,尹家二老爺和芳兒早就覬覦長房的財產,可惜尹詔剛成親尹老將軍就做主分家了,雖然是分產不分府,但二房、三房除了能蹭吃蹭喝蹭些禮品外一個銅板也沾不到。尹老二和尹老三都沒有什麼大出息,能在現在的位置上(一個正五品禦史,一個只是禮部裡當差的七品小官),還不都是靠著尹詔?而葉氏和三房的夫人許氏,都沒有多少嫁妝,同芊昕郡主當年的龐大嫁妝比根本是天上地下之別,更沒有芊昕郡主的聚財能力,自然只能眼巴巴地盯著了。

    覬覦久了可不就容易露出馬腳?尤其是在芊昕郡主那樣一個人精面前,哪裡瞞得住?只怕真如侯爺所說,芊昕郡主早就防著芳兒了,剛好芳兒同她又是關係非同一般的嫡親表姐妹,所以芊昕郡主故意誤導了芳兒,好讓尹知若嫁到慶元侯府後扮豬吃老虎,對付她這個婆母?

    高啊!惡毒啊!這才像是那芊昕郡主能做出來的事嘛。越想越是那麼回事兒,季氏終於為自己和表妹葉芳兒找到了被騙的根由。可惜,悔之晚矣!

    慶元侯再次嗤之以鼻:“現在才知道?太遲了吧?我們侯府和逸兒的名聲、前程都被你們這兩個,不,三個愚蠢的女人給害慘了。”有尹知若那麼一大筆嫁妝的貼補,他們侯府哪裡還用愁沒有銀子打點?那就是照亮秋家和秋逸然前程路的明燈好吧?

    沉默了很久的秋逸然低吼了一聲:“夠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們再說這些,怪來怪去的有什麼用?”他今天才是受傷最深的一個,不僅賠了夫人又折兵,自尊心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

    尹知若根本不看重他,不想嫁給他,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在知道尹詔要出事之前,他可是一直渴望早日將尹知若娶進門,就算是尹詔出事後,他也沒想過不要她,她的如花笑靨和甜甜軟軟的“逸然哥哥”時時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回蕩在他耳邊。

    而她卻根本沒有將他放進心裡去嗎?那些美好的笑容和嬌語呢喃都是假的嗎?虧他還一直很自信,就算只能為妾,她也會甘之如飴地留在他身邊,何況她已經無依無靠。

    不,他不能接受,他要找她問個清楚。

    “她今日同那鐵穆遠說話的意思,是要住在城郊的那個莊子上是不是?”秋逸然突然兩眼發亮抬起頭來,“也是,她的爹娘都死了,那麼大件事,她一個弱女子哪裡敢回京城?”

    季氏撇嘴:“那又怎樣?你還要回頭去求那個小賤人不成?哼,她配嗎?這會兒就算是她後悔了,想回來做妾,還要看我樂意不樂意。”

    秋嫣然介面:“那是,至少也要先將那什麼‘追日’雙手奉上,再跪求三天三夜再說。”

    “閉嘴!”慶元侯怒吼,“愚蠢至極!都給我滾出去!逸兒,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用讓她們兩個知道,免得壞了你的計畫。”知子莫若父,他瞭解自己的兒子,絕對不像在人前表現出的那樣深情和溫文儒雅,真正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53 PM

第一八章 處置

    一早,知若讓人用轎椅將桂媽媽接過來一起用早餐。桂媽媽看著井井有條安排事情的知若很是欣慰,她家姐兒長大了,很能幹,也很堅強。

    雖然芊昕郡主和知若早就放了桂媽媽的身契,但她一直捨不得離開知若,連她女兒女婿都留不住她。當然,芊昕郡主樂意有她在知若身邊照顧,而知若也願意留著她,將來給她養老。

    “奶娘,”知若輕輕拍了拍桂媽媽的手,“你安安心心留在莊子裡把腳傷養好,身邊別離了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喜蝶她們做。我這一路上來回都有鐵叔叔親自帶人護送,不會有事的。”

    剛剛被指派專門照顧桂媽媽的兩個三等丫鬟喜蝶和喜燕趕緊躬身表態:“姑娘請放心,奴婢們一定會照顧好桂媽媽的。”

    桂媽媽也點頭道:“這兩個丫頭一向就細心,而且我也只不過是崴了腳而已,姐兒您不用掛念我。倒是您自己此行一定要特別謹慎,不要衝動,有什麼事多跟鐵鏢頭商量,聽聽他的意見。比……比如給將軍和郡主下葬的事,如果官府不……不好說話什麼的,您請鐵鏢頭幫忙看看能不能用銀子打點打點,千萬別硬來,如今我們……

    唉,大少爺、三姑娘他們幾個,還有二老爺、三老爺那些人,也不知道……

    姑娘,我不知道您到了京城會碰到什麼事,但是您一定要記住,人活著才有希望,您一定要先照顧好您自個兒,才不會辜負了將軍和郡主的苦心。”現在他們都能想到將軍和芊昕郡主早就預料到了這場災難,才會將那麼多產業財物都給了大姑娘做嫁妝,估計都要占了鎮北大將軍府大半財產了吧?

    知若應道:“嗯,我會特別小心的。對了奶娘,你的腳是怎麼崴到的?”桂媽媽一向就是個穩重人,好好的上個馬車怎麼就把腳崴了?

    桂媽媽一提起這事就忍不住生氣:“還不是綠兒那丫頭,一大早不知道趕什麼火急火燎的,突然就撞過來。若不是小六子(馬車夫)反應快扶住了我,被她那麼一壓,我估計要在床上躺上三四個月了。”

    綠兒?燕媽媽的侄女?知若心中有數了。

    若不是燕媽媽,知若也不會將綠兒作為陪嫁帶來洛城,放在莊子上做粗使丫鬟。綠兒很胖,塊頭幾乎要頂其他小丫鬟兩三個了,左臉上還有一大塊黑色胎記,幾乎占了整半張臉,被府裡的小廝們在背後稱為“無鹽綠”,是個非常不討喜的角色。

    綠兒討人厭倒不是單純因為她醜,而是這個醜人太愛作怪,看到清秀端正一點的後生小廝,腳下就愛打滑,然後自然是“不小心”撞向人家。

    前世,齊伯“意外”落水溺死後,綠兒就不知怎麼撞到了齊伯兒子三郎的懷裡,為了她的“清白”,季氏硬是將綠兒強塞給了齊三郎。

    知若擰起眉頭:“如冬,去請強嬸過來,讓她今日就將綠兒發賣了,多少銀子無所謂,賣出去就行。”

    在場幾人募地睜大了眼睛,桂媽媽也趕忙道:“不……不用吧?她應該也是不小心的。”桂媽媽自認同綠兒、或者她姑姑燕媽媽都沒有什麼摩擦,總不會是故意撞的吧?而且姑娘一向很敬重燕媽媽,否則那些對綠兒這個總愛滑腳的“醜顛婆”敢怒不敢言的人也不會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最多看到她走遠些躲開就是。

    知若安慰道:“奶娘別緊張,我早就準備發賣她了,與你沒有什麼關係。一個十五六歲了走路都走不清楚,三天兩頭就撞到人,尤其是撞到年輕男子身上的丫鬟,我們實在不好再留她在莊子上,免得早晚帶累了整個莊子裡的人被人非議。”

    這話……嚴重了,卻也是事實,讓聞訊從隔壁花廳趕過來的燕媽媽漲紅了臉。可是,綠兒雖然又胖又醜,也是她哥哥嫂子唯一的女兒啊!若不是綠兒看上了齊伯的麼子齊三郎,她兄嫂也不會讓綠兒隨她一起陪嫁到洛城來。

    燕媽媽的哥哥哥早年偷騎將軍的馬,被摔下來摔壞了要害,再也沒能為綠兒添一個弟弟妹妹,所以夫妻倆也是將綠兒這個唯一的骨血視作寶貝,養得她是又懶又饞。好在燕媽媽受芊昕郡主信任,還是在知若院子裡給綠兒找了個閑差,至少吃得圓溜溜,做事也可以偷奸耍滑沒人盯著。

    可惜綠兒越長大,不但體型不斷長,臉上那塊原本只有小嬰兒拳頭大小的胎記也跟著長,小夥子看到她都嚇得跳出三丈遠,以後哪裡嫁得出去?所以她花癡地到處撞人,不僅她爹娘,就是燕媽媽也是非但不責駡她,還打心眼裡暗暗誇讚呢。燕媽媽還總在知若面前為她辯護:綠兒天生胖些,不是那麼輕便靈活,容易絆倒自己也是正常。小姑娘家家的,哪裡有那麼多壞心眼?

    往日裡的知若是相信燕媽媽的,也覺得綠兒天生長成那樣很可憐。

    可是今兒個,燕媽媽已經能感覺到知若在算總帳了。她張了張嘴,突然想到昨晚知若那些冷冰冰的話語,又閉上了,腦海裡掠過一個讓她越發害怕擔憂的念頭:姑娘這是厭棄了她,所以不打算放過綠兒了吧?綠兒在這個莊子,以及以前在大將軍府是多麼討人嫌,她是很清楚的。沒有人會同情綠兒,會為她們姑侄倆說話的。

    終於,在看到強嬸和如冬出現在門口時,燕媽媽還是向著知若跪下了:“姑娘,我……老奴拿銀子出來為綠兒贖身可行?”就綠兒那好吃懶做的性子,無論賣到哪裡去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回京以後她如何跟她兄嫂交代?

    知若似笑非笑地睨了燕媽媽一眼:“媽媽也知道你自己還是個奴才?我這是在處罰犯錯、壞了規矩的奴才,可不是昨日,讓你們選擇要不要贖身離開。”

    燕媽媽呆住了,是啊,早知道,她昨天就應該帶著綠兒提出離開的,那麼好的機會白白錯過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54 PM

第一九章 起程

    不過眨眼間,燕媽媽便回神了,她昨天一日都在水深火熱中,晚上更是幾乎沒有合眼,一直都在憂愁如何向葉氏解釋,或者如何儘快重獲知若信任,哪裡還會去想到離開?再說了,她自己離開又有什麼用?兒子還在葉氏手中呢。更可怕的是,見過那麼一面後,她如今根本不知道兒子被安置在哪裡。

    她都顧不上自己母子二人了,又哪裡護得了侄女?只是,綠兒撞傷桂媽媽是她授意的,現在綠兒要被發賣掉,很可能將她供出來,那麼……

    不行,她必須見一下綠兒,讓綠兒忍耐幾日,她很快就會將她從牙婆手裡贖出來帶回京去。

    “姑娘,”燕媽媽急急道,“怎麼說綠兒都是我侄女,還請姑娘讓奴婢去見她一面,做一些交待。”

    知若頭都沒有抬起,涼涼道:“可以,不過再有兩刻鐘我們就要啟程了。”

    “姑娘放心,奴婢肯定不會耽擱的。”燕媽媽忙不迭地應承道。

    知若擺了擺手,讓她走了。像綠兒那樣一看就是又醜又懶的丫鬟哪裡賣得出去?也就是收牙婆幾個銅錢意思一下罷了。至於綠兒會怎麼賄賂牙婆,等待燕媽媽托人來買她,或者直接拿了燕媽媽給的錢贖身,知若就不管了,她也沒有非要置綠兒于死地的思想。

    知若在臨走前玩這麼一下,自然有她的目的:一,殺雞給猴看,讓所有人知道,她再不是從前那個天真好欺的傻包子,她昨天說的那些狠話絕不只是說說而已;二,讓那個“醜顛婆”再沒有機會禍害齊三郎。

    前世,齊伯死了,齊大郎和齊二郎兩家人都被發賣了,可是直到最後,當她被逼替婉姨娘頂罪時,不知從哪裡得知消息的齊三郎在慶元侯府門前跪了一天,苦求慶元侯爺“查明真相”,口口聲聲“我們大姑奶奶自小良善,絕對不會做出害死人家胎兒的事。”“大姑奶奶若是有那麼多心眼,怎麼會將嫁妝全部給了侯府,還甘心為妾?”……

    那麼巧的是,離侯府不遠處的盧家那日特別熱鬧,盧家姑奶奶攜夫婿回來探親。盧家姑爺徐玉章正巧是已故鎮北大將軍尹詔一手提拔起來的少年將軍,也是當年挺身而出為尹詔辯護,將尹詔夫婦體體面面下葬,並將尹明澤兄妹四人從牢裡接出來的三位將領之一。

    於是,秋逸然一臉怒氣跑來,要她出面“承認”自己的罪行,讓齊三郎回去。已經心如死灰的她為了保護齊三郎不受報復,提出了交換條件。最後如冬拿著齊三郎的身契去門口同他悄悄說了幾句話,齊三郎才含著淚離開了。

    於是,慶元侯和季氏接受了秋逸然“求情”,免了一百杖刑和驅逐出府的重罰,讓她自行了斷“以死謝罪”。

    ……

    知若正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前世的記憶中,門口丫鬟進來通報:“姑娘,淩姑娘和她弟弟求見。”

    “請他們進來吧。”知若一點也不意外,甚至,正等著呢。剛才桂媽媽說淩子騫只是受了風寒發高熱,一副藥下去,蓋上厚棉被好好睡一覺就能大好。知道她要去京城,淩香兒一定會請求讓他們姐弟倆同行。

    男孩子恢復的就是快,昨天還昏迷虛弱的淩子騫這會兒果然見了精氣神,尤其雙目亮晶晶充滿靈慧,只是臉色還有些蒼白罷了。

    淩香兒正要拉著弟弟跪下,被知若阻止了:“淩姑娘不必客氣,相逢是緣。”

    淩香兒從善如流,福了一禮:“尹姑娘從無賴惡人手中救了我們姐弟在先,又收留我們,給騫兒治病,大恩大德我們永世不敢忘。本不應該再煩勞尹姑娘,但……我們,還請尹姑娘再伸援手,容我們同您一起進京。”

    一早聽說尹姑娘今日要去京城,淩香兒真的覺得自己姐弟運氣好到不行,這位尹姑娘簡直就是他們的大貴人。她有直覺,只要誠心相求,尹姑娘會答應的:“我們父親在京城為官,父親派來接我們的馬車失事,我拉著弟弟跳下馬車,正好落到一片幹草垛上才逃過一劫,但車夫和馬車都沒有了,包裹也丟了。”只留下弟弟綁在腰間的一個小包袱,結果也被那張婆子給吞了。

    如淩香兒所願,知若爽快地答道:“這有什麼不行?多一輛馬車就是。只是,騫兒弟弟的身子可以嗎?”

    淩子騫實在機靈,聽了知若的話,有模有樣地行了一禮:“多謝尹姐姐,我好多了,可以的。”

    知若點頭:“那就沒有問題了。如春,你讓人在安排給他們姐弟倆的馬車上也添兩床被子和一個小火爐,對了,還有熬藥熬粥的物什。呃,再挑兩本書給騫兒弟弟打發時間吧。”

    送人情就要送到人心坎上,淩子騫果然眼睛一亮:“謝謝尹姐姐!”他的兩本書都落在那個張婆子家了,一日不看書就渾身難受的他聽到一路上能看書能不高興嗎?

    淩香兒也是感動地又福了個禮再次道謝,這位尹姑娘不但心善還心細。到了京城,她一定要讓父親好好答謝尹家。只是,想到京城的那個家裡不但有父親,還有繼母和兩個妹妹,她的眉眼間不禁增添了三分憂思。

    很快,車馬、行禮都備好了,鐵穆遠親自帶領的護衛鏢師也整裝待發。如春給知若系上白色貂毛大氅,扶著她出門。知若先去向鐵穆遠行了禮才上馬車。

    燕媽媽倒是很自覺,或者是心裡越來越虛,直接去了管事婆子、丫鬟同乘的馬車,這馬車上坐的人多,自然沒有可以躺的位置。點心茶水也是有的,當然,沒有知若那輛馬車上的茶點精緻。

    可這會兒她還真沒有心情顧及這些了,兩三日的路程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啊!回到了京城裡,等待她的將是什麼?葉氏會怎麼處置她,處置她的兒子?

    燕媽媽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一向拿捏在手心裡的姑娘怎麼突然之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讓她完全捉摸不透?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 08:54 PM

第二零章 聽到

    人少了,馬車少了,回京的行程比來的時候快了很多。可知若心裡還是著急,她希望能趕在父母下葬之前到京,那樣也能及時接回弟弟妹妹。

    據她所知,在父母被害後,以徐玉章等三人為首的部分中高級將領一直在為父親辯護,爭鋒相對地要求出示能夠定下謀逆罪的切實證據,否則就必須儘快妥善安葬父親(謀逆罪臣是不許下葬的,都是丟到亂葬崗燒了)。第五日,大理寺沒有辦法,只能讓他們抬走父親的遺體,同母親芊昕郡主一起安葬了,還被迫讓徐玉章等人接走尹明澤四兄妹。

    只是,徐玉章等人沒有想到的是,不過次日,尹家的舊僕就傳出尹明澤四人“失蹤”的消息。

    如果今世沒有變化的話,按照現在的行程,她預計他們能夠在尹詔夫婦下葬當日正午之前趕到,一切應該還來得及。

    越接近京城,知若的心跳得越厲害。暗自祈禱今世不要出什麼意外,再次讓那兩個狼心狗肺的叔叔將弟弟妹妹們偷偷賣掉了。

    鐵穆遠理解知若焦急的心情,他自己因為相信了知若的“托夢”之說,也急著回京瞭解尹家的情況。一路上,除了晚間不得不住客棧外,白日裡他們都在趕路,午餐基本上都是用乾糧對付。

    而這日,就在他們停下來吃乾糧、略作休憩的時候,本來坐在知若旁邊石頭上的淩香兒突然倏地站了起來。順著她的視線,知若看到前面不遠處大樹下的倆人倆馬。一人背對著他們,另一人側著,可以看到他臉上大大的笑容。

    那倆人一邊啃餅子一邊興奮地談論什麼,不時爆發出粗魯得意的笑聲。

    知若輕聲問道:“你認識他們?”

    淩香兒緊了緊身上披風的大帽子,一張臉被遮去了大半:“他們是我父親派來接我和騫兒的,側著臉的那個大鬍子說是二管家,叫什麼阿財,另一個是馬車夫。”

    馬車失事後,她一直回想著那日的情景,然後總覺著哪裡有問題。既是父親的人,怎麼敢自己不吭不聲跳車逃生卻拋下他們姐弟倆在馬車上,任由那匹突然發瘋的馬狂奔?若不是她狠下心抱住弟弟一起冒險跳下馬車,姐弟倆恐怕早已經……

    知若聽淩香兒說過一些事,包括那日跳馬車的經過,除了感慨姐弟倆命大福大外,也是直接就懷疑那兩個人人為造成了“瘋馬”的意外。

    “你先上車去,”知若說道,“不管是不是他們有意為之,我覺得你們還是自己直接進淩府的好,回去以後再讓他們向你父親解釋。”因為知若前世聽過淩家姐弟的故事,知道淩香兒的爹戶部侍郎淩正峰是個真正的渣男、渣爹,而淩夫人章氏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毒後母,所以她不能不懷疑根本是那兩個人渣中的一人幕後導演了瘋馬事件。但此時淩香兒姐弟對他們的父親還是一片襦慕之情,知若不可能對她說“小心你父親和繼母!”。

    而且前世的事實也說明,這一對敏感而聰慧的姐弟可不是好欺負的。

    淩香兒點點頭,上了馬車,慶倖剛才沒有將看書看睡著了的淩子騫叫下來。她心裡隱隱有了猶疑和不安:看那倆人的模樣,明顯一點都不擔心如何向父親交代,為什麼?

    她突然想到村子裡那些伯母嬸子常說的話:後娘心,如蛇蠍,有後娘,親爹變後爹。

    晚上到了客棧,淩香兒明顯情緒低落,聲稱不餓不想用晚飯。知若擔心那兩個惡奴也會到這間客棧來正面遇上,遂隨了淩香兒:“你們姐弟先去房間休息,我晚點讓夥計將飯送到房裡去。”

    結果淩香兒姐弟剛上樓,就見一個夥計提著食盒進了一間敞開著門的房間,而淩香兒一眼瞥過去,正對著夥計罵罵咧咧、抱怨送酒菜太慢的倆人可不就是阿財二人?

    淩子騫也看到了,正要張口,被他姐姐捂住了嘴。淩子騫本就是個聰明非凡的孩子,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沖著姐姐眨了眨眼,表示他明白了。

    淩香兒鬆開手,拉著淩子騫快速向前走,很快找到了他們的房間。

    進了屋,淩香兒道:“騫兒,你呆在屋裡,我去看看。我戴上帷帽,不容易被發現。”她的體型同知若差不多,就矮了一點點,知若送了一套新衣給她,包括風衣和帷帽。女子只要不是體型特殊,一戴上帷帽,看起來都差不多。

    淩子騫點頭應道:“姐姐你小心些。”

    淩香兒取出帷帽戴上,打開門探出腦袋掃視了一圈,拎著空食盒的夥計剛下樓梯,走廊上空空的,斜對面阿財那間房的門也關上了。

    對淩子騫點點頭,系好帷帽帶子的的淩香兒帶上門走了出去。經過阿財二人的房間時,她再次看了看四周,輕輕貼近門,裡面果然傳來歡暢的對話:

    “估計明早不要兩個時辰就能回到府裡,說真的,我可想我婆娘了。”

    “我說哥,若不是你一定要轉去看你妹妹妹夫耽擱了兩日,我們早回京了。就是今日,其實我們沒有去逛大街的話,再趕趕路,晚一點也能到京城,你可不就能摟著婆娘睡了?哈哈哈。”

    “切,我婆娘可說了,不要回去的太快,好像事情多容易辦似的。讓夫人的心多提兩日,越是擔心,到時候聽到好消息就越看重我們,賞賜也越厚。”

    “嘿嘿,反正我跟著阿財哥你就對了。誰不知道阿月嫂子是夫人身邊第一人?還有誰比嫂子更瞭解夫人?不過阿財哥,老爺那邊真的沒有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老爺一個寒門探花,若沒有夫人娘家的助力怎麼可能做到今日的戶部侍郎。再說了,若不是老爺的那個什麼族嬸去了,托人帶信到京裡來,老爺早都忘記那兩個小賤種了吧?自小都沒有在身邊,又是村婦生的,哪有什麼感情?怎麼同我們府裡正經的姑娘少爺比?郎中都說夫人這次懷的一定是個小少爺呢。”

    “就是就是,若讓那兩個小賤種進了府,可不白白奪了嫡長子嫡長女的名頭,壓著我們大姑娘和未來小少爺一頭?”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38 PM

第二一章 趕上

    天剛濛濛亮,知若一行就離開客棧繼續上路了。比預計的快些,不到巳時中,他們就到了南大門郊外,這裡到鎮北大將軍府大約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的車程。

    馬車在城門口排隊等候檢查時,知若讓如春將淩香兒請了過來,道:“淩妹妹,進了城門後,我們就要分開了。我已經讓人交代了馬車夫,他會送你們到淩府的。”

    淩香兒彎了彎腰:“多謝尹姐姐,不過我想了想,還是直接去戶部府衙找我父親的好,阿財他們不在,我和弟弟也不知道淩府在哪,只知道父親在戶部為官。”不是怕他們姐弟占了嫡長子嫡長女的位置嗎?可他們本就是嫡長子嫡長女,自然要先聲奪人,讓父親的同僚都知道才好。隔壁的老秀才喝醉時就愛囔囔,說官家最重視面子和名聲,不管內裡多髒多臭,都要維持著光鮮亮麗的外表。

    知若一怔,隨即贊同地點點頭:“嗯,這樣也好,你跟車夫說一聲就行。還是那句話,相逢是緣,以後有機會,你們姐弟倆可以去我在洛城的莊子上小住,也可以讓人捎信給我。”她不好說“有需要我可以幫忙”,尹家現在可不再是當紅的鎮北大將軍府,說了人家也不會信。

    如春遞過來一個荷包,知若接過,塞到淩香兒手裡:“這裡面有三張百兩的銀票,還有一些碎銀子,你留著吧。銀票,呃,可以放進你那個木鐲子裡。”

    她確信,至少兩三年內,淩香兒姐弟在侍郎府的日子都不會好過,甚至危險重重,直到淩香兒進了安王府做了安王世子的側妃。

    淩香兒也不矯情,爽快地點頭接了:“大恩不言謝,我們姐弟倆欠尹姐姐的,此生不敢忘記。”已經欠下很多,也不在乎再添一筆。最重要的是,他們確實需要。昨晚聽到的那番話讓她心裡對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父親、黑心的繼母、以及在淩府的生活開始懷著深深的戒心。萬一……,投奔尹知若也是一條後路。不知怎麼的,她對尹知若有一種沒有來由的信賴。

    尹知若則是忍不住暗暗讚歎,淩香兒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小姑娘,還是娘死爹渣、跟著族嬸長大,卻比前世那個大家閨秀的她要聰慧大氣許多,也更懂得如何面對現實、臨危不亂,難怪以“二嫁”之身入宮,還能夠在美人無數、處處陰謀、步步驚心的後宮中獨步群芳。

    過了城門,在一個三岔路口,淩香兒姐弟乘坐的馬車單獨而去。知若很想直接去父母下葬的地方。可惜,別說她不知道在哪裡,就算是知道,她也不得不裝作不知道,總不能還是“托夢”吧?

    尹詔被亂箭射死的當日,尹老夫人和二房、三房就當眾宣佈與尹詔一房斷絕關係,尹詔夫婦的安葬事宜,都是徐玉章等人主持的,連墓地也是他們出面去找。知若這個在尹家出事前就已經嫁到外地的大姑奶奶自然不可能知道,只能先回到尹府後再說。

    知若心急啊,一來一去,還要去打聽,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就在她暗自焦慮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下,阿祥的聲音傳來:“姑娘,前面好像有送葬的隊伍過來,鐵鏢頭正在同他們的人說話,可能要讓他們先……”

    送葬的隊伍?巧合嗎?知若的心募地提起,會不會?會不會是……?

    還沒反應過來,阿祥的驚呼聲又傳來:“啊呀,那不是大少爺嗎?還有二少爺,二姑娘,三……”

    知若“謔”地一下拉開馬車們,探出頭去。果真,前面飛奔而來的三人,不,是四人,正是讓她牽腸掛肚的弟弟妹妹們,大弟尹明澤手裡抱著六歲的小妹尹知萱,四人皆披麻戴孝。

    “姐---大姐---大姐---”尹明澤四人的哭喊聲讓知若瞬間淚如雨下。她跳下車,也朝著他們飛奔過去,緊緊摟住了撲過來的四個弟妹。

    “大姐,爹娘都沒了……嗚嗚嗚……那些壞人還把我們關起來……嗚嗚嗚,大姐,萱兒怕,萱兒要爹娘……”才幾日未見,卻明顯瘦了一圈的“小肥貓”尹知萱摟著知若的脖子哇哇大哭。

    十三歲的尹明澤已經隱隱有了父親尹詔的沉穩氣勢:“姐,是徐大哥他們將我們從牢裡接出來,大理寺不肯讓爹下葬,又拿不出切實證據,也是徐大哥他們去求了皇上,許我們安葬爹。”大姐會趕回來,還有鐵叔叔同行,自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知若點點頭,站起身,抱著知萱、帶著其他三個弟妹向父母的靈柩和送葬的一行人走去。

    送葬的隊伍並不龐大風光,主要是尹詔的一些舊部屬和早些時候放了身契的尹家舊僕。至於還歸屬于尹家大房的那些奴僕,同大房的財產一樣都充公了。

    而尹詔謀逆罪名雖然未確定,但“抗旨、準備潛逃”兩項罪名卻是有那些圍攻追拿、及至亂箭射死他的官兵作為“人證”,所以徐玉章等人也只能爭取到將他們夫妻倆人體面下葬,這已經是皇上看在尹家兩代大將軍對大郢朝的功勞上作出的最大“寬容”了,聲勢太大的風光大葬是不可能的,連一路上的哭喪、鞭炮都不可以。

    這些資訊是知若從前世於大勇給她的信中知道的,知若暗嗤了一聲:抗旨,潛逃?拋下妻妾子女不顧絕對不是父親會做出來的事好吧?也不知那些人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陷害父親?

    突然,知若腳下頓了一下,她想到了一個問題:以父親一向光明磊落的性格,既然預感到災難,不該是先發制人力證自己的清白嗎?怎麼會隱忍著安排她的龐大嫁妝,以求“保一個算一個”?難道真有什麼把柄落在人家手裡?還有,父親留給她保管、交代說只有他本人或者一個能背出父親那首怪詩的人尋來時,她才能交出來的那個神秘信封裡到底裝著什麼?

    還好,知若的舉動神態落在眾人眼裡只是突然面對父母靈柩的悲痛和難以接受。鐵穆遠歎了一聲,接過一個尹家舊僕尋來的麻布披在知若身上:“大侄女節哀,我們送你爹娘上山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40 PM

第二二章 皆有可能

    尹詔夫婦的葬禮簡單而體面,該準備的都準備了。墓地雖小,也算是依山伴水、前朝後抱左右靠,可見徐玉章等人的切實用心。

    所有程式完成,知若帶著弟弟妹妹向大家致謝,並給徐玉章、何毅、李世釗三位冒險出力、出錢為尹詔辯護、安葬,並救了尹明澤四人出牢獄的將領行了大禮:“大恩大德,此生銘刻在心,但這一千兩銀票還希望三位大哥收下。”她估算了一下大致費用,一千兩隻多不少,但不會多太多,太多了反而是對這些仁義漢子的不敬。

    知若出嫁那日二十輛馬車的嫁妝轟動京城,徐玉章三人也知道她不缺銀子,倒是爽快地接了。他們都是平民出身,在軍隊裡靠實打實的軍功一步步上來的,並不十分富裕,不像那些世家子弟,一兩百、兩三百兩銀子隨手就賞人了。

    徐玉章道:“尹姑娘回來就好,你祖母和兩位叔叔已經宣佈與你們父親斷絕關係,我們正在考慮要不要將明澤四人送回尹府呢。”畢竟是尹家骨血,既然尹詔的謀逆罪定不下來,他們還是希望尹家二房、三房能收留四個侄兒侄女。實在不行,他們只能將尹明澤四人送去洛城投奔慶元侯府和尹知若了。

    知若再福了一禮:“三位大哥有心了,不過,祖母和兩位叔叔既然已經與爹娘斷絕關係,自然與我們姐弟幾人也從此陌路,我會帶弟弟妹妹們自立門戶。”

    三人中年齡最大的李世釗點頭:“這樣也好,以後有什麼我們能幫上忙的儘管讓人給我們帶信。”患難見人心,尹大將軍的兩個弟弟、還有那慶元侯府實在是……

    何毅也道:“正是,大將軍對我們有提拔、知遇之恩,我們為他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尹姑娘,大將軍之前可有什麼特別的交代沒有?我們也能幫你完成大將軍的遺命。”

    知若正低頭幫知萱拿掉頭發上的落葉,聞言抬起清澈的大眼睛:“特別的交代?沒有啊,父親從來不跟我和妹妹說府外的事,有也是讓母親告訴我們。倒是明澤,父親有交代你什麼嗎?”明澤可是嫡長子,有什麼事“特別交代”給他很正常。

    明澤搖了搖頭:“何大哥問過我和明輝,沒有。”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事發前那段時間父親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更沒有交代什麼東西了。就算有,抄家的時候也肯定被搜走了不是?他們四兄妹在牢裡可都被搜身了。

    何毅安慰道:“沒有也罷了,不過你們以後要是想起什麼特別的事或者找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可以來找我,也許可以替大將軍證明清白。”

    徐玉章先是輕蹙眉頭看著何毅,不過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舒展開了,笑道:“也是,你們何大哥的妹妹即將嫁進靖國公府成為世子爺的側夫人。這次我們能夠將明澤四人接出來,你們何大哥可是功勞最大的。”

    靖國公府?知若記得,好像不久之後,靖國公府的一個姑娘就要嫁進太子府,成為太子妃了,也難怪牽上裙帶關係的何毅可以有那個面子。只是,她怎麼覺得何毅太過關心父親的什麼“交代”,莫不是為了那個信封?

    一切皆有可能!知若不動聲色地再次謝過何毅:“多謝何大哥費心,我們若想到什麼或者發現什麼有疑問的東西,一定第一時間聯繫何大哥。”

    “嗯,那就好。”何毅滿意地點點頭,與徐玉章、李世釗一起同鐵穆遠道別,帶著軍中人先離開了。

    來送葬的尹家舊僕也上前道別,知若道:“你們都是府裡的老人,以後若有什麼困難,可以到碧泉莊找榆錢叔,也可以帶話給我。”父親母親會在近期放掉身契的人應該都是可靠的、尤其是今日還自發來送父親母親最後一程的這些人。

    碧泉莊是個有兩眼溫泉的大莊子,位於京郊,就是前世被二叔二嬸占去的那個莊子。那是母親芊昕郡主的嫁妝,是先皇給外祖父齊大將軍王的賞賜,現在給了她。碧泉莊的莊頭以及莊子上的不少人都是當年追隨大將軍王父子的親衛或者他們的子孫,都是非奴籍的,有些身上還有軍功,對芊昕郡主卻是無比的忠心。

    前世莊子的地契在葉氏手裡,榆錢叔無奈,卻不願留下,帶著那些人悉數離開。這本也沒什麼,古怪的是,他們離開後不久,兩眼溫泉都乾涸了,莊子上還鬧了蛇災,那次蛇災甚至差一點蔓延進京城,嚇得朝廷直接讓人將玉泉莊夷為平地,因為京城滿大街都在流傳說那莊子上有冤魂作怪,說得是有鼻子有眼。且大郢朝的人本來就有一種說法,認為發現溫泉是吉祥福運到來的象徵,而溫泉乾涸是災難即將降臨的警示。

    那陣子,連季氏對她都和善了很多,後來許是發現慶元侯府沒有受到什麼鬼魂的報復,才慢慢放開恐懼,恢復了對她的不屑。

    知若卻是知道,什麼“冤魂作怪”純屬胡扯。母親曾經同她說過,榆錢叔在當兵前是賣蛇鼠藥的,獨創的蛇藥有著非凡的避蛇、滅蛇功效。但沒有人知道,榆錢叔還有一種藥,是可以聚蛇、養蛇、加速蛇繁殖的。至於那兩眼溫泉的乾涸,肯定也是榆錢叔和那些老兵們的傑作……

    今世,知若準備將京城周邊的另外兩個小莊子賣掉,但碧泉莊卻是一定要保留的,有榆錢叔那些人在,她也不怕有人上門滋事。大郢朝歷代皇上對將士、老兵還是比較重視,據說皇家的老祖宗留下一句話:讓將士們心寒了,要上戰場時誰替你賣命?

    如今的知若想到這句話,再想到大郢朝的許多堪稱“先進”的制度、舉措,不得不懷疑大郢朝的開國皇帝是個穿越人士。

    鐵穆遠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問道:“大侄女,三日時間夠你用麼?三日後我送你們回洛城。這三日你們還是住在我府裡吧。”

    “不了鐵叔叔,我們住在碧泉莊,那裡也很方便。”知若早就想好了在京城裡的安排,不過她原本只估了兩日,現在鐵穆遠能夠給三日,自然更從容了。

    鐵穆遠知道知若是不想給他添麻煩,不過想想,碧泉莊在近郊,不是很遠,知若要處理一些嫁妝鋪子和莊子,住在他們府裡也確實不是很便宜。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13 PM

第二三章 回來了

    只是,鐵穆遠又蹙起了眉,那件事該不該說呢?徐玉章將事情告訴了他,卻沒有告訴知若幾個,就是怕幾個孩子不能承受,畢竟,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啊。可紙包不住火,既然已經傳出來了,他們幾個遲早都要知道的。

    就在這時,知若問了明澤一句話:“澤兒,徐大哥他們本來想將你們送回尹府麼?二叔三叔他們也被救出來了?”

    明澤一愣:“不是啊,二叔三叔他們都沒有被抓,只有我們長房的人才……大姐,秀姨娘和玉姨娘聽到母親投繯,夜裡趁我們睡著也都撞了牆,沒了。”

    “哦?”知若奇道,“怎麼可能?難道是因為他們宣佈與我們長房斷絕關係,所以即刻就被赦免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明澤張了張嘴,可是他也不知道啊,能答出什麼?好在有人替他回答了:“大侄女,明澤,有件事你們還是知道的好,你們二叔三叔沒有受到牽連是因為,你們爹同明國公世子的那些書信是他們發現的,也是他們秘密舉報並上繳證據的。

    明國公府是廢太子的外祖家,但明國公世子同尹詔從少年時期就交好,關係一直很不錯。尹詔在邊關那麼多年,同明國公世子有書信往來也不奇怪,這也能作為謀逆的證據嗎?

    知若相信,先不說父親有沒有同廢太子或明國公府勾結之類,以父親那謹慎的性子,就絕對不可能在書信中涉及什麼敏感字眼。

    鐵穆遠自然也想到這一點,眯了眯眼:“就是因為那些書信中沒有任何破綻,而明國公府舊僕也提不出什麼切實的證據,徐公子懷疑,所謂‘拒捕射殺’是有人故意布的迷陣,造成死無對證的死局。也就是說,他們的目的不在於一定要定下你父親的什麼謀逆罪,而是要他死。還有,這幾日的一些異常動靜也讓他懷疑,那些人似乎在找什麼。

    知若一臉茫然:“找什麼?不是都已經抄家、搜身了嗎?”她越發相信,那個信封裡的東西應該非常重要。

    鐵穆遠不屑地撇了撇嘴:“管他們找什麼,現在人也沒了,家也抄了,他們還能怎麼樣?”他就是討厭官場上那些陰暗、不擇手段的勾心鬥角,才放棄了仕途經營震遠鏢局,“你們倒是要防著你們那兩個叔叔。”

    本來作為外人,他還真不好說這種話。只是,那尹暉和尹慶也太過份了,比秋家還不是東西。賴在鎮北大將軍府不搬出去、三天兩日佔便宜、沾好處也就算了,如今還生生成了兩隻吃裡扒外的白眼狼。難怪尹詔和芊昕郡主死不瞑目,托夢給知若要她回京來接弟弟妹妹。他真的很難相信,尹明澤四兄妹回到尹府,尹老夫人和那兩個“大義滅親”的白眼狼會善待他們。

    知若冷冷道:“既然他們早就聲明與我爹娘斷絕關係,還有什麼祖母、叔叔的,自此不過同姓的陌路人而已。”

    知若身旁的尹明澤也握緊了拳:“正是,以後我們這個尹家只有我們姐弟兄妹五人”。他剛才聽強伯說了洛城發生的事,對慶元侯府的卑鄙行徑憤怒卻是無奈,同時也為自己姐姐的變化驕傲。那個秋逸然壓根配不上姐姐,竟然還肖想讓姐姐給他做作妾?呸!

    鐵穆遠一怔,他還擔心這個資訊會讓知若姐弟倆承受不住,或者無措什麼的,沒想到……,呵呵,老子英雄兒好漢,真不愧是鐵腕將軍尹詔和芊昕郡主的兒女!那樣的親人不要也罷,有什麼好難過的?早斷早好!

    此時,在鐵穆遠眼裡“不是東西”的尹府幾人中的葉氏和許氏正在數銀子,葉氏瞟了不遠處站著的那個風騷婆娘一眼:“這四個孩子不論男女,都是美人胚子,一人三百兩銀子我們可沒多收。只是有兩點你要給我記牢了。第一,今天夜裡你就得將他們全部送出京城去,否則被他們爹的學生、那幾個青年將軍給發現了,我們都討不了好去。第二,要拿他們的身份作噱頭,也要等一年半載風頭過後才行。”到那時,人們也只會以為失蹤多時的四個孩子那麼倒楣落到人販子手裡罷了,誰也不會牽扯到在京城裡的他們身上。

    風騷婆娘一甩帕子,濃重的香味彌漫到整個屋子裡:“啊呀我說兩位夫人放心啦,我們可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生意,相貌不夠好、出身不夠高的我們還不要呢。京裡那些突然倒楣的大家貴族,我們哪次不偷偷弄出幾個去,可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葉氏忍不住用自己的帕子掩了口鼻:“那就好,送他們來的人走後,我們會將他們趕出府去,然後有事先安排好的下人避開他人耳目,引他們去後街尾的那個小院,會給他們吃下了迷藥的食物,剩下的事就是你們的了。”

    “太好了!尹二夫人您可真是女中師爺,”風騷婆娘笑得臉上厚重的胭脂水粉直往下掉,“就這麼著,天一擦黑我們的人就會駕著馬車過去,連夜送出城去,絕對不會有問題。”他們這些人每年在城門守衛那裡可沒少花銀子。

    風騷婆娘被帶著從後門離開後,許氏看著一個個亮閃閃的大銀錠子,眉眼間都是光彩,又興奮又忐忑:“二嫂,那幾個小兔崽子不會不回來吧?我……我們可是當眾宣佈與長房斷絕關係的。”

    葉氏“嗤”了一聲:“不回來去哪裡?你不會以為徐玉章那些人會收養他們吧?我已經讓人探過了,據說送葬回來他們就會把尹明澤四個送回來,實在不行才會送去洛城找尹知若。哼,只怕這兩日洛城就會有消息傳來,一個姨娘還能帶著娘家弟妹在人家慶元侯府白吃白住不成?說起來我們還是為那傻子除掉負擔呢。”

    “姨娘?怎麼……怎麼可能?”許氏大驚,“尹知若可是明媒正娶的,還帶著那麼多嫁妝呢,怎麼可能做妾?”

    “切,明媒正娶就不能休了?一個罪臣的女兒有什麼資格給我那世子外甥做正妻?”葉氏一臉不屑,“逸兒的妻子將來可是侯爺夫人。”

    “啊?……”許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知若會肯嗎?不過,不過,那個傻姑娘沒有什麼主見,被嚇一嚇、哄一哄,說不定還真會應了。可是,那燕媽媽和桂媽媽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呃……不是,二嫂你的口氣,……你已經收到消息了?”

    葉氏正要開口,她身邊的秦婆子帶著一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趕了進來。那個小廝一進門就囔道:“來了,來了,回京了,怎麼辦二夫人?……”

    葉氏罵到:“抽什麼風?有什麼怎麼辦?不是讓你們說主子都不在家麼?由他們將四個兔崽子留下就是。早都安排好、交代好的事也會弄得這麼慌亂,要你們何用?”

    小廝喘著粗氣,他本身就有些口吃,一急之下就更語不成句了:“不……不是他們來了……是她,是……是大……大姑娘回京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14 PM

第二四章 看著辦

    “誰?哪個大姑娘?知晴嗎?”葉氏有點反應不過來,知晴今日是出去了,去雅秀閣挑首飾。

    現在尹府裡只有三位姑娘,她唯一的女兒知晴一四歲,現在稱大姑娘,許氏的女兒知芊是二姑娘,三房的庶女知蓮行三,二房的庶女知嵐行四。

    不能怪葉氏暈乎,這不剛剛同長房斷絕關係嘛,之前分產不分府,為了套近乎佔便宜,他們經常喜歡按照原先沒分家的排行,這兩日才改過來,別說下人們,就是她都還有些混亂。

    “哎呀我的二嫂,”還是許氏反應快些,“還有哪個大姑娘?知若唄,可是尹知若剛成親,怎麼就回來了?”不管是妻還是妾,都不可能這麼快趕回來吧?

    “對對對,是……是尹知若回……回京了,在城門就直接跟去山上了,還有那鐵總鏢頭也在。”小廝差點沒摔自己一巴掌,二老爺和三老爺都宣佈同長房斷絕關係了,哪裡還能稱呼尹知若為大姑娘,不是找罵嗎?

    葉氏謔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以她表姐那性子,怎麼可能由著知若在這時候回京?就算妾室不用敬茶認親,也沒有道理成親第二日就回娘家吧?何況這個娘家還是犯了事的罪臣。

    難不成那傻不啦嘰的死丫頭這麼快就交出所有嫁妝作為交換條件?也不對啊,她怎麼知道她爹的罪名沒有定下?怎麼知道那四個小兔崽子還能被救出來?如果不知道,趕回來收屍嗎?那樣的話也沒得收啊。

    被葉氏的抓狂嚇一跳的小廝往後退了一步:“真……真的,真的是大……尹知若回來了,強伯、燕媽媽他們也都跟著呢。”

    葉氏定了定神:“現在他們人呢?”

    “他……他們的馬車往碧泉莊子去了,奴才讓二林子繼續盯著,自己趕緊跑回來回話。”小廝覺得自己的“應變之策”很有大管事風範,不由地得意起來,連說話都利索多了。

    “啪”地一聲,葉氏重重拍了一下桌面,直接去莊子上?什麼意思?眼裡還有沒有長輩了?

    “去,派一個人去把那死丫頭叫來,就說我有話問她。”葉氏對著秦婆子喝到。

    許氏猶豫道:“這行嗎?現在京城裡誰不知道我們已經同大房斷絕關係了,今日徐玉章那些人肯定也會告訴知若,她會買我們的帳嗎?”

    葉氏一怔,是啊,她怎麼忘記這茬了?不過很快又是一臉不屑:“那又怎麼樣,我是逸兒的姨母,就還是她的長輩,她還敢忤逆我不成?”出嫁從夫,她尹知若現在可不是什麼鎮北大將軍和郡主的寶貝嫡長女,只不過是一個罪臣之女、秋家的小妾罷了。

    秦婆子偷偷給葉氏使了個眼色,可惜此刻的葉氏沒有注意到,反而怒喝:“怎麼還不去,愣在這裡做什麼?”

    秦婆子暗暗叫苦,讓那小廝先出去,然後看了許氏一眼,才輕聲道:“夫人,老奴覺著有些蹊蹺,還是先悄悄將燕媽媽找來問問吧。”

    葉氏不以為然:“不用了,沒那麼多時間,直接問那死丫頭就是,對了,讓她把四個小兔崽子都帶來。”蓬萊閣的人可不是好惹的,現在銀子都收了,到時候交不出人去,他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秦婆子無奈,暗自搖了搖頭,只能趕緊出去了。

    許氏也站了起來:“二嫂,我也先回房了,那……那些銀子,我看你還是退回去吧,聽我們家老爺說,二哥這次舉報有功,眼看著升官在即,哪裡還缺這千把兩銀子了?”哼,她也不是傻瓜,這葉氏明顯有很多事瞞著他們三房。她今天可是聽出不少貓膩,葉氏同慶元侯府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搭?葉氏又是何時套住了燕媽媽?她明知問了葉氏也不會說,自然不會去自討沒趣,但要她為了六百兩銀子冒著做葉氏替死鬼的危險,她才不會那麼蠢。

    許氏倒沒覺得知若有什麼可怕,但是鐵穆遠同尹詔可是至交,本來要回老家去祭祖的人卻突然同尹知若一起回京,這其中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她可不相信,再加上徐玉章那些人,……她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葉氏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尹明澤四人賣了換銀子。尹知若再沒用再沒有主見,也不可能不顧她的親生弟妹吧?除非將她一起賣了。

    雖然一刻鐘前她還在對著那些銀錠子雙眼發光,許氏仍然果斷地決定,今日不參和了。二房真耍什麼陰謀詭計弄到銀子,他們也同樣跟著沾光不是?至少,公中有錢,他們的日子就好過了。二房和三房又沒有分家、分產什麼的。重要的是,她要讓人盯著葉氏才是真的,免得二房蒙著頭藏私。

    當年尹詔成親,尹老將軍堅持分家,老夫人無奈,但提出兩點要求,一是分產不分府,二是只長房的“產”分開,二房三房還是一起,並聲稱她一日沒死,兩個親生兒子尹暉、尹慶就不能分家。

    許氏是尹老夫人老許氏的親侄女,老許氏一向偏愛他們三房,所以她的底氣很足,只要銀子在公中,她就虧不了。

    看著許氏急急離開,像是誰要拉住她似的,葉氏氣得抬手一揮,桌子上的茶杯飛了出去,碎瓷片四射。哼,真真的白眼狼!有好處就往前鑽,碰到點事就躲得遠遠的,剛剛還對著銀錠子流口水,這會兒為了撇清自己,連銀子都不要了。

    匆匆回來的秦媽媽在門口就聽到瓷碎的聲音,長歎一聲,跨了進來:“夫人,奴婢總覺得事有蹊蹺。今晚的事,夫人,要不然還是趕緊讓人將銀子先退了吧?”

    葉氏瞪眼:“你以為蓬萊閣是什麼地方,想退銀子就退銀子?”聽說蓬萊閣的幕後東家勢大得嚇人,什麼人都敢賣,卻從來沒出過丁點大的事兒。只是,也沒有什麼人知道那個可怕的幕後東家到底是誰?

    “那,那怎麼辦?”秦媽媽愕然,退銀子還不行?

    “什麼怎麼辦?看著辦!”葉氏咬著牙道,“只是那四個兔崽子不能再是我們趕出去的,而是同他們大姐爭執後跑出去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14 PM

第二五章 灰暗

    在葉氏等得一臉不耐的時候,二林子和後來派出去傳話的婆子一起回來了:“二夫人,大姑……尹知若說既是已經斷絕關係,就從此陌路,請安、敘舊什麼的傳出去也只能白白讓人笑話。”

    “啪”地一聲之後,葉氏捧著右手掌呵氣,她這只保養得宜的手今日真是倒楣到家了。

    “喲,這丫頭也太不知輕重了,她不知道二嫂你同秋夫人一向親如嫡親姐妹麼?還敢形同陌路?”趕過來探熱鬧的許氏還真是有點驚訝了,她能想見知若聽到他們宣佈同長房斷絕關係後肯定會很生氣很難過,可真沒想到她竟敢無視葉氏,一點不顧忌婆母季氏嗎?

    “二夫人,三夫人,”二林子怯怯道,“奴才聽說,那大……尹知若成親當日就當著眾賓客的面和離了,連洞房都沒有進,只是換回了當初的定親信物,所有的嫁妝也都抬到陪嫁莊子裡去了,現在尹知若同秋家,呃,沒有關係。”

    “什麼?”葉氏吼道,一臉猙獰,完全沒有了官家夫人該有的雍容典雅,“胡扯!怎麼可能?”和離?怎麼會和離?表姐一家人瘋了嗎?她忙乎了這麼久,做了這麼多準備,眼看著肥肉就要到碗裡了,慶元侯府竟然讓尹知若和離?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啊?和離?”許氏也呆住了,她就說嘛,尹知若再天真無知,也不會願意做妾吧?而且她身邊還有那麼多她娘芊昕郡主給的人,他們也會勸啊。

    一方不願意留罪臣之女為嫡妻,另一方不願意委屈做妾,可不就要鬧掰了?不過,按照季氏從來不吃一點虧、睚眥必報的性子,不該是休書一封嗎?和離?呵呵,季氏和那秋家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良善體貼了?

    對於知若是和離是被休,許氏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反正已經斷絕關係,知若就算被休棄也不會影響到她女兒知芊的親事。

    不過,想到知若那龐大的私產,她又妒忌得不行,暗道果真是芊昕郡主厲害,把大多數財產給了知若作嫁妝,否則不是全都打水漂?唉,要是給她家知芊多好!

    此時,許氏開始有些後悔同長房斷絕關係了,不然,沒有芊昕郡主和慶元侯府盯著,就知若那好騙好哄的性子,她要弄一些店鋪莊子古董首飾什麼的給自己一雙兒女不是輕而易舉?

    突然,正在遺憾的許氏一個激靈,她眼紅,難道葉氏不眼紅?葉氏的嫁妝比她還少呢,子女卻比她多,而二老爺和她相公的俸祿差不了多少,能分到的家產也是一樣。

    想到葉氏一早就篤定知若會由妻變妾,還不知何時套住了燕媽媽,許氏的眼裡掠過一絲了然,這個狡猾的葉氏,只怕早就同慶元侯府達成什麼詭計瓜分知若的嫁妝,卻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給他們三房……

    難怪這會兒聽到知若和離,秋家不但沒有占到嫁妝,連那個名聞遐邇的定親信物“追日”都被要了回去,葉氏會如此失態。瞧瞧那樣子,祖墳被挖了也不過如此吧?

    被暗中嘲諷的葉氏這會兒連一向注重的貴婦儀態都顧不上了,更沒有心思去“發現”許氏眼中的諷意,她這會兒恨不得能夠馬上讓人將尹知若綁來,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和離?還帶走了所有嫁妝?她的碧泉莊呢?旺鋪呢?說好的兩萬兩銀子和幾件古董呢?還有眼前蓬萊閣的麻煩!……

    葉氏只覺得眼前一片灰暗,轉頭對二林子吼道:“快去將二老爺叫回來!就說有急事。”

    二林子對著葉氏那非一般猙獰扭曲的臉,本來就在打寒顫呢,一聽到這句話,如獲大赦,趕緊跑了出去。

    葉氏深深喘了幾口氣,情緒好不容易平息了些,才坐下來端起茶杯:“怎麼弟妹,你剛才匆匆趕回去,這麼快事情就處理完了?”

    許氏暗嗤了一聲,笑道:“不是聽說二林子他們回來了嘛,我以為知若那丫頭也跟著來了,好歹也叫了我這麼多年三嬸,自然要過來看看。倒沒想到,那丫頭還挺硬氣。也是,即使沒有了官家名媛的身份,守著那麼多嫁妝,她帶著幾弟妹一輩子都不用愁,何必委屈給人做妾不是?怎麼說也是芊昕郡主的女兒呢。”

    她可是聽她相公說了,找不出可以服眾的證據,皇上是不會冒然給尹詔定謀逆罪的,以免寒了大郢將士的心,尹詔當年可是力挫大郢最大的敵人烏索蘭國,才換來這些年西北邊疆的平靜。

    而其它那兩項什麼罪名,尹詔也已經以死相抵了,禍不及兒女,何況知若幾人還有他們的外祖父、已故大將軍王父子的功績在那兒罩著?

    許氏想到的這些,葉氏怎能想不到?所以她才同季氏佈局要讓知若變成卑微的妾困于慶元侯府中,並將明澤四人賣給蓬萊閣,讓他們永遠沒有翻身、報復的機會。誰想到萬事俱備時,慶元侯府竟然會抽風?她怎麼也想不通秋家為何會讓知若全身而退,秋家有多缺銀子她最清楚了。

    現在事情完全脫離了他們的掌控,其它事還可以慢慢籌畫,蓬萊閣那邊可怎麼辦?本來也許還可以請那位神秘的玉先生幫忙求情,可是老爺沒有找到玉先生要的東西,玉先生已經說了大主子很生氣很失望,會不會幫他們還很難說呢。萬一蓬萊閣的人一氣之下,抓了她的兒子女兒“頂債”可怎麼辦?

    想到誰誰就到,葉氏正想到她那如花似玉的女兒知晴,一身火紅的知晴就氣衝衝跑了進來,一頭撞進她的懷裡,委屈得不行:“娘,娘,你能要替我教訓尹知若那個小賤人,您不是說她現在只是表哥的小妾嗎?她怎麼還能跑回京城來?害得我今日什麼面子都丟盡了!他們那樣羞辱我,以後我還怎麼出門啊?”

    葉氏一愣:“尹知若不是在莊子上嗎?怎麼撞上你了?”

    知晴哭道:“什麼莊子上?我在雅秀閣剛挑好首飾,她就到了,說什麼概不賒帳,把我挑的那條八寶連珠項鍊和一副紅寶石耳璫都收走了,還要我儘快將以前賒的賬還上,她……她竟然讓夥計當眾將我們的欠帳念了一遍。嗚嗚嗚,娘啊,今日我可是帶了幾個朋友過去呢,都不知道她們心裡會怎麼笑我。”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15 PM

第二六章 要關鋪子

    葉氏和許氏一起呆愣住了,知晴口裡說的那個人是尹知若嗎?是她們看著長大的那個天真不知事的尹知若?

    葉氏今日連續“受驚”,驚怒之下聲音都啞了:“秦媽媽,快,讓人悄悄將石豐收找來。”石豐收是她奶娘的親侄兒,不過很小的時候父母雙亡被人收養了,除了葉氏自己、丈夫尹暉、還有身邊的秦婆子,沒有什麼人知道石豐收是她的人。石豐收在雅秀閣做事已經快十年了,年前才做上大掌櫃。

    秦婆子瞥了許氏一眼,暗道一向謹慎的夫人今日真是甯亂了,不過,突然被尹知若打了個措不及防,也難怪葉氏亂了陣腳。

    許氏又是一聲暗哼,石豐收什麼時候也被套上了?看來葉氏還真是早有預謀!

    葉氏看到秦婆子的眼神才想起許氏還在屋裡,然而話已經說出口,許氏又是個特別精明的人,她此刻再做什麼掩飾也沒什麼意義,倒不如坦然些:“石大掌櫃是我奶娘的一個遠房侄兒,前一陣子才偶然知道的,他……”

    話未說完,大丫鬟巧杏趕了進來:“夫人,雅秀閣的石大掌櫃求見,好像很急的樣子。”

    葉氏和秦婆子大眼瞪小眼:這麼巧,去請的人還沒出門,石豐收自己就來了?而且,就這麼沒有遮掩,大剌剌地來?今日的一切怎麼都如此不正常了?

    葉氏想了想,道:“讓他進來吧。”石豐收一向最是穩妥謹慎,今日此舉必定是有原因的。

    很快,一身褐色長袍、看著就是精明俐落人的中年男子急步進來,正想張口,下意識地看了看許氏。

    許氏笑道:“二嫂你忙,我先回去了。我過來也是同你說一聲,今日我娘家有族親過來,我帶著兩個孩子去認親。呃,我們老爺也會直接從府衙過去,今晚我們就在我娘家小住一晚,敘敘親。”她一會兒就讓人去通知尹慶,今晚還是避開的好,發大財沒打他們的份,為幾百倆銀子做那種事卻急巴巴地拉上他們,算盤打得還真好!

    葉氏同這個一肚子鬼心思的妯娌“玩”了多少年,哪裡看不出她“避嫌”的心意?不過,今兒還真沒有功夫跟她計較,算了算了,又不是今日才知道這三房夫妻倆就是一對趨利避害、只知道占好處的白眼狐狸!若不是老夫人的心長偏了,完全站在麼兒麼媳那邊,她早就要求分家了好吧?萬一鬧大了,一頂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來,他家老爺的官途也算走到盡頭了。

    葉氏點了點頭:“噢?認親?那得去。你們許家可是大族,哪屆科考沒有你們許家的一兩位新科進士?以後老三還要靠你們許家多扶持呢。”

    許氏得意地邁步出去,剛跨出門卻品出了葉氏話中不一樣的意味。他們許家是書香門第,進士是出了不少,可是官運卻真的不怎麼樣。當年她爹巴巴地將她嫁入尹家,看的還不就是鎮北大將軍和芊昕郡主?這些年她每每回娘家,確實受到兄嫂、姐妹們的追捧巴結,可每次不是這個人想求尹詔幫什麼忙,就是那個人希望能跟著芊昕郡主發點財。

    現在尹詔和芊昕郡主都沒了,她和尹慶還會受到歡迎嗎?成親前她在幾個姐妹中可是最不顯眼的。

    許氏的步子突然就不那麼輕快了。今日這個認親宴她是十日前收到邀請的,按照往常的經驗,今日一早就該有人來接,結果等了很久都不見來人,她就賭氣決定不去了,後來因為想避開蓬萊閣的事才又改變主意的……

    葉氏看著許氏的背影,眼裡閃過譏諷,可惜很快就黯淡了下來。尹慶前途堪憂,尹暉又好多少?

    同是尹老將軍的兒子,尹暉和尹慶卻沒有遺傳到他們父親的勇猛,只有尹詔青出於藍,不但屢建奇功、掙下鎮北大將軍的封號,還迎娶了大將軍王的唯一骨血芊昕郡主,成為皇上最重視的武將。可以說,這些年來,尹暉、尹慶兄弟倆都是靠尹詔罩著的。

    這也是尹暉巴上玉先生和他後面的大主子後迫不及待地要看到尹詔“碾落成泥”的原因。他已經被那個同父異母嫡長兄的光環壓得喘不過氣來。

    可是,尹詔倒了,也意味著沒有人罩住尹暉兄弟倆了。本來玉先生承諾此事過後,他們主子會罩著尹暉,如果找到他們要的那東西,更能保證尹暉步步高升。讓人鬱悶的是,連玉先生也說不出他們要找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只說很重要,找到了就知道了。

    這是什麼說法?若不是尹暉很肯定“大主子”絕對存在,而且是有實力、有權力的厲害人物,葉氏都要懷疑玉先生是耍他們的騙子了,哪有這樣找東西的?

    不論是事前還是事後,她和尹暉都下了九牛二虎之力尋找那莫名其妙的東西,卻總是勞而無功,他們認為重要的“罪證”或者“信物”,換來的只是玉先生的搖頭和一句“繼續找”、“不要放過任何看著不起眼的地方或者東西”、“要動腦筋”……

    “娘”、“夫人”、“二夫人”尹知晴三人的呼聲喚回了葉氏的神思,她長歎了一聲:“石掌櫃,你匆匆趕來是為何?尹知若離開店鋪了嗎?剛才知晴被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說也是個大掌櫃,怎麼能眼睜睜看著知晴被人欺侮?”

    石豐收的臉都快擰成了苦瓜:“二夫人,我現在已經不是大掌櫃了,大姑娘剛剛辭掉了所有非奴籍的人,說是要關了雅秀閣,將鋪面租出去。”

    “這個敗家女!她有沒有腦子的?”葉氏簡直氣急,“雅秀閣可是京城裡生意最好的銀樓,怎麼能說關就關?租賃出去?租賃出去能值多少銀子?還有你們也真沒用,說辭就辭,你們也不鬧一鬧?”

    石豐收的聲音裡都是苦澀:“我是想挑事的,可是尹知若給的遣散費很高,是一般東家的五倍。還說鋪面要租給景王妃和鐵夫人,明日就簽契約了。那幾人一聽,可不趕緊辦辭退手續領銀子走人?”等景王府的人來處理,他們恐怕就只能拿雇傭契約上定的一個月例銀的遣散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16 PM

第二七章 盡添亂

    孤掌難鳴,石豐收自然也不敢鬧了,他也想要多點遣散費,也不敢礙了罪景王府的眼啊!

    葉氏幾乎要抓狂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今日真是見鬼了嗎?尹知若那個白癡一出接一出讓她措手不及!這不剛和離回到京裡嗎,氣都不喘一下,就突然要關銀樓、出租鋪面,甚至連租戶都找好了?

    不得不說,這就是知若的運氣好了,在路上跟鐵穆遠說到回京後幾日的安排時提到了將兩個極好位置的旺鋪賃出去,鐵穆遠一愣之後立刻想到景王妃同自家媳婦正在張羅開胭脂水粉鋪子,既然知若想要將雅秀閣賃出去,豈不是兩好?兩家雅秀閣的鋪面位置可都是極難得的。

    知若也很歡喜,她之所以要將鋪面租賃出去,就是因為那兩個鋪面位置太惹眼,而現在尹家沒有了權勢,難保沒有人覬覦,如果景王妃和鐵夫人租下就大不一樣了。

    景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也是出了名的賢王,皇上稱其“賢”是因為他無權欲,只願做個對皇上忠心的閒散王爺;而老百姓贊其“賢”,是因為這個正宗皇家王爺為人仁義,不但從不仗勢欺人,還常常為普通百姓伸張正義主持公道。

    所以,景王府是絕對不會做出窺占尹家鋪子的事,而且景王同鐵穆遠的交情很好,退一步說,就是看在鐵穆遠夫婦的面子上,也不好意思扯破臉不是?

    知若倒是擔心景王妃自己有很多店面,不願意租個鋪面來做生意呢。

    沒想到事情比她想像的順利得多,今日鐵穆遠從山上回府,那麼巧景王妃正在他府裡作客,商量新鋪子的籌備。

    鐵穆遠將事情一說,倆人一致贊成。鐵夫人自然是希望能幫到知若,且雅秀閣的位置不是一般的好,貴婦人、千金小姐都習慣性地往那個位置的幾家店鋪跑。景王妃也是眼睛一亮,雖然她手頭有幾個不錯的鋪面,但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不是位置不夠好,就是面積、格局不合她意,要不就是左右隔壁店的行業不對頭……而那兩間她去過無數次的雅秀閣還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景王妃唯一的條件就是:“要賃,我就要兩間鋪子一起賃,當然,租金上我們也一定會給她個公道的價格。”雖然她原本並沒有準備直接開兩間鋪子,不過這是遲早的事不是?現在有如此合適的店面提早些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一拍即合,鐵穆遠趕緊就讓人帶口信給知若,他們留在京裡的時間並不多。

    於是就有了尹知晴被撞上、被驅趕的一幕,還有了石豐收石大掌櫃的失業。

    石豐收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二夫人,我好像聽到說,兩間雅秀閣都是要關閉的,鋪面也是一起租賃給景王妃,林掌櫃那邊只怕也是……”她聽葉氏說過,兩間雅秀閣都會是她的,可見林掌櫃也是她的人。

    葉氏無力地揮揮手:“你先回去吧,休息一陣子再到我那鋪子去。”她承諾過會讓石豐收做大管事,總管她的所有店鋪。只是,砧板上的鴨子飛了,那兩家雅秀閣沒弄來,她目前也只有一間小小的成衣鋪子,那是她唯一的一個嫁妝鋪子。

    石豐收搖了搖頭:“就不麻煩二夫人操心了,之前有人給我介紹了另一個銀樓掌櫃的差事讓我考慮考慮,我還是喜歡做銀樓,這樣之前的人脈和經驗也好用些。”

    二十幾年了,他從小夥計開始做起,做到如今的大掌櫃,見過多少人多少事,哪能沒點眼力勁?雖然之前沒怎麼接觸過尹知若,但今日看到她時還是被她身上那種明顯不怒而威的上位者氣勢鎮住了。特別是知若讓人當眾宣讀葉氏和知晴母女倆這幾日賒帳帳目時看他的那一眼,讓他不寒而慄,甚至有一種被當眾剝光衣服的惶恐難堪。

    做他們這一行的口碑、信譽很重要,如果他背著東家同葉氏勾結的事傳出去,以後就只能留在葉氏那家巴掌大、且遠離貴族圈的小鋪子做掌櫃了,日日同小戶人家的女人計較一二兩銀子甚至幾十文錢的價格差。

    葉氏怔了一下,明白了石豐收是看不上她那個小鋪子。也是,她鋪子上一年的收益經常還頂不上雅秀閣一兩個月的利潤,如何能比?而石豐收的能力既然能入芊昕郡主的眼,又怎能不被別家挖牆角?他同簽了賣身契的林掌櫃是不同的。

    也因此,她套住石豐收用的是奶娘的親情,還有“成為總管事、得一成利”的許諾。而對林掌櫃,則不但用了美人計,還費了一大筆銀子。

    想到這個她就心疼,真是折了夫人又折兵!

    尹家二老爺尹暉回來的時候也是一臉臭:“不是跟你說沒什麼事不要讓人到府衙找我嗎?盡添亂!”他這兩日已經煩死了好吧?本以為自己“大義滅親”,不但能擺脫尹詔罪行的牽連,還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同僚們心裡再不屑,面上也要讚譽、奉承幾分。加上玉先生他們的幫忙,步步高升指日可待。

    哪想到,會冒出徐玉章那幾個不怕受牽連、不怕死的,那樣為尹詔辯護、死諫?兩相對比之下,別說讚譽了,他現在感覺到哪都有鄙視的視線襲來,皇上也從來沒有召見他,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今日一大早開始,更是不斷有人故意問他“怎麼沒去給你兄嫂送行?”“不會吧?真的斷絕關係啦?”

    甚至他還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要是沒有尹大將軍,他能混到正五品麼?”、“就是,這就叫做狼心狗肺了”……

    就在他告假回來的時候,在上官那遇見景王爺,景王爺也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滿含不屑,至少那一刻他是這麼想的。

    添亂?葉氏火大地抬起頭來,這些年她幫他做了多少事、出了多少主意,難道都是給他添亂嗎?若不是今日真的是事急,她不同他掰扯清楚才怪!

    強壓著不甘,葉氏將尹知若回京及今日接二連三發生的幾件事說了一遍,尤其強調了今晚要向蓬萊閣“交貨”的燃眉之急。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18 PM

第二八章 六千兩

    尹暉又驚又駭:“怎麼回事,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知若怎麼會回來的?秋家就這麼放了她?等等,你說鐵穆遠也跟著一道回來了?”不是說鐵穆遠這次是回禹州祭祖,順道護送尹知若的嗎?怎麼會折回京城來?

    別看鐵穆遠沒有官職在身,只要他參和了,再加上徐玉章那些人,他們想無聲無息地賣掉尹明澤四個根本不可能。這幾日下來他也算看明白了,皇上對尹詔、還有尹詔岳家大將軍王齊斐父子的賞識看重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

    還有一點讓他心塞的是,既然玉先生他們只是要尹詔死,並沒有把握能定下他的謀逆罪,為什麼不早點告訴他?那樣他就不用“大義滅親”,也不需要與長房斷絕關係不是?現在這樣真正是惹了一身騷,卻一點好處都沒占到。

    葉氏煩躁道:“你問我我問誰?我表姐和慶元侯府盯知若的嫁妝都不知道盯了多久?誰知道他們怎麼會捨得鬆口?你說,莫不是那鐵穆遠使的壞?”

    “有這個可能,”尹暉狠狠道,“鐵穆遠跟尹詔的交情非同一般,會阻止知若做妾不奇怪。可是再怎麼樣他都是個外人,又不能決定那丫頭的事,你不是說燕媽媽那邊都搞定了嗎?那個男孩子不是還在你手上?莫不是她發現了那孩子不是她兒子?”

    葉氏搖了搖頭:“不可能,應該是姓桂的那個賤婆子壞了我們的事。只要有那婆子在,尹知若總是很聽她的話。”燕媽媽也是個沒用的,她不是反復交代了要想辦法讓桂婆子去不了慶元侯府嗎?

    尹暉啐了一聲:“現在說有個屁用,既然知道那婆子壞事,你早就該找人處理掉她才是。”

    葉氏也惱了:“什麼事都是我籌畫我安排,你一個大男人倒是說得輕鬆,處理掉?你當芊昕郡主跟尹知若一樣傻嗎?上次林掌櫃的親事,她都起疑了,還暗中找人查了幾日,也幸虧我把尾巴掃乾淨了。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先弄清楚洛城那邊發生什麼事再說。倒是蓬萊閣那邊,反正我們已經簽了那四個兔崽子的賣身契,能不能讓他們自己將人弄去?”

    尹暉頹喪地擺了擺手:“怎麼可能?蓬萊閣號稱從來不擄人搶人,都是‘正常程式’買人的,要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什麼給那麼好的價格?讓他們自己弄去?憑什麼給你一千多兩銀子?”

    葉氏也知道這些,可是……這不是沒有辦法嗎?

    “你拿六千兩銀子出來吧,我這就找玉先生去,請他幫忙協調。”尹暉也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他好像聽說過這樣的先例,交不出人,五倍賠償。

    “六千兩?你當我開錢莊的?”葉氏跳了起來,“還是你什麼時候給了我很多銀子?現在你大哥大嫂都沒了,可沒處借去!”

    因為尹老夫人口口聲聲說她是要跟著老二、老三養老的,所以當年分產,所有產業根本是平均分成三份,並沒有像別家那樣長子多占些。

    分產後十多年來,長房分到的財產在芊昕郡主的打理下不知道翻了多少倍,而他們二房、三房的產業卻是不知縮水了幾多。沒辦法啊,老夫人霸著管家權力多年,偏偏目光短淺、不擅理財、做什麼虧什麼,還喜歡偷偷貼補娘家,老二、老三兄弟倆花起銀子來也是麻溜得很。

    直到兩三年前,葉氏好不容易才接過了管家權,可惜家產已經所剩不多了,兩個小莊子(一個在京城遠郊、一個在洛城)上的產出也僅夠支撐兩房人自身所需,根本產生不了多少收益。

    這些年來,他們兩房可沒少占長房的便宜,蹭吃蹭喝蹭了不少東西。只是芊昕郡主太精明,蹭些東西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要“借”銀子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必須簽借據,寫明還銀子的時間。

    葉氏和許氏無論怎麼說都是官家出身、好面子的官家夫人,在一人“借”過一大筆沒還過後,就再也不好開口了。

    六千兩銀子,對長房來說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對他們二房、三房來說,就是一筆一時半會兒湊不出來的大財富了,否則她和許氏今早也不會對著那一千二百兩的銀錠子兩眼發光。

    尹暉雖然是不管內宅事的大男人,但也知道他們兩房分得的財產經過這十多年的損耗,早就沒有剩多少了。誰讓他娶不到想芊昕郡主那樣帶著龐大嫁妝、又會賺銀子的媳婦呢?

    皺了皺眉,尹暉繃著臉道:“除去他們付的那一千二百兩,不是只有四千八百兩嗎?你拿三千兩出來,剩下的我去找娘拿。你可別忘了蓬萊閣是你招來的,他們有多狠你應該比我清楚。賣身契是你簽名的,但是現在京裡都知道我們同長房斷了關係,你說蓬萊閣的人如果強要明宇、知晴、明朗幾個,我們能怎麼辦?

    葉氏一陣暈眩,腳就軟了,她招來的?她簽的名?她那都是為了什麼?慢著,她早上叫許氏來可不是就讓她看銀子來的,而是要她也簽名,後來七扯八扯的怎麼給忘了?那個狡猾的狐媚子!

    可是尹暉說的沒錯,蓬萊閣有多狠沒有人不知道,她若是捨不得僅剩的那三千兩現銀銀票,她的兒女可就危險了。就算他們硬說賣身契上的名字不是明宇幾個也沒用啊,事情鬧開了,只怕不但他們的名聲要臭,以後沒人敢同尹府結親,連尹暉的官職都會被擼掉。

    此刻她真是恨死尹知若那個災星了,本來根本沒放在眼裡的一個無知小丫頭,竟然接二連三弄出這麼多麻煩來,壞了她的全盤計畫,還讓他們陷入如此困境!等她緩過勁來,一定不會放過那個小賤人!

    還有表姐那邊,出了這麼大的波折,也不給她來個信,到底在搞什麼?虧她白白為他們謀算那麼多,她又不欠他們的!

    不得不說,今日的葉氏還真是想誰誰來,她心裡一句話剛罵完,就聽到秦媽媽在外面回報:“夫人,洛城慶元侯府派了人來,有信帶給您。”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0 PM

第二九章 接回來

    葉氏一愣:“快,快帶進來。”不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今晚恐怕都難入睡啊。

    跟著秦媽媽進來的是一個一臉風塵的小廝,一看就是日夜兼程趕過來的。屋裡只有尹暉和葉氏,很容易猜出是誰,小廝趕緊上前行禮:“見過尹大人、尹夫人,奴才是世子爺身邊的大成,奉夫人和世子爺之命給尹夫人送信過來。”

    葉氏一把奪過信,立馬就撕開了封口,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信是季氏寫的,第一句就指責葉氏害他們慶元侯府丟人丟大了,真正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丟了銀子又折了聲譽。

    葉氏差點沒有吐出一口血來,她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好吧?這些人在搞什麼?

    接下去,季氏倒是詳細描述了婚禮那日發生的事,口口聲聲說葉氏自己傻,被芊昕郡主母女倆耍了還自以為是,就尹知若那一副牙尖嘴厲的小狐狸樣,哪來的很傻很天真?

    季氏還說了,本來她很生氣,暫時不想理會葉氏,可是第二日秋逸然派人去梅莊上探聽情況,好不容易才從一家剛剛被解了身契趕出來的人那裡“買”到尹知若回京的消息。季氏這才想到讓葉氏“補救”,要他們以祖母和親叔嬸的身份教訓尹知若一頓,好讓她回到秋家賠罪,並作主將知若再嫁入秋家為妾。

    葉氏先是震驚于季氏在信裡的描述,正如之前聽到知晴所說的在雅秀閣發生的事一樣,無法將她們口中的尹知若同她腦海裡那個尹知若聯繫起來。

    好不容易艱難地回過神,對於季氏要求的所謂“補救”,她只能翻了個白眼,如果還能用祖母和叔嬸的身份,她還需要在這裡愁那三千兩銀子嗎?現在若能作主將知若送去做妾,她才不可能將那麼多嫁妝都送去呢,一半,不,三成都太多了好吧?

    葉氏發呆的那一會兒,尹暉也已經看完了信,顧不上還有秦婆子和那個小廝在,低吼道:“看吧,你表姐也是這麼說吧?明明眼拙,還自以為聰明。我早就說過,芊昕郡主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和她的女兒哪有那麼好算計?”他一個大老爺們,同侄女接觸的自然不多,只是覺得確實乖巧溫婉罷了。

    但哪個大家閨秀不是那麼一副表像?都說女兒肖母,又有芊昕郡主親自在一旁教導,尹知若一個嫡長女怎麼可能像葉氏說的那麼不堪。

    葉氏也有些恍惚了,難道真的是她自己被騙了?被芊昕郡主母女倆給利用了?怎麼想都不應該啊!再怎麼會偽裝,也不能日日裝、時時裝吧?別說一個小姑娘了,就是芊昕郡主也做不到呢。

    不,她還是覺得應該是桂媽媽那裡出了問題,要不就是那四個貼身大丫鬟慫恿。知若身邊的丫鬟都是芊昕郡主精心挑選出來的,不是家生子就是自小買來的。各有所長,且相貌都很好。陪嫁大丫鬟將來多數是收了房,成為姨娘。如果知若被貶妻為妾,她們還有什麼好出路?是了,肯定是她們搗鬼,她之前小瞧她們了!

    如春話不多,卻很沉穩,真正是“不叫的狗咬人”;如秋那就是個鬼心眼多的狐媚子胚;如夏不怎麼打眼,但她爹娘都是心思多的,全家都陪嫁了過去,難保沒有什麼大心思;也只有如冬那個死心眼的小丫頭沒那麼難纏。

    晚了晚了!自己之前把心思都放在兩個婆子身上,卻忘了那四個丫鬟是同尹知若一塊長大的,對她有影響力在所難免。

    葉氏後悔莫及,又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痛得呲牙咧嘴,那副模樣讓尹二老爺不由皺了皺眉,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妻子如此“沒有儀態”的失態樣子。

    “算了算了,”尹二老爺不耐地邊吩咐邊甩手出去,“你趕緊準備好銀子,我現在去娘那兒,馬上回來,若是真晚了,你哭都沒地哭去。”

    葉氏氣得一噎,怎麼好像事情都是她招來似的?還有幾個兒女也都是她一個人的嗎?

    可是……,唉……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對秦婆子道:“你先讓人將這位小哥兒帶下去洗洗,吃點熱乎的,晚點我再找他過來問話。”

    葉氏和大成連忙應下,告退出去。

    ……

    當天很晚,尹二老爺才一臉疲憊地回來,憤怒地將那張賣身契甩在葉氏面前:“玉先生說了,好在蓬萊閣似乎也忌憚鐵穆遠和徐玉章那些人,要不然今日的事恐怕很難了。還說他們根本看不上我們府裡那幾個,說至少要六七個才頂得上大房那四個。”他氣啊!誰聽到這樣的話不氣?可那是蓬萊閣,他惹不起啊!

    葉氏也是氣得差點仰倒,她的寶貝嫡子嫡女什麼地方比不上罪臣留下的賤種了,哼,還有兩個是庶出的呢!呃……不是,重點不在這,重點是她葉芳兒怎麼可能賣子女,還是賣到蓬萊閣那種地方去?蓬萊閣的人竟然用這種話來羞辱他們!

    無論如何,危險總算是解除了,葉氏咬牙道:“老爺,這次損失這麼大,可不能饒了尹知若那個賤丫頭!”

    尹二老爺沉思了一會兒,低聲道:“明日我正好沐休,我們去碧泉莊看看他們姐弟幾個,將他們接回來。我們只是同尹詔斷絕關係,尹詔涉嫌謀逆罪,我們無可厚非。”這可是他苦思冥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招,既可名正言順地染指尹知若的財產,又可減少他們所受的非議,說不定還能跟鐵穆遠、徐玉章幾人續上交情。他們不是看重那幾個孩子嗎?他可是親叔叔。

    葉氏一愣,隨即眉開眼笑:“是是是,無父無母的可憐孩子,我們自然是要接回來的。”,還是他們老爺腦子靈活啊!雖然理由有那麼點勉強,不過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重要的是現在尹家長房就那麼幾個孩子,連嚇帶哄不就解決問題?她始終就不相信尹知若能變成多厲害。

    這麼一想,陰鬱了一天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三千兩算什麼?六千兩又算什麼?把尹知若手上那些產業哄騙來才是真的。表姐和慶元侯府沒用,送上門去都給他們放跑了,她也沒必要為他們操心,銀子產業古董什麼的自然是自己越多越好,表姐算什麼?親姐妹也不過爾爾,哪有自己兒女重要?

    第二日一早用早飯的時候,葉氏吩咐秦婆子:“讓人將紫竹院收拾出來給知若三姐妹住,明澤兄弟倆同明軒(二房庶子)一塊住在秋來遠。今日老爺和我要去接他們幾個回來。讓府裡的下人嘴巴都注意點,別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往外叨咕。”

    “咳咳,”正喝了一口粥的知晴差點沒把自己嗆到,“娘你說什麼,你不教訓尹知若那個賤人,還要把她接回來?他們是什麼人,謀逆罪臣餘孽啊!我們不是同他們斷絕關係了嗎?他們還死乞白賴地貼上來做什麼?”一想到昨日自己的狼狽,知晴都恨不得將知若撕巴了,還接他們?拿大掃帚趕出去還差不多?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1 PM

第三零章 真狠

    “啪”地一聲,桌子上的碗盤被震得紛紛起跳,一隻湯匙滾下了桌面,隨著一聲清脆的哀嚎,斷成了兩截。

    尹知晴嚇得面色一白,眼圈就紅了,她哪裡說錯了嘛,父親好端端地沖她發什麼火?

    飯桌上其他幾人也是呆愣了一下,還是知情的葉氏先反應過來:“這件事你們父親和我已經決定了,就是這樣了。不僅下人,你們一個兩個也要給我管好自己的嘴。宇兒、朗兒,你們趕緊吃好了上學堂去。晴兒你去春暉院給你祖母請安,陪你祖母用飯吧。”尹老夫人這兩日身體不適,都在自己屋裡喝點粥什麼的,要不然他們都是要去春暉院廳堂一起用早餐的。

    葉氏說完,悄悄安撫地拍了拍知晴的手背,示意她先離開。

    尹知晴真心覺得委屈,不過她還是很怕父親的,也知道母親是在示意她晚點會同她解釋,只得扁著嘴離開去了春暉院。

    尹明宇、尹明朗兩兄弟對視一眼,也不吃了,稱今日學堂有事,告辭退了出去。他們父親那額上青筋暴露的模樣還真是很駭人的。

    葉氏輕歎了一聲,道:“晴兒又不知道實情,小孩子受了委屈可不就記恨在心了?你同自家女兒計較什麼?不是還小麼?”

    葉氏嘴上維護女兒,心裡卻是理解尹暉為什麼如此生氣,也不敢再觸犯他的神經,只暗暗責怪知晴不懂事,一口一個“斷絕關係”、還什麼“死乞白賴”,那不是搧她自己爹娘的臉嗎?回頭一定要好好說說她。

    尹暉的臉還是青的:“十四歲了還小?你親自教導的女兒就是這樣的?口口聲聲‘小賤人’,哪有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讓外人聽到了誰敢上門提親?我看嵐兒沒有養在你這邊倒是她的福氣了,人家戚姨娘將她教養得是乖巧又知書達理。”

    尹知嵐是尹暉的庶女,也是他最寵愛的貴妾戚姨娘生的女兒,相貌完全繼承了戚姨娘的美麗柔媚。

    戚姨娘是尹老夫人的表外甥女,同尹暉是青梅竹馬。有尹老夫人和尹暉撐著,葉氏還真是難以對她下狠手。好在戚氏也算識趣,且生下知嵐後落下了毛病,很難再有孕。一個沒有兒子的貴妾,葉氏自然不放在眼裡,甚至還“大方”地讓戚氏自己教養女兒。

    沒想到今日尹暉卻是拿了這個來攻擊她和知晴!葉氏使勁地咬了咬牙,才忍住沒有沖上去撓尹暉的臉,略低下頭冷笑一聲:什麼玩意兒?狐媚子生的小狐媚子能跟知晴這個嫡女比麼?再知書達理又怎麼樣?將來也只能是“賣”到一戶高門為妾,替她兒子女兒鋪路罷了。

    不過,葉氏皺了皺眉,自己是有些疏忽了,她只在私下裡與知晴說起長房時帶了幾句“小賤人”,沒想到知晴如今罵得如此順溜,還毫不遮掩。

    一頓好好的溫馨早餐就這樣落個不歡而散,夫妻兩個也不多言,只是該做的事還沒忘記。尹暉草草吃了一些後,倆人就準備換衣服出門去玉泉莊了。

    不想,腳還沒跨出大廳門,石豐收和林掌櫃就匆匆趕來,“噗通”跪在他們面前:“二老爺,二夫人,你們趕緊將欠雅秀閣的賒帳還了吧!”

    尹暉眉頭一挑:“什麼賒帳?你們一大早的觸什麼眉頭?”

    石豐收都快哭了:“二夫人,尹知若在雅秀閣門口張貼了關店鋪的啟示,通知定做首飾的人兩日內到店裡付全款取貨,還附了一張欠帳表,都是你們府上的。誰不知道銀樓是從不賒帳的,就是訂貨都要先交定金,雅秀閣也從來沒有先例。現在在我手上出現了欠帳,以後還有誰敢雇用我?二夫人,您趕緊將三千八百兩的欠帳先附上吧!”

    “三千八百兩?”尹暉疑惑地瞪了葉氏一眼,“只不過幾日時間,你就買了這麼多首飾?”

    葉氏還沒開口,那邊林掌櫃搶先道:“二老爺,二夫人,還有我那邊鋪子的四千三百兩。大姑娘說了,如果追不回欠帳,就將我們一家人賣到最低賤的地方去。二夫人,我可都是聽您的吩咐啊。”

    尹暉張大了嘴:“三千八百兩?四千三百兩?加起來就是八千一百兩,葉氏,你買這麼多首飾做什麼?還賒帳?你是想把我的臉面都丟光嗎?”在那鬧市區張貼?還不瞬間傳遍整個京城?他尹暉還要不要出門了?明日他還有臉去府衙上差嗎?

    “我……我……”葉氏囁喏道,“我娘壽辰不是快到了嗎?我買了一些頭面送過去,兩……兩個嫂子和幾個侄女每人都送了幾樣,晴兒自己也挑了兩樣。”尹詔和芊昕郡主被害死的第二日,她心想著那兩個鋪子很快就是自己的了,得意之下立馬跑去挑了首飾上娘家炫耀去了。然後昨天知晴又跑去了一趟。

    尹暉的臉都氣得扭曲了,怒氣幾乎變成殺氣籠罩了全身。

    葉氏看著尹暉眼裡的怒火,不由地有些害怕了:“我嫁到尹家這麼多年,為你生兒育女、打理家事,不過是八千兩銀子的首飾,我孝敬一下娘家怎麼了?我們這就去將知若幾個接回來,那雅秀閣不就是我們自個兒家裡的東西了,還還什麼帳?”

    尹暉怒極反笑:“蠢貨!現在我們都成了全京城的笑話了,還去接人?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我看你還是趕緊去將那些首飾要回來吧!”他們先是公開宣佈與長房斷絕關係,然後葉氏跑長房閨女的嫁妝鋪子去賒帳,還是八千多兩銀子的賒帳,現在被人家尹知若追帳了,他們再跑去認親接人?只怕不用等尹知若趕人,路人就用臭雞蛋爛鞋子砸死他們了。

    葉氏又不是真蠢,只是一時慌亂害怕腦袋轉不過彎來罷了,被尹暉罵了一句,頓時醒悟過來,因為這一大筆賒帳,他們要再想去扮什麼慈愛親叔親嬸是不可能的了。狠!真狠!尹知若那個小賤人這一招太狠了!到底是誰在後面指點她?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1 PM

第三一章 又來

    公中的帳目中最多只能挪出一千兩來,但一下子挪用這麼多肯定不像葉氏平日那樣一點點地貪汙可以不露痕跡,尹老夫人和許氏都不是好蒙的。

    尹老夫人昨晚就出了一千八百兩,今日一聽到又要破財的壞消息,咳喘了好一會兒差點緩不過氣來,瞪著葉氏的眼神就像飛刀一般,最後還是拿出了所有現銀,銀子加銀票也只有四千兩,還明言公中的銀子和她這四千兩私賬是借給葉氏的,要葉氏寫借據,把那個嫁妝鋪子的店契拿來做抵押。

    尹老夫人的理由也很充分:這八千一百兩銀子是葉氏買首飾送給自個兒娘家的,自然只能用她自己的私房錢,哪有讓婆家和婆母貼補的道理?若不是怕影響尹暉的聲譽、甚至害他丟官,她才不會拿銀子出來,而且這樣拿體己貼補二房對三房也不公平。

    葉氏怎麼可能相信尹老夫人只有五六千兩銀子的體己?可是這事她還真不好爭,那些首飾確實是送娘家去了,也不可能要回來。今日不趕緊將雅秀閣的欠帳還上,事情傳開了,或者許氏真的鬧起來,她出門還不被唾沫淹死?三個子女以後也不用談婚論嫁了,尤其是女兒知晴,誰敢要一個公然拿婆家銀子貼補娘家的兒媳婦啊?

    尹暉陰沉著臉道:“剩餘的三千一百兩銀子只能你自己想辦法了,要不回娘家借,要不將那些首飾都要回來,反正必須在正午之前給我辦妥。”首飾就是能要回來也只能換成銀子,捧著首飾去還帳那才真正是讓人笑掉大牙!

    尹暉覺得自己娶了這麼個自小定親的嫡妻真是倒楣極了,沒有芊昕郡主的財力、能力,沒有許氏會討好母親的精明算計,更沒有戚姨娘的美貌……還成日惦記著往娘家搬銀子,連個女兒都教養不好,真是哪哪哪都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此時的葉氏哪裡敢頂撞尹暉?有心要向三房借,可人三房還沒回府呢,也不知躲在娘家避風頭的許氏是不是已經聽說了?只怕更不會這麼早回來。而且就許氏那德性,還不知會如何譏諷她。

    想來想去,還是只得硬著頭皮趕回娘家去。葉老夫人前日剛收了價值昂貴的頭面,心裡正熱乎呢,一聽葉氏囁喏著說明來意,氣得跳起來大罵了葉氏一頓。這事的具體情況一旦傳揚開來,不止尹家兩房被人笑,她葉家的孫女外孫女以後也沒人敢娶啊,弄不好連已經定親的都要上門來退了。

    可是給到兩個媳婦和幾個孫女的頭面首飾自然不能往回要,否則肯定要鬧騰起來。葉老夫人咬了咬牙,從自己的體己箱子裡拿出幾張銀票甩了過去:“自從你拿了那些東西回來,我的右眼皮就使勁跳,沒想到還真出事了。沒有本事偏偏要充大頭!我就只有這四千兩了,剩下的那一半你自己想辦法湊齊吧。連累到我們葉家的名聲和你幾個侄女的親事,莫要怪我們與你斷絕關係。你以後也少回來,我們葉家可從來沒有指望你。”

    葉氏的身子晃了晃,一種悲憤之情油然而發。因為生她時母親難產祖母生病,她自小就受嫌棄,還好三姨母和表姐挺喜歡她,她在表姐出嫁之前幾乎都住在季家。也因為娘家不重視她,她一直想爭點臉面,讓母親看到她的好,讓兄嫂弟妹來奉承她,這幾乎成為她的執念。

    原先長房在時,娘家還會惦記著她一些,那日長房一倒下,她二哥看她的眼神就淡漠了很多,還讓她“非常時期要低調些”、“不用回葉府去參加母親的壽辰”。

    她這才一時衝動,帶著知晴去“志在必得”的雅秀閣“買”了昂貴的首飾頭面回娘家去提前送禮,意在炫耀一番,沒想到卻給自己挖了這麼大一個坑。若世上有後悔藥,打死她也不會再做這樣的傻事,母親又如何?兄弟姐妹又如何?待她發財的那一日,她連一根銀簪子也不會給他們了。

    好在比預期的多要到了一千兩,聽她母親那口氣應該也不指望她還。葉氏不再說什麼,收好銀票漲紅著臉趕回尹府去了。

    尹暉見葉氏拿了銀票回來也松了口氣:“先將一千兩還回公中帳上,免得弟妹回來鬧。其他的給林來和石豐收去銷帳吧。”現在他們尹府是不能再鬧出一點點事來了。

    尹暉說完,甩袖往戚姨娘的百合院走去,不再理會葉氏。他也是有三四千兩私房錢的,差點就讓那個蠢府給敗了!一個大男人身上沒有點銀子,應酬、喝花酒也要從公中要嗎?

    葉氏氣得跳腳,突然想起戚姨娘也是有些嫁妝的,今日這麼好的“藉口”怎麼忘記向她“借”一些了?真是懊悔莫及!

    尹府距離富貴大街上的雅秀閣沒有多遠,林來和石豐收才走了一會兒,剛回房靠在躺椅上想閉一會兒眼睛的葉氏就被秦婆子的大呼小叫聲吵醒了:“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夫人……”

    葉氏怒極,這麼唱衰法,她能好得了嗎?人都還沒到眼前,就一路“夫人不好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快死了呢。

    秦婆子一陣風似地撲了進來:“夫人……燕媽媽被強伯壓著來了,她好像招出了很多東西,府門口圍了好多人。”

    葉氏雙腳一軟,跌坐回躺椅上,一出接一出,這還讓不讓她喘口氣了?尹知若這是想幹什麼?

    秦婆子也是滿臉焦慮:“強伯不肯進府,說燕媽媽是大姑娘……呃……尹知若的娘留給她的老人,她不能不為燕媽媽討個公道,要二老爺二夫人出去當著大傢夥的面給個說法。”

    “說法?什麼說法?他們瘋了嗎?”葉氏覺得自己已經就要瘋了,“這個燕婆子敢耍我?我要她生不如死!”難怪了,難怪事情會變成這樣,難怪她籌畫得那麼精密的賭局會輸的如此慘重,原來是那個牆頭草兩頭擺的燕婆子搞鬼!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2 PM

第三二章 血濺

    葉氏當然是不想出去丟臉的,但是那燕媽媽一旦在外面當眾說出他們早早就威逼利誘她算計尹知若嫁妝的經過,就會牽扯出很多東西來。軍隊的那些將領們不是正在找證據為尹詔辯護嗎?

    到時候別說尹二老爺的官職,就是他們夫妻倆的性命興許都難保,玉先生他們那些人會不會殺人滅口?

    想到這種可能,葉氏的額頭開始冒冷汗,他們夫妻若是死了,可不會有什麼仗義又有勢的好友、部將為她的子女撐腰,他們也沒有尹知若那麼多財產伴身啊!

    不行不行,得趕緊出去看看,咬死不承認就是了,反正無憑無據只那燕婆子一面之詞能說明什麼?那個小孩……那個小孩…..絕對不能再留了。

    葉氏倏地一下跳了起來,讓秦婆子叫了二林子過來,吩咐他立即將那孩子弄死從後門帶出去丟了。這才扶著秦婆子的手往外走,邊走邊問:“老爺知道了嗎?他還在百合院?”

    秦婆子答道:“應該是知道了,剛好三夫人回府撞見這事,趕緊讓人跑去通知老夫人和老爺了。”不僅葉氏,就是秦婆子這兩日葉氏驚愕得不行,那位溫溫吞吞、沒有什麼主見的長房大姑娘,怎麼去了一趟洛城就能弄出這麼多事來?一環套一環,絲絲入扣啊!這兩日耳邊聽到的大姑娘還是之前那個嗎?或者是,芊昕郡主附身了?

    這個念頭一起,秦婆子不由地打了個寒顫,想到那幾個還貼著封條的院子,暗暗念了聲“阿彌陀佛”,決定過兩日去靈邑寺燒燒香,捐點香油錢。

    葉氏怎麼能想到她身邊的婆子起了如此荒誕的念頭,聽到秦婆子的話她就冷哼了一聲:“她回來的倒是及時!”蓬萊閣的事落了,欠帳也還了,還有她和他們二房的熱鬧可看。

    倆人心裡焦急,步子也快,連路上丫鬟婆子的竊竊私語都沒注意到,或者是,無暇顧及。很快,主僕兩就到了府門處。

    幾乎同時到達的尹二老爺抬手就往葉氏身上招呼了一巴掌,若不是秦婆子攙得緊,葉氏鐵定已經往旁邊摔倒。

    尹二老爺似乎還沒解氣,又向葉氏的臉上揮起巴掌。他身邊的戚姨娘趕緊拉住了他:“老爺,老爺不要!姐姐還要出去處理那事兒呢,可不能打臉!”

    秦婆子一個哆嗦:不打臉就能打嗎?葉氏卻是被打傻了似的,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紅了眼就要像尹詔撞過去。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燕媽媽尖利的聲音:“牛牛,兒子,我的兒子。”緊接著是一個丫鬟受驚的喝罵聲:“燕媽媽,那是明朗少爺,才不是你兒子,趕緊放開啦。”

    明朗?她的小兒子!葉氏一頓,差點因為沒收住力摔倒,轉頭向門外沖出去。

    燕媽媽正揪著尹明朗的衣袖,不過已經發現不是她的兒子牛牛了,長大後的牛牛她只見過一次,但是那張臉已經記入骨髓。只是那孩子的個頭同面前的明朗少爺差不多,她一時恍惚,看到側面就撲了過來,天知道她這幾日多麼擔心葉氏會對牛牛下毒手來懲罰她。

    正要放開尹明朗,眼尾的餘光猛然看到沖出來的葉氏,燕媽媽一下子攬住了明朗並拔下頭上的銀簪子抵住他的脖子:“二夫人,不要過來,把我的牛牛還給我,還有,幫牛牛把毒給解了,否則我就同明朗少爺同歸於盡。”

    葉氏嚇得臉都白了:“放開,你個賤婢快放開我的明朗,不然我將你碎屍萬段。”不過腳步卻是釘在了地上不敢再往前跨一步,她看到那銀簪子抵住的皮膚已經冒出了一小點血珠。

    “滾開!快往後退!”尹二老爺對著貌似正想沖上去奪簪子的丫鬟吼道,然後轉向燕媽媽,“燕媽媽,有話好好說,有什麼誤會解開就好了,千萬別傷了明朗!”

    強伯上前一步,依規矩向尹二老爺行了禮:“尹大人,燕媽媽昨天夜裡發夢,一直哭求二夫人放了她兒子,我們都很奇怪,燕媽媽的兒子不是在多年前就走失了嗎?怎麼會在二夫人這裡?可是燕媽媽哭得傷心,還說她沒有完成二夫人交代的任務,二夫人會殺了那孩子的。我們姑娘心疼燕媽媽,不知道其中有什麼誤會,無奈燕媽媽只是哭不肯說話,而尹大人府上已經同我們姑娘一家斷絕關係,姑娘也不好參和。”

    尹二老爺趕緊抓住了強伯話中遞過來的梯子:“是是是,就是誤會,肯定是誤會。”他這時必須關注的重點是絕對不能承認燕媽媽同他們二房有什麼勾結,至於強伯再次當眾強調他們同尹知若已經是不相干的陌生人,雖羞惱,卻是無奈,也無暇顧及了。

    強伯笑著遞過來一張紙:“我們姑娘一來覺得燕媽媽哭的那麼傷心不似作假,二來也感謝貴府配合、積極把雅秀閣的欠帳歸還,這不,我將燕媽媽的賣身契帶來了,呃,讓她們母子團員也是一樁好事。當然,貴府不願意的話,放了她也沒問題。這些都與我們姑娘不再有任何關係,呵呵。”

    尹二老爺聽得一愣一愣,尹知若到底什麼意思?他怎麼聽不明白啊?這是……將燕媽媽送給他們?然後讓燕媽媽“母子團員”?……不是,這是認定燕媽媽的兒子在他們府上了?不是說誤會嘛?不對不對……

    葉氏卻是上前一步,劈手奪過強伯手上的賣身契:“賤婢你聽到沒有,現在你的身契在我手上了,你敢傷我兒一根汗毛,我定將你活活剮了。”

    尹二老爺身後的戚姨娘眼裡掠過譏諷:還真是蠢貨!人家本來就提了條件,否則‘同歸於盡’,現在拿這話去刺激她,豈不是讓尹明朗更危險?

    果然,她嘴角的下彎弧度還沒來得及收起,就聽到周圍人“哇”的聲音,以及葉氏撕心裂肺的哭聲:“住手!你給我住手!你你你……我放了你的奴籍就是!”

    尹二老爺也被驚“醒”,才發現眼前可怕的一幕,還有,強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身影。

    燕媽媽慘然一笑:“放了我奴籍?二夫人,我不要放了奴籍,只求你給我的牛牛解毒,並將他還給我。”只有當著眾人的面母子團聚並留下,才能保障她和牛牛的安全。這就是戲文裡說的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尹二老爺是官身,還是五品京官,自然要顧及聲譽。他們母子若是有什麼不測,有今日這一幕在前,一定會有人探究,還會有言官禦史彈劾,那些都是尹二老爺絕對不希望看到的。

    燕媽媽雖然只是一個奴婢,但是在芊昕郡主身邊二十多年,先後在大將軍王府和鎮北大將軍府這樣的府邸耳濡目染,從葉氏同她說過的那些話、以及前前後後發生的事中多少也看出了點端倪。她相信,大將軍和郡主的死必定有蹊蹺,而且二老爺和二夫人脫不了幹係。

    此時,燕媽媽倒是慶倖自己昨晚難得說夢話被另一個婆子聽到了,慶倖尹知若用這樣“隆重”的方式將她送過來,否則她還真不知道怎樣才能保全自己母子倆。

    她不會知道的是,哪裡是她說了什麼夢話?只是知若使詐套她的話罷了。

    知若只說了一句“既然尹府裡有媽媽那麼掛念的人,掛念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就成全你,讓你們相聚好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尹二夫人會不會答應。”她就嚇得噗通跪下磕頭:“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按照二夫人的要求勸你留在慶元侯府而已。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求姑娘放過奴婢和奴婢的兒子”。

    燕媽媽哪裡能想到,直到那一刻,尹知若才知道葉氏控制著燕媽媽的利器是燕媽媽早年走失的兒子?她一直以為是那個葉大管事呢。

    不過,這些對燕媽媽一點都不重要了,就算她此刻知道真相,仍然會感謝自己的“被詐”,因為這給了她得以要脅尹二老爺和葉氏、保全自己母子的契機。

    果然,聽了她的要求,尹二老爺和葉氏的臉色愈發難看,葉氏看著兒子脖子上那根簪子,腿腳都開始發抖了:“牛牛……牛牛他…..”這麼長時間了,假牛牛的屍身肯定已經讓二林子帶走了。

    她正在想個什麼比較容易讓人相信的理由,尹知晴突然從裡面沖了出來:“賤婢你快放開我弟弟,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你兒子,人家有爹有娘,只是家裡窮才將他賣給我娘罷了。他額頭上那個胎記是做上去的,那些話也是秦媽媽教給他的。”

    尹知晴說得太快,等葉氏反應過來,她話已經說完了,葉氏嚇死了,緊張地盯著燕媽媽手上的簪子,想要否認,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燕媽媽卻是半天回不過神來,目光幾近呆滯,突然大喊一聲:“葉氏你不得好死!郡主啊,奴婢瞎了眼,蒙了心,對不起您啊!我這就下去給您賠罪!”

    吼完,手起簪落,血光四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4 PM

第三三章 順利

    “朗兒---”葉氏慘叫一聲,直接向後仰倒,暈死過去。

    旁觀者清,圍觀眾人卻是看的分明,燕媽媽一手推開尹明朗,另一手握著銀簪子深深紮進了自己的喉嚨,跪倒在地……

    秦媽媽連摁了幾下葉氏的人中,人都沒醒。情急之下,用力一掐,葉氏突然“啊---”一聲彈了起來,一看到眼前的尹知晴,揮起右手就是一巴掌:“那是你親弟弟啊,你怎麼能這樣?你……”

    “娘,我沒事啊,燕媽媽紮的是她自己的脖子。”尹明朗被燕媽媽的狠勁嚇壞了,這會兒才略微緩過來,但聲音還是顫抖的。一個九歲的孩子哪裡見過這樣血濺當場的事,燕媽媽的血噴出來,甚至濺了幾滴到了他的棉袍上。

    “朗……朗兒,你……你沒死?”葉氏不敢置信地看著走過來的尹明朗,然後,看見了那邊跪癱著、死不瞑目的燕媽媽,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正對著她。

    一種驚悚突然佈滿全身,葉氏瘋狂似地大叫:“拖下去!快來人給我把那個賤婢拖下去!把她丟去給狗啃!”

    本來還在竊竊私語的圍觀者轟然怒了,七嘴八舌地譴責議論起來:

    “弄個假兒子騙了人家,人家到最後也沒傷害她兒子啊,現在死都死了,還這麼狠毒!”

    “嘖嘖,這是心虛唄,你剛才沒聽見那個什麼媽媽說的話嗎?什麼對不起郡主,肯定是被人用假兒子威脅做了什麼對不起芊昕郡主的事。”

    “就是,你看看她,死不瞑目啊,口口聲聲要下去給她主子賠罪呢。”

    “這尹府就是之前的鎮北大將軍府,她說的郡主可不就是芊昕郡主了?那芊昕郡主是個好人啊,逢年過節,就讓人送一大車的豬肉、魚、衣服什麼的去容幼院,還會做幾大盆好飯好菜送到流浪兒、乞丐集中的土地廟那邊去。”

    “就是,尹大將軍也為我們大郢朝立下了多大的功績?也不知道這次是被誰誣陷了?”

    “你怎麼知道是誣陷的?誰這麼黑心爛腸做這種事?”

    “啊呀,不是誣陷的,有那麼多將士為他請命?還有,這麼多天了,聽說大理寺也找不出切實、能夠服眾的證據,不是誣陷是什麼?”

    “唉!這官場上的事,我們小百姓知道什麼?我們只知道若不是尹大將軍打扒了烏索蘭國,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流離失所,我們也沒有這麼安定的日子過呢。”

    “噓,你們不知道吧?揭發尹大將軍的,可就是他的親弟弟,呃,不說了不說了。”

    “啊?不會跟剛才死掉的那個奴才有關係吧?”

    ……

    或許是人多,混個膽大,眾人談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清晰地傳到了尹二老爺的耳邊,他的臉色越來越黑了。更讓他膽戰心驚的是,他一眼瞥到他的死對頭、這次升職的勁敵李禦史從人群後面走了過去……

    同樣聽到議論的葉氏卻是歇斯底里地怒了:“拖走!怎麼還不拖走!這個賤婢肯定是尹知若派來陷害我們的!”

    “閉嘴,”尹二老爺強忍住當場掐死葉氏的衝動,“秦媽媽,還不將夫人扶進去?來人啊,將燕媽媽先抬下去,通知她的家人來替她安葬。”燕媽媽的哥哥嫂子都已經贖身出府了。

    說完,尹二老爺對圍觀眾人拱了拱手:“各位鄉親,散了吧,散了吧,只是府內的一點誤會罷了,這個婆子丟失兒子後一直很痛苦,內子好心尋了個相似的孩子來安慰她,沒想到中間……,現在弄成了這樣,誰都不願意不是?謝謝大家,都散了吧!”就算是亡羊補牢,就算是越抹越黑,也得補、也得抹不是?否則就是默認了那些人關於葉氏用假孩子逼迫燕媽媽背叛芊昕郡主的猜測,而所謂的“背叛”在這種時候太令人遐想了!

    揉了揉眉心,尹二老爺在戚姨娘攙扶下也進了府,這事來的太突然了,毫無預警!他的神經受了接二連三的刺激,到現在也還沒順回來,

    戚姨娘柔聲道:“老爺別再生氣啦,姐姐她也是擔心三少爺,被嚇到了,才亂了分寸,露了真性情。老爺你是知道的,姐姐在外面一向很注意言行舉止,還不是怕影響了老爺的聲譽和前程?”

    尹二老爺冷哼道:“裝的就是裝的,母鴨子總歸變不成真正的白天鵝。她裝了那麼久,只要來這樣一次,我的什麼聲譽前程也就都被她毀了。”這個嫡妻是自小定親的,沒得選擇,但是這麼多年來,葉氏總體上還算是個合格的官家夫人,雖然不夠美貌、沒有什麼才氣名聲,也沒有豐厚的嫁妝、底氣厚實的娘家,但是生了兩子一女,掌理家事、府內府外交際應酬等方面也都還算是個精明的賢內助。

    只是今日全他娘的露餡了,女兒教養不好也就算了,連自己都粗魯沒儀態、說話行事沒分寸。他都不敢想像葉氏有一日竟然會變得如此蠢笨!枉他還一直覺得她聰明有算計,能幫到他呢。

    戚姨娘溫婉的臉上掠過一絲得意,但瞬間就收斂起來了:“呸呸呸,好的靈壞的不靈。老爺你有才華有能力,什麼聲譽前程都被毀了?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我明日去靖國公府找仙婷姐姐敘敘話,也請仙婷姐姐看看能不能幫我給霍三姑娘添樣妝。”

    尹二老爺眼睛一亮,靖國公府霍三姑娘那可是准太子妃!可惜,如果戚姨娘是正室的話,說不定還能在霍三夫人的引見下親自去給准太子妃添妝,直接搭上關係呢。

    霍三夫人,即戚姨娘口中的仙婷姐姐,同戚姨娘是自小認識的手帕交,原本是霍三老爺的妾,生了三房長子後被抬為平妻,去年霍三老爺的嫡妻病死,她就正式成為了霍三夫人。

    霍三夫人還是妾的時候,曾經為了救三姑娘落了水,數九寒天啊,結果重病了一場。

    打那以後,從小沒了生母的霍三姑娘同霍三夫人的感情就一直極好,霍三夫人能夠被抬為平妻,甚至轉為正妻,可以說其間都有霍三姑娘的功勞。

    假若他能夠順著這一道後宅關係攀上太子,還愁什麼?只是……唉……,尹二老爺歎了口氣。

    不愧是青梅竹馬,戚姨娘眉眼一轉,就猜到了尹二老爺的心思,善解人意地笑笑:“老爺不用擔心,仙婷姐姐待我很好,就是她現在成了霍三夫人也從來沒有絲毫嫌棄我的意思。我不能去給霍三姑娘添妝,但霍三姑娘一向視仙婷姐姐這個嬸嬸如母親一般,只要仙婷姐姐以後能適時地為我們說兩句好話,霍三姑娘一定會在太子爺面前為老爺你美言幾句的。”

    尹二老爺點點頭,歎道:“是我對不起你,若不是……”

    “老爺,”戚姨娘嬌媚地阻止道,“老爺可千萬別這麼說。老爺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願意的,這十多年老爺對我這麼好,我也知足了。”

    “好,不說,不說了,”尹二老爺輕輕拍了拍戚姨娘的手背,“為夫心裡都有數,一定不會虧待你們母女倆的。嵐兒是個好的,你要好好教養她,為夫一定會為嵐兒好好打算,然後給她謀個好姻緣。”今日他也累了,發生了這麼多事,他還要籌畫著下一步如何應付呢?

    戚姨娘眼神一閃,很快笑道:“我自然是相信老爺的,嵐兒不也是一向同老爺最親?”葉氏不願意將知嵐記在名下成為嫡女,她又何嘗願意?她女兒要成為嫡女,不一定只有認葉氏為親娘一條路!

    尹府雞飛狗跳之時,知若的心情卻是好到爆,到目前為止,所有事情比她預想的皆要順利很多。

    因為鐵夫人的面子,景王妃不但賃下了她的兩個鋪面,還牽線讓一位準備開首飾鋪子的皇商夫人買下了雅秀閣所有成品首飾,成交價格雙方都很滿意。雅秀閣首飾的知名度、式樣、品質都是有口皆碑,那位孫夫人心下歡喜,加上景王妃牽的線,價格上自然沒有獅子大開口地壓價。

    因此,知若也樂得賣個人情,在孫夫人提出想要同時買下雅秀閣設計師傅和三位匠師時,除了一位不願意離開尹家的吳匠師外,將其他幾位的身契都分文不收地送出了,只請求孫家善待他們。

    當下,知若、孫夫人、幾位匠師三方皆大歡喜。知若看了一眼態度堅定地站在強伯身後的吳匠師,心下暗道:強扭的瓜不甜,另外那三位師傅既然有了離開的心思,她自然不會留下他們。而這位吳匠師,她敢確定,以後前途一定會比離開的那三位好千倍。

    正事談妥,憋了好久的景王妃終於忍不住開口歎道:“尹姑娘,你變化真大,本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之前在宴會上也見過知若幾次,倒不是說現在的知若相貌舉止有什麼不同,而是身上那種味道全變了。

    剛才知若同她們談契約時的沉靜精明、還有將三位匠師身契送給孫夫人時的處事姿態,真正像其母親芊昕郡主了,甚至還多了兩分說不出的從容。可是貴夫人圈中都知道,潑辣豪爽的芊昕郡主卻是一向以溫婉清柔、天真單純的嫡長女為傲。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5 PM

第三四章 我是長姐

    知若平靜道:“我是長姐。”聲音不大,但飽含著堅定的信念和責任感,讓在場之人都不由地為之觸動。

    鐵夫人的眼睛濕潤了,知若在洛城秋家的經歷她都聽鐵穆遠說了,一個天真不知操心的溫婉小姑娘在一日之內迅速成長起來,還冒險趕回京城,原來靠的只是“我是長姐”四個字。

    景王妃也是動容:“你爹娘在天上聽到這話會很欣慰的。”現在京城裡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慶元侯府在聽聞尹家噩耗後當即“勸說”剛拜完堂的尹知若和離的事,各種感慨都有,有人罵秋家落井下石,有人歎知若精明有骨氣……她本來還懷疑知若是不是平日藏了拙、隱藏太深,這會兒卻是覺得自己想多了。

    大家族、大世家的嫡長子、嫡長女都是特別精心教養的,謀算、能力什麼的還在其次,家族責任、作為嫡長子(女)的擔當才是首當其衝,責任感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東西。

    景王妃自己也是嫡長女,這種感受自然極深:“好孩子,有你這樣一個嫡長女,你爹娘自然放心將你幾個弟妹和重要的事都交代給你了,只是你也還小啊。”

    知若的臉上除了悲痛和懊惱,沒有一絲異樣:“許是知若無用,所以爹娘從不與我講他們的事。出門子那日,他們也只交代我以後要好好做秋家婦,不要管尹家的事,所以那日燕媽媽才勸我留在秋家為妾。可是我怎麼能拋下爹娘和弟弟妹妹只圖自己安寧?就算他們都不在了,我也得將他們的靈位接去同我在一起。”托夢之說,她相信鐵穆遠連鐵夫人都不會說,景王妃自然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景王妃的聲音充滿疼惜:“突逢大難,也難為你了,可你就沒想過冒然回京弄不好連你都要受牽連了。”

    知若眼裡淚光閃動:“不回這一趟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寧的,就算是受了牽連,一家人在一起也沒有什麼不好。”

    鐵夫人忙道:“不提了不提了,知若你不是還有好些事要處理嗎?先回去吧!你鐵叔叔說你們在京城只呆三日的。”

    知若點了點頭,行禮告辭:“這次多謝王妃和鐵嬸嬸幫忙,知若先告退了。”

    看著知若出門,景王妃再歎一聲:“還是那個天真善良的性子呢,她也算是摸一步走一步了,倒是都走到了點子上。”竟然以為留在慶元侯府為妾是“只圖自己安寧”,慶元侯府會那樣做,意圖是什麼明眼人略一思量就想得出來,等將那龐大的嫁妝都謀算過去了,哪裡還會善待她一個罪臣之女?

    這樣的性子,尹詔和芊昕郡主會將什麼大事交代給她才奇怪,一個不小心先害了她的小命。

    好在他們夫妻倒是好謀算,這樣也算是給幾個兒女留下大筆財產,衣食無憂了。只是,尹知若能守得住麼?雖然她剛才的表現可以看出她從前應該沒有少看她母親芊昕郡主處理事情,也有幾分聰慧,傳承了些她娘的經商天賦,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而很多時候,性子比能力更重要。尹知若帶著弟妹守著那麼一筆大財,危險啊!只要有幾個吃裡扒外的奴才就夠嗆。

    鐵夫人笑道:“誰說不是?那丫頭自己也想到了,這不,將鋪子賣的賣,賃的賃,小莊子也都賣了,只留下兩個大莊子。我聽我們老爺說,僕婢也放了不少,只要沒犯錯、又有意離開的,不但放了全家人的身契,還給一百兩安家銀子呢。”

    “哦?倒是個聰敏、知進退的孩子。”景王妃差點沒為知若的所為拍掌叫好,芊昕郡主那樣精明的人,又疼嫡長女,給她帶去的人必定都是經過篩選的,估計很多是在尹家侍候多年的老人。尹知若如今這樣做,既排除了那些見尹家倒臺起了異心的奴才,也換了個寬厚仁慈的好名聲。要知道,尹詔和芊昕郡主的名聲本就好,人緣也好,所以這次很多人都不相信他們會謀逆,也才有那麼多人為他們辯護請願,連皇上都不得不顧忌。

    鐵夫人倒是沒有覺得多麼不可思議:“女兒肖母,要不然大家娶媳婦為什麼都要看女子母親的品性才學?知若丫頭像芊昕郡主,只是平日裡被保護得太好不需要她操心罷了。想當年齊家沒有出事之前,又有誰覺得芊昕郡主精明潑辣的?”

    景王妃突覺茅塞頓開,可不就是這樣?她一心總覺得一個人的變化能有多大,卻忘記了這麼簡單的道理。

    離開了雅秀閣,知若帶著強伯等人去了秀明街上那個三進的大院子。那原是齊家的宅子,即曾經的大將軍王府。因為大將軍王齊斐特別喜愛白鶴,且後園子那一大片荷花池曾經有白鶴停留,芊昕郡主將宅院改名為鶴園。

    知若知道,上輩子,自己死後沒多久,秋家遷至京城,鶴園就成了慶元侯府。那段時間,府裡一直在忙著遷進京城的事,她本還指望著回京後能到父母的墳前祭拜,不想卻連這最後一點奢望都沒能實現。

    她還知道,前世在她爹娘出事後沒兩個月,借住在鶴園偏院的齊八奶奶一家突然搬走了。那時她也沒在意,畢竟那時鶴園已經是屬於秋家了。只是後來秋家人不知從哪裡聽說齊八奶奶一家一回到徽州老家就買了大宅院和大量肥田,還將兩本什麼絕世兵書“齊氏兵法”獻給封地在徽州的平王爺,為齊八奶奶的大兒子捐了一個八品官職。

    當時慶元侯爺、季氏、還有秋逸然盤問了她好久,問她是不是暗中將銀子以及她外祖父留下的兵書給了齊八奶奶一家。可惜知若一點頭緒都沒有,只會睜著一雙茫然的大眼睛搖頭,秋家問了也白問,季氏還狠狠罵了她一頓蠢貨。

    不怪秋家多心,齊八爺只是齊家的一個很偏的旁支,齊八爺死後,齊八奶奶帶著三個兒子兩個媳婦、七八個孫子孫女、還有一個麼女投奔芊昕郡主。芊昕郡主見他們還算老實,齊家親友又不多,便讓他們暫住在鶴園的一個小偏院,齊八奶奶的秀才大兒子齊大郎繼續考他那考了兩次都沒有考上的舉人,而其他人就幫著看守和打掃鶴園。

    這樣一家人的情況,即使芊昕郡主給到他們的月例銀子要比其他雇傭的人多上一些,即使他們吃穿用都是尹家提供的,不用花費銀子,可以全部存起來,也不可能買得起大宅院和那麼多肥田吧?

    還有那“齊氏兵法”又是從何而來?齊家整個家族,就是上溯到祖宗十代,也只有齊斐和他兒子能跟“兵法”二字連上關係。

    不過很多年後,這一謎題終於解開了。齊八奶奶的三個兒子分家不均,大吵大鬧,不知怎麼的,醉酒的三兒子當眾說出自己當年在鶴園荷塘玩樂摘老藕,無意中發現藏在荷塘中間仙鶴雕像下的秘密匣子,才有了偌大的家業和齊大郎的官位……

    轉世回來,知若對齊八奶奶一家自然沒什麼好感,卻也沒必要怨恨,那些東西他們當年若沒偷拿走也不過是白白便宜了秋家罷了。

    但是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匣子,知若自是要拿回外祖父的東西,不會再讓任何其他人拿走,那家人也不值得她善待他們。想想母親照拂了他們那麼多年,昨日也不見他們來送父親母親的靈柩上山。聽一個送葬的舊僕說,他們聲稱自己暫住在秋家世子夫人的陪嫁院子裡而已,同有謀逆大罪的尹家和芊昕郡主並沒有關係。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6 PM

第三五章 將士之家

    知若到鶴園的時候,大門外一地厚厚的枯黃落葉,不知道有幾日沒人清掃了。門房的門緊關著,沒人在,強伯讓小廝重重拍了好久的門都沒有人反應。

    透過馬車窗看到這一景象的知若冷哼一聲,剛想跟如冬說讓人撞門,就聽到門房那扇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老婆子睡眼惺忪地探出頭來:“敲什麼敲?叫什麼叫?叫喪啊!”

    強伯搖了搖頭,也不想跟她廢話,反正這一家子也沒得再住這兒了,一會兒景王爺、鐵穆遠、還有徐玉章、何毅、李世釗三人就會過來,鶴園很快將以非常低廉的價格分租給邊關將士的留京家屬,以及立了軍功的、老家無地無房的傷殘將士以及他們的家眷,成為“將士之家”。

    這事知若在來京路上就早有打算,昨日在山上同徐玉章三人說了個大概,希望他們能幫忙篩選求租的人家,並選擇幾個生活困難的、當過頭領的退役將士來管理,工錢及各種管理、修繕費用由知若出,就從租金裡來,更具體的章程她以後完善了會再讓人送過來。當然,鶴園的產權還是屬於知若的。

    徐玉章三人當時就一臉興奮,他們自己都是寒門出身,手下還有眾多家裡非常困難的將士,最清楚知若這個舉動對窮困將士的意義。尤其像他們這樣高級一些的將領,家眷是必須留京的,以前尹詔夫婦就經常接濟他們,如今知若更是一出手就是大手筆,真是有其父母必有其女啊!他們也知道,這次眾多將士站出來聲援尹詔夫婦,知若是用她的方式表達感激之情呢,不過手筆是大了一點。

    李世釗首先站出來,倒是一點兒都不矯情:“尹姑娘,我的俸祿是比很多將士高一些,但是家裡負擔重,能不能也賃一個小院子。”

    知若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可以,條款列出來,大家都有眼睛都會想,沒必要避嫌。”李世釗的情況她曾經無意中聽父親同母親說過,絕對符合條件。

    李世釗就是京郊人士,十二歲不到,他爹帶著他去狩獵,結果遇到一隻兇猛的野豬,他受了重傷,他爹為了救他徒手與野豬搏鬥,最後野豬是倒下了,但他爹也死了。李世釗的娘是個體弱的瞎子,剛成親不久的大哥大嫂成了家裡的頂樑柱,照顧瞎子母親外還要給李世釗治病養傷,撫養李世釗等三個弟弟妹妹。屋漏偏逢下雨,他十六歲那年,大哥又累死了,留下兩個分別為四歲、兩歲的女兒和一對才八個月大的雙胞胎兒子。

    如今,李世釗二十六了,還未成親(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已經出嫁),上要養老母和為這個家累出一身病的大嫂,下要撫育四個年幼的侄兒侄女,負擔怎能不重?

    李世釗也很坦然地說了,兩個小侄兒已經十歲,聰慧好學,他希望他們能到京都學堂裡接受較好的教育,而不止是在村裡的私塾學幾個字而已。舉薦信倒是能夠弄到,就是束修、還有在城裡租房等各項費用夠嗆。現在如果能在“將士之家”裡按知若說的價格賃一個小院子,加上大嫂、侄女做一些女紅貼補,肯定能輕鬆不少,他回邊關後對家裡老老小小的安全問題也能放心很多。

    徐玉章也替他高興:“可不是?你們現在住的那個地方又不安全又不方便,上次你大侄女進城賣繡品不是差點在路上出事?如果能搬到秀明街來真是極好,兩個小孩子去京都學堂也近。”

    李世釗苦笑道:“也是要遇上尹姑娘這樣的好意才行啊,否則就我的俸祿和朝廷發的那點子補貼還不夠付秀明街上兩間房的房租。那條街上可都是富貴人。”

    想到李世釗當時說的那句話,強伯不禁向左右看了看,還好鶴園在秀明街的街頭,不管從哪個門進出都不怎麼會影響到後面的其他府邸。到時候住在“將士之家”裡的租戶只要挑選時嚴格一些,又管理好,其他人也不怎麼好站出來反對。

    畢竟,秀明街上住的人家雖然富貴,但多是武將,或者從武發家的世家大族。

    齊八奶奶這會兒已經認出了強伯,又見他一副審視考量的模樣左右看,心裡咯噔一下,囔道:“喲強大管事,怎麼是你啊?你這探頭探腦的看什麼?不會是大姑奶奶這麼快要賣宅子了吧?不行不行,也沒提早和我們商量一下,準備怎麼安排我們啊?讓我們一家住哪兒去?我們可不去莊子上。”

    強伯冷嗤一聲:“我們大姑娘的宅子怎麼處置還需要你同意?先將大門打開,讓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齊八奶奶就坐在地上耍起潑來:“哎喲還有沒有天理啊?我們齊家姑奶奶才剛沒,她女兒就要將我們齊家人趕出齊家的宅子啊!天理難容啊!造孽喲!齊家的列祖列宗要跳起來哭了喲。”

    “哦?你們齊家姑奶奶?”如春冷著臉跳下馬車,“你不是說你們同尹家還有芊昕郡主沒有關係嗎?怎麼這會兒芊昕郡主又成了你們姑奶奶了?這天下姓齊的多了去,我們郡主好意收留你們這出了多少代都不知道的小旁支,倒不知是養了一窩白眼狼,這會兒還好意思在這哭喪?你們的列祖列宗與我們郡主的列宗列宗在地底下還不知道隔了多少遠,認識不認識呢?”

    齊八奶奶的哭聲嘎然而止,眼裡都是驚疑,顯見是疑惑如春怎麼知道她前日說的話。還有,如春來了,是不是說明大姑奶奶也回來了,他們抓住了她的把柄,若真的要賣宅子、要趕她一家走,不再安置他們,她一家老小不是要過回以前的窘迫生活?尹家現在是倒了,聽說尹家大姑奶奶那性子也是好欺的,但秋家怎麼說都是侯爺啊,能容她賴著不走嗎?

    強伯鄙視地瞪了齊八奶奶一眼:“行了,快開大門讓我們大姑娘的馬車進去,不要一會兒,景王爺和幾位將軍也要過來同大姑娘議事,堵在這門口成什麼樣子?”

    齊八奶奶幾乎要暈過去了,王爺?哪位王爺要買這個宅子嗎?那她不搬走會不會被砍頭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6 PM

第三六章 尋得了

    正院大廳,如春拿一塊棉巾擦了主位的桌椅讓知若坐下,才對站成兩排的齊八奶奶家的一眾大大小小冷笑道:“你們拿尹家的月錢可不是來做主子的,還真以為姓齊的都可以到這鶴園裡來當家作主啊?我們府裡和莊子上都有不少姓齊的呢。”

    給可靠又得重用的奴僕賜主家的姓氏在大郢朝不少見,當年的大將軍王府也有幾個,比如現在在洛城梅莊上的莊頭齊伯。那些人雖然還是奴僕,對主家人來說可比什麼隔了幾萬裡的小旁支要親近。

    齊八奶奶一張老臉漲成紅紫:“好一個嘴尖牙厲的刻薄丫鬟,就算我們不是主子,是客人,也輪不到你一個奴婢來指手劃腳,我侄孫女都還沒說話呢。”

    知若端起如冬遞過來的茶,面無表情地瞥了齊八奶奶一眼,茶壺茶杯都是他們馬車上帶下來的,鶴園裡的茶具也不知多久沒洗了,都蒙著一層灰。

    齊八奶奶被那輕飄飄的一眼看得越發不安起來,她見過知若兩次,都是一臉無害地坐在芊昕郡主身邊,雖然沒有同她說話,但都有柔柔地對她笑笑。她也打聽過,說這大姑娘溫和不知事,性子好欺,一點都不像芊昕郡主那樣精明犀利。

    所以當她知道這鶴園給了知若作嫁妝後很是開心,秋家不在京城,芊昕郡主也不好總是跑到已嫁女兒的嫁妝院子來不是?等下次哪個大管事來送月錢的時候,她要讓那人轉告知若一下,最好一次將一年的月錢和打理、修葺院子的費用送過來,免得大老遠的麻煩,也耽誤事。

    正抱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望呢,沒想到尹家出事,尹知若為了不受牽連這麼快就跑來處理掉京城裡的產業了。

    這也就算了,她若能討價還價要來一些如意的“補償”也不錯,可是偏偏那日為擺脫尹家牽連說的一通話不知怎麼的這麼快就傳到了尹知若耳邊,現在怎麼辦?

    知若眼裡那冷冷的嘲諷之意讓齊八奶奶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她怎麼覺得面前這位大姑奶奶像換了個人似的,雖然仍是一句話都還沒有說。

    除了出門去“研究學問”的齊大郎,齊八奶奶的其他幾個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在,看那樣子,有剛睡醒的,有剛喝了小酒的,有兩個女的被叫來的時候還一臉不樂意地嘟囔說耽誤她們繡花換銀子,直到聽到是主家人來了才白著臉閉了嘴。

    知若呷了一口茶,涼涼道:“這宅子我已經處理了,沒必要跟你們說什麼理由。上個月給你們的三個月月錢和各項費用也不用你們還回來了,就算幫襯你們一下,給你們住一月客棧吧,一個月的時間也夠找地方住了。誒,別急,要耍潑對著我沒用,我不吃這一套,直接讓人將你們扔出去就是,反正現在尹家也不需要什麼名聲了,何況是同我們尹家、同我娘毫無關係的人?當然,或許你們可以等一會兒景王爺他們過來的時候再鬧,他們說不定肯幫你們呢。”

    齊八奶奶幾人剛要張起的嘴閉上了,“現在尹家也不需要什麼名聲了”?他們之前靠那麼點不知道有沒有的關係求到京城來,倚仗的不就是“名聲”二字?越是大戶人家越講究名聲,他們怎麼說也是姓齊的。

    可是現在,芊昕郡主死了,他們這些姓齊的所謂“遠親”距離芊昕郡主已經出嫁的女兒尹知若就更遠了,甚至之前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更別說人家一開口就丟了一句“不需要名聲”,那他們還能倚仗什麼?耍賴?尹知若帶來的人可不少,還多是碧泉莊上那些五大三粗的粗魯大漢,要將他們“扔出去”太容易了。

    至於等景王爺來了再鬧之說,除非他們壞了腦子,他們是什麼人,敢擾了王爺的大駕?

    “大侄……侄孫女,我們怎麼說也……也是您外……”齊八奶奶還想硬著頭皮套一下近乎,結果知若才冷笑一聲,她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她怎麼覺得這位所謂“溫和好欺”的尹家大姑奶奶比芊昕郡主還難忽悠?那雙冷冷的眼睛好像能把人的心都看穿似的。

    知若冷哼了一聲:“我勸你們還是趕緊收拾包裹走吧,最好從後門走。待會兒過來的人中有一位何大人也是從你們徽州過來的,你們在那邊犯下的事他好像很也清楚哦,若是一不小心撞上,再一不小心給對上號,……”

    齊八奶奶一家在徽州具體犯下的什麼事,同樣來自徽州的何毅清楚不清楚知若不知道,反正她只知道個大概,並不知細節,也是前世在秋家聽說的。好像就是因為他們為了錢財失手打傷了什麼人,結果聽說那人大有來頭,且傷勢很重,要死了,他們害怕被抓去斬首才跑到京城來“投親”。

    據說他們後來知道那個大有來頭的人根本沒有受傷,不是他們打的那個人,只是傳來傳去套錯對象了,正好又不知從哪得了大筆財產和兵書,這才“衣錦還鄉”回了徽州。

    知若相信,不管這會兒他們知道不知道“套錯對象”的事,聽到那件人命案還是會很害怕。果然,齊八奶奶的兩個兒子首先就嚇得“噗通”兩聲跪倒在地:“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我們馬上就走,求您放過我們。”他們才不要被抓回去坐牢砍頭啊!

    齊八奶奶也是差點嚇尿了,他們打人的時候用破麻袋套住了那人的臉,應該沒有人知道,他們也是聽說對方來頭太大,怕官府查得緊了終會露出馬腳,這才全家逃跑。這位尹家大姑奶奶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官府已經查到他們了?事情都傳到京城裡來了?

    完了完了,難怪她說什麼等王爺他們來了再鬧,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齊八奶奶跳了起來:“快,快收拾東西從後門走,三丫,去你爹常去的那家春月茶樓叫上他,我們在城門口土地廟匯合。”

    在這些人手忙腳亂的時候,阿祥站在門口跟如春點了點頭,如春彎下腰在知若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阿祥那邊尋得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7 PM

第三七章 秘密

    一進鶴園,知若就讓善水性的阿祥去荷塘中間仙鶴雕像那“尋寶”,為了以防萬一,同時也讓人盯著齊八奶奶家一眾人,尤其是齊三郎。

    阿祥很順利,一到荷塘邊就看到一條小船,還乾乾淨淨的,顯見是經常有人用,心中暗歎大姑娘真是神算了。因為目標、方位明確,阿祥一通摸索,很快就找到了知若所說的木匣子,不過是個釘死的,打不開。

    知若看著亂成一團推推搡搡向門外沖的那一家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說起來也多虧了這家人,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荷花池裡竟然還藏著寶,很顯然,娘也是不知道的。

    正要跨出門檻的齊八奶奶突然轉回頭,猶豫了片刻,開口道:“大侄……大姑奶奶,我……有一個大秘密,能不能換五……不,三百兩銀子?”

    知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就在齊八奶奶被看得發毛,訕訕地準備拔腿而逃時,卻聽到淡淡的聲音:“說說看,真值得的話,我可以考慮。”

    齊八奶奶如聞天籟,也不管那“考慮”兩個字了,反正這個“秘密”對尹知若或許有用,對她可完全沒用。不過,她看了看左右站著的那些個人,倒不是為知若著想,而是怕……怕報復啊!

    知若好笑,不過還是對強伯他們道:“你們出去吧,如春、如冬在外面守著就可以。”

    如春和強伯正好知道知若武功不俗,別說一個老婆子,就是幾個魁梧大漢子在這也不是她的對手。遂笑笑,依言帶著其他人出去了,如冬還有些忐忑,關上門後緊張地豎起耳朵關注著裡面,嘴裡喃喃道:“如春姐,齊老婆子不會設了什麼埋伏吧?”

    雖然十多年來,姑娘每日早上都要跟著將軍習武,但那不都是為了讓將軍高興嗎?除了晨練,姑娘從來就不另外練習,她也從沒見姑娘露過身手。直到前兩個月,姑娘在後花園教三姑娘練拳健身,她們才知道那叫什麼“五禽戲”,看著跟跳舞似的軟綿綿,能頂什麼用?如秋還玩笑說女人家練的自然是花拳繡腿。

    如春見如冬擔心得小臉皺成一團,安慰地笑道:“沒事的,姑娘心中有數。你看那一家人像是能設什麼埋伏的嗎?”

    如冬想想剛才齊八奶奶一家人差點沒有屁滾尿流的模樣,呃,好像是這麼回事。不過,她也突然想到姑娘剛才說的那些話,那家人在徽州到底犯了什麼事如此怕別人知道?還有,姑娘又是怎麼知道的?

    屋裡,知若仍然端著茶杯細品,姿態優雅,不寬不急,仿佛忘記了屋裡還有一個人。

    齊八奶奶硬是又出了一身細汗,為什麼這位姑奶奶不吭不響坐在那就能給人偌大的壓力,明明是一模一樣的人沒有錯啊,怎麼去了一趟洛城就變得如此可怕?

    此刻的她可是沒有一丁點討價還價或者獅子大開口之類的旖旎心思了,顫抖著聲音道:“十日前有一日我去大將軍府求見郡主,因為貪府裡的茶好喝了好幾杯,結果走到花園南角那就內急,憋……實在憋不住了,正好那假山後邊有個小山洞,就躲到裡面松……鬆快了一下。沒想到那尹二老爺和尹二夫人夫妻倆怎麼那麼巧也在那裡碰上,還讓身邊人都退開說了幾句話,他們一開口就提到了大將軍。”

    齊八奶奶說到這兒故意停了停,想看看知若的反應。可惜,知若仍然專注於品茶,一副“你愛說不說”的態度。

    其實這時的知若正在為自己腦袋中繪出的一幅圖醉了,呃,大將軍府花園南角那座假山後面確實有個洞,她小時候也跑進去玩過,不過那個洞也太小了吧,難為齊八奶奶能夠佝僂在裡面。

    知若再瞟了齊八奶奶一眼,好吧,這個老婦應該不到一米五,又乾巴巴的,好像還是有些“條件“的,呵呵,難怪躲在裡面竊聽也沒被發現。

    齊八奶奶只得暗歎了一口氣,繼續道:“我聽到二夫人問二老爺得手沒有,二老爺說大將軍太謹慎了,無從下手,不過那書房裡的屜子連個帶鎖的都沒有,他不覺得大將軍會將什麼重要東西放在那。然後二夫人罵了一句,說郁先生是有意為難他們,哪有要找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怎麼找?還說不會連他自己身後的神秘主子是誰也不知道吧?

    當時二老爺似乎嚇壞了,低聲吼了一句‘閉嘴’,還說郁先生背後的主子要除掉他們仿若捏死一隻螞蟻,反之,攀上他,以後大富大貴、位極人臣都不在話下。都怪大將軍太固執了,不懂得融通,又太受皇上信任,所以那位主子不得不除掉他。”

    知若放下茶杯,直直地看著齊八奶奶,判斷那些話的真實性。原來二叔二嬸果真是裡應外合害死爹娘的內奸麼?前世只是恨他們絕情,竟然將明澤他們賣到那種地方去,還與秋家勾結陷害她,瓜分她的嫁妝。原來,他們的狠毒絕情竟遠遠不止這些!

    齊八奶奶現在最害怕知若這樣無言地看著她,那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目光讓她喘不過氣來,趕緊發誓道:“大姑奶奶,我發誓絕對沒有說一個字的虛言,都是二老爺和二夫人的原話。”

    知若的聲音冰涼如水:“你的意思是二老爺二夫人害死了我爹娘?”

    “沒有沒有,”齊八奶奶嚇得兩手亂擺,“我沒有這麼說,我……我……”對啊,她昏了頭了?尹詔不是謀逆罪嘛?她說這些幹嘛?謀逆罪逆的是皇上,那不是說那什麼郁先生背後的主子是皇上?啊呀呀,她要死了,她說這些幹嘛?想被拖去午門嗎?

    齊八奶奶恨不得要摔自己兩巴掌了,可是她不也就是想換幾百兩銀子來嗎?一家十幾口的,又不能回徽州,他們攢的那點銀子夠幹什麼啊?可是……可是再怎麼也比被斬首強吧?“大姑奶奶,您當我什麼都沒說,您別再問了,放我走吧,放我走吧,嗚嗚嗚,我不想死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8 PM

第三八章 原來如此

    知若暗暗冷笑一聲,故作不耐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走吧,我都不知道你前後矛盾的在說些什麼?”

    齊八奶奶大喜:“是是是,我老糊塗了,暈頭暈腦的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大姑奶奶您別再惦記著,就當個屁放了吧。我走,我們馬上就走。”

    邊拉開門往外“逃”還邊拍著胸脯後怕,暗罵自己真是要錢不要命了,好在尹知若看著厲害,畢竟還是個天真不知事的,否則她的小命……太可怕了!

    看著齊八奶奶一臉的惶恐和急慌慌竄逃出去的背影,如冬莫名其妙:不就說個大秘密嗎?怎麼嚇成這個樣子?到底是誰說誰的秘密啊?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好奇八卦一下,一個婆子急急進來:“大姑娘,景王爺和鐵鏢頭到了,強大管事正領著他們往這裡來。”

    知若點點頭:“將備好的茶水和點心端上來。”請景王爺過來為成立“將士之家”一事作見證是鐵穆遠的建議,也有請景王爺撐腰的意思。“將士之家”是好事,怕只怕萬一觸及了什麼人的利益惹來麻煩。

    而景王爺一向很關心將士的事,像什麼軍餉被貪汙拖欠、邊關將士冬衣沒有及時籌備之類的事,他每每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為將士們上摺子討公道,能讓這位閒散王爺主動請纓攬下的差事也定是追贓款、籌款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

    所以,鐵穆遠相信,知若的這個“將士之家”必定會得到景王爺的讚賞和支持。果然,他才剛說了個大概,景王爺就兩眼發亮、連連叫好,直接就拍板:“本王知道你的意思,放心,本王不但會給尹姑娘和‘將士之家’撐腰,還會上摺子提請皇上表彰和倡議,希望以後各地都能有人站出來效仿,多做類似的善事。”

    不怪當今皇上尚武輕文,重視武將。大郢朝地大物博,東南西北周邊幾個國家都虎視眈眈,西北邊才剛消停幾年,如今西南和東北又都挑釁不斷,雖然沒有之前與西北烏索蘭國的戰爭那麼激烈難纏,但也是難以消停,然後東南邊的海匪和大郢各地的匪患又不斷挑戰朝廷的神經。

    也正是因為優秀武將的稀缺,這次以徐玉章三人為首的將士對尹詔“謀逆”案的反應才讓朝廷不得不高度重視,連平日裡對尹詔嫉恨不已的政敵都不敢大肆攻擊,生怕被皇上和那些將士當“出頭鳥”找麻煩。

    要知道,這三人中,何毅是京郊護衛軍的副統領,徐玉章和李世釗更是回京述職的年輕高級將領,都是皇上非常看好的前途無量的武將。

    前世今生,知若都是第一次見到景王爺。景王應該比父親尹詔略長幾歲,頭上戴著上好的束髮玉冠,穿一身冰藍色錦袍,繡著雅致的竹葉花紋,腰系玉帶,愈發襯出高挑挺拔的身材和儒雅寬厚的氣質,完全沒有皇親貴族高高在上的冷漠,倒是像一個平易近人的世伯。

    知若趕緊迎上前行禮:“民女尹氏見過王爺。”

    景王呵呵笑道:“尹侄女不用多禮,本王同你父親、還有昌勇(鐵穆遠的字)都是多年的交情,你把我當作一般的世伯就可以。”

    恢復現代記憶的知若對古代的跪拜大禮本也反感,當即從善如流,再盈盈福了個禮:“知若謝王爺世伯。”在這不知民主和人權為何物的皇權年代,有大腿不抱絕對是腦壞了。

    景王臉上的笑容越發親切,這孩子乖巧大方,心思敏捷,倒是沒有辱沒了那樣一對優秀的父母。只是,感覺同傳聞中的尹家嫡長女似乎有些不同呢。

    景王和鐵穆遠剛坐下端起茶杯,徐玉章三人也到了,趕緊驚喜地見禮。他們著實也擔心“將士之家”這麼好的主意會因為觸動某些人的利益而被扼殺,若是有景王爺支持,再好不過!

    知若先將她的預想、計畫、以及可能產生的問題和解決辦法闡述了一遍,讓景王幾人聽得專心致志,頻頻點頭。景王直接贊道:“尹姑娘年紀不大,思維卻是嚴密,幾乎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許多想法也是前所未有。”

    知若心裡一個咯噔,時間緊迫,自己又急於促成此事,有些大意了。趕緊狀似羞愧地半垂下頭:“王爺世伯過譽了,其實這個想法是我母親早就有的,母親一直在考慮可行的章程,有一次母親在擬章程時被我看到了,還解釋給我聽。不過,‘將士之家’這個名字是我在回京路上無意中想到的。”

    “哦?那也要尹侄女你有心,才能記得如此清楚,表達得如此有條理。”景王四人話雖這麼說,眼裡還是閃過“原來如此”的了然。雖然說虎父無犬子,尹知若確實不像傳言中那般天真簡單,但畢竟年齡小、閱歷有限,怎麼可能獨自弄出這麼一個前無先例的方案和如此詳實可行的章程來?

    現在知道原來是芊昕郡主考量許久的東西,知若只是聰慧記性好,將其整理完善出來,這樣就合理多了。更重要的是這個女子感恩、且大方,她也是感激這次眾多將士對她父親母親的支持、為他們討公道才積極將母親曾經的想法付諸實現吧?還將作為自己嫁妝的這個大宅院貢獻出來,要知道,這意味著每年損失一大筆可觀的租金啊!

    除了初步章程,知若還準備了一份租賃契約以及“將士之家管理條例”的草稿徵求他們的意見,景王、鐵穆遠以及徐玉章三人都給出了一些很有力的建議,使其更加符合大郢“國情”和這個時代的條件。

    一切談妥,景王道:“尹侄女,現在你父親的案子估計也就這樣了,很難有什麼進展。他目前的罪名對你們兄妹幾個的影響,除了不能參加科考外,其他並沒有什麼。你們完全可以留在京城,我們這些做世伯、長輩的也能照應一下不是?”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29 PM

第三九章 更厲害

    徐玉章三人也奇道:“尹姑娘你們要離開京城?回……寧州嗎?”

    甯州是尹詔的老家,尹氏一族的主支在寧州當地也算大族。不過,尹詔的祖父只是尹家偏支的一個庶子,父親死後被只有兩個女兒的嫡母趕出家,最窮困潦倒時,尹家族人中都沒有一人對他伸出援手,誰讓他那一支本就是不起眼的偏支呢?

    尹詔的祖父也是一個有骨氣且頭腦活絡的人,帶著妻子和剛出生的兒子(尹詔的父親尹老將軍)跟著一個老鄉到了洛城討生活,竟然赤手空拳在洛城建起一份不薄的家業。後來尹老將軍考上武舉並進入軍中建功立業,一路做到正三品駐京武將,任職護軍參領,尹家也從洛城遷到了京城。

    如今,尹詔涉嫌謀逆,尹詔和芊昕郡主都死了,如果知若沒有和離,帶著弟弟妹妹去洛城倒也不錯,聽說尹詔夫婦在洛城和周邊給她置辦了不少嫁妝產業,尹明澤四人根本不需要靠秋家養。

    可是現在秋家在成親當日“逼和離”的事已經傳開了,知若就沒有必要去洛城了吧?還不如將洛城的產業賣了賃了留在京城呢。京城是傷心地,洛城難道不是?何況在京城多少還有鐵穆遠以及他們這些人的關照。

    知若搖了搖頭:“我們曾祖父那一輩就同甯州尹家沒有關係了,我們去洛城。幾個弟妹還小,那日親眼目睹了父親被……,接著母親和兩位姨娘也去了,祖母、叔嬸斷情斷義……,我著實擔心留在京城他們的心裡會承受不住,昨晚萱兒做了一夜的噩夢,哭著不敢睡覺。”而且,父親的謀逆罪雖然不能定下,但謀逆嫌疑一直這樣吊在那兒就能招來很多是非,她不願意讓明澤四人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

    更重要的是,她要的不是這樣所謂衣食無憂地平安苟活著就行,她不能讓父親一世忠心耿耿,在死後卻永遠背著謀逆的嫌疑,更不能讓陷害父親、害死父母的兇手一直安然躲著逍遙法外,她要重振尹家,為父親平反,讓父親母親含笑九泉;要弟弟妹妹都能昂首挺胸做人;要找出仇人往死裡整,不,要他們生不如死,如他們姐弟幾人前世那般……

    知若垂著的眼眸裡不斷變換著各種難掩的情緒和仇恨,只是哀傷的表情和手上絞成麻花的帕子讓景王幾人只看到一個傷心、心疼愛護弟妹的長姐。

    景王長歎一聲,拿出一張名帖遞給知若:“也好,我會交代洛城林知府一聲,你們有什麼事就讓人去找林知府,他辦不了的自然會找本王。本王也會讓王妃經常派人過去看看,好讓所有人知道你們是本王的世侄。”

    知若趕緊接過,站起身行禮致謝:“多謝王爺世伯,知若姐弟幾個感激不盡。”

    徐玉章三人也替知若高興,有景王爺罩著,相信欺負這幾個孤兒孤女、覬覦知若財產的人都不得不顧忌幾分。鐵穆遠笑道:“你辦女戶的事,我也跟王爺說了,王爺已經書信一封讓我帶給林大人,很快就能辦妥。但明澤幾人的戶籍就不跟著你遷過去吧,還是留在京城裡,明日我就將他們的戶籍證明和路引什麼的弄好。”

    知若點頭應下:“嗯,就這樣,勞煩鐵叔叔了。”他們一定是要回京城的!尤其明澤、明輝兄弟倆,他們是鎮北大將軍尹詔的兒子,一定會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在世人的注視下帶著父親母親的靈位回到鎮北大將軍府!讓“鎮北大將軍”五個雄赳赳、用父親鮮血澆鑄的大字刻回父親的墓碑上,更重新回到世人的腦海中!

    一臉疲色回到碧泉莊,依知若之命出去辦事的榆錢伯和強伯吩咐留在尹府附近探聽消息的小廝柱子也回來了。

    榆錢伯利索地拿出契約和銀票:“姑娘,兩個小莊子、兩個鋪面、還有那個兩進宅子都出手了,都是從前與郡主有生意合作的人,我們的產業好,他們倒是開心,價格也很合理。”他是同強伯商議過、篩選好了人才去找人家談的,自然都不會是那種見利忘義、落井下石的人,這樣的事對雙方都有利不是?

    知若點頭:“辛苦榆錢伯了!以後碧泉莊就交給榆錢伯,還有雅秀閣那兩個鋪面的事、‘將士之家’的事,如有需要,他們的人也會來找你。”

    榆錢伯道:“姑娘放心,就這幾件事,我還能擔得起,只是姑娘,你真的不打算住在碧泉莊,或者讓我們都跟去洛城嗎?”他是既捨不得離開碧泉莊,又不放心幾位少爺、姑娘。碧泉莊上的人多是兵士出身或者從小習武的兵士後代,還有不少人有軍功在身,對芊昕郡主和尹大將軍忠心耿耿,跟著去洛城梅莊可以更好地護衛幾位小主子不是?

    知若搖頭:“不用,你們都是呆慣了這兒的。再說,以前母親不是總說碧泉莊是齊家的吉祥地麼?母親很看重外祖父留下的鶴園和這個碧泉莊。”

    榆錢伯歎道:“我們這些人早就沒有其他什麼家族了,都是把自己當作齊家和尹家的人,護衛好碧泉莊是我們的責任,但姑娘和少爺更是我們要護衛的主子,否則以後下去了怎麼去見郡主和將軍?”他說著說著就兩眼水光泛動。

    知若的聲音也哽咽了:“榆錢伯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弟弟妹妹的,不是還有強伯、齊伯他們嗎?梅莊上的護衛措施你也是聽強伯說過了不是?放心吧!”

    榆錢伯只好點頭:“姑娘決定了,我自然會遵照姑娘的吩咐。姑娘,不知您有沒有聽郡主說過我會馴蛇,當年在戰場上還偷偷擺過蛇陣。只不過您外祖父擔心傳出去會被有心之人誣我用妖法,所以除了您外祖父身邊的幾個親衛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姑娘,我的大孫子大勇如今也掌握了馴蛇之法,不如您將他帶去洛城?”

    馴蛇?知若大喜,原來她關於前世碧泉莊蛇災的猜測沒有錯,而且榆錢伯比她想像的更厲害!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30 PM

第四零章 先要活著

    “馴蛇?真的嗎?蛇也可以像狗那樣聽人話?”知若一臉驚疑地問道。有了尹惠恩的記憶,她自然知道蛇是能馴化的,也曾經看過不少馴蛇表演以及關於那些馴蛇師的故事。不過,作為古代大家閨秀的尹知若如果表現得不以為奇,就太不正常了。

    榆錢伯笑了:“嗯,大多數人提起蛇都害怕,卻不知道,蛇也是能被馴化的。當然,需要非常熟悉蛇的種類和習性,還需要特製的草藥。”大姑娘倒是膽大,臉上有“驚”卻沒有“懼”,一般千金小姐聽到“蛇”字恐怕都要尖叫了。嗯,不愧是鎮北大將軍和芊昕郡主的女兒、大將軍王的外孫女!

    知若又好奇道:“那是不是要學好久才能布蛇陣那麼厲害?”大勇才十五六歲,會布蛇陣麼?要是能布蛇陣,有了那些蛇兵蛇將,梅莊倒是又多了一層保障。

    榆錢伯一下就知道了知若的想法,笑道:“學會馴蛇就不難,我當年為了老將軍能突圍,在戰場上布蛇陣時也只有十六七歲,大勇天生與蛇親近,三四歲就學馴蛇,十一二歲就能布蛇陣了。”

    知若興奮地直點頭:“好,大勇就隨我去洛城,以後有什麼回京的差事,我讓大勇過來,他也好經常回來探望你們。”不是都說“麼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嗎?大勇可是榆錢伯的長孫呢。

    榆錢伯嚴肅地搖頭:“不可以,我讓大勇跟去,是危險時刻用蛇陣保護姑娘和少爺的,經常回來算什麼?等大將軍的案子查明了,大勇再同你們一起回京就是。”

    榆錢伯出身就沒了娘,自小跟著爹賣蛇藥,十四歲時爹又死了,成了孤兒。當年他差點病死,是大將軍王救了他,還將他留在身邊做小廝,讓人教他習武,後來還加入了親衛隊……

    他們一家人的命和現在祖孫三代和和美美的安穩生活,都是大將軍王和芊昕郡主給的。現如今,芊昕郡主和尹大將軍遭難,為了幾個小主子,他們有什麼不能犧牲的?包括一家人的命!

    榆錢伯的事說完,強伯將柱子叫了進來。柱子說了燕媽媽在尹府門前自盡的經過,還有尹知晴爆出來的那些話。

    強伯氣憤不過,一拳砸在桌子上:“難怪燕媽媽在秋家一直勸姑娘留下做妾,原來早被葉氏那個惡毒女人控制了。葉氏是不是同秋家勾結害姑娘?對了,一定是……設法謀奪姑娘的嫁妝。”怪不得大將軍和郡主剛出事,葉氏就跑到雅秀閣“賒”了八千多兩的首飾,是將雅秀閣視為囊中物了吧?

    簡直太狠毒了!為了錢財,竟然勾結外人害自己的親侄女,枉費大將軍和郡主一直對他們那麼好,他們從大房得到的好處還少嗎?

    榆錢伯皺緊了眉:“顯見是早有預謀!他們一邊暗中‘大義滅親’揭發大將軍,一邊與慶元侯府勾結算計姑娘的嫁妝產業。不過姑娘,我越想越覺得不對,謀逆罪罪名非同小可,尹暉和尹慶這樣做也太冒險了吧?姑娘真留在秋家,嫁妝也是被秋家占了大頭,他們最多能分到一點而已,而風險卻是他們占的大,秋家只是親家不會有太大牽累。”大郢沒有株連九族之類,影響肯定會有,但不會傷筋動骨。何況按他們的計畫,知若留下也只是個妾,連親家都不算。

    知若等柱子退出去了,讓如春和如冬到門口守著,這才將今日在鶴園時齊八奶奶說的話說了一遍:“很顯然,是父親掌握了某些東西,阻了某個大人物的路,人家利用尹暉、尹慶殺他。那位什麼郁先生,或者玉先生背後的主子就是那個大人物,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除掉父親,而不是為了定下他的謀逆罪。”

    強伯的眼神一暗:“會不會是皇上?”功高蓋主被除掉的不是沒有。

    知若搖頭:“不會,如果是那樣,父親的謀逆罪就不會定不下來。而且按照齊八奶奶聽到的說法,父親阻人家的路,不僅因為他可能掌握了什麼東西,還因為他深受皇上的信任,所以那人才‘不得不’除了他。”

    榆錢伯的拳頭握得咯吱響:“姑娘,我找幾個身手好的去劫了尹暉和他婆娘來,就不相信他們的嘴有多嚴,先找出誰是郁先生再說。到時候我們發動大將軍王和尹大將軍在軍中的影響力,逼迫朝廷查明真相。”

    強伯也兩眼閃閃發光,明顯非常贊同:“他們要敢不說先宰了他們,再布個綁架劫財的假像就是,至少也報一半的仇。還有他們要找的東西弄不好還在大將軍府裡,要不我們夜裡翻進去瞧瞧。”這樣白白放過那對白眼狼真是尼瑪的太憋屈了!他恨不得現在就一刀剁了他們。

    “不可!太危險!”知若忙道,“我相信,現在那些人肯定在盯著我們,他們會猜測父親有沒有將東西交給我或者你們,澤兒四個在牢裡可都被搜身盤問過了。榆錢伯、強伯,我知道你們報仇心切,可是那人既然可以做到這一切,一定不是容易對付的,就算讓我們查出‘玉先生’是誰又有什麼用?萬一他也不知道後面的主子是誰怎麼辦?誰知道中間會不會又隔著什麼金先生、銀先生?”

    榆錢伯二人愣了愣,張口想說什麼又閉了嘴,他們不得不承認,一向被大家認為天真不知事的姑娘卻比他們都想得深想得遠。

    “可是,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強伯不甘心啊。

    “暫時只能這樣,”知若點頭,“要讓幕後那人看到我們認命、安份地生活。那樣我們才有機會積蓄和壯大力量,沒有實力,說什麼報仇?小命都難保!我們都死了又能怎樣?父親還是含冤莫名,永遠被謀逆嫌疑壓著。至於他們要找的東西,我相信父親不會放在府裡的,府裡恐怕早已經被掘地三尺,就算真有也早被弄走了。”

    “姑娘,我們都聽您的,”榆錢伯感覺此時的知若身上有一種大將軍王運籌帷幄的氣勢,“您說的對,先活著才有希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31 PM

第四一章 瞎碰

    知若點頭,再次鄭重道:“榆錢伯、強伯,我們姐弟幾個現在能信任、能依靠的人不多,所以,你們二位一定不能衝動行事,否則我們真的無依無靠了。你們都是知若的長輩,知若也不瞞你們,你們放心,知若一定會為父親平反,為父親母親報仇的,只是這事急不得。”

    榆錢伯幾乎老淚縱橫,他雖然不是奴籍,但是一直將自己當作齊家的人,將芊昕郡主視為主子。芊昕郡主將碧泉莊給知若作嫁妝後,知若自然就是他的主子了。而知若的這一番話,讓他知道她是將他們視作可以依靠的長輩,哪能不激動?

    強伯更是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姑娘放心就是,我們不會瞞著姑娘行事的。”今日他們是衝動了,一把年紀了還沒有姑娘沉穩。姑娘長大了,且很有主張和智慧,他們只要輔助姑娘,將姑娘想要做的事做好就可以了。

    知若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甄姨娘和蘭姨娘的遺體還能找到嗎?”

    榆錢伯搖了搖頭:“昨天早上阿旺幾個人說徐少將軍將大少爺他們接出來了,但兩位姨娘……我就帶了幾個人悄悄去亂葬崗那邊找。才知道他們前一日燒了一次堆積的屍體,都燒光了。”

    阿旺是尹家放出去的舊僕。鎮北大將軍府出事後,碧泉莊等產業因為屬於知若陪嫁沒有被查抄,但榆錢伯擔心他們的行事會讓知若被牽連到“謀逆案件”中,不讓莊子上、鋪子上的人直接介入,都是阿旺幾個給他們遞消息的。

    出事前幾日,芊昕郡主找榆錢伯去說碧泉莊作為嫁妝莊子的事時曾經鄭重交代過他,從此他們要保護、要照顧的就是知若一人,無論出了什麼事,包括她和尹家出事,他們都必須將知若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還說等知若回門再回去洛城後,她會再讓人找榆錢伯過去說一些事。

    當時他想不通芊昕郡主為什麼會說那樣一番話,直到噩耗傳來才猛然醒悟到芊昕郡主和尹詔或許早就預料到有這麼一日,只是沒料到這麼快罷了。

    因為有了芊昕郡主的事先交代,榆錢伯才連送葬那日都強忍住沒有去,打探消息都是暗中進行的,也多虧了阿旺那些尹家舊僕。

    知若歎了口氣:“在爹娘墳旁建兩個衣冠塚吧,兩位姨娘一定很希望回到他們身邊。”

    尹詔和芊昕郡主的感情很好,後院就兩位姨娘,還是芊昕郡主做主給納的。芊昕郡主生長子明澤時傷了身子,太醫說以後恐怕很難再懷孕。武將家怎能只有一個兒子?而且那時尹詔又要準備去西北邊關接元帥之位了。

    芊昕郡主說服尹詔,納了她數月前碰巧救下的一位姑娘甄珍為妾,同時將貼身大丫鬟月蘭也收了房抬為姨娘,即蘭姨娘。那次甄姨娘和藍姨娘一同隨尹詔去了西北,都是懷孕後才被送回京城。蘭姨娘先生了二姑娘知卉,大半年後甄姨娘生下二少爺明輝。

    兩位姨娘都是本分人,對芊昕郡主非常尊重愛戴。芊昕郡主也從來沒有虧待她們,不但不像別家主母那樣規矩繁多,還讓她們自己撫養孩子。

    芊昕郡主對兩個庶子庶女也是很疼愛,不論衣食住行,還是請先生教導等各方面,都不比嫡子嫡女差,所以京城裡許多人都知道尹家長房妻妾和睦、幾個姐弟兄妹感情極好。

    榆錢伯當即點頭應下:“我這就讓人去準備,明日上午就把這事辦了,不過,二姑娘的身體可以嗎?”

    許是受了驚嚇,且在牢裡又餓又凍,四個孩子昨日回到莊子後一放鬆下來都生病了,尤其二姑娘知卉和三姑娘知萱。

    知若歎道:“郎中不是說沒什麼大礙嗎,穿嚴實了撐一撐吧。不僅卉兒要去,萱兒也要抱上去,兩位姨娘一向最疼她了。榆錢伯,強伯,我現在過去看澤兒他們,有什麼事你們先商量吧,好在明日我們還有時間,鐵叔叔說後日一早去洛城。”她在現代的做事風格就是趕早不趕晚,不喜歡到最後匆匆忙忙亂趕,那樣容易出錯。回京前,她就將所有要做的事情做了兩日內完成的計畫,現在多出一日時間,倒是寬鬆了很多。

    榆錢伯二人趕忙應了,他們是有很多事要商量一下,以後兩邊怎麼聯繫怎麼溝通,出了意外之事如何應對、如何緊急聯繫,姑娘昨晚都有提了一些大概,他們要商議出具體程式。現在還有姑娘說的增強實力、增強自我保護能力的事,他們也要一起琢磨一下。雖說姑娘做主,但他們見的事多,也可以提出有用的建議不是?

    知若剛要開門,突然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回過頭壓低聲音問道:“榆錢伯,你知道父親身邊的於大勇嗎?”

    榆錢伯一愣:“大將軍的親衛頭領?據說已經失蹤十幾日了,大理寺也在找他。”

    知若點頭:“父親母親托夢時有提到他,還提到靈邑山那個關公廟,也不知道是不是指他會到那裡。榆錢伯,你派人暗暗地找,再讓人守在關公廟那。如果找到了,讓他千萬不要衝動行事白白犧牲,就說父親交代說以後讓他跟著我。他若是不信你,你就念這句詩給他聽。”說完拿起桌子上的紙筆寫了一句詩。

    榆錢伯接過來背下,直接放進牆角的炭盆點燃燒掉了,才道:“姑娘放心,我記下了。”

    知若這才出了門,關公廟和那句詩都是她推斷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是瞎貓碰死老鼠罷了,能不能碰上就要看天意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關公廟是前世父親出事後兩三個月,那些失蹤多時的親衛和暗衛被伏擊的地方。她記得很清楚,秋逸然邀功似地跟她說這件事,說關公廟是那些人平日聯絡、會合之處,被一個叛徒供出來,才被伏擊,全死了。她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還倖存了一個於大勇。

    而那句詩是昨日明澤說的,官兵包圍大將軍府緝拿父親時,父親匆匆在他耳邊說了這句詩,讓他記住了,說萬一以後有人救他,念了這句詩,他就可以放心跟著走,能逃一個是一個。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32 PM

第四二章 長姐如母(一)

    知若走出門,守在門口的如春抱著一個小包袱輕聲道:“姑娘,阿祥撬開了那個扁木匣子,如姑娘所說,裡面是一大疊銀票和兩本書,還有一封信。”

    知若點頭:“你收好了,我們先去看看澤兒他們。”

    “嗯,姑娘放心,芳媽媽說二姑娘的高熱已經退了,三姑娘也不哭鬧了,大少爺和二少爺這會兒一個在看書一個在練武呢。”如春應道,這次幾位少爺、姑娘真是受苦了,尤其小小年紀的三姑娘,一向被爹娘、姨娘、和兄姐如珠如寶地疼著,哪裡受得了這一系列的驚嚇和苦難?能不做噩夢不哭鬧嗎?她們這些奴婢看著都心疼。

    到了知若姐弟幾個住的小院子,一一歲的明輝果然只穿著夾衣在練武,大冷的天已經練出滿頭汗。榆錢伯的大兒媳芳媽媽手裡拿著大棉巾和一件長棉袍正一臉焦慮地站在那嘟囔,看樣子應該勸說了很久。

    這哪裡是在練武啊?分明是在發洩吧?知若歎了一口氣:“輝兒,父親在天上看著呢。他這才剛走,你就把他的話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嗎?”

    知若的聲音平平,並沒有抬高,卻讓本來狀似瘋狂的明輝怔了一下,手上腳上的動作也停住了。

    知若接過芳媽媽手上的大棉巾,親自走過去幫明輝擦拭滿頭滿臉的汗水,芳媽媽也趕緊趁勢將棉袍給他披上。

    知若一邊擦一邊繼續慢聲細語道:“父親說過,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任何事都要循序漸進,別想著一蹴而就,練武更是如此,心浮氣躁很容易走火入魔。父親還說,你雖然根骨好、有習武的天份,但性子急躁,這是大忌……”

    “大姐,父親他不會謀逆的對不對?父親他是被人陷害了對不對?”明輝抱住知若,終於大哭起來,這是父親母親、還有姨娘出事後他第一次哭。父親說過,男兒流血不流淚。父親是忠心為國的大將軍,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不遠處,明澤手上拿著一本策論站在屋門口,滿臉是無聲的淚水。

    他關在屋裡拿著這本書很久了,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他聽到芳媽媽在外面勸弟弟明輝休息的聲音,也知道明輝不聽勸。可是他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

    他知道,他出去了也沒用,也不知道如何勸,他如果會武,他自己也必然向明輝一樣不停地練了,那樣就好比父親還在身邊指導,父親還在……

    可惜他自幼身子不好,太醫說他心臟弱,不適宜練武。從懂事起他就記得自己一直在喝藥、吃藥膳調理身體,這幾年才練習了五禽戲、才可以向正常人一樣跑跑跳跳,只是習武還是不行。

    呵呵,弟弟還可以借練武發洩,借練武緬懷父親,而他,卻連這個資格都沒有。

    直到聽到明輝嚎啕大哭,他嚇了一跳,這才趕緊開門出來,正好聽到姐姐說的話。

    知若輕輕拍著明輝的後背:“父親當然不會謀逆,大姐也相信父親是被人陷害的。可是怎麼辦?我們去大街上大叫說父親是被人陷害的,我們要報仇,叫那個陷害父親的人滾出來?退一萬步說,那人滾出來了,明輝你能夠殺了他嗎?”

    明澤墨一般烏黑的眼眸黯了黯。

    明輝也是一愣,咬著牙道:“大姐,我要去找高人學武,為父親報仇”

    知若點頭:“你學武大姐不反對,可是你首先要學的不是高強的武藝,而是沉穩的性子。否則你什麼都還沒做,連仇人在哪個方位都還不知道,就會送掉小命了。比如現在這樣,你明知自己生病了,還不管不顧地以練武為名折騰自己,或許你會說你不怕死,可是大姐呢,大哥呢,兩個妹妹呢,都不要了嗎?也不管我們會不會傷心嗎?輝兒,報仇並不一定要武功高強,反之,武功再高強的人,不用腦子,或許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更別說報仇了。”

    早在明澤開門沖出來的時候,側著身的知若就注意到了,正好,兩個一起教吧。其實自己的這兩個弟弟都是很優秀的,明澤性子穩,心思細膩,且有過目不忘、舉一反三的好腦子。而明輝,不但是習武的好材料,還有天生的號召力,五六歲時候開始,就是孩子頭。武將們的孩子在一起,最經常玩的遊戲就是打仗,他每次都是扮元帥,帶著一班孩子把人家的後花園鬧得鳥飛狗跳(大戶人家的後花園是沒有雞鴨的,喜鵲鸚鵡之類的倒是有),連比他大兩三歲的孩子都會聽他的指揮。

    只是,明澤身子不好,作為鎮北大將軍的嫡長子常常感到自責、自卑,難免敏感了些。而明輝性急、容易衝動,這樣的性子如果不糾正過來最容易成為炮灰。

    明輝也是個聰明的孩子,把這幾日發生的事在腦袋裡過了一遍,又細細咀嚼了大姐的話,以及父親以前對他的訓示,訕訕道:“大姐,我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我現在先去洗個熱水澡,再去看二妹和三妹。”兩個妹妹都還躺在床上病著,他只顧自己發洩,今天還沒去看妹妹呢。

    一旁的芳媽媽高興道:“誒,誒,熱水早燒好了,二少爺趕緊去洗洗,身上都是汗,可別再招風吹了。”長姐如母,還是大姑娘知道怎麼勸兩位少爺,她這都叨咕了好半天了,一個關在屋子裡不出來,一個瘋狂地拳打腳踢停不下來。

    芳媽媽帶著明輝去浴房,明澤則一臉思索地跟在知若身旁,走了好幾步,快到知卉、知萱屋子時才一臉期待地開口問道:“姐,不會武功,真的也可以為父親報仇嗎?姐姐的意思是考科舉入內閣嗎?可是我們現在不能參加科考的。”明澤臉上剛剛燃起的光彩瞬間又黯淡了下來。入內閣或許真有機會翻出舊案為父親平反,但……,他終究是什麼也做不了!真是枉為父親的嫡長子!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32 PM

第四三章 長姐如母

    看著如霜打茄子一般的明澤,知若暗歎一口氣。古人太早熟,瞧瞧自己這兩個弟弟,在現代一個還是初中生,一個連小學都還沒有畢業好吧?本是無憂無慮的年齡啊,如今卻是一個個壓力山大。

    尤其明澤,“嫡長子”三個字就像是無形的枷鎖套在他身上,現在又加上殺父之仇壓著,讓本就敏感自卑的他顯得更加無助了。

    “澤兒,你想想看,”知若抬手拍了拍比她還高半個頭的明澤的肩,“能陷害父親的人會是一般人嗎?會容你步步升入內閣,有機會翻案報仇嗎?所以,能不能參加科考對你們有什麼區別?澤兒,好好想想,為什麼有的人身手好卻只能當士兵,能當將軍的都是武功最高強的嗎?”

    明澤愣了好一會兒,直至姐姐已經踏進屋子,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回過神來,隨即雙眼恢復了明亮。是啊,為父親報仇不僅僅是用武功殺人這麼簡單。父親能成為鎮北大將軍,能將烏索蘭國打趴下,靠的是智謀、是戰略。父親不是常常教訓明輝說,最厲害的不是武功而是智謀嗎?

    嗯,他的身子不好不能練成高深的武功,但他可以練成高深的智謀啊!那樣的他同樣可以保護姐姐和弟弟妹妹,同樣可以讓父親母親為他驕傲,有朝一日同樣可以為父親報仇。姐姐剛才不是說了,要找出陷害父親的仇人,光靠武功是不行的?

    只是,要如何煉成高深的智謀?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前,他還是先幫著大姐照顧好弟弟妹妹們,照顧好這個家吧。可不能像姐姐說的那樣,仇人的方位都還不知道在哪裡,他們姐弟幾個的小命先沒了,那什麼翻案、報仇都是空的了!

    找回自信,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明澤一下子振作起來,父親母親出事後,他的臉上第一次有了光彩。只是,突然,他的腳步又頓住了,姐姐這兩日好像變了,變得……有思想有遠見,說話都說在了點子上,讓人心悅誠服。

    倒不是說姐姐以前不聰明,只是父親母親都認為,女兒要嬌養,母親喜歡看到她的女兒們嬌美快樂,姐姐從來不用操心什麼事,所以想法也很簡單,沒有什麼心機。

    父親也常常跟他和明輝說,作為兄弟,他們必須強大,以後才能保護姐姐妹妹在婆家不受欺負,那是男子漢的責任。

    可是如今,面對大難,他只會自卑自責,怨天尤人,而經歷了一連串事的姐姐倒是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堅強、有主見。想到昨日姐姐在父母墳前同他們四個說的那句“姐姐在,家就在”,明澤有些羞愧,父母是希望他們兄弟倆能保護姐姐、給姐姐撐腰的,而他們不但沒有為姐姐分擔,反而讓她擔心。

    就在這時,洗浴換衣後精神奕奕的明輝匆匆趕來:“大哥你怎麼不進去?二妹三妹好些了嗎?”

    “二弟過來啦,進去,我們一起進去,”明澤笑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父親母親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兩兄弟踏進屋子,聽到靠在床上的知卉正道:“大姐,我沒事的,只是受了些風寒。昨晚吃了藥,睡了一大覺,已經大好,是芳媽媽不讓我起床,說這藥喝了還得在被窩裡發出汗才行,否則我早已經活蹦亂跳了。大姐,我明早肯定可以上山。”

    知若點頭道:“大姐相信你可以,不過你今日還是要好好養著,千萬別再受了風。”知卉在牢裡的這幾日一直護著妹妹知萱,地上冷,只鋪著薄薄的稻草,她就將知萱抱在懷裡、裹在自己的外袍裡睡。所以,幾日下來,年幼的知萱倒是沒有受風寒,只是驚嚇過度、噩夢連連。

    窩在知若懷裡的小知萱也道:“大姐,萱兒也可以的,萱兒也要去送甄姨娘和蘭姨娘。”

    “嗯,去,我們都要去,一家人說說話,一個都不能少。”知若摟緊妹妹應道。

    “大姐,是給兩位姨娘建衣冠塚麼?”明澤問道,他早上好像聽到芳媽媽在跟什麼人說甄姨娘和蘭姨娘的屍體都被燒掉了。

    “嗯,”知若點頭,“說是衣冠塚,可是府裡被封了進不去,兩位姨娘隨身的東西又跟著她們一起……”沒有東西能放在那兩個墓穴裡啊。

    小知萱嘟噥道:“姨娘隨身的東西?帕子算嗎?”

    知若幾人吃驚地看著知萱:“是姨娘給你做的帕子嗎?那是你的,不是她們的。”

    知卉卻是想起來了,猛搖頭道:“不是不是,是姨娘和甄姨娘的,是她們的帕子。快快快,快去看看有沒有被燒了。”昨天芳媽媽和幾個婆子可是說牢裡那幾日穿的衣裳鞋襪都要燒了。

    明輝拔腿就要往外跑,卻聽到知萱大叫:“沒有沒有,萱兒藏起來了,那是姨娘的東西,我想留著,所以偷偷藏起來了,沒讓芳媽媽看到。”

    知若奇道:“到底怎麼回事?”

    知卉答道:“姨娘和甄姨娘擔心萱兒吃不飽,將她們的饅頭用帕子包了藏在萱兒懷裡,我們早上醒來才知道的。”好在天氣冷饅頭不容易餿,知萱那幾日的“點心”就靠那倆饅頭了。

    知萱從知若懷裡蹭了下去,走到她和知若睡的床邊,從墊被下掏出一塊花布,裡面是兩條帕子,上面還有饅頭的印跡和味道。

    知若捧著帕子,眼眶又濕了,對如冬道:“拿去洗洗,甄姨娘和蘭姨娘都是最愛乾淨的。”

    如冬趕緊接過,應道:“是,奴婢這就去洗,洗完薰上甄姨娘最喜歡的茉莉香和蘭姨娘最愛的蘭香。”

    知若拿帕子印了印眼睛,又替知萱抹掉淚珠,才對弟弟妹妹們正色道:“哭是沒有用的,父親、母親、還有兩位姨娘都希望看到我們好好地活下去,活得理直氣壯,活得快樂幸福。後日一早,我們就去洛城莊子上,你們在京裡還有什麼想做的事沒有?”

    明澤幾人想了想,搖了搖頭。知萱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也想了好一會兒,突然猛點著頭一本正經道:“有有有,二哥有。”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33 PM

第四四章 長姐如母(三)

    明輝撇嘴:“我能有什麼事要做?”要說是大哥還有可能,大哥天資聰穎,才一三歲已經考過了秀才,在學堂裡什麼山長啊、先生啊都重視的很。不過,呃,現在他們兄弟都不能參加科考的,而且父親還被套著謀逆嫌疑,只怕那些人看到他們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了。

    雖然自家長子身體弱,很大可能要走文科考入仕的路,但尹大將軍還是對文官很不屑,認為他們中多數人勢利眼、心機多。明輝自小好武不喜文,偶然一次偷聽到父親這個觀點後就深以為然,不過他是不敢公然說出來的,除非想挨父親一腳。

    知若捏了捏知萱的小鼻子:“是不是你二哥承諾過給你買什麼東西還沒買啊?”別看明輝大大咧咧的,他給知萱買的點心和小玩意總是最合她心意,再被知萱那張小甜嘴誇幾句什麼“二哥最好”、“二哥最會買東西”、“二哥最疼萱兒”,簡直恨不得馬上再拔腳出去滿世界找新鮮玩意兒,每個月的月例銀子幾乎都貢獻給了知萱。

    明輝一想,可不是?自己還欠三妹一個糖稀小兔,也就是用糖吹的小兔子。京城裡賣糖人的不少,但是都是平平的一塊,叫畫糖人。但最近來了一個老頭,能把糖吹成薄皮中空的扁圓球,再用靈巧的手指捏出造型各異的花鳥魚蟲等,有的還塗上花花綠綠的顏色,煞是稀奇好看。

    那日父親出事的時候,他正好舉著一隻糖稀小兔回府,父親被亂箭射殺,小兔摔在地上被官兵踩成了糖泥……

    知萱不滿地拉開大姐的手,聳了聳小鼻子:“才不是呢,二哥你好好想想。上次甄姨娘生辰,帶我們去靈邑寺燒香,在那棵大大的許願樹下埋了一個小盒子。還說哪日她不在了,你要記得去把東西取出來。我問姨娘不在了是什麼意思。姨娘說就是去天上了,不能在我們身邊了。”

    “對哦,”明輝拍了一下腦袋,“那麼久的事,我都忘了,幸虧三妹記得。”一年多前的事了,那時姨娘奇怪得很,他想看不讓看。還說只要她活著都不能看,他自然就覺得那不是什麼好東西,也沒有興趣了。

    知若道:“這樣吧,明日從山上回來,我讓強伯帶你去一趟靈邑寺,你將盒子挖出來就回來,回來再打開看。”她有一種預感,盒子裡的東西許是同甄姨娘的身世有關。

    甄姨娘是被人賣到煙花巷逃出來時被芊昕郡主救下的,只說她母親早亡,父親一死。惡毒繼母就將她給賣了,其他什麼都沒有說。可是芊昕郡主從她的舉止言談卻是能看得出,她受過很好的教養。有許多優雅貴氣的習性,不像是從小戶人家出來的。

    在納她進府為妾前,芊昕郡主也讓人去打探了一番,不過沒有結果,煙花巷買她的人是從一個人牙子手裡買的,而那個人牙子也只記得是從南邊一個人牙子手裡轉賣而來,被賣的時候是昏迷的,被人下了藥。

    甄姨娘性子婉約柔和,行事也本分。很對芊昕郡主的眼緣,尹詔也喜歡。想想既然她不願意說。定是有不願意回憶的理由,也就沒再問過。

    可是。不願與人言並不等於自己就能忘記、或者抹殺。明輝是她的兒子,唯一的骨血,在死後讓明輝知道她的身世,似乎是最順理成章的,也是對她自己的一種交代。

    知若直覺,那盒子裡的東西即使沒有直接交代甄姨娘的身世,也是與之相關的東西。而甄姨娘將她的身世咬得如此緊,只怕這個身世有很大的問題。根據在現代看的那些小說電視劇什麼的思路,不會是什麼前朝後人、或者反賊之女之類的吧?

    呃,不管怎麼樣,還是帶回來再看才保險!

    明輝奇道:“為什麼?”姨娘能藏著什麼?大姐莫不是怕姨娘藏了太多銀票,別人看到了會打劫他吧?

    雖然不喜歡自己的弟弟妹妹小小年紀就背負太多的東西,但是時代如此,這年代的男孩子多數從五六歲開始就要成日被灌輸家族、前程、責任等沉重的概念,十三四歲背負血海深仇征戰沙場、十六七歲用鐵腕手段掌理家族的例子她都聽到過不少。

    在這個普遍早熟的年代,男孩子太天真太輕鬆了,只怕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不,前世血淋淋的親身經歷告訴她,不僅男子,就是女子也不可乙太天真簡單。

    知若決定,還是用順應這個時代的方式教導他們,這是不是也是對“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說法的理解?

    “輝兒,大姐猜想,你姨娘裝在那盒子裡的東西應該與她的身世有關,而她既然這麼久都沒有透露一點自己的身世,我想,就算她不在了,也肯定不願意讓不相干的人察覺。”

    明輝眼睛一亮,點頭應道:“好,我挖出來就小心收好帶回來。”大姐分析的太有道理了,他也對姨娘的身世很好奇,曾經問過兩次,但姨娘不但不肯說,其後還會一個人偷偷發呆流淚,他不想看姨娘難過,就再也沒問過了。

    “大姐,”知卉突然怯怯地問道,“現在連祖母和叔叔嬸嬸都同我們斷絕了關係,以後是不是都沒有人敢理睬我們?我們以後都要躲在那個莊子上嗎?”

    知卉是個溫柔大方的女孩,雖是庶女,但嫡母待她很好,從沒有任何歧視和苛待,也常帶著她出門參加宴會。所以她有不少交好的閨中好友,手帕交。她喜歡同她們一起開詩會,比女紅,談京中時興的衣服樣式、珠花顏色,有時甚至還會一起偷偷談論兩句哪位出色的世家少爺……

    如今,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知若看著知卉,她們姐妹三人的相貌都是很出色的,但知卉最是嫵媚動人。瓜子臉、丹鳳眼,秀眉如柳,小嘴如櫻桃不點而紅,此刻眉頭糾結著淡淡憂傷的知卉更是柔媚如晚霞。

    知若經歷過前世無助、無力的悲傷,很能理解二妹此刻的心情,隔著被子疼惜地輕拍她交握的雙手:“別怕,不要因為別人的錯讓自己傷心,我們都相信父親是清白的對不對?那麼,別人怎麼看,我們又何必在乎?我們自己首先要挺起腰板,活得快樂自在才好。頹廢傷心,自顧自憐,只是讓親者痛仇者快而已。你放心,大姐答應你,總有一天會讓父親的英明重新回到陽光下,會讓你們光明正大地回到京城,回到鎮北大將軍府。”

    明澤也上前一步,將右手放在知若的手上,堅定地道:大姐,還有我,我會努力讓自己越來越強,我不會讓父親母親失望,會重振尹家的。”

    明輝趕緊也將手放上去:“還有我,還有我,我以後再也不衝動了。”

    知若懷裡的知萱直接將肉嘟嘟的雙手蓋了上去:“還有我呢,我會……我會乖乖聽話,不讓哥哥姐姐生氣。”

    知若微笑著揪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們萱兒一向就是最乖的,我的弟弟妹妹們都是最乖最優秀的。你們要永遠記住,兄弟姐妹齊心,其利斷金。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我們一條心,只要我們相信自己,不斷強大自己,誰都傷害不了我們,管他們曾經是不是祖母還是叔叔嬸嬸。只要有人不相信父親,傷害了父親,他同我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既然已經斷絕關係,再找來隻會是不懷好意。”

    知若直覺,二房三房那樣的人,一定不會知難而退,更不會羞愧、不好意思什麼的,他們一定會再找來。要不怎麼說人至賤則無敵呢?所以,她必須先給弟弟妹妹,尤其是知卉和知萱打預防針。

    她可是一點都不贊同母親芊昕郡主的養女兒觀點,女兒在娘家、特別是他們這樣的家裡天真單純還沒有關係,嫁到婆家還能幸福地天真單純的,絕對是前世救了整個銀河系,尤其是在這古代。娘家強、兄弟強又能怎樣,就是公主嫁到婆家太傻太天真,都可能被人無聲無息地害死。

    這一晚,知卉和知萱都睡得很踏實,知若拿出鶴園裡的那個扁匣子,首先打開那封信,匣子裡的東西果然是外祖父藏著以備萬一的,卻不料前世他自己和子孫都沒有用到,倒是造福了齊八奶奶一家。

    匣子裡是三萬兩銀票,還有凝聚外祖父畢生心血的齊氏兵法。

    知若粗粗翻閱了一下,主要是結合實例的作戰經驗,尤其突出北方遊牧番族的作戰特點和其生活習性帶來的影響,倒還真是非常適合大郢將士的上乘教科書。以後給明澤和明輝學習一下必是很好。

    翻著翻著,想到明澤、明輝各自的優點、弱點,知若突然有了一個主意,她可以借外祖父之名,親自編幾本這個時代沒有的戰略教材給他們啊!她去過父親的書房,知道這個時空可沒有什麼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之類。

    而在前世,她讀EMBA時,可是飽肚了好幾本古代兵法,為了在商戰中運用自如,也算是爛熟於心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35 PM

第四五章 沒好事(一)

    稀疏的枯枝,脆黃的落葉,冷清而寂寥的微藍的天。

    知若站在院子裡的大梧桐樹下,思緒撒落,如紛飛的葉……

    一襲白色錦袍的明澤走了過來:“姐,你在想什麼?”站在樹下、一身月白襖裙的姐姐,襯著這漫天飛舞的黃葉,給他一種很悲傷的感覺。家逢巨變,他們都承受了不一般的痛,而姐姐的痛雙倍於他們。成親當日被迫和離,這不是一般女子能夠受得住的。如果爹娘還在,該是如何心疼?

    知若對著這個挺拔俊朗,才不到十四歲就顯現出微微滄桑氣質的弟弟微微一笑,伸出雙手“握”住了一縷陽光:“冬天來了,但是總還有陽光。”

    初冬的陽光靜好,溫涼的氣息微染了朝露,淺淺的酡紅氤氳了晨起的風。

    明澤一震,目光灼灼地望著姐姐,然後唇角彎起,也微笑了:“是啊,有陽光,就有希望。”

    知若滿意地看著明澤堅挺的脊樑,這白楊樹一樣挺直的身材,讓人感覺到他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明澤的皮膚白皙、五官秀氣明朗,卻一點不會給人“娘”的感覺,再加上這種挺拔的堅韌,反倒有著他獨特的空靈與俊秀。

    如此俊朗的弟弟,再長幾年將吸引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球!可惜,身負殺父之仇,興家之責,在為父親洗刷謀逆嫌疑之前,估計明澤也沒有心情考慮其他。

    知若暗暗握了握拳,她努力了,拼搏了,或許能夠為弟妹撐起一個家,能夠找出那個鬱(玉)先生和後面的幕後兇手,能夠為父親證明清白。能夠報仇,但最終能否真正振興尹家,還是要靠明澤和明輝。

    還好。她的兩個弟弟都是出色的,有她的引領和支持。相信他們不會讓他失望,一定能夠讓父親在天之靈驕傲。

    深秋初冬,這個在別人眼裡蕭瑟的早晨,姐弟倆感受著寒涼,卻也看到了陽光。

    有榆錢伯、強伯幾位忠誠又能幹的大管事在,相關準備都提前安排好了,給兩位姨娘建衣冠塚的事自然順利,不到午時。所有程式和事宜都完成了。

    知若讓強伯帶著明輝去靈邑寺,還低聲交代了強伯一句:“記住,萬一有人搶,就給他們,不管盒子裡是什麼東西,都沒有明輝的命重要。”萬一那些人以為明輝挖出的東西是他們要找的東西,難保不會搶。

    強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道:“是,姑娘。我會照顧好二少爺的。不過姑娘,與其等他們來搶,不如讓他們光明正大地看?等東西取出來。讓二少爺在佛前放著,為甄姨娘燒燒香許許願,他們也該看完了。”那些人如果真的跟著他們,他們越掩飾,越容易讓人懷疑。既然被搶走都沒辦法了,看看又能怎樣?說不定反倒能保住。

    知若差點沒直接抬手拍腦門,對啊,可不就是這樣?她只想著甄姨娘的身世有什麼“大故事”不能讓人知道,昨晚還讓明輝小心掩藏回去再看。殊不知這樣會讓明輝更加危險!罷了,還是讓他們看清楚吧。相信那些人對一個姨娘的身世應該沒有興趣。甄姨娘的身世再離奇,人都死了不是?

    知若歉然道:“輝兒。到時候就按強伯說的做,大姐想錯了,很多時候是欲蓋彌彰。”

    明輝眼裡有些懵懂,不過還是點頭應了,他性子粗心一些,但並不笨,聽到知若和強伯的對話,隱隱感覺應該與父親的事有關,猜想是陷害父親的那些人可能還要害他們。大姐說的對,盒子裡的東西總沒有他的命重要,否則姨娘也不會說等她死後再拿出來。不過要他不挖出來看看,他又不願意,以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京城,

    “大姐放心,我會聽強伯的話,不會衝動的。”明輝向知若保證道。

    知若一行回到碧泉莊,才進莊子,榆錢伯的小孫女,六歲的梨花就跑過來,明顯是等候在這的。梨花爬上知若姐妹三人坐的馬車:“大姑娘,你們姑姑來了,我娘說,肯定沒好事,讓您準備準備。大姑娘,你們不要怕,那個人要是欺負你們,我就讓大灰和大黃咬她。”梨花一張小臉繃得嚴肅,讓知若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頰笑道:“好,有梨花在,我們不怕,梨花你等下要保護萱兒哦。”梨花像她娘芳媽媽,性子直爽潑辣,說起話來像放鞭炮劈劈啪啪又快又響。

    梨花立即拉起知萱的手:“大姑娘放心,我一刻都不離開三姑娘身邊,有大灰和大黃在,誰都不敢靠近。”

    呵,好強的責任感!不過好在還知道自己也是小豆丁,倚仗的只能是那兩隻大狼狗的威力。

    知萱忙道:“不要啦,姑姑看到大灰和大黃,會嚇哭的,要是暈倒了怎麼辦?”她的映象中,姑姑動不動就哭,然後一不小心就暈倒了。她都想不明白,她老早都不愛哭了,為什麼姑姑那麼大個人還總哭,每次到府裡來找娘說話,說著說著就哭了。

    知卉也猶豫道:“大姐,姑姑有沒有跟我們斷絕關係?她一向很疼我們的。”那日二叔和三叔當眾宣佈與大房斷絕關係,她是聽到的,但是他們兄妹幾個被抓到大牢裡去後,姑姑有沒有也那樣她就不知道了。

    知若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道:“那你們在牢裡,她有沒有去看你們呢?那日給父親母親送葬,她有沒有來呢?”

    知卉搖了搖頭,隔了一會兒,才歎了一口氣,聲音裡有了委屈:“他們怎麼都這樣呢?”

    知若沒有繼續說什麼,有些事還是要她們自己看自己想才會成長,她在旁邊盯著保證她們不會受到傷害,再適時地引導,回答她們的疑惑就好。

    他們這個姑姑叫尹心柔,是二叔三叔的同胞妹妹,人如其名。溫柔如水,活脫脫一朵白蓮花,只是有時“柔”得太過分罷了。真真是水做的,那眼淚是說來就來。比開水龍頭還快。

    饒是芊昕郡主喜歡性子溫柔的女孩,也常常搖頭道:“若兒三個還是不要像她們姑姑那樣,哭也解決不了問題不是?”偶爾淚光閃閃、梨花帶雨還能惹人憐愛,動不動就淚如雨下讓人看著煩啊!

    可就是這麼個溫柔如水的姑姑,前世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一口一個賤人、小賤貨、喪門星,什麼骯髒詞都罵出來,罵得知若和如冬目瞪口呆。以為見了鬼。

    那次,尹心柔的女兒、慶元侯府二奶奶章靈兒(秋逸然弟弟秋夕然的嫡妻)剛生了長子,她到慶元侯府探望女兒、外孫,知若歡歡喜喜地去拜見,剛說了一句靈兒表妹同她生疏,結果被罵個狗血淋頭,說知若牽累了章靈兒,還好章靈兒肚子爭氣一舉得男。

    所以,白蓮花什麼的,是最不可以相信的。變臉比翻書還快。

    馬車停下,知若三人還沒下馬車,就聽到外面一聲嬌柔哀婉的呼聲:“澤兒。我可憐的侄兒,快過來給姑姑看看。”

    知若冷哼一聲,她倒是眼尖,一眼看到騎在馬上的明澤了?明澤自小身子不好,也是今年才開始學騎馬,興致很濃,加上現在一心要強身健體、立志至少要善騎善射,所以說什麼也不肯坐馬車。知若只好隨他,只讓他承諾累了就要進馬車歇息。

    明澤的聲音傳來。沒有多少驚喜,倒是有疑惑:“姑姑。你怎麼來了?尹老夫人和兩位尹大人知道嗎?”

    知若真想為弟弟鼓掌,這話問的好。有禮有節,親疏有據。他沒有主動不認親啊,可也先將他們姐弟四人與她這個姑姑之間的鴻溝直接點了出來,讓人挑不出毛病。

    “二表哥,你怎麼這樣說話?不怕人說你不孝嗎?”一聲熟悉的嬌叱聲接過明澤的話。知若冷笑,可不正是後來的秋家二奶奶章靈兒,前日在雅秀閣同傲嬌“賒帳”的尹知晴一塊被她趕出去的尹府表姑娘?她記得沒錯的話,爹娘出事之前,章靈兒每次到府裡來,都恨不得將眼睛貼在明澤的身上,才十二歲的小姑娘就一心盯著鎮北大將軍府大少奶奶的位置了吧?

    “哦?表妹倒是說說,我哪句話不……”明澤的話還沒問完,那邊尹心柔看見知若三人下了馬車,已經哭起來:“啊呀我的若兒……苦命的若兒……嗚嗚嗚……就是被你爹娘給連累了呀。可是不管怎麼說,若兒你這次都做錯了呀,怎麼能和離呢?拜了堂就是秋家婦,賴也要賴在秋家啊!……嗚嗚嗚……說得好聽是和離……還不就是休棄了?哪有剛成親就被休棄的?嗚嗚嗚……以後可怎麼辦喲?還有卉兒和萱兒以後可怎麼嫁人喲?”

    知萱皺著小臉,拉過知卉的雙手將自己的耳朵掩住了,這個姑姑哭起來好嚇人啊,以前還是小小聲地哭,今天怎麼哭得更可怕了?

    知若沒有理會尹心柔的哭陣,倒是看著知萱好笑,這個小丫頭鬼心眼真多,就會拿哥哥姐姐作擋箭牌,她自己掩住耳朵怕大人指責她無禮(以前母親芊昕郡主、還有教養媽媽是不允許她這麼做的),就拉姐姐知卉來擋,知卉明知被坑也還是“無奈地”配合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4 09:50 PM

第四六章 沒好事(二)

    明澤聽到尹心柔不但認定他父親有罪,還口口聲聲強調姐姐是被休棄,連知卉和知萱都不放過,立即就生氣了:“姑姑現在哭這些有什麼用?又哭給誰聽呢?怕連累表妹親事的話,同兩位尹大人一樣跟我們斷絕關係不就好了?”

    章靈兒撇嘴道:“我娘罵大表姐還不是為她好?我又不姓尹,同你們尹家沒關係,受什麼牽連?”

    這下知卉也不樂意了,同尹家沒關係?前陣子誰賴著說要住在大將軍府的,還要住大姐的院子?說大姐出嫁了,院子空著可惜?

    “既然沒有關係,你今日來我們莊子上又是為了什麼?”一向謹守以禮待人的知卉冷聲道。大姐說了,既然已經斷絕關係,再找來肯定不懷好意。

    “我……”向來口齒伶俐的章靈兒噎住了。

    眼見與侄兒侄女的對話歪了樓,完全沒有按照她預想的路線走,尹心柔暗自著急了,再看到四周圍都是“看熱鬧”的奴才、佃戶,更覺難堪,趕緊喝到:“靈兒閉嘴,姑娘家家的,牙尖嘴利可不好。”

    這是連知卉一起罵了?知若冷哼一聲:“卉兒,有些事心裡知道就好,好歹親戚一場,人前總要給一點面子。姑姑,外面冷,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章靈兒一張臉憋得通紅,大表姐這一句可比知卉直接責問諷刺她還狠啊!這還是原來那個總是笑臉盈盈的大表姐麼?以前人家拐個彎兒罵她她都聽不懂,現在竟然也會拐著彎兒罵人了?那天在雅秀閣她就覺得知若變狠了,今日更是變滑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怪二舅舅二舅媽自己不來,要讓她娘來做說客。

    尹心柔更是驚愕不已,怎麼會這樣?沒有了爹娘庇護、被祖母和叔叔趕出府的孤兒孤女不該是彷徨無助嗎?怎麼這幾個倒是越發不把她這個上門來探望的姑姑當一回事了?尤其這個從頭到尾冷冰冰的尹知若是怎麼了?被休棄受不了。性情大變了?

    想到這,尹心柔有些後悔了,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該一開口就揭傷疤刺激尹知若不是?本來還想著尹知若會撲上來嚎啕大哭呢。然後在她最脆弱的時候開口給他們指條明路,然後……。水到渠成。

    懊悔不已的尹心柔哭著跟上早已牽著知萱的手進去的知若:“是是是,外面冷,我們進去再說。嗚嗚嗚,姑姑是太心疼你們了,所以看到你們就忍不住了,姑姑也不想罵你啊。若兒,你可是姑姑看著長大的親侄女。”

    知若“哦”了一聲,繼續走她自己的路。還不忘吩咐道:“如冬,讓人打熱水來給我們洗洗手臉,再端些點心上來,對了,別忘記萱兒和梨花的小兔子梅花餅。”她心疼年幼的知萱受到連串驚嚇,教廚娘將知萱最喜歡的玫瑰餅做成小兔子形狀,極討知萱和梨花這兩個小豆丁的歡喜。

    如春笑道:“姑娘放心,芳媽媽早就安排了,您看,這不已經有人端水來了?”

    知若一看。可不是?廳裡幾個女子正在忙碌,都是莊子上佃戶家的媳婦、閨女。呃,不對。那個梳著圓髻,一身鴉青長褙子的婆子不是知卉、知萱的教養媽媽尤媽媽嗎?她是宮裡放出來的嬤嬤,沒有身契的,今日怎麼會在這裡?

    她這邊才反應過來,身邊的知萱已經奔了過去:“尤媽媽,尤媽媽。”

    尤媽媽聽到知萱的聲音轉過頭,臉上的笑容剛剛漾起,在看見知萱的動作時就沉下了:“三姑娘,怎麼才幾日。你就把學的禮儀都忘了?”

    知萱吐了吐小粉舌,俏皮地福了個禮。才繼續撲向尤媽媽:“媽媽,你是來看我們的嗎?”

    尤媽媽佯怒輕拍了一下知萱小腦袋上的雙丫髻。又對規規矩矩走上前來行禮的知卉點了點頭,才對知若道:“大姑娘,我想繼續回來教導二姑娘和三姑娘,你同意嗎?”

    尤媽媽可是多少人家爭相想請的教養媽媽,哪有不願意的道理?知若喜道:“當然,只是我明日就要帶著弟弟妹妹去洛城,以後恐怕都不會回京城了,媽媽有沒有關係?”

    尤媽媽微微一愣,搖頭笑道:“我反正都是孤身一人,在哪都一樣,不過之前芊昕郡主承諾過會讓三姑娘給我養老,現在還算數吧?”當年若沒有芊昕郡主幫忙,她早就死在宮裡給主子做了替死鬼,又哪裡能平平安安出宮來?

    而且一直關注著尹家事後續的她冷眼看著知若回京這兩日發生的事:關閉雅秀閣賃出鋪面、將燕媽媽送去尹家二房找兒子、還有今早傳出來的尹家大姑娘幾乎是無償租賃出鶴園改作什麼“將士之家“的事,樁樁件件都能看出這孩子是個思想通透、心有成算的人,倒是不輸於她母親芊昕郡主。

    說起來尤媽媽心裡也不是不奇怪的,想當年芊昕郡主本來請她教導知若,但她對知若太過天真的性子實在無語,又不好打擊芊昕郡主的成就感,只說大姑娘就要出嫁了,她不願意跟去洛城,還是教導兩個小的好,且提出要求,她的教導方式芊昕郡主不要幹預。

    沒想到才到尹家不到半年,尹家就出事了。而面前這位她很不看好的大姑娘卻是讓她刮目相看。雖然只是兩日裡的幾件事,但是從宮裡出來、經歷過許多事的尤媽媽看出的自然比一般人要多。尤其是知若將燕媽媽的身契送去尹家二房的舉動、以及燕媽媽在尹府門前自盡的經過,真是太有深意了。

    正震撼於知若那句“明日就要帶著弟弟妹妹去洛城,以後恐怕都不會回京城了”的尹心柔這會兒卻先忍不住接了尤媽媽的話:“尤嬤嬤你若是願意到章府來教導靈兒,靈兒以後肯定會給你養老。”宮裡放出來的管事嬤嬤總是特別搶手的,誰不願意放一個在自家女兒身邊?養老又是什麼難事?尤嬤嬤以前教導過建南侯府的嫡長女、燕國公府的嫡女,哪家不想給她養老,好讓她跟著女兒陪嫁過去婆家繼續輔助幫襯?只是尤嬤嬤聲稱以後要回老家讓侄兒養老罷了。

    知若真想翻白眼,若尤媽媽只想要找一家能給她養老的還不容易?這個姑姑倒是自以為慷慨。

    果然,尤媽媽淡淡一笑:“我很重視眼緣,二姑娘和三姑娘我看著合心意。”她剛才正在同芳媽媽說話,尹心柔母女來了,她在尹府幾個月,見過這對母女無數次,非常不喜,就避開了。但這母女倆剛才在院子裡的一番表演可是讓她厭惡輕視到極點。

    章靈兒面上一僵,這話裡的意思是看著她不合心意?她好歹也是清明伯府的嫡孫女,她爹……她爹也有個六品官職在身,怎麼就比這兩個罪臣的女兒差了?現在這幾個兄弟姐妹可都是平民,不就是有點錢嘛?還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跟著他們能有什麼好?

    知若可不管那兩母女的尷尬,對尤媽媽笑道:“媽媽你願意留下,以後就是我們姐妹幾人的長輩,養老那是應當應份的。”

    本來以為可以撞狗屎運檢漏的尹心柔這才訕訕收起這份心思,將注意力放回知若身上:“若兒,你剛才說什麼,去洛城?你們去洛城做什麼?嗚嗚嗚,在京裡你們祖母、兩個叔叔和我還能照應一下,去洛城你們能靠誰?嗚嗚嗚,孤兒孤女的,在外面會被人欺負的你知不知道?”

    “祖母?叔叔?”剛在如春侍候下淨了面的知若嘴角勾起一縷譏諷,“姑姑真的不知道尹老夫人和兩位尹大人已經同我們沒有關係了嗎?”

    “那不是…..那不是…..迫不得已嘛?”尹心柔拼命眨了眨眼睛,她總覺得是自己眼花,傻乎乎的大侄女臉上什麼時候也會有那種充滿嘲諷的冷笑了?她看錯了,一定是她看錯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們父親那犯的是……”尹心柔說到一半,看著廳裡的尤媽媽、芳媽媽等人,閉了嘴,直向知若使眼色,示意她讓那些人退出去。可惜知若只專心致志地淨手,根本不看她,而尤媽媽幾人也完全沒有“知趣”的意思。

    無奈之下,尹心柔只好繼續道:“你們父親那犯的可是謀逆罪,謀逆罪啊!那是要滅族的!你們祖母和叔叔還不是為了全族人著想?可是現在明澤幾個不是沒有事、出來了嗎?你又……我們不管你們,你們怎麼辦呀?若兒聽話,你們跟我上門去求你們祖母和叔叔,當然,那只是做給外人看的,你們祖母和叔叔嬸嬸可是真心實意要照顧你們的。”

    見知若在聽了自己的一番柔情勸說後仍然無動於衷地在那擦滋潤手的香膏,尹心柔的心裡越發不托底:“若兒啊…..嗚嗚嗚…..你可不能鑽牛角尖啊!你是個沒經過事的,明澤他們幾個又還小,嗚嗚嗚……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弟弟妹妹們想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6 12:44 AM

第四七章 沒好事(三)

    明澤聽到尹心柔口口聲聲謀逆罪早已經氣得一臉漲紫,竟然還要他們去求那些人?真是太欺負人了!一甩手,架子上的木盆“嘭”地一聲砸到地上,水花四射……

    廳裡眾人皆被這突然的一幕嚇了一跳,其他人還好,可憐章靈兒站的位置太湊巧,下擺直接濕了一小片,左腳的繡花鞋幾乎全濕了。

    知若暗暗搖了搖頭,明澤還是太嫩,沉不住氣。不過這些人渣確實太過份,真當他們姐弟幾個,尤其她這個老大是白癡了嗎?幸虧明輝不在這兒,否則弄不好要揮拳頭趕人了。

    尤媽媽也是暗歎,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尹老將軍這後面幾個兒女實在不是東西!

    尹心柔和章靈兒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章靈兒“哇”地一下跳起來:“你做什麼?瘋了嗎?啊呀呀,我的腳都濕了。”

    尹心柔也嗚咽道:“你幹什麼?幹什麼?嗚嗚嗚……我是你們姑姑,是長輩,說你們幾句還不都是為你們好?嗚嗚嗚……你竟然這樣給我臉色看?還用水潑靈兒,嗚嗚嗚……若兒你是長姐也不管管,傳出去丟的誰的臉?”

    “行了姑姑,以後不要再在我們面前口口聲聲誣陷父親什麼謀逆罪,”知若冷聲道,“皇上都還沒給父親定罪呢,你們倒是迫不及待。”

    “我……嗚嗚嗚……我哪裡迫……迫不及待了?嗚嗚嗚……我這不是為你們擔心嗎?你們姐弟幾個都是不經事的,你又帶著那麼大筆嫁妝,沒有人幫你管著,被人騙了可怎麼辦?”尹心柔哭得好不傷心。

    知若卻是氣樂了:“我就說了,澤兒幾個在牢裡挨餓受凍,你們也沒著急。這會兒他們出來了,你們反倒著急了,原來是這樣啊!原來姑姑急到哭。是擔心沒人幫我管著銀子啊?”

    “……”尹心柔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是這麼說的嗎?呃。意思好像是,不過怎麼被尹知若這麼一說,就感覺不對味了呢?

    還沒等她回神點頭,知若的笑臉已經變成冰冷:“我一個外嫁女的嫁妝,就是親祖母親叔叔都無權幹預,更別說斷絕了關係的人了。既然姑姑走這一趟,就煩勞你轉告尹老夫人和兩位尹大人一句話,我們父親母親在天上看著呢。別說讓我們姐弟求他們了,就是他們跪求上門,這斷了的親也沒有續上的道理。”

    對這些沒臉沒皮的人,還是索性扯破臉皮的好,否則還真把她當白癡了!知若冷哼一聲,繼續丟下一句:“還是那句話,我們現在反正也不擔心什麼名聲了,可是某些人還是官家,事情鬧大了,傳出去丟的誰的臉?”你的問題還給你了。哼,她尹惠恩,不。尹知若可是從來不吃虧的!

    “你……你……”尹心柔指著知若的手指顫抖著。

    章靈兒再次忍不住了:“好你個不要臉的,要你們祖母和叔叔跪求你們?你們擔得起嗎?如此大不孝,也不怕遭雷劈?”

    明澤冷哼道:“章姑娘這句話才是要遭雷劈了!你那外祖母和舅舅當眾與我們斷絕關係全京城都傳遍了吧?你現在在這裡大放厥詞,口口聲聲祖母、舅舅的,是想陷他們於欺君之罪,還是指他們說話是放屁,放完就過了麼?”他忍夠了!才不管什麼粗魯不粗魯,風度不風度了!對這種沒有道理可講的人,風度什麼的才是對牛彈琴。

    梨花“噗哧”就笑出聲來:“娘。有人說話就像放屁一樣麼?唔,好臭好臭。”她放一個小響屁。都臭臭的,說一句話那麼久。可不臭死了?哈哈哈

    知萱也忍不住笑了,不過尤媽媽在一旁站著呢,她可不敢當著這麼多人面像梨花一樣論“屁”。

    章靈兒本就被明澤的話氣得憋紅了臉,再被兩個小東西這麼一笑,看著廳裡一眾人,包括她自己的丫鬟憋笑憋得辛苦的樣子,差點沒跳起來打人,可是明澤的“欺君之罪”四個字嚇到了她,她還真不知道這怎麼同“欺君之罪”扯上關係了?但官宦人家的孩子對這四個字的嚴重後果卻是敏感的,當下疑問地看著她娘。

    尹心柔也震住了,是啊,問罪的時候斷絕關係,現在尹詔的謀逆罪沒有定下來又不斷了,可不就是欺君之罪?皇上要真追究起來可不是開玩笑的。二哥和三哥怎麼忘了這一點?不是不是,二哥好像說了同尹詔斷絕關係,但不同這幾個兔崽子斷。可這好像也不對啊,難不成這幾個兔崽子還會同他們爹斷絕關係不成?也不聽聽他們這一個兩個說話都是如此狠絕的?

    知若卻是又想撫掌大贊這個弟弟了,欺君之罪?呵呵,這個好啊,她還真沒想到呢。

    看著尹心柔蒼白的臉色,知若冷笑了一聲,道:“我們從山上回來,真是又餓又累,姑姑如果沒有其他事要說,我們可要用飯了。當然,如果姑姑還不急著趕回去,不妨留下一起用午飯?”

    “不……不了,我們已經出來很久,要趕回府用飯,府裡等著呢。”尹心柔自從聽了知若那句“反正我們也不擔心什麼名聲了”,看著她的笑臉總覺得滲得慌。這個侄女真是受的刺激大了,性情大變,破罐子破摔了。真惹急了她,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不行不行,她還是趕回去同娘、還有二哥、三哥商量一下再說。

    “哦?那我們就不留姑姑了,姑姑慢走。”知若連假客氣一下都懶得做了,“不過姑姑可別忘記提醒一下尹老夫人和兩位尹大人,京城裡,皇上鼻子底下,什麼消息都傳得快,尤其是欺君之罪這樣的事。”

    尹心柔握緊了拳,指甲戳得掌心生疼。很顯然,尹知若已經完全不顧及什麼親情了,也不像以前那樣好哄好騙了,那他們還能拿什麼拿捏她?

    此刻她真心後悔啊,早知道就不管那兩個哥哥了,她自己說不定還能弄些東西來,這下好了,尹知若和尹明澤這兩姐弟已經連帶把她也一起恨上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6 06:33 PM

第四十八章 貔貅主子

    章靈兒也是懵了,又羞又急又怒。若不是她娘說只有尹知若姐弟幾個回到尹府,外祖母和兩個舅舅才能控制尹知若的嫁妝,他們也才能分得一杯羹。若不是她一心惦念著尹知若那些漂亮貴重的首飾、想著早日占為己有,她才不願意來呢。

    章靈兒今日過來,可是很“高姿態”的,她是官家女,尹知若姐弟幾個如今卻是平民,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孤女,還是帶著謀逆罪嫌疑的罪臣的子女。在她的意識中,他們應該是一臉自慚羞愧的,應該巴結奉承她,誠惶誠恐地匍匐在她腳下。

    可從一見面開始,她聽到竟然都是譏諷和威脅,看到的是鄙視的眼神,還有那姐弟幾人一如既往的傲慢,這會兒自己和娘更是被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還無可奈何,憑什麼?憑什麼?

    她很想大罵幾句的,可是又怕那個什麼“欺君之罪”,她娘尹心柔也警告地捏了捏她的手掌,她終究還是一臉怨恨地閉了嘴,跟著她娘上了馬車。

    尹心柔母女走後,尤媽媽也告辭了,既然決定跟知若姐妹去洛城,她得趕緊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她在京城也是有關係網的,幾位好友那邊也得交代辭行一聲,總不能無緣無故地失蹤不是?至於自己的那個一進的、雖然小但位置極好的小院子,倒是可以託付給榆錢伯他們租賃掉,不急。

    知若同尤媽媽約好了,晚上讓阿祥和一個婆子一起去接她過來。明日一早,一行人就該起程去洛城,已經耽誤了鐵穆遠好幾日時間,知若心裡很過意不去,自是希望儘快回去梅莊。

    因為那對姑姑和表妹的一場攪和。知若發現三個弟弟妹妹的食欲都不佳。明澤怒氣未消,知卉不吭聲,但臉上明顯寫著傷心和委屈。年幼的知萱還不是很懂。只知道姑姑和表姐說父親和大姐的壞話,哥哥姐姐們都生氣了。她也不敢弄出動靜來,小心翼翼地在如冬的服侍下乖乖用飯,卻有些食不知味,圓圓的眼睛時不時在哥哥姐姐的臉上輪流轉。

    知若暗歎一聲,摸了摸知萱的腦袋:“不怕,好好吃飯,多喝些山藥野菌湯”。七七四十九日內不能吃葷,但幾個弟妹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又在牢裡受了幾日折騰,知若只能將自己知道的益於補身的素菜交代給芳媽媽和廚娘。比如這道加了枸杞的山藥野菌湯,健胃益脾、益志安神、極有營養。

    “大姐,我以後再也不相信姑姑了,她以前對我們好,是不是都是假的?都是因為父親是鎮北大將軍,母親是郡主,對不對?”知卉放下筷子,眼裡有淚珠在打轉。

    知若遞了帕子給她,柔聲道:“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心思不好不簡單。為他們難過豈不是拿別人的錯懲罰自己?不過,長個心眼卻是必要的,明知道他們不是真心。若再被他們給哄騙了去,那就是自找罪受、自取其辱了。”

    知卉點頭:“大姐放心,說過就是說過,做過就是做過,再回頭來說好話,說什麼迫不得已,肯定是不懷好意。那個章靈兒,以前就偷拿過我的西洋珠翠花,只是後來哭著求我。我就原諒她了,不但沒有要回來。還告訴別人說是我送給她的,所以她現在就覺得我很傻。剛才看我的眼神都是不屑。”

    呃,很不錯,這個妹妹悟性好,這麼快就從心傷中振作起來,還懂得舉一反三了?知若很是滿意,她以後有很多事要做,還要花心力引導兩個弟弟,最擔心的就是在照顧、教導兩個妹妹的事上有疏忽被人鑽了空子。不過還好,知卉也是個聰慧的,現在又有尤媽媽,她可以放心很多了。

    明澤見姐姐一副反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模樣,再聽到姐妹三人的對話,突然有些羞愧了。是啊,為那些無恥的人生氣難過,於事無補,還傷自己的身體,浪費自己的精力和時間罷了。不如好好用完飯,早些去看書。大姐說的對,讀書本不應該以科考為目標,書能讓人明志,增長見識,以史為鑒、借鑒別人的經驗成就自己的輝煌。

    這兩日,明澤感覺自己從姐姐的言談、行事上學到了很多東西,一向認為屬於自己保護物件的姐姐在家逢巨變後卻因為“長姐”的身份迅速強大起來,他這個嫡長子又怎麼能只知道生氣和自我埋怨?

    感覺到明澤的神情漸漸放鬆,神態自若地吃飯,還自己動手裝了一小碗她口中養身健體的山藥野菌湯,知若暗暗點頭,男孩子,總不能像內宅中的小姑娘一樣的教法。

    弟弟妹妹們平復下來了,知若的心卻還是暗中提著的,明輝那邊也不知道順利不順利?那些郁先生什麼的到底會不會、又會花多少人盯著他們姐弟?若是不管不顧直接就殺人搶物怎麼辦?

    此時正在一間暗室裡聽手下彙報的某位戴著貔貅金冠、半邊金塑面具的主子(以下簡稱為貔貅主子)若是知道知若的想法,肯定嗤笑一聲:“就幾個半大孩子,還值得花‘多少’人盯著?”

    一身灰衣打扮的侍衛回道:“屬下按照玉先生的吩咐,跟著尹明輝和那個叫強伯的管事,他們在靈邑寺許願樹下挖出個盒子,然後放在佛前燒香叩拜,據說是尹詔的姨娘一年多前埋在那裡的。屬下看到是一塊玉佩,也就沒有去驚動他們了。”

    貔貅主子對著玉先生“嗤”了一聲:“你還真是小看了尹詔,那麼重要的東西,他又怎會交到一個妾室的手中?行了,不用再讓人盯著碧泉莊了,還是抓緊找李達、於大勇那幾個人要緊。”

    玉先生猶豫了一下,道:“主子,尹詔的書房和臥房都翻了個遍,就差掘地三尺了,都沒有找到您要的東西。難保他不會將那東西交給他的子女。”

    貔貅主子擺了擺手:“你不瞭解尹詔,他不會讓他那個長女被捲進來的。你也看到尹知若的嫁妝了,根本就是存著保一個是一個的心,又怎麼會將那東西交給她?”

    “可是主子,您不覺得尹大姑娘變化太大嗎?”玉先生還是覺得懷疑,“昨天她將那婆子往尹府門前一送,尹暉那邊麻煩不小,今早李禦史遞摺子參他後,馬上就有人提出尹詔之死有蹊蹺,是被人陷害的了。”

    “那又怎麼樣?尹詔再寵著那個女兒,作為嫡長女的教導都少不了。她會懂得將京城裡的產業處理掉,帶著幾個小的去洛城避開風頭也不奇怪。”貔貅主子悠閒地品著茶,他其實很賞識尹詔的,可惜……不得不除掉,但只剩幾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沒必要趕盡殺絕不是?留著或許還有用。他可不會去眼紅尹知若的嫁妝!

    “至於尹暉被彈劾,還有朝堂上那些人的懷疑,”貔貅主子的眼裡閃過不屑,“‘請’尹詔到大理寺接受審查是皇上自己下的旨,現在人都死了,查又查得出什麼來?大不了拿尹暉和尹慶出出氣咯。呵呵,那樣的小人也該吃點苦頭才行,……等等,不對,你派人盯緊了尹暉,只怕東西早被他給收著了。”

    貔貅主子重重地將茶杯放在桌子上,眉頭緊蹙,他大意了!

    玉先生一愣,緊接著也皺起了眉:“尹暉今日同我說,只要東西果真在尹知若手裡,再給他一些時間,他就有把握弄到手。主子的意思是,他早就得手了,只是拿尹知若做擋箭牌?一來要脅我們,二來通過尹知若的嫁妝霸佔尹詔一房的財產。娘的,他這是反過來利用我們?”

    貔貅主子冷哼一聲:“要脅利用談不上,小人常戚戚,他只不過是怕死罷了。這種要能力沒能力,要情義沒情義的貨色還真不值得我們幫。給我盯緊了他,我就不相信他不露出馬腳。”尹暉可不是尹詔,沒資格同他談條件。

    “是,”玉先生應下,趕緊出去安排,尹暉這邊一直是他掌控的,如果真的讓這個無能小人給耍了,他哪裡還有臉在主子身邊做事?

    貔貅主子一個人愣了會兒神,搖搖頭笑了笑,從暗室的門走進地道,在這個地道另一頭的暗室裡,他會換了衣服才出去。

    碧泉莊裡,知若看到平安回來的明輝和強伯,松了一口氣。明輝卻是一臉失望地將懷裡的錦盒遞給她:“大姐,只是一個玉佩而已,姨娘弄得這麼神秘做什麼?”就算是代表她身世的甄家的祖傳玉佩好吧?也沒必要藏到廟裡去吧?還什麼她不在了才能取出來。而且隻言片語都沒有留下,他以後就是想幫姨娘找回家人也無從下手不是?

    知若打開錦盒,裡面是一塊橢圓形的金鑲玉玉佩。以她古今兩世與玉打交道的經驗和見識來看,算是一塊好玉,金玉鑲嵌的工藝也很不錯,但絕對談不上極品什麼的。鑲金的一面雕刻著常見的蓮花圖案,而另一面刻著一圈六個奇怪的符號,沒能看出有什麼寓意。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8 05:29 PM

第四十九章 外室(一)

    尹府裡,尹心柔母女倆將今日在碧泉莊的情況說了一遍,當說到知若那句“就是他們跪求上門,這斷了的親也沒有續上的道理”時,尹老夫人氣得將手上的拐杖敲得地板叵叵響:“孽障啊!小畜生啊!怎麼不來個雷劈死她們。”

    尹老夫人是繼室,但名分上還是原配長子尹詔的母親,尹詔和芊昕郡主對她也得恭恭敬敬,這幾個小賤種竟敢說什麼“跪求上門”?

    章靈兒撇嘴:“可不是?我就是這麼說的,可那個尹明澤竟然說我們再提祖母、叔叔,就是欺君之罪呢。”

    “砰”一聲,尹二老爺手上的茶壺落下,滾燙的茶水四濺,離得最近的章靈兒裙擺上茶葉點點沾著。這幸好是冷天穿得厚實,否則這會兒定要燙著人了。

    章靈兒直接就紅了眼眶,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淌。她今兒怎麼這麼倒楣?跟水杠上了?剛剛在馬車上才換的靴啊,好像又濺濕了。

    尹心柔尖叫道:“二哥你怎麼回事?有氣你找尹知若去,拿靈兒出氣做什麼?”

    尹二老爺此時哪裡顧得上尹心柔的叫駡,咬牙切齒地恨聲道“欺君之罪?”那聲音讓在場幾人都直接打了個冷顫。

    他也是昨日在人群之中看到李禦史離開的背影後思考後果和應對之策時,才突然想到再主動回頭去與長房認親是欺君之罪,那時還偷偷抹了一把後怕的冷汗。

    所以今日他才讓尹心柔去做說客,要知若姐弟兄妹幾人來求他,那樣他才好有個正大光明的說辭不是?現在連皇上都放了那幾個兔崽子不打算追究,他這個親叔叔對求上門的血親侄兒侄女於心不忍也無可指責。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原本都算乖巧順從的侄兒侄女,在受了這麼一場大驚嚇後。不但沒有孱弱無助,竟然一個比一個難搞,還懂得用“欺君之罪”來威脅!

    他除掉尹詔。一來為了贏得玉先生身後主子的青睞,此後有望平步青雲;二來除掉自小壓在頭上的“家族驕傲”。還自己嫡長子的地位;三來,還能通過秋家“分一杯”長房令人眼紅的財產。

    可是現在,玉先生要的東西遲遲沒有找到,令他們很不快,壓根不談他升遷的事。反而因為燕媽媽那一鬧讓他被彈劾,玉先生不幫忙的話降職被查都有可能,他如今出門都越發有處處遭白眼的跡象了。

    本來還想通過“收留”知若姐弟幾個挽救一下當前局面,將一切拉回他計畫的軌道。卻不料那幾個兔崽子不但不上他的道,還用“欺君之罪”來壓他。

    尹二老爺越想越氣,這一切都壞在尹知若和離回京那關鍵一步上。也就是說,若不是葉氏和慶元侯府沒有安排、配合好,尹知若被困在秋家,就不會引發這麼多麻煩。

    想到這,尹二老爺狠狠瞪了葉氏一眼,以前一直以為她還算是個能幹的,才把這事都交給她,沒想到……。哼!

    葉氏也正在火大呢,被尹二老爺這麼一瞪,知道是被遷怒了。無限委屈:“妾身一切都安排妥了,誰知道慶元侯爺既想謀人銀子又要借人家做名聲,把事情弄成現在這樣?”他們特意借了玉先生的飛鴿給洛城傳信,就是讓秋家心裡有底,在拜堂後、甚至洞房後將尹知若直接貶降為妾。以尹知若的性子,傷心無助之下又被困在秋家,能做什麼?所有的嫁妝還不是任他們處置了?

    她怎能想到秋家連這點事都弄不好,真正應了那句“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結果弄得慶元侯府雞飛蛋打,被人嗤笑不說。還連累了他們尹府。

    尹二老爺“哼”了一聲,正想嘲諷幾句。葉氏搶先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他們明日可就要去洛城了。老爺快想想怎麼辦才好。”

    “能怎麼辦?涼拌!”尹二老爺怒道,“你真想被套上欺君之罪不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完拂袖而去,連向他老娘尹老夫人告退都沒有。

    葉氏氣得發抖,這麼多人,還有幾個晚輩在這裡,尹暉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她啊!事情弄成這樣是她願意的嗎?他難道不知道她花了多少精力籌畫佈局這事?兩間雅秀閣和碧泉莊一年可以為她增加多少營收?還有之前同季氏談好的銀子、古董、首飾……

    煮熟的鴨子飛了,她想想都心痛啊!

    許氏輕拍著尹老夫人的背為她順氣,一邊輕聲道:“娘您也別生氣氣壞了身子,肯定是二嫂之前算計尹知若被她識破了唄,兔子急了也咬人的。不過二嫂也是,這麼大的手筆也沒有跟娘商量一下,娘閱歷豐富想的周全,肯定能幫著考量權衡不是?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可惜二嫂只想著你娘家表姐,可惜人家不缺這點銀子不買你帳。”

    尹老夫人面上一沉,可不是?聽二房兩口子的意思,他們定是同秋家合謀算計那賤丫頭的嫁妝,她在剛才之前卻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哼,真給二房謀算到了,肯定就是二房的私房了,難怪葉氏那麼迫不及待跑去雅秀閣搬了那麼多首飾回娘家。兒子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啊!這是防著她這個老娘還是防著一母同胞的老三呢?

    “葉氏,”尹老夫人冷聲道,“你今日就將公中的帳目、還有你那店鋪裡的帳冊給妍兒(許氏的閨名)過目一下。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們沒有分家,你又欠著公中的銀子,妍兒總要心裡有數才公平,免得留下疙瘩。我這個做婆婆的一向就不想偏向誰,兩房都是我的親生兒子呢。”

    不偏向誰?葉氏想吐血了。可是沒有辦法,誰讓她確實欠了公中和尹老夫人幾萬兩銀子呢?鬧大了以後她都不用出門見人了。而且按照尹老夫人的邏輯,沒有因此直接奪了她的管家權和鋪子已經是照顧她這個“長媳”的面子了。

    這次真是損失大了!她葉芳兒是不會忍下這口氣的!明的不行暗的來,她就不相信了,對付不了那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眼睜睜看著那一大筆嫁妝沾不到邊,她寢食難安啊!

    再說尹二老爺那邊,離開尹府後,七拐八彎進了一個小胡同,走到胡同的末尾,才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敲門。一個藍衣丫鬟過來開了門:“老爺,我們娘子病了三四日了,您怎麼才來呀?”

    “芸娘病了?”尹二老爺踏進門檻,一臉的關切完全不假,“怎麼回事?你請郎中過來看了嗎?”自從尹詔出事,這幾日他不敢妄動,哪裡還敢來這裡?今日也是實在忍不住了,加上心理鬱悶,才貓了過來

    藍衣丫鬟關好門:“郎中還不就只會說那些什麼鬱結於心,受了風寒?開了幾副藥,娘子嫌苦不肯喝。”

    “那怎麼行?良藥苦口都不知道?小青你先去把藥熬來,我去看看芸娘。”尹二老爺這會兒一顆心都掛在芸娘的身上,哪有耐煩同丫鬟在這說話。

    “嗯啦,”小青點頭應道,“老爺您進去吧?您在這,娘子應該肯把藥喝了。”

    尹二老爺一聽到小青的最後一句話,心裡立馬充滿了喜悅和滿足感,一掃這兩日的陰霾。芸娘到底是把他放在心上了嗎?他所做的一切終於打動她了嗎?嗯,一定是的,小青是服侍芸娘多年的貼身丫鬟,沒有人比小青更瞭解芸娘。

    這一刻,尹二老爺終於享受到搬開尹詔那塊壓在他頭上的大石後的第一個愉悅成就感。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9 09:59 PM

第五十章 外室(二)

    這個小院子是尹二老爺三、四個月前買下的,不大,但是芸娘主僕倆加上一個粗使婆子住是綽綽有餘。重要的是,小院很清靜,適合芸娘的身份和她柔弱喜靜的性子。

    想到那個楊柳枝一般柔軟嬌媚的女子,尹二老爺就一片心熱。柳芸是尹詔生母表妹的女兒,十五歲那年,淪為孤女的她獨自到京城來投奔尹府,他第一眼看到就深深被她的一顰一笑吸引住了,連青梅竹馬的表妹戚姨娘都無法跟柳芸比。可惜,那時的柳芸一顆心全系在了已有兩子三女、無意再納妾的尹詔身上。

    後來,在鎮北大將軍府做客的明國公世子見到柳芸,驚為天人,納入府中為妾。好運的是,就在明國公府傾倒前不久,柳芸因為冒犯主母(世子夫人)、意圖謀害世子爺的子嗣,被逐出國公府。

    四個月前,柳芸的貼身丫鬟小青突然找到大將軍府來,不敢直接上門房,躲在一旁等候尹詔回府,卻遇上了尹二老爺。

    尹二老爺答應幫忙轉告尹詔,也確實轉告了。尹詔拿了一張八百兩的銀票和一小袋銀子托他交給柳芸,讓他勸柳芸回老家去,或者找個沒人認識的小鎮上去生活。

    當尹二老爺在客棧看到一身白衣、不勝嬌弱憔悴、卻越發有少婦嫵媚風情的柳芸時,一時柔情湧動,並臨時起意,告訴柳芸尹詔不想見她,還讓她離開京城,以後不許出現在鎮北大將軍府……

    後來,尹二老爺拿著尹詔的銀子,花費了很大心思賃了這個清靜、並遠離鎮北大將軍府的小院子,將柳芸安置了下來。

    據說這條小巷子上住的幾乎都是富貴人家的外室,所以各門各戶緊閉。從來不會八卦或者多管閒事什麼。這讓尹二老爺很安心,一來,在大郢朝。官員養外室是會招來非議、甚至彈劾的;二來,柳芸曾經的身份畢竟……麻煩。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他們都是低調些好。

    柳芸雖然已經二十一歲,且非黃花閨女,但在尹二老爺心中卻還是一種不一樣的存在,格外珍惜。所以剛才小青隨口的一句話,讓他開心不已,如初涉風情的毛頭小子。

    心情激蕩地踏進柳芸的臥房,屋子裡飄著淡淡的熏香,入目都是柳芸最喜歡的淺紫色。讓人感覺非常舒適,心情都跟著柔和起來。

    淺紫底白色小花的床幔用福字結固定在床的兩頭,著一身月白色中衣的柳芸靠在粉紫色的大迎枕上,身上蓋著的軟被也是粉紫色的,越發襯得原本就烏髮如緞、眼含青煙、雪膚柔光若膩的人兒美得好似不食人間煙火,平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尹二老爺一眼之下,柔情繾綣,匆匆幾步上前坐在床邊,從後面將美人兒輕擁入懷:“我的芸娘,才幾日不見。你怎麼又消瘦了?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豈不讓人心疼?”

    柳芸輕輕一笑:“不過是受了些風寒,身子乏軟些罷了。哪裡就沒有血色了?老爺定是聽了小青那丫頭胡謅,先入為主了,白白擔心。”

    尹二老爺忍不住在那嫩豆腐似的臉上輕吻:“你知道老爺我會擔心會心疼,怎不好好吃藥好好將養?”

    柳芸嬌柔地低下頭:“那藥太苦了,苦得心都發顫。”垂下的眼眸掠過隱忍和厭惡,被子裡互握著的雙手緊了緊。

    見柳芸原本蒼白的臉泛起嬌羞的粉紅,尹二老爺的眼神更加溫柔:“不怕,老爺來了,老爺喂你。陪你喝,良藥苦口。喝了才會好不是?”若不是憐惜芸娘病著,他真想好好抱著她翻雲覆雨一番。雖然芸娘在那事上總是放不開。但那美好的身子和肌膚、以及在他身下如小兔子般輕顫,讓他忍不住就想掠奪更多的美好還是給了他從未有過的享受和滿足,這是他從別的女人身上無法得到的。

    柳芸“嗯”了一聲:“老爺這幾天很忙?你剛剛進來時,芸娘怎麼覺得你似乎很不開心?”

    尹二老爺輕吮芸娘珍珠般的秀氣耳垂,含含糊糊道:“還不是朝廷上那些事?不提也罷。芸娘想我了沒有?”

    芸娘暗哼一聲,抬起眼眸時卻是一臉關切之色:“前日李嫂買菜回來,說是滿大街都在談論鎮北大將軍和芊昕郡主的事,你不會受牽連吧?”

    尹二老爺心下一顫,深深看了芸娘一眼,看到的卻是坦然的關切,不過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芸娘這兩日生病就是因為聽說了尹詔的事?”

    芸娘奇怪道:“老爺怎麼這麼問?尹詔雖是芸娘的表兄,但他早已不認這門親,如今他的事又與芸娘何關?芸娘今日有這麼一問,只不過是關心老爺罷了。”

    尹二老爺從那雙含煙帶雨的眼眸裡看不到遮掩和慌亂,反而有一絲怨氣和委屈,立馬又心疼又懊惱,趕緊摟著人兒哄道:“是我不好,芸娘別惱,別惱哈。我這不也是怕芸娘心裡還惦記著……沒有了,沒有了,我應該相信我的芸娘的。芸娘莫擔心,我和老三已經同尹詔一房斷絕關係,他們的事牽累不到我們了。”

    “那就好,”芸娘輕歎一聲,“謀逆大罪啊,虧得老爺果決,否則芸娘不是又要無依無靠了?老爺如今可是芸娘唯一的親人,你若出了什麼事,讓芸娘怎麼辦?”

    唯一的親人?尹二老爺甚覺悅耳,摟著柔若無骨的芸娘越發動情,唇舌沿著耳後往下,在修長的脖頸處留下一個又一個印跡,雙手也在那高聳柔軟的雙峰處隔著衣裳搓揉把玩:“芸娘,我的芸娘,老爺我疼你疼到心尖上,又怎麼捨得留下你無依無靠?”

    芸娘心裡不耐,可是被不停揉搓挑弄的身體卻忍不住去迎合,嘴裡嗚咽出聲,讓受到鼓勵的尹二老爺更加迷醉,雙手開始解開她中衣的盤扣。芸娘恨死了這種感覺,她討厭尹暉,卻不得不依附於他;她的身體也總是脫離她的意志去迎合他的愛撫,她恨死了這種無助又無力的感覺!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0 10:03 PM

第五十一章

    芸娘醒來的時候,尹二老爺已經離開了。他很少在這個小院裡過夜的,不過昨日也許是確認了芸娘心中有他,太興奮了,雖然芸娘身體不適讓他不得不克制,他還是留下了,愣是摟著芸娘做了一晚柳下惠。

    芸娘默默地流下眼淚:“小青,我要洗浴。”她討厭尹二老爺留在她身上的印跡,每次都要洗浴很久。

    小青搖了搖頭,娘子又是何必呢?如今除了尹二老爺,她們能依靠誰?想想那陣子主僕二人女扮男裝還差點被人擄走賣掉的經歷,她就嚇得發抖。而且就她看來,尹二老爺對娘子確實是一片真心呢,不比世子爺差。

    小青同李嫂一起抬了熱水進來,李嫂一邊忙乎一邊彙報:“娘子,今日街上都在議論尹家長女尹大姑娘的事呢,說尹大姑娘成親當日不肯自貶為妾,就和離了。不過也是,誰不知道尹大姑娘的十裡紅妝?若是我有那麼多銀子伴身也寧願和離,才不要做妾呢。妾怎麼能和妻……”突然,李嫂訕訕地閉上了嘴,她見小青使勁瞪她,才想起眼前的主子可是外室,連妾的名份都沒有。

    “娘子您不知道,”李嫂趕緊轉移話題,“那尹大姑娘昨日送了一個陪嫁婆子去尹府,連那婆子的賣身契都送去了,後來那婆子還在尹府門前用簪子自盡了呢。”

    “啊?為什麼?”小青驚呼出聲。芸娘也是睜大了眼睛看著李嫂,明顯是在期待下文。

    李嫂頓時很有成就感:“很多人目睹了昨日的事,都說好像是尹府二夫人用一個孩子冒充那婆子的兒子威脅她做什麼事,結果昨日被二夫人的女兒給爆了出來,然後那婆子就傷心得自盡了,死前還大呼對不起郡主什麼的,可慘了。”

    李嫂出去後,小青侍候芸娘洗浴,芸娘歎道:“那尹暉和葉氏果真有問題嗎?”

    小青驚道:“娘子,你不會問了……問了那荷包的事吧?”幾日前,她拿那個荷包學習上面的刺繡,結果娘子突然想起什麼,將荷包奪了過去,好半天才說那荷包肯定是尹大將軍的。也就是說,那些銀子、以及他們租賃這院子的費用,很可能都是尹大將軍給的。

    芸娘搖了搖頭:“問了又能怎樣?”她現在已經是尹暉的人了,還能離開嗎?她可不是尹知若,沒有那麼多的嫁妝,也沒有那勇氣。

    馬車上的尹知若突然覺得耳朵癢癢,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誰念叨我呢這是?”

    如春很認真而確定地答道:“肯定是桂媽媽,我們來京時姑娘說兩三日就會回去,桂媽媽盼著呢,這兩日姑娘的耳朵只怕要癢個不停。”

    知若輕拍著還靠在她身上繼續酣睡的知萱,笑道:“確實。也不知道桂媽媽的腳傷怎樣了?不過她看到明澤四個,一開心,什麼腳傷、腳崴只怕都立馬忘記了。對了。卉兒那輛馬車上有沒有多放兩床棉被?”

    如春點頭:“姑娘放心,如冬都準備好了,她會照顧好二姑娘和尤媽媽的。”

    因為知卉的身體還未大好,知若讓榆錢伯托人又買了一輛跟她這輛馬車一樣的有床、車輪包了厚牛皮的大馬車。好讓知卉和與她同車的尤媽媽都能好好休息。

    這種豪華馬車的車廂內用厚擋板隔成了兩部分,後面就是一張床,前面如通常的馬車,正前是寬大的可躺下的座椅,兩旁邊有下人坐的長椅,中間還有桌子和桌子下的炭爐。

    知若閉上眼睛也靠在柔軟的靠枕上:“這一去,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京了?如春,你會想念京城嗎?”如春是自小買進府的,也算是京城長大的。

    如春笑道:“姑娘不在京城,奴婢想念京城做什麼?姑娘在哪裡,奴婢的家就在哪裡,在什麼地方又有什麼關係?只是姑娘,我們在洛城真的好嗎?按照燕媽媽所招,秋家一心算計姑娘的嫁妝,他們會放手嗎?”慶元侯府雖然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慶元侯府在洛城還是可以橫著走的地頭蛇。

    知若笑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秋家在我成親當日逼和離的事現在人盡皆知,如果我們真的出什麼事,秋家嫌疑最大,何況有景王爺的吩咐加上鐵叔叔的託付,那林知府應該也會對我們關照兩分。”

    知若沒有說的是,她要的就是既能相對“隱居”,避開漩渦中心,又靠近京城和慶元侯府的地方,所以有良好防禦設施的梅莊是最好的選擇。

    “姑娘,”如春咬了咬牙,低聲說道,“如秋早在去年見到秋世子時,就……就……”她知道這樣告黑狀不厚道,但是那日如秋在慶元侯府的失態她也看見了,總覺得很不好。之前因為她們都是陪嫁丫鬟,很大可能會被收房,她雖然覺得如秋那樣不太對勁也不好說什麼,但現在……如果如秋對秋世子還有妄想,那……會不會對姑娘起異心?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06 PM

第五十二章 買奴

    知若仍然閉著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她若真有意攀附秋逸然,我成全她又如何?”

    如春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姑娘什麼都知道,她想到的姑娘也都想到了。對啊,從慶元侯府回來,姑娘對如秋似乎就一直淡淡的,回京城也沒有帶上她。不過是一個不再信任的丫鬟,如果秋逸然真的利用如秋算計姑娘,倒還好,畢竟她們對如秋都已然有了防備之心。

    如春如釋重負,道:“奴婢會注意的。姑娘,兩位少爺和二姑娘、三姑娘身邊都沒有侍候的人了,我們一回到洛城是不是就讓牙婆送人過來挑一些?時間長了只怕……”如春還是擔心秋家會不安好心地安插人,慶元侯府在洛城的根基很深。

    知若睜開眼睛,贊許地笑了笑,才道:“不用等回到洛城,你忘了,今晚我們就會宿在開城,大不了多買一兩輛馬車就是。”

    如春眼睛一亮,可不是?開城有個大郢朝最大的南北奴僕集散市場,真正的人口批發地,京城很多人牙子都是到這裡來找“好貨色”的。在這裡,無論你想要南方玲瓏乖巧的,還是北方高挑俐落的,甚至番族異域風情、力大壯實的,一般少說都能尋到幾個。

    不管是尹家那兩房還是秋家,就算如此快想到安插旗子,只怕也不會想到他們姑娘直接在開城買人吧?那麼大的批發市場,真想操作也難啊!

    只是,這裡賣的人有很多是沒有受過訓練的。而各地牙行、牙婆買去後,會根據分類集中進行基本的調教,才能提高價格賣到大戶人家、勞作莊子、作坊、以及樓子裡去。也就是說,除了被原來主家發賣、轉賣的那些人。開城市場賣的,許多只是奴婢半成品,不好用。尤其是像貼身丫鬟小廝這樣要求比較高的。

    知若笑道:“無妨,沒有調教過的就如同一張白紙。更容易辨識挑選,調教好後也更合用,強嬸、桂媽媽、還有尤媽媽可都是調教奴婢的高手。你也可以帶幾個啊.”至於小廝什麼的交給強伯就行。

    知若相信,只要有系統的、嚴格的規矩制度,管理好奴僕並不難,何況在這方面,古代比現代管理員工可容易很多,因為奴僕都是簽了賣身契、甚至死契的。除非主家肯放了身契。他們寸步難行,而背叛了主家的奴僕,被打得半死不活發賣出去還是便宜的,就是直接被處死也是正常。

    鐵穆遠聽到知若說要在開城買人,很是贊成,當即讓隊伍加快速度,到開城再休息。

    到了開城,他們找了個人市較近一些的大客棧。都安頓好後,知若換上在京城給明澤、明輝買衣服時特意為自己多買的一件湖藍色男袍,戴一頂男人用的遮去半張臉的幕籬。帶上尤媽媽、強伯、如春、和三位鏢師過去買人了。

    這個時間,買家不是很多,知若一行一進入人市的地界。立即引起攤主們的關注。人市上的每個攤位就是一個至少二十多平米的大帳篷,被出賣的人按男女老少分別集中在一塊地方站著、蹲著、或直接坐在地上。有的帳篷裡還用軟紗隔了一小塊出來,裡面的人影若隱若現,顯然是些準備賣作侍妾或者去樓子裡的高價一些的美人。

    恢復現代記憶的知若看著,心裡突然有一種心酸之感,這些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不被看作人了。

    從知若幾人的裝束上,很容易看出不是人牙子,而是大戶人家來採買給自家用的。人市上的賣家最喜歡這樣的客戶。一是直接跑人市上買人的人家多數需求量比較大,不比牙婆、牙行要的少;二是價錢比較好談。不像那些熟悉人市、錙銖必較的牙婆一樣往死裡砍價。

    因此,他們每走幾步。眼睛往某個攤位掃一眼,就會引來攤主火一樣熱情的招呼:“公子快過來看看,我們這邊新進了幾個水靈漂亮的,還有識字的呢。”“趕緊來我們家挑挑,新拍來一批官奴,做管事的、貼身侍候的、幹粗活的,應有盡有,包你們滿意。”“啊呀公子爺、大管事,快來我們這選選,保證都是清白人家出來的,調教一下就能上手,底子乾淨又利索”……

    知若輕聲說道:“強伯,你從官奴裡挑幾個能用的管事吧,有些經驗就行,最重要是人本份。”這是強伯在大將軍府時就常做的事,對他來說一點問題都沒有。

    至於調教來貼身侍候弟弟妹妹的丫鬟、小廝,肯定是要她和尤媽媽來了。這些人,知若還是有意從“白紙”中挑。首先挑了八個六歲左右的小丫鬟,比較不麻煩,出身清白,四肢靈活,看著乖巧又有些靈氣的就行。

    接著是十個八到十二歲的丫鬟,其中兩三個相貌秀麗、看著挺靈敏的,調教好的話也許可以貼身侍候知卉和知萱。

    知若一出手就如此大手筆,更是讓那些攤主趨之若鶩,猜測著知若的喜好直接把自己手上的“好貨色”領了過來,生怕她還沒走到自己攤位元元就將需要的人都選得了。

    “公子您看看這兄妹倆,大的一三歲,小的九歲,是一對孤兒,南邊賣過來的,長得好,識字,還勤快,他們爹進京趕考被土匪劫殺了,娘也病死了,偏巧家鄉水災,被伯父伯母給賣了出來。”一個白胖攤主將兩個人推搡了過來。

    知若一看,兄妹倆確實長得都很不錯,就是瘦了些,皮膚有些蠟黃,明顯營養不良。那一三歲的哥哥緊緊攬著九歲的妹妹,一臉戒備地看著知若幾個,又看了看知若已經買下的那十八個小丫鬟,嘴唇蠕動了一會兒,終於問出口:“公子,您買這麼多女孩子是做什麼用的?”

    攤主已經答應了他不會將他們兄妹賣到那種不乾淨的地方去,但他還是不放心,他最怕那些人說他們兄妹長得好。為了不去那種地方,他們兄妹曾經絕食了三天。還要自毀容貌,還好這個攤主看起來不是太狠心,答應他們如果有大戶人家直接來買。價格較好的話,就不將他們再轉賣給人牙子或者樓子之類的地方。

    白胖攤主大急。臭小子怎麼不相信他的話?這幾位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且看這位公子挑人的眼光和問的問題,顯見是給府裡的小少爺小小姐挑選丫鬟,以及調教培養後備丫鬟之用。尤其大的那十個裡面好些個應該都是直接做粗使丫鬟用的。

    臭小子這樣唐突地質問,公子生氣了可怎麼辦?他的攤位上只怕一個人都推銷不出去了。白胖攤主後悔啊,他怎麼就突然好心,首先將這兩兄妹推出來呢?“時小風,你給我閉嘴!公子買丫鬟做什麼用輪得到你管嗎?公子別生氣別生氣。這兩個不識好歹,我那還有更好的。”

    知若卻是從那個叫時小風的哥哥的眼中看到了她自己曾經有過的痛,擺了擺手:“無妨,這也不是什麼要緊問題,我給幼弟幼妹挑選丫鬟,而且我們剛從外地遷到新的地方,要的後備人手比較多,從年紀小的開始調教比較好。”

    時小風拉著妹妹噗通一聲跪下:“公子您買下我們吧,我和小雨會做很多事,我力氣大。什麼活都能幹。小雨雖然年紀小,但是會做飯會縫衣服、繡花繡得可好了,以前伯父家的小堂弟小堂妹都是小雨照顧的。只要不讓我們做辱沒爹娘的事。我們兄妹倆做牛做馬報答公子。”

    “你們先起來說話吧。”知若倒是挺滿意,時小風看著就是個穩重、有想法的,讓他跟著明輝應該不錯,而時小雨會女紅,看看能不能培養成知萱身邊的貼身大丫鬟。時小雨跪在她哥哥身旁,乖巧安靜,但眼裡有著跟她哥哥一樣的倔色。

    時小風急道:“是不是我剛才的無理讓公子生氣了?我是擔心公子買那麼多女孩子是要讓她們做那些不好的事,我……我……,公子我給您磕頭賠禮。求您買下我們吧。”他直覺這位願意告訴他買丫鬟用途的公子會是個好主子,錯過了不知道自己兄妹倆會被賣到哪裡去。絕食、自毀容貌能躲過幾次?這幾日他可是聽說了那些人的種種手段。聽著就讓人絕望。

    “你們父親是秀才,你們兄妹倆應該識字吧?”知若問道。

    時小風還在磕頭。突然反應過來,趕緊應道:“是,我和小雨都識字,也都能寫。”小雨快,寫幾個字給公子看。

    小雨撿起腳邊的一根小樹枝,認認真真地在泥地上寫了“好雨知時節”五個字,可以看得出來,字還算端正秀氣。

    時小風接過妹妹手上的小樹枝,也寫了:“恒、恬、誠、勇”幾個字。

    知若更加滿意了,不過還是問了一句:“你眼裡辱沒你們爹娘的事是什麼呢?做奴僕算嗎?”

    時小風仍然跪著,背卻挺直了:“安分守己,靠自己的雙手踏實生活,持之以恆,簡樸坦誠勇敢,這就是我們爹娘對我們的要求。就是做奴僕,我們也會做問心無愧的奴僕,也不會忘記爹娘的訓導。”

    知若點頭:“起來吧,恒、恬、誠、勇,嗯,很好。”

    時小風愣住,公子這口氣?好像是挺高興的,可是還沒說肯不肯買下他們呢。正想再求,見知若身旁的強伯正在同攤主問價,並拿出銀子,頓時大喜:“謝謝公子!謝謝公子!”這才拉著妹妹時小雨站了起來,很自覺地站到了強伯身後。

    一路走去,強伯挑了三個管事,五個有辦事經驗的常隨,尤媽媽也幫著知若挑了五個管事媽媽,這些人都是從官奴中選出來的。本朝的官奴同普通賣身為奴的極其不同,他們是世代不能贖身、脫了奴籍的,唯一的指望就是遇到一個好主家。能平平順順地生活下去,不要再被發賣來轉賣去。

    尤媽媽笑道:“看來我們是真的要再添兩部大馬車了。”不過只要最簡單的那種就行,放上幾張長條凳就能坐好多人。

    尤媽媽是很贊成在開城這買好所需要的奴僕的,雖然馬車、住宿客咱什麼會多出一些費用,但勝在安全,被人安插釘子的可能性小。

    知若正是這麼想的,在她看來,用銀子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銀子可以掙,但被人插了釘子在自己身邊是件很糟心的事。

    而且她現在腦袋裡已經有了初步的籌畫,想來以後還需要不少人,現在看到不錯的多準備些先考察著可沒壞處,不合意再賣掉就是。

    這麼想著,她又挑了五個看著比較順眼的小廝,加上時小風就是六個,回梅莊以後讓明澤、明輝一人挑兩個,剩下的交給強伯和齊伯安排。

    走了一圈下來也算是滿載而歸,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知若不經意間在一個露天攤位的角落頭瞥到一個披頭散髮的、“瘋子”造型的男子蹲在那,一身的頹廢氣息。烏黑微卷、夾雜著幾根稻草的雞窩頭、滿臉大鬍子,讓人幾乎看不清他的臉,但那雙仰望向天的眼睛卻令知若覺得格外明亮。

    吸引知若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的除了他的瘋子造型、那不搭調的清亮的眼神,還有他驚人的內力。

    是的,內力。除了知若,只怕沒有人發現在那“瘋子”的腳邊,有一堆堆的粉末,有稻草的、也有石塊的。那“瘋子”旁若無人地獨自發呆,手上無聊地捏一根稻草或者一塊石子,總之撿到什麼捏什麼,不要一會兒又撿一根(個)……

    攤主發現知若盯著他的帳篷,正高興地迎上前,卻發現知若面朝的方向似乎是那“瘋子”那邊,忙上前踢了他一腳:“滾裡邊去,免得在這裡礙眼。”然後一臉討好地快步過來向知若解釋道:“公子可別誤會,我這很乾淨的,這些人隔幾日都要洗洗。那個人是西北邊賣過來的,本來看著人高馬大還不錯,誰想是個瘋子,不肯紮發不肯剃鬍子,也不說話,成天就蹲在那裡看天,天都快給他看破了。”

    知若沒有回應攤主,只見被攤主踢了一腳的“瘋子”若無其事地朝角落頭再移進去一點,仿佛他不是被人苛責被人踢的待賣奴隸,而是一隻慵懶的老貓,被主人“愛撫”地嫌棄了一下,不痛不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08 PM

第五十三章 莫忘

    強伯見知若似乎對那個瘋子樣的人很感興趣,直接走了過去。這幾日下來,他已經認定他們家大姑娘以前是藏拙,現在將軍和郡主不在了,大姑娘毅然承擔起長姐的責任,立馬顯現出非凡的機智和才幹。

    所以,大姑娘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他不會去懷疑什麼,只會不折不扣地去執行。強伯如今對知若就像對芊昕郡主一般尊敬。

    “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會做什麼?”強伯問那個仍然在專心致志望天的人。

    攤主一臉苦笑:“管事爺,要能問得出來,我早問了。他們說這個人被賣之前腦子受過傷,我估計啊,不是傻了,就是啞的,來了十多天了,一個字也不說,怎麼打他都沒反應的。誒,就算是搭送的,也虧了我不少飯錢呢。”

    “不知道,不記得了。”幾乎在攤主呱慅的聲音落下的同時,一個很好聽、很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誰?誰發出的聲音?那個“瘋子”可還在望天,連根頭髮都沒動一下。

    知若卻是笑了,對著“瘋子”道:“你願意不願意跟我們走?以後你就叫莫忘。以前的事忘了就算了,現在重新開始,莫要再忘了。”她聽得很清楚,那句簡短的話正是“瘋子”口中出來的。

    攤主一臉驚喜,正要上前再踢那“瘋子”一腳讓他有點反應,就差點驚掉了下巴,他竟然看見“瘋子”轉向知若:“你不會問我以前的事?想不起來,頭疼。”

    知若點頭:“當然,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以前的事忘了就算了。但是現在開始。莫要再忘了。”

    “瘋子”站起身:“好,我是莫忘。”莫忘好高,知若目測了一下。應該有一米八五左右。

    強伯推了推還在張著嘴發呆的攤主:“老闆,醒醒。多少錢?”

    攤主仍然沒法完全醒神:“十……不,不,八……八兩你們就帶走。”本來這麼一個壯勞力開價十二三兩也是正常的,只是這個瘋子好不容易有人要了,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還是趕緊脫手的好啊,不然以後又變成不開口的傻子瘋子,誰願意買?買去採礦。人家都不要啊。

    攤主還準備著強伯會還價呢,畢竟他剛才自己說了這個瘋子是搭送的。沒想到強伯直接就掏了八兩銀子給他,喜不自禁,暗道今日真是撞倒狗屎運了。

    一下子添了三四十個人,知若暗自撇嘴,自己在古代活了一世,對這買人賣人的事還真是從容啊。

    正商議著離開,喜滋滋的攤主主動向強伯介紹了人市旁邊一個超級廉價的大通鋪客棧,那些牙行一次買了很多人趕不及回京都是把他們送去那兒的。

    “那裡同其它客棧一樣也有兩三個不同等級的房,有燒了炭的。有有鋪蓋的,也有鋪稻草的。”攤主熱情地介紹道,“而且這麼多人。你們住的那種高級客棧哪裡能有那麼多房間?”

    強伯謝過攤主,對知若道:“公子,你們先回去,我帶他們過去安排一下。

    知若點頭:“給他們弄有燒炭有鋪蓋的屋子吧,太冷了睡不好,明早還要趕路呢。”

    “公子放心,我會的。”強伯連聲應下,尹家長房從來就沒有苛待下人的前例。

    除了壓根沒有表情的莫忘,其他那三十六人眼裡也是綻放驚喜。他們顯然是攤上個好主家了。連那些還在待賣的人都是滿臉羨慕,他們怎麼就沒被這位公子看上呢?唉!命不好啊!

    知若幾人回到客棧。阿祥已經買了兩輛簡陋但結實的大馬車回來。馬反正都是能用的,這馬車嘛。以後用來拉貨也是蠻好的,倒是不會浪費。

    明澤和明輝兄弟倆圍著知若問人市的情況況,他們今天很想跟著知若一同去看看的,只是知若心裡還是有些不安,又怕人市太複雜,有什麼無法預知的意外,最終也沒有答應,只以“保護兩個妹妹”為名讓他們留在客棧。

    聽到那個神秘古怪的莫忘,明澤兩兄弟好奇心起:“姐,他真的能將石塊輕輕鬆松撚成粉嗎?”“他之前是做什麼的?”“應該是侍衛……不,大俠什麼的吧?不過,怎麼會被賣為奴呢?”……

    知若好笑地看著他們:“不是說了他摔壞腦子,可能失憶了嗎?我怎麼知道他先前是做什麼的?你們一定記住了哦,以後不要問莫忘這樣的問題,既然承諾了,我們就要做到,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失憶了。”知若直覺,有那樣清亮眼神的人,應該不會是什麼惡人。人的眼睛是最難作假的。

    明輝瞪大了眼睛:“大姐,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假裝失憶?為什麼?裝白癡有什麼好?”不過,自小父親就教導他們,人無信不立,既然大姐已經許下承諾,即使對方是他們的奴僕,他們也是要遵守諾言的。

    知若本來只是隨口一說,這會兒見明輝當真,便順水推舟對兩個弟弟進行了教育:“必要的時候,為了先保下自己的命,或者保全什麼重要的事,裝白癡又有什麼不好?逞一時之勇,以白瓷去硬碰硬撞石頭,換來的只會是粉身碎骨。若是心願已經完成,該做的事都做了,粉身碎骨倒也壯烈。怕只怕,壯志未酬身先死。”

    明澤喃喃道:“姐,這是不是也是一種忍辱負重,從長計議?”

    明輝也拍了一下腦袋:“父親以前說的迂回戰術?攻不下,先避開?”

    呃,這倆傢夥思維發散挺快的嘛?忍辱負重、迂回戰術?好吧,要說起來也關聯得上。知若點頭:“總之,凡事要三思而後行,要全盤規劃,逐步實施。既不能盲目自大,也不能盲目頹喪。懦弱不前要不得,衝動行事更要不得,關鍵時刻要懂得孰輕孰重。如果真是別無選擇,裝白癡裝瘋又有什麼奇怪的?”

    知若說完,看著明澤兄弟倆一個托著腮、一個趴在椅背上,若有所思,也不打擾他們,回去了隔壁她和知卉、知萱的房間。尤媽媽正在同知卉姐妹倆說如何選擇丫鬟,尤其是貼身丫鬟。知若暗暗慶倖,有尤媽媽在,她真的是輕鬆很多。

    人多了,車多了,心情也不一樣了,這趟行程自然比當日趕回京城要慢一些,到了第三日傍晚時分,一行人才趕到了梅莊。

    為了節約時間,鐵穆遠沒有進莊子,帶著景王爺的親筆信直接去了林知府府上,將知若姐弟幾個託付給林知府,他明早就要趕去禹州了。

    強伯也跟著過去,一來,鐵穆遠帶著拜見一下以後好說話;二來,知若建女戶的事要去辦手續;三來嘛,三十七個新買的奴僕也要在知府衙門登記記檔。

    聞訊趕來迎接的齊伯、強嬸、桂媽媽幾人看到知若真的將幾個弟弟妹妹完整無損地帶回來,激動得不行。強嬸和桂媽媽直接就落下了眼淚,一邊連聲直念阿彌陀佛,一邊趕緊安排小主子們的食宿。

    齊伯道:“大姑娘,我們已經將觀涵院,就是那個大一些的客院收拾整理了出來,以後兩位少爺就住觀涵院可好?二姑娘和三姑娘同您一起住在觀梅院,觀瀾院還是作為客院留著備用。”梅莊是大,但原本是作為度假小住用的,自然沒有像大宅院一樣有那麼多院子。但觀梅院和觀涵院都有很多屋子,足夠幾位小主子和隨身侍候的人用了。

    知若點頭:“就按齊伯安排的,這樣很好。”客院必須要留一個的,比如鐵穆遠來探望,總不能讓他去住前面的跨院。

    多了三十七個奴僕倒是好安排,前面還有很多空著的平房。不過,知若還是決定,要在後山山下那一片再多建幾排房子,可以有很多用途。

    一身桃紅的如秋不知是不是剛剛得到消息,匆匆趕來:“姑娘姑娘,您總算回來了,擔心死我了。”

    知若“嗯”了一聲,繼續關心地詢問桂媽媽的腳傷,沒有多回應,如秋訕訕地轉頭想找如春、如冬搭話,卻看見了知卉和知卉手裡牽著的知萱,再往不遠處一看,果然看見了正在同齊伯兒子二郎、三郎說話的明澤和明輝,頓時如遭雷劈,拉著如春的袖子,結結巴巴道:“二……二少爺他們怎麼……怎麼……”不對啊!

    如春看見如秋一身桃紅,睡眼惺忪的姍姍而來,本就緊皺著眉頭,再看到她如此失態,更是忍不住了:“如秋,看到幾位少爺和姑娘,高興得都不知道怎麼行禮了嗎?”主子正在大孝期,丫鬟竟然穿得如此招搖?這個如秋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如秋回過神來,雖然對如春這“很不給臉”的提醒極為不忿,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向知卉和知萱行了禮。兩位少爺在那邊正在說話,她倒是不好過去打擾,也就作罷。

    只是,心裡還是疑惑極了,幾個少爺姑娘不是被抓走了嗎?怎麼出得來?姑娘又怎麼把他們帶來洛城了?以後住哪裡?姑娘不會把這莊子送給二少爺他們幾個吧?秋世子和慶元侯府會同意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09 PM

第五十四章 安排

    知若看起來似乎都沒空理會如秋,實際上如秋的一舉一動、驚愕和疑惑都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半垂下的眼裡掠過一道恨利之色。

    這一世她們已經離開了慶元侯府,如果如秋安分些便罷了,否則她一定會讓她因為兩世的背主行為自食惡果,下場淒涼!

    雖然有意利用如秋反算計秋家,但只要如秋謹記自己的身份和本分,不再妄圖背叛她,甚至勾結秋家來害她,也不會掉進坑裡不是?她也不是一定不能放過如秋,過一兩年許配出去,或者她自己有意離開放了她就是。

    不過,如今看如秋這副模樣,恐怕已經甘之如飴地掉進坑裡去了。剛才桂媽媽說,自從有一日如秋去城裡買繡線回來後,心情似乎一直很好。呵呵,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如秋在那個“如意繡坊”裡,一定遇見了什麼人吧?

    如秋的心裡也是忐忑不安,到了觀梅院,她同如春、如冬她們一起去服侍知卉、知萱安置、洗浴。

    觀梅院內院的主屋就是那幢兩層樓的樓房,二樓樓梯上來的一邊是知若住的套屋和一間大書房,另一邊就是給知卉和知萱住的兩間屋了。這兩間屋規格同知若那間一樣,都是有裡外間的套屋。

    看著明顯是特意為兩位姑娘佈置出來的屋子,以及強嬸帶人送來的早準備好的新鋪蓋、被子、枕頭之類,如秋才驚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是了,除了去買繡線的半日時間,她這幾日一直關在房裡趕制姑娘交待的衣服。天氣開始寒冷了,她連飯食都是讓小丫鬟端到房裡去的,竟然沒注意到她們什麼時候將二樓的這兩間屋也收拾了出來?

    如秋悄悄拉過強嬸,狀似無意地問道:“強嬸你好厲害。你們怎麼猜道二姑娘她們會來洛城的,早早準備了這些東西?否則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麻煩呢。”

    強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一臉奇怪地看著她:“將軍和郡主不在了。將軍府也被查抄了,大姑娘自然要將二少爺他們接過來。我們做奴才的。可不就要想在前,做在前,還能等主子們都到了再去收拾屋子買這些用品?如秋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平日哪裡沒做周到呢?”

    如秋愣了一下,趕緊道:“沒有沒有,強嬸不周到,我們還有誰周到?只是,不是都說二少爺他們被……”

    強嬸“嗤”了一聲:“我們將軍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謀逆?別人不知道就算了,我們這些家奴怎能不相信將軍和郡主?當今皇上也不是昏君,又怎麼可能一直關著二少爺幾個?”

    如秋訕訕道:“也是,也是,我是被嚇昏頭了。”強嬸的話聽起來是振振有理,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感覺哪裡不對呢?如秋真的覺得自己要暈了。

    她現在只知道,二少爺他們已經來了,姑娘還買了那麼多下人,很顯然是將尹府搬到梅莊來了。這樣的話。姑娘又怎麼可能回到慶元侯府去做妾?那她呢?她怎麼辦?秋家的那位媽媽可是說了,秋世子喜歡她,本就想著姑娘嫁入府後就將她抬為姨娘。但是現在秋世子和姑娘已然當眾和離,怎好再納她為妾?唯一的可能就是姑娘再入秋家,那樣秋世子才能名正言順地要了她。

    想到秋世子,如秋的心像點燃了一樣火熱,秋世子讓那位媽媽告訴她,他娶姑娘,圖的是姑娘的嫁妝,對她,卻是真心喜歡她這個人。還說若是她是姑娘,秋世子一定不會因為大將軍的事要將姑娘貶為妾室。

    如秋聽到這話時。真是心花怒放,做妾又怎麼樣?秋世子如此愛重她。無論是將來的世子夫人,還是自家姑娘,都不能對她怎麼樣。

    就沖著這份心意,她也願意幫秋世子“名正言順”地得到姑娘的嫁妝。為了將姑娘要的四套衣服趕出來討好姑娘,她這幾日沒日沒夜地做針線,今日好不容易趕完睡了一會兒,這才耽誤了出來迎接姑娘。卻不料,姑娘回了一趟京城,竟然帶回來這麼多意外,現在怎麼辦?不行,她要儘快給秋世子送消息過去才好。

    用完飯,知若帶著弟弟妹妹見了一下莊子裡的所有下人,包括新買的那三十七個人。

    知若掃視了大家一眼,才冷聲道:“如今已經沒有鎮北大將軍府了,你們的主子就是我們姐弟兄妹五個,我今天只有一句話,就是你們要認清楚了你們的主子,認清自己的位置。”

    話雖然只有一句,聲音也不大,但知若身上那種強烈的上位者氣勢和沒有直言出來的警告愣是讓整個院子裡鴉雀無聲。如秋更是驚得差點忘了呼吸,姑娘的變化真是越來越大了,她為什麼覺得姑娘說那句話的時候特意瞟了她一眼?不,是她眼花了,眼花了,一定是的!

    倒是一向沒有表情,連看到知若由公子變成姑娘都半點反應沒有的莫忘,此刻眼中卻是亮晶晶。他腦袋中還是一片空空,但不知為什麼,眼前的知若好似一道光芒,給他帶來方向,讓他不再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是什麼人,但是現在,跟了這麼個有……氣勢的主子,雖然為奴,額,好像也不錯。

    時小風也是握起了拳頭,他是驕傲的,無奈父母遇難,留下他和妹妹,被狠毒的伯父伯母當奴才苛待,最後還被賣了,若不是遇到姑娘,說不定連清清白白的奴僕都沒得做,說不頹喪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他卻有了榜樣,姑娘家逢巨變,由大將軍府的小姐變成平民都沒有倒下,還如此堅強地為弟弟妹妹撐起一個家,他一個也有妹妹需要照顧的男孩子,又有什麼理由頹喪?為奴又如何,一樣可以挺直背做人。

    知若陪嫁中除了春夏秋冬四個一等大丫鬟,還有四個三等小丫鬟喜蝶、喜燕、喜鵲、喜鶯。現在她將喜蝶、喜燕升為二等,分別給了知卉和知萱。

    新添的三七人,都沒有馬上分配差事,強伯和強嬸明日會讓他們先學習一整日規矩。然後除了十九個丫鬟由強嬸和桂媽媽培訓外,其他管事、管事媽媽、和長隨都交給強伯和齊伯安排,邊用邊觀察著。而包括時小風在內的六個小廝也先跟著齊伯和強伯跑腿,一個月後再做分配。

    至於莫忘,知若道:“我現在不知道你會什麼,先做護院吧,如果我們姐弟幾人出門,你也跟著。不過你那頭髮要整理一下,鬍子也要剃了。”

    莫忘倒也乾脆:“好。”他什麼事都不記得了,但是知道自己會武功。他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還是軟綿綿的,那些人打他踢他他都無力反抗。那天半夜裡,有一個老嫗突然跑來他睡覺的豬圈,將一顆紅色藥丸塞進他嘴裡,輕聲說:“吞下去,你的武功就恢復了,但是你要記住,千萬別讓那些人知道你恢復了武功。”

    他本能地感覺那個老嫗不會害他,便點點頭吞下了藥丸。一刻鐘之後,他的體內有熱流蔓延,很快四肢都舒服、有力了。老嫗讓他試了一下,八尺高的牆頭,他輕輕一躍就上去了。

    慢慢地,他發現自己腦海中有很多武功招式、心法,甚至更多的、越來越多的東西。雖然還沒有與人試打過,但他就是很清楚,他武功很好,隨便拿起個什麼東西,無論多麼堅硬,在他手裡瞬間就能變成粉末。

    越是發現自己懂得很多東西,他越是害怕去回憶,害怕去想他到底是誰,然後就成了別人眼裡啞了的瘋子、傻子。

    可是如今他認定了知若這個主子,不需要去回憶了,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會多少東西,能做什麼,甚至很希望自己能為知若做很多事,剃鬍子、整理頭髮這樣的小事,根本就不算是個事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0 PM

第五十五章 搞定他

    此時的慶元侯府充滿了焦躁的氣息,正好去知府衙門辦理一個店鋪的店契過戶手續的季大管家帶回消息:尹知若帶著她的四個弟弟妹妹已經回了梅莊,景王爺讓鐵穆遠帶來親筆信,要林大人關照尹知若姐弟一二。這不,尹家的大管事正在衙門為尹大姑娘辦理建女戶的事,那些差官一點都不敢耽誤,更不敢刁難,立馬就給辦了。

    聽說這會兒,那位大管事請了林知府和鐵穆遠去洛城最好的白鶴樓吃飯去了,好幾位差官都有份作陪呢,害得季大管家辦了一半的事也沒人辦了,不得不明日再走一趟。

    慶元侯父子的臉色黑如鍋底,季氏也是愣住了。成親禮那日到今天,他們就像一會兒被人甩上天,一會兒又被狠狠拋下地,完全暈乎了!

    兩日前,大成帶回來的葉氏的信將他們抱怨了一通,還說尹家二房、三房已經公開同大房斷絕關係,只怕尹知若不會聽她的安排到秋家為妾,就算搞定了尹知若,老夫人和尹暉、尹慶也不可能讓尹知若再帶著那麼多嫁妝到秋家。季氏當時就氣得仰倒,把葉氏和尹家一眾人臭駡了一頓。越發懷疑葉氏是故意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目的就是眼紅那些嫁妝太多,不滿足于原來談好的那小部分,想要更多。

    結果今天一早葉氏派出來的小廝又到了,葉氏在信中說了尹知若關閉雅秀閣,賃掉鋪面,還將齊家的鶴園白白貢獻出去建什麼“將士之家”的事,並告訴她尹知若會帶著尹明澤幾個到洛城。

    他們正在想對策呢,沒想到人這麼快就到了,竟然還帶來了景王爺的庇護。

    慶元候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現在雞飛蛋打,名聲還是臭了,他們忙乎了一場。究竟在做什麼?今早還慶倖地想著只要尹知若在洛城,他們就有機會。這裡可是他們秋家的地盤。可是現在景王插手了,他們還有把握麼?哼,都怪那個那個狗拿耗子的鐵穆遠,景王只怕就是他找來的!

    秋逸然也急了,他不知道尹知若對如秋能有多信任,那個丫鬟能起到多大作用。在這一系列事之前,他或許不會擔心,但如今………

    要知道。尹知若和離當晚,就將一個貼身丫鬟放出去了,沒幾日又將身邊的管事媽媽燕婆子“送”去了尹家二房,她對身邊之人,似乎沒有傳聞中那麼盲目地倚重信任啊。

    他之所以把主意打到如秋身上,是因為成親那日如秋的失態,可是當時尹知若和鐵穆遠的表情,似乎也注意到如秋的失態了,他能想到的事他們不會想到嗎,就算尹知若想不到。鐵穆遠那麼愛管閒事,也會提醒她吧?可是她又為什麼沒有將如秋放走呢,反而放如夏?他看得出來。如夏一家似乎很鬱悶呢,絕對不是自己願意走的。

    一向自信、有著復興家族抱負的秋逸然覺得自己患得患失,煩躁極了。為什麼會這樣?本來是迎親娶妻、財色兼收的大美事,被爹娘一通折騰,結果什麼都沒了,連帶他和他們慶元侯府的名聲都受了損害,還想另找什麼對他有助力的親事,難啊!

    他這會兒真是怨他娘了,反正尹詔又不是謀逆罪。死了就死了唄,娶尹知若為妻有什麼不好?銀子多也是一種助力好吧?現在倒好。什麼都沒有了,還背負一個背信忘義、落井下石的名聲。

    陰沉著一張臉。甚至沒有同慶元侯和季氏打聲招呼,秋逸然就甩手走了,

    慶元侯瞪著季氏“哼”了一聲,也去了寵妾的院子。

    季氏那個氣啊,她一心籌畫,還不都是為了秋逸然,為了慶元侯府?現在出了問題,怎麼好像都是她的錯了?她和葉氏都沒有想到那尹知若會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否則怎麼會失算?都是那個小賤人平日裡藏得太深了!

    季氏捏了捏袖袋裡那張紙,那是早上葉氏派來的那個小廝單獨給她的。她開始還暗笑葉氏被尹知若氣倒了,技窮了,連這種下下招都用,萬一事發,他們兩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尹暉那本就是個沒用的,可是她的逸兒還是大有可為的呢。

    不過現在,季氏再握了握拳,如果逸然的方法沒有用,或許真的可以同葉氏合作,只是她要想好退路罷了,萬一失敗,只能讓尹家頂在前面,這次不能太相信葉氏了。

    知若自然不知道慶元侯府諸人因為她而產生的種種情緒,甚至恨意,不過她也始終確信尹家那兩房和秋家不會甘休,一直戒備著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鐵穆遠就準備起程離開了,他對明澤和明輝道:“你們是鎮北大將軍尹昭的兒子,現在尹家遭此大難,你們沒有時間慢慢成長,必須堅強起來,幫助你們長姐撐起這個家。那樣你們爹娘在天之靈才能放心。”明澤二人神情嚴肅地點頭受教。

    鐵穆遠又對知若道:“我回京城時還會轉過來看你們,以後你們有什麼事,可以讓人去找林大人,也可以送信給我。其實,等風頭過去,我還是希望你們回京城去,你們不想住城裡的話也可以住在碧泉莊子上啊。”遠水救不了近火,在他看來,知若姐弟幾人還是住在京城裡比較安全,他也好就近照顧。就算他經常不在京裡,也還有景王和那些與尹昭交好的軍中將領不是?

    知若點頭:“鐵叔叔放心,知若會照顧好自己和弟弟妹妹的。知若還有一事相求,明輝好武,之前是父親親自啟蒙教習的,本來準備今年就給他找一個師父,但是現在……”

    鐵穆遠蹙眉道:“這件事我聽你們父親說過,他大半年前就有意讓明輝拜在半山老人門下,半山老人以游龍劍法和半山拳法聞名江湖,其中的半山醉拳更是讓人驚羨不已,卻又半點摸不著路數。半山老人倒是就住在離這不遠的霧靈山,只是……”

    “只是什麼?這位高人要求很高,還是有什麼怪癖?”知若問道。既然父親有這個意向,半山老人的品性可定沒有問題,但父親計畫了大半年沒有成功,只怕是那半山老人不易鬆口。

    鐵穆遠點頭:“別說,還真是怪癖呢。半山老人只收過倆個徒弟,大徒弟是皇上身邊的一品帶刀侍衛石鑫,二徒弟就是江湖上名聞遐邇的玉面郎君齊昊天。你們不知道吧,石鑫和齊昊天有兩個眾所周知的共同特徵,一是相貌俊美,二是酒量驚人。呵呵,因為半山老人特別的收徒要求就是,不但要資質好,能入他的眼,還必須如他一樣既有好相貌,又有好酒量。明輝的相貌是沒有問題,可是你們爹試過,明輝同他一樣先天對酒過敏,一沾酒就全身起疹子。”

    “哦?酒量?因為要學醉拳?”知若反應道,那還真是個問題,明澤、明輝兄弟兩個都遺傳了父親強大的基因,一點酒都不能碰,她和知卉倒是還能喝一點呢。

    鐵穆遠搖頭笑道:“誰知道呢?我只知道半山老人自己一聞到酒香就移不動步子了。不過要是說酒量和他那個半山醉拳的關係,恐怕還真沒有。我聽人說過,石鑫和齊昊天的酒量同半山老人差不離,但半山醉拳都只學到三成不到,讓他們師傅極為不滿。”

    這樣啊?也是,少林寺和尚不是也有什麼醉拳嗎?她記得以前看電影還有這麼一句臺詞:步醉心不醉,形醉意不醉。

    要明輝喝酒是絕對不可以的,但如果半山老人真的是“聞到酒香就移不動步子”,呵呵,知若暗暗挑了挑眉,她或許還真能做些什麼呢。

    現代的尹惠恩在法國學習時候迷上了葡萄酒,很是參觀了幾個大酒莊,學習了不少製作葡萄酒的知識和技巧。剛好一起租房的學習金融的閨蜜來自釀酒世家,自小跟著祖母釀制過各種果酒、藥酒,稱得上經驗豐富。

    有一段時間,她和那個閨蜜幾乎將所有的課餘時間都花在製作各種果酒、花酒,還從古書中“挖掘”了不少有趣的配方付諸實踐,自己喝不了就賣給同學,沒想到出乎意料地極受歡迎。可惜她們倆都無意於此業,興致一過,嘗試完了能找到的那些所謂“古配方”,就消失了熱情,害得不少鄰居和同學一看到她們就問什麼時候還有“中國酒”賣。

    大郢朝的酒,不得不說,實在粗糙,只是簡單的釀造,即蒸煮、曲酵、壓榨幾道工序,沒有蒸餾提純這一步,口感不佳。而且種類少,所謂高低不同也就是所用的糧食不同,主要就是大麥酒、米酒、高粱酒幾種。

    呃,先弄兩種酒把這半山老人搞定,讓他收了明輝為徒,以後再借這位以醉拳聞名的酒俠作為代言人,她還不將大郢朝的酒市場拿下?

    這麼一想,知若就忍不住綻開笑容,好嘛,她就先讓這位半山老人醉倒在她的酒香中移不動步子再說,反正後益無窮啊!

    鐵穆遠見知若笑,也不以為意,以為她是覺得半山老人的怪癖好笑而已。明澤卻是心下一動:姐姐有辦法讓明輝飲酒不過敏?還是想到說服半山老人的法子?

    這些日子下來,明澤對自己的長姐是越來越崇拜了,尤其是她這樣亮晶晶地笑著時,那種自信的光彩他真的能感受到。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0 PM

第五十六章 計畫

    送走了鐵穆遠,知若拍了拍明輝:“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拜師的事大姐會想辦法,但很多事都是緣分。”父親選擇半山老人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天下之大,高手也不是只有半山老人和他兩個弟子不是?知若不希望明澤二人過於執著,以至於鑽牛角尖。

    明輝笑道:“是,大姐放心,我上午跟大哥學習,下午跟莫忘練武。大姐你不知道,莫忘的功夫可好了。”昨晚他纏著莫忘展示了一下功夫,簡直目瞪口呆,崇拜得不行。那個什麼半山老人願意收他為徒當然最好,不願意,他跟著莫忘學也不錯啊。

    知若點頭,對明澤道:“澤兒,你也不能成日看書,每日還是要練習五禽戲健體。另外,如果你願意,大姐覺得你也不是完全不能練武,暗器也是一種功夫呢。”暗器不僅也是一種功夫,且隱蔽性強,等於常規兵刃的大幅度延伸,威力還是很大的。古龍筆下的小李飛刀曾經是尹惠恩少女時代的夢中男神啊!

    只是,在千軍萬馬廝殺的戰場上,暗器很難發揮作用,所以戰將很少有練暗器的。父親是個光明磊落的大元帥,更不屑於暗器,所以,明澤身體不好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習武,卻根本沒想過還有暗器這麼回事。

    “暗器?”明澤眼睛一亮。

    明輝也是拊掌歡呼:“對對對,暗器主要靠手勁和準頭,你看昨天莫忘丟了一顆小石子,那正在飛的鳥兒就栽頭掉下來了。大哥,讓莫忘教你啊。”

    知若噗哧一笑:“哪有那麼容易?暗器要用得得心應手,不但要耳聰目明手快,反應超乎尋常。還要熟悉人體穴位等很多因素。不過,澤兒你可以一邊跟著莫忘學習,一邊琢磨。任何一項技能。總是要先打好基本功才能提升,才能舉一反三、千變萬化的。”

    明澤面色平靜地點頭:“我明白的大姐。”一派鎮定穩重的大氣。只是,如星辰般閃閃發亮的眼眸暴露了他此刻的興奮。他是鎮北大將軍的嫡長子,自小自然也有馳騁沙場,指揮千軍萬馬的抱負,奈何身子不爭氣。如今也能習武,雖然做大將軍是不可能的,但可以不再做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或許還能保護家人保護姐妹。他想想就豪氣萬丈,能不興奮麼?壓在心底的頹喪和自卑一掃而空。

    知若看到這樣的明澤,越發慶倖自己突然而至的想法。至於暗器,她剛才就想到了弩,她不會射箭,不會用弓弩之類,但在現代旅遊時曾經參觀過一個古代兵器展,見過好些暗器,還津津有味地聽那綠茶一樣氣質的解說員解釋了弩和弓的區別,描述了那些暗器的功能。回頭有時間時。她可以將駑和能想起來的暗器都畫下來讓人試著打出來看看。

    他們現在沒有權勢,只是平民,甚至因為父親還沒能脫掉的謀逆嫌疑。在一些方面比其他平民更艱難一些。所以,不僅明澤,就是知卉和知萱,她也準備弄兩件合適、易用的隨身暗器給她們。

    不過現在,她要先弄一套蒸餾設備出來才是。知若在書房呆了近兩個時辰,才滿意地放下手上的筆,對守在門口的如春道:“讓強伯、齊伯和莫忘到樓下的廳房。”

    知若又靠在椅子上想了一會兒,將前兩日在馬車上考慮的事整理了一下,才收起桌上的圖紙準備下樓。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如秋的聲音:“如春,姑娘在裡面嗎?衣服我都做好了。拿來給姑娘看看。”

    “進來吧。”知若直接答了出去。四套衣服呢,如秋的動作還真快。

    如秋高興地“誒”了一聲。推門進來,身後跟著的喜鵲和喜鶯,各捧著一疊衣物。知若的眼神一暗:“喜鵲,尤媽媽、桂媽媽那邊不需要你們麼?”今日新進的丫鬟們開始學規矩,知若昨日交代了,喜鵲二人做好手上的事,就去幫忙。很顯然,她倆“手上的事”並不包括給如秋打下手。如今不像之前在大將軍府,人手充足,大丫鬟做點事都帶著一兩個小丫鬟使喚,現在連知卉、知萱身邊都只有一個二等丫鬟呢。

    知若看了笑容僵在臉上的如秋一眼,呵呵,這個“副小姐”倒是待遇依舊嗎?

    知若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喜鵲和喜鶯雙膝一軟就跪下了。她們一早做完清潔打掃的工作就要去前面給尤媽媽她們幫忙,不想被如秋拉住了。他們近來一直在幫如秋打下手做衣服,也就自然地將這作為自己的本職工作,而且如秋一向都使喚她們成了習慣。

    可是,大姑娘這表情,好像很生氣呢。

    知若淡淡道:“這會兒都要到午飯時間了,估計尤媽媽她們也快結束,你們下午再跟去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喜鵲二人趕緊連聲應下並告退出去。

    “姑……姑娘,”如秋的臉微微發白,“我……奴婢只是想著儘快將姑娘的衣服趕制出來,喜鵲她們之前就在幫我忙的。”

    “之前?”知若的笑容有點冷,“之前卉兒和萱兒還沒過來,之前的人手不緊缺。”

    如秋的身子微微顫了顫,她真的很不習慣知若對她的冷淡。從小到大,一直以來,她都得意于姑娘待她如姐妹一番,一點都不像對丫鬟的態度。可是如今,就因為她那日的失態,姑娘對她,幾乎是天差地別了。

    姑娘如此薄情對她翻臉,對得起她這麼多年的忠心服侍嗎?真是一百次的好都抵不過一次的過嗎?也難怪秋世子不喜歡姑娘!

    想到這,如秋的心情總算好了一點,暗道你無情我便無意,等一同進了慶元侯府做姨娘,看我怎麼將今日所受的屈辱一一討回來。

    知若沒有錯過如秋臉上閃過的恨意,暗哼一身:這丫鬟還真是嬌驕心大啊!可憐前世那個天真的自己竟然將她視如姐妹、當作最信賴的左臂右膀,直到被同為姨娘的她當作丫鬟折騰還想不明白曾經最信任的貼身大丫鬟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那樣。

    “好了,你下去吧。”知若的聲音越發冷了,“你的針線好,就多辛苦一些,給卉兒和萱兒也先各做兩套,其它事就暫時不要管了,交給如春就好。”如秋現在負責知若的衣裳首飾,“暫時不管”就意味著要將知若妝奩盒和那個裝各種名貴首飾的箱子的鑰匙交出來給如春。

    如秋怔了怔:“姑娘,如春一個人……可以嗎?”現在如冬暫時調去照顧知萱,她再成了專職做衣裳的針線房繡娘,知若身邊基本上就如春一個了。

    知若還未說話,如春皺著眉道:“這是做奴婢的本分,有什麼可不可以的?”太多人家小姐的貼身丫鬟都是一個人負責主子身邊所有事,甚至包括做飯洗衣等粗活。丫鬟就是丫鬟,還能挑活做,討價還價嗎?看來姑娘和尹家對她們太好,倒是將如秋養嬌了呢?

    如秋一口銀牙差點沒有咬碎,將腰間荷包裡的一串兩把銅鑰匙取出來,訕訕道:“我這不也是擔心你太累了嗎?你不覺得辛苦當然好。”她一向就不喜歡如春,如今更討厭了,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忠婢模樣,做給誰看呢?她就不相信如春沒有私心,沒有自己的小九九。

    “姑娘,”如秋深深咽下一口氣,“有幾種素色的絲線快用完了,現在給二姑娘和三姑娘做衣裳肯定還需要不少,奴婢想到城裡去買絲線。”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1 PM

第五十七章 酷帥

    知若剛邁進廳房,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猛然砸進她的眼中。黃金比例的魁梧身材,小麥色的健康膚色,刀削的眉,漆黑的眼珠,高挺的鼻樑,薄薄卻緊抿的唇,鑄成了他身上那種大隱隱於市的涼薄氣息。

    這是誰?盯著強伯、齊伯身旁的那個酷男,知若一時反應不過來了,不會是……莫忘……吧?她記得自己是叫了莫忘同強伯、齊伯一起過來的,而且那雙漆黑清澈的眼眸並不多見。

    天!只不過是一支黑木簪,一襲青衣呢,那個瘋子一般的莫忘簡單捯飭一下竟是如此酷帥!若是放到現代做模特絕對轟動時尚界啊!呃,如此超模絕對不能浪費了,將來她做男裝,一定要讓莫忘來展示才行。

    “咳咳,”強伯不能再看他們家姑娘接著失態了,“姑娘,您找我們仨過來是要談侍衛的事麼?”昨晚他同齊伯向大姑娘提了個建議,既然莫忘的武功不俗,何不讓他訓練莊子上的侍衛?現在尹家只有幾位小主子,最大的知若也不過十六歲,侍衛的數量和能力都需要迅速加強才好。

    知若回神,瞥到莫忘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羞澀,暗自好笑,還有絲絲成功調戲了帥哥的得意。不過,她可是在古代也活了一世的大家閨秀,熟悉大郢朝的遊戲規則,自然不會輕易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來。

    “嗯,不過那只是其中一件事。”知若笑道,“莫忘,你以後就是我們府裡的侍衛首領,除了培養和壯大莊子上的護衛力量外,每日還要安排時間指點一下兩位少爺的武功,有沒有問題?”

    莫忘眨了眨眼:“沒有問題。姑娘。我早上在莊子上走了一圈,對莊子上的安全和護衛有一些想法,但現在還沒成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自己在這方面似乎有很多經驗,難不成他以前就是做侍衛的?何況姑娘如此信任他。這種感覺真的很好,他自然不會推脫。

    知若點頭贊許道:“很好,你有什麼想法就找齊伯和強伯商量,齊伯主要管理莊子上的事務,強伯以後主要會負責外面的事。”

    說完侍衛相關事務和教明澤、明輝練武的事,話題轉到為明輝爭取拜半山老人為師的機會一事上,知若道:“強伯,你明兒讓人將周邊能找到的最好的酒買幾種來。一種買它三四十壇、四五十壇都沒有問題。呃,以後也尋摸一下好的釀酒師,這項生意還是不錯的。”

    強伯三人有些疑惑:“姑娘,我們能買到的好酒,半山老人只怕早都嘗過了,甚至根本就不屑。”那就是個有名的酒鬼啊,哪裡有好酒還能瞞得過他?

    “可我買那些酒只是用來做底酒的,經過我們之手,給到他老人家的就是瓊漿玉露了。”知若俏皮地笑道,拿出她畫的那張蒸餾器具的圖:“齊伯。這是我娘先前準備做的提純酒的器具,是從一個番邦商人手裡買來的。你找個合適的木匠或者鐵匠,看看能不能將這套器具打出來。以後我們自己也養一兩個木匠、鐵匠。要打制一些東西也便利些。”

    “底酒?”強伯的眼睛亮了,“姑娘的意思是買來的底酒經過這套器具提存,會變成更好的美酒?難怪郡主提過要開酒坊,原來是得了這麼件好東西。”

    “是呢,不過不只提純,之後還可以做成各種口味的美酒,至少是我們大郢朝目前沒有的。”知若暗自欣喜,她還真不知道母親有過開酒坊的興趣呢,這下可太好了。母親既然有此意向,準備幾樣秘方也不奇怪。

    強伯越發興奮。拍了一下齊伯:“我去弄酒,你負責這套器具。能將半山老人征服的話,我們真開酒坊,還愁沒有客人嗎?”論酒,誰的嘴還能比半山老人更叼?

    齊伯還沒開口,莫忘先道:“姑娘,小風小兄弟好像就會做木匠活,他大伯是木匠,他爹娘死後,他大伯和伯母就不讓他繼續讀書了,而是跟著他大伯做活,聽說他現在自己就能打桌椅了。”一路上,大家會說自己之前的事,莫忘雖然自己失憶了沒什麼可說,但其他那些長隨小廝說的事倒是聽完就記下了。

    齊伯也點頭道:“既然這套器具是關鍵,還是自己人琢磨的好。程大富也會做木匠活,莊子上用的一些木器都是他弄的,那些佃戶也經常會找他打一些木桌、木盆什麼的。今日學完規矩,就讓時小風同程大富父子一起負責這件事。”程大富父子都是木納人,做些平日裡用的簡單東西肯定沒有問題,能不能看得懂姑娘這張圖可就難說。但那時小風是個機靈人,又是讀過書進過學的,同程大富父子配合倒是很合適。至於鐵匠,再慢慢尋,最好還是要簽死契的。

    知若想到那個腰背總是挺得直直的時小風,很是贊成:“也好,齊伯你安排吧。”

    因為莫忘負責莊子上的護衛工作,知若同齊伯、強伯說如秋事情的時候並沒有避開她。出乎知若意料的是,齊伯也已經懷疑如秋了:“那日她進城買絲線回來後,心情似乎突然大好起來,還整日打扮得很鮮豔,強嬸和桂媽媽覺得蹊蹺,同我說了一下。我問了趕車的六子,他說如秋並沒有去別處,只在如意繡莊呆了將近三刻鐘挑繡線,出來後就是一臉好心情的樣子,六子有問了一句,她說是挑到了又合意又便宜的帕子、繡稿、和絲線。我讓人查了,如意繡莊的東家是秋夫人季氏的堂弟媳。我交代了六子下次如秋再出去,要留意一下,只是她一直沒有再進城了。”

    強伯皺了皺眉:“姑娘,如秋起了異心,不如趁早遠遠發賣出去?”貼身大丫鬟出問題,對姑娘極為不利,危險性太大了。”

    莫忘搖頭:“我倒是不這麼認為,那個什麼侯府若真有意謀算姑娘,放著如秋這麼個餌對我們倒是好事。至少我們可以有防備,可以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好過防不勝防。”

    齊伯也點頭:“是這個理,危險的是秋家,而不是如秋。”

    強伯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那我們就要利用如秋抓住秋家的尾巴,或是狠狠掐他們一下,否則這日日防著也不是個事兒。”

    知若很欣慰,如同一個企業,光靠老闆一個人籌畫是沒用的,必須要靠團隊的力量,要有得力又忠心的中高層骨幹。如今面前這三個人就是她的高層了,強伯和齊伯自然不用說,莫忘雖然是新成員,但是知若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有那樣乾淨眼神的人應該是可以信賴的,而他今日的表現也越發堅定了她的想法。

    讓知若主僕幾人沒想到的是,他們還在想著怎麼防秋家的陰招呢,人秋逸然大大方方上門來了。

    用過午飯,知若帶著知萱在院子裡消食之後,正準備去小睡一會兒,喜鶯匆匆趕進來:“姑娘,秋世子來了,說是來探望姑娘和少爺們,強伯招呼他到前面待客的大廳,還讓人請了大少爺過去。”

    知若冷笑,這秋逸然又準備唱哪一出?不顧流言深情探望?經過前世那十年,知若對秋逸然的甜言蜜語攻勢以及表達無奈的苦情戲碼可是深有感觸,前輩子就是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可惜,現在的她根本不會給他機會巧言令色,這不,都不需要她出面,強伯他們就處理好了。她同秋逸然是和離的,已經毫無瓜葛,自然要顧及男女大防,由明澤去待客再正常不過。

    只是,呵呵,本來低著頭坐在一邊做針線的如秋頓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2 PM

第五十八章 好意

    知若暗哼一聲,給如春使了個眼色,才道:“如冬,你和喜燕帶萱兒去午休,我也要去睡一會兒,其他人該做什麼做什麼吧,不過是一個不相干的人罷了。”

    如秋終於忍不住了,囁喏道:“姑……姑娘,秋世子好……好意上門探望,您這樣會……會不會被人說是不近人情。”

    知若冷哼一聲,揮手示意如冬二人帶著知萱先回去,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如秋:“秋世子好意?”

    如秋被那冷冷的笑意凍得抖了抖,不過,有些時候,第一步跨出了,後面就自如多了,好像膽子憑空被撐大了似的。

    如秋吞了口唾沫,道:“至少外人是這麼看的。姑娘,你們是協商好的和離,好合好散,又沒有鬧出什麼事來。現在秋世子出於關心過來探望,人家只會覺得他重情重義,而您面都不露一下,可不就落了下乘?”如秋越說越覺得自己理直氣壯。

    如春氣急反笑:“要姑娘擅自去見一個莫名其妙的外男,就為了你嘴裡的不落下乘?”

    如秋被噎得愣了愣:“哪裡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外男了?秋世子他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如春毫不掩飾諷意地嗤道,“姑娘曾經的未婚夫?剛拜完堂就逼迫姑娘變妻為妾的所謂好意?”

    “你……”如秋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姑娘,不……不是這樣的,奴婢只是覺得凡事不要落人口舌才好,即使姑娘不想再見秋世子,至少做個表面功夫唄。”

    “哦?”知若笑得陽光燦爛,“你覺得該如何做這表面功夫?”

    如秋被知若突然的這麼一“笑”閃花了眼,差點反應不過來。很沒有底氣地答道:“姑娘可以讓奴……如春代表姑娘同大少爺一同見秋世子,表達謝意就好,也說明男女有別。姑娘不方便招待男客。想必秋世子也是聰明人,會懂得姑娘意思的。”

    如春撇嘴:“要去你去。我才不要同那樣的小人說話,怕被噁心到。”

    “你……”如秋掌心被自己刺得生疼,她真是恨死這個越來越嘴不留情的如春了,人家秋世子得罪姑娘,也沒有得罪如春一個丫鬟不是?再說了,謀逆大罪誰不怕?雖然現在將軍的謀逆罪名還沒有定下,可是那嫌疑的帽子也還沒有摘掉啊。

    如秋還真不相信如春之前沒有想過做秋世子的妾,陪嫁丫鬟十有七八都是要被收房的。討厭秋世子她做陪嫁丫鬟作什麼?哼,只不過是現在姑娘自身難保,她就是跟進侯府也不會被秋世子看上,所以才表現得如此同仇敵愾,裝忠心罷了。

    急中生智,如秋哭道:“強龍鬥不過地頭蛇,慶元侯府在洛城怎麼說也是根深蒂固,兩位少爺還小,我們尹家還不是強龍呢,何苦去得罪秋世子?”

    知若輕歎了一聲:“如秋的話也有道理。這樣吧,你去前面帶話給秋世子,就說兩家已無瓜葛。為了避免生出不利於兩家的言論,還是少接觸為好,他的心意我們心領了。”

    如秋抽咽地應道:“是,奴婢將話帶到就回來。”心下暗自得意,她永遠懂得怎麼掐住姑娘的死穴。姑娘一向就膽小怕事,這次仗著嫁妝多看似變勇敢了些,實際上還是無用得很,何況她也還要顧及大少爺幾個不是?

    知若沒有再理會她,轉身向前走去。準備上二樓。如春也“哼”了一聲,去了廳房。如秋顧不上喜鶯眼裡的疑惑。趕緊取出荷包裡的小鏡子,用帕子印了印眼睛。再理了理髮髻,匆匆向前面走去。她要親眼看見秋世子,確認一下那位媽媽說的是不是真的,畢竟,她再去如意繡坊,能見到的估計也還是那位媽媽。

    姑娘現在並不待見她,如果秋世子真的喜歡她、有意納她為妾,她自然願意為了將來的美好生活冒險,否則的話,……姑娘說的那些狠厲話她還是有些忌憚的。

    如秋進到待客大廳時,正好聽到明澤一句冷冷的:“多謝秋世子的關心,我們姐弟兄妹幾個很好,不勞您費心了。”

    正訕訕地欲開口的秋逸然見如秋進來,眼睛一亮,往她身後看去,可惜…..,眼裡閃過一抹失望,不過還是溫和地沖如秋一笑。

    秋逸然確實是有一副好皮囊的,這柔和的一笑,頓時讓如秋的心跳加快了幾分,臉上不由地就燙了起來,趕緊低下頭。

    明澤還是個半大孩子,沒看出這倆人之間的膩味,只以為如秋看到外男不好意思罷了。可站在一旁的強伯卻是一目了然,暗哼了一聲,恨不得馬上將這一對不要臉面的男女趕出去。還侯府世子呢,竟然用自己的男色勾搭個丫鬟來謀算他們家姑娘,真是……

    好在如秋還沒有花癡過頭,斂了斂心神,先給明澤行了禮,道:“大少爺,奴婢奉姑娘之命給秋世子帶句話。”

    明澤點了點頭:“你說吧。”

    “咳咳,”強伯似不經意地搶先說了一句,“如秋,姑娘就讓你帶一句話吧?我一會兒跟你一同過去,有些急事要彙報給姑娘。”

    如秋的心立刻漏跳了一拍,毫無心理準備的她腳下一軟,差點就撲到了,不知為什麼,她從強伯的這句突然而至的好似莫名其妙的話中聽出了威脅,難道是她自己心虛了?

    明澤本就是個聰明敏感的人,聽見強伯的話還有些奇怪的他一眼瞥見如秋眼裡的慌亂,皺了皺眉,怎麼回事?強伯剛剛還說了等秋逸然走後,要同莫忘一起帶他和明輝、還有榆錢伯的大孫子南生走一圈,熟悉一下莊子上的防禦設施和機關,怎麼會突然要找姐姐彙報急事?他自然不會懷疑強伯,那就是如秋了,這個從小服侍姐姐的丫鬟有什麼問題嗎?她為什麼會因為強伯的一句話驚慌起來?

    “如秋你發什麼呆?快說啊!”明澤臉上帶上了兩分不耐。

    如秋垂著頭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道:“姑娘說,很感謝秋世子能有這份……”說著卻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雙眉緊蹙的強伯,差點沒咬著自己的舌頭,終於不敢冒險……,舌頭打了個彎:“姑娘感謝秋世子來探望的心意,說心領了,只是兩家已無瓜葛,為了避免生出不利於兩家的言論,還是少接觸為好。”

    秋逸然因為如秋的第一句話生出的旖旎希望華麗麗地又倒塌了,他對此行就能受到知若姐弟的熱情接待並不抱希望,但也沒想到他們連表面上的客套都懶的做,直接這麼冷冰冰的,洛城可是他秋家的地界啊!難不成他們真的得到景王爺什麼許諾不成?還有尹知若這個女人也太讓人寒心了!這麼快就一點情分都沒有了麼?他真的無法將這樣的尹知若同那個一臉嬌羞地喚他“逸然哥哥”的嬌美少女聯繫在一起。

    如秋看到秋逸然眼裡的怒氣,有些開心又有些忐忑。開心的是,秋逸然對尹知若多一些怨恨,將來她仗著秋逸然的愛護將尹知若踩在腳下就能越容易、越狠一些。在她看來,如今的尹家幾姐弟又怎麼都得過秋家?遲早尹知若都是要乖乖進秋家為妾的,她所有的財產都將是秋家的,那個時候就是她和尹知若平起平坐,甚至淩駕于尹知若之上的時候。

    同時讓她忐忑的是,秋逸然會不會覺得她沒用,辦事不力,不能拿捏住姑娘?她剛才是想耍點伎倆蒙大少爺的,大少爺一向敬重和心疼姑娘,若是誤以為姑娘心裡還存在對秋世子的留戀,一定會口下留情,會為姑娘再入秋家留點餘地,而又顧及姑娘的面子不好直接問姑娘。

    她也是費盡心機想要看看能否打個擦邊,讓秋世子鑽個空子。可惜,半路冒出個程咬金,強伯那犀利的眼神讓她害怕了。她若是被發賣或者打死了,又怎麼能幫到秋世子,怎麼進秋家做姨娘?

    明澤沒有管秋逸然和如秋二人的惆悵和複雜心思,客客氣氣又無比疏離地說道:“秋世子,家姐的話您也聽到了,為了我們兩家都好,秋世子同家姐還是不見面的好,畢竟男女有別,您的心意我們心領了。”

    秋逸然恨得咬牙,又無奈,怎麼樣都要顧及侯府的臉面啊。現在慶元侯府的聲名已經受了很大損害了,再傳出什麼不好的聲音,只怕宮裡都會傳出話來要召父親或者母親進京了。何況現在這尹家還有景王撐腰?景王雖然是個閒散王爺,卻是皇上最信任的王爺呢。

    “明澤不要這麼客氣,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呼我秋大哥吧,否則就太疏遠了,”秋逸然的笑容是他對著鏡子訓練出來的溫和又貴氣的招牌,“你們顧忌的也對,我只要知道你大姐還有你們幾個都好就放心了。你們現在住在洛城,以後有什麼事你儘管讓人找我。”

    “多謝費心,”明澤神情依舊。

    秋逸然也不介意,繼續道:“我今兒來還有一件事要同你們商量。你們尹家雖然也是從洛城遷去京城的,但現在,除了我們家,好像還真沒有什麼故交了,她們三個姑娘家還好,你和明輝卻是要多交些朋友才好,所以我想著你們可以在年底辦一場梅宴,就在這莊子上,將這洛城有頭臉人家的姑娘少爺都請來,豈不是個廣交朋友的機會?”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3 PM

第五十九章 好意(二)

    明澤面無表情地看著秋逸然,這個混蛋是將他們尹家人都看作傻子了麼?

    別說,秋逸然還真沒將他們幾個放在眼裡。雖然知若沒有如他的意“寧願為妾也要留在秋家”,但他後來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大家閨秀從小受到的教育和根深蒂固的妻妾理念,加上龐大的嫁妝增添底氣,尹知若賭氣也很正常。性子再懦弱,也要面子不是?何況那時尹知若顧及弟弟妹妹,急著回京也屬常理。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性子哪有那麼容易改變的,現在那好管閒事,給尹知若出謀劃策的鐵穆遠又不在,尹知若還能有什麼用?在他看來,葉氏信中所說尹知若在京城三日裡做的那些事,必定都是鐵穆遠的主意。別說尹知若那樣一個被寵廢了的小天真,就是一般十六歲的閨閣女子,在突逢巨變之後,沒有病倒已經不易,怎麼可能迅速做出那一系列反應?

    雖然被尹知若那麼一折騰,錢財損失了不少,但能贏得景王的關注和軍中將領的支持,以後對他也是大有好處。

    他打聽過了,尹昭的謀逆罪基本上是定不下來的,尹知若一個被和離的女子自然不能再重新娶回去做妻,但先做妾,承諾等他成親後再抬為平妻還是可以的。那樣一來,她的嫁妝也好,京裡的資源也好,不就都是他的了?而且平妻也是妾,萬一尹昭的案子真有什麼變化,一個妾的娘家而已,對他們秋家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不得不說,秋逸然這盤算計真正是面面俱到了,他自己都是越想越得意。

    年底的梅宴是他早就計畫好的事,現在辦更是一石三鳥。一來顯示尹知若對他戀戀不捨的情意,保全他在朋友面前的面子;二來證明兩家關係很好,打破外面、甚至京裡關於秋家逼迫尹知若和離的“謠言”。挽回慶元侯府的聲譽;三嘛,有如秋這顆棋子在。只要他略施小計,就能既不損壞名聲,又讓尹知若不得不嫁他為妾,或許還能傳出一段情深意重的佳話。

    而這一切算計,都隱藏在為明澤兄弟姐妹幾人考慮的“好意”之下,他還真不擔心明澤和尹知若會拒絕。他們既要在洛城生活,總不希望被孤立在這個莊子上吧?若是他是明澤,肯定希望將來能為父親脫去謀逆嫌疑。自己也能重新獲得入仕的機會,這些都需要關係網,不能只依靠一個景王和鐵穆遠吧?

    當然,尹昭的嫌疑若真能洗脫,對他秋逸然也沒有壞處就是了。只是,呵呵,那太難了!尤其是靠明澤這麼一個病怏怏的書呆子加上年紀還小的庶子明輝,能做什麼,到時候幫他跑跑腿,管管莊子也就算了。

    見明澤沒有說話。只是巴巴地看著他(明澤若是會讀心術,必然醉了,這廝從哪裡看出他“巴巴地看著他”了?)。更加得意,一派體貼地說道:“放心,我擬名單給你,就以你和我的名義邀請。至於女客,就以你姐姐的名義,但是我會讓我娘事先打招呼的。在洛城,他們都還是要給我們慶元侯府面子的。”

    這下換成明澤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著秋逸然了:“不好意思秋世子,您剛才不是也說了我姐的顧忌是對的嗎?我姐說了,為免再傳出對我們兩家不利的傳言。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又怎麼一起辦梅宴?再說了。我們姐弟五個大孝在身,別說今年年底。三年內都是不可以辦什麼宴會的吧?秋世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皇上可沒有定下我父親的罪名,沒有不許我們為我父母安葬守孝,家母如今也還是皇上親封的芊昕郡主呢。”

    秋逸然瞬間愣住了,守孝?他怎麼完全沒有想過這點?對了,“知若不是立了女戶嗎?”

    明澤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嗤之以鼻:“立女戶就是與父母斷絕關係嗎?律法上有這樣的規定?”姐姐立女戶是為了免除後患,防止那無情無意又一肚子算計的祖母和二叔、三叔謀算她的嫁妝,甚至親事,可不是為了不給父親母親守孝。

    秋逸然看見明澤眼裡的譏諷之意,臉上跟火燒一樣,醒悟到他今日同明澤的對話萬一傳出去,對他的品性聲譽是極其不利的,孝道可是百善之首。趕緊訕訕道:“是我糊塗了,我一心想著如何幫助你們,讓你們以後過得順利如意些,倒是將這麼大件事給忘了。”

    他面上一臉懊悔羞愧,心裡卻是惱羞成怒,快氣崩了,守孝三年?他的計畫不是全泡湯?他需要知若的嫁妝貼補慶元侯府,貼補他打點、拉關係網進朝堂,甚至將侯府遷到京城去好吧?現在居然還要等三年?府裡昨日又賣了一個鋪面呢,雖然是賣給母親的娘家堂嫂,外人不知道,可是他們自己清楚如今慶元侯府就要入不敷出了!再這樣下去,只怕……不等他接過爵位,侯府只剩個空殼子了!再一次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秋逸然越發惱恨他母親季氏和表姨母葉氏的愚蠢主意,若不是她們,事情怎麼會到今天這樣?

    怎麼辦?有什麼辦法能夠讓那張和離書無效,或者讓尹知若心甘情願地先拿銀子出來暗中貼補他?

    明澤越發不耐,對如秋輕喝道:“你杵在這做什麼?還不回去給大姑娘回話?”

    強伯也涼涼道:“如果大姑娘已經休息了,你不要打擾姑娘,我想想事情也沒有那麼急,晚點再過去向姑娘彙報也行。”

    如秋心裡拔涼拔涼,越發懷疑強伯剛才就是故意警告她的。她什麼地方大意了,表現得那麼明顯嗎?不過這強伯可是芊昕郡主給的大管事,自然沒有大姑娘幾人那樣好忽悠,若是強伯真對她起了疑心可就麻煩了。

    好笑的是,秋逸然看到這一幕卻是越發小瞧知若和明澤了。如此沒有規矩的下人,可不就是奴大欺主了?若不是尹知若姐弟年幼,且太沒用,一個管事而已,敢這樣冒然插話、自作主張?

    不過他今日過來的目的是沒戲了,只能說是粗探了一下虛實。算了,至少,尹知若孝期內也不可能招贅就是了,他還有時間想辦法。在他的地盤,在他眼皮子底下,那些財產也不會飛了不是?除非尹知若真敢都拿去捐給軍中,做什麼“將士之家”之類。

    明澤開口了,如秋不敢再拖延,行禮告退時突然又來了急智,問強伯道:“強伯可知明日莊子上的馬車是否有空?姑娘讓我給二姑娘、三姑娘做素淨冬衣,合適的繡線快用完了,我準備明日下午時進城裡繡莊去買一些回來。”

    強伯暗自好笑,面上卻不耐道:“這些事你應該去向齊伯申請,不過,既是給兩位姑娘趕制衣服,總不可能耽誤你買絲線就是。”

    “是,我知道了,這就去向齊伯申請。”如秋乖巧地應道,“大少爺,奴婢告退。”說完趕緊退了出去。她相信,秋世子定然明白了她的暗示,甚至,他明日能親自過去的話就更好了。

    秋逸然確實明白如秋的意思,也確實在考慮明日親自走一趟。如秋是從小服侍尹知若的大丫鬟,對她的喜好、性情等必然瞭若指掌。知己知彼,才能穩操勝券,之前他們的慘敗就是因為低估了尹知若,太相信葉氏的所謂“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不會想到的是,他的知己知彼確實給他帶來了一個妾,還附帶了很多“佳話”,卻不是他想要的。而這會兒被她腹誹不已的葉氏在不久的將來更將再一次將他們侯府帶進陰溝裡。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4 PM

第六十章

    第二日,如秋按計劃去了如意繡莊,倒是沒有再穿橙色之類亮色衣服,只是,不但特意穿了一件粉藍的新衣,還配上了兩朵在京裡知若賞的上等珠花和鎏金銀釵。大戶人家一等大丫鬟經常有賞賜,多數都有幾件拿得出手的好首飾,在跟隨主子出席一些場合時佩戴,也彰顯主家的面子。

    如春向知若彙報時撇了撇嘴:“她倒是時刻注意尹家的體面”。剛才如秋就是這麼說的,說如今姑娘要定居洛城,可不能讓洛城的人看低了他們尹家,所以出門要更加注意儀容,以免帶累主子被人看輕。

    知若笑道:“女為悅己者容,我們就理解一下她的心情嘛,莫忘也去了吧?”

    按照計畫,莫忘一早就帶著一個熟悉洛城的小廝進城了,他此行的目的一是熟悉一下洛城,二就是看看如秋除了買絲線外還會做些什麼。知若本來覺得沒有必要跟蹤如秋,不過齊伯、強伯都認為這樣做好,說還能讓莫忘練練身手,知若也就由著他們了。

    如春兩眼發亮:“莫忘一早就帶著柱子出去了,姑娘您是沒看到,莫忘輕輕一躍就上了屋頂、樹梢,一點兒聲響都沒有,也不知道他失憶前是做什麼的呢。”

    知若輕歎一聲:“看他的氣度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良好教養,想必之前也是有一定來歷的。”至於武功,知若揚了揚眉,她第一眼就知道他的武功非凡。

    只是有一點她沒想明白,不一般的來歷到淪為“瘋子”似的被標價發賣的奴隸,而且不是官奴,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害了,可是害他的人怎麼沒有廢掉他的武功呢?

    如春蹙著眉想了一下莫忘的形象和言談舉止。很是認同知若的說法,同時唏噓不已:“姑娘,如果是這樣的話。萬一他哪天恢復了記憶怎麼辦?”能夠接受自己淪為奴籍的境遇麼?

    知若搖了搖頭:“只要他是個好的,放了他的奴籍又不是什麼做不到的難事。怕只怕。待他恢復記憶後才發現,淪為奴籍並不是最可怕、最痛苦的回憶。”身份和地位這種東西,可以得而復失,也可以失而復得,而其他有些更重要的東西,失去了卻很可能永遠都找不回來了,這一點她在前世是深有體會。

    如春一愣,萬一真有個富貴出身。淪為奴籍難道還不是最悲慘的?正想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卻見她家姑娘臉上突然籠罩了一層悲痛之色,立馬住嘴了。想到尹家一夕之間的巨變,如春也是心酸,姑娘心中最悲痛的事應該是家人的生離死別吧?幸好大少爺四人還平安接回來了,否則……

    “姑娘,您小睡一會兒吧,奴婢去前面看尤媽媽他們分配小丫鬟,會讓喜鵲在外間守著。”如春趕緊轉移了話題,今天下午那些新來的丫鬟將先大致分配到各處。但都是最初級的四等丫鬟,三個月後根據表現再作具體分配,才會分等。但知若剛剛決定將時小雨直接定為知萱身邊的二等丫鬟。由如冬先帶著,所以讓如春過去跟強嬸和尤媽媽說一聲。

    知若點頭:“你去吧,讓南生一個時辰後到樓下廳房等我。”現在他們姐弟力量還太弱,對於家人和莊子的安全,她一直就是不能安心的,自從昨天秋逸然來過後,她的右眼皮更是一直跳個不停。想到慶元侯府和尹家二房的貪婪無良,尤其那季氏、葉氏兩個女人的不擇手段和狠辣,她就無法安然若素。而現在。能最快發揮作用的,恐怕只有南生的馴蛇技術了。也不知道南生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控制蛇陣。

    如春應下,侍候知若脫了外衣上床躺下。才退了出去。沒一會兒,外間傳來喜鵲的聲音:“姑娘睡下了嗎?奴婢在外面做針線,姑娘有事喊一聲就好。”她是三等丫鬟,之前沒有吩咐一般都是不能進主子臥房的。

    “知道了,”知若答道,“如果我三刻鐘後沒有起來,你喚我一下。”她中午習慣了小睡一會兒,但是時間不長,一般都在三零到四零分鐘左右。

    喜鵲應了,其後不時緊張地去看沙漏,生怕錯過了時間。可惜,才兩刻鐘,就聽到知若喚她進去了。

    知若喝了喜鵲端過來的熱乎乎的紅棗水,就開始坐在書桌前“默”書了,現在正在默的是三十六計。這是一項一點都不輕鬆的工作,要用接近那本《齊氏兵法》的行文方法,還要注意修改一些明顯不是這個時空的時間、地名、名稱等等,所以很是費腦費心,知若的計畫是每日寫三次,一次最多一個時辰。

    不過一會兒還有其它安排,知若寫了半個多時辰就停下了,收好手稿,帶著喜鵲下樓,正好如春和南生也剛剛到。

    南生是個很清秀文靜的男孩子,還有一點靦腆。可是知若幾人在離開京城的前一晚都見識了他同他的寵物,一條叫“黑元帥”的大蟒蛇的互動表演。天!在場之人除了南生的祖父榆錢伯外,其他皆是目瞪口呆。當然,“黑大帥”也跟來了洛城,還是“坐”的專車呢。

    南生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大姑娘”,就站到一旁。

    知若點點頭,見如春帶著喜鵲出去守在了門口,才道:“南生,如何,這兩日去後山看了嗎?有沒有你可駕馭蛇陣的條件?”

    南生興奮地點頭:“有的,姑娘,這後山上有好幾種容易馴服,偏偏又攻擊性強的品種。我昨天早上就已經在幾個點布了藥,黑大帥也給它自己找了一個窩呢,適應得很好。”

    知若松了一口氣:“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可以發揮那些蛇的作用?”

    南生想了想,答道:“來之前,祖父教了我一種應急的蛇陣,以防有匪徒什麼的突然來襲,這種蛇陣比較簡單,五六日左右我就能做到,雖然威力沒有那麼強,但對付山匪之類的烏合之眾還是夠的,尤其集中保護一個地方。”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2 10:35 PM

第六十一章 補救

    知若兩眼發光:“也就是說,緊急情況下,可以將財物和人集中到觀梅院,甚至這幢樓房裡,然後在四周布蛇陣?”

    “嗯,”南生點頭,“祖父說,如果能加上侍衛的武功、弓箭之類配合,就更好使了。”

    “等莫忘回來,你跟他好好商量一下。”知若道,“南生,現在我們的護衛力量還很薄弱,你這邊就更要多費些心了。“

    “我會的,姑娘放心,”南生趕緊道,“黑大帥非常有靈性,有黑大帥的幫忙,我很快就能跟後山那些蛇熟悉默契起來,讓它們熟悉各種節奏和氣味的指示。大約三、四個月,應該就能比較自如了。”

    知若聽榆錢伯說過,南生六歲的時候馴服了同樣還年幼的黑大帥,也就是說,黑大帥聽南生的指揮已經有十年了,一人一蛇之間十足的默契。而且黑大帥是真正的王者氣勢,無論到哪個山頭,都能很快成為一呼百應的蛇王。有黑大帥率領它的蛇兵蛇將做這莊子的另類保鏢,多少能安心一些。

    “對了南生,強伯跟你說了嗎?以後你同明澤一起學暗器,多一項技能保身總是好些。”知若的口氣是不帶商量的,榆錢伯曾經歎息說他的兒子孫子沒有一個願意習武的。

    南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嘿嘿笑道:“說了,莫忘大哥說我的力氣大,底子不錯,除了學暗器,還能學一兩套適合的刀法。莫忘大哥還說,來犯的人若是發現我在控制那些蛇,一定會先對付我,所以,為了最好地發揮蛇陣的作用。我也必須學些武功。”

    知若笑了,一口一個莫忘大哥,一臉的崇拜。看樣子南生也同明輝一樣,視莫忘為偶像了。這樣也好。她還擔心很難說服南生習武呢。

    南生和時小風兩個,她打算讓他們一個跟著明澤,以蛇陣彌補明澤身體弱在練武上的弱勢,多些安全保障;一個跟著明輝,成長為明輝身邊的左膀右臂,關鍵時刻能幫助明輝冷靜。所以這兩人也都必須學些武功,至少能夠自保才好。

    知道了南生這邊的進展,知若心安了一些。馬上回樓上去畫弩。剛才南生說用弓箭配合蛇陣,讓她又想到了比弓更好用更省力的弩,決定儘快先將弩和幾種容易使用的暗器設計圖畫出來,等齊伯找來鐵匠,就可以動工了。弩的射擊步驟簡單、易於學習,相對弓而言對使用者的要求比較低,而且可以連續發射。

    等知若畫好了弩的形狀和她記憶中的關鍵部件的外形,苦笑著歎了口氣,內部的一些細節她還真沒辦法畫出來,好在她記得那解說員說的原理。到時候讓莫忘那樣會使用弓箭的人琢磨琢磨,再讓木匠和鐵匠多試驗幾次。

    剛收好圖紙,如春就皺著眉頭走了進來:“姑娘。如秋回來了,一臉喜色,好像撿到寶貝似的。”她很是想不通,姑娘和尹家待她們還不夠好麼,為了想給那樣一個無情無意的男人做妾,如秋竟然能出賣姑娘?真真瞎了眼蒙了心!

    知若知道如春的不解和心痛,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歎如春不會想到的是,如秋的無情和狠毒可不止會出賣她這麼簡單。一旦上位,自以為與她平起平坐了。如秋簡直恨不得將她踩在腳下,如同前世一樣。

    她當年也是想不明白。自問從來沒有苛待過如秋,相反,一直對這個貼身大丫鬟寵信有加,到底何時何處產生的怨恨?

    如冬實在忍不住有責問過如秋,據說如秋當時冷笑道:“我哪裡比那個沒腦子的女人差了?只因為沒能投身在富貴人家,沒能投身在一位郡主肚子裡,就只能做她的丫鬟服侍她罷了。什麼待我們如姐妹?還不是為了讓我們死心塌地地侍候她?若真是放了我奴籍,讓那芊昕郡主收我為義女,那才是所謂待如姐妹好吧?”

    當時如冬是完全被這番言論震住了,等她回過神來,如秋已經走了。

    那一刻起,知若才知道,無論她如何待如秋這種心比天高的丫鬟,都是不可能讓她滿意的。

    看著氣鼓鼓的如春,知若笑道:“好了好了,早早都知道她會做什麼,也知道她今日出去的目的,還有什麼好生氣的?白白讓自己不愉快而已。”

    如春歎了口氣,也笑了。可不是?為一隻白眼狼生氣,太不值了!還好姑娘聰慧心寬,沒有受到她的影響。

    主僕倆正小聲笑談著,外面傳來喜鵲的聲音:“如秋姐姐你回來啦?姑娘在裡面看書,待我通報一下。

    如秋悶悶地應了一聲:“你通報吧。”什麼時候她進姑娘屋子也需要別人通報,一個三等丫鬟都能攔著她的路了?她有一種被忽悠了、失策了的感覺,暫時做繡娘就做繡娘吧,哪就那麼忙了,怎麼能幹乾脆脆交出首飾箱子和妝奩盒的鑰匙呢?也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補救?

    本來如秋今日去如意繡莊是想提醒秋家知若變化很大,連對她的態度都變了,讓秋家想辦法。誰知見到秋世子果真親自過去了,還張口就問知若對她是否倚重,她立時就昏了頭。為了讓秋世子重視她,如秋硬著頭皮吹噓說姑娘是如何信賴她如何看重她,對她的話幾乎言聽計從。

    不過這也確實給她帶來了好處,想到秋世子對她的溫柔小意、以及火一般的熱情,她就被幸福的滋味薰得有些暈眩,不禁摸了摸後背,那桌子真硬,磕得她腰背生疼,那時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才覺得火辣辣,不比雙腿間好受多少。

    不想還好,一想,腿間似乎更加疼起來,如秋有些後悔沒有多歇一會兒再上來了,好在還能忍受,要不就麻煩了。

    如秋沒有想到的是,她自己認為還能忍受的酸疼,卻讓她在進入知若視野的一瞬間就將她全部暴露了。知若前世是經過人事的,一看到如秋邁步時眉眼間的抽搐,就暗自冷哼一聲:還真是迫不及待!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2 10:37 PM

第六十二章 欣喜

    “姑娘,奴婢回來了,”如秋忍著身上的不適笑臉盈盈,“買了絲線,還買了一些繡具。如意繡莊不愧是洛城最好的繡莊,東西可以媲美京城幾個大繡莊裡的,價格也很不錯。尤其他們新進才推出的專門供初學者使用的套裝,真是又好又實惠,給三姑娘用剛好呢。掌櫃的見奴婢買得多,還贈送了兩幅小繡稿,奴婢選了姑娘您最喜歡的牡丹和彩蝶。姑娘瞧瞧,這精緻的竹籃子也是他們送的,那掌櫃可會做生意了。”

    如秋一邊說得神采飛揚,一邊從手上提著的竹籃裡往外取東西。

    知若笑了笑:“看你這麼開心,應該是不錯了。”這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連帶那如意繡莊都捧上了?

    不過如意繡莊的東家確實很會做生意,兩三年以後,他們就在京城也開了分店,還是季氏手裡知若的嫁妝鋪子。季氏也挺精、會算計,不肯賣鋪子,而是用那個鋪子參了股,每年都能分得兩成利潤。不過,呵呵,今世不可能了,別說秋家別再想從她這取得什麼東西,就是那兩個鋪子,也早已經賣出去了。

    母親芊昕郡主留給她的都是好東西,其實知若是很捨不得賣掉的。只是,為了讓一些人放鬆戒心,讓另一些人徹底死心,最好的方法就是處理掉在京城的大部份產業。至於留下碧泉莊,將兩間價值最高的旺鋪租給景王妃,誰都不會多想,除非真是傻瓜才會將它們賣掉不是?就算一輩子不再回京城也沒有必要賣掉,那就是下金蛋的母雞啊!

    知若拿起那個鴨子形狀的扁筐看了看:“這就是給萱兒用的學習套裝?看著倒是挺可愛。”

    如秋高興道:“是的呢,裡面的繡稿也是一隻大白鴨帶著幾隻小黃鴨,可愛極了。三姑娘一定會喜歡。”三姑娘之前養了兩隻莊子上送來的毛茸茸的小鴨子,喜歡得不行。後來那小鴨子不知誤食了什麼死掉了,三姑娘可是傷心了好久。

    知若點頭:“你將卉兒和萱兒的東西送過去吧。正好也問問她們喜歡的衣服款式,量一下尺寸。然後你去找強嬸。強嬸挑了四個小丫鬟出來跟你學女紅。她們都有些做針線的經驗,還算心靈手巧,你把她們帶出來,也能輕鬆很多”

    如秋一聽高興了,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使喚小丫鬟,現在什麼都自己做實在不好受。而且,那四個丫鬟是培養作繡娘的吧?她就能回到原來貼身大丫鬟的位置了?繡娘這個成日裡只能默默做活的差事實在讓她不喜!

    想到這裡,如秋恨不得馬上看到那幾個人的針線功夫如何。最好本來就能做活了,她只要指點就好。大冷的天啊,這些“徒弟”來得真及時,她的纖纖玉指可以少受很多罪呢。

    “姑娘放心,”如秋的喜意掩都掩不住,“奴婢一定儘快將她們教出來。姑娘也知道,針線活只要手巧些,又肯用心學,很快就能拿得出手,最重要是多做多練手。”

    知若好笑。如秋做副小姐做習慣了,好像比她還離不開供使喚的人。這是準備直接讓那四個小丫鬟做卉兒、萱兒的冬衣了?不過這倒也沒什麼,那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女紅本來就不錯。小的兩個也能打下手了。反正都要培養出來的,有這麼個愛動口不愛動手的師傅或許能更快出師呢。畢竟,如秋要負責衣服的品質不是?

    “嗯”知若今日的心情不錯,對如秋的態度似乎也好了很多,“交給你自然放心,只要卉兒和萱兒喜歡就好。”

    如秋更歡喜了,姑娘這是表明只看結果,至於是出自她之手還是小丫鬟之手無所謂?姑娘還是看重她、信任她的,也希望她將小丫鬟教出來。儘快回到身邊侍候吧?也是,如春搭配衣服、首飾的眼光和技巧哪裡能同她比?

    如秋放下留給知若的兩幅繡稿。歡歡喜喜地提著竹籃出去了。如春撇了撇嘴:“再高興也不至於要飄起來吧,瞧她走路那樣子怎麼那麼彆扭?秋世子也不在這。要扭給誰看?”

    知若一個沒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這個如春,心細、眼睛也利,但還是個黃花姑娘,沒經歷過那種事,想不到上邊去才正常。只是,這先入為主的功夫太厲害了,“飄起來”的走姿是那樣的嗎?如秋要吸引男人才不會“扭”得那麼難看好吧?

    莫忘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知若都用完了晚飯,正在奇怪呢,這莫忘不會迷路了吧?可是,不是還有柱子跟著嗎?

    如春想起她家姑娘對莫忘來歷的猜測,不禁猶豫道:“姑娘,他不會想起什麼,跑了吧?”

    知若搖頭笑道:“怎麼可能?就算想跑也要先解了奴籍啊,做逃奴可不是好玩的事。”人失去記憶,眼神和天性卻是不會變的,莫忘就算恢復了記憶,應該也不會是一個沒有責任感和擔當的人。再說了,記憶哪那麼容易就恢復了?真是一出莊子就想起一切的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莫忘到尹家的這幾日都是裝失憶、裝瘋賣傻的。既然是裝失憶,自然更要先想辦法解了奴籍才走。

    知若直覺,莫忘這幾日的表現都不是裝的。理由?沒有,非要找點什麼說辭,還是那雙眼睛太清澈了。

    如春還想說什麼,喜鵲在門口道:“姑娘,強伯和莫忘來了,在樓下廳房等候。

    如春訕訕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姑娘,我們下去吧。”她很想聽聽如秋出去到底都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呢。

    樓下廳房的旁邊是一間不大的議事房,以前在羅大有手上時應該是書房。知若為了方便將書房直接設在樓上臥房隔壁,這間就專門作為談重要事情的地方了。

    議事房看著很普通,卻是同地下室一樣,內裡大有乾坤。據說房內的四面牆、以及天花板、還有門都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還有一層五金板做的夾層。人在屋裡說話,即使用喊的,外面的人也聽不到絲毫。還有那門上,也是有機關的,對試圖強硬闖進來的人,可以殺人於眨眼間。

    知若知道這些的時候,沒有像其他穿越同仁一樣感慨古人的智慧,而是發自內心道一句:有錢就是任性!

    不得不說,莫忘與知若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一進了沒有窗的議事房,聽強伯說了這屋的特殊之處,直接歎了一句:“這就是用金子銀子砌成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3 04:05 PM

第六十三章 撿了個人

    強伯很是贊同:“真可以這麼說呢,你們瞧瞧,一扇窗都沒有,偏偏一點不覺得憋氣,如果有孔可以進空氣的話,那聲音為什麼又傳不出去?太奇怪了!”

    知若笑笑:“我們研究不出來的,大郢朝首富嘛,總是能做到人家做不到的事,搗鼓到人家弄不來的東西。”無他,錢多啊!只要出得起銀子,不但可以買到稀有、甚至獨有的東西,還能買到絕頂的智慧和發明。只是,羅大有的銀子比人家的米還多,又怎麼會將這樣一個別莊賣給母親呢?母親雖然會賺錢,可是,若真算起來,這個莊子的價格只怕要逆天了。知若直覺,母親就算真出銀子了,估計也是這個莊子實際價值的九牛一毛。

    現在母親已逝,真相如何?梅莊真正值多少錢?或許只有羅大有本人知道了。

    莫忘直點頭,可不是,要是能讓他們隨隨便便“看”出奧妙,誰家都能弄這麼一個首富級別的密談室了,呃,好像也不行,材料還是買不起啊,所以還是得銀子夠多才行!

    下一刻,想到要向知若彙報的事,莫忘沉重了,哪件都不輕鬆啊!而且第一件還是他招來的。剛才強伯和齊伯可是一直緊皺著眉頭,雖然沒有開口指責他,但顯見很不贊同他將那個老頭帶回來。

    “姑……姑娘,我……我撿了一個人回來。”莫忘囁喏道。

    “咳咳,”知若剛喝了一口水進去,差點沒把自己給嗆到,撿人?怎麼撿?撿了什麼人?

    如春輕拍知若的後背幫她順氣,還不忘狠狠瞪了莫忘一眼:“莫忘大哥,你不能將話說清楚嗎?我只聽說過撿銀子撿東西。就沒聽過連人都能撿。莫忘大哥,你這麼晚回來,就是去撿人了嗎?”

    莫忘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可他確實是撿了一個人回來呀。呃,好像也不算是“撿”的。是……是被人給訛上了。

    強伯笑著搖了搖頭,替一臉窘態的莫忘解釋了一番。

    原來,如秋離開如意繡莊後,莫忘同柱子帶著明澤開的書單去書鋪買書。正好書鋪今日到了很多新貨,不但有新書上架,還有剛收來的不少舊書,只是還沒來得及整理,就堆在那。想要的人自己找,統一價每本四十文。

    莫忘買了書單上的書後,又自己作主幫明澤挑了好幾本新書。柱子知道莫忘識字,而且懂很多東西,甚至在同大少爺下了一盤棋後還能指導兩位少爺下棋,倒也不覺得奇怪,只道這個莫忘失憶前一定是能文能武。

    莫忘也不知怎麼回事,看到一些書就會覺得自己似乎讀過似的,很熟悉,看到另一些。翻一翻,腦袋裡又會自然反應出一個想法:大少爺一定會喜歡。

    或者:這本書比大少爺書單裡那幾本還更好。

    就這樣,遇上書鋪進新書的莫忘越挑越開心。有的書剛上架不到一刻鐘呢,就被他取下來了。這個時代的書都是手抄的,可不存在什麼大批量。新書上架,多的三五本,少的一兩本,只有一本上架的還真不少呢。

    挑完了新書,莫忘連舊書也沒有放過,愣是挑出了十本,還悄聲對一臉不解的柱子說這其中幾本比那些新書值錢多了。恐怕再難找到。

    好在強伯按照知若的吩咐,給莫忘帶上了比預計費用多了兩倍的銀子。饒是這樣。也花得精光,連柱子身上的幾十個銅板都先墊出去了。

    書鋪的夥計幫忙柱子將兩大捆書搬上馬車。莫忘正準備上馬,一個人影突然闖到馬車前,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倒在了地上,大呼受傷了,起不來了。

    “碰瓷?”知若驚呼出聲,這明顯就是赤裸裸的碰瓷嘛!

    其他三人卻是一頭霧水,莫忘更是堅定地搖頭道:“沒有,馬車根本就沒有碰到蘇康老頭,呃,也沒有什麼瓷器啊。蘇康老頭耍賴跟著我回來就是為了吃蛋糕。”

    吃蛋糕?這個什麼蘇康老頭碰瓷的要求也太……低位了吧?要不就是個極品了的吃貨,要不就是有什麼陰謀。

    “等等,”知若覺得哪不對勁了,問道:“他怎麼知道蛋糕的?”蛋糕是她教如冬做的,知卉和知萱從牢裡回來後胃口一直不是很好,知若就想到了鬆軟可口的蛋糕給她們做點心。雖然現在還沒時間弄出烤爐,只能用蒸的,但還是很美味,不僅兩個妹妹,連明澤和明輝都喜歡得不行。

    知若在法國、美國留學期間,都是自己弄吃食的,無論是中式家常菜(尤其是煲湯水),還是歐式點心,不說多麼精通,但還都算是拿得出手,原味蒸蛋糕恐怕是她會的西點中最簡單的一種了。

    不過,知若考慮到以後會開點心鋪,這些西點都將是鎮店之寶,自然不能將方子流傳出去,所以蛋糕只是如冬在觀梅院的小廚房裡做而已。之所以選如冬,一來當然是如冬絕對可靠,二來,如冬本來就擅長做點心,也喜歡做。

    莫忘很不好意思:“今早去大少爺那裡拿書單,大少爺賞了兩塊蛋糕,本來想著回來路上同柱子一人一塊做點心的。不想在書鋪門口,坐在那賣字的蘇康老頭竟然聞到我荷包裡蛋糕的味道,向我討要點心,我……我不忍心拒絕,就拿出蛋糕準備分給他一塊,誰知他一伸手就都搶過去了。”

    知若睜大了眼睛:果然是極品吃貨嗎?

    如春則是直接感歎出聲:“嘖嘖,是狗鼻子嗎?還是個強盜!那什麼老頭得有多嘴饞啊?”

    莫忘可愛地直點頭:“對對對,那書鋪的夥計都說了,他就是個老饞鬼,哪有好吃的就往哪鑽。還說他原本在南方是位先生,就是因為太貪吃了,經常向學生討要人家從自己府裡帶來的好吃食,被趕出書院,說他有辱斯文,不配為人師表。”

    如春一副要暈倒的樣子:“不是吧?還有這樣的人?確實不配做人先生啊!難怪都在街頭賣字了,還改不了嘴饞的毛病,要奪人點心。”

    莫忘的腦袋今日都快點成雞啄米了:“都是這麼說,不過蘇康老頭那手字確實非凡,而且可能真的是才學淵博。”

    知若盯著莫忘:“怎麼說?”此刻她緊張得手心都潮了,蘇康老頭?真的會是前世那個在多年後名揚大郢朝的太傅蘇康嗎?她剛才聽到這個名字時就覺得有些耳熟,這會兒在聽了莫忘的話後更是懷疑了。前世秋逸然將她在京城的那個兩進的陪嫁宅子送出去走關係,就是害怕太傅素康會報復他,阻礙他入朝為官,因為蘇康在進京路上賣字討生活的時候,曾經被季氏和秋嫣然母女倆羞辱過。

    莫忘答道:“書鋪小夥計偷偷跟我講,我今日買的那本前朝丞相宇化淳編著的《六國策論》就是他謄寫出來、低價賣給書鋪的,所以掌櫃才肯讓他在書鋪前擺五日攤子,晚上睡在書鋪裡,順便抄書,昨晚剛好抄完。據說明日蘇康老頭就要離開了,他的目標是京城,因為京城是整個大郢朝美食最集中的地方。”

    知若沒有說話,仍然靜靜地看著莫忘,等待下文。她知道,莫忘會說蘇康‘才學淵博’,定是有特別的發現。否則,光是字好,會謄抄古籍算什麼?隨便一個秀才都會,何況蘇康本就是書院裡的先生。

    果然,莫忘繼續道:“姑娘,蘇康老頭賴上我,非要跟我回來討蛋糕吃的時候,說是帶上了全部家當。可是,書鋪夥計檢查他那個包裹的時候我注意看了,除了幾件衣物,一本書都沒有。”

    如春撇了撇嘴:“這能說明什麼?他夜宿在書鋪裡,人家書鋪自然要檢查他有沒有帶走書鋪裡的書。只是他們白擔心了,那老頭只搶吃食,對偷書沒興趣。”

    知若擺了擺手,雙眼明亮異常:“莫忘的意思是那蘇康並不是謄抄《六國策論》,而是完全憑記憶默寫出來的。”

    莫忘“嗯”了一聲:“《六國策論》是三冊合一的,比一般的書厚很多,而他只用了四個晚上的時間便默寫出來,即使白天也有默一部分,仍然是一般人沒法做到的。”

    知若點頭:“如春,等下你跟如冬說一說,讓她明早多做一些蛋糕,送一半過去給蘇康,並無意中透露一下,就說她還會做許多比蛋糕更好吃的點心和吃食。”此刻她已經能確定,蘇康老頭就是前世那個被稱作好吃鬼才的太傅蘇康。

    如春怔了一下,不過對於知若的吩咐,她從來都是果斷地百分百執行的,有說原因,她就聽著,沒說,她也不問。不像如秋,恨不得她家姑娘做什麼都要讓她知道原因似的,也就是這次知若從慶元侯府和離回來後性情大變,如秋心生畏懼,才老實了些。

    強伯能在大將軍府做大管事那麼多年,也是個精明、有見識的,聽了知若和莫忘的對話,心裡哪能沒數:“姑娘,您是想將蘇康留下來給兩位少爺做先生?”好是好,只是,就算如莫忘所說,那蘇康老頭才學淵博,可品性好壞也很重要啊。除了貪吃、奪人點心,也不知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3 04:06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5-3-14 12:34 P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謀定

    知若點頭:“強伯放心,如果他有其它劣習,傳出來的就絕不是因為好吃被逐出書院了。如此癡迷於美食,還有能力在四日內默寫出《六國策論》,你們想想,他還有時間琢磨壞心眼嗎?”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現代她就聽過一種說法,愛好美食的人多數不會太壞。

    呃,她自己也是個吃貨,只不過沒有怎麼極品就是了,所以對蘇康那樣的典型吃貨並不反感。哪裡有美食就往哪鑽?去京城是奔著美食去的?呵呵,這不能不讓知若想到金庸大師筆下最可愛的吃貨,丐幫幫主洪七公。知若忍不住暗自腹誹:蘇康後來去做太傅,不會是沖著禦膳去的吧?

    強伯三人不是很能消化知若話中的意思,耍壞心眼還需要時間?不過,好像又有那麼點意思,蘇康老頭那麼好吃,一塊蛋糕就勾得魂都沒有了,莫名其妙地跟著人家走,還能琢磨什麼壞事?為了吃動壞心眼?那不就是賴在他們莊子上了?正好指點他們家少爺嘛!

    知若很有把握地笑道:“好了,就這樣決定了。他應該不會是什麼壞人,只是嘴饞嘛,我們還供得起。莫忘,你撿蘇康回來的,多關注他一下,看看他有什麼需要。”

    前世蘇康成為皇上重視的太傅後,有人爆出當年是書院裡有人妒忌蘇康才學,偏偏沒有其它東西可以攻擊他,就弄出什麼“貪吃、有辱斯文”之類的罪名並加以誇大。不過那蘇康倒是公開直言自己確實好吃,也確實向學生討要過吃食,並不是誣陷,只是不覺得好吃有辱斯文罷了。他在宮裡做太傅,有什麼受賞的機會,照樣向皇上討要吃食呢。

    那時這些話滿大街都在傳。慶元侯府的丫鬟婆子也是唾沫橫飛,成日裡搜索府內外資訊回來給知若解悶的如冬說起來最是開心,因為她自己除了愛做食物之外也愛吃啊。找到個有相同喜好的,還是個高大上。自然與有榮焉。

    莫忘趕緊應了,暗道就算姑娘不交代,他也會盯緊蘇康的,至少在他能定認那饞嘴老頭沒有歹意之前。人是他擅自帶回來的,即使留下蘇康給大少爺當先生是姑娘的主意,他也不敢懈怠,何況姑娘那麼信任他,蘇康才學淵博可是他猜測的。

    強伯見知若決意已定。也不再說什麼,他已經完全認定他家姑娘如今不比當年的郡主差。所以,既然姑娘決定了,他想法子幫助姑娘留下蘇康就是。正如姑娘所說,只是嘴饞,他們還供得起,郡主給到姑娘帶來洛城的廚娘可是將軍府裡廚藝最好的,將軍和郡主都曾經說過不比禦膳房裡的廚子差。

    當然,防備也是要的,強伯計畫著等事情定下後撥一個小廝給蘇康。大少爺的先生嘛。總不能連個可以差遣的人都沒有不是?

    意外冒出的話題結束,主僕幾人回到正軌。

    知若心中已經有數,不過還是只能明知故問道:“如秋確實是去同秋家人會面了嗎?是那季氏。還是秋家下人?”若不是前世給秋逸然做了十年的妾,深知秋逸然的卑鄙無恥和不擇手段,她都不敢相信秋逸然一個侯府世子竟然真的放下身份去勾搭別人家的丫鬟,還親自跑到繡坊去幽會。

    莫忘顯然也是非常鄙視秋逸然:“是秋世子本人去的,他也很謹慎,是在如秋去之前就已經從後門進去了,他們進的那件屋好像是掌櫃接待貴客用的。”多虧他去了,還提前去探地形,若是柱子自己去。或者靠六子在門口等,哪裡能知道秋逸然早已經在裡面了。那秋世子也太……賤了吧!他差點都想使個計讓那兩個賤男女當眾被抓包了。

    想到剛才強伯說那樣做會帶累姑娘。甚至被秋家人反咬一口向姑娘潑髒水,莫忘就一陣後怕。慶倖自己沒有擅做主張。

    強伯說的對,外人只知道姑娘剛被秋家逼迫和離,如秋又是姑娘的貼身丫鬟,這短短的時間裡如秋跑到秋家親戚的店鋪裡同秋世子一起被捉姦,不論是定論為“尹大姑娘的貼身丫鬟勾引秋世子”,還是“尹大姑娘派陪嫁丫鬟去陷害秋世子”,對姑娘都極為不利。

    如春也是不敢置信地輕呼一聲:“秋世子?他也太……連身份都不顧及了?”呃,如此人品,姑娘成親當日和離還真不算是件壞事呢。至少誰都知道姑娘還沒洞房,還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身。若是圓房後才發現真面目,和離都虧大了!

    莫忘撇了撇嘴:“那種人,什麼身份,都只是一張好看些的皮子罷了,內裡一樣骯髒醜惡。他問了如秋很多關於姑娘的事,還問她姑娘有多倚重她。他向如秋保證,只要姑娘進秋家做妾,她也會馬上被抬為姨娘,同姑娘平起平坐。”

    如春氣得“呸”了一聲:“他們做夢!鐵鏢頭那日就說了,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既然知道了他們秋家是那種忘恩負義、落井下石的人家,我們姑娘去做妻都不屑,還會給他做什麼妾?”平起平坐?如秋的心還真是大啊!真真是一隻養不家的白眼狼,同那秋逸然倒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

    知若輕輕拍了拍如春的手背,笑道:“好了好了,沒得浪費心力跟那種人生氣,這不都還在我們掌握中嗎?莫忘,他們有商量要怎麼讓我不得不去侯府做妾嗎?”

    莫忘點頭:“秋世子說他要好好想想對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讓如秋先哄著你,一定要確保你只相信她,最好出門時能只帶著你才好。”

    知若冷聲一笑:“這樣啊,那我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吧,讓他慢慢想去。”

    強伯點頭贊成,他這下真正明白了知若留下如秋的用意,現在這樣,他們重點盯住如秋就好,否則只怕更是防不勝防。畢竟他們初來乍到,尹家又剛遭了大難,力量最是薄弱的時候。

    莫忘見知若似乎準備站起身了,可他還沒彙報完呢。那事雖然不好說,可也很重要啊,不能不說。

    一急之下,莫忘倒是脫口而出:“姑娘,那如秋和秋逸然,他……他們……他們在那屋裡行了不軌之事,如秋她現在已經是秋世子的人了。”

    “姑娘,”強伯眉頭緊皺,“雖然這樣的事說出來汙您的耳朵,但,現在將軍和郡主都不在了,大少爺又還小,您……”情勢所逼,姑娘如今是掌家人,必須知道,才好籌畫。

    知若點點頭,聲音很平靜:“我明白的,強伯放心,我心裡有數,如秋現在只是一個比較受寵信的繡娘而已。”

    直到回到樓上知若的書房,如春都還沒回過神來:“姑娘,您說她怎麼……怎麼敢?秋世子那樣的人,她就不怕被騙了?您說,萬一……萬一有……有了怎麼辦?還不連累姑娘的臉面?”

    有了什麼?知若正要問,突然一個激靈,對啊,有身孕!前世秋逸然後來娶的夫人盧氏生下長子後,幾位姨娘就停了避子藥,如秋第一個就懷上了,據郎中說她的體質特別容易受孕。侯府裡好八卦的婆子丫鬟都在傳,說推算了一下,如秋基本上是在停藥的第一次就懷上了。可惜,生那個女兒的時候,不知怎麼就突然大出血,傷了身子,之後就再也沒能懷孕,只有在一直沒有一男半女的知若面前才趾高氣昂。

    想到這,知若的眼裡掠過恨意,當她無意中知道自己被下了絕子散的時候,以為是季氏的主意,卻沒想到,是那個好二嬸早早就指使燕媽媽下在了她的“補身湯”裡。

    當時季氏一臉鄙視地睥睨著她:“這可與我們秋家無關,你們尹家長輩為你著想吧,擔心你身子弱生產時危險。你現在這樣無憂無慮、不需要為生養孩子勞心勞力不是很好?樂得輕鬆自在。”

    不過,在最後,將腦袋套進白綾的時候,她確實萬分慶倖自己沒有孩子,否則這世上

    就又多了一個可憐的庶子或庶女,因為流著尹家的血,在秋家定是受盡欺淩。

    俱往矣,知若閉上了眼睛,今世,她不會再讓任何人欺淩她和她的家人!算計她的人,她會讓他們付出承擔不起的代價!兩世的仇債一起還!

    再睜開眼,知若腦中卻是有一道靈光閃過,孩子?好啊,如秋若是真有了秋逸然的孩

    子倒是一件好事呢!甚至,她可以想法子幫助如秋有個好“孕”道。嗯,要好好同強嬸和桂媽媽商討一下,桂媽媽可是精通藥理的。

    有了打算,知若腦子裡的計畫立時不斷展開,越來越清晰。

    秋逸然、慶元侯府、如秋……知若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名字,下筆剛勁有力,讓原本端麗的小楷多了另一種味道。她尹知若將發出復仇的第一招了,先讓那些人嘗嘗自釀苦酒,食之不下棄之不能的滋味!

    “如春,讓喜鵲多盯著點如秋,有什麼異常及時讓你知道”知若將剛剛寫字的紙卷起,在燈檯上點燃,一點一點化為灰燼。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4 12:33 PM

第六十五章 景仰

    一身簡單但乾淨整齊的丈青色棉袍,白白胖胖、頭髮花白、一臉笑意,很有些鶴髮童顏的味道。知若第一眼看到蘇康的感覺就是:嗯,吃貨樣,吃貨就應該是這樣的。

    如知若所預料,在蘇康白吃白喝了五日意猶未盡後,自己坐不住了,找到了莫忘:“臭小子,我就不信你們不知道我是賴過來討吃的?你家主子如此大度,是想讓我幫你們默幾本好書嗎?”他那日可是看到馬車上厚厚兩捆書,隨便瞄了幾眼就知道都是那家書鋪裡能找到的好書了。

    呃,如果默幾本書能夠讓他在這裡多賴些日子,他很願意啊。這個莊子真是個好地方呢,不偏僻,但自成一格、風景優美,像個藏在洛城中的世外桃源。而且住在這裡多有口福啊,不僅飯菜美味,那什麼蛋糕更是在別處吃不到的。

    更重要的是,送蛋糕過來的那個圓圓臉的丫鬟好像不只會做蛋糕,還會做好多其它新奇點心,都是外面買不到的。哎喲喂,想想都饞死他了。這裡住的到底是什麼人啊?肯定也是個好吃會享受的!

    蘇康貌似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卻讓正好同莫忘在一起議事的強伯大驚:一來暗歎這老頭真是實誠(臉皮也夠厚的),竟然面無愧色、大咧咧地主動承認自己是貪吃耍賴,倒是一點都不像最重視面子的讀書人了;二來,聽這老頭的意思,他不但能默寫那本什麼六國策論,還能默“幾本”別的。

    饒是強伯的才學只限於能寫會算,也知道默下一本厚厚的書是什麼概念。聽大姑娘同莫忘那日的對話,《六國策論》就應該是一本很深奧的書了。

    莫忘因為心中之前就有些底,倒是沒有太驚訝。按照知若的交待答道:“我們姑娘只是佩服先生的才華,如果先生願意留下教導兩位少爺自然最好,如果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勉強。能默幾本好書給我們大少爺學習,我們姑娘同樣感念。總之。先生願不願留下,願意留多久,但憑先生自己意願。”

    朱康“哦?”了一聲,笑得賊兮兮,“你們既然知道些我的來歷,不會不知道我是被書院趕出來的吧?讓我教你們家少爺,不怕我把他帶壞了?甚至讓別人笑話他跟著我這麼個只會吃喝的先生有辱斯文嗎?”自從出了有容書院,就沒有人敢請他做先生。不譏諷嘲弄他一通就屬於仁慈善良的了。

    莫忘道:“我們大姑娘說了,好吃並不是什麼壞事,懂得吃更是一種能力和雅趣,反而,愛好美食的人多數不會是壞人。如果先生教導少爺才學的同時也教會他真正理解美食的境界,更懂得吃,大姑娘會很高興。”

    蘇康完全怔住了,他自己當然不覺得喜好美食有什麼不對,甚至認為美食也是一種文化,每一種美食都能給他不一樣的心情和感受。他將來還準備編著一本美食大全呢。可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外人、尤其是一個姑娘如此評價,不能不震驚啊。還有一種被人理解的激動。

    姑娘?不是,蘇康突然覺得哪不對了,撇了撇嘴問道:“你小子張口你家姑娘,閉口大姑娘,難不成你們這莊子上是你們大姑娘做主嗎?”幾日下來他也感覺到了,這莊子的主人非富即貴。不過,富貴人家多數住在城中的大宅院,一般只有避暑避寒,或者老人家討清淨。再或者哪個女眷犯事之類,才會到莊子上住。當然了。這麼好的莊子另當別論就是了,不是說還有兩位少爺也住在這嗎?只是。真是一個姑娘主事的話有點奇怪就是了。

    強伯看見蘇康眼裡的疑惑,將知若姐弟的身份和尹家的事簡單說了一遍,道:“所以,現在我們莊子上就是大姑娘做主。”姑娘說的對,這種事不需要隱瞞,也隱瞞不住。如果蘇康介意尹家的謀逆嫌疑,或者不願意收一個不能參加科舉為他贏得名聲的學生,再有學識也沒必要勉強。

    “你們家姑娘少爺真是鎮北大將軍尹昭的兒女?”蘇康的聲音突然提高,臉色也有些異樣。

    強伯暗歎一口氣,在“謀逆”兩個字面前能鎮定的人畢竟是少數,即使後面還有“嫌疑”二字。

    莫忘卻是有些不悅了,聲音直接生硬起來:“你這麼害怕,還是趕緊離開吧。我們姑娘本來也沒準備勉強你,你就不用瞎擔心了。”哼,好吃好喝地白白供了幾日,就算不願意留下也沒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吧?這不沒有定罪麼?至於嚇成這個樣子?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是那什麼謀逆罪,強伯不是都說了,姑娘是外嫁和離女,另立了女戶,所以姑娘不會受牽連,姑娘請的人就更不相干了。

    蘇康“嗤”了一聲,罵道:“臭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我是景仰,景仰知道麼?西北的老百姓、從西北出來的人,哪個不景仰和感謝尹大將軍?謀逆嫌疑?我去!也不知道是哪個黑了心的東西陷害尹大將軍?尹大將軍那樣的大英雄若是謀逆,我看那朝廷也沒有幾個能讓皇上放心的了。”

    “先生請慎言!”強伯雖然很高興蘇康對自家將軍的評價,但還是十分敏感而謹慎地勸阻了他。有些話明知是對的,卻不能堂而皇之地說,萬一被有心之人揪住,再衍生出各種“內涵”,將給自家小主子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甚至殺身之禍,要不怎麼說“禍從口出”呢?何況現在尹家本來就處在風頭浪尖!

    莫忘一向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也多了一絲亮色:“那你願意留下教我們少爺嗎?呃,要不然,就是多給大少爺默幾本好書也行啊。”好書不易得,否則他那日恰巧遇上書鋪進書,也不會擅自做主挑選了那麼多新書舊書,好在大少爺都喜歡,著實謝了他一通,還大贊他選書選得好。

    蘇康一挑眉:“就沖著尹大將軍,我也願意為你們少爺盡點心意,但是是只幫著默幾本書,還是做先生,要等我與你們家姑娘和少爺談過之後才能決定。”

    強伯當即點頭應下:“我這就為先生安排。”蘇康同姑娘談,肯定是談條件,而見少爺,就是看資質、品性了,這都是正常合理的要求。

    於是,就有了這會兒的見面,正津津有味地品嘗著杏仁茶的朱康貌似沉醉於杏仁香中,實際卻是一眼就瞥見了邁步進來的知若和身後的明澤、明輝兄弟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4 12:35 PM

第六十六章 留下

    知若三姐弟皆是一身簡單素淡的裝扮,卻越發襯出他們骨子裡的清貴氣質。

    知若穿著月白色小襖、同色同料長襖裙,只在領口、袖口、和裙擺處繡上星星點點的淡黃色小花。溫婉典雅的拋家髻用一支碧綠清透的翡翠簪子固定,加上淺黃色的琉璃珠花,除此之外,渾身上下僅帶著一件首飾,就是左手腕上的玉鐲,那是她母親芊昕郡主隨身帶了二三十年的珍品,在她出嫁前一晚給了她,前世卻被秋逸然哄去孝敬季氏了。

    本來十分小女人的裝扮,卻終究沒能掩蓋掉知若身上的上位者氣勢,低眉垂目時還好,一旦抬起那雙烏黑靈慧的眸子,便能讓人感受到她與其他女子不同的神采。蘇康一抬眸便正好撞上了這樣的光華,心下一震:此女非凡,不愧是鎮北大將軍和芊昕郡主的嫡長女,難怪能在父母遭逢大難時撐起尹家。

    隨即,明澤周身的儒智和明輝身上的霸氣也吸引了蘇康,這倆兄弟年齡不大,卻比同齡人少了三分稚氣和浮躁,多了兩分沉著,特別是大一些的明澤,更加讓蘇康暗自點頭,當下便想:這倆孩子、尤其老大的氣度,確實勝過他曾經見過、教過的任何學生,留下教導他們倒完全不是件勉為其難的事。換句話說,他很願意,更何況住在這裡心情愉快,還有美食美飲。

    他千里迢迢去京城為何?還不就是為了尋得一個好苗子、一個好機遇,以及他最愛的美食?既然在這裡就能實現,同時還能為尹大將軍盡一份心,何樂而不為?

    知若三姐弟很自然地上前行了晚輩禮,蘇康也很自然地受了,還隨口問了明澤兄弟兩個問題。明澤流利自如地回答了。明輝的回答雖然有些嗑巴,也簡單,但總算是中規中矩。

    蘇康暗自點頭。剛才強伯說了,明澤好文。明輝好武,如果這一對兄弟能配合默契、並各自精於自己所長的話,以後倒是可以取長補短,實現“兄弟齊心,其力斷金”。

    知若見蘇康泰然自若地受了他們三姐弟的禮,還不動聲色地考校了明澤二人一番,就知道多半是有望留下這位鬼才了。像蘇康這類人,常人在意的、顧忌的東西他們未必會放在眼裡。他們經常有自己獨特的判斷標準和處世原則,能否與這些人走近,很多時候還是要看緣分和機遇。

    三人坐定,蘇康看向明澤,突然問道:“既已無望參加科考,讀書何用?”

    明澤面無波瀾:“科考只是為了入仕,而讀書可以明智,可以知理,可以博學,可以知道如何更好地堂堂正正做人。這些非所謂功名利祿能比。”

    蘇康暗暗在心裡鼓掌叫好,面上卻不顯,更沒有予以評價。而是直接轉向明輝:“聽說你喜歡練武,分時間來讀書不是浪費了?”

    明輝一愣,他開始就是這麼認為的呢,不過大姐的話很有道理,他記得牢牢的,張口就來:“有勇無謀只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武夫。”而他要為父親翻案、為父親母親、還有姨娘報仇,要同大哥一起重振尹家,就要投軍建功立業,怎能僅僅是個只會打架的武夫?大姐說了。讀書可以幫他克服衝動,幫助他學習在關鍵時刻如何做出正確的判斷。

    蘇康端起茶杯又開始慢慢細品。知若也不著急,還安撫地對兩個弟弟微微笑了一下。明澤二人本來有些發怵。擔心蘇康不願意留下教導他們,明輝甚至都想張口問了。他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大哥有讀書的天分,既然大姐說這個蘇康有本事,他當然希望蘇康能留下,即使只願意教大哥一個人也好啊。只要大哥有智謀,有大哥大姐看著他,他也出不了什麼大錯不是?父親以前就總說“兄弟齊心,其力斷金”。

    見知若氣定神閑地沖他們淺淺一笑,兄弟倆沒來由地就平靜下來,明輝更是暗苻:自己什麼時候能有大姐那份氣勢和鎮定就好了。

    廳房裡靜默了大約三分鐘,見蘇康放下茶杯,知若才恭敬道:“先生有什麼要求和條件儘管提,我們姐弟能做到的一定會盡力,做不到自然也不敢勉強先生。”

    這話不卑不亢,不由讓蘇康深深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知若:“尹姑娘怎麼就相信老夫能教好兩位尹少爺呢?老夫自知除了好吃以外,並沒有傳出什麼名聲來,萬一我只不過是碰巧會默下那本六國策論呢?。”有莫忘之前那一番話,他自然知道這位掌家的姑娘並不介意他的好吃之名。但人家請先生,總也要挑剔先生的才華和名聲吧。尹家現在雖然沒了勢,又只剩下幾個孩子,但只要有銀子,請個好先生也不是多難的事。

    知若笑道:“先生的‘吃’名盛傳,卻還能不聲不響默出六國策論來,足見先生不簡單,而且不好虛名。”她翻看了那本書,是一本相當高深的謀略方面的史論,可不是幾篇簡單的三字經、論語之類。呃,反正讓她背下其中的幾篇都困難,更別說整本了,那樣的書沒有吃透是沒法強記下來的吧?

    而且,托重生的福,她很清楚,蘇康絕對不是古代書院中常見的老書蟲、書呆子。相反,他是個胸有成竹的謀士,且行事活絡、不拘常格,否則皇上也不會將太子交給他。前世的多年後,蘇康不僅是太子的老師,還是東宮的謀臣。

    蘇康聽了知若的回答,先是一頓,隨即哈哈大笑,暗道這孩子倒是有趣,不過,仔細琢磨,倒是也不無道理。好吧,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姑娘很有化繁為簡的能耐,說出的話聽起來簡單,卻很經得起咀嚼推敲,可惜了,是個內院姑娘,否則他一定要收下這個學生。呃,不過那兩個男孩,尤其明澤也不差就是了。

    “雖然我只好吃,但是做我的學生卻會很辛苦,”蘇康看著明澤和明輝,“吃不了苦的,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可不管你們能不能參加科考,要跟著我學習,就要能夠達到我的標準。”

    明澤大喜,一把拉著明輝齊齊跪下給蘇康行了大禮:“學生拜見先生,學生不怕吃苦。”

    “另外,”不等明澤二人起身,蘇康又看向知若,剛剛的嚴肅範一轉而成滿臉的饞樣“老夫反正孤身一人,銀子什麼的倒無所謂,只是……”

    知若起身盈盈一拜:“先生既是明澤、明輝的恩師,就是我們姐弟幾人的長輩,讓先生過得舒心自在就是我們的責任。其它先不論,先生的最大愛好,我們做晚輩的自當盡力滿足。巧的是小女子身邊倒是有幾人平日裡就喜歡琢磨美食,先生是個美食家,有先生幫忙品嘗和提些意見,她們求之不得。”

    美食家?哈哈哈,蘇康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美稱”,太喜歡了!不過在其後的三四年中,他才發現在到尹家之前的幾十年,他還真稱不上什麼美食家,因為太多的美食他別說沒嘗過,連聽都沒聽說過。若是自己就那樣寫一本美食大全,還真是一點都不“全”了。每每想到此,他就慶倖自己當年鼻子靈,搶了莫忘荷包裡的蛋糕。

    蘇康留下了,明澤兄弟倆要學文習武,日子越發忙碌起來。讓知若非常滿意和慶倖的是,蘇康真的是一位思想前衛開通、懂得因材施教的老師,讓明澤求知若渴、如魚得水的同時,明輝也沒有什麼壓力。

    而強伯、齊伯二人的效率也很高,第一壇蒸餾提純過的酒也問世了,能不能吸引半山老人還不知道,先讓蘇康饞蟲拱動,直奔“酒鬼”之途。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5 05:07 PM

第六十七章 梅花酒

    蘇康的酒量並不好,也有自知之明,雖然每日都要飲酒,但也只是在中、晚兩餐小酌一杯、慢慢品味,實在饞了,就在晚餐時多加一杯,反正醉了去睡覺就是。

    知若聽聞後笑道:“人家蘇先生本來就是大智者,難不成你們真以為他滿腦子只有吃喝?”才不過大半月時間,明澤已經對蘇康的才華五體投地,連明輝都盼著每七日一次的考核,因為他考的好的話,蘇康就會給他們兄弟講解一章《兵志》。

    《兵志》是三百多年前六國時代最有名的大將軍石碩的著作,也是這個時空目前為止唯一一本兵法方面的書籍,據說流傳下來的並沒有幾本,不想就被莫忘從舊書堆裡給淘出來一本。

    如春訕訕道:“誰讓他因為嘴饞被趕出書院?”若不是滿腦子吃喝,又怎麼會發生那樣的事?但蘇康老頭在他們梅莊教導兩位少爺還是很盡職就是了,莫不是這裡的東西好吃,他怕被趕走所以才收斂了?也是,廚娘白嬸的廚藝本來就好,大姑娘還每隔幾日就給白嬸一道新菜方子,雖然都不是什麼名貴大菜,但勝在新奇、且味道好,比如前兩日弄的那個什麼“叫花雞”,讓蘇康差點沒有將雞骨頭都吞下去,還一個勁問姑娘“叫花雞”的來歷,比二少爺聽兵法故事還認真。

    知若搖了搖頭:“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傳言很多時候是不可信的。”即使“眼見”,有時也還是個坑呢。

    蒸餾提純設備既已成功,知若讓徐林將之前強伯從外面買回來的酒都經過蒸餾後再存回地窖。徐林是他們上次在人市買回來的管事中最年輕的一個,因主家犯事被連同發賣為官奴。徐林本有一個未婚妻,是原主母的貼身丫鬟,舊主家被抄家時不堪淩辱自盡了。所以本就是個孤兒的徐林至今仍然孑然一身。

    巧的是,徐林在舊主家府上任二管家的時候曾替主母打理其嫁妝酒坊多年,對酒坊各項事宜和工序非常熟悉。甚至在品酒方面都頗有心得,於是齊伯、強伯二人在對他進行一番考察後。讓他帶著兩個小廝負責酒窖這邊的事務。

    徐林也是個精細人,他知道知若準備拿這些酒做底酒再製作其它酒後,將每壇酒編了號,詳細記錄了品種、出品酒坊、購買時間、蒸餾時間等詳細資訊,以備日後作比較。同時,自己也帶著那兩個小廝開始試著釀酒。許是以前看得多了,培養了對酒十分敏感的嗅覺和味覺,經過幾次試驗。還真讓他倒騰成功了,釀出來的酒甚至勝過好幾種從外面買回來的。

    知若讓徐林挑了十五壇經過蒸餾後味道最好的酒送過來,親自帶著如春和如冬在觀梅院地下室裡泡制三種酒:山楂酒、蘋果酒、和梅花酒。其中梅花酒最是複雜,制法和配方是知若在現代時同那個室友一起從古書上淘來的,傳說是宋朝時御用梅花酒的秘方。當年在法國,知若曾依照配方泡制過多次梅花酒,做出來的酒色澤澄清透明,香飄十裡,除了酒的醇香之外,更有清幽的梅花暗香。入口綿軟甘甜,讓人回味無窮。

    其實這種御用梅花酒有兩種制法,一種是用雪水釀制。度數低,後勁小,冷幽甘醇,沁人心脾,格外適合女子或者酒量不好的男人,用來養顏、養身都極好。

    前幾日下今年第一場大雪時,如冬就帶著幾個小丫鬟收集了不少梅花上的雪來,知若已經泡制了五小壇雪泡梅花酒,埋在觀梅院後院那兩棵梅花樹下。

    而現在用黃酒泡制的梅花酒度數高。酒味更醇厚,就是為半山老人那樣的酒仙、酒鬼之類人準備的了。

    如春二人眼見那麼複雜的程式。她們家姑娘卻不用看著秘方操作,反而嫺熟自如。心下連連讚歎的同時也分外心疼。以前郡主總說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就喜歡看自家寶貝女兒無憂無慮、輕鬆自在。她們這些做丫鬟的也想著,姑娘有強勢的娘家、疼愛她的婆婆和相公,又哪裡需要費心操勞?可如今,姑娘不但要掌家,操心一大堆事,連釀酒這樣的事都要親力親為了。

    知若一心撲在釀酒上,一邊做還一邊回味著當年自己同室友一起掀開第一壇梅花酒時激動的心情和滿屋的酒香,哪裡會注意到如春二人眼裡的憐惜和心疼?不過就算看到了她也只能無奈地一笑而過,前世的那個自己,根本就是被寵“傻”了好吧?母親芊昕郡主認定自己這個“天之嬌女”有天真單純、無憂無慮的資本,卻不知,娘家再強勢,嫁妝再豐厚,也經不起無知和懦弱的折騰。

    主僕三人從地下室出來,回去樓上書房,卻見如秋正在門口問喜鵲話:“姑娘到底去哪裡了?是出莊子了嗎?”

    知若冷聲笑道:“怎麼?如秋你找我有事嗎?那幾個小丫鬟怎樣?知萱的白兔披風做好了嗎?”

    如秋猛然回頭,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很快強自鎮定:“姑……姑娘,三姑娘的披風馬上就得了。喜蓮她們心靈手巧,學得很快,奴婢想著,不用三個月,她們四人就能獨立負責起針線房的事務,奴婢也可以回到姑娘身邊侍候了。”這一批新進的丫鬟,除了時小雨更名為喜雨外,其他都是以花起名,比如針線房的喜蓮、喜菊、喜桃、喜葵。而四人中十三歲的喜蓮年紀最大,女紅也最好。

    知若點頭:“她們得用就好,你可別藏私,要將絕活技巧都教給她們才好。你沒事的話還是多看著點她們,多教教。”至於什麼回到她身邊,哼,她可從來沒有承諾過。

    “姑娘,”見知若轉身準備進屋,如秋趕緊道,“絲線用得快,奴婢明日最好要進城一趟,有些顏色又快不夠用了。還有,奴婢還想買一些繡稿來給喜蓮她們四個,尤其是喜桃和喜葵多練習,正好多繡些絲帕和荷包之類備用。”富貴人家的針線房都會備著一些荷包之類的小東西,比如過年時主子打賞府內外奴僕,多是裝在荷包裡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5 05:07 PM

第六十八章 探聽

    知若笑笑:“這些事你自己安排就好,其實你也可以把要買的東西和要求列出單子來給採購婆子,讓她們帶回來就是,不用自己跑一趟那麼辛苦。”

    如秋趕緊道:“不辛苦不辛苦,姑娘您也知道,奴婢對自己負責的事最是認真,一定要自己盯著才放心。”去繡莊採買是她同秋世子會面的最好機會,還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怎能放手?不僅現在不能放手,即使將針線房放手給喜蓮四人後,她也得想法子將這差事繼續抓在手中。

    見知若輕蹙眉頭又準備開口,如秋緊張地搶先道:“真的一點都不辛苦呢,更別說還隔幾日就有補身的膳食,姑娘儘管放心吧”桂媽媽給三位姑娘做藥膳調理身子,她和如春、如冬三人也跟著沾光。想到這她就得意,別看姑娘現在對她冷淡一些,還公開把她調去負責針線房,但對她的情分和依賴卻是沒有那麼容易抹殺的,只是心裡對秋家不忿,正好她那日閃神又被當場抓包,所以有些遷怒和賭氣罷了。姑娘這性子她最清楚,偶爾犯倔,看著聰明瞭一些,也只不過是孩子氣發作而已,根本沒有什麼主見。

    果然,她略一堅持,知若就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挑選繡稿那些,採購上的人確實不擅長。你要進城,提早一兩日報請齊伯安排就好。”

    如冬自從得如春提醒後,對如秋很是反感,又怕自己掩飾不好,恨不得就不要相見。此刻見如秋還厚著臉皮在這表功、表忠心,差點沒噁心到想吐,連忙找了個藉口要離開:“姑娘,奴婢去白嬸那裡將牛乳燕窩給您端來。聽說齊伯讓人買的奶牛昨晚就送來了呢,以後用牛乳可方便了。”

    知若擺一擺手:“去吧”。她知道如冬的想法,牛乳燕窩自有小丫鬟送過來。她這會兒又不餓,哪裡就急到要如冬特意跑過去取食了?

    不想如秋也忙道:“奴婢也告退了。正好我要去齊伯那裡,如冬我們一塊走吧。”她有很多問題要問呢,現在姑娘那裡冷淡,不敢輕易套話,如春又是個假正經的,只有如冬比較簡單。只是前陣子如冬被調去三姑娘身邊,似乎很忙,一直沒機會抓到她單獨聊聊。今日這麼巧。她自然要想辦法套些資訊出來,明日也好在秋世子面前好好表現表現。

    如冬暗暗叫苦,她是不是很久沒去燒香了,怎麼就如此倒楣嘛?可是這會兒要改口不去就太明顯了。“那快點吧,我就是怕姑娘餓著才要自己跑去拿的。”

    看著兩個“匆匆”離去的背影,知若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如秋的意圖太明顯了,不過她也太小看如冬了。如春還有些擔心如冬應付不過來,知若輕聲笑道:“不用擔心,如冬單純。但是不好欺,而且她既然已知道了,就會很警惕。”前世。如冬就曾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將季氏身邊的婆子和大丫鬟忽悠得迷迷糊糊,一次在她們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將於大勇送出慶元侯府。另一次,七彎八繞的“胡言亂語”愣是將那些人繞暈了,繞來了她們主僕倆被拖欠兩個月的月錢。這也是一種“兔子急了會咬人”吧?

    此時的如冬當然不知道自家姑娘對她如此有信心,她正在心裡“打小人”呢,腳下也走得飛快。如秋忍不住抱怨道:“啊呀如冬,你跑那麼快做什麼?誰還會把姑娘的燕窩偷走不成?”

    如冬撇嘴:“怎麼?如秋姐,就許你對自己負責的事認真。不許我盡責啊?姑娘從早飯到現在都還沒有用點心呢,我可不想讓姑娘餓著。”

    如秋一噎。這死丫頭怎麼突然牙尖嘴利起來了?說得好像她希望姑娘餓著一樣?呃,聽這話裡的酸意。是沖著她剛才回答姑娘的那幾句話來的?好嘛,看來這如冬平日裡簡單沒有心機的傻樣也都是裝的。如今替代了她的位置在姑娘身邊做了一個月心腹,開始防著她,擔心她重回姑娘身邊吧?哼!

    雖然心裡忿忿,如秋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緊跟上如冬,堆起笑容:“怎麼會呢?誰不知道我們如冬一向最是盡責,我也是怕你累著罷了。對了如冬,聽說你們前幾日去采雪給姑娘泡茶,姑娘什麼時候這麼講究了?”

    如冬嗤了一聲:“我們姑娘又不是講究不起,為什麼不能講究?那片梅林那麼大,采雪容易唄,沖出來的茶都飄著幽幽梅花香,連我都喜歡呢。”

    如秋一聽又鬱悶了,現在不在姑娘身邊,沾的光都少了,倒是便宜了如冬這個死丫頭。面上卻只能“哦”了一聲:“也是,只是我們姑娘以前不喜歡為了吃喝這樣的事折騰,我開始還以為又是那個什麼蘇先生要喝雪泡的茶呢。你瞧瞧,那個老頭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過是兩位少爺的先生嘛,吃的喝的比幾位姑娘和少爺還講究。對了對了,如冬你什麼時候會做那個什麼蛋糕的?以前也沒見你做過啊,現在倒是天天做給那老頭吃。”

    如冬突然頓下腳步,一臉正色道:“如秋姐這話可不能讓別人聽到,否則人家還以為我們尹家的下人如此不知禮呢。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蘇先生是兩位少爺的老師,主子們對他都要恭恭敬敬,哪裡輪到我們做奴婢的說三道四了?至於做蛋糕,那是姑娘偶然從書上看到的手藝,讓我琢磨出來的,以前姑娘又沒有讓我做,我自然就沒做,有什麼好奇怪的?”

    如秋因為如冬毫無預警地突然停下,收不住腳差點摔倒,正窩火呢,又被一向在她之下的如冬給教訓了一頓,一雙粉拳握得幾乎要發起抖來。呸,什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什麼狗屁先生?也不知從哪裡撿回來一個貪吃老頭就當作寶了,還不是因為現在沒有人會願意給罪臣之子當先生,怕遭牽連?

    深呼吸了幾次,如秋好不容易勉強壓下心頭怒火,卻發現如冬的身影早已經在十尺開外,真是恨得咬咬牙,暗道有朝一日做了慶元侯府的半個主子,一定首先狠狠懲治這個死丫頭,讓她知道什麼人是不能輕視的,是她永遠越不過去的。

    不過現在……,如秋咬了咬下唇,又快步跑了幾步跟上如冬:“我們姐妹之間閒聊,哪裡就要那麼認真了?你今天跟姑娘去哪了?碰上什麼人不成?火氣這麼大!我還想請你教我做蛋糕呢,弄得我都不敢開口了。”那個蛋糕她碰巧吃了一小塊,味道美極了,可惜平日裡只有主子和幾個大管事能吃到。如果她學會了,不僅自己可以享受,再悄悄做一些帶去給秋世子,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如冬斜睨了她一眼:“這是姑娘的方子,誰知道以後能不能賣錢,我怎麼能隨便教給別人?你想學得問姑娘。”

    如秋再次一噎,氣得幾乎要轉頭就走,她們四個大丫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現在如春和如冬是越來越不給她面子了,就因為她被遣去當繡娘了嗎?真是勢力又眼皮子淺!

    不是,更重要的是,她剛才想探聽的是姑娘帶著如春二人一早上去哪裡,做什麼了?問了喜鵲、喜鶯,倆人也不知道,而她看三人回來時兩手空空,姑娘的穿著也不像出門的模樣,就猜測她們去地下室了,所以試圖忽悠如冬一下,沒想到如冬一點反應都沒有,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

    如冬可不管她氣不氣,指著前面的路口道:“我去大廚房往這走,你找齊伯要走那條道,我趕時間就不跟你聊了哈,有什麼事回頭再說。”說完抬腳就走,好像真擔心牛乳燕窩被人端走似的。

    如秋朝地下狠狠“呸”了一聲,不行,不住在觀梅院實在不方便,什麼資訊都探不到,更別說掌控住姑娘的想法,重新博取她的倚重了,還是要儘快回到姑娘身邊才好。好在秋世子進不來梅莊,也不知道她已經被暫時貶為繡娘,搬出觀梅院了,否則……,唉!

    知若在書房裡“編寫”孫子兵法,如冬坐在外面邊做針線活邊守著。還沒等到如冬取燕窩回來,就見喜鶯匆匆上來:“如春姐姐,強伯帶著一個客人在樓下廳房等候,說是有急事求見姑娘。”

    帶著客人?如春一愣,不過她知道強伯是非常謹慎之人,不會隨便帶個陌生人到觀梅院求見姑娘。

    喜鶯猶豫地補充道:“是個女子,不過戴著帷帽,強伯也沒有說是什麼人。”她很難做啊,強伯是大管事,還是姑娘和大少爺非常信任的大管事,她有心要問清楚來客的身份,又不敢強問強伯。好在那客人是個女子,如春姐姐應該不會責駡怪罪她吧?

    知若在房裡問了出來:“什麼事?你們進來回話吧。”

    如春安撫地對喜鶯笑笑,帶著她進了書房:“姑娘,強伯帶了一位女客求見,喜鶯正在說那女客戴著帷帽,看不到相貌呢。”

    知若疑惑地站起身,女客?進了觀梅院還戴著帷帽?呃,為什麼是強伯引來,而不是強嬸或者桂媽媽帶進來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7 02:05 PM

第六十九章 太難

    突然,知若腦中一個名字閃過,於大勇?會是于大哥嗎?前世,他就是扮作如冬的一個道婆親戚混進了慶元侯府。

    “走,我們下去,”知若強壓下心裡的一絲興奮和期待,平靜道,“強伯行事一向有分寸,應該是相識的人。”

    如春取下衣架上掛著的白色狐毛大氅給知若披上,自小在知若身邊服侍的她沒有錯過知若眼裡一閃而過的激動,便知姑娘對強伯帶來的那位女客心中有數了,自然不再多問什麼。以前的大姑娘無憂無慮,或許有些……天真,顯得不知事,但經過一系列糟心事之後,如今的姑娘越來越睿智、有主意了。

    當知若看到強伯臉上強作鎮定卻依然側漏的歡喜,再看到他身邊那個似曾相識的、比一般女子顯得高大的身影,笑道:“強伯,我們到議事房談吧,那邊更暖和些。”

    “好,姑娘先請。“強伯自然趕緊點頭,心下卻有些驚訝,姑娘竟然問都沒問,眼裡也沒有任何疑惑,這是太信任他了嗎?還是,總不會猜到這突至的客人是誰吧?怎麼可能?

    議事房的門一關上,“女客”就取下幃帽,向知若行禮道:“見過大姑娘,屬下是於大勇。”現在有好幾路人在搜查他,無奈之下,他只能借助身材骨架和相貌都比一般男人秀氣的優勢男扮女裝出行。好在於大勇從暗衛轉到親衛首領的時間很短,能認出他的人並不多。

    知若點頭:“于大哥辛苦了,我們姐弟正在等你呢。”如春去請明澤了,明輝還太小,知若準備過兩三年才逐步讓他參與一些事,現在還是先專注于學文習武、磨練性子為好。

    於大勇的聲音裡依然有抑制不住的激動:“姑娘。你們姐弟幾個都平安就好。姑娘,將軍是被冤枉陷害的,將軍從來只忠於皇上。不參與任何權位之爭,又怎麼會同廢太子有什麼關係?”

    知若看著牆上掛著的父親、母親的畫像。堅定地說道:“于大哥放心,終有一日,我們會為父親申冤平反。陷害父親的人,一定會付出代價。”這話是對於大勇和強伯說,也是對父親母親在天之靈說,更是她心中的誓言。

    那兩幅畫像是明澤畫得的,神形兼具,讓於大勇和強伯二人也不由地肅然起敬。於大勇對著畫像深深三鞠躬:“將軍,屬下一定追隨大姑娘和大少爺,為將軍平反。”

    此時,門外響起兩短兩長再一短的敲門聲,這是事先約好的,顯見如春和明澤來了。

    明澤一進來,看著於大勇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人來:“于大哥你總算來了,你……你怎麼……”他本來想問怎麼這幅打扮的,可是一轉念就明白了,於大勇是父親的親衛首領。想必陷害父親的人也要追殺他吧?否則父親也不會托夢給姐姐讓她暗中尋找於大勇。

    於大勇苦笑道:“至少有三四路人馬在搜查我們,屬下失禮了。”

    強伯皺緊了眉頭:“三四路人馬?”榆錢伯說過大理寺在找於大勇那些親衛、暗衛,最多再加上陷害將軍的人吧?怎麼會有三四路人馬那麼多?難道陷害謀算將軍的不止一批人?

    “是的。”於大勇點頭,“至少三四路。李達本來也想同我一起過來見姑娘和少爺,我擔心會有很多人盯著這兒,最終還是勸他先留在京郊,等我順利回去後再作打算。”李達是尹昭的暗衛頭領,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不少,但見過其人的卻沒兩個。更讓某些人鬱悶的是,“李達”這個名字只是個代號,從第一任暗衛頭領到以後可能的最後一個。都叫李達。

    因此,本以為此行兇險萬分的於大勇最終還是拒絕李達與他同行。以免自己牽累李達暴露。萬一自己丟了性命,至少還有李達可以帶領弟兄們為將軍報仇不是?

    知若問道:“父親原本是讓你們伺機救澤兒四個的吧?”若不是留下這樣的命令。這些忠心耿耿的親衛、暗衛們在出事那日寧願死也不會離開父親吧?

    於大勇點頭:“將軍在等一個人,說那個人沒有消息來,他就不能說出事實真相,只怕要入天牢,甚至性命不保、罪及滿門。萬一真到最壞的情況,命我們不要管他,保存力量救走四位小主子,去西北邊關,還說能救一個是一個,首先是大少爺。”

    知若看著於大勇:“你們沒想到的是,徐玉章那些青年將領會全力為父親辯護,還救出明澤幾個。既然明澤他們安全了,你們就打算冒死為父親報仇了是吧?可是你們能確定仇家是誰嗎?”前世,於大勇他們查了兩三個月,直到幾乎全軍覆滅,只逃出他一人,也沒有查出幕後真凶是誰。

    於大勇頹喪道:“還沒能追查出來,我和李達目前也只能懷疑與靖國公府有關。此次我出來,李達他們還在繼續追查,不過因為搜查我們的人、還有陷阱太多,進展非常緩慢。”當榆錢伯告訴他將軍托夢給大姑娘,榆錢伯派出的人才找到他時,他興奮地滿心希望將軍能在托夢時告訴姑娘仇家是誰。

    “靖國公府?”知若輕蹙眉頭,不知為什麼,她腦海裡立刻出現何毅一臉關切父親有什麼交代的模樣。何毅他們能夠順利救出明澤四人,不是說也有靖國公府的面子?這裡面有什麼關係嗎?還是真的純屬巧合?

    “是,”於大勇點頭:“有兩次,將軍與靖國公會面,都遣開了我們。還有,太子上位後好幾次向將軍拋出橄欖枝,只是將軍……”

    “咳咳,”強伯有些尷尬地道,“太子的生母祁貴妃與郡主是一起長大的,還差點同郡主的哥哥齊將軍定親呢。自從太子被冊封,祁妃升位為祁貴妃,確實好幾次召郡主進宮敘舊。”他也是聽強嬸說的。可是,如果真是太子……,他們想為將軍報仇就太難了,太子那就是將來的皇上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7 02:06 PM

第七十章 反利用

    知若一早就知道,能陷害父親鎮北大將軍和母親芊昕郡主的,來頭一定不會小了,即使真是太子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倒是,原來母親和祁貴妃有這樣的淵源,怎麼她之前一點都沒察覺?看來迷霧重重,要查的事不少啊!不過目前還得先保存力量、發展實力才行。

    “于大哥,你們總共有多少人?”知若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讓你們以後跟著我和明澤,會有多少人願意?”

    於大勇一揚眉:“姑娘說的什麼話?我們這些人都是孤兒,基本上沒有拖累。自從追隨將軍,我們早就把自己當作尹家的人,將軍出事,我們都是準備豁出命去為將軍報仇的。如今將軍不在了,姑娘和大少爺就是我們的主子,哪有什麼願意不願意之說。”

    他沒有說的是,之前他們不知道大姑娘被和離的事,又聽說幾個小的也會被送去尹家二房、或者慶元侯府,也就一心報仇了。

    後來榆錢伯告訴他和李達小主子們的現狀,並說梅莊因為大姑娘的嫁妝招人眼只怕不太平,他們就猶豫了,相比之下,肯定是保護小主子們更為重要,而且他和李達實在很想教訓一下忘恩負義、落井下石的慶元侯府。

    他們這些人心裡正憋著一大口氣呢,報仇很難,先替主子教訓一下遠離京城的無恥小人總不是難事。

    基本上沒有牽累?這句話讓知若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于大哥,我讓榆錢伯找你們,是為了一件非常要緊的事。父親托夢給我時說你們中有一人的媳婦和兒子被人挾持威脅,他會出賣你們,讓你們被一網打盡,于大哥你們務必要小心防範。”

    于大勇猛吸了一口氣:“李達那邊的二十三個暗衛中全部都是孤兒。且不可能有家室。我這邊逃脫身的親衛總共是十二人,有女人孩子的目前也只有一個,叫王品。”他來之前。李達還提醒過他讓王品退出,或者讓他將女人兒子送走。有牽掛負累的人不適合他們現在要做的事。

    只是他很猶豫,他覺得王品不是個沒種、背主的,而且並沒有幾個人知道王品的女人兒子。王品在投軍前同鄰居家的女孩情投意合,激情之下還有了肌膚之親。那女人卻被無良哥嫂下了藥,在夜裡送走賣給了一個深山裡的老頭。幾個月前,那女人帶著同王品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兒子找來,他才知道那女人被嫁出去時已經懷了他的骨肉。王品在戰場上受過傷,當時郎中就說過他以後恐怕難有子嗣。如今從天上掉下一個六七歲的兒子,可不視若珍寶?

    于大勇很清楚李達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但王品是同他一起歷經生死過來的兄弟,對大將軍忠心耿耿,他怎麼好開口?

    但是現在……現在大將軍托夢給姑娘都這樣說了,還能有假?於大勇急了:“姑娘,我回去就將王品清除出去,李達很謹慎,除了我,包括王品在內的其他親衛至今也不認得李達和他手下的暗衛。”也就是說。不論王品現在已經叛變了沒有,李達那邊的二十三人還是安全的。

    知若搖了搖頭:“不好,既然他已經被人盯上了。你們不如反過來利用他,將計就計,正好甩掉那些一直在搜查你們的三四路人,讓那些人都以為你們盡數化為灰燼了才好。于大哥,短期內我們恐怕都只能蟄伏了,可以暗查,可以積蓄力量,但不能鬧出一點風吹草動,要讓所有人都儘快忘記了父親的事才好。”

    不僅於大勇。明澤和強伯皆是眼睛一亮,恨不得大呼一聲“好主意!”明澤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的長姐。誰說姐姐無知了,那是大智若愚好不好!不到迫不得已。從不顯山露水,他姐姐才是真正的大聰明大智慧。

    只是,如果他能儘快接過姐姐的擔子,他當然不希望姐姐再辛苦操心,父親母親一直希望姐姐妹妹們能無憂無慮地生活。父親以前就總說,女兒要嬌養。明澤暗自握緊了拳頭,他要更加努力地學習謀略、練習暗器,要儘快成長為能替姐姐擔起這個家的男人,才無愧於長子的身份。

    於大勇更是如醍醐灌頂,可不是?就算將王品踢出去或者除掉,他們仍然會被人搜查追殺,甚至會被追得更緊。自己都東躲西藏,又如何保護小主子,如何為大將軍和郡主報仇?

    “大姑娘放心,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趕回京城去與李達商量,待事情平定下來,我們再過來投奔姑娘和大少爺。”也免得擔心帶上尾巴。

    知若點頭:“你們務必小心,慎之又慎,無論想做什麼,首先都得保住大家的安全。”至於如何將計就計,她就不用操心了,於大勇二人若是連這點謀算和能力都沒有,如何能成為父親的親衛頭領和暗衛頭領?

    於大勇連聲應了,他以前是暗衛,不是沒有見過大姑娘,雖然不可能多瞭解,但還是能明顯地感覺到如今的大姑娘與從前大大不同了,整個人的氣勢看起來就完全不是一回事。更別說,一般的內院女子又哪裡能想到反過來利用叛徒這樣的謀略?

    “對了大姑娘,”于大勇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榆錢伯和強伯都說了現在是大姑娘掌家,他覺得還是讓大姑娘知道一下的好。“一個暗衛在跟蹤尹暉時無意中發現了大將軍的表妹,也就是之前給明國公世子做妾,後來被逐出國公府的柳芸,她現在成了尹暉的外室。大姑娘,我們還發現,尹暉似乎也被人逼著要找出大將軍留下的什麼東西。”自從尹暉、尹慶兩個白眼狼宣佈同尹詔斷絕關係,於大勇、李達等人在談起他們時就不再稱二老爺、三老爺了,而是直呼其名。

    “柳芸表姑?”一直沉默地聽著的明澤驚訝了,“父親不是讓二……尹暉帶了八百兩銀票給她了嗎?還讓尹暉勸她離開京城,找個沒人認識的小鎮生活,怎麼……”當時在書房父親交給尹暉那個荷包時。他正好也在。不過,後面尹暉如何同父親回復的,他還真不知道。長輩的事。恰巧聽到就聽到了,但是不好主動去打聽不是?

    哦?那個確實極其貌美。且一直肖想父親的柳芸?知若撇了撇嘴,怎麼又做了尹暉的外室?當年若是她有意于尹暉,早就成了二房的姨娘,也不會進明國公府了。別說,明國公世子對她還真是好,明眼人一思量,就能想到他是在預見大廈將傾時故意將柳芸逐出府去的,實則為了保住她一條性命。畢竟。一個被驅逐出去的小妾而已,沒有人會在意,如果是嫡妻、子女就用不了這一招了。

    外室?呵呵,先放著吧,或許以後可以用來對付那對狠毒的二叔二嬸也不一定。

    知若想了想,道:“于大哥,你跟榆錢伯說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個人靠近柳芸,住到那附近,或者能到她身邊都可以。不急。這事可以慢慢來,要做得自然,別露出破綻被尹暉察覺。”

    於大勇似乎沒想到知若有意盯著柳芸。愣了一下:“要不我們留一個暗衛在那邊?”

    知若搖頭:“不用,你們以後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柳芸那邊不算什麼大事,讓榆錢伯安排就好。”殺雞焉用宰牛刀?培養一個好的親衛可不容易,更別說暗衛了。柳芸那邊盯個梢,買個婆子、丫鬟什麼的就行,相信榆錢伯有數的。

    於大勇沒有再糾結此事,他也真沒感覺有什麼必要耗費人力精力盯著尹暉的一個外室,姑娘這麼做可能有其它打算吧。不過也明顯沒把這當作多重要的事。很顯然,姑娘胸有丘壑。心中對輕重緩急自有籌算,明晰的很。

    “于大哥。尹暉那些人沒有再到碧泉莊找麻煩吧?”知若問道。她離開京城後,尹暉、葉氏那些人應該很快就會知道她將幾個莊子、店鋪、還有宅院賣掉的事,也不知會氣成什麼樣?算計已久卻竹籃打水一場空,葉氏能甘心才怪!

    於大勇搖搖頭:“沒有聽榆錢伯說起過,哦對了,你們姑姑章家三夫人倒是去了一趟碧泉莊頤指氣使,說是要借碧泉莊設宴為她婆婆清明伯夫人做壽,被榆錢伯拒絕了。榆錢伯說碧泉莊是大姑娘您的嫁妝,而您大孝在身,所以碧泉莊不適合辦壽宴,還說即使章家不避諱,她章尹氏不怕被人非議說是故意讓她婆婆的壽辰撞白事,她一個做人姑姑的卻也不能害大姑娘您背上不孝之名。呵呵,那日章尹氏還特意帶了章家的幾個婦人跑去碧泉莊商議什麼場子佈置,結果被榆錢伯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章家那幾個婦人也是一臉黑紫,落荒而逃,哈哈。”那日他和李達躲在暗處,憋笑差點憋到岔氣,那榆錢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卻真正是氣死人不償命的主。

    明澤也冷哼了一聲:“章家老夫人做壽,竟然想辦在我姐姐的嫁妝莊子上,他們也真好意思!我們那位所謂姑姑不會是看我們姐弟好欺,想不聲不響地霸佔了我姐的莊子吧?”趁著他們不在京城,擅自做主,然後在壽宴上胡說八道自說自話,接著再使什麼無恥招數逼迫他姐,將事情坐實……

    可惜啊,榆錢伯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奴才下人,更不好欺。除非姐姐自己將地契交給他人,讓榆錢伯他們沒有了立場,無可奈何,否則,無論是章尹氏,還是尹暉、尹慶那兩房人,想覬覦碧泉莊都是自討沒趣。

    此時,被明澤暗罵的尹心柔正在尹府眼淚滴答呢。以前因為大哥大嫂的身份地位,她在婆家清明伯府是相當受重視的。自從大哥尹詔夫婦出事身亡,公公婆婆不再將她放在眼裡,妯娌看她的眼神也盡是輕蔑了,哪裡還有以前想通過她攀附大嫂獲取好處時的友好和親昵?

    章家的清明伯爵位只有一代,不能承襲,章家又是從東北新遷進京城不到二十年的,毫無根基,無論是權勢、財力,還是關係網絡,在京城真的都完全排不上位置。好在章家人會讀書,清明伯的三個兒子都是進士出身,皆在朝為官,只是官都不大就是了。

    所以之前,鎮北大將軍府可以說是章家最有價值的親家,章老夫人更希望親上加親,能讓章靈兒成為鎮北大將軍府的大少奶奶,幫襯章家,哪裡能不最“寵愛”三房?捧著尹心柔和章靈兒?

    結果尹家長房倒了,至於二房三房,連清明伯府的人都瞧不上。沒有了尹詔和芊昕郡主,他們那兩房算什麼?何況連起碼的手足情意都沒有,竟然迫不及待地就宣稱脫離關係,著實讓人不齒!誰不知道那兩房一直是依附于長房的?人人都怕死,但這樣的做法也太過……讓人心寒。尤其是那些重視家族正統教育、兄友弟恭觀念的大世家,現在幾乎都將尹家二房、三房當作教育子弟的反面教材了。

    娘家沒有了鎮北大將軍和芊昕郡主的光環,又有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地質疑品性的兩位同胞兄長,不論是在婆家,還是在交際圈中,尹心柔的人氣、地位都一落千丈,哪裡能不急著想補救?

    誰不知道碧泉莊是個吉祥地,現在尹知若正好遠在洛城,她這個姑姑的又沒有與他們斷絕關係,也算是碧泉莊的半個主子了,借莊子來給婆婆辦個壽辰還不是件小事?卻可以討好婆婆,在親友和妯娌面前找回面子。浦一提出,倒真是讓婆婆對她恢復了笑臉。卻不曾想,當她帶著妯娌和兩位姑奶奶去碧泉莊看場地時,卻結結實實被那榆錢莊頭下了面子。那個死莊頭的話字字誅心啊,現在婆婆看到她就是一臉黑,三天兩頭的就找她岔子。

    這也就算了,更糟糕的是,那麼巧,那日景王府和鐵府的採辦婆子正好去碧泉莊找榆錢伯談年貨野物供應的事,給撞上了,竟然將話傳了出來……

    這叫什麼事啊?可是景王府不是她能得罪的呢!

    急怒交加的她回到娘家哭訴,哪知尹府正雞飛狗跳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8 11:42 A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5-3-19 09:39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雞飛狗跳

    尹老夫人一臉不耐地看著唯一的閨女:“行了,你也別嚎了。在章家十多年,還有娘家撐腰,竟然跟新媳婦似的一點根基都沒有,風吹草動都能讓你亂了陣腳,沒法自處,你還真是夠能耐的。”雖然尹心柔嫁的是章家老三,不是長子,但這十多年,誰不知道章家最受寵的媳婦是三夫人?清明伯爺和清明伯夫人有什麼事不惦記著找三房、找三夫人商量?好在清明伯爵位不可承襲,否則……呃,恐怕章家長房要亂了。

    尹心柔哭道:“什麼娘家撐腰?還不就是大哥大嫂?二哥和三哥哪個不是靠大哥大嫂的?說起來大家都是靠大哥大嫂撐腰好吧?結果呢,大房一出事,你們就急著撇清關係,現在好了,在外面說起尹家誰不冷嘲熱諷?連我相公都被同僚擠兌,公公婆婆他們會給我好臉色才怪!”還撐腰呢,她都被二哥三哥拖累死了好吧?

    就拿碧泉莊的榆錢莊頭來說,若不是她替二哥三哥去說項,被尹知若姐弟幾個恨上了,那些人哪敢那樣對待她?就是景王府和鐵府,看在那幾姐弟的份上也不會任由下人亂嚼舌根吧?

    尹老夫人面色一黑,揮手間炕桌上的白瓷茶杯帶著滿滿一杯茶水飛落到地上,水花、白瓷片兒四濺。她老人家這些日子已經煩躁得不行了好吧?

    自從尹詔夫婦出事,她就好像被那些老姐妹們遺忘了似的。開始她還以為是大家都怕了謀逆罪名,還特意去參加了一次貴婦圈舉辦的慈善活動,急巴巴地重申自己和兩個親生兒子早已經同尹詔斷絕關係,甚至尹詔的罪證還是自己兒子揭發的,可見自己一家對朝廷忠心耿耿。

    不想,本來還同她說幾句話的老夫人們立時以各種藉口散開了。好像她身上有毒似的。後來還是與她同去的孫女知晴的哭訴讓她好似遭了雷劈,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知晴也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遭排擠,讓丫鬟去偷聽人家說話。結果都聽到什麼?“那樣的兩窩白眼狼,還是離遠點好。否則什麼時候被賣了都不知道?”“可不是,尹大將軍和仟忻郡主地下有知,肯定後悔死了沒有早將他們趕出將軍府去。”……

    尹老夫人一向就認為是尹昭壓著,自己兩個原本優秀的兒子才被遮住光芒,她一直詛咒尹昭早早死在戰場上,尹昭卻是軍功不斷,一路高升,甚至勝過其父尹老將軍;她想通過拿捏尹昭的親事遏制尹昭。人選都定下了,卻被尹老將軍一口否決,還說留給尹暉,那樣一個體弱、嚴重宮寒的女子她怎麼可能留給尹暉?更讓她恨得咬牙切齒的是,沒多久皇上竟然下旨賜婚,芊昕郡主帶著龐大的嫁妝嫁進了尹家。

    她正氣憤芊昕郡主身份太高、人太精明,愁著如何能分一杯羹的時候,尹老將軍竟然果斷決定分家,任她怎麼鬧騰也沒有用。最後她聲稱要跟著自己親生兒子養老,硬是多分了很多家產過來來。除了象徵嫡長子身份的宅子。好在尹老將軍答應了她暫時分產不分府的條件,他們才得以硬是賴在了將軍府至今。

    也幸虧沒有搬出去,隨著尹詔的品級越來越高。越來越受皇上重視,她的兩個兒子著實沾了不少光,打著鎮北大將軍府的名義也撈了許多好處,可那也得她兒子自己有本事不是?

    再說了,身為兄長,不該提攜一下自己的弟弟嗎?說起來她還想罵人呢,若不是尹詔和芊昕郡主不肯多盡心,她的兩個兒子哪裡會到現在還只是五品、七品的小官?只要他們肯在皇上或皇后面前美言幾句,尹暉和尹慶還不扶搖直上?說起來就是尹詔自私。生怕兩個弟弟爬到他之上去。

    好不容易盼到如今尹詔被亂箭射死,長房傾覆。還聽說尹暉因舉證有功有望升官,她正覺心情無比舒暢呢。卻沒想到京城裡會冒出那樣誅心的針對她兩個兒子的“謠言”!他們尹家人現在都成了白眼狼的代名詞了。

    那日從慈善會回來,尹老夫人就病倒了,湯藥調理了近十日,剛有些好轉,昨日一早卻傳來兒子尹暉連降兩級,被貶為六品主事的壞消息,據說還是皇上“看”某些人不順眼,吏部在年末考核時就很有眼色地將這些人都扒下了。

    被降級已經很慘,可慘不過被皇上看不順眼啊!皇上看你礙眼,你還有什麼前途?尹暉嚇得趕緊出去周旋,打聽自己究竟是哪裡讓皇上覺得礙眼了?自己大義滅親,本應該讓皇上高看一眼才對啊。

    結果昨日出門後,尹暉一夜未歸,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倒是大孫子尹明宇今日從書院裡帶回“小道消息”,說尹知若將鶴園改建為“將士之家”的舉動讓皇上大為讚賞,甚至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感慨道:“不愧是將軍之後!能教養出有這樣胸懷的女兒,朕相信尹詔不會存謀逆之心。可歎尹詔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為什麼不接受調查,自證清白呢?偏偏意氣用事抗旨,白白丟了性命。”雖然謀逆嫌疑沒有切實證據不能成立,但抗旨就是抗旨,抗旨也是可以抄家殺頭的大罪呢!

    有心之人前後一聯繫,立馬就得出了結論:皇上惋惜失去一員將帥,可是抓人的旨意又確實是自己下的,正好京裡關於尹暉兄弟的非議正盛,皇上可不就遷怒于揭發尹詔的尹暉了?

    葉氏一聽,連聲咒駡知若是災星、禍根,不得好死,而尹老夫人則是直接噴出一口血,昏死過去……

    不想,好不容易剛緩過點勁來,正在想著如何應對目前的困境,尹心柔就跑回來沒完沒了地哭訴,還句句直戳她的心窩子,簡直是要逼瘋她好吧?

    不知是不是被嚇著了,尹心柔的哭聲嘎然而止:“娘……您……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可沒亂說,不信您派人出去走走聽聽,現在人家都是怎麼說尹家,說二哥、三哥的?

    “是啊娘,俊兒都囔著不肯去學堂呢,說同窗都不願意跟他玩。”聞訊剛趕進來的小許氏一邊撫著尹老夫人的胸口,一邊道,“可是當時那些人口口聲聲謀逆大罪啊,好不嚇人,我和老爺可不就懵懵懂懂地跟著二哥二嫂行事了?要說起來,二哥怎麼就突然跑去交什麼信件揭發大哥呢?害得我們如今非但沒有功勞,還被人唾駡,這也就算了,現在老爺很可能還要被貶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大哥大嫂在的時候,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倒楣的事?”

    “什麼?”尹老夫人只覺自己又要暈過去了“老三也被降了?”

    小許氏哭喪著臉道:“品級倒是沒降,本來就只有七品,沒升不就是降了?重要的是,開春後,老爺恐怕就要去定州了,在那個小府城做什麼訓導,嗚嗚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現在朝中無人,又沒有銀子打點,尹慶要調回京城可不就是遙遙無期?何況尹慶和尹暉如今還是“皇上看不順眼的人”?

    尹老夫人只覺喉頭一陣腥甜,好不容易才生生壓了下去。她這時不能倒下,得想辦法,想辦法……,老三如果真的這樣去了定州,只怕是再也別想回京城了?那可是她最疼寵的兒子啊!

    “老三人呢?”尹老夫人的聲音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出去想辦法了,”小許氏答道,“聽說他們禮部考核排名在最後的五個人中有三個要被遣出京去做地方上的訓導,老爺正好就是倒數第五名。”

    “也就是說還沒最終定下?”尹老夫人呼了一口氣,可是她還沒那麼蠢,也知道以目前尹家的情勢,尹慶確實極有可能中簽。“讓人去把葉氏找來,就是賣鋪子賣莊子,也不能讓老三去定州。”有錢能使鬼推磨,尹慶是倒數第五,也就是說在五人中本應是最有望留下的。現在用銀子打點,總比真被貶出去後,再想用銀子打點回京容易得多。

    “誒,我這就去,親自去請二嫂,”小許氏連忙起身,看婆婆這副樣子,是決心要大出血為尹慶“買”一個留京的名額了?她自然是極力贊成。她還這麼年輕,當然不想與丈夫分居兩地,到時候尹慶在定州指不定弄回多少個妾室、外室什麼的。可是,要讓她同尹慶一起去那偏遠之地,她也不願意啊,還有一對寶貝兒女怎麼辦?

    小許氏匆匆離去找葉氏,這邊尹心柔見情勢不對,趕緊也站起身:“既然娘這邊有這麼重要的事要處理,我……我就先回去了,反正我也幫不上忙。”娘啊,可千萬別向我要銀子啊!

    尹老夫人揉了揉昏疼的太陽穴,道:“幫忙?對了心柔,娘記得當年你出門時,芊昕郡主給了你一幅徐百的名畫‘國色天香’作嫁妝,你看看是不是先......?心柔,你三哥從小可是最疼你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8 11:43 A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5-3-19 09:39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鬧

    《國色天香》是前朝一位大學士、大名儒的代表畫作,也是尹心柔嫁妝中最有面子、最值錢的一件物品。那時尹家就尹心柔一個姑娘,性子又是芊昕郡主最喜歡的溫柔小白花型,本來就不小氣的芊昕郡主慷慨一揮手,將那副喜慶、好兆頭的《國色天香》拿出來給小姑子添了嫁妝,當時可是引起羨慕聲一片,讓尹心柔很是風光得意了一把。

    聽到母親說要讓她將《國色天香》拿出來為三哥走關係,尹心柔氣得不行,心裡一片冰涼:“娘,那可是我唯一值錢的東西,以後是要留給致兒的。而且誰都知道那是大哥大嫂給我的嫁妝,若讓人知道給了三哥去走關係,我以後還怎麼在章家立足?相公和公公婆婆會怎麼看我?靈兒姐弟又會怎麼想我?”

    尹老夫人一瞪眼一撇嘴:“什麼怎麼想?那是尹家給你的嫁妝,與他們章家什麼關係?他們還想霸佔兒媳婦嫁妝不成?現在你三哥都要被貶到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去了,你卻只想著在清明伯府安安穩穩做你的三夫人,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若不是有娘家給你撐腰,你還想有舒服日子過?也不想想你今天是為什麼回來?他們章家有把你放在眼裡嗎?你有什麼事還不是只能回娘家來?”

    尹心柔眼淚滾滾而出:“他們是想霸佔《國色天香》,可終究顧及著臉面不敢開口,嗚嗚嗚,沒想到我自己的親娘和兄長倒是對我的嫁妝存了心,可不讓人笑話?”自從嫁進清明伯府,她婆婆拐彎抹角提了多少次,一下說公公是徐百的仰慕者。多麼多麼景仰徐百的畫作;一下又說他們章家是書香門第,卻沒有有足夠影響力的古董字畫鎮宅……

    可是再怎麼樣,清明伯夫人也不敢直接說讓她將《國色天香》交出來充公啊!至於拐彎抹角。只要她不接招他們也沒辦法,時間長了也不再提了。只有她相公跟她說了一次。《國色天香》只能留在章家。也就是說,她以後可以將畫留給兒子章則致,卻不能給閨女章靈兒作嫁妝。給閨女陪嫁都不行,還能容忍她貼補給娘家哥哥打點關係?到時候弄不好氣極翻臉,找個由頭將她休了都有可能。娘一心只想著幫三哥保住在京裡的官職,卻從來沒有替她著想過。

    尹心柔越想越傷心,當年分產時,父親是將她這個唯一閨女的嫁妝留足的。可惜也在母親手裡管著,同兩個哥哥的財產混在一起。等她出嫁分出嫁妝時,她無意中偷聽到父親母親的爭執,還明顯看見父親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才知父親原本備好的嫁妝被母親黑下不少貼給了尹暉、尹慶。

    她找母親哭過,可母親說都是為了她好,沒有娘家兄弟的支撐,嫁到別人家,還不是長媳,日子不會好過。兩位兄長知道她留下一些嫁妝在府裡給他們。以後只會更心疼她、為她撐腰。好在她的嫁妝在章家三個嫡媳中不算是最少的,更別說還有大嫂芊昕郡主給的壓軸大手筆,她也就忍氣吞聲了。畢竟母親說的對,娘家兄弟的支撐對出嫁姑奶奶在婆家的地位、待遇很重要。

    可她沒想到,直到現在,母親還是想用所謂“娘家支撐”奪她的《國色天香》。娘家支撐?笑話!她那兩個親哥哥不拖累她就不錯了,還能給她支撐?

    尹心柔委屈,那邊尹老夫人卻也是氣得發抖,顫抖著手指著她:“你……你這個孽女!你的意思是我不顧及臉面?你個白眼狼!我給你的嫁妝很少嗎?都快趕上章家長媳了吧?這十多年來,你攜兒帶女回來蹭吃蹭喝蹭好處還少嗎?有點什麼事不是跑回娘家來哭?現在家裡遭了事,你三哥有困難。讓你出一幅畫幫一下就要了你的命了?你個遭天打雷劈的孽障!有本事你以後不要回娘家來求助!”

    尹心柔淚如雨下:“我蹭吃蹭喝蹭好處也不是蹭你們的,跑回來哭也是父親和大哥大嫂幫我的。您和二哥三哥幫我做什麼了?就是如今我被婆家嫌棄,不也是因為二哥三哥被人唾駡是無情無義的白眼狼?”這些年二房三房自己都在蹭吃蹭喝蹭好處。還能有便宜給她占?

    “滾……你個孽障給我滾!”尹老夫人渾身都在顫抖。

    “啊呀呀,這是怎麼了?小姑你怎麼將娘氣成這個樣子?”在門口偷聽了一會兒的葉氏“趕”了進來,“話可不是那麼說的,若不是娘和我們還住在這,你這麼多年能想來就來?大房跟你可是隔著肚皮呢。”賣莊子鋪子給老三買京官官位?死老太婆偏心眼真是偏到沒邊了!她相公尹暉可是長子,怎麼不說賣莊子賣鋪子給尹暉打點?連降兩級呢!

    只是孝字當頭,二房三房又沒有分家,老太婆做主了的事,她反對也沒用,不顧自己也要顧及三個子女啊!

    不過,如果真能讓小姑將那副《國色天香》拿出來就太好了!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寶貝呢,拿去打點了關係,應該不僅只惠及尹慶吧?說不定尹暉也能官復原職。

    “不要跟她浪費口舌!讓她走!”尹老夫人真是氣極了,“出了這個門就與我們尹家沒有關係了,不是嫌你二哥三哥拖累你嗎?好,斷絕了關係不就稱你的心如你的意了?”

    尹心柔一震,斷絕關係?這還是她的親娘嗎?這時候斷絕關係,她在章家人眼裡真的是……。娘家沒有本事那也是有個娘家的人,沒有了娘家她不是只能任婆家折騰?就為了一幅畫,她娘就要對她不管不顧,任她自生自滅嗎?太狠了!

    葉氏和小許氏也是嚇了一跳,小許氏更拉住了尹心柔,好像生怕她轉身跑了似的。她剛才為什麼幫尹心柔說話?一方面是將責任都推到二房身上,另一方面也是要拉攏尹心柔幫忙,尹慶回來時有說新升上去的禮部侍郎好像是清明伯爺的學生。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9 09:40 PM

第七十三章 打點

    “娘也是擔心你三哥,一時氣急,小姑你可不能同自己親娘較真不是?”小許氏一邊對尹老夫人使眼色,一邊拉著尹心柔勸道,“你也是有閨女的人,能不知道做娘的心?娘也只是同你商量,以防萬一,不到迫不得已自然是不會動用你的嫁妝。”只要清明伯爺肯出面幫忙說項,估計不用動到《國色天香》那麼大手筆吧?反之,人若沒找對,就是獻出了《國色天香》恐怕也不頂用呢。

    葉氏也道:“是啊是啊,自家母女,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不過是話趕話不太順耳而已,就像風吹過,過了就算了。”婆婆算計小姑的嫁妝她當然贊成,臭駡一頓她也只當是看一場好戲,但斷絕關係什麼的,她就不能旁觀了。

    現在尹暉只是一個六品主事,還上了皇上的黑名單,他們尹家可不再是以前那個親戚朋友沾點邊就上趕著來攀附的一品大將軍府。如今,清明伯府可以說是尹家最有價值的親戚之一,怎麼能斷了關係?她兒子明宇明年還要下場考試,少不得求到清明伯爺。

    被兩個兒媳婦一打岔圓場,尹老夫人也逐漸冷靜下來,暗道自己這些日子這是氣糊塗了,幸虧倆兒媳婦來的及時。

    別說這還是自己的親生閨女,就算不是親生的,這時候也不能斷了關係啊!那樣的話,尹家真的是孤立無援了。再則,《國色天香》的價值早在芊昕郡主拿出來給尹心柔添妝的時候她就打聽過了,女兒會捨不得也很正常,章家也不可能聽之任之不是?如果是葉氏或小許氏將那樣貴重的東西貼補了娘家,她也不會輕易放過的。上次葉氏買首飾回娘家的欠帳,她還不就是收了葉氏的嫁妝店鋪作抵押?

    說來說去都怪芊昕郡主,這麼好的東西就不能悄悄給尹心柔壓箱底嗎?非要搞得眾所周知。生怕人家不知道她這個郡主長嫂多大方似的,這不存心讓章家人盯著尹心柔的嫁妝嗎?

    “罷了罷了,”尹老夫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我只不過是順嘴提一句,你三哥還未必肯用你的嫁妝呢。老二媳婦。你待會兒將年末收上來的帳目送過來給我看看,還有,洛城那個莊子距離太遠不好管理,你去打聽一下現在的價格怎樣。”

    葉氏忙道:“娘,我表姐說洛城的地價一直在上漲,我們那莊子在近郊,出產也不錯,現在出手可虧大了。再說了。莊子出手,糧食、農產品什麼的要去外面買,更虧了。”尹慶橫豎都只是個七品芝麻官,一定要留在京城裡做什麼?京城裡人才濟濟,他一個舉人能走到哪一步?還不如在地方上更好混呢,說不定斂財升官還都更快。

    尹老夫人眉頭緊皺:“哦?前些日子是誰勸我賣掉那莊子的,還說路途太遠,去掉運輸的費用,基本沒多少收產。對了,你不是說京城裡那個莊子的產出已經夠府裡的嚼用了嗎?”這個大媳婦平日裡看著還有些小聰明。實際上就是蠢物一個,真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她那些算計?

    葉氏滿臉漲紅:“那……那時我表姐不是還沒同我說嗎?”這個死老太婆真決定了要賣莊子賣鋪子?他們哪裡還剩下什麼鋪子了?肯定就是自己那個成衣鋪了吧?誰讓自己寫了借據,欠了死老太婆五千八百兩銀子呢?賣了鋪子恐怕還不夠抵欠帳呢。

    果然。尹老夫人也不顧還有小許氏和尹心柔在場,斜睨著她道:“怎麼?你有意見?擔心賣了你那個嫁妝鋪子?你兩次瞎鬧騰,我可是借了近六千兩銀子幫你了結,現在老三這麼大件事,公中拿出一兩千兩幫他打點不應該嗎?老二和老三可是親兄弟!

    話說回來,就算你這個做長嫂的不甘心,我拿私房錢幫我兒子總可以吧?你現在就還五千八百兩銀子來。別說你那個小店鋪,就是公中的莊子我也不賣了。”

    公然打臉啊,葉氏臉上本就勉強的笑容差點就掛不住了。可她能同尹老夫人對抗嗎?鬧大了還是她倒楣。何況她很清楚,尹老夫人手上至少還有大幾千甚至上萬兩的私房銀子以及首飾玉器古董什麼的(尹老將軍的私房錢和私藏肯定都留給了老妻不是?)。分產時本來分給二房、三房的那兩個宅院地契也在尹老夫人手裡。租賃院子的租金可從來不入公中的賬上。

    老夫人捏著銀子,可不就捏著他們?惹惱了她。別說名聲壞了,就是錢財上也要損失大筆。公中能有多少產業、銀子大家都能看見,眼看就要入不敷出。若是這樣分家,尹老夫人偏心三房,他們二房可就欲哭無淚了,分家從來沒有分老母親體己的道理。

    葉氏咬了咬牙,強打笑臉:“娘誤會兒媳了,我只是覺著那莊子現在賣了怕虧,不如就賣了成衣鋪子?不夠的話再說。而且,而且……兒媳聽說,有不少人為了升遷,還特意尋了機會外放呢。在地方上不像京裡這樣競爭激烈,更容易熬出頭。等累積些功績再托人弄回京,通常都升得比較快。”

    小許氏撇嘴:“哪有那麼簡單?二嫂也不看看主動尋求外放的都是什麼樣的人家,去的又是什麼樣的地方什麼樣的缺?哪個不是油水豐厚之地,或者容易取得功績之職?而且人家那都是京裡有人,有足夠把握回京升遷的。我們行嗎?長房在還差不多。”

    “夠了,都不要再說了,反正我砸鍋賣鐵也是要將老三留在京城的。”尹老夫人吼道,她現在最聽不得人家提長房,離了尹昭和芊昕郡主,她和她的兒子還活不下去不成?

    “砸鍋賣鐵倒是不需要,只要小姑肯幫忙求一下親家老太爺,”小許氏忙道,“這樣的事,找對了人估計一兩千兩銀子差不多了。兒媳還有些嫁妝,不夠的話公中再幫襯一點應該也夠了。”小許氏一向比葉氏懂得如何在尹老夫人面前表現,這也是讓葉氏最恨的地方。

    “清明伯爺?怎麼說?”尹老夫人愣了一下,還好她剛才沒有同閨女斷絕關係。

    尹心柔也是一怔,求她公爹?她公爹一個老書呆子而已,什麼時候負責官員的調任了?

    小許氏點頭:“聽說即將上任的禮部侍郎是清明伯爺的得意門生,這次禮部外派官員的人選就是由侍郎大人決定的。老爺他現在出去確認了,不過基本上應該就是這樣。”

    “柔兒,聽到沒有?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三哥的前途可全靠你了。”尹老夫人激動道。同侍郎大人搞好關係,不僅是這次不會被遣去定州,以後的路也要好走多了,那可是直接上司啊!

    尹心柔心裡不屑,面上歎了一口氣:“娘和兩位嫂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今日為何回來,公婆現在根本看不上我,又怎會幫忙?我婆婆哪日看到我不冷嘲熱諷幾句?”

    小許氏趕緊拉住她的手道:“現在我們尹家這情勢,確實讓小姑為難了。可是再難小姑你也得幫忙啊,你三哥此次若是去了定州,弄不好就是一輩子的事了。娘家兄長沒了前途,清明伯府可不更瞧不上小姑你了。”

    尹心柔正想撇嘴說“有什麼區別”,突然想到剛才她娘發起狠來說要斷絕關係的事,總算沒有說出口。再怎麼樣,她也不想變成沒有娘家的女人啊!那樣,不僅她,以後子女的親事也都會受影響。

    再想想,相比二哥來說,三哥從小確實更疼她。如果三哥能走得好的話,對她也是一種助力。大哥再強再有助力,現在也都成空了不是?她能依靠的,也只有兩個親兄長了。

    小許氏見她臉上鬆動了,連忙又繼續道:“我那裡有一套‘松滋侯’徽墨,是俊兒開蒙時,芊昕郡主送的,聽你三哥說是難得的好東西,我們哪裡捨得給俊兒用?章家是書香門第,都是愛墨的讀書人,聽說親家老太爺更是收藏了好多好墨,小姑一會兒回去時帶給親家老太爺吧,也是你三哥的一番心意。”

    尹心柔松了一口氣,還是三嫂通透,她公爹清明伯爺確實沉迷於收藏各種好墨,聽說花了不少銀子呢。不過老爺子從來不好酒色不賭不玩,章老夫人慶倖都來不及,哪裡會加以阻擋?公中每年並不富足的花銷費用硬是生生劃出一部分用來支持老太爺的這一嗜好。

    芊昕郡主要不不給,出手的必然都是好東西(當然,也都是要有好名頭才可能讓她出手)。尹心柔雖然不懂墨,但不用想也知道小許氏口裡的那套“松滋侯”徽墨必是極品好墨,公爹見了必然歡喜,而婆婆也會為了省下一大筆買墨的銀子而高興。

    至於那位禮部侍郎,據尹心柔所知,她公爹的學生對他都極為尊重,只要他肯提一下,這邊娘和三嫂又捨得給銀子,應該不是多大問題吧?何況她剛才也聽說了,三哥的年度考核是倒數第五名,並不在前三之列,回轉的空間應該還是很大的。

    “好吧,我豁出臉面去試試,誰讓我是我三哥的親妹妹呢?”尹心柔歎道,還是長房在好啊,即使到現在,他們還得拿芊昕郡主給的東西去打點。

    同時想到這點的還有葉氏,不過,她是越想越恨得咬咬牙。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9 09:41 PM

第七十三章 罪證(作者章節重複)

    葉氏陰沉著一張臉回到自己的院子,剛從葉家回來的秦婆子正在等她:“夫人,老夫人說…..說老太爺的壽辰您就不….不用回去了。讓您過好自己的日子,他們很好,就不用您操心了。”秦婆子旁邊的桌子上是一籃子曬乾的山貨,那是前幾日莊子上剛送來的,她讓秦婆子帶去給她母親。很顯然,她母親不稀罕,又讓秦婆子帶回來了。

    “罷了,”葉氏揮揮手,“不去就不去吧,乾貨你送回庫房去。”自從上次的首飾事件後,她娘葉老夫人越發不待見她,她也沒回過娘家。只是此次尹暉被降職,她本想求求父親和大哥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又怕她娘直接甩臉子趕她出來,這才讓秦婆子去送新鮮乾貨,也算探探路。

    事實證明,幸好她沒有直接上門去。

    一個多月了,葉氏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不,仍然在噩夢中。她實在想不明白,從小在她眼皮子下長大的那個天真的尹知若怎麼就脫離了她的掌控?

    眼疾手快心思巧地處理掉京城裡的所有產業,什麼樣的該賣,什麼樣的該租賃出去,租賃給誰,甚至將齊大將軍王留下的鶴園改建為讓皇上都高看一眼的“將士之家”……這一連串不同的安排看著簡單,其中的深意,她卻也是在聞訊後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來,哪裡是尹知若那樣一個無知小女孩能夠想到的?顯然是尹知若身邊那些人的意見,比如鐵穆遠,比如桂媽媽,還有那些大管事。

    可是那些外人對她的影響力怎麼就能勝過她親近了十多年的親叔嬸、姑姑、還有已經拜堂的丈夫、公婆?若是那些心思通透狡猾的人或許正常,可尹知若……。

    再有就是,既然尹知若更相信她娘留給她的那些人。那麼燕媽媽又是怎麼一回事?那可是芊昕郡主從前的丫鬟,尹知若這些年最信任的管事婆子。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日子以來葉氏日日琢磨這些問題,可怎麼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最終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她今年是本命年,運數不好。

    可不是運勢差?連一向親密無間的表姐那裡都屢屢出問題。好像心結也越來越大。她都拋出了計策,也負責人手,季氏和慶元侯府竟然還要再等等,說秋逸然另有打算,甚至還警告她莫要衝動行事,以免壞了秋逸然的計畫。只要秋逸然得手,他們總會分她一些好處便是。

    葉氏恨極,卻也無奈。她的主意雖然直接,卻是極端、風險也很大,沒有秋家的幫忙,只怕到時又是摸魚不著徒惹一身腥。尤其現在的尹府本就是倒楣極了。

    “管家他們還沒找到老爺麼?”葉氏問身邊的大丫鬟銀柳,這才是她現在最擔心的事。尹暉一向心高氣傲,不願意承認自己是靠尹昭才能做到之前正五品的位置,現在尹昭剛沒多久,本來一心期待步步高升、揚眉吐氣的他卻連降兩級,還上了皇上的“厭惡榜”,情何以堪?不會想不開吧?

    銀柳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就有聲音傳了進來:“找我做什麼,還派那麼多人出去。你這是怕我們尹家的笑話還不夠多麼?”

    正一臉不耐走進屋來的可不就是正被葉氏念叨會不會尋了短見的尹二老爺尹暉?

    葉氏趕忙站起身迎上前:“老爺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不是擔心你麼?再說了,可不僅是我擔心,若是不派人出去找,母親還不掀了我的皮,罵我不關心老爺?”雖然不多,但尹暉以前也不是沒有在外面徹夜未歸過,只是昨日特殊情況,她們不能不多想啊。

    “行了行了,就這樣。我要去休息了。”尹暉正要轉身,又想起一件事。“莊子上的東西都送過來了吧?今年上官那邊要多給我準備幾份年禮,可別小氣了。至少不能比往年差。”他降職降級,上官可不就多起來了?他們再瞧不上他,他也得先忍著不是?總要先想法子往玉先生那邊交差了。只要玉先生後面的主子肯抬舉他,那些上官終有一日要對他點頭哈腰。能屈能伸才是真君子!

    葉氏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不能比往年差?還至少?老爺你知不知道我們賬上到底有多少銀子?而且母親今日發下話來了,說賣鋪子賣莊子也要幫三叔留在京裡留在禮部。我們自己這個年恐怕都過不好了,哪裡還有銀子讓你‘多準備幾份年禮’,還‘至少不能比往年差’?”往年的年禮都是從長房蹭的,他們二房拿得出那麼多好東西嗎?

    芊昕郡主大手筆,長房的關係網又大,每年都準備了很多年禮,二房三房只說要送年禮的人不多,另外準備也麻煩,厚著臉皮直接將名單(包括送回葉氏、許氏娘家的年禮)交給鎮北大將軍府負責年禮的大管事了。芊昕郡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從來沒與他們計較。可是,在芊昕郡主眼裡“不值當計較”的東西在進賬少支出多的二房、三房眼裡就是一大筆開銷了,更別說如今還要花大筆銀子去給尹慶打點。

    尹暉的眉頭皺得死緊(能夾死蒼蠅),他也是剛剛知道尹慶有可能被遣去定州,連去的地方都傳出來了,可見消息還是相當可靠的。怎麼說都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他當然也替尹慶愁。只是,如今他自身都難保,又有什麼辦法?只能等到將來他在玉先生幫助下升遷了,再想法子將尹慶調回來。

    沒想到的是,母親還真是偏疼尹慶,賣鋪子賣莊子?呵呵,怎麼不說替他打點打點保住官職?無論如何,他才是目前府裡官職品級最高的嫡長子了好吧?罷了罷了,靠天靠地不如靠他自己,好在前些年他留了心眼,自己存下不少私房銀子,母親和葉氏都不知道。呃,還是儘快將銀票和值錢的東西放一部分到芸娘那裡去好了,免得母親來搜刮逼要。

    想到芸娘,尹暉的心裡頓覺暖和。不枉他為她費盡心機,芸娘可真是他的福星啊,昨晚他醉醺醺地到小院,結果看到芸娘拿著一張刺繡掛圖正要燒,隨手搶了下來瞄了一眼。不看還好,一看完全酒醒了,那本是一幅臘梅怒放的雙面繡圖,可是現在被拆了最上面的一小部分,底布上赫然列著一些名字和官職、簡單介紹,而且很明顯,再拆下去的話,應該是更多的名字,這就是一份頗為詳細的名單。

    芸娘被突然闖進來的他嚇了一跳,臉色煞白,怯怯地說明瞭這幅臘梅圖的來歷。那本是明國公世子最喜歡的一幅掛圖,據說是摯友送的,很是珍視。因為芸娘喜歡梅花,之前一直掛在她的臥房裡。芸娘被趕出國公府的時候,被允許帶走她自己房裡的東西,她就順手將臘梅掛圖也帶出來了,畢竟,那是罕見的雙面繡。

    今日小青無意中翻出這幅圖來,就說不如掛起來也增添些色彩和鬧意,看著喜慶些。芸娘卻突然來了興致,想拆線琢磨一下雙面繡的繡法,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若是琢磨出雙面繡,以後讓李嫂拿出去賣給大繡莊也是一個穩當且客觀的進項。芸娘的繡技很好,所以才有這份自信。

    不想,剛拆了一個角,竟然發現下麵有字,還奇怪這繡圖的人怎麼拿一塊寫過字的廢布來用,太節約了吧?可再拆下去,越發覺得不對,想到明國公府的謀逆罪,她不敢再拆了,走到炭盆前就要燒了,沒想到尹暉突然闖了進來。

    尹暉越聽越興奮,腦中靈光一閃,是啊,謀逆罪啊,這既然是明國公府的罪證,可不也能做尹詔的罪證?他可是發現了,玉先生和他的主子也根本不知道他們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反正只要能作為謀逆罪證的可不就行了?問題是,他現在要想辦法將這東西變成尹詔的,要能自圓其說,還要玉先生能夠相信。果真成功了,他對玉先生和那位大主子給他的任務可不就有了完滿的交代?目前極其不利的局勢也就能扭轉過來了。沒來由地,他就是對那位幕後的主子充滿信心。

    葉氏見尹暉沒有回應她,更惱火了:“你說說看,你才是母親的長子吧?而且你好歹是進士出身,老三隻考了個舉人,母親怎麼就偏心老三偏得那麼離譜了。”還不就因為小許氏是死老太婆的親侄女。當然,這點她不會說出口的,否則尹暉又要罵她沒有小許氏討巧,不得他母親歡心。

    “咳咳,”尹暉怒道:“什麼話?如果是你,會捨得讓明宇和明朗被遣去定州那種地方嗎?再說了,老話不是都說了,麼兒子,大孫子,老夫人的命根子,母親偏愛老三一些也很正常。你怎麼不說她多疼愛明宇?以後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話了,傳出去讓人笑話。”他現在已經被指指點點為無情無義,若是再傳出一點不孝的風聲,直接回家種地吧,別再想在官場上混了。

    訓斥了葉氏一頓,尹暉甩袖而去,最終也沒有說年禮該怎麼辦。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0 10:11 AM

第七十四章 診斷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下,給大地鋪上了銀裝,千象萬物都變得粉妝玉砌。即使原本只是舊屋子爛樹墩子,此刻裹上了雪白的棉被,也都成了美景,多麼神奇!知若感慨,難怪古往今來那麼多大詩人大文豪大畫家都要讚美雪的壯麗、雪的迷人。

    院子裡,裹得嚴嚴實實、像個小圓球似的的知萱同幾個小丫鬟在歡快地堆雪人,雪人已經初具雛形,兩顆黑色石頭當眼睛,桃花瓣拼成高高彎起的豔紅大嘴。知萱接過小丫鬟遞來的胡蘿蔔插在雪人的大腦袋上作鼻子,然後得意地咯咯笑,憨態喜感的雪娃娃在她手上完工了。

    知若也笑了,其實,快樂有時候真的很簡單,也不“貴”。可惜,總是有那麼多人為了掠奪佔有別人的財富不擇手段,不顧親情,不顧仁義,甚至連臉面都不顧了。

    剛才慶元侯府還派了個管事婆子來,送了一筐子南邊的海產乾貨,說秋老夫人昨日回到洛城,知道了尹家的事,很是掛念知若,心疼得哭了很久,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知若淡淡道:“煩秋老夫人擔心了!聽說秋老夫人一路遊玩回洛城,兩三個月了想必路途十分辛苦,要好好休息才是。我們姐弟本是大孝在身不宜外出拜訪,且現在關於兩家的風言風語正盛,為避免繼續給侯府帶來非議,我就不去看望秋老夫人了。”

    來人愣了半天不知道回應了,尹大姑娘怎麼知道老夫人是一路遊玩回來的?世子成親那日有人問起,侯府的回答都是老夫人在南方有非常重要的事耽擱了。

    似乎有意為那婆子解惑,知若繼續道:“也是巧,正好我們尹家的一個店鋪管事接家人從南邊回來,在曲州的春和寺遇到秋老夫人和貴府表小姐了。只是不好上前拜見就是。”正好這會兒強嬸去準備回禮,如冬被她打發出去交代小丫鬟煮姜棗茶,胡謅一通也沒有關係。

    那婆子的臉色更難看了。這樣當面被揭了底的感覺很不好啊,雖然揭的是主子的底。好在強嬸這時回來了。給了她臺階,趕緊帶著回禮尷尬地告辭。

    強嬸也是賊精賊精,回禮的價值完全按照那筐乾貨來,絕對不少,也沒多多少。

    看著婆子灰溜溜的背影,知若暗暗冷哼了一聲,掛念?心疼?若不是經歷了前世,她是不是應該感動到熱淚盈眶?真是笑話了!那樣一個滿嘴阿彌陀佛、實際上冷若冰霜的老太婆會掛念她。心疼她?話說,到現在為止,那老太婆也就是在十年前她才五六歲的時候見過她一次好吧?且不到一刻鐘呢。

    話說,既然這麼看重她,又是嫡長孫的大婚之日,她老人家怎麼都不趕回來觀禮,喝新媳婦茶呢?這已經都快兩個月了好吧?回來聽說和離了,倒是“掛念”上了,豈不可笑?要知道,秋老夫人去南邊是為了帶柯巧巧去給她母親(秋老夫人的女兒)做十年祭。據說是一路遊玩、訪親回來的,本來只要一個月多一些的路程,足足走了兩三個月。

    知若永遠無法忘記。在慶元侯府生活的那十年,秋老夫人每次看到她都是一臉鄙視和冰冷,尤其那一次柯巧巧落水後更是對她厭恨入骨。

    柯巧巧是秋老夫人唯一的外孫女,她娘病死後一直跟在外祖母柯老夫人身邊長大,五官平平,皮膚天生又黑又粗糙,卻是秋老夫人的心肝寶貝。那時候知若總在想,若不是秋逸然太看中相貌,而柯巧巧又太醜。秋老夫人會不會讓他娶柯巧巧為妻,親上加親?據知若所知。只要秋老夫人堅持,連慶元侯爺和季氏反對都沒用。

    有一次秋家設宴。柯巧巧拿知若取樂,想讓她當眾出醜,特意讓丫鬟將知若騙到花園裡,自己突然從後面“腳打滑”撲過去,要將她推入十二月份冰冷的池塘。知若情急之下使用輕功閃避開,結果柯巧巧收不住力道直接衝勁了池塘。

    因為目睹事情經過的客人有好多,秋老夫人和柯巧巧無法誣陷知若推她入水,最多也只能罵她心黑、冷血,明明看見柯巧巧要落水也不擋住。為此,秋老夫人罰知若在佛堂跪了三天三夜,只有又冷又硬的窩窩頭和鹹菜充饑,一條毯子都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秋老夫人的冰冷倒不是只針對她了,除了秋逸然和柯巧巧,那個老太婆對慶元侯府裡的所有人好像都是冷冰冰的,包括慶元侯爺、季氏、以及秋夕然、秋嫣然倆兄妹。

    呵呵,那種人天生冷情吧?呃,好像也不對呢,知若蹙了蹙眉,總覺得哪裡有問題,可是又理不出頭緒來。就像置身於雪景中,看著白茫茫一片,下面究竟是什麼顏色的,是好是孬,根本無從得知,除非一層一層將雪扒開。

    正暗自感慨呢,桂媽媽和如春走了進來。如春拉了如冬出去在門口守著,桂媽媽壓低了聲音:“姑娘,郎中給如秋把了脈,是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還真是……,顯然是第一次出去苟且的時候就懷上了,早知道她就不用那麼好的藥材給她補身了,真是浪費啊!

    “嗯,”知若撇了撇嘴,她倒是不驚訝,如秋前世也是一次就中獎呢,“沒有其他人知道吧?那位郎中那裡交代了嗎?”

    桂媽媽點頭答道:“如春事先已經支開了人,那李郎中就在我們莊子附近,齊伯他們到這裡後,有需要都是請的他,是個本份、嘴緊的人。我交代了一聲,他連聲說知道大戶人家的避諱,而且一個多月的脈象,一般郎中摸不出來也是常事,他那是家傳的絕技。”丫鬟做了不檢點的事,多少會影響到主家的聲譽,李郎中以前多在大戶人家看診,自然知道主家不希望流傳出去,會悄悄處理掉這樣的丫鬟。

    齊伯是非常謹慎的人,在聽強伯和莫忘說了如秋的事、以及知若的計畫後,知道要用到郎中,特意派人對李郎中的經歷調查了一番,確定可靠後還特意雇請李郎中為梅莊的專用郎中,不管有沒有人生病,每個月都會支付李郎中一筆可觀的固定診費,這也是一般大戶人家的做法。

    “那李郎中開藥了嗎?”大家都知道,郎中今天來,是因為如秋這些天頭暈,桂媽媽擔心她染了風寒,怕傳給其他人。

    “開了,”桂媽媽答道,“李郎中說她也確實是受了些風寒,所以開了一些溫和的藥。”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0 10:14 AM

第七十五章 人選

    知若冷冷笑了笑:“強伯和莫忘他們查了盧大了嗎?還有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這個人選很重要,要掐住慶元侯府和秋逸然的咽喉,此人選選得妙不妙是關鍵。

    桂媽媽點頭:“莫忘說晚點將他們探到、查到的詳細資料整理好送過來,再請姑娘決定。強伯和齊伯都贊同莫忘的意見,覺得盧大最合適。”親事真成了,呵呵,對慶元侯府可真是件如鯁在喉之事。即使親事未成,能逼得秋逸然白紙黑字寫下承諾也能暫得安寧。

    那莫忘也不知道之前是做什麼的,至少在安全防護和收集資訊這些方面似乎非常有規劃指揮才能,安排起來頭頭是道,非常熟練。有趣的是,有時他自己說著說著都會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做過類似的事,很有經驗似的,可是停下來認真想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哦?”知若揚眉,她當然知道,如果確能安排得沒有漏洞的話,盧大自然是最好的人選,比她之前計畫中官奴身份的新郎可要更加得勁。

    盧大是百花樓的龜公,因為身體有難言之疾,擔心無後,又不想讓人知道,就想買一個剛懷了孩子的女人來做媳婦,托了一個曾經也在百花樓做過數月龜公的二賴子拐人。巧合之下,那二賴子竟然盯上了秋逸然和如秋。

    最近一次(前兩日)如秋與秋逸然幽會,莫忘依舊出去偷聽他們談話,卻發現那屋的後窗下趴著那個二賴子。

    後來,莫忘暗中跟著二賴子,想看他要做什麼,是偶然巧合,還是有什麼目的。或者受誰指使。

    沒想到還真被他探出東西來。原來,二賴子同秋家有殺父殺兄之仇,他盯梢難得單獨出現、沒有帶隨從的秋逸然。本是想搞個突然襲擊,比如蒙住腦袋打一頓。或者從後面敲一磚頭之類,不想巧遇秋逸然同別家丫鬟幽會,還聽了幾耳朵,知道那兩人是在偷情,還是不能讓人發現的。二賴子就同他弟弟三賴子商量,要想辦法幫那盧大娶了秋逸然的女人和孩子。

    別說,做過龜公就是不一樣,二賴子一眼就斷定如秋應該有了身孕。也正因為如此。桂媽媽今日才急急以風寒為藉口找了李郎中來。

    選盧大還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就是,只要配合二賴子那邊的計畫就好,他們可以置身於事外,就算秋家追查也查不到他們身上。即使鬧大了,尹家也只是完全不知情的無辜受害者,因為自家的丫鬟被人惦記、算計,不管那算計的人是秋逸然還是盧大。

    當然,有利就有弊,弊就是前期比較被動,只能等待和配合二賴子和盧大的行動。其實。強伯他們現在已經開始配合了,所以二賴子探查梅莊裡的消息才能比秋逸然還容易,輕輕鬆松幾個小錢、甚至搭訕閒聊就能“套到”資訊:那個漂亮的女子是莊子上的繡娘。以前好像也是大丫鬟,來了莊子上不久就去做繡娘了,現在帶著幾個小丫鬟做女紅,負責針線房,所以經常會外出去繡莊採購。

    話說賴子就是賴子,用的計策脫不了潑皮無賴的招式。按照二賴子給盧大“謀劃”的英雄救美策略,他們會在如秋下一次外出時讓她遭遇幾個醉酒無賴的調戲,然後被盧大當眾仗義相救……

    之後,盧大自然要前往梅莊提親。

    一般情況下。尹家或許不肯將丫鬟嫁給一個龜公,但有救命之恩就不同了。何況“救美”過程中難免肢體接觸。

    而且,二賴子和盧大還準備仗勢給梅莊壓力。故意讓尹家知道盧大不是一個普通的龜公。原來百花樓的幕後大東家也是京城裡的貴人(能開樓子,還是百花樓這樣大樓子的也不可能是普通人),而百花樓的老鴇和盧大這個龜公頭子自然也是狗仗人勢不是?據說盧大的妹妹還是東家府裡某個大管事的媳婦。

    拿二賴子慫恿盧大的話說:“讓尹家大姑娘知道盧哥你在這洛城也是橫著走的,那尹家雖然有景王府和知府關照,但現在也只是一個姑娘和幾個孩子掌事,肯定不願意隨便得罪人不是?不過是一個繡娘而已,如果真看重也不會由一個大丫鬟貶為繡娘。”

    好吧,知若涼涼地呼了口氣,她不介意向黑勢力低低頭,成全盧大一次,何況在這古代,碰到這類英雄救美的事,十有七八是女子以身相許的,除非門第身份相差太多。只是,二賴子會告訴盧大是秋逸然嗎?知道是秋逸然的話盧大還敢謀劃娶如秋嗎?這些莫忘應該已經探來了吧?否則也不會堅持盧大是最佳人選。

    別說,知若白擔心了,那盧大就是個膽大陰狠的,一聽說如秋貌美如花就眯起了眼睛,再聽到她懷的是慶元侯世子的孩子,不但沒有害怕退縮求,還哈哈大笑:“這個種好啊,他秋世子的種喚我做爹,好啊好啊!”

    普通老百姓怕秋家,他可不怕,一個過了氣的、近年來幾乎靠賣祖產支撐的繡花枕頭而已,還是一家子蠢笨的。他可是聽說了,因為落井下石逼迫尹家大姑娘和離的事,慶元侯府現在可是背負著忘恩負義的名聲,在貴族圈,尤其是武將圈子裡非常不受待見,特別是尹家大姑娘建什麼“將士之家”的事傳出來後。

    嗤,就是他都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笨蛋的事好吧?成了親,人和銀子都先收了,關上門什麼辦法沒有?到時候要貶作妾還是要休還不是吃口餅一樣容易?哪裡像秋家這樣人才兩空,還落了個聲明狼藉。

    說起來也是搞笑,那個秋世子也太特別了,有財有貌的小姐不要,卻偷偷跟人家府裡一個繡娘偷情,還弄出種來了,這是什麼口味?不,什麼腦子?他娘慶元侯夫人知道嗎?不是說大戶人家在正妻進門,甚至生下嫡長子前,什麼妾室通房都要用避子湯的嗎?

    這還真是冤枉季氏和秋逸然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0 10:15 AM

第七十六章 忽悠?

    之前為了討好鎮北大將軍府,更害怕尹家會悔婚,秋逸然可是沒有任何妾室、通房什麼的(誰都知道尹昭大將軍成親前就是沒有小妾通房的,繼母給他安排的通房丫鬟都被他隨手打發了),這也是讓芊忻郡主對秋逸然非常滿意的地方。

    因此,秋逸然一開始真的沒有什麼避子湯的概念,第三次幽會之後倒是突然想到了,但是又不是在府裡,怎麼好弄避子湯給如秋喝,便想著兩三次哪有那麼容易懷上的?人家不是經常成親一年半載都生不出孩子來?萬一真有了,再一碗藥弄掉就是,何必現在就弄得如秋不開心?指不定這次就能借祖母的名頭騙尹知若入府,到時候算計尹知若,如秋可是關鍵。

    而季氏是完全不知道這事的,之前他們秋家刻意傳出去的秋逸然潔身自好的好名聲,宣傳得太過,連她自己都相信她的兒子多麼清高規矩了,怎麼可能在鋪子後院就同如秋那啥,弄假成真?

    這不,這會兒她就是這麼回應秦婆子的:“怎麼可能?逸兒都不用說話,就惹得那個什麼如秋三魂丟了七魄好吧?”哪裡還需要做什麼?若不是要詳細問清楚進展和尹知若那邊的細節,她兒子根本就不會迂尊降貴去與那個丫鬟碰面好吧?

    秦婆子囁喏道:“舅夫人就是這麼說的,她前日剛好過去如意繡莊有事,經過那屋時都感覺到動靜了。另外,舅夫人身邊的婆子正好聽到那梅莊的馬車夫同知府府裡的婆子和馬車夫閒聊,好像說那如秋早就不是尹知若身邊的大丫鬟了,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惹得尹知若不高興,到莊子上沒幾日就沒再讓她貼身服侍,而是貶去專門做針線活。再後來就負責針線房了,所以才能經常出來繡莊採購。舅夫人特意讓老奴告訴夫人,就是擔心世子爺被那如秋矇騙了。”

    “不會的不會的。”季氏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不知是說她兒子不會同那個如秋來真的,還是說那如秋不敢忽悠他們秋家。

    “夫人。……”秦婆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道,“那日如秋對著世子爺失態,我們能看到,尹知若、鐵穆遠、還有尹家那些下人也能看到啊。”就算尹知若自己不開竅,身邊的人也會告訴她、教她不是?從成親那日和離到現在,尹知若做出的一系列事不就證明這一點了?

    季氏如遭雷劈醒,臉上頓時不好看了。咬著牙道:“這個賤人!她若是敢耍我們,定要她生不如死!”一個丫鬟也敢對他們秋家用心計耍心眼?被尹知若貶棄了,就到他們這攀高枝來了?

    “未必就只是攀高枝呢,”秦婆子道,“原本是貼身大丫鬟,被貶為繡娘,恐怕她心裡也恨尹知若呢?”一般來說,大家閨秀的貼身大丫鬟,待遇都要比其他丫鬟、下人高很多,吃的穿用的不用說了。還有小丫鬟使喚,一個個也都是十指蔥蔥,不沾水不沾灰的。

    “那更可恨!”季氏恨聲道。攀高枝還說明他們秋家地位高她兒子招人仰慕。借他們之手報復尹知若,那不就是利用他們嗎?堂堂慶元侯府被一個繡娘利用,傳出去豈不成了大笑話?

    秦婆子低著頭、垂著雙手站在一旁,不再多說什麼。該說的她都說了,甚至,早在世子爺第一次決定親自去見如秋的時候,她就向夫人提出了反對建議,可惜夫人對世子爺很有信心,沒有在意。她只是一個下人婆子。能有什麼辦法?

    季氏越想越氣憤,讓人馬上去將秋逸然找回來責問。秋逸然聽到說堂舅母“發現”自己同如秋在屋里弄出的動靜。頓覺尷尬,臉色很難看。好在屋子裡除了他自己,只有他娘一人。

    “好了娘,我這麼大人了,心裡有數。”好一會兒,秋逸然才訕訕道。

    “有數?你這麼做,還有數?”季氏忿忿道,“這事也就算了,你說說,如秋那個賤丫鬟到底有沒有用?尹知若真的器重她嗎?你親眼所見?還是她舉出什麼實例?”

    “這……”秋逸然奇道,“娘為什麼這麼問,您也是知道的,春夏秋冬四個大丫鬟從小就是貼身侍候尹知若的,感情非同一般。表姨媽不是也說過,其中如秋最受寵信。”

    “最受寵信?哼!”季氏冷嗤了一聲,將秦婆子的話複述了一遍,“你表姨母看著聰明,卻是容易被表面假像蒙蔽,否則我們這次也不會輸得這麼慘,還能信她?”

    “繡娘?不會吧?沒有聽如秋說過啊?”秋逸然話出口才覺得自己有些“真傻”了,如秋若是存心欺騙他,還能主動說起自己被貶棄的事?

    季氏又是冷哼一聲:“那車夫有必要騙人家嗎?也是知府府裡的採買婆子好奇,多問了一句說尹知若的貼身大丫鬟怎麼獨自出來,那車夫順口答了而已。那婆子明顯同梅莊很熟,還說了一句‘難怪我上次去梅莊,見那如秋姑娘似乎是住在丫鬟婆子們住的那排房子裡’”

    秋逸然臉更黑了,貼身大丫鬟可都是住在姑娘院子裡,夜裡還需要輪流值夜的,哪裡可能同其他丫鬟婆子住在一起?

    “罷了罷了,”季氏頹喪地揮了揮手,“現在問你也沒用,等尹知若過來拜見你祖母時,看看那如秋是不是跟過來,究竟有沒有用吧?不過我們還是要做兩手準備。”

    秋逸然點點頭,正想說什麼,秦婆子在外面敲門道:“夫人,劉阿根家的從梅莊回來了。”劉阿根家的就是去梅莊送海產乾貨和向尹知若表達秋老夫人掛念之情的管事婆子。

    季氏母子對看了一眼,低沉的情緒瞬間提高了一些:“趕緊讓她進來吧。”

    劉阿根家的一臉訕訕地走了進來,她知道夫人和世子爺在等待什麼消息,可惜,只怕他們要失望了,也不知道會不會遷怒與她。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1 02:42 PM

第七十七章 嚇到

    “怎麼樣?有沒有見到尹氏?”劉阿根家的剛進門,季氏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她說了什麼時候過來拜見老夫人嗎?”

    劉阿根家的弱弱地搖了搖頭,硬著頭皮將知若的話說了一遍,尤其是關於秋老夫人一路遊玩了兩三個月那一段,幾乎是一字不差,她真的很擔心被遷怒啊!

    季氏和秋逸然的驚訝表情和墨黑臉色如出一轍,季氏差點失控,謔地站了起來:“怎麼可能,哪裡就有這麼巧了?誰,讓她說出是誰遇到老夫人了?”

    好在秋逸然比他娘聰明多了,也冷靜多了,對劉阿根家的揮了揮手:“你出去吧”

    季氏怒氣未消:“那個小賤人蒙人呢,今日劉阿根家的過去,我可是特意叮囑挑路上人多的時候,用的馬車也是有明顯侯府標識的,待我們將話傳開,老夫人對她如此心慈疼愛,她卻毫不領情,看她不被人唾棄死?”

    秋逸然搖了搖頭,歎道:“您真這麼做的話,繼續丟臉的、被人唾棄死的可就是我們秋家了,連累祖母她老人家都被人罵。祖母從南陽回來,根本不需要經過曲州,尹知若卻能說得出來,甚至清楚地說出是在春和寺遇見,還能是蒙的嗎?這些真要查起來也很容易的。”其它不說,只寺廟香火記錄,驛站記錄,總不能一一去抹掉吧。慶元侯府畢竟還有爵位在,可以享受一些待遇,比如住在驛站。雖然只能住佈置簡單的屋,但總好過花銀子住客棧,更何況那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反正從驛站裡出來,外面的人誰也不知道你在驛站裡是住單獨高貴小院還是住的大院?

    季氏頓時臉白軟腳了:“那怎麼辦?這麼好的由頭都沒能哄到她。而且我們還不能施以壓力?什麼時候才能實行計畫?不會等她真招了贅婿以後吧?”

    秋逸然握了握拳:“怎麼樣都還有整整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呢,我們還有時間。尹知若不肯來侯府拜見祖母,如秋一定會想辦法出來找我商量。等我見了她之後再說。”

    “你還要見那個賤女人?還信她?”季氏低吼,“等等等。等土匪山匪什麼的將尹知若那個小賤人的所有嫁妝都搶了去,你還要她何用?”等別人搶還不如他們搶,雖然要分幾份了,可總好過沒有。季氏越想越氣,小賤蹄子怎麼突然就如此難纏了?難道以前那些表現真的都是裝的?

    秋逸然緊皺眉頭道:“哪有那麼容易?那些山匪也不是傻的,不懂得打聽?否則你認為還會等這麼久沒人動手?難道不知道先下手為強?”

    季氏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沒有當家主事的人,幾個小孩子懂什麼?山匪還會怕不成?

    秋逸然很想罵“蠢貨”,可惜面前如此蠢笨的人是她親娘。無奈地再歎了一聲才道:“誰不知道梅莊之前是羅大有的?大多數人都只知道羅大有是大郢首富,卻不知,他最厲害的可不僅僅是賺錢,還有他的安全防護手段。羅家在大郢各地的幾個常住的宅院、莊子裡都有嚴密的、外人無法知道的安全設施、甚至殺人於眨眼間的機關。人對打還能看招數,機關殺人可就防不勝防了。”

    梅莊那麼大,裡面甚至有山有水,處處都可能設下機關陷阱,可不是一個普通宅院那麼好對付。沒看尹知若姐弟幾個自從住下,就從來不出莊子一步?

    季氏的臉更白了,可是眼裡除了了驚訝還有難以置信。

    秋逸然也懶得管她信不信。繼續道:“再有,景王爺放話關照尹家姐弟幾個,知府衙門的衛隊每日巡邏都有意將線路拉倒梅莊週邊。這麼明顯的事可是隨便一問就知道的,那些山匪哪裡會隨隨便便去冒險?這樣打景王爺臉面的事,林知府和駐紮在西山下的黎守備會安然坐視?更別說黎守備還曾經在尹詔帳下為下官了。”洛城也是交通要道上的大府城,不像一些偏遠小鎮、野蠻之地那樣匪賊肆虐無懼。

    雖然都說“鳥為食亡,人為財死”,除非是實力雄厚,還要有足夠把握對付機關的山匪,一般人還是不願意去玩命的吧?

    季氏腳真軟了,“叵”地一下又向後跌坐回椅子上。臉上還在抽抽。

    秋逸然驚奇之下,腦子也轉得快。募然沉下臉道:“娘,表姨母不會又出了什麼餿主意吧?有什麼事您可要同父親和我商量一下。千萬別亂來!”以前他還覺得自己母親和芳姨母都是精明厲害的女人,可是現在……

    季氏慌忙遮掩道:“哪有什麼餿主意?就算是她出了餿主意,你娘我就不會判斷嗎?好了好了,你先看著自己別被那個賤丫鬟騙才是真,別沒利用到人家,反而被人當作報仇的工具。還有啊,可別讓她懷了孩子!你還要娶妻呢。”

    說到兒子娶妻的事,季氏又有些煩躁了,自從和離事件後,秋家聲譽受到的影響不是一點點。這些年秋家在貴族圈裡日益被人小瞧,要以一般侯爵府邸嫡長媳的標準挑兒媳本來就難(否則他們之前也不會總擔心尹家退婚),現在背上忘恩負義、落進下石的名聲更是難上加難了。

    人情世情就是這樣,說“道理”或許不少人都能理解他們怕被牽連,可是誰真正要將閨女嫁進這樣的人家,又不能不多想想,畢竟,誰也不能保證一身順遂,不會有什麼災禍難事。

    當然,要巴結侯府,想讓閨女做世子夫人、侯爺夫人的人家也不是沒有,但多半是比他們差的人家,要不就是所謂養在嫡母名下的庶女了。真正是他們看上的,瞧不起他們;願意與他們結親的,他們又瞧不上。

    人家遵循的是“高門嫁女,低頭娶媳。”可他們秋家的底子自己清楚,自然想找個能幫秋家、幫秋逸然的親家,最好還要嫁妝豐厚,能貼補他們的。談何容易?之前有一個,卻是造化弄人。

    “好了好了,”秋逸然不耐地轉過身準備離開,“我心裡有底,知道該怎麼做”。別說,他這會兒還真是有些沒底了,仔細想想,如秋總是喜歡說尹知若以前怎麼器重她,對現在尹知若的事卻沒說多少,說出來的大都是他也知道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1 02:43 PM

第七十八章 第一步

   如秋逸然所說,如秋確實正焦急寧亂,她剛剛去找如冬套話,知道知若沒有準備去慶元侯府,心情很是複雜。一方面,她正在愁怎麼打動知若帶上她呢,至於秋逸然希望的“最好只帶”她一個,就更不可能了。現在知若不去,她不就不用擔心了?再給她一點時間,她一定能儘快脫手針線房的事,回到知若身邊,重新做她的得寵大丫鬟,要如何做她都計畫好了。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惶惶,她還真沒想到知若會一口回絕。在她的認知中,知若一向最容易被感動,何況秋老夫人是長輩,對一個上了年紀長輩的關切如此冷漠不屑,就不怕壞了名聲,被人指責非議?現在的知若變化越來越大,讓如秋心裡愈發沒底了。她有辦法幫秋世子騙得尹知若回秋家作妾嗎?如果不行,她自己怎麼辦?秋世子還會要她媽?

    再有,秋家來人也不知道會不會跟秋世子說沒有見她在尹知若身邊?秋世子會不會怪她沒有勸尹知若?

    心思矛盾的如秋坐臥不安、食不知味,急著要見到秋逸然。可是前兩日剛剛去了繡莊採購,這麼短的時間她怎好再去?

    沒想到的是,老天待她不薄,在她煎熬了三日之後,突然就送來了機會。一早,她剛到針線房,就在門口聽到喜蓮在說要同採買婆子一起進城一趟。喜蓮一臉喜悅地說:“如秋姐姐,大姑娘要我們針線房準備幾件送給知府夫人、鐵夫人、以及景王妃的年禮。桂媽媽說姐姐你身體不好,讓我同張媽媽一起進城去採買一些錦緞、繡線、還有繡花花樣。如秋姐姐你看看,姑娘畫的這圍脖又好看又好用,心思可真巧妙。”

    如秋哪裡還有什麼心思看畫,急急道:“不用了。我身體無礙,還是我自己去吧!送年禮可是重要的事,尤其送去景王府的東西。容不得一點點紕漏。”說完瞄了幾眼喜蓮手上那張紙,就匆忙轉身。向觀梅院走去。

    知若正在對她的《三十六計》作最後的修改潤色,聽到如秋來了,將書稿放進屜子裡,作出在練字的樣子。

    如秋小心地斟酌著字句:“姑娘,奴婢只是一點點風寒,已經好了,年禮的事還是交給奴婢吧。奴婢帶著喜蓮她們做完這次年禮的事,估計就能放手了。不過喜蓮對材料的選擇判斷方面還不行。到時候奴婢再幫忙跑幾趟就是。”

    她如今就是處處矛盾啊,既想快點做回貼身大丫鬟,又想還能經常出入繡莊。否則,就算秋世子會想辦法給她送信又怎樣?她還是不能見到他,不能解相思之苦。

    知若差點沒氣樂,如秋還真是一心將她當作傻瓜看呢!

    “年貨的事很急,你親自去採買也好,”知若並沒有停下手中的筆,一邊繼續寫大字一邊說道,“要求我都列在給針線房的單子上了。皮毛是我們自己莊子上的,你要尋的是與皮毛相配的錦緞、花樣、和繡線。明日的馬車已經安排好了,你就還是明日去吧。免得再去麻煩齊伯。年底了,齊伯很忙。”至於其它的,她可從來沒有說過會再讓如秋貼身侍候之類的話。

    如秋高興地應了,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知若還有繼續說什麼的意思,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告退出去了。

    坐在書房門口繡荷包的如春對著如秋的背影搖了搖頭,暗歎一聲。如秋的舉動都在預料之中,在姑娘的掌控下,所以她沒有驚訝。只有痛心。從小一起長大,如秋又是她們四大丫鬟中最靈巧討喜的。現在為了一個渣男和世子妾室的位置就變成這樣,怎能不讓人心痛?可是。勾結外男,用卑鄙無恥的招數來算計一向善待她的主子,如今的如秋給人的第一感覺卻真真只剩下可恨了。

    知若絲毫沒有受到如秋到來的影響,她這會兒對著《三十六計》,卻突然想到了於大勇他們,也不知道那些人怎樣了?于大勇和李達能否帶領他們的人不露痕跡地全身而退?

    “達願坊”,知若在紙上寫下了三個大字,這是她準備交給李達和於大勇的專案,集合查探私密、秘密送貨、暗中護衛、暗殺等各種他們最擅長、也來銀子最快的大生意。他們不宜露面,做這種生意最合適了,更重要的是,便於他們自己暗中查探父親之死的真相,甚至報仇。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現代的尹惠恩在電影電視裡也見聞過不少這類機構聯絡、攬生意、擴展人手的離奇方式,以及嚴格的獎懲管控機制,相信能給本來就精於這些的李達一些啟發。

    在這個沒有民主和法制,只有皇權和強勢的古代,要想為父親翻案報仇只有讓自己強大到無人能欺,甚至連皇家都要顧忌兩分,就只有靠財勢和暗勢力。銀子要多,拳頭要硬,兩相呼應,缺一不可,這是知若興家報仇的第一步,也是必要條件。

    慶倖的是,父母給她留下了不少忠心可靠又能幹的人,都是經過上一世生死考驗的,這比那龐大的嫁妝更重要。

    “姑娘,”如春在門外喚了一聲,“齊伯和強伯一同來了。”

    “請他們在樓下廳堂稍等,我們這就下去。”知若忙應道。齊伯動作好快啊,原本計畫是最快今晚回來的,怎麼一早就到了?齊伯前日早上帶著兩個管事、幾個長隨、和幾個護衛去了鄰縣的兩個小莊子,除了將錢、糧和莊子上的副產品都押運回來,還要安排好莊子上過年的相關準備事宜。這麼快,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將寫著“達願坊”三個字的宣紙放在炭盆裡燒了,知若接過如春遞過來的小手爐,由如春幫她系上大披風,倆人匆匆下了樓。看了一眼樓梯另一邊安靜的兩間屋子,知若欣慰地笑了笑,這個時辰,兩個妹妹早都去後面院子裡跟尤媽媽學習了,後院小花園旁邊新設了書房、繡房、和琴房。

    尤媽媽對知卉和知萱的要求一點也沒有降低,以前怎樣要求,現在還是怎樣,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更嚴格一些,用她的話說,“你們是芊昕郡主和尹詔大將軍的女兒,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放棄自己,有朝一日你們還要向世人證明你們骨子裡的高貴,因為你們從來就堅信自己的父親不是什麼罪臣。”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2 03:48 PM

第七十九章 槐花

    剛下樓梯,喜鵲就喜滋滋地迎了過來:“姑娘,齊伯和強伯在裡面等著呢,不知遇到什麼好事,很高興的樣子。”齊伯二人是姑娘最信任的大管事,他倆遇上好事,還興沖沖地來找姑娘彙報,可不十有八九就是他們尹家的好事,莊子上的好事了?喜鵲自然也跟著樂呵,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樂呵什麼。

    哦?很高興?那就好!知若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齊伯這麼快回來並不是因為發生什麼意外,就算是,也是意外的好事了。不是知若嚇擔心,現在他們勢太弱了,又不知道陷害鎮北大將軍府的人究竟圖謀什麼,加上財富惹眼,不得不防啊!

    正在飲茶的齊伯一見知若進來,趕緊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站了起來:“姑娘,鐵匠的問題解決了,我買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回來。”

    十五歲的小姑娘?跟解決鐵匠問題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是找了一個女鐵匠回來?可是,知若記得,在這個時空,到現在為止,許多行業還是不能接受女子操作的,比如釀酒、打鐵、等等。做東家經營可以,操作卻絕對不行(至少是明面上絕對不行,暗地裡做別人不知道那事另外一回事)。有一種說法,女人連進入作坊,靠近打鐵爐都不行,否則不吉利,打出的鐵具易折,用不了。

    當然,知若是不會相信這種說法的,在現代,什麼行業沒有女人?造槍造炮女人都可以!只是,古代可沒有機械設備,用現在的設備和方法,打鐵可是件非一般的體力活,女子吃得消掄得動錘不?她還是個習武的人呢。恐怕都沒有那個體力。

    齊伯看出知若臉上的疑惑,還是一臉笑呵呵地解釋道:“那小姑娘叫槐花,天生力大。能輕輕鬆松掄起一百多斤的大鐵錘,比男人還厲害。槐花偷偷跟著她爹學打鐵。他爹生病時,那些客人定下的鐵器都是她在晚上關了門後偷偷打制的。”

    “哦?”知若大感興趣,世間天賦異秉的奇人不少,也沒什麼奇怪的。她也沒打斷齊伯,槐花會賣身跟著齊伯回來,肯定還有故事。要不然,槐花即是偷偷打鐵,齊伯又怎麼知道了?

    果然。齊伯繼續道:“槐花幫她爹打鐵的事不知怎麼被人知道了,客人紛紛上門退貨要錢,有的都不知什麼時候打的多少年的舊器具也拿上門來要退,槐花家的打鐵坊就槐花爹一人,本就是微利經營,加上前兩年槐花娘重病、數月來槐花爹生病花用掉的看病買藥的錢,家裡是一貧如洗,哪裡還有多餘的錢退賠?槐花爹跪求那些趁亂來砸打鐵坊、哄搶亂搬屋子裡東西的人,卻不知被誰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後腦袋,死了。眾人害怕。才紛紛拿著吵囔說要退的鐵器散了。有人臨走時連舊鍋具破鋪蓋都要抱走。”

    知若和如春不由地唏噓不已,這個世道,人心有時真是……同外面的冰雪一樣冷。

    齊伯也長歎了一聲。道:“槐花沒有辦法,只能賣身葬父,以期讓她爹有一口像樣的棺材,同她娘葬在一起。我正好經過,就將她買下了。”他們這些人都是在沙場上搏命過來的,生死看得多了,哪裡相信什麼女子靠近打鐵爐不吉利的說法?別說女子打鐵,就是女子掄大刀殺番兵,他也沒見那刀斷了。

    知若更無所謂了。只要會打鐵,能夠按他們的要求打制出暗器和兵器。男的女的有什麼關係?甚至,以後需求量大了。讓槐花帶一兩個徒弟也沒什麼。只是,她奇怪的是,按照齊伯的行事作風,應該會將那槐花帶過來給她看看才對。即使有其它事要說,先讓人帶槐花離開就是。

    剛想到這點,就聽齊伯說道:“我將槐花帶過來了,只是怕嚇著姑娘,先讓她在觀梅院外面等著。”

    “嚇著姑娘?”如春忍不住問出聲,“為什麼?”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而已,怎麼就會嚇到姑娘了?啊不對,齊伯說她天生力大,不會是三頭六臂吧?

    知若也不是不奇怪,不過沒有像如春表現得那麼吃驚就是了。

    齊伯訕訕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姑娘要有些心理準備,那槐花長得很醜,粗粗壯壯,左臉上還有小時候被鐵水燙傷留下的一大塊疤痕,紅紅的,咋看之下有那麼點……嚇人,他們那鎮上的人都喚她無鹽女,連賣身葬父都沒有人願意買她。”他就是擔心姑娘一個大家閨秀突然之間被嚇到,否則,對他來說,還真是沒什麼可怕的,以前那個“無鹽綠”成天頂著黑色的胎記在莊子上晃來晃去,莊子裡的人也沒怎麼怕,何況人槐花還知道遮掩。

    知若愣了一下,醜?疤痕?就嚇著她?她哪裡有這麼脆弱了?遂笑著對如春道:“去,讓槐花進來吧。”這個季節在院子外面站著可真是冷呢。

    如春應了,走到門外交代了守在門外的喜鵲,還特意叮囑了一句:“她臉上有疤痕,你可別大驚小怪傷到人家。”

    等槐花進來,如春才覺得自己是白擔心了。槐花穿著莊子上丫鬟統一的青色襖裙,滿頭有些發黃的頭髮,大半在腦後紮了根粗粗的麻花辮,靠左邊的小半發束垂下將左臉遮住了多半,發尾部分才纏在辮子根上,用一隻竹釵子固定。安安靜靜地垂手而立,槐花整個人看起來就是比一般女子粗壯些,倒一點沒什麼嚇人。

    槐花的身材倒是有些像燕媽媽的侄女綠兒,不過綠兒是癡肥,而槐花是比較壯實。

    齊伯解釋道:“綠兒被發賣時,丫鬟們的冬衣已經統一採買了,剛才庫房的婆子突然想起來,原來給綠兒準備的衣服現在正好給槐花用上。”要不然,以槐花的身材,一時半會兒還真難找到合適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服又實在太薄或者太破(好一點點的都被索賠的那些人抱走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2 03:49 PM

第八十章 強買

    知若當作不知道槐花臉上若隱若現的疤痕,平靜地問了她幾個問題,槐花都乖巧地回答了。讓知若和如春驚訝不已的是,槐花看起來五大三粗的,聲音卻是很秀氣。

    槐花五六歲時,不小心被鐵水燙傷了,家裡花了好多銀子給她治傷,但還是留下了駭人的疤痕,好在她爹娘只有她一個孩子,仍然很疼愛她,沒有嫌棄她是個醜女娃。槐花也很孝順,她娘身體不好,爹又日日在前面的打鐵坊操勞,雖是女娃但天生力大的槐花主動承擔了家裡的所有家務,包括重活,甚至纏著她爹學打鐵,希望能減輕父親的負擔。

    不想,連她爹都覺得她有打鐵的天賦,做出來的活兒比他爹那個打了二十年鐵的鐵匠都不差,因為女孩子特有的細心,很多細節做的比她爹還好,不時有客人(碰巧東西是槐花打制的)誇讚她爹做出來的鐵器越來越好看了。

    槐花娘重病,花光家裡微薄的積蓄,仍然甩手而去。槐花爹東拼西湊才將槐花娘好好安葬了,卻沒想到,自己接著就病了。

    為了將打鐵坊的活計繼續下去,給父女倆換個溫飽,還有槐花爹的藥錢,槐花爹白天撐著守在前面,而大多數活計都是晚上打鐵坊關門以後候槐花做的。

    沒想到的是,父女倆人小心翼翼,卻還是被人發現了,槐花爹甚至為此丟了命……

    知若看著說到她爹之死情緒又低落下去的槐花,歎了口氣:“事情都過去了,死者已矣,你爹娘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以後,我們莊子上的打鐵坊建起來,你就負責打鐵坊的事務。如果需要,還可以帶一兩個徒弟。”

    “真的可以嗎?”一直半垂這腦袋的槐花猛然抬起頭,雙眸亮晶晶。她從小就長得不好看。臉上又有駭人傷疤,自己賣自己都賣不出去。多虧齊伯不嫌棄,買下她,她才能安葬了爹,付了打鐵坊(後面就是兩家住屋)的租金,所以她一直不敢問齊伯自己這樣的丫鬟將做什麼。

    因為臉上的傷疤,槐花從小就多數呆在家裡,也沒有朋友,所以她並不知道怎麼同外人相處。乍然到這麼一個大莊子上做丫鬟,不能不忐忑,生怕人家會嫌她醜,或者嫌她笨。也就是她認定的恩人齊伯在一旁站著,她才鎮定地回答了知若的問題。

    卻不曾想,齊伯口裡的掌家大姑娘竟然跟她說她以後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鐵,甚至還可以帶……帶徒弟,這是真的嗎?雖是女子,她卻是真心喜歡打鐵的。

    “當然是真的,”知若笑道。“除了打制一般常用的鐵器外,我還會給你一些圖紙,你按照圖紙打制一些你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有些可能要反復試驗、重複打制,會很辛苦,有沒有問題?”

    槐花興奮地直搖頭:“沒有,沒有問題,曾經有人拿來一把番邦的匕首讓我爹照著打,結果還是我琢磨出來的呢。我爹喜歡打大件物,而我喜歡打制小巧精緻的東西。”

    那正好,知若也很高興,笑道:“好了。你先出去吧,熟悉一下我們莊子和莊子裡的人。休息兩日。跟強嬸安排的人學習一下規矩,然後齊伯會找人幫你建打鐵坊。你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和需要。”

    “誒,”槐花這會兒完全放開了,脆生生地應道:“我……不……奴婢知道了,奴婢出去了。”

    知若笑著搖了搖頭,吩咐如春道:“你讓喜鶯或者誰帶帶路,送她回前面去。”這槐花也是個簡單乖巧的,倒是同她的外形完全不搭了。所以說,人不可貌相啊!

    如春應下,趕緊跟了出去,她也很喜歡槐花,性子有些像如冬。

    強伯很激動,門一關上,就急道:“姑娘,打鐵坊弄好,你先讓槐花將那什麼弩弓弄出來吧,讓莫忘和時小風同她一起琢磨,反正那弩需要鐵,也需要木。”前些日子知若給他、齊伯和莫忘看了弩的圖紙,大概介紹了其功能、特性、以及和弓的區別,讓他們三人印象深刻、期待得很,恨不得立刻抓一個鐵匠來。

    “嗯,”知若點頭,“除了弩,父親那本書上還有一些其它番邦暗器的圖紙,只是我不懂這些,又記得不大全,到時候只能讓莫忘和時小風多琢磨一下,還有槐花多試驗幾次了。”時小風那小子確實是個腦子機靈的,還很擅長看圖紙。

    不過,時小風做工匠太浪費人才,知若是要將他培養為明輝身邊的謀士,互相瞭解信任、關鍵時刻可以提醒明輝的那種。所以時小風現在每日都同明澤、明輝一起跟著蘇康學習。

    談完了槐花的事,齊伯仍然笑咪咪:“姑娘,還有一件事呢,我帶去的六壇酒,不小心打破了一壇,結果被人聞到酒香,硬是賴著,強行買走了三罎子,每壇三十兩銀子。”這次去巡視那兩個小莊子,大姑娘讓他帶了他們提純過的美酒去,一個莊子三壇,一壇賞給莊頭,另外兩壇過年聚會宴席上共用。

    知若一愣,隨即心裡一個咯噔:“齊伯,你的意思是,你們這麼巧碰到了半山老人?”被人“強行”買走了酒,齊伯卻如此興致勃勃,總不會只是因為賣了高價吧(他們買來的底酒都是好酒,其中還有窖藏十年的美酒,但最貴的一壇也只花了五兩銀子。而且,齊伯帶去的那六壇在他們酒窖現有藏酒中只是最一般的)?

    而且,聞到酒香就賴著硬要買酒、還肯出如此高價的酒鬼恐怕也不多吧?就像聞到蛋糕香味就能奪人荷包的也只有蘇康那種極品吃貨。

    強伯哈哈笑,對著齊伯道:“你看看,還想賣關子呢,我們姑娘一下就給想到了。”

    果然是!知若不能不激動了,一臉期待地看著齊伯。這也太巧了吧?還是她上輩子活得太傻、死得太冤,重生一次,老天厚待她,給她這麼多好運?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3 09:40 PM

第八十一章 不平衡

    齊伯笑道:“我也沒有想到這麼巧呢,不過鐘縣離霧靈山不遠,縣裡滿香樓的酒也是遠近聞名的,半山老人會過去不奇怪。只是,呵呵,也太巧了,大毛毛毛燥燥將那壇酒撞破了,我還很生氣呢,後來倒是想好好賞他一下,怎麼就撞破的那麼及時呢,哈哈哈。”

    知若“撲哧”笑道:“那齊伯你賞了大毛什麼?”大毛是個憨厚的實誠小廝,做了“錯事”還得賞不知是個什麼表情,會不會被嚇到?

    齊伯“嗤”了一聲:“那個傻孩子,見半山老人那麼饞我們的酒,就要我賞他一碗酒,我索性就將那半罎子酒都賞他了,結果他還不敢要,說太貴了,一壇酒要賣三十兩呢。結果愣是被半山老人搶去喝了大半,還說先欠著他十兩銀子的酒錢,下次給他呢。”

    “哈哈哈,”強伯也大笑道,“哪裡傻了?要我說,大毛那是傻人有傻福,要不你怎麼就能巧遇到半山老人?人家大毛還在愣神間掙了十兩銀子。”十兩銀子啊,對大毛來說可是一筆大錢了。至於半山老人會不會還,什麼時候還,呃,還真不用擔心。按照鐵穆遠對半山老人饞酒程度和酒品、人品的描述,他們相信,估計都等不到過年,那半山老人就會尋來了。

    “也是,也是,”今日齊伯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姑娘,半山老人那種性格怪異的隱士,直接跟他提讓他收二少爺為徒的事,他肯定會很反感,直接懷疑到我們是在算計他,所以我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高價將酒賣給了他。”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以前將軍就說過,二少爺是塊練武的料,鐵鏢頭也說二少爺是習武的奇才。他相信。只要讓半山老人看到二少爺,他一定會願意收下二少爺的。

    知若點頭。齊伯確實做得非常好,按照她的計畫,設個巧局用美酒勾起半山老人的酒蟲後,也是準備讓他自己找上門來的。這種傲嬌怪癖的專業人士,可千萬別嘗試同他談條件、或者要脅之類,只有他們自己樂意才成,要談條件也是他才有資格談。蘇康是這樣,半山老人也是這樣。

    餌已經拋下。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等待了,好在明輝的心態很好,雖然對父親生前為他選擇的師傅很期待,卻沒有執著於此,而是每日該做什麼做什麼,很有規律:清早晨練,早上跟著蘇康學文,下午在莫忘的指導下習武,若是莫忘正好有事,則自己苦練。

    齊伯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現在就是想做什麼也無能為力:“姑娘,因為少了四壇酒。還有得知那人就是半山老人,我就想著先回來一趟,順便也將槐花帶回來。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下午還要去曲陵縣的莊子,預計後日晚上回來。”這次他只辦了鐘縣那個莊子上的事務就折回來了,一來做年禮的酒沒有了,二來,主要是擔心半山老人會不會這麼快就找上梅莊來。畢竟,那些其人異士的行為沒有人能參得透、猜得准啊。

    知若點頭:“齊伯你去吧。有什麼事還有強伯呢。天氣冷,你們二位來來去去地奔忙也要注意保暖、注意身體。你們可是莊子上的頂樑柱呢。”

    齊伯二人笑著應了,強伯也笑呵呵地對齊伯道:“可不是?你儘管忙你的去。莊子上的日常事務。大郎現在處理起來也是井井有條,他們三兄弟都很能幹,像你。”齊大郎憨實穩重,處理事情最像齊伯;二郎精明,算術也好,現在總管大庫房和採買相關事務。知若準備以後將農副產品交易什麼的都交給二郎;三郎年輕、性子最跳,但腦子也最好用,現在跟著莫忘學習安全防衛工作,每日早晚還帶著一群小廝練武,護衛輪流執教,莫忘有時間也會指導他們。

    提到三個兒子,齊伯欣慰地笑了,他的孩子們確實沒有一個讓他操心的,除了之前綠兒總是盯著三郎讓他們家人很厭煩,可是又不好對一個女孩子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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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多,如秋皺著眉頭看了看漫天飄飄灑灑的小雪,好在雪粒很碎很小,漫天飛舞,大都一落到地面就化為雪水,所以地上並沒有太多積雪。

    如秋小心翼翼地提著裙角上了馬車,她今天穿的是自己新做的深綠色襖裙,裙擺上繡著一大簇開得正好的豔粉色梅花。她做這套襖裙的時候就想著,如果外面再搭上一件白色或者粉色的大毛氅衣,自己將是多麼美豔動人。最好,這件氅衣還是秋世子送的。

    關上馬車門的一瞬間,如秋一眼瞥見一個壯實的身影正要經過,穿的是莊子上丫鬟的統一青色襖裙,卻是很陌生,一張臉還被頭髮遮去了半邊。壯實丫鬟旁邊十二三歲的小丫鬟喜丹她倒是認識,姑娘從京城回來時買的那批丫鬟中的一個,現在跟著強嬸跑腿。

    這是什麼人?如秋心下疑惑,習慣性地輕喝了一聲:“你是什麼人?新來的嗎?”

    槐花,現在叫喜槐,正跟著喜丹熟悉莊子,主要是她以後會常去的地方、會找的人。雖然才來一日,喜槐的心卻踏實很多,從大姑娘到下面的管事媽媽、丫鬟小廝們待她都很友善。也有不少人乍然透過髮絲發現她臉上的疤痕時,眼裡會有一時的震驚,但有人很快掩飾過去,有人小心翼翼地問她什麼時候受的傷,卻沒有人驚叫謾駡之類。

    這會兒突然被喝問,喜槐還愣了一下,問的是自己嗎?見喝問自己的年輕女子一身漂亮的錦緞襖裙,而不是丫鬟們的棉布襖裙,長的也很美,喜槐下意識地就要上前行禮,這也是那位姑娘吧?喜丹剛剛說了,莊子上有三位姑娘兩位少爺。

    喜丹拉住了她:“如秋姐姐,她是新來的喜槐。喜槐,這位是針線房的如秋姐姐,女紅手藝很好。”

    哦,原來是繡娘,也是下人,喜槐松了一口氣,禮貌地喚了聲“如秋姐姐”,心下暗自慶倖自己還沒來得及行禮,否則可不就鬧了笑話?

    喜丹拉著喜槐道:“如秋姐姐,強嬸找我們還有事,我們先走了。”說完轉身離去,沒有再看如秋一眼。她真想不通,主子們還在孝期,穿著都很素淡,如秋一個丫鬟怎麼穿這麼招搖?即使是要出門也不必這樣吧?真是沒規矩!

    如秋莫名地就氣得發抖,喜槐聽到她也是丫鬟時松一口氣的模樣、喜丹眼裡的鄙視都嚴重刺激了如今心情複雜的她。以前她還是尹知若身邊一等大丫鬟的時候,哪有小丫鬟敢這麼對她的?連大管事、管事媽媽們都客客氣氣的。

    最近不知怎麼了,她的情緒特別容易激動,也容易憂傷、患得患失,煩躁的很,連平日裡喜歡的吃食現在看著都沒胃口。

    經過昨晚一夜的輾轉,如秋決定,今日還是告訴秋世子她剛剛失去了尹知若的寵信,又因為針線房沒有人,被調去針線房了。秋世子那麼喜歡她,肯定不會因為這樣就棄了她,她還在莊子上呢,還能做內應。何況秋世子聰明,還能幫她出謀劃策,儘快重新獲得尹知若的信任。等到她同尹知若一起進慶元侯府做了姨娘,看看還有誰敢輕視她?

    “哼”了一聲,如秋甩頭進了冰冷的馬車,更是生氣了:“今日下雪,馬車裡竟然沒有炭盆?”她昨日可是看到,齊伯上馬車前,有婆子將炭盆端了上去,還交代大毛備用炭在哪裡。

    小六子愣了一下,也沒有接話,一甩馬鞭:“如秋姐姐坐好,我們走咧!”心裡卻暗暗冷嗤了一聲:一個繡娘,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前方,雪突然越來越大起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3 09:41 PM

第八十二章 名聲

    如秋到達如意繡莊的時候,心還在撲通撲通地亂跳,臉上因為緊張而紅撲撲的,大冷的天氣,額上卻愣是蒙上了一層細汗。

    她無意識地又擰了擰手上已經被絞成麻花的帕子,耽擱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秋世子有沒有等得不耐煩了?

    今日不是預先約好的時間,不過昨日下午她按照秋逸然之前的叮囑,趁人不注意,在莊子大門外那棵最大的柳樹下丟了一小枝梅花。她知道,那個時辰,秋逸然的人會到梅莊門口溜達一圈。

    只是,她不會想到,在梅莊外溜達的,不僅有秋逸然的人,還有一個叫三賴子的少年。因此才有了她剛才在來途中受到的驚嚇。

    如秋輕輕拍了拍自己心臟的位置,好可怕啊!幸虧她運道好,遇上了一個仗義的英雄。那人長的不怎麼樣,但是彬彬有禮,武功還好。天不亡她啊!若不然,她若真被那幾個匪徒劫走,秋世子再喜歡她也不可能納她為妾的。想到這她就生氣,那個小六子也太沒用了,怎麼說也是個男人,呃,大男孩吧,竟然嚇得抱頭就跑,到匪徒被打跑了才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還一臉害怕和委屈,說下次出來要申請帶一個護衛。怎麼可能?就算她還是原來那個受寵的一等大丫鬟,也沒有出門帶侍衛的待遇啊!

    如秋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進了那間屋子,秋逸然果然一臉不耐:“怎麼這麼晚?”

    如秋委屈地睃了他一眼:“臨出門,大姑娘把我叫了過去,要調我去負責針線房。你說她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了,才貶我去做繡娘?”

    繡娘,果真是繡娘!秋逸然緊緊握著拳,才暫時壓住心中的怒火。他能不怒嗎?一向自負、認為只有自己能算計別人的他。卻被一個卑賤的丫鬟耍得團團轉!他真想怒吼一句:是嗎?是今日才要被貶去做繡娘的嗎?還是從到了洛城起就只是一個繡娘而已?

    可惜,不可以,這裡是如意繡莊的後院。若是真鬧起來,他就成大笑話了!

    而且。他總不能白白被如秋愚弄利用不是?不管怎麼說,如秋總還是在梅莊裡,而梅莊防護得太緊,有一個內應總是好的。待成事後,看他怎麼懲治這個賤女人,他的眼裡從來就容不下一粒沙子。

    如秋見秋逸然沒有回應,忐忑了:“爺放心,我最瞭解大姑娘。她現在就是被燕媽媽的事弄得有些害怕,又受了如春的挑撥,才對之前最信任的我一下子戒備起來,過一陣就沒事了,大姑娘從小到大就離不開我。只是,我知道爺您著急,不如爺幫我也想想辦法吧,看看能不能儘快回到她身邊做大丫鬟。”

    秋逸然似乎剛回神過來,扶著如秋的雙肩笑道:“爺的如秋這麼聰明,爺自然放心。只是很心疼,又無法為你出氣,才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秋頓感心裡大甜。一臉嬌羞甜蜜地偎入秋逸然懷中,倆人開始商量起來,從尹知若的喜好到梅莊的神秘之處。

    讓秋逸然臉色越來越黑的是,如秋對梅莊知道的真是……比他還少,連梅莊上有幾個門都沒搞清楚,問她機關,她竟然一臉迷茫:“什麼是機關?沒有見過啊。今日回去我探問一下。”

    ……

    各懷心思的倆人商量著如何算計尹知若,卻不知,此時如意繡莊門口正熱鬧呢。

    一個少年郎尋來。看見坐在車轅上等候的六子,很高興地奔了過來:“小哥。我認得你,剛才就是你這馬車上的姑娘差點被匪徒劫走。被我盧大哥救下的吧?”

    這可是在路邊,旁邊來來往往的人一聽“姑娘”、“遭劫”兩個詞,立刻放慢腳步,豎起了耳朵,勁爆的八卦啊!能不關心嗎?哪家的姑娘這麼倒楣催的?

    六子一看,可不?就是剛才救了如秋那位男子身邊的小廝?呃,人家叫大哥,說明不是主僕了。遂也笑道:“正是呢,我也認出你了,你大哥救的是我們莊子上的繡娘。喏,她正在裡面採買繡線什麼的。說真的,如秋姐姐還真得好好謝謝你們,那幾個人太可怕了。”

    少年郎嘿嘿笑道:“原來那位姐姐叫如秋啊,我們聽路上的人說了,她是一位繡娘,經常到這如意繡莊來的,所以我過來碰碰,沒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小哥你。”

    周圍有人開始唏噓了:“繡娘?原來只是個下人,我還以為真是誰家姑娘呢。”“土匪劫個繡娘,應該不是為了銀子吧?那個繡娘肯定很漂亮了。”“話說,洛城這幾年都挺太平啊,怎麼大白天的就有匪賊攔路劫人?”……

    六子也是一愣,眼裡有了疑惑:“你是特意找過來的?”是了,人家冒險相救,不管多少銀子,如秋總要表示一下不是?如秋之前是大丫鬟,總是有些積蓄的,但不會帶在身上啊。

    少年郎似乎看出六子的警惕和猶豫,暗掃了一眼周圍灼灼的八卦視線,笑了:“是啊,我盧大哥救如秋姐姐的時候抱了她,不是被好多人看到了嗎?盧大哥擔心壞……壞了如秋姐姐的名聲。小哥,如秋姐姐定親了嗎?”成沒成親,髮式上可以看出來,但定親與否可就看不出來了。

    六子立馬怔住了,可不是?如秋剛才只顧著怪他膽小像個小姑娘,不斷地誇那個救她的男人多麼英勇,卻是沒去想到,她被那個“英雄”當眾抱了,可不是只能嫁給他?呃,也不是,丫鬟的名聲嘛,沒有身契大。如秋嫁誰可不是她說的算,要大姑娘點頭才成。

    “那個……如秋姐姐倒是沒有定親,但……但是……”六子一邊斟酌著字句回答,一邊琢磨著,這麼說會不會影響大姑娘,會不會影響尹家的聲譽。

    “呵呵,知道……知道……”少年郎直點頭,“丫鬟的親事自然是要主家定的,不過我相信你們主家是善良人,壞了名聲的女子,即使只是個丫鬟繡娘,也一樣會影響以後的親事不是?我們盧大哥可不是挾恩求報,而是真心為如秋姐姐考慮的。”

    周圍有不少人已經開始點頭支持少年郎和他那位盧大哥了,紛紛對六子喊話:“跟你們主子求求情唄,人家也是好心,又負責任。”“就是就是,成人之美唄,對丫鬟好,對主家也是個仁義的好名聲。”……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4 12:41 PM

第八十三章 萬一

    回去的路上,如秋還沉浸在秋逸然的深情厚意中,滿腦子都想著他提出來的哄騙尹知若的計策,根本沒心情理會六子。

    而六子從來就不喜歡比三位姑娘架子還大的如秋,且認為即使那位什麼“盧大哥”真的找上門提親,那也是大姑娘才能決定的事,沒必要先提醒如秋吧?免得大姑娘被動。

    六子摸了摸後脖子,今日被一個匪賊砸了一掌就什麼事都不知道了,這會兒還疼呢,結果還被如秋罵沒用,想想就生氣。他要有本事對付那麼多個匪徒,早就去做護衛了,還給她趕車?哼,不過他以後真的要跟著三郎哥他們每日勤練武,還沒沖上去抗擊就被人一掌砸暈實在太丟臉了!

    如秋和六子一路安靜,慶元侯府裡卻是熱鬧極了。秦婆子將繡莊門口發生的事和那倆小夥子的對話一字一句都說了一遍。

    秋逸然的拳頭握得咯吱響,如秋那個賤人哪來的膽子,句句都是騙他的!原來她今天遲遲未到是因為差點被匪賊劫色,還經歷了一場“英雄救美”,被其他男人當眾摟抱了,卻能面不改色地告訴她是因為尹知若臨時找她去說話耽誤了出門。

    傲嬌世子爺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那個如秋究竟將他看作什麼了?真把他當草包紈絝了?一向堅信自己將是重振秋家的人才,卻一再被一個賤丫鬟肆無忌憚地欺騙,秋逸然猛然間有些受不住了,腦袋發暈,腿腳也有些發抖起來,不得不強打精神往後走了幾步坐在太師椅上。

    季氏“嗤”了一聲:“那麼個不要臉的小賤人,真被劫匪劫去才好呢!老天瞎了眼才讓她被救了。也不知道什麼人這麼吃飽撐著?

    秦婆子撇了撇嘴:“老奴讓我那侄兒查了,可不就是百花樓的龜公頭子盧大。嘖嘖嘖,就那麼一個人。竟然也會英雄救美,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侄兒說盧大正在找人向梅莊遞話。要讓梅莊的人知道得罪他盧大是沒有什麼好處的,顯見是志在必得,要逼尹大姑娘將如秋許配給他,還有那三癩子在如意繡莊門口故意說的什麼名聲、報恩的話……呃,老奴怎麼看都覺得這其中不簡單。”

    “龜公?”季氏噗哧一笑“倒是與那賤貨相配的很!敢騙我兒子,騙我們慶元侯府,活該配一個龜公,再生一個龜兒子才好。”

    不過。秦婆子分析的對,這件事聽起來確實有太重的操作痕跡,想是那盧大盯上了如秋,自導自演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然後再軟硬兼施,威逼尹知若。

    季氏一撇嘴,切,那小賤人有那麼漂亮嗎?盧大雖然是個龜公,但也算是個地頭蛇,還有些背景靠山。若是真強搶一兩個身家清白的閨女做妻妾,又是什麼難事?那百花樓裡還能少了或強搶、或拐騙來的好人家的女兒?

    季氏這邊一口一個“龜公”、“賤人”、“騙我兒子”,興奮得很。卻沒發現她兒子秋逸然的臉色比炭還要黑。

    “夠了!娘您堂堂一個侯爺夫人,言詞也要注意些才好,尤其在嫣然面前。”秋逸然低吼了一聲,沉著臉甩袖而去。

    在兒子一頓訓斥之後,季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不斷用手拍著自己的前胸,氣得不行:“聽聽,聽聽,我說錯了什麼?竟然被自己的兒子這樣指責?氣死我了!這個孽障真是氣死我了!我這麼辛苦都是為了誰?為了誰?”

    秦婆子一邊輕拍季氏的後背。一邊低聲勸慰道:“夫人消消氣,世子爺這不也是被氣昏了頭?不過夫人您口口聲聲龜公、龜兒子的。也確實招世子爺生氣,那不是在世子爺傷口上抹鹽嗎?”如秋現在可還是世子爺的女人呢。這不是在罵世子爺同龜公共用一個女人?而且……而且……世子爺同如秋這麼三兩次下來,弄不好,連兒子都有了……

    秦婆子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在季氏背上輕拍的手都不由頓住了。

    不得不說,這倆人還真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相處了三十年的主僕,心有靈犀啊。被秦婆子提點了一下的季氏,幾乎就在秦婆子頓住的同時也想到了那可怕的、糟糕的“萬一”。

    “去,將逸兒找回來,”季氏鐵青著臉道,“讓他無論如何再約如秋出來一次,不管她懷了沒有,直接灌藥下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們慶元侯府可經不起這樣的“萬一”。

    “這,夫人,……”秦婆子有些猶豫。聽說那盧大已經找了媒婆,明日一早就去梅莊提親。尹知若一介弱質女流,弟弟妹妹又小,哪裡會為了一個早就不再信任的丫鬟得罪了地頭蛇,還白白落得一個“不良善”的名聲?反而,這是一個打發掉如秋的絕好機會,一舉數得啊!若是她,一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的。

    秦婆子從一開始就認定,既然他們能注意到成親那日如秋的失態,尹知若和她身邊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無論尹知若多麼天真單純,都不可能接受貼身丫鬟這樣的背叛,一定會厭棄的。這不,事實證明她的推斷是正確的,只可惜當初夫人沒有聽她的勸勸止世子爺。

    “這什麼這?”季氏不耐地揮了揮手,“趕緊去!萬一……萬一……如何了得?”他孫子可不成了龜兒子?一輩子叫一個龜公作爹?不行,她想想都要瘋了。

    “可是夫人,”忠心的秦婆子硬著頭皮繼續勸道,“因為盧大刻意要給梅莊壓力,現在洛城裡到處都在傳這件‘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美事,不到明日,只怕街頭巷尾無人不知了。若是這樣的時候讓人發現世子爺同如秋會……會面,只怕……”那可真是大笑話了,慶元侯世子秘密幽會百花樓龜公的未婚妻?

    這下季氏完全癱了,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外面有丫鬟在敲門通報:“夫人,舅夫人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4 12:42 PM

第八十四章 滅口嗎?

    季氏不耐地喝問道:“通報都不知道把話說清楚嗎?舅夫人?那麼多舅夫人,來的是哪位?”她有四個嫡庶兄弟,還有一大堆堂兄弟呢。也不知道是誰今兒這麼有空,之前也沒通個氣什麼的,就這樣突然跑來?

    慶元侯府現在也就是外表好看好聽,繡花枕頭而已,季氏娘家幾個兄弟、堂兄弟日子倒是過的不錯,至少不缺銀子,所以她一向很看重娘家的,只是這會兒確實心煩意亂。

    丫鬟忙回道:“是如意繡莊的那位舅夫人。”

    季氏愣了一下,劉氏?她一向是個大忙人,怎麼會突然跑來?

    還是秦婆子的反應更快:“夫人,可能是同世子爺或者那個如秋有關呢。”那麼多位舅夫人中,這季劉氏是最少來侯府的。季劉氏的丈夫只是個沒有功名的舉人,不喜歡為官也不喜歡花天酒地,只沉迷於繪畫。好在季劉氏會做生意,在洛城及周邊縣城共開了四家如意繡莊,生意都很好,當然,也就比一般當家主母都更忙了。

    季氏醒神,可不是?秋逸然和如秋借如意繡莊幽會,那可是劉氏的地盤,有點什麼事,劉氏自然比她先知道,知道得更清楚。如秋早就只是個繡娘的事不就是劉氏先發現的?還有兒子同如秋……呃……那事。

    “走,我們過去花廳”季氏趕忙站起身,一來事關秋逸然自然不可以大意,二來這個傲嬌精明的堂弟媳可是從來不會巴結奉承她的,反倒是她一心琢磨著如何能分如意繡莊一杯羹。

    主僕倆到花廳的時候,劉氏正在飲茶,微微蹙了蹙眉頭,這茶真心不好。對好茶、擅品茶的她來說只能用糟糕兩字來形容,在她府裡,這樣的茶都是賞賜給那些一般的掌櫃、管事之類。若是得意的大掌櫃、大管事,喝的茶都比這慶元侯府待客用的茶好。當然。她相信,季氏還不至於慢待她。

    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這慶元侯府如今也就是表面風光,稀罕的也就是那侯爵爵位的虛名,等到秋逸然接過爵位,可就是最後一位慶元侯爺了。若秋家再沒有人有本事入朝得皇上青眼,也就到頭了。若不是看在秋逸然還有些能力、比他父親強的份上,她才懶得摻和他們的事。

    說起來這秋家也是倒楣。本來攀上鎮北大將軍府,有尹大將軍和芊昕郡主那樣厲害的岳父岳母幫襯,秋逸然重振秋家倒真是很有可能,弄不好還能將爵位承襲幾代也難說,卻偏偏在剛結成親家就……

    這也就算了,尹家的權勢沒了,但尹家大姑娘那龐大驚人的嫁妝也是一種強勁的助力不是?尤其是對如今的慶元侯府。可這一家人的腦袋也不知道是被什麼給踢了,竟然將事情弄到如今這樣的地步(秋逸然成親那日她正好受了嚴重的風寒還沒有好,所以沒有來觀禮)。

    若不是季氏說等尹知若再入慶元侯府為妾,就將尹知若嫁妝中在京城裡的鋪面給她選擇合意的開如意繡莊。她才不會允許秋逸然和那個繡娘在她的地盤幽會,一旦傳出去連她都沒有臉面好吧?

    唉,誰讓那京城裡寸土寸金呢。位置好的商鋪尤其難找,要不就貴得驚人,而芊昕郡主給尹知若的嫁妝鋪子,不用問也知道定是好鋪面。

    劉氏自嘲地笑了笑,這也是一種“有錢能使鬼推磨”吧?否則就她自己的脾性,哪裡能容許那麼齷齪的事發生在她的如意繡莊裡?

    無巧不成書,季氏剛跨進來就看到這位堂弟媳抿了一小口茶就蹙眉頭,接著臉上浮起一抹嘲諷,又惱火又難堪。直接在心裡將劉氏罵了個半死。有什麼了不起嘛?不就是有幾個銀子?真那麼財大氣粗也不會想占尹知若嫁妝店鋪的便宜了。

    “咳咳,”季氏到底還顧及面子。裝作沒有看到剛才的一幕,只是笑容實在很牽強。“弟妹今兒怎麼有空過來?”

    劉氏抿了抿嘴,到底沒有回答她,只是看了一眼花廳裡站著的侍候茶水的丫鬟,又對自己帶來的貼身丫鬟說道:“白露你去外面等我。”

    季氏一凜,這是有不可外道的秘密事情要說?她更肯定事關秋逸然了,趕緊朝秦婆子使了個眼色。

    秦婆子會意,對那丫鬟道:“你也先下去吧,這裡我來侍候就行。”

    待白露和那個茶水丫鬟出去後,秦婆子也帶上門,守在門外。

    劉氏這才小聲道:“梅莊那個叫如秋的繡娘應該是有孕了,百花樓盧大要求娶如秋的事你應該也聽說了,這……你們看看怎麼辦吧?”

    本來溫溫柔柔的聲音,季氏卻只覺是一個響雷向她劈了過來,劉氏的性子她瞭解,沒有絕對的把握她是不會特意跑這一趟的。如秋那個小賤人肯定是真的懷了逸然的孩子了!上次秦婆子就婉轉表示過那如秋的身形看著就是個好生育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季氏的聲音裡沒有懷疑,只有控制不住的顫抖,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害怕。

    劉氏歎了一聲,道:“我店鋪裡有個叫朱茂的夥計,住在大樹頭街那邊,有一日遠遠瞥到他鄰居那個二賴子從我們店鋪後院的小門出去,覺得很奇怪,但是沒聽說店鋪有丟失東西,也就沒有上報,因為那二賴子是有名的混混,他怕被報復。

    也是巧,昨晚他很遲才從鋪子回去,在二賴子家門口好好的滑了一跤,結果無意中聽到二賴子和他弟弟三賴子在得意洋洋地談論什麼,就趴在牆根偷聽了一耳朵。原來二賴子盯著逸然有一陣了,還看出如秋已經有了身孕,就把消息賣給了盧大。那盧大不知得了什麼毛病,正想買一個剛有孕的女子作媳婦,以後好繼承他盧家的香火。”

    二賴子?……二賴子?……她想起來是誰了!原來是那個二賴子搞的鬼?季氏捏緊了拳頭,手心傳來的刺痛讓她得以強壓住自己的情緒繼續聽劉氏往下說。

    “朱茂說,那盧大也已經偷看過如秋一次了,很滿意她的相貌,也看出她確實像是懷了身孕的樣子,你知道,盧大是做龜公的,對這些都經過特別的訓練。”劉氏也窩火啊,二賴子他們都是盯到如意繡莊來的,萬一這件事鬧大,只怕如意繡莊和她的聲譽多少也會受到些影響。

    剛懷孕的樣子看得出來?季氏不免生出兩分僥倖:“就這樣?他們就憑看一眼的感覺判斷出來?”雖說樓子裡的龜公肯定有這方面的技巧,但也太……玄乎了吧?

    劉氏搖頭:“當然不是,那盧大想要做便宜爹,自然也很謹慎,他去偷看如秋前就特意花重金找了一個在這方面很厲害的醫婆子,讓她在如意繡莊門口撞了如秋一下,然後趁著扶人的時候給如秋把了脈。”不得不說,盧大確實是個有背景的厲害角色,水準高的醫婆子大多是從宮裡放出來的醫女,數量很少,且多是一出宮就被富貴人家請去做專用醫娘了,有些甚至嫁人做當家主母去了。

    把了脈?季氏剛升起的那兩分僥倖頓時灰飛煙滅,該死的!現在她要怎麼辦?而且整件事聽起來,可能知道如秋懷了慶元侯骨血的人不少啊。滅口都難滅啊!

    季氏眼裡閃過的狠厲沒有逃過劉氏的眼睛,頓覺極不舒服,暗暗冷哼了一聲:滅口?包括她嗎?還真當這個慶元侯府不可一世了?

    劉氏心裡這麼想著,說出來的話就帶上了兩分不客氣:“那盧大可不是普通的、好欺的龜公而已,誰不知道百花樓的幕後大東家是京裡來頭不小的主。否則,他也不會明知如秋肚子裡懷的是逸然的骨血,還敢布下局逼娶如秋,當這個便宜爹。對了,朱茂還說了,今日在繡莊門口故意找梅莊車夫說起這件事的那個少年郎就是三賴子。他們是準備軟硬兼施逼迫尹家大姑娘同意這門親事,將如秋嫁給盧大呢。”

    季氏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都不好了。對啊,盧大就不怕萬一日後被秋家發現如秋生下的孩子是逸然的?他這是明擺著根本沒把他們慶元侯府放在眼裡麼?他哪來這麼足的底氣?倚仗的到底是誰?不行,這件事還是得趕緊讓侯爺和逸然知道,讓他們想辦法。實在不行,找人連夜除掉如秋那個賤人可以嗎?至少弄掉她肚子裡的孽種!

    劉氏站起身:“好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也就不在這耽誤你辦正事了。我店裡那個朱茂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上個月就將身邊的一個丫鬟許配給他了,他對我很是忠心,否則也不會冒險將事情及時告訴我。至於其他人,就要你們自己想辦法了。不過有句話我不能不先說在前,那個如秋,我無論如何是不會讓她再進繡莊後院了。”

    季氏當然明白劉氏的意思,但她還能說什麼,只能訕訕地點點頭。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5 03:07 PM

第八十五章 破財消災

    聽季氏說完劉氏帶來的消息,秋逸然整個人呆住了,怎麼可能?他什麼時候被人盯上了,自己真的一點異樣感覺都沒有。還有……還有……如秋竟然真的懷孕了?可她自己都沒察覺嗎?他篤定,如秋若是知道了,一定會立刻告訴他,不論是妄圖表功、母憑子貴,還是想要脅於他。

    季氏歎了一口氣:“你們在一起才多長時間,即使第一次就懷上,也就是一個多月。這麼淺的月份,就是生養過孩子的女人都未必能及時察覺。”

    坐在正位上的慶元侯臉色如墨,好半天都沒有吭一聲,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二賴子,大樹頭街上那戶姓賴的人家?四年前,酒醉夜歸的他突然來了興致,親自駕著馬車玩,結果狂奔的馬車將在鄰鎮忙完活計匆匆趕回家的賴大發卷倒,先後遭到了馬蹄和車輪的碾踏。而酒醒了一大半的慶元侯只是皺了皺眉頭,咒駡了擾他興致的賴大發幾句,讓車夫將昏死過去的賴大發拖開,自己鑽進馬車,要揚長而去。

    不想賴大發的長子賴大寶出門來接他爹,正好看到了這一幕,沖上來欄在馬車前面不讓走。

    慶元侯氣急,怒吼了一句“敢攔我慶元侯爺的馬車?找死!”邊罵邊奪過馬車夫手上的鞭子猛地一抽,吃痛的馬匹又直接踏向了賴大寶……

    等賴家其他人和街坊鄰居聽到動靜趕來的時候,賴大發已經死透了,賴大寶也是奄奄一息,只說了六個字“慶元侯爺……馬車……”就隨他爹去了。一個捲縮在街角的瞎子乞丐告訴賴家次子賴二寶他聽到的那句“敢攔我慶元侯爺的馬車?找死!”

    不過,第二日那個乞丐就不見了,也再沒有出現過。

    小老百姓狀告慶元侯爺。結果可想而知。雖然仵作能查驗出賴大發父子確實死於馬蹄踩踏和撞擊,但沒人能證明是慶元侯府的馬車撞的。

    賴家失去了支柱,沒有了經濟來源。一下子坍塌了。半年後,賴大發的妻子病痛之下。也拋下兩個兒子去了。十四歲的賴二寶帶著弟弟靠打零工和小偷小摸、坑蒙拐騙活了下來。人們漸漸忘了他們的名字,都叫“二賴子”“三賴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慶元侯爺早就忘記了那件事,不過是兩個貧賤草民的性命,他哪裡會放在眼裡?沒想到啊,正是那貧賤草民的兒子,兩個混混賴子,竟然不聲不響地盯上他兒子。用這麼陰狠的招數掐住了他們慶元侯府的喉嚨。偏偏那盧大雖低賤,卻也是不好惹的,尤其他背後的靠山,更不是他們慶元侯府敢得罪的。

    真真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當年那賴家狀告他時,就應該反扣他們個誣陷詆毀勳貴的罪名,將那兩個小的都發配到邊遠荒莽之地去才是,那時的洛州知府可還是他的人呢。

    聽到季氏叫囂找人去殺了如秋,慶元侯直接瞪了她一眼:“到梅莊去殺人?別說梅莊的機關讓人生畏,就說現在有景王爺和林知府關照著梅莊。加上慶元侯和梅莊本來就有的糾葛和傳言,一不小心整個慶元侯府就賠出去了,為除掉一個繡娘值得嗎?再說了。那盧大正等著做便宜爹,你殺了他盯上的女人孩子,他能放過你嗎?何況還有一心報復秋家的二賴子兄弟在?只要他們放出風聲去說如秋懷了逸兒的孩子,誰都會立馬聯想到殺人滅口,到時候你怎麼收拾那種局面?”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些混混要狠起來胡亂搞事,也不是好對付的。而且現在的林知府京裡有人,對他從來不冷不熱。

    季氏不由地打了個寒顫,真的會有這麼糟糕嗎?那要怎麼辦?眼睜睜看如秋帶著腹中那塊肉嫁給盧大。然後生下孩子?

    突然,季氏腦中又閃過一道靈光:“要不。想辦法送信進去,讓如秋知道她自己有身孕了。她肯定不願意嫁給盧大。如果被尹知若那賤人逼死就更好了!”一舉兩得,既除掉如秋,又壞了尹知若的名聲,讓她落得個心狠手辣的駡名被人唾棄,以後他們要算計她就容易多了。”

    慶元侯冷冷“嗤”了一聲,看季氏的眼神立時溢滿鄙視和失望:“你還真是越來越蠢,蠢得可以!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盧大志在必得,他做這些只是逼尹知若放身契同意將如秋許配給他而已,甚至都不會讓尹知若知道如秋懷孕的事,否則也不會這麼著急行事。至於如秋,他自然有辦法對付,根本不需要尹知若做什麼。

    即使如秋破罐子破摔,將事情鬧大、真相捅破,倒楣的也只是我們慶元侯府。若那如秋還是尹知若的貼身大丫鬟,這事對尹知若還有些影響,可是現在誰不知道如秋早就只是一個繡娘了?你不是說知府家的管事婆子早就知道了?真有人深究下去的話,只怕當日如秋同逸兒眉來眼去的事都會被挖出來,到時候我們才真是越抹越黑越不乾淨了。”有尹知若外祖父的恩情在,再有景王爺的交代,知府和知府夫人一定會站在尹知若那邊的。

    秋逸然委屈極了,他那時可沒有跟如秋眉來眼去。人財兩空,哪裡還有心思勾搭一個丫鬟?只是覺得如秋盯著他發呆有點奇怪,愣了一下而已。要真說起來,那時就是有什麼感覺也是厭煩鄙視,主子姑娘毫不留戀地和離而去,丫鬟卻依戀地盯著他發呆,算怎麼回事?他就只能吸引個丫鬟?

    可是他很清楚,父親的話是對的,現在操縱著整件事的是盧大,唯一的受害者是他和他們慶元侯府,而尹知若雖然毫不知情,卻也有利無害。雖然被迫將府裡的繡娘嫁給一個龜公有點鬱悶,但也是因為盧大對如秋的救命之恩不是?不但無可非議,還會被人稱讚為良善講理。畢竟繡娘只是下人,又不是親戚,嫁出去也就理所當然斷了關係。

    見這父子倆都沉默了,季氏大急:“那你們說怎麼辦吧?等如秋嫁了盧大。出了梅莊後再想法子弄掉她的孽種?或者,實在不行就算了,以後。任何時候死不承認那孩子是逸兒的,他們總不敢逼我們驗血認親吧?”一個丫鬟生的孽種。他們本來也沒準備要。

    慶元侯死死盯著季氏,卻沒有回應,那陰森森的眼神讓季氏忍不住發怵。好吧,她很快也意識到什麼問題了。可是,也不能怪她啊,這不是急得六神無主了?

    秋逸然終於開口了:“父親,我找那盧大談一談,他與我們慶元侯府從無過節。也沒必要與我們結怨。只要保證給他找一個剛懷了身孕的漂亮媳婦,再賠上一份厚禮,想來他也不會刻意要與我們作對。畢竟,他總不會想讓人知道他自己的隱疾不是?”

    慶元侯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道:“也只能這樣了。”想來想去,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破財消災,真能用銀子解決還算是好的了。只是,無賴就是無賴,只怕那盧大胃口不小啊。

    “還有,”慶元侯又想到一件事。“那如秋,你也只能先納回來了。至於進府以後,是母子都除掉。還是去母留子,再說了。”

    季氏又不願意了:“按你們說的方法,只要盧大不去求娶不就沒事了?將那賤人騙出來灌藥下去就解決,還要納進府裡來做什麼?

    慶元侯懶得理她,只丟了一句話過去:“你還不趕緊去準備銀票?拿三千兩吧,再把那套翡翠茶盤給逸兒帶上。“說完就站起身要離開,他還要去找找人,以防盧大鑽了牛角尖,秋逸然談不下來。

    季氏差點沒尖叫出來:“三千兩?怎麼要這麼多?還要翡翠茶盤?憑什麼?“那套翡翠茶盤可是她嫁妝中最值錢的兩三件東西之一。也值一兩千兩呢。

    慶元侯“嗤”了一聲,甩袖而去:“多什麼多?加起來也不過五千兩。要不然呢。你想用三五百兩平息這件事?是銀子重要,還是你兒子和整個秋家的名聲重要?”他也知道季氏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五千兩現銀。所以才要她拿那套翡翠茶盤出來。

    季氏氣得幾乎發抖,也不過五千兩?秋家還有多少個五千兩?有本事不要拿她的嫁妝啊!就是那三千兩銀票,也要動用好不容易湊出來準備置辦年禮的兩千兩好吧?現在用掉,年禮怎麼半?是誰說今年一定要多準備些好東西往京裡送的?

    秋逸然當然知道慶元侯府如今的拮據,心中有些愧疚:“娘,這次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大意了。父親也是沒有辦法,盧大那種人就是無賴出身的,讓他自己獅子開大口的話,只怕五千兩都打不住。不過娘放心,這五千兩不會白白花出去的。這事過後,我找個合適的女人送給他,也算各有把柄,以後如果能結交他身後的貴人,這些銀子也不算虧。”要成大事,黑白兩道、什麼樣的人都要結交,都能用到。

    兒子這般說,季氏又心疼了:“不怪你,都怪那個賤女人迫不及待,又是個災星。逸兒啊,銀子花了就花了,翡翠茶盤送出去也算了,但那個賤女人就不用真納回來了吧?那就是個招災惹禍的,沒得再影響了你的親事。”

    秋逸然苦笑地搖了搖頭:“娘,那盧大為了給梅莊壓力,把事情弄得人盡皆知,又怎麼可能不去提親?像他那樣的人,好不容易做了一回救美的英雄,有擔當的大男人,或許這會兒還正在為這難得的‘好名聲’飄飄然呢,怎麼可能自己打自己嘴巴?”

    季氏愕然:“那……那……”

    秋逸然繼續道:“我們所求就只能是他不再逼迫梅莊,因為母親您早就喜歡如秋的針線活,尹知若之前答應了等如秋帶出其他幾個繡娘後,將如秋送給我為妾而作罷,這樣對他、對尹知若都沒有損失。”不管怎麼樣,繡娘也好、丫鬟也好,如秋真傳出什麼有傷風化、甚至未婚先孕的傳言,對尹知若和梅莊總是不好,自然是能避免則避免。

    季氏也不是真蠢,只是各種急切之下一時轉不過彎來而已,聽秋逸然這麼一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可是,一轉過彎來,轉得就快了,一下子就想到了新的問題:“尹知若將繡娘送與你為妾?那麼,再想讓她……不是就更難了?”尹知若果斷和離在先,不計前嫌贈丫鬟為妾在後,怎麼可能還會情願入秋家為妾?就算他們真算計到尹知若,世人也會懷疑的啊。

    秋逸然無奈地點點頭,何止更難?簡直就是不可能!可是能怎麼辦,目前的問題還沒真正解決呢。“娘,您去取銀票和茶盤吧,我先讓大成去約盧大,然後再告訴你怎麼去同尹知若談。”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5 03:09 PM

第八十六章 不是不可以

    大孝在身,知若現在的裝扮都是極其素淡的,見外客也是一樣。月白色夾襖,灰色長裙,外罩一件米白色、鑲著銀灰色毛領子和袖口的長褙子,明明是十分素淨、甚至老氣的服飾,卻愣是將知若身上的華貴氣度十足十地襯了出來,加上此刻靠在貴妃榻上的那份慵懶,更憑添了兩分別樣的雍容。

    季氏覺得自己眼花了,或者,看不懂了。明明是同一個人,完全相同的五官相貌,怎麼就是覺得不一樣了呢?尹知若從小就漂亮,高人一等的出身讓她也不乏嬌貴氣質,但更多的還是一覽無遺的天真和嬌憨。可是,這會兒的尹知若,倒是越發像芊昕郡主了,讓人一不小心就容易閃神,得虧她很清楚芊昕郡主已經不在了。

    無論如何,季氏都是誥命在身的侯爺夫人,知若盈盈起身行了個禮,語氣客氣而疏離:“不知秋夫人這麼急到梅莊來,可有什麼事嗎?”呵呵,聽說季氏今日過來可是特意乘坐了一輛沒有慶元侯府標記的青色小馬車,該是怕被人發現吧。

    不等季氏端起架子,知若已經坐回貴妃榻上,淡淡道:“秋夫人別客氣,請坐吧。”

    季氏氣得不行,她雖然很不情願走這一趟,但無論如何,還是覺得自己是長輩,又是誥命在身的侯爺夫人,尹知若一介平民,還是犯臣之女,敢對她不敬?即使此次她確實是有事相求,那也是尹知若應該做的。若不是尹知若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他們秋家現在早已經是順風順水,又哪裡會惹來這麼個大麻煩?

    沒想到,這才一見面。她還正要給個下馬威呢,尹知若就先擺出了這麼一副不鹹不淡的姿態,偏偏禮數周全。讓你心裡不痛快,卻又挑不出毛病。

    “真是見鬼了!”季氏在心裡狠狠罵了一句。強壓住不悅,笑道:“若丫頭怎麼如此生分了?還是同以前一樣喚我伯母吧。”

    笑得真難看!知若心裡冷哼了一聲,端起茶杯,幽幽道:“秋夫人抬愛了,只是知若有自知之明,如今我已經不再是鎮北大將軍府的千金大小姐。”面對季氏,知若連做表面功夫都不屑了。

    季氏一噎,什麼意思?不是她多想。自從知若同她兒子秋逸然在成親當日和離後,整個洛城,甚至京城裡都在傳言慶元侯府勢力、忘恩負義,與尹家結親只是為了鎮北大將軍府的勢和財,尹家一落魄就逼人家女兒為妾。

    雖然……雖然這些都是事實,但是被生生揭出來情何以堪?弄得現在那些名門世家圈子中,人家看秋家都是一副鄙視的眼神,談起秋逸然的親事更是直接閃避,好像生怕秋家有意沾上他們似的。

    正想爆發的季氏對上一臉若無其事細細品著茶的知若,好似一擊重拳落在軟綿綿的棉花堆上。使不上勁,腦袋卻是瞬間冷靜下來,記起了他兒子的反復交代。醒悟到今日一定不可與知若鬧僵,因為是他們有求於她。沒有知若點頭,就算收買了盧大,這件事依然不能順利解決。

    忍!一定要忍!遲早她一定要讓這個小賤蹄子跪在她面前求饒!季氏深深吸了一口氣,訕笑道:“瞧瞧,若丫頭你這牙尖嘴利的,倒是比你娘從前還厲害了。說起來我今兒還真是有事找你,這不,我身邊針線最好的丫鬟過些日子就要嫁出去了。偏偏老夫人和嫣然都是挑剔的主,所以我一直想著向你討了你們府裡那個叫如秋的繡娘呢。”

    知若“哦?”了一聲。奇怪道:“秋夫人也知道如秋針線活好?”

    季氏早有準備,忙應道:“可不是。早就聽你二嬸說你身邊四個大丫鬟都是出色能幹的,那個如秋做出來的女紅活計,比京裡幾個大繡莊出來的東西都要好……”

    知若皺了眉頭,打斷了說的正起勁的季氏:“秋夫人不知道嗎?尹家二房、三房已經同我們長房斷絕了關係,如今我們姐弟幾人可沒有什麼二叔二嬸的。”

    季氏當然知道(就算葉氏不說,早都傳遍了整個京城的事他們也不可能不知道),這不就是想套個近乎嗎?要不怎麼說話?說“你以前那個二嬸”?憑白壞了氣氛。

    再說了,家醜不可外揚,有誰願意宣揚自己一房被親人斷絕關係,趕出門去?又不是什麼榮光的事兒。

    不想尹知若如此不給面子,直通通地就打斷她的話給“糾正”了,這是表明與她完全沒有任何瓜葛牽扯的態度?

    好吧,為了兒子,她還是得繼續忍。季氏捏緊了拳頭,故作驚訝地繼續道:“啊?這是真的啊?我還以為只是傳言呢。嗯,我就是聽尹二夫人說的。然後,那個如秋近來不是經常去我堂弟媳的如意繡莊採買嗎?聽說還同他們的繡娘交流技巧呢,正好我那堂弟媳見到過一次,說一聽就知道那丫頭是個行家,恨不得要了去他們繡莊呢。”

    知若輕輕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原來是這樣?秋夫人既然如此看重如秋,還親自走這一趟,一個繡娘而已,我將她送給您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在秋夫人到來之前,我正在聽我們莊子上的管事彙報事情呢,正是關於如秋的。不知秋夫人知不知道今日如秋被一位叫盧大的人救了的事,聽說那盧大明日要來我們梅莊提親呢。”

    季氏忙道:“這件事如今傳遍了大半個洛城,我自然也聽說了。不瞞你說,正因為這樣,我才急急趕來。若丫頭你也知道,像我們侯府這樣的人家,女紅手藝出色的人可不能少,眼看著老夫人的壽辰沒幾個月就要到了,還有年禮什麼的,都需要大量好的針線活和繡品。若丫頭,這事你可得幫幫我。”

    知若猶豫道:“可是,那盧大救了如秋,據說還有……身體接觸,我若不應承,似乎不講情理。而且那盧大也是個不好惹的,我們初來乍到,這……”

    “若丫頭莫怕莫擔心,”季氏道,“我也知道你說的這些問題,當然不會讓你難做。這不,我都想好了,你就說我早就看中了如秋的手藝,向你討要了她給逸兒做妾。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不是?盧大聽說後一定不會為難你的,我們侯爺同他們的大東家素日裡也有些交情。”

    “這樣啊?”知若蹙著的眉頭松了松,“只要盧大不堅持、不為難我們梅莊,我倒不是一定要掙這個良善主子的虛名。只是,如秋現在雖然只是個繡娘,但曾經也是我身邊的丫鬟,我們尹家和秋家有過結在前,現在我若是把她給秋世子做妾,只怕……外人不知如何看我?我還一直想著我們兩家要少來往些,最好不再聯繫呢,才好讓那些對我們兩家不利的傳言慢慢淡去。”

    季氏再深吸了一口氣:“若丫頭的意思是,即使盧大不娶,你也不願意將如秋給我們秋家做妾?就因為怕那些流言,怕我們秋家連累你的聲名?”放屁!也不知道是誰害的誰?若不是你這賤人,逸兒和慶元侯府怎麼會像如今這麼狼狽和被動?主僕倆都是賤人,都是害人的災星!

    知若沒有錯過季氏眼底的恨意,不過她還真不虛呢,她們之間註定只有仇恨,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悠悠哉哉地抿了一口茶,知若才放下茶杯:“秋夫人言重了!當日和離的事是你情我願、對兩家都有好處的事,哪有所謂誰連累誰?秋家真想納如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6 04:49 PM

第八十七章 如願以償

   “只是什麼?”季氏也顧不得保持和藹親切的笑容了,拉長著一張臉,暗道難不成這賤蹄子也想獅子大開口,狠敲他們一筆?

    知若直視季氏,正色道:“只是我們不能讓外人誤會,說起來也很簡單,只要我們兩家簽下共同聲明,呃,也可以說是契約,從此後兩家沒有任何關係,沒有恩怨情仇,互不來往,互不幹擾,這樣即可。”

    這樣即可?季氏看著一臉平靜安然的知若,恨不得沖上前去掐死她,那一番話簡單點說不就是“老死不相往來”?這個小賤人就如此看不起他們慶元侯府,急巴巴地要與他們斷絕關係?一個被休棄的犯臣之女,憑什麼?若不是有那麼豐厚的嫁妝令人眼饞,誰願意多看她一眼?

    知若可不會在意季氏在想什麼,樂意不樂意,現在她才是那個掌握著主場的人呢。

    如春不愧是知若身邊第一丫鬟,比知若更加沒將季氏放在眼裡,眼見季氏沒有回應知若的話,便自顧自開始按照素常的排程開了:“姑娘,用晚餐的時辰快到了,您是過去同二少爺他們一起用,還是……”

    知若看了季氏一眼,笑道:“不用了,我想秋夫人不方便在這裡用飯,我還是同澤兒幾個一塊好了。是吧秋夫人?”

    真是氣死她了!這尹知若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會變成現在這樣?哪裡還是之前那個單純乖巧的尹知若?季氏差點沒直接暈死過去。她真不稀罕在這兒用飯,也沒有那個心情。問題是,這主僕倆明顯是在下逐客令嘛,不,這還不是最關鍵的,關鍵是尹知若擺這陣勢就是告訴她。要想讓她配合拒絕盧大的提親,就要白紙黑字地簽下她所說的那份契約、什麼共同聲明,沒的商量。

    一旁的秦婆子也是暗暗長歎了口氣。尹大姑娘這股精明勁哪裡需要什麼人挑唆,明顯就是繼承了她娘芊忻仟昕郡主、與生俱來的好吧?只是以前被保護得太好。沒有機會展現罷了。她甚至懷疑,尹知若根本知道慶元侯府沒有放棄繼續算計她,所以才借機要秋家留下承諾。

    只是,如今主動權掌握在尹知若手中,夫人再明白再氣憤又能如何?

    這邊廂秋氏和秦婆子還在衡量得失,那邊知若卻毫不客氣地又扔下了一枚炸彈:“說起來這如秋還真搶手,好好地出趟門採買針線布料也會碰到那麼多事。本來我準備這幾日就讓她隨震遠鏢局的人進京的,景王爺家一個管事婆子看上了如秋。想討給她兒子做媳婦呢。雖然是官奴,但在王府裡當差也不差是吧?”

    官奴?還是在京城景王府裡?一旦洩露了半點消息,或者如秋生下的孽種長的像秋逸然(秋逸然兄弟的相貌就完全隨了他們父親慶元侯),天啦!到時候真是丟臉丟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去了。

    季氏哪裡還敢猶豫,趕緊咬牙切齒地笑道:“可不是?女紅好的女子大家都喜歡嘛。不過我們可是說好了哈,今日就簽了那什麼共同聲明,免得外人誤會你,明日你回絕了那盧大,十日後我們侯府就派一頂小轎過來接人。”

    知若點點頭,對如春道:“你讓喜鵲去大少爺那。請他寫一份契約來,要快點,不用琢磨太久。可別耽誤了秋夫人回府,這個季節的天黑得快。”

    如春應下,退了出去。

    沒有了話題,會客廳裡頓時安靜下來,靜得讓季氏感覺越發難受,卻見知若一副悠閒淡然的輕鬆模樣,更覺煩躁起來,忍不住張口道:“若丫頭,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擺出那麼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樣。是被你娘逼的嗎?”

    知若一臉奇怪:“什麼模樣?我一直就是這樣的啊,我爹娘可從來不逼我做什麼我不願意的事。”

    裝!繼續裝!季氏暗暗呸了一聲。一直就是這樣?葉芳兒和她怎麼會被騙得如此慘?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今日走這一趟她才真正確定自己和表妹徹頭徹尾被芊忻仟昕郡主耍了。

    至於尹知若。就算沒有“很傻很天真”,她也是不放在眼裡的,畢竟年歲在那,再聰明又能怎樣?現在能佔據主動位置也只不過是因為芊忻仟昕郡主之前布的局讓他們所有人一開始就被動了而已。如若不然,秋家當日絕對會體體面面地將尹知若娶進門,然後,她有一百種方法對付尹知若,哪裡會讓她如此倡狂?

    一步錯,步步錯啊,壞就壞在慶元侯府在洛城而尹家在京城,她也就只在去年底見過一次長大後的尹知若,其它都只能從葉氏那裡打聽,偏偏她太相信葉氏而葉氏又太蠢了。

    知若借著看如春進來的動作瞟了季氏一眼,正好撞見她眼裡悔恨與不屑交加的複雜眼神,嘴角再次勾起,她當然知道,季氏懊悔的不可能是算計她、算計她的嫁妝。只會懊悔他們秋家的“失策”,後悔不該在成親那日就發難,不該讓她和離。

    回來的如春臉上有一絲不悅,在知若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知若卻是笑了:“她來的倒是及時,我還正想著要不要讓她過來一趟呢,怎麼說也是她的終身大事不是?秋夫人,如秋來了,我想,要不讓她進來一見,順便也看看她的意思如何?”

    季氏勉強笑道:“也好,也好”心裡卻暗自撇嘴,還用問那小賤人的意思?只怕她恨不得馬上就跟我走呢!讓她如願做了慶元侯世子的妾室,估計今晚都要興奮得睡不著覺了。哼,一個不要臉的狐媚子,進府以後看我怎麼收拾她?憑白害我兒同盧大那樣一個卑賤的人坐在一起談條件,還有我的三千兩銀子和翡翠茶盤啊!把她拆了賣都值不到零頭吧?

    如秋今兒回來梅莊後,就一直在針線房帶著喜蓮幾個裁樣兒,想著明日就能趕出一條圍脖來,好討知若歡喜,她才能儘快按照秋世子教的方法回到觀梅院。

    不想,剛剛幾人準備去前面餐廳用飯,就聽到有人在議論說慶元侯夫人來了,如秋一愣,找了個藉口讓喜蓮她們幫她帶一份飯,就回針線房拿了弄一半的樣兒奔過來求見知若。不知為什麼,她直覺慶元侯夫人的到來與她有關。就算……就算沒有關係,她也得過來瞧瞧,或許可以幫上什麼忙,比如解圍之類。要知道,若能討得慶元侯夫人歡心,以後進了慶元侯府為妾,日子可就更有保障了。

    看著身穿粉紫色小襖、青色長襖裙,依然俏麗輕盈的如秋走進來,季氏不由地皺起眉頭,狐媚子就是狐媚子,難怪會被尹知若貶去做繡娘,卻還不知安份些。

    如秋的臉上明顯上了妝,襖裙外用一條暗紫色的寬腰帶將腰間束得細細的,發間還簪著兩支粉紫色的絹花。

    如春見季氏皺起的眉頭,暗暗好笑,也不知這位侯爺夫人若是看到今早如秋出門去與她兒子秋逸然幽會時那身裝扮,會是什麼樣的臉色?這會兒的如秋還真真算是素淡了。

    如秋給知若行了禮:“姑娘,做年禮用的圍脖,我們做出了個樣兒,想拿過來請姑娘先看看可不可以。奴……奴婢不知道姑娘您這兒有客人。”

    知若揮了揮手,笑道:“無妨,我正想讓人去喚你過來呢,有關你自己的事總要讓你知道才好。”

    如秋一怔,心撲通撲通劇烈地跳快起來,有關她的事?又這麼巧慶元侯夫人過來,難道是……

    果然,知若繼續道:“是你的親事呢,你應該還不知道,現在整個洛城都在談論你今早被那位盧大救了的事,據說盧大明日一早就要帶了媒人過來提親。”

    “什……什麼?我不要!”如秋驚呼,“奴……奴婢不要嫁給那位盧公子!”怎麼會這樣?那慶元侯夫人過來是為什麼?

    見如秋一臉祈求地看向自己,季氏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暗罵如秋不要臉,一個丫鬟的親事由得她自己做主嗎?說起來盧大對她還有救命之恩呢。而且,看過來做什麼?生怕尹知若不知道她勾搭逸兒的事麼?

    哼,一個小小繡娘就這副德性,進了侯府做妾還能守本分?

    此時的季氏只是站在主子看不安份奴僕的立場上,完全忘記了之前在侯府,她還希望如秋跟尹知若鬧,然後被逼死呢。

    知若也是沉下了臉:“不要?盧大對你有救命之恩,還抱了你,你一句不要?是想陷我們梅莊於忘恩負義、無情無意之駡名麼?外人都知道你一個簽了死契的繡娘是沒有權力說不的,豈不是讓世人都來罵我?”

    如秋完全怔住了:“不……不是,奴婢不是……”怎麼辦?怎麼辦?她都是秋世子的人了,怎麼能嫁給別人?

    知若擺了擺手:“罷了,你也不用多說了。反正慶元侯府已經說服了那盧大,我也已經答應將你給了侯府,你今日起就不用管針線房的事了,就呆在你自己屋裡準備準備,十日後侯府會有小轎來接你。從此以後梅莊和秋家再無任何瓜葛,自然也包括你這個侯府世子爺的妾室。”

    侯府世子爺的妾室?如秋如聞天籟,不敢相信地掐了一下自己,真的這麼快如願以償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6 04:49 PM

第八十八章 搞定

    如秋不敢相信地看著知若,又看了一眼季氏,卻正好撞見季氏眼裡閃過的嫌惡,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聽到季氏乾巴巴地笑道:“也是聽說你的女紅、繡活特別出眾,我早就想賣個人情,向你們家大姑娘討要了你。不想出了今兒的事,再討要你做丫鬟可不打了盧大的臉?也有損你家姑娘的名聲,只好讓你給世子做妾了,也是你這丫頭的福分。”

    如秋得到了想要的證實,自然高興,可是季氏的話又讓她不能不覺得彆扭,本來只是想討要她作丫鬟?還有那抹嫌惡是因為什麼?嫌棄她是丫鬟出身,不配做秋世子的妾室?還是怪她沒有用,這麼久了都沒能幫秋世子算計到姑娘?

    突然,一個激靈,如秋想到了剛才知若話中除了她如願進慶元侯府做妾外,還有其它的資訊。同慶元侯府再無瓜葛?還包括她這個“慶元侯府的妾室”?姑娘同秋夫人談了什麼?達成了什麼斷絕往來的協定?如秋猛地打了個寒顫,那她以後憑什麼博取秋世子、秋夫人的歡喜?甚至,他們會不會遷怒於她?

    就在這時,喜鵲拿著兩張紙進來了:“姑娘,這是大少爺按照如春姐姐讓奴婢轉達的意思寫好的契約。”

    知若接過來很快通覽了一遍,讓如春遞給季氏。這是她早就寫好了稿放在明澤那,明澤只是抄了一遍而已,所以看起來是墨蹟才幹,還飄著墨香。

    季氏認真看了一遍,憤懣之餘也不得不暗暗驚歎。之前就聽說尹明澤雖然身體不好,但很是聰慧,文才好,不到十三歲就考中了秀才。現在看來果然了得,這份契約很簡單,一目了然。但主題明確,用詞嚴謹。完全沒有空子、漏洞可鑽。

    契約寫明,是慶元侯夫人親自上門討要繡娘如秋,知若念在兩家老太爺昔日交情上,將如秋送與慶元侯府,至於讓如秋做丫鬟、做繡娘、還是做妾,都是慶元侯府的事,與知若和梅莊無關。自此之後,兩家恩斷義絕。互不打擾。

    也就是說,簽了這份契約,以後秋逸然、或者他們秋家任何人就不好以各種關心、牽掛什麼的為藉口跑來梅莊了,想算計尹知若就更加難上加難。

    季氏訕訕道:“若丫頭,一定要這樣嗎?恩斷義絕是不是太嚴重了?雖然你同逸兒和離了,但有什麼事我們秋家還是很願意幫你的。”

    恩斷義絕?如秋嚇了一跳。果然,姑娘真的要同秋家簽斷絕來往的契約,也就是說,以後她想到梅莊來“走走”也是不行的。

    一急之下,如秋忍不住脫口而出:“姑娘不要啊。不管怎麼說,慶元侯府在這洛城都是說得上話的。”

    知若再次皺緊了眉頭:“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要不要了?即使你十日之後可能成為慶元侯府世子的妾室。在我梅莊,也只是一個奴婢、繡娘而已。”

    知若的聲音雖輕,但話就很重了。不僅如秋面紅耳赤地呆住,連季氏和秦婆子也是感覺哪裡怪怪的。偏偏這話明面上又抓不到任何毛病,如秋可不就是尹家的繡娘、奴婢?從小就是!

    秦婆子暗歎了口氣,悄悄拉了拉季氏,提醒她簽字走人,多留一會兒,只是多受點氣。自討其辱罷了,今日這份契約可是不得不簽。否則明日一旦尹知若答應了盧大的提親,慶元侯府以後很可能就要遭受更大的屈辱。

    知若訓斥完如秋。轉向季氏時倒是恢復了客氣的淺笑:“多謝秋夫人的好意,但是我拒絕了盧大名正言順求娶如秋的請求,卻將如秋送給你們侯府。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我想攀著慶元侯府呢,這多冤枉?還是聲明恩斷義絕的好,對我們兩家都有利無弊。”

    多冤枉?冤枉什麼?攀著慶元侯府還辱沒她一個犯臣之女了麼?季氏氣得咬咬牙。不想,就在這時,門外一個婆子來通報了:“大姑娘,京裡來人了,是景王府和鐵府派來送年禮的。姑娘這有客人,強嬸先招呼兩位管事媽媽去用飯了,說晚點再來拜見姑娘。”

    知若暗暗吃驚,鐵府派人來送年禮在意料之中,景王府也派了人來還真是沒想到呢。雖然景王爺有提過一句會讓王妃經常派人過來,好叫人知道梅莊有他景王爺關照著,但知若也只以為那不過是一句客套話罷了。當然,她給景王府的年禮,卻是準備好了的。

    無論如何,景王府有如此心意,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尤其送年禮的人還來得這麼巧,正好讓季氏親自撞上。

    “嗯,”知若很輕鬆地應道,“這麼冷的天,難為她們了,讓廚房準備點溫熱的酒,再給來的人都添上火鍋子。”出來送年禮,除了管事婆子,至少還有三五人,兩府加起來怎麼也要十人左右了。而且知若估計,來洛城送年禮,肯定不止送她一家,只是因為鐵穆遠同他們尹家的交情,先過來梅莊而已,當然也就住在梅莊了。

    那婆子趕緊回道:“是,聽說強大管事已經這麼吩咐了,正讓人安排他們的住宿呢,都添了炭盆和厚棉被。”

    知若點頭,有強伯、齊伯這些人在,這些事完全都不用她操心的。

    知若自然是輕鬆的,季氏和如秋那邊卻惶惶起來。

    如秋還是第一次聽到景王府跟自家姑娘有來往,怎麼會?以前大將軍和郡主還在的時候,景王府跟鎮北大將軍府好像也沒走這麼近啊?怎麼現在……

    季氏更是懵了片刻,這老天專門跟她作對吧?她正叨咕尹知若一個犯臣之女就應該巴著他們秋家呢,那景王府送年禮的人就到了?人家攀上景王府,當然就不用把他們慶元侯府放在眼裡了。

    默默地,季氏接過如春遞過來的毛筆,在一式兩份契約上簽上了她的名字。剛放下筆,一盒印泥就擺在了她面前的幾子上,很明顯,是要她摁手印。

    又不是做生意,牽涉多少銀子,有必要這麼正式嗎?季氏正想張口推脫,抬眼卻見知若正在另一份契約上她自己的名字下邊摁上了手印,只得狠狠地磨了磨牙,狠狠地也印上了大紅的手印。

    知若將自己留存的那份交給如春收好,心情好好地笑道:“秋夫人要不要先用些點心?從這裡回去慶元侯府還需要半個時辰呢。”

    “不用了,府裡等著呢。”季氏冷哼了一聲,看都不願意再多看一眼知若那燦爛的笑臉,這樣的笑容讓她更加生氣,以前那個很傻很天真的尹知若就總是笑得這樣沒心沒肺。

    知若毫不介意季氏冷淡下來的態度,笑道:“那夫人慢走,知若就不送了。如秋,你替我送送秋夫人。”

    如秋正要應下,季氏卻涼涼地丟過來一句:“不用了,就剛才帶路的那位婆子給我們帶帶路就可以,她知道我們的馬車停在哪。”她本來就一肚子火氣,還要她一路對著那狐媚子,只怕真要忍耐不住了。

    知若也不勉強,很善解人意地道:“喜鵲,你也一起送送吧,若是秋夫人有什麼需要,也好及時幫忙。”

    只要不是如秋,季氏倒也沒有再拒絕,只一個粗使婆子代送,她確實也太沒面子了,這喜鵲倒像是尹知若身邊的心腹丫鬟。

    喜鵲引著季氏和秦婆子出去,剛走出院門,就遇到拎著食盒的如冬。如冬老遠一眼認出季氏,就氣不打一處來,自然不可能多恭敬,只像遇見一般客人一樣略垂下頭往旁邊避了避,待季氏二人走過她身邊才問道:“喜鵲,姑娘這會兒是不是得空了?”

    早先一聽說來客是慶元侯夫人,她就跑去小廚房試驗姑娘新給的雙皮奶方子了,對著忘恩負義、還一心算計姑娘的秋家人,她怕自己裝不出好臉色,壞了姑娘的事。

    不過這會兒,呵呵,看季氏那一臉便秘樣的難看臉色,想必姑娘已經如願拿到東西,她也不必在意這壞女人高興不高興了。只要沒有壞了禮數、給季氏抓到把柄,帶累姑娘的聲譽就好。要她上前討好,呸,她可沒有如秋那麼賤。

    季氏認出了如冬也是知若身邊的陪嫁大丫鬟,卻見她一副沒有認出自己是誰的模樣,剛壓下去沒一會兒的怒氣又上來了,正想發作,卻被秦婆子拉了拉,才硬憋著氣繼續往前走。走出幾步,秦婆子才小聲道:“夫人,這個時候,沒必要跟一個丫鬟計較。”大戶人家的丫鬟奴僕在路上遇見客人垂頭避到旁邊是正理,去計較一個丫鬟沒有認出自己,沒有上前行禮巴結,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何況現在是秋家有求于尹知若,在這時候為這點小事鬧開實在是下下之策。

    如冬得了喜鵲點頭確認姑娘得空了後,便高高興興地往裡走,她第一次做雙皮奶就成功了,拿了一份過來給姑娘先墊一墊肚子開開胃。她就是相信,姑娘對著那季氏,也必然壞了食欲。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7 05:56 PM

第八十九章 背景

    很快,翹首期待“英雄救美”後續八卦的人們就等來了消息:原來慶元侯夫人早就向尹家大姑娘討要了那個叫如秋的繡娘給世子做妾,因為秋老夫人對衣服、抹額等針線活計的要求高,看上了如秋的手藝,秋世子一向孝順祖母,便想著將如秋納進府。

    尹家大姑娘是個重情、尊老之人,雖然和離了,但看在秋老夫人上了年紀的份上,還是同意了將梅莊裡手藝最好的繡娘如秋送給秋家,但也表明從此後恩義兩不欠,兩家再無瓜葛。

    而盧大雖然是個龜公,卻也是個講理之人,聽說梅莊早已承諾了秋家,倒也沒有糾纏,爽快地帶著媒婆離開了。

    呃,也是個完美的結局啊!瞧瞧,足見人性的寬厚、良善、和互相體諒。

    拿知若的話說,這叫三贏:她算是暫時擺脫了秋家,還順帶處理了如秋;盧大得了名聲又得了銀錢,真正是名利雙收,還有慶元侯府打了包票的老婆孩子,賺大了!至於慶元侯府,自然是得美妾加繡娘一枚了,還附帶一個小包子,呵呵。

    如冬撇了撇嘴:“便宜如秋了!”背主忘義,倒是讓她這麼快就如了願。

    如春笑著搖了搖頭:“未必,你沒看到秋夫人那臉色,只怕如秋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如冬冷哼了一聲:“活該!自找的!誰讓她巴巴地貼上去做妾了?背主忘義的東西!”

    知若如今對如秋還真是無感,笑道:“罷了,她如意了,我們也算借著她的事與秋家徹底了斷,各得其所,你就不必耿耿於懷了。沒得白白讓自己不舒坦。她這兩日還安生吧?”

    如春答道:“嗯,倒是老老實實關在自己屋裡,除了用飯幾乎不出來。喜蓮幾個就住在她隔壁。都很少看見她。”

    知若點點頭,暗道一聲“還算識相!”那日季氏走後。她就讓如秋“呆在自己屋裡繡嫁妝”。無論是從她的本心,還是從與秋家斷絕往來的目的來說,她都是不會給如秋所謂嫁妝的,但言明如秋自己積攢的錢財和以前得的賞賜可以帶走。

    如秋確實是在趕著繡嫁妝,一個丫鬟出身的妾室,也無所謂嫁衣了,但好歹總要一件新衣不是?好在她有一塊知若以前賞賜的水紅色軟緞一直還沒捨得用,就想著用她趕制出一件新衣來。再繡上盛開的蓮花……。

    然後,還要趕出一些荷包、帕子來,到時候也好做人情。如秋有心想找喜蓮幾個幫忙,可惜她現在不是尹家的繡娘不能進針線房,而喜蓮幾個也忙著準備年禮,每日都很晚才從針線房回來,她想抓人也抓不到。

    一邊忙著手上的活計,如秋一邊思考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一會兒想著,秋世子還真是很喜歡她的,一聽說那盧大要求娶她。就趕緊讓秋夫人跑來找姑娘。可是,她那日騙了他,沒有告訴他遇劫。然後又被救了的事,他會不會很生氣?尤其那盧大還抱了她。

    一會兒又想著,秋夫人看她的眼神似乎很不友善,是因為不滿意秋世子要納她的事,還是惱怒她以後幫不了秋世子了?

    還有,姑娘到底什麼意思?若說是恨秋家,不喜她,直接答應盧大的求親豈不正好?卻是如了她的意。若說是念舊情,或者顧忌慶元侯府的勢力。可是又逼著秋夫人簽了斷絕往來的契約。

    她本以為,姑娘既然給了慶元侯府這份情面。多少也會給她一些嫁妝,搏個面子上好看不是?不想姑娘直通通冷冰冰地告訴她。念在她在尹家服侍多年的份上,允許她帶走之前得的賞賜和自己的積蓄,僅此而已。

    想到這個她就生氣,她也算盡心盡力服侍了姑娘這麼多年,又是嫁進侯府,不說多麼豐厚,總也要給個五六十抬嫁妝吧?以前那些人還總是說什麼姑娘待她們四大丫鬟如姐妹一般,啊呸!就這樣如姐妹一般?

    再說了,姑娘有那麼驚人的嫁妝,賞她一點不過九牛一毛,對姑娘和尹家的名聲不也是一個很好的宣揚?現在尹家沒落了,還背著大將軍留下的罪名,難道不該渴求好名聲嗎?

    ……

    就這樣,如秋一會兒覺得知若變化太大,不可思議,一會兒又覺得知若還是如之前一樣“傻”,有好機會也不懂得利用,不,還不如以前,以前至少還懂得虛偽,表現出一副善良可親的模樣。

    罷了罷了,如秋歎了口氣,還是靠自己吧。好在她做了十二三年的一等大丫鬟,加上她娘原本也是鎮北大將軍府手藝最好的繡娘,倆人的積蓄和得到的賞賜還是很不少的。從京城過來的時候,她帶了一個大箱子外加一個大包袱的私物,是所有丫鬟中最富有的。再說了,過幾日她就是慶元侯府世子爺的妾室了,每月的月例銀子也要比現在多至少兩三倍吧?

    如秋不知道的是,她所熱切期盼著的慶元侯府,此時正恨不得把她拆了換銀子呢。

    慶元侯爺一臉的煩躁:“原來百花樓背後真正的大東家是靖國公府,明面上由世子妃的兄長許二爺在打理,那盧大的妹夫正是許二爺面前得臉的大管事。”他可是花了不少心力和人脈才探出這些資訊。

    季氏驚呼出聲:“靖國公府?太子的岳家?”那可不是他們秋家敢得罪的。

    秋逸然也是震驚:“宰相門前三品官,靖國公府正得勢,許二爺既然幫著霍世子打理百花樓,必然也極得霍家的重視。難怪盧大這樣跟在許二爺腳後的狗也跟著仗勢張狂呢!”靖國公府是勳貴大族,曾經出過一個皇后(可惜比較短命,不到三年就死了,也沒留下一兒半女),如今又即將成為太子的岳家,能不勢大嗎?

    慶元侯爺點頭:“這個百花樓不可小視啊!”他雖然沒有什麼能力,但朝廷的事多少還是要關注的,如今的太子背景不夠硬,能夠上位也是因為各種巧合撞在了一起。座位不穩心不安,則必然心多、心狠、手辣,只怕這百花樓也是要為太子服務的。

    秋逸然自然知道他父親的意思,皺著眉頭道:“父親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去汀州買人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7 05:57 PM

第九十章 賺回來

    汀州是秋家的發源之地,現在還有一些極偏的偏支在那裡,當然,都是窮得叮噹響,要賣兒賣女的那種。據說有些窮瘋的,連媳婦都賣。而幾個月前,汀州剛剛經歷了一場嚴重的水災,農田都被沖毀了,現在還靠朝廷救濟,救濟糧款根本不夠,偏偏今年的冬天又特別冷,也不知道又要餓死凍死多少人?

    秋逸然想到去汀州買人,一來是因為便宜、好控制,二來也是因為汀州自古出美女。除了給盧大弄個媳婦,他這次還想多買幾個貌美的女孩來備著,將來作為禮物送人。秋家近幾年極少添人,多是家生子,家生子自然有家生子的好處,但有些時候卻是不太好用的。

    慶元侯贊許地點頭,這樣的事秋逸然總能想在他的前面,也考慮得更周全。可惜自己沒能力重振慶元侯府,再這樣下去,將來交到他手上怕只是一個空有侯府爵位的爛攤子了。

    早知道就不該鬧那麼一出貶妻為妾了,慶元侯長歎一聲。和離鬧劇之後,他們不但眼睜睜地看著一大筆已經進了侯府的錢財飛走,名利雙失,還同鐵穆遠鬧掰了,明知道景王爺罩著尹知若姐弟幾個,卻攀不上。如今秋逸然為了算計尹知若,讓一個繡娘沾上,更是差點鬧出大笑話,賠上一筆銀子不說,若是沒有處理好的話,弄不好還得罪到靖國公府去。

    這都叫什麼事啊?當初怎麼就聽了季氏的主意,相信了季氏和葉芳兒的所謂“萬無一失”呢。慶元侯越想越生氣,憤憤地瞪著季氏重重哼了一聲:“年禮的事,你得抓緊了,多少人家都開始送出來了,尤其京城裡。一向都比我們這些地方上要早很多。”他當然知道給盧大的那三千兩挪用了置辦年禮的銀子,但歸根結底,慶元侯府現在的窘狀還不都是她害的?把嫁妝都拿出來貼補也是應該的。

    季氏因為盧大後臺溯源到太子而帶來的震驚和後怕還沒有消怠呢。猛然被慶元侯一瞪眼一訓斥,著實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然委屈得很,正想發作,不料深刻瞭解她脾性的慶元侯又冷冰冰丟過來一句:“若不是你和你那表妹葉芳兒瞎出主意,逸兒現在的路要好走多了,不但有銀子打點,說不定還能攀上景王爺。你看看現在,不說其它,只怕連一門好點的親事都難定下來。”他真是沒有想到。軍隊裡還有那麼多將領敢站出來,連景王爺都毫不忌諱地發聲關照尹知若姐弟幾個,看來尹詔和芊昕郡主的人緣好還真不是虛傳的。

    季氏一噎,駁不出話了。不管怎麼說,若不是她太相信葉芳兒,逸然同尹知若之間還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他們秋家如今也不會這麼艱難,說起來她真是愧對兒子了。

    可歎世上沒賣後悔藥啊,現在還是得先想辦法為逸兒打點才好,只是她的嫁妝跟尹知若的比或許還不夠零頭呢。突然。她想到了一個省錢的招:“是了,我前日在梅莊好像聽到說那如秋帶著其他繡娘在趕制要送往京城的年禮。我們莊子上不是也送了一些皮子過來,庫房裡也有一些。到時候讓如秋夜以繼日趕制一些出來,她的針線活不是很好嗎?對了,繡一些屏風、台屏什麼的也不錯,就算趕不及作年禮,留著打點用也好。上次做傢俱時還剩下不少邊角料,都是好木料呢。”

    還有呢,繡技那麼好,可以帶兩個女紅好的小丫鬟一起接如意繡莊的繡活不是?季氏暗自決定,不管以後怎麼處理如秋。先要將因為她花出去的五千兩銀子給賺回來才成,反正劉氏很清楚他們慶元侯府缺銀子。也不會大驚小怪。

    秋逸然倒是很贊成:“也好,如秋一直在京城。對京城時興的東西應該有所瞭解。”大戶人家千金小姐的貼身大丫鬟對時興的東西都是相當瞭解的,尤其與女子有關的面料、飾物款式、花樣等等。

    “既然這樣,”慶元侯也沒意見,“就讓她住在海棠院吧,帶兩個小丫鬟做針線活,再找個粗使婆子給她使喚就是了,沒什麼特別的事不許離開那個院子。”海棠院是內院裡位置最偏的一個小院子,只有五六間屋,離其它院子都挺遠。正好,那個如秋就住在那邊做繡活加養胎,免得萬一府裡有客人見到了丟臉。

    “嗯嗯,”季氏對此無比贊成,“那樣一個狐猸子,逸兒你也少見她,反正她現在有了身子也侍候不了你。,自己也沒得抱怨不是?”

    當著父母的面,秋逸然還是很不好意思說起如秋有孕的事,胡亂點頭應了一聲,又拿起桌子上季氏從梅莊帶回來的那份契約書看。季氏剛才在生悶氣,拿了契約出來看,他們父子就過來了,所以沒來得及收起來。

    越看,秋逸然越覺得不對,可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好一會兒之後,只能感慨道:“尹明澤才十三歲,著實了得。”從這份契約的嚴謹措辭就可以看出他性子的沉穩謹慎和老練圓滑,倒是一點都不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季氏撇嘴:“了不了得又能怎樣?他再有才學也只能一輩子窩在莊子上了,又不能參加科考入仕。”心裡不酸是不可能的,他的兩個兒子都很聰明,可惜,秋家似乎沒有讀書的傳承,一拿起書本就犯困。秋逸然還好,勉強考過了秀才,秋夕然卻是至今十六了連個童生都沒有考過,甚至連學堂都不想去。

    慶元侯也是不喜看書的,對那些酸溜溜的讀書人最是看不順眼,倒也沒有什麼感觸。他們秋家早幾代是不便入朝為官,現在是不得皇上的青眼,否則勳貴子弟入朝為官有的是管道,哪裡需要參加科考?

    慶元侯父子正準備離開,一臉怒氣的秋嫣然突然沖進來了,將門上的珠簾子甩得劈裡啪啦響。

    慶元侯的臉立馬就放下了:“什麼樣子?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8 09:39 AM

第九十一章 迷失

    秋嫣然沒想到這時候父親和大哥會在府裡,還正好都在母親院子裡,再被父親劈頭罵了一句,直接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眨巴著淚光盈盈的眼睛委屈道:“娘,我到底是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祖母的親孫女?為什麼柯巧巧一個寄居在府裡的表姑娘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吃的穿的都比我這個正經侯府姑娘還好?”

    “你除了吃和穿,還知道什麼?”慶元侯一甩袖,怒色滿面地出去了。他就知道,這個女兒被季氏慣壞了,成日就盯著吃和穿,然後就是跟外甥女巧巧攀比。巧巧自小沒有了娘已經很可憐,母親作為外祖母多疼她一些又怎麼了?哼,還說什麼尹知若被芊昕郡主養得很傻很天真,他看他這個女兒才真是很蠢很無知呢。從和離那日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他還真看不出尹知若哪裡傻哪裡天真了?

    秋逸然也是搖了搖頭,跟著離開了。他就知道,表妹一回來,妹妹就要跟她扛上,然後就哭哭鬧鬧,難怪祖母不喜歡她。

    秋嫣然越發委屈了,見她爹離開,更是撲到季氏懷裡“哇”地一聲哭起來:“娘,爹怎麼能這樣罵我?我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季氏也生氣了:“說什麼混話?難怪你爹要生氣。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秋嫣然抽噎道:“剛才如意成衣坊送來了最新款的八幅百褶裙,繡的花色也是我上次在如意繡莊看中的百蝶穿花。我就以為是娘您給我買的,沒想到柯巧巧跑來說是她的,還讓人送松柏院去,我就跟她吵了幾句,結果祖母的人把我們叫到松柏院。祖母責駡了我一頓。說那八幅百褶裙是她給柯巧巧買的,走的私賬,我若想要。讓娘你也用私房錢給我買。祖母還罵我是只會花銀子的敗家女,侯府都是被我們這些人糟蹋光的。弄得現在為大哥打點的銀子都沒有。嗚嗚嗚,柯巧巧那個醜八怪穿的戴的哪樣不比我好?到底誰是敗家女?好歹我還是侯府唯一的嫡姑娘呢。”

    季氏不耐道:“好了好了,就為了一件衣裙,有必要這麼哭哭啼啼的嗎?讓下人看到了怎麼笑話?你喜歡那種八幅百褶裙,過幾日如秋進了府,讓她先給你趕制一件就是,那賤人的針線活和繡功據說比如意繡莊的繡娘還好呢。”

    秋嫣然這才收了泣聲,問道:“真的嗎?那我要多做幾件。娘。今年冬季的衣裳都還沒做呢,過年參加的宴會多,我都沒有新衣服可以穿出去見人了。”

    聽秋嫣然這麼一說,季氏心裡油然生出對女兒的愧疚和心疼,大戶人家的姑娘,不說多奢侈,每季至少也要做四到六套新衣的。以前葉芳兒就說過,尹知若姐妹三個每季都要各做十套新衣,平日出了什麼時興款式,或者新面料。還會另外做。所以知晴幾個一旦得知有成衣坊的人進府,趕緊就帶著各種藉口去找知若三姐妹,因為芊昕郡主礙著面子。通常會揮揮手,順帶讓來人幫她們也量了尺寸,做一兩件,怎麼說都是伯母不是?又不缺那幾個錢。

    想到這些,季氏在心疼自家女兒的時候,更加氣那尹知若了,不管她是太會偽裝,還是突然抽風。若是尹知若乖乖進府作妾,她這會兒哪裡有這麼多煩惱?

    “好了。娘什麼時候騙你了?”季氏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回頭娘找幾塊好料子出來,等如秋來了。讓她馬上給你做。嫣兒,你眼見就十四了。以後也要定下心來好好學習規矩和女紅,要不然怎麼能尋到一門好親事?“唉,好的教養媽媽太難找,而且費用很高。本來還想著等尹知若嫁進來了,讓她這個長嫂為小姑操操心、出錢出力呢,現在……

    秋嫣然再嬌蠻,也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聽聞親事,一臉羞紅:“尋什麼親事?嫣兒才不要嫁人,一輩子陪著娘才好呢。娘,我出府找鸞兒姐姐玩去,向她要兩張好看的繡圖來,到時候讓那個什麼如秋給我繡在新衣上。”季鸞兒是季氏的娘家堂侄女,劉氏的女兒,自幼跟著她父親學畫,尤其擅長畫花鳥,如意繡莊的不少暢銷繡稿都出自她之手。

    季氏笑道:“去吧,早去早回。”季鸞兒只比秋嫣然大兩三個月,卻很是成穩乖巧,季氏倒是很喜歡秋嫣然多跟季鸞兒相處。

    秋嫣然剛一出去,季氏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一臉墨黑。那個冷情冷臉的婆婆真是太過份了,一個長相平平又命硬的外孫女當作寶,嫡親的孫子孫女倒是愛理不理的,除了逸然這個嫡長孫。

    秋逸然小時候是養在老侯爺老夫人院子裡的,十歲上下才搬到前院去,所以,除了一直養在膝下的外孫女柯巧巧,老夫人最親近最疼愛的就是秋逸然了。

    季氏突然想起什麼,冷哼了一聲,說起來,那個老太婆也未必有多疼自己兒子和嫡長孫,否則,明知道府裡這麼困難,現在連攀關係用的年禮都還沒有錢置辦,也從來不見她拿出一點私房體己來支持一下,倒是給那柯巧巧買衣服買首飾都捨得的很。嫣兒還真沒有說錯,一個寄居在侯府的表姑娘比她一個正經嫡姑娘過的還嬌貴。

    無奈孝比天大,慶元侯爺又是個孝順的,她再不高興,也不敢說什麼。否則,一旦不孝敬婆母、容不下失去父母之外甥女的名聲傳出去,不僅整個慶元侯府要遭人唾駡,以後兒女的親事也都成問題。

    一旁侍候的秦婆子小心地斟酌用詞:“老夫人只有一兒一女,姑奶奶又早亡,她對表姑娘多疼寵些也可以理解,夫人您忍了這麼多年,可千萬別為了這點小事得罪老夫人、惹怒侯爺。”

    季氏苦笑:“我怎麼敢?有那個時間和精力,我還不如想想怎麼準備年禮。”她這個侯爺夫人做的辛苦啊,勞心勞力,還要拿體己出來貼補。這些也都罷了,偏偏還有個心長歪了的婆婆在上面冷言冷語。

    能想得開就好,秦婆子松了口氣,季氏若是鑽了牛角尖,苦的還是她們這些人。

    卻不知,季氏沒有與秋老夫人較勁,並不等於她沒有鑽牛角尖,她此刻就已經鑽進“不能放過尹知若,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大筆錢財沾不到邊”的漩渦裡掙紮不出來了,理智也漸漸迷失。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8 09:40 AM

第九十二章 飛刀

    知若每日的生活淡然而充實,她的這種狀態也影響了弟弟妹妹以及莊子上的其他人,“首先要好好生活,做好該做的每一件事,才能夠說其它的。”知若的這句話一人傳一人,莊子上的人都理解了,記住了。

    連蘇康也嚼著這句話琢磨了好一會兒,才眉眼彎彎地點頭道:“大智慧啊!”聽著簡單,卻是蘊藏了很多人用長篇大論來闡述的大道理。可不是嗎?他首先要開心地生活,開心地做好每件事,才有可能去追求他“施展才能”的目標。而尹家這幾個姐弟,也要先好好活著,保護自己,強大自己,才能指望有朝一日為尹大將軍平反。

    明澤、明輝二人與有榮焉,兩雙八成相識的眼睛俱是明亮有神,他們現在都已經學會將悲痛和仇恨埋在心底,埋首於讀書和練武。明澤不僅日日堅持慢跑和練習五禽戲來強身健體,還開始學習暗器了,現在主要是練氣(內力)和練手勁。

    知若不知她安撫教育弟妹的一句話受到鬼才蘇康這麼高的評價,她正在看喜槐按照她畫出來的圖案及要求試打出來的幾把“小李飛刀”。

    按照書中記載,李尋歡的飛刀很輕、很短、很薄、就像一片柳葉一樣,這些要求也讓喜槐很興奮,倍覺挑戰性,這可比上次打的那把番人的匕首更難,不過,她喜歡,因此打鐵坊一弄好就躲在裡面琢磨敲打了好幾日,除了吃飯幾乎就沒出來。

    排在桌子上的三把飛刀是喜槐自己覺得還勉強的,知若卻是一臉驚喜。別說,這喜槐還真是天生的兵器師,太有悟性了!只聽她說了書中的描述,看了那簡單的圖,就能打出這麼精巧的飛刀。看著還真有點像那麼回事呢。

    “姑娘,”喜槐做起她自己最喜歡的事,早就忘記了拘束什麼的。“奴婢覺得既然是兵器,乘手很重要,奴婢建議先將這三把柳葉刀給大少爺玩玩試試,看看哪把最合感覺,或者最接近,然後奴婢再打出來。並固定了規格尺寸。以後大少爺用起來就更合意自如了。”

    呵,這才是真正的量身定制呢,知若贊許地點頭。齊伯還真是眼光好,挖來個寶貝,看來她畫的那些古暗器有希望變成實物,大放光彩了。

    知若拿出弩的圖紙,喜槐的眼珠子立刻定格了:“這是什麼?看著像弓,可是中間這裡看起來好像很複雜,是機關嗎?”

    知若一個激靈:“你知道機關?”

    喜槐點頭。又搖頭:“幾年前,奴婢偶然看到過半張圖紙,是奴婢的曾祖父留下的,據說是一種設在鐲子裡的暗器,鐲子裡可以發射出許多針來,我爹說那叫機關。”

    暴雨梨花針?知若目光灼灼地盯著喜槐。但沒有打斷她。

    喜槐繼續道:“可惜。那張圖紙缺了一個角,奴婢琢磨了很長時間才想明白了一點點。但爹娘不讓我再琢磨了。說當年曾祖父就是因為那張圖紙被人迫害追殺,帶著祖父逃到鄉下,以打鐵為生。直到我祖父病逝,家鄉又遭了旱災,父親才跟著老鄉到了鐘縣的白水鎮討生活。”

    知若從屜子裡那幾張圖紙中又抽出一張來遞給喜槐:“你看到的那帶機關的鐲子是不是這樣的?”

    喜槐接過圖紙看了好一會兒,才指著圖中的彈簧一臉欣喜道:“差不多就是這樣,那張圖紙畫得更詳盡些,不過姑娘這張讓我看到了這個東西,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姑娘,我可以試試打制出這鐲子嗎?”語氣中是滿滿的期待和蠢蠢欲動,似乎只要知若一點頭,她就會沖去她的打鐵坊似的。

    知若倒是不覺奇怪,喜槐曾祖父留下的那張圖紙想必是專業的工藝圖,自然不是她這種門外漢能比的。但是那張圖紙缺失的一部分正好是最關鍵的彈簧,所以已經琢磨了那圖紙很久的喜槐一看她這張簡易版就找到了關鍵所在,也因此恨不得直接上手試驗了。

    咳咳,怎麼說呢?緣分吧!只能說這一世老天都處處幫她了。

    喜槐生怕知若不答應,急道:“姑娘,這個鐲子的機關奴婢已經琢磨出門道來了,再花一些時間就能弄出來。這些東西的機關都有類似的門道和道理,等奴婢將會飛針的鐲子弄明白了,再琢磨這弓就會更容易些。”

    知若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道:“你急什麼呀?總得給我說話的時間,我才能答應你不是?”這喜槐還真是錯投了女兒身,他們之前都以為喜槐是迫於家庭條件才學打鐵的,現在看來,喜歡打鐵或許是生活所迫,但喜歡琢磨機關,打造別致的兵器卻是天生的愛好了。而打鐵的高超技能,正好也是研製兵器暗器的基礎。

    喜槐不好意思地撚了撚衣襟一角,道:“奴婢琢磨這東西琢磨了很久,看了姑娘這張圖茅塞頓開,就……就……”

    知若點頭:“我明白,不過,在你回作坊去之前,我還有兩個要求要說。”

    “姑娘請吩咐,”喜槐直覺是關於鐲子的要求,雙眸亮晶晶地看著知若,她不怕姑娘提要求,既然要做,就要盡力做到最好。

    知若正色道:“首先,我要再次強調,你那個作坊的內室是機密之處,除了你自己,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還有我給你的圖紙什麼都要小心收好。”打鐵坊建在後山腳,緊依著山建的,看起來就兩個部分,前面是打鐵作坊,後面是喜槐休息的地方。實際上,休息室的牆上有機關,裡面有一個山洞,就是知若所指的“內室”。當然,知道這事的只有知若、喜槐、和極少數幾個人,連建打鐵坊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內室存在。

    齊伯之所以選中那個地方建打鐵坊,看中的就是秘密山洞。梅莊的後山,這樣的秘密山洞有兩個,另一個較大,別有它用。

    喜槐趕緊連聲應承:“姑娘放心,奴婢會很小心的”。她一個新進的丫鬟,姑娘和齊莊頭都這麼信任她,她怎麼能辜負了這份信任?她現在吃的飽穿的暖,還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莊子上的人也從來不用異樣的鄙視的眼光看她,她真的是很珍惜這一切。

    知若點頭,喜槐看著五大三粗,實際上是很細緻敏感的。莫忘盯了她幾日,都感慨這丫頭的小心謹慎,而且做的很自然,顯見是天性如此,且發自內心,而不是被迫的、牽強的。

    “第二,”知若繼續道,“做任何事情,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知道你喜歡琢磨這些東西,喜歡打制精巧的東西,但過猶不及,你要注意休息,該用飯時候用飯,該睡覺時候睡覺,不可以沒白天沒黑夜地埋頭於其中。我這裡還有好多東西要做呢,你若是把身體搞壞了,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正集中精神聽指示的喜槐聽到的卻是讓她不要太辛苦,要記得吃飯、睡覺,一愣之後眼眶立馬就紅了。除了爹娘,那有人這麼關心過她?而且她是簽了死契的奴婢啊,命都是主家的了,還有什麼資格“注意休息”?只聽說過主家恨不得奴僕十二個時辰做事的,哪有像姑娘這樣用“好多好東西要做”來誘惑她休息的?

    “是,”喜槐哽咽了,“奴婢記住了,奴婢會注意的。”多的話她也不會說,說不來,但是姑娘的恩典她會銘記在心。

    “好了,去吧,”知若揮了揮手,“等你開始研究那弩弓的時候,相關的問題可以找莫忘和時小風幫你一起琢磨,時小風對木工的事情很熟悉。”

    “嗯,奴婢知道了。”喜槐告退,走出好遠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摸出帕子印了印眼角。

    知若正高興地把玩著桌子上的柳葉飛刀,呵呵,說不定這個時空也會出一個風姿卓絕、刀無虛發的小尹飛刀呢。明澤的身子可是比從前好了太多,莫忘也說了他練習輕功和暗器絕對不會有問題,只要循序漸進就好,還說明澤習武實際上還是很有悟性的,不愧是大將軍的兒子。

    知若想得正開心,如春進來了:“姑娘,榆錢伯派人送了兩車東西來,還有一封信是給姑娘的,送信的是阿福,強伯帶著他過來了。”阿福是碧泉莊另一個老人許壯的麼子許大福,也是年輕一輩中榆錢伯比較看好的幾人之一。

    知若收好飛刀,道:“讓強伯和阿福進來吧。”阿福奉榆錢伯之命給她送信來,必定是要當面給她的。

    阿福的武功據說不錯,卻是一個看起來憨憨的小夥子,他在過來觀梅院之前就已經將信從貼身之處取出來放在胸前的袋子裡,此刻一進門行禮之後就趕緊從懷裡掏出密信遞給如春。

    如春小心剪開口子,才遞給知若。知若抽出信,才看了第一段,臉上就綻開了笑容。好,太好了,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下。雖然她對李達和於大勇很有信心,但是力量懸殊,對手太厲害,又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不能不讓人擔心啊。

    再往下看,雖然也有事讓她蹙了蹙眉,但總體上,還是好消息占了上風。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0 12:10 AM

第九十三章 戒備

    知若看完信,對阿福道:“你們住一晚再回去吧,帶幾罎子好酒回去給榆錢伯、許壯伯、還有莊子上的各位叔伯們嘗一嘗。”軍中出來的人多數都好飲幾杯,許多人酒量還極好。當然,她那大元帥爹是極個別的例外。

    阿福笑答:“是,剛才聽強伯說了,我爹他們這下有口福了。姑娘若沒有其它吩咐,小的去拜見兩位少爺,還有找南生敘敘,嘿嘿嘿。”說著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他同南生一般年紀,從小一起玩鬧大的,剛才聽說南生現在竟然也開始習武了,好奇的很,若不是一定要先親手將密信交給大姑娘,他都想馬上跑去“刮目相看”了。

    知若笑了:“去吧,明日走之前再過來我這邊一趟。”

    阿福出去後,知若將信遞給了強伯,強伯一目十行後也是驚喜地抬起頭:“他們真的做到了。”

    知若點頭:“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于大勇等人一心報仇,對方肯定想不到他們會死遁,又是他們掌控叛徒布下的局,於大勇、李達只是將計就計而已。所以,除非於大勇他們留下明顯的漏洞,敵人是不會起疑的,一定會相信“餘孽”已經全部遭了伏擊。等風聲一過,於大勇等人就會喬裝而來。

    “嗯,”強伯很是激動,“白水鎮那個宅院我已經買下了,他們先住在那邊,安頓下來再說。”白水鎮在山坳裡,是周邊幾個縣、鎮中目前發展最差、富人最少、地價也最便宜的地方,近兩三個月從汀州遷移了不少人過來,有些銀子的,或買房或租賃,在白水鎮安家立足。畢竟,白水鎮也算隸屬洛州。離府城洛城就兩三個時辰的車程,靠近官道,往南往北都便利。再不濟也比汀州好太多。

    只要有銀子,戶籍、路引什麼的都不難弄到,誰不知道現在汀州的流民到處流竄,極難統計。強伯就是以梁大山、梁大海兩兄弟的名頭買下了那個臨街的兩進的大院子。外傳的資訊是:梁大山兄弟倆是做行腳商起家的,攢下了些銀子,如今來到白水鎮。有意改做鏢局。這不。兄弟倆買下宅院後就回汀州找人去了。

    知若搖頭笑道:“只怕他們閑不下來。”

    強伯接著往下看信,臉色就沉了下來,尹暉被連降兩級。結果不知為什麼又回升了一級,還調到了戶部,官職不高,但有油水可撈。還有那尹慶,本是要被貶去定州的,竟然也留了下來。這顯見是有人幫忙,是那個陷害大將軍的幕後之人嗎?難道是尹暉終於找到了大將軍留下的什麼東西?究竟是什麼東西啊?會不會定下將軍的所謂謀逆罪名?會不會對姑娘、少爺們有什麼危害?

    知若不以為然:“信中說了。尹家二房賣了葉氏的那個成衣鋪子,還悄悄當了幾件東西,估計是花了不少銀子打點。”她堅信,那些人要找的東西絕對是她手上那個信封。前世,秋逸然將信封哄騙去以後,加上她那些嫁妝的財力支撐。才有了後面秋家的漸漸復蘇。先是秋逸然有了官職,然後是秋嫣然成了太子一母同胞親弟弟五皇子的側妃。再然後,慶元侯府準備進京了,因為秋逸然得到了太子的重用……

    所以,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那個信封裡的東西對陷害父親的人很重要。今生,就連如春和如冬都不知道那個信封的存在。

    以父親的謹慎性子,即使尹暉真的又找到什麼獻出去,也不會對他們的現狀造成什麼影響。不過,據齊八奶奶所說,那些人,包括尹暉和葉氏,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尋的是什麼東西,是圓是扁都不知道。那樣的話,如果尹暉真的尋到了某件東西在幕後人那裡交了差,是不是意味著反而保護了她收著的那個信封,那些人也會對他們姐弟幾個放鬆了警惕?真能這樣就太好了!

    強伯見知若沉默了,還以為她是在想尹家二房、三房當掉的東西多半也是來自長房的,所以鬱悶了,遂長歎一聲,勸道:“已經知道他們是白眼狼了,也就不用浪費精力為他們生氣吧。”

    知若回神,笑道:“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能頂住風頭讓尹暉回升一級的,該是什麼樣的人?”雖然還不至於直接升回原來的品級,但剛降了兩級的人可以升回一級,不得不說,那幕後之人確實了得。

    強伯搖頭道:“此人確實了得,但這樣的事也不是姑娘想的那樣難,根本都不用那人出面。五、六品的官,在地方上還有些分量,但在京城裡真的是不夠看。只要是剛好那個職位有空缺,調過來調過去,相差一個級別就直接提了很正常。當然,這樣的好事自然也都是要上面有人就是了。”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嘛。

    知若點了點頭,突然,又提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兩房竟然到了賣嫁妝鋪子的地步了?”

    強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姑娘是怕他們還惦記著您的嫁妝?”就二房、三房那德性,怎麼可能不惦記?尹輝現在的差事或許有些油水,但層層下來輪到他也沒有多少了。何況他要人罩著他,就要打點,“賣”尹昭的東西只能賣一次不是?他就算想分著賣人家也不會容許啊。

    “嗯,”知若在強伯面前也不用矯情,“狗急跳牆,我擔心他們暗奪不成,來明搶的。”葉氏那個人,為了利益,無所不用其極。她不會忘記,前世,就是葉氏讓燕媽媽給她下的絕子散。

    強伯一凜:“姑娘是說他們會勾結匪盜來搶?”這樣的事不是沒有聽說過,前兩年京裡就爆出一個繼母勾結匪徒擄走原配嫡女,只為了幫自己親生女兒奪了長姐的親事。

    可是,莊子上還有二房三房設的棋子嗎?才能裡通外賊不是?否則,尹暉和尹慶的手恐怕還沒有那麼長,伸不到洛城來。除非,……再勾結上慶元侯府。

    知若看強伯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所有可能,便不再多說了。她也猜不到葉氏和季氏那些人會做什麼,只是本著小心戒備為上的原則。前世的悲慘遭遇讓她知道,葉氏和季氏就是兩條吐著血紅舌頭的毒蛇。

    強伯顯然也對葉氏極為防備,正色道:“姑娘放心,我們一直在加強莊子上的戒備,不敢放鬆過。我這就去同齊伯、莫忘他們再商量一下,以後莊子上的人出去也都要記錄。”梅莊裡現在已經沒有佃戶了,全都只用簽了死契的人。原先那些佃戶有想留下的,也是全家簽了死契。

    其實以前梅莊還是羅大有別莊的時候,就是只有奴僕沒有佃農的,不過芊昕郡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女兒的嫁妝莊子會變成常住的地方,還是像別家莊子一樣雇了佃農。

    知若笑道:“加強戒備是必要的,對出莊子的人分類篩查也可以,但秘密進行就行,不要弄出動靜,以免人心惶惶。”現在莫忘帶領的護衛已經在不斷加強,但是畢竟才開始,總要有個過程,若是於大勇和李達他們到了可就能讓他安心多了。

    強伯點頭應下:“是,我知道了。姑娘,您讓喜槐那丫頭開始打制弩弓了嗎?”按照姑娘的描述,那是個好東西啊,早日造一些出來,大家都可以練習,無疑可以大大增強莊子上抵禦突襲的能力。

    知若點頭:“已經將圖紙給她了,但是我不內行,畫的內部機關不詳盡,她需要時間去琢磨。但是強伯你上次看到的暴雨梨花針鐲子,她以前正好見過大半幅詳盡的圖,琢磨出了門道,所以會先將那鐲子試著做出來。”

    強伯兩眼發光:“好好好,那東西聽起來也是很好的,若能弄出來,也能救急。”莊子上機關重重,加上莫忘帶領的護衛隊、南生的蛇陣,如果再有暴雨梨花針和弩弓,哼,他還真不怕那些盜匪,除非是朝廷的軍隊來。

    知若同強伯、如春一起出了議事房,卻見如冬正在跟如秋爭執。如秋見知若三人出來,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議事房裡瞟,一邊委屈道:“姑娘,奴婢只是想讓如冬通報一聲,她卻不肯,奴婢現在還是尹家的……人呢。”如春關門的動作利索的很,她什麼也沒看到,只是一間書房嘛,關這麼緊做什麼?

    強伯皺緊了眉頭,對著如秋冷哼一聲,走了。

    知若倒是和顏悅色:“有什麼事,你現在說吧。嫁衣都繡好了?那就在屋裡好好休息,不要到處亂走,反正也就只有兩日了。”

    不要到處亂走?如秋憤憤地捏了捏拳,不過面上還是不敢冒犯,輕聲道:“姑娘,奴婢侍候了姑娘十多年,早就將姑娘當作此生唯一的主子。現在奴婢要去秋家了,有些心裡話相同姑娘說說,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0 12:11 AM

第九十四章 最後一搏

    知若點頭:“好啊,我這會兒正好有點時間,可以滿足你這個心願。”她今天心情好,聽聽如秋的“心聲”也無妨。如秋倒還真是個目的明確、能屈能伸的人,不到最後一刻,仍然試圖抓住一切機會垂死掙紮。這樣的人若穿越到現代職場,想必也會是個女強人。

    如秋一聽知若這麼爽快就答應了,正開心呢,卻見知若已經向廳房走去,當下一愣:不是回到書房去談嗎?

    如冬撇了撇嘴,趕緊跟上知若和如春。心裡暗道:一個背主忘義的奴才,還想著進到議事房裡“談心”?存的什麼心眼連她都看得出來,何況是姑娘?

    進了廳房坐下,知若接過如春端進來的薑棗茶喝了一口,才悠悠道:“說吧,你有什麼想說的?”

    如秋瞥了瞥如春和如冬,欲言又止。

    知若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怎麼,你不相信她們二人?可她們剛好是我最信任的人呢。”

    如秋生生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道:“沒有沒有,怎麼會?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奴婢怎麼會不相信如春和如冬呢?”她準備了好幾日才信心滿滿地過來,可是,還沒開口呢,底氣似乎一下子都被抽空了。

    突然,她有一種自己都覺得荒唐的感覺,面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姑娘,不會是被鬼上身了吧?

    一個人再怎麼偽裝或者藏拙,眼神都是裝不了藏不了的,她可是在姑娘身邊侍候了十年,對姑娘的眼神、舉手投足再熟悉不過。現在姑娘那犀利的眼神,活脫脫同芊昕郡主如出一轍,卻絕對沒有在前十年的姑娘身上出現過。難道大將軍和郡主的死、還有成親當日和離這兩件事真的就可以讓姑娘好似完全換了一個人,連眼神都換了?

    不得不說。如秋的感覺還是很銳利的,可惜,這太匪夷所思了。別說別人不會相信,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啊,也只敢偶爾暗自感慨一下。相對而言,還是突逢巨變帶來的刺激讓尹知若脫胎換骨比較容易讓人接受,如秋就準備用這個答案回應秋家的質問、或者懷疑之類,為自己辯解。

    不過。無論如何。既然來了,她還是要拼這最後一搏的。即使不成,想必姑娘也不敢對她如何。否則兩日之後拿什麼向慶元侯府交代?

    想定之後,如秋斂了心神,行了個禮,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姑娘,奴婢知道有些話您不愛聽,但是忠言逆耳,奴婢六歲就到姑娘身邊侍候。不能眼睜睜看您鑽了牛角尖。姑娘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兩位少爺、還有二姑娘、三姑娘的將來考慮不是?”

    知若一臉淡然地看著她,沒有表情,但也沒有制止她的意思。

    這讓如秋突然又充滿了自信,語氣也越發堅定:“姑娘,在這個世上。不是有銀子就可以的。更重要的是權勢。沒有人可以倚仗,銀子越多。反而越危險。還有少爺、姑娘們的將來,現在您只是平民,沒有倚仗,他們將來談婚論嫁,也就只能與平民百姓結親了,姑娘您忍心嗎?再說了,郡主從來沒有讓姑娘您愁過銀子的事,所以姑娘您現在是不知憂慮,但銀子總有用完的一日,到時候您們怎麼辦?幾位姑娘和少爺都是嬌養慣了的,稍微拮據一點的生活,只怕你們都無法忍受。作為一向疼愛弟弟妹妹的嫡長姐,姑娘您不是要更難過?”

    還真是苦口婆心呢!知若似笑非笑地深深看了如秋一眼,涼涼道:“你一直強調倚仗,那麼你認為我要倚仗誰呢?誰才有能耐能讓我不危險,讓我的弟弟妹妹不用同平民百姓結親呢?”

    如秋正想張口,突然回味過來知若話中的含義,想起景王府送年禮過來的事,改口道:“本來景王府自然是最有權勢、最可倚仗的,可是景王爺、王妃高高在上,看在與郡主的情份上偶爾關心一下還可以,怎麼可能會長期顧及你們?畢竟無親無故不是?不比慶元侯府。尹秋兩家本來就交好,之前還有婚約,秋世子對您是有感情的,侯爺、候夫人也都是看著您長大,一心疼愛您的。”

    好像生怕知若會阻止打斷她繼續說下去,如秋說得越發快起來:“姑娘,誰不怕被牽涉到謀逆大罪中?得饒人處且饒人吧!鑽牛角尖只會讓姑娘將原本關心你、一心想幫你的人推開,害得還不是姑娘自己?就算姑娘不願意為妾,秋家也沒有逼你啊,為什麼不能保持來往,讓他們幫您呢?”

    如春、如冬二人被如秋的厚顏無恥和大言不慚氣得變了臉色,知若卻是“噗哧”一笑:“我怎麼覺得你對慶元侯府很瞭解,好像同他們交談過似的,你約見過秋世子?……或者……秋家的其他人。真是好奇怪哦,我都沒有同他們說過兩句話呢。”

    如秋的臉唰地白了:“奴……奴婢怎麼可能……哪……哪裡有資格約……約見秋世子和秋家的人?奴婢只是想……想出來的。秋世子不是特意來看望您和少爺們?秋老夫人還給您帶……帶了南方的特產乾貨?”

    “就這些?呵呵,你就想出來他們的關心和好意了?”知若笑得愈發燦爛,卻愈發讓如秋膽戰心驚。

    “好了,”知若突然收起燦爛的笑容,正色道,“你的心裡話我也都聽完了。好意也好,居心叵測也罷,我同秋夫人都白紙黑字簽了兩家恩斷義絕的共同聲明。你還是靜下心來好好休息兩日吧,以後要操心也是操心你們秋家的事了。對了,本來我是想在你出嫁之日將你的身契還給你的。無奈秋夫人特意向我要了你的身契,要求我在那日將身契給來接你的管事婆子,既已簽了契約我自然要遵守承諾,不會管秋家的事,不過還是通知你一聲才好,免得你以為我扣押了你的身契。

    如秋腳下一軟,差點癱倒在地,秋夫人要她的身契?雖然她是丫鬟出身,但不是秋家的丫鬟啊,放了她的身契進慶元侯府,她就是良妾,可是秋夫人握著她的身契,她就只能是個賤妾了!她的眼前突然閃現出那日季氏看她的眼神……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1 11:51 AM

第九十五章 對弈

    因為身契的事,如秋的好心情生生消去了一半,對侯府生活的期待和幻想自然也大打折扣。她不是不想求知若先放了她的身契,只是知若一句話就讓她啞口無言:“你不是一直勸我莫要得罪慶元侯府麼?我既已答應了秋夫人又怎好悔諾?再說了,如你所說,秋家重情重意,仁義寬厚,即使握著你的身契,還能苛待你不成?”

    連著兩日,如秋只覺得頭暈目眩、頭重腳輕。重情重意?就不會一知道尹家倒了就要貶妻為妾。仁義寬厚?又怎會和離了還一直打尹知若嫁妝的主意?她從來沒有覺得秋家是好人,但這個世上本就是弱肉強食不是?只是她始終確信自己是強者,是能夠踏著弱者,食弱肉而越來越強的強者。而尹知若,之前就一直是她眼裡好命的弱肉而已。

    直到現在,她才有一種“一日為奴,終身為奴”的無力感,從前一直嚮往的“侯府半個主子”的榮耀如水中花,輕輕一攪就碎了。

    就這樣,如秋忐忑地上了秋家來的馬車。來接人的婆子還是上次那個劉阿根家的,從強嬸手上接過身契,看著如秋身上嶄新的錦緞衣裙、髮髻上足金的簪子綢緞的絹花、還有正被抬上馬車的那個大大的楠木箱子、杏紅色的大包袱,劉阿根家的頓時喜笑顏開:“哎喲喲,好標緻的新姨娘!尹大姑娘可真是個大方的主子誒。虧得我們夫人說路遠小轎不方便,特意派了馬車過來,否則只怕拿不了了。”大方好啊!她跑這一趟豈不是也有厚厚的賞錢拿?說什麼斷絕往來,哼,不還是想著巴結他們侯府?

    強嬸“嗤”了一聲:“這算什麼?一個繡娘而已,又不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只不過讓她帶走了她們母女攢下的賞賜和積蓄罷了。我們尹家待下人一向寬厚。若是那得主子信任喜歡的大丫鬟出嫁,姑娘隨便賞一份嫁妝,還不讓你驚掉下巴?好了。人和身契都交給你了,你在這裡摁個手印確認,就兩訖了。”

    劉阿根家的愣了好一會兒,才訕訕地在一張紙上看了看,摁了手印,然後對著轉身離去的強嬸和兩個小廝的背影暗暗呸了一聲。什麼了不起?不就有點錢嗎?不就是攀上景王府嗎?不還是罪臣之女?

    罵罵咧咧地上了馬車。劉阿根家的看著一下子變得擁擠的車箱,以及如秋的穿戴,還是羨慕兼忿忿不平。那些關於尹家有錢和對下人寬厚大方的傳言還真不是虛的。瞧瞧,一個繡娘的家當都如此豐裕。她女兒也在侯府嫡姑娘秋嫣然身邊做大丫鬟呢,再做十年恐怕也攢不下這些東西吧?

    如秋見劉阿根家的一臉鍋底色就知道肯定是因為強嬸沒有給打賞,還好她有所準備,塞了一個精美的紅色小荷包過去:“一點心意,辛苦媽媽過來接我了。”

    劉阿根家的瞄了一眼,是極好的布料。繡的花栩栩如生,再暗暗捏了捏、掂了掂,臉上頓時好看了:“應該的,應該的。”荷包裡雖然是銅錢,卻估摸著有好幾十個呢,還有這個荷包少說也值二十個銅錢。他們慶元侯府的月錢少得可憐。賞錢更是幾乎沒有。她一個月也只得八百個錢好吧?這尹家出來的人,嘖嘖。就是闊氣!

    “繡姨娘,”劉阿根家的一拍大腿,想起一件事,“對了,夫人說你原本的名字沖了侯府的姓氏,以後改成如繡了,正好你善繡,呵呵。”

    如秀?如秋一愣,改名字她無所謂,可是名字跟善繡有什麼關係?不對,難道不是如秀,是如繡?如同繡娘?她更鬱悶了,想到那日季氏說討要她的原因是秋老夫人喜歡她的女紅繡技。

    劉阿根家的卻是完全沒有發現什麼不對,依然興致勃勃:“繡姨娘,聽說尹家大房下人的月錢都很高,是不是真的?”

    如秋此刻完全沒有了心情,卻也不好得罪了她,懨懨道:“傳言而已,我一個月是二兩銀子,哪裡高了?”

    “什麼?”劉阿根家的直接跳了起來,捂著被車廂頂撞疼的腦袋驚呼,“二兩銀子?還哪裡高?我們府裡大管家的月銀才二兩銀子好吧?老夫人和夫人跟前得臉的大丫鬟只一吊錢,姑娘身邊貼身侍候的才八百錢,對了,侯爺的姨娘們也才二兩呢。”還動不動被克扣,想到這裡她鄙視地瞟了如繡(此後如秋就改名如繡了)一眼,真是傻!若是她,寧願留在尹家做丫鬟好吧?好過做什麼姨娘。侯府姨娘們穿的戴的還不如尹家一個被厭棄了的繡娘。看看那個楠木箱子,金絲楠木的誒,迎光閃現金絲,煞是好看。箱體還刻了花邊的,一看就是出自京城的大工藝作坊,只怕他們侯府夫人和姑娘都沒有,更別說姨娘們了。

    劉阿根家的激動之下伸手就想掀開那箱子看看裡面裝的什麼,可惜掀不開,一把黃澄澄的銅鎖赫然在目。

    她尷尬地收回手,撇了撇嘴,切,鎖再緊有什麼用?進了侯府,還想保住什麼好東西?就算夫人和姑娘不奪,只怕那表姑娘也要眼熱呢,呵呵,可都是嬌蠻不講理的主。

    如繡從劉阿根家的話中猛地回過神來,不會吧?姨娘也是半個主子,還是侯爺的姨娘呢,怎麼可能只有二兩銀子的月銀,跟她一個丫鬟一樣?甄姨娘和蘭姨娘在的時候可都是十兩啊!

    再被劉阿根家的那種眼神看得……,如繡更加心慌茫然了,這一切跟她想像的完全不同,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秋世子是真心喜歡她的,一定會護著她,偏袒她,她不會同侯爺的那些姨娘一樣,一定不會的。

    一路給自己打氣的如意在進入屬於她的海棠院後,徹底心涼了。這個院子不但偏,還陰冷,院子裡沒有種花,只有一棵老榆樹。她的臥房裡除了一張木床、一套圓桌椅、一個大繡架、還有一張靠牆的長檯子,就什麼都沒有了,連個炭盆都沒有。比她在梅莊的臥房差多了。所有傢俱、包括床上的鋪蓋等物也都只有六七成新,早知道,她就將自己在梅莊裡的鋪蓋枕頭都帶來了。那些可都是到莊子上後庫房新配發的,都是細棉布的,不知要比這些好多少倍。

    迎她進院子的張婆子看她滿臉嫌棄之色,好意勸道:“繡姨娘,舊是舊些,但都是很乾淨的的。老奴這幾日全都拆洗了一遍。”其實她覺得這些很好了。蠻鬆軟,也夠厚實。只不過是以妾室之名入府的繡娘,這待遇已經不錯了。不過這繡姨娘長的好。世子爺如今又沒有其它妾室通房,說不定還真能得寵了,她一個粗使婆子沒有其它出路,侍候好了總不會錯。

    如繡沒有說話,也沒有喝張婆子端過來的水。那杯子太粗太舊了,她正好自己帶了個以前知若賞的景鎮細白瓷杯,杯身上還畫著她最喜歡的月季花呢。

    如繡看了看門口。她的東西怎麼還沒送進來?

    正想讓張婆子去問問,就見劉阿根家的進來了,卻是兩手空空,身後也沒跟著什麼粗使婆子或者小廝。

    不等她張口問,劉阿根家的就先開口了:“繡姨娘,夫人讓老奴來取你那箱子的鑰匙。說要看看有沒有什麼不能帶進侯府、或者不符合你身份的東西。比如那個金絲楠木箱。”

    不符合她身份?什麼意思?這屋裡的東西才符合她身份嗎?這是要公然扣下她的私房財物?如繡氣得全身發抖,嘴唇蠕動了好一會兒。終究沒有發出聲來,就直接暈了過去……

    如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前站了三四個人,一個老頭的聲音在說:“還好這位姨娘的身體很好,胎很穩,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一個女聲冷哼道:“賤人命硬,落胎了才好。”若不是慶元侯堅持這第一個孫輩不可以人為弄掉,以免壞了子嗣運,她早就一碗藥給如繡灌下去了。無奈,有位大師說秋家從秋逸然這一代開始只怕子嗣艱難,切忌故意落胎。

    說話的人正是季氏,見她就要轉過頭來,如繡趕緊閉上眼睛,在被子裡的拳頭握緊了。她竟然懷了身孕?這本是天大的喜事,卻沒想到,作為親生祖母,季氏竟如此惡毒地詛咒她落胎。為什麼?為什麼?世子爺呢?他知道了嗎?

    今日是她和他的大喜之日,他卻是到現在也沒有出現,她暈倒了,被查出懷了身子,他仍然沒有出現,如繡感覺自己的手腳冰涼……

    就在這時,一個尖利的聲音道:“不是說沒事嗎?這賤人怎麼還沒醒?娘,您讓人搜她的身,搜出箱子鑰匙。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那個箱子我要了。一個賤妾憑什麼用金絲楠木箱子?”

    季氏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秋嫣然說話一向快得很,只能暗暗憤懣。這閨女真是被她慣壞了,還有郎中在這裡呢,怎麼就這樣口無遮攔?慶元侯府還要不要臉面了?好在羅郎中是她的人,嘴還很嚴實。

    果然,羅郎中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面色如常地告辭,季氏讓劉阿根家的送了出去,又讓秦婆子到屋外守著。

    秋嫣然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還在催促:“快點啊娘,也不知道那箱子裡面還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呢,她包袱裡的衣服可都是好料子。”

    “閉嘴,急巴巴地要一個賤妾、丫鬟的東西,傳出去你還要不要見人了?以後誰還會上門提親?”季氏低吼,這種事暗著做就是了,怎麼能這樣大喊大叫?還好屋裡除了還在昏迷的如繡,其他都是她的心腹,否則……。找一個教養媽媽的事還真是要抓緊了,只是,銀子啊!

    秋嫣然一怔,眼圈立馬紅了,可她也委屈啊,她一個侯府嫡姑娘,值錢的東西沒有幾件,穿的戴的用的不如柯巧巧,不如季鸞兒,如今連一個賤妾繡娘都不如了,能不急巴巴地搶嗎?

    “好了好了,”季氏一見寶貝女兒這樣,又不忍心了,“總要等她醒來才好。嫣兒,你真的該收收性子了,否則……”罷了罷了。那賤人隨時會醒過來,她還是不能在這裡訓女兒。

    “咳咳,”如繡知道郎中說她沒事。再裝作不醒只怕會被發現,還是幽幽地睜開了眼睛,“我這是怎麼了?我在哪裡?”

    季氏沒有回答她,只是提高聲音喚進了秦婆子。

    如繡這才“看清”了前面的人,一驚,一愣。趕緊就要下床來行禮:“秋夫人、秋姑娘。怎麼是你們?我……不……賤妾失禮了。”

    秦婆子按住了她:“秀姨娘你有了身子,差點動了胎氣,還是好好躺著吧。”

    “什麼?身子?”如繡驚喜道。“真……真的?賤妾懷了世子爺的孩子?”

    “行了,”季氏不耐地瞥了如繡一眼,“注意點就是,郎中說胎很穩,沒事。不過你剛進門,還是別囔囔,傳出去誰都不好看。”生的時候倒是可以說早產。現在囔囔出去可就沒法解釋了。

    如繡低下頭:“是,賤妾知道了。”

    還算識相,這就好。季氏的語氣好了一些:“鑰匙呢?阿根家的跟你說了吧?”

    如繡一愣,隨即答道:“鑰匙?哦,劉媽媽說了,夫人稍等。”好在她擔心侍候的丫鬟婆子不可靠。將銀票和兩支值錢的簪子、還有一隻金鐲子都另外取出貼身收著了。雖然到錢莊兌換有損耗。但她一直記得她娘的教導,銀子銅板積攢到一定數額就找機會出去換成了銀票。輕便好藏。

    如繡從腰間荷包裡取出鑰匙交給秦婆子,秦婆子在季氏母女娘期待的目光下打開了箱子。箱子大半的空間還是如繡的衣服,她是個愛美的女子,做貼身大丫鬟時又不必穿著固定的著裝,自然用郡主和姑娘賞的料子給自己做了不少漂亮衣裙。

    然後,就是她給秋逸然做的一件袍子,三塊還沒用過的布料,送禮用的帕子、荷包,茶杯、梳子、鏡子等一大盒子雜碎物品,一小盒的絹花、銀首飾……還有一個裝著散碎銀子和銅板的大荷包,估摸加起來有二三十兩。

    季氏皺了皺眉:“阿根家的說你一個月例銀就有二兩銀子,以前尹知若又很看重你,怎麼就攢下這麼點?”東西還都是不錯的,可惜用過了,這銀子就實在太少了。

    如繡怯怯道:“賤妾在尹家用銀子的地方不多,就都……都買料子做衣服了,京城裡的料子很貴的。還有……還有簪子、首飾和絹花……”這些都是郡主和尹知若賞的好料子,當然貴了,諒季氏也沒地懷疑去。至於頭上的金簪子,已經被看到了,避也避不開。

    “真是敗家!”季氏怒叱,“一個丫鬟用得著這麼多衣服嗎?還盡買這麼好的料子?”

    如繡委屈地哽咽道:“以前姑……尹知若總說我們出嫁的時候會給我們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所以就沒想著攢嫁妝了,誰知道她現在突然厭煩我了,嗚嗚嗚”

    季氏“哼”了一聲,暗罵:你一個貼身丫鬟在她成親當日同逸兒眉來眼去,她能不厭棄你嗎?真是蠢貨加狐媚子!

    “好了好了,秦媽媽,快將她這些東西都倒出來,這個箱子送我屋裡去,對了,還有那塊橙色的緞子。”秋嫣然也是氣得不行,那些料子比她穿的還好啊,可惜都做成了衣服,她一個侯府嫡姑娘總不能穿這個賤人穿過的衣服吧?

    “姑娘要這個箱子?”如繡大驚,只是,在秋嫣然怒瞪過來時趕緊囁喏道,“姑娘喜歡,如繡求之不得,反正這個箱子也是姑……尹知若嫌棄牡丹花雕刻反了晦氣,劈了又可惜,才賞賜給我的。”真正避諱牡丹倒頭、嫌晦氣、讓工匠劈了箱子重做的是芊昕郡主,善於察言觀色的她趁機向尹知若討要,才得了大便宜,不知道羨慕死多少人,那個燕媽媽就後悔開口慢了一步,悔得腸子都青了。

    秋嫣然一怔,沖過去仔細看了一下,果然,靠底部三分之一處的那一排牡丹花都是頭朝下的,再回味如繡那番話,氣得抬腳踢了箱子一腳,然後……痛得呲牙咧嘴。

    季氏緊皺著眉看著如繡,“牡丹倒頭”確實不太好聽,可是實際上也沒什麼。只是讓如繡這麼直通通地一說,就不一樣了。尹知若嫌晦氣的東西,她或者嫣兒怎麼能拿來用?

    如繡一臉惶恐,想開口問什麼,又不敢,眼淚瞬間充滿了眼眶。

    “算了,這幅樣子做什麼?”季氏喝了一聲,“嫣兒只是小孩心性,你還當真了不成?好好休息一下,等會兒兩個小丫鬟會帶布料針線過來,你帶著她們給嫣兒趕制一件袍裙,還有作年禮的東西,具體要求秦媽媽晚點會告訴你。”

    季氏母女氣衝衝地甩袖而去,床上的如繡慢慢抬起頭,一臉憤怒和鄙視。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1 11:52 AM

第九十六章 白雪

    離過年越來越近了,不過知若姐弟五人有大孝在身,梅莊並沒有張燈結綵,只有那一樹一樹怒放的梅花增添了不少熱鬧的氣氛。

    因為原材料豐富,知若這段時日不但做了不少梅花酒,還蒸餾出許多梅花純露,用細白瓷罐封裝了窖藏起來,以後可以直接飲用,也可以用作化妝水來護膚。再採集來的梅花,就曬乾烘乾了收起來,留著做糕點、花茶,或者香囊都可以。等有時間了,她還想試試看能不能做出手工皂,以前在網上偶然看過,不過記得不是很清楚,也從來沒有嘗試做過。

    如冬感歎:“這片梅林真是讓姑娘充分用盡了。”呃,不愧是聚財高手芊昕郡主的女兒!

    知若不以為然:“物盡其用嘛,充分發揮出它們的功用,梅花也不枉到世間走一趟。今年只是先做一些試試,畢竟都是些曾經在書上看到的方法,不知道效果如何。明年若是開了酒鋪、點心鋪,這片梅林才真正能盡其用呢。你們不知道,除了梅花,還有很多其它花草都可以釀酒、泡茶,以及做滋潤肌膚的花香皂。”現在人手不夠,安全感也不夠,等於大勇他們到了,她才能安下心來實行下一步計畫。

    如春笑道:“莊子西面還有一大片空地呢,不如讓人開墾出來種些其它花,像梅花這樣既能吃又能用的,還好看。等以後鋪子開起來,也就能直接用上了。”住莊子上也有好處啊,地界大,有山有溪,有花有草,空氣中的味道都讓人感覺特別清新舒適,關在京城的宅院哪裡能有這份愜意?重要的是。現在姑娘還能讓這些花兒生出銀子,豈不是一舉兩得?

    知若眨眨眼,別說。還真是呢,在莊子裡種上一片花海多好,賞心悅目,要做試驗時也方便,直接摘新鮮的。不過要選些最常用上的花,比如

    主僕三人正談得興致勃勃。就見莫忘拎著一個大竹籃子進來。對守院門的婆子問道:“幫我找一下三姑娘身邊的喜燕,三姑娘要的小奶狗找來了。”

    莫忘話音未落,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傳來:“莫忘大哥。是不是找到好看的小狗啦?我看看,我看看。”一身米色襖裙的知萱奔了過來,喜燕和喜雨跟在後面叫道:“姑娘您慢點慢點,尤媽媽看到又要說您了。”

    知若笑著搖搖頭,也走了過去,她正好也有事要找莫忘呢。說起來也是奇怪,素日面無表情的莫忘幾乎只有對著小知萱。聽到她喚“莫忘大哥”時才會笑得很柔和很溫暖,有時還會情不自禁地拍拍她的小丫髻,或者扯扯垂下的小辮,動作是那樣的自然,好像曾經做過無數次似的。

    知若直覺,莫忘失憶前應該也有一個小妹妹。而且是非常寵愛的妹妹。他們曾經很幸福很快樂。令人嘆惜的是,不知道在莫忘和他的家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他的家人還在不在?

    莫忘將竹籃子放在地上。寵溺地扶住飛奔過來的知萱:“三姑娘慢點,摔著了怎麼辦?瞧瞧,這兩隻小狗是不是很可……大姑娘,莫忘見過大姑娘。”

    知若笑道:“什麼小狗?萱兒又鬧你了?”

    知萱也不介意大姐“冤枉”她,她此刻的注意力都在籃子裡那只白色的小奶狗身上:“好漂亮哦!比大黃和大灰好看!莫忘大哥,我們叫她白雪好不好?”她在碧泉莊上住了兩日,一隻惦念著梨花的那兩隻大狼狗呢。

    知若也探過頭一看,那小狗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頭大而方,額面寬,眼睛黑黃,嘴短而粗,嘴角略重,吻短鼻寬,舌大唇厚。呃,藏獒誒,還是難得的雪獒!大概一個多月大。她還是尹惠恩時,她大哥也養過一隻雪獒,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是獒犬,”莫忘介紹道,“一個番族商人送給我的,據說獒犬非常兇猛,而白色的獒犬高貴、聰明、野性少,更容易訓練。”他也是運氣好,回莊子的路上拉住一輛失控的馬車,救了車裡的番族商人,那人見他不肯收銀子,就讓他挑一隻獒犬。莫忘答應過知萱要幫她找一隻漂亮的小狗,一看到三隻小獒犬中雪白、毛絨絨那一團,立刻兩眼發光,哪裡還會拒絕?

    知若聽完就笑了:“莫忘你是一早就看見那番族商人帶著幾隻小奶狗吧?”

    莫忘一愣,臉上現出一絲別人難以察覺的紅暈,不好意思地點頭道:“我在集市上看到他叫賣獒犬,價格高的離譜,沒有人買,不過有個聽說過獒犬的人說獒犬確實難得,兇猛護主、非常忠心,我就心動了,可惜身上沒有帶那麼多銀子。

    沒想到我正要離開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另一個番族人在那商人的馬匹上動手腳,我就悄悄跟著那商人了……”他並不覺得自己卑鄙,就算他當時提醒那商人馬匹被動了手腳,人家會相信他嗎?弄不好還以為他居心不良呢。

    他驚訝的是,大姑娘怎麼知道的?難道她會讀心術?

    知若拍了拍正興奮地跟小雪獒自我介紹打招呼的知萱:“院子裡太冷了,白雪還小,你帶它回屋裡去吧,讓人煮一些瘦肉粥和雞蛋來喂它。”呃,回頭她要同知萱和她身邊幾個丫鬟說一下藏獒的生活習性和馴養知識。養著這樣一隻藏獒也不錯,對知萱多一層保護,這也是莫忘一聽到獒犬兇猛護主就心動的原因吧?

    知萱一聽白雪也怕冷,趕緊應了,將蓋在籃子上的布又蓋上。知萱喜滋滋地謝過莫忘,喜燕拎著籃子,主僕幾個趕緊往回走,上樓去了。

    莫忘也是個聰明人:“姑娘找我有事?”

    知若點點頭:“你跟我來,我們到廳裡說話,暴雨梨花針做出來了。還有,一會兒喜槐會過來,她琢磨出了弩弓的機關部分,時小風同她配合做出一把弩弓,待會兒送過來,你也看看。”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0:54 PM

第九十七章 好東西

    莫忘眼睛一亮:“好的,”他看過弩弓和那個什麼暴雨梨花針的圖紙,聽姑娘說過其功用和特點,很是期待。尤其是弩弓,有了它,護衛們對付來犯匪賊的力量將大大增強。

    進了廳堂,接過知若遞過來的狀似鐲子的東西,看過圖紙並聽過其大致原理的的莫忘很快找到了開啟機關之處:“姑娘,您試過了嗎?好不好用?”他如今也知道知若武功不俗。

    知若點頭:“很好,比我想像的還好。”喜槐就是個天生的暗器高手,對機關無師自通,做出來的東西還特別精細。

    莫忘的眼睛更亮了,看看手上的鐲子,再看看知若,正想說什麼,就聽到知若先說道:“這個鐲子是給你留著用的,還有這盒針。你試用過後看看有什麼意見再讓喜槐改進。”喜槐按照她的要求,這次先做出的是男用的,更大一些,完全沒有任何花樣雕刻什麼。

    知若這樣做,一方面確實是想讓莫忘試用發現問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莫忘能夠更好地保護他自己。萬一梅莊遭襲,莫忘就是護衛梅莊的主力。如莫忘勸服南生習武時所說,若敵人發現控制蛇陣的是南生定會針對他一樣,若那些人發現莫忘的功夫最高,是護衛力量的中心,也必定會把他視為眼中釘先除而快,那樣的時候,暴雨梨花針就會給莫忘多一份力量和保障。

    莫忘一下就想明白了知若的意思,也不矯情,點頭接受她的好意,將鐲子套在左手扣好,再接過如春遞過來的裝針的小木盒收進懷裡。

    暴雨梨花針既是留給他的,試用便不急在一時了,為免意外傷人。晚點到梅林或者後山試比較好,還可以琢磨一下,找到最能發揮這件暗器功效的招式。

    知若很欣賞莫忘身上那種從容自若的氣度。即使對她和明澤、明輝表現出尊敬和忠心,但言行舉止都不見絲毫的卑微,而是一種心甘情願的情感。尤其對著知萱的時候,莫忘表現的更像是一位寵溺小妹妹的兄長,一點也沒有身為奴僕的“自覺”。

    知若也從來沒有用奴僕的標準去約束和評判他,一個人儘管失憶。骨子裡的東西卻是去不掉的。很明顯。莫忘有著很好的出身和教養,要想把他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奴僕是不可能的,而她也不需要那樣的莫忘。

    “姑娘。喜槐來了”如冬在門外通報了一聲,隨即喜槐抱著一個包袱邁步進來,腳步輕快足見她此刻愉快的心情。

    喜槐將包袱放在桌子上打開,聲音裡都是難以抑制的興奮:“姑娘,駑製成了,可以連續發射,還可以同時發射。奴婢試了一下。還真射中目標了呢。”雖然她的目標……呵呵……確實大了一些,是一棵大樹的樹幹。

    知若拿起那弩好好看了一番,倒是與她當年在博物館裡看到的差不多,甚至,無論是鐵制部分,還是竹、木制部分。做工都還更精細一些。至於效果嘛。就要莫忘來試驗了。她雖然會武功,還很不錯。弓箭卻是沒用過。

    見莫忘也正一臉期待和好奇地盯著弩看過來,知若笑眯眯地將手上的弩遞了過去:“你試試看。”

    “是,姑娘,我們還是去院子裡。”莫忘回答得很快很歡樂,接過弩就興沖沖地向外走去,可以連續發射?豈不是威力大增?他真是迫不及待了。

    知若笑著搖了搖頭,也帶著如春和喜槐跟了出去。

    莫忘舉著弩找了一下感覺,就開始四處看,尋找目標。突然,他舉起弩,一隻倒楣的鳥兒還來不及哀鳴一聲,就中箭落到了地上。如春、如冬、和喜槐歡呼起來,經過他們身邊的婆子和丫鬟也是目瞪口呆:“護衛長好厲害!”知若心中對弩的威力早就有數,何況此刻用弩的人還是本就善射的莫忘,所以只是莞爾一笑,表達了滿意和欣喜。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莫忘又對著遠處那棵數舉起弩,只見嗖嗖嗖三聲,三支箭幾乎同時發了出去。知若一看,三支箭在眨眼間前後連續發出,卻是射斷了距離好遠的三根樹枝,幾乎分佈在那棵大樹樹幹的左、中、右三個方向,驚起了藏在樹窩窩中的幾隻大小鳥兒,飛向四處。

    莫忘正要再舉起弩,被知若阻止了:“你已經嚇到了它們,放它們飛走吧。”

    莫忘依言收起弩弓,驚歎道:“姑娘,這弩弓太好用了,射程遠,命中率高。”更重要的是,不需要多大的臂力,也不需要很多的技巧。他相信,只要稍加訓練,即使沒有用過弓箭的人也可以很快成為用弩弓的高手。如果能多做出一些弩弓的話,長隨小廝們、甚至膽子大一些的丫鬟都可以訓練一下,就等於一下子多出一批弓箭手來。

    真是越想越激動,莫忘的聲音都比平日高了一些:“姑娘,可不可以讓喜槐多做一些弩弓出來?”姑娘說的對,越是快過年,大家都覺得可以放鬆一些的時候,那些不懷好意之徒和賊匪越是會覺得有可趁之機,梅莊上的護衛也越是要加強。

    知若點頭笑道:“弩弓試驗成功,就是準備做一批出來的。不過以後在使用上要管控好,避免流傳出去。”現在莊子上的人總體上來說都是比較可靠的,強伯和莫忘還制定了嚴格的規矩,懲罰極其嚴格,讓人不敢生出一點僥倖。

    莫忘點頭:“姑娘放心,我明白的。”

    知若又對喜槐道:“強伯給你挑選出了兩個人做學徒,不過短期內你只能讓他們打下手,機關部分必須你自己操作。”竹木制的部分就由程大富父子負責了,時小風會指導他們。

    喜槐趕緊應道:“是,姑娘放心,莫忘大哥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做的。”以前打鐵要偷偷摸摸的,現在不僅能帶學徒了,還能有機會接觸、琢磨這些精細的機關,製作出精緻的暗器,喜槐簡直就是如魚得水,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越來越好了,甚至生出一種不一樣的光彩,看著都好看了一些。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0:55 PM

第九十八章 義兄

    讓知若沒有想到的是,於大勇和李達來的比她預計的要早很多。重生以來一直表現得很冷靜的知若此時此刻卻抑制不住心潮澎湃了。她真的保住父親近身的核心力量了?從尋找於大勇的地點和方法,到推估叛徒的身份,都是靠記憶碎片拼湊起來的線索猜測的,她心裡著實沒底啊!

    好在他們真的來了,強伯說,于大勇他們是分三批過來洛城的,尤其,喬裝過後的親衛同暗衛完全分開,以防萬一。現在於大勇和李達一起過來,可見他們很順利,在京城演的“盡數落網”的戲很順利,過來的途中也很順利。

    有李達和於大勇這一批死忠在,不但梅莊的安全有更大的保障,她其後的計畫也才能更好地實施。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父親的心腹,對尹家忠心耿耿,如果今世只能再次眼睜睜地等待他們被盡數害死的消息而無可奈何,何其心痛?

    知若想到前世,雙拳不禁握緊,微微顫抖。明澤敏感地感覺到了長姐的異常:“姐,你怎麼了”?他覺得姐姐似乎很緊張的樣子。可是,為什麼?于大哥他們來了不是好事嗎?也是姐姐預料中的事,姐姐一直對於大哥和李達大哥很有信心。

    知若回過神,笑笑:“沒事,我只是還有些不敢相信如此順利而已。”

    明澤恍悟,原來姐姐真的很緊張,之前也是心裡沒底的,只是表現得很有信心罷了。明澤心裡湧起一陣愧疚,他本應該保護姐姐和弟妹的,現在卻是姐姐承擔起一切。姐姐為了他們,表現得那麼鎮定自若,可她畢竟是一直嬌養著的女子啊。

    此時心中千思百轉的知若自然想不到她隨口用來遮掩情緒的一句感慨,會讓明澤想到那麼多。好在在她這段日子的影響和蘇康的教導下。明澤的抗壓力和處事的理智都有了極大的提高。比如此刻的他雖然心有愧疚,卻沒有沉淪於這種愧疚中,而是將愧疚化成了動力。因為愧疚於事無補。沒有能力和實力,想的再好,想做的事再多,都只是一場空。

    進入議事房,知若看到於大勇二人正在跪拜尹昭和芊昕郡主的畫像,強伯在一旁陪著。於大勇這次沒有扮成女人。但蓄起了大鬍子。左額上還有一道疤痕,一直延伸到左眼下的位置。知若很肯定那大鬍子肯定是假的,但疤痕就不知道了。不過這樣的妝扮倒是讓他的氣質完全不同。也很適合他將來的新身份。

    於大勇身旁的男子,知若姐弟還是第一次見到,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根黑木簪子,一身墨色棉袍,長得相當周正,就是氣質很是清冷。想來也是職業病了。

    知若也帶著明澤向父母的畫像拜了一拜,眼淚撲簌撲簌直往下掉:“爹,于大哥和李達大哥他們都平安回來了,您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

    李達聽於大勇和榆錢伯說過大將軍托夢給大姑娘提醒他們有危險、出了叛徒的事,此時聽了知若的話也是感慨萬分。他是孤兒,是大將軍收養和培養起來的。在他的心目中。大將軍不僅是主子。也是父親一般的存在。在他看來,眼睜睜的地看著大將軍倒下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和憤恨。無奈,他還有使命,要救出幾位小主子,至少也要救出大少爺為大將軍留下一條根。

    後來,徐玉章等一干青年將軍挺身而出為大將軍辯護,謀逆罪定不下來,兩位少爺兩位姑娘也被救出了大牢。他沒有了牽掛,再也忍耐不住了,立誓要豁出命去為將軍和郡主報仇。

    不想,大姑娘竟然派人在他們這群人接頭碰面的關公廟找到於大勇,還用了那句本來該是他們用在營救大少爺時證明身份的詩句來“接頭”……

    他們既然知道了將軍托夢給大姑娘,讓大姑娘來找他們,自然不敢怠慢,於是就有了於大勇扮成女人到洛城的那一趟。然後,是大將軍通過大姑娘給他們的警示和大姑娘“將計就計”的提醒讓他們不但除掉了叛徒,還徹底甩掉了“尾巴”。姑娘說的對,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有敵人、以及眾人都忘掉了尹家的事,不再盯著他們,他們才有機會暗查真相,為將軍平反,為將軍和郡主報仇。

    大將軍在天之靈都牽掛著他們、救了他們一命,他們又豈能再像之前一樣冒失衝動?既然將軍有意讓他們跟著大姑娘,大姑娘又是個有勇有謀的女子,他們自然要追隨大姑娘,保護幾位小主子長大,協助大姑娘和兩位少爺重振尹家。

    思及此,李達攜同於大勇轉過身要向知若和明澤行禮:“屬下見過大姑娘,大少爺。”

    知若二人趕緊攔下了,知若道:“爹說過,你們二人都是年少時開始跟著他的,與義子無二。為了給爹報仇,你們帶著其他弟兄完全不顧個人性命以身犯險,此情此意已勝過骨肉手足。自此之後,二位大哥就是我們姐弟幾人的義兄,別再自稱屬下了。”前世,於大勇無意中提及,父親尹昭出事前不久,曾提過要讓李達由暗轉明,並認下他和於大勇為義子的事。

    李達二人驚訝地對視一眼,對大將軍托夢的事更加深信不疑,兩位硬漢子當即就紅了眼圈。雖然他們一直將自己當作尹家人,也下定決心要拼死保護知若姐弟幾個長大成人,為將軍報仇,但知若的這幾句話還是觸動了他們硬殼下最柔軟的地方。

    “是啊李達大哥,于大哥,有二位義兄看顧,爹娘在天上一定會很放心、很開心的。”明澤也道,他對李達和于大勇一心為父親報仇雪冤的情意是真心感激和敬佩的,尤其他這個嫡長子直到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見知若姐弟一臉真誠,李達和於大勇也不矯情,能做大將軍的義子是他們這一輩子最大的驕傲。當日將軍提出來時就說過郡主也贊成,將軍還給他們起了表字:存仁、存義。不過那時鎮北大將軍府面臨危機,不是時候,所以沒有公開。連幾位少爺、姑娘都不知道。當然,現在同樣不是時候,除了大姑娘、大少爺、還有少數的幾個人。此事同樣不能傳出去,否則他們的身份很容易就會暴露。

    不過,那又如何呢,只要有了家人的認可,有了面前大姑娘和大少爺一聲“義兄”,就是承認了他們作為將軍義子的身份。什麼都值得了。甚至可以說,就算他們立即死了,也死而無憾。

    知若笑道:“存仁。存義?爹給兩位義兄起的表字,你們以後就可以用上了。剛好,強伯已經幫你們弄好了新的身份,正好是兩兄弟,汀州籍,兄長梁大山,字存仁。弟弟梁大海,字存義。兄弟倆自幼失了雙親,唯一的姑姑在他們六七歲的時候就賣身為奴為他們換來一個冬天的糧食,跟著主家離開了。他們……呃……你們……常年在外走貨行商,一個月前才決定在洛州白水鎮安定下來,開順風鏢局。因為你們覺得白水鎮的位置好。宅院便宜,距離洛城和洛州其它富裕商戶多的地方也近。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們偶然找到了你們的姑姑,也就是我的奶娘桂媽媽。”

    桂媽媽也是汀州出來的,不過老家早就什麼人都沒有了。桂媽媽之前被轉賣了兩家,放出去嫁人後跟著丈夫到京城投親,不想丈夫剛到京城不久就染上重病,拋下剛懷了身孕的她。好在她還算運氣好,生下女兒沒幾日就到鎮北大將軍府做了知若的奶娘,母女倆才得以生存下來,有了如今的生活。

    李達二人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大姑娘這邊就為他們都安排好了,甚至為他們以後同梅莊光明正大的來往都找好了理由,敬佩和感激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有意見:“大姑娘安排的很周到,強伯也辛苦了。只是,開鏢局雖然可以掩飾我們的身份,也是我們做得來的,但對於查探消息什麼的沒有多大用處啊?我們怎麼暗查出仇家?”

    知若笑了,他就知道,這兩位義兄心裡最重要的事還是為父親報仇。“別急,待我細細同你們說了你們那順風鏢局的業務再說。另外,鏢局只是你們明著的身份,你們更重要的身份將是秘密組織‘達願坊’的老闆。”

    “達願坊?”李達和於大勇四目放光,這個名兒聽起來大有含義。

    知若點頭道:“對,達願坊,一個專門幫人查探隱私、秘密送貨、暗中護衛、甚至暗殺等的暗處組織,這可是來銀子最快的大生意了,呵呵。

    我本來是想著兩位義兄不適合露面,就只籌畫著讓你們組織‘達願坊’,但是再想想,一來那樣的話我們不方便聯繫,二來,……知若也不想兩位義兄一直躲在暗處,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有了鏢局在,以後不僅兩位兄長,其他的弟兄由暗轉明的都可以直接轉到鏢局。三來,不會有人想到已經‘死’了的人還敢堂而皇之地公開露面,還開鏢局,這樣或許更加安全呢。

    存仁大哥一直以來就在暗處行動,沒有人認得,倒也無妨,存義大哥就要打扮打扮了,不過我覺得你今日這樣的扮相就不錯。存義大哥,你的額上是真受傷了,還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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